章六十 红河白夜阴灵车
古仙袋中,东西并不多,仅分作几种。
其中书籍有四本,三本较厚,一本稍薄。
一本是御兽宗的修行功法,还算正统。
另一本也是修行之法,但那是杀人取魂,炼血入身,增益修行的邪法。
最后一本,则是如何炼制血丹,炼制毛皮的法门。其中各类皮毛种类不同,也有不同的炼制手法,如飞禽,如走兽,乃至于人皮,大抵步骤不变,但不同种类,细微之处仍有不同。
而另一本较为薄些的,是那个御兽宗余孽的手记,记载他关于修行上的疑难,以及后来自行悟出的解答,偶尔掺杂了些平常见闻。
清原粗略翻过几页,扫过一眼,吐出口气,低声道:“几页记事,就杀了许多无辜孩童,倒是死得便宜他了。”
“话说回来,这人所得的传承,似乎不多,只得三本御兽宗的典籍是传承法门。”
“他懂得人化兽的本事,如果有当年御兽宗那些搏击之法,精深武技,着实不好对付。”
他目光又转过一旁,看向旁边的一堆物事。
那是许多凶禽猛兽的毛皮,大多是成了精的,应是被那御兽宗余孽,率着一群恶狼围杀,剥了毛皮,但还未经过炼制。
至于血肉,或许已经炼制了血丹。
只待炼制过后,服过血丹,再披上这些毛皮,就能逐个化兽。
他逐一清点,这些毛皮竟然过百,最底下则是一些人皮,约有十来张,其中两张纹路清晰,隐约还有些许气息,生前多半已经凝成内劲。
再转过一边,还有一些杂物。
他翻开那御兽宗余孽的手记,发现这些杂物是他偶然得来,或是杀人得来的一些物事。
因为这些东西样式繁多,这个御兽宗余孽不知用处,但看着又不像是凡物,才堆放在一处。
古仙袋之中,除却这些物事之外,还有一件东西,让清原颇是讶异。
因为这是一辆车,色泽灰暗,却仅有两尺来长,算得是极小,只能算作是孩童玩耍的器物。
这像是马车,但前面没有马,而上方又没有蓬盖。
“这是什么物事?”
清原心中倒是颇为好奇,看它样式精致,形体较小,倒是颇为有趣。于是低头翻阅那本手记,头几页没有,后几页也没有。
他倒是好奇,便从头翻过,翻到中间,才看见这件物事的记载,当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红河白夜阴灵车。
这是一件邪物。
昔年御兽宗广传杀人练功的邪法之后,又有杰出之辈,受到鼓励,觉得没了限制,便钻研在其中,创出其余邪法。
此法用阴年阴月阴时的女童,杀之取骨,构架此车,又取血浇灌车辆,再使魂魄赋于其上。
要练制这件邪物,须得超脱凡人界限,该有四重天以上的修为。
至于施展这件邪物,则至少要有三重天的本领,凝成法意,修成法力。
传闻这件邪物若能炼至大成,由真人级数的人物施展开来,尽显威能,甚至可以撞碎一座山峰。
那御兽宗余孽,传承的功法有所残缺,加上他本身天赋也谈不上太高,故而一直没能突破三重天,无法施展这辆红河白夜阴灵车。
清原又翻过一页,才知这红河白夜阴灵车的来历。
昔年御兽宗遭了天怒,受了仙劫,举宗上下尽数灭去。
这辆红河白夜阴灵车,原是御兽宗一位长老所有。
这位长老乃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真人,大约是用这件法宝去迎敌,被一剑斩破,人死车毁。
后来这御兽宗余孽回到山门时,发现了这辆红河白夜阴灵车,细看之下,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等上乘法宝,竟然也被一剑劈毁。喜的是这桩邪异宝物,却还没有毁尽,仍能修复。
于是这些年来,他一边修行,力求突破三重天,也一边寻找阴年阴月阴时的女童,试图尝试修补红河白夜车。
为此,甚至学得了一种奇妙的望气术,能够观人年龄,看人根骨,测人生辰。
“这桩邪物……”
清原将它从古仙袋中取出来,托在手上,四野山林间,顿生阴冷邪风,渗人骨髓,使人不寒而栗。
他抬起手来,真气运转,便想一掌拍下,毁去此物。
正待动手时,却停住了手。
“我今本领低微,一旦修成三重天,就能运转这桩邪物,倒不失为一件对敌的法宝。”
紫霄宫门下,倒没有多少个迂腐人物,并不似太上道祖传承的守正道门那般。
这桩邪物已经炼制出来,就算毁去,那些孩子也救不活了,用以对敌倒还算是物尽其用。
但这种邪物,容易影响性情,对于这点,只要放在古仙袋中,倒不会有气息外露,无须忧虑。
“此物虽邪,我心不邪便是……”
他收起了那红河白夜阴灵车,又撕去了那本手记之中,关于炼制及红河白夜阴灵车的法门,顺手一挥,化作灰烬。
他不介意运用这辆已经炼成的邪宝,但却不可能杀人夺魄,取骨抽血,去修补这件邪物,更不可能去炼制一桩新的邪宝。
既然这修补及炼制的法门无用,那便不必留下,以免日后落在别人手里,又成祸患。
“那御兽宗余孽,虽然本领不高,修补效用不大,但好歹是把这件毁去的物事,修复得可以运用。只待修成三重天,就可用以对敌……”
清原心头沉吟,暗道:“可毕竟已是损毁,只怕运用之后,就要毁去了。而且,既是残破之宝,威能比之于全盛之时,多半是百不存一。”
但再是残破,也终究是法宝级数的物事,哪怕威能百不存一,也是非同寻常。
正当他还在观看之时,古苍已经回来。
它从山中跳跃,极为灵活快速。
“先生……那恶狼伤得很重,但是逃过了前面那条河……”
古苍皱了皱毛脸,然后说道:“整条河流都染红了血,追不到痕迹了。”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既然追不到,那就罢了。”
古苍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清原沉吟道:“回返蜀国,去明源道观,询问水源道长,实在不成,就去源镜城,询问白继业。如若这些路依然不通,再作打算。”
古苍自是遵从先生的意思,当下点头,便跟在身边。
清原正要扎起袋口,用蛟龙筋绑缚起来,却发现那杂物之中,有一件不甚起眼的物事。
“这是……”
此物乃是个铜盘。
但上面刻画着五行八卦,又分天干地支。
上方有一个纹路符号标记。
而在最下方,则有两个字。
颜氏。
章六十一 物归原主
天色晴朗,艳阳高照。
颜家之内,似乎还有些阴暗,还有些湿冷的感觉。
颜老的酒已经喝空了,粮食也早已见底了。他虽然还有些积蓄,却懒得出门去,整日关在屋内,颓丧度日。
近几日来,都是乡里近邻,看他往昔和善,如今孤寡无依,甚是可怜,纷纷援手接济。
当清原来时,正逢一人从屋内出来。
这人是附近乡邻,刚为颜老送来饭菜。
清原等他离开之后,才带着古苍,来到颜家门口,缓缓道:“颜老先生。”
内中没有立即回话,过了片刻,才道:“进来罢。”
得了回应,清原才往内中走去,自行推开木门。
“又是你啊……”
颜望斜坐在长条椅上,手撑着桌子,而半边身子又靠在墙壁上。
桌上一盘野菜,一碗饭。
但乡下人,没有肉。
颜望眼睛迷惘,也不用筷子,慢悠悠伸手,捏了一撮青菜,放在口中咀嚼着,开口问道:“把妖怪打死了?”
“逃了一头,其他的都打死了。”清原平静道:“不过这群恶狼的主人,已经死了。”
颜望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得到这个答案,当即身子都僵硬了一下。
只在刹那间,他浑浊的双眼中,闪过无数种情绪,复杂难言,不知是惊是喜,是怒是悲。
“死了啊……”
颜望口中动了动,发出细微的自语声。
他没有在意恶狼是不是只有一头,也没有在意恶狼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他只知道,仇已经报了。
“仇已经报了,但人已经死了啊……”
他抬头看向清原,问道:“人呢?”
清原隐约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即答道:“那妖人已经烧成灰烬了,至于小姑娘……”
清原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终究是死了啊……”颜望长长吐一口气,然后看向清原,淡淡说道:“你杀了他,关我屁事?人没救回来,我不会帮你,哪怕你要折磨我,打死我……”
清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强求。”
颜望呵呵笑了两声,然后面色一变,冷声道:“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古苍顿生怒色,清原按住他,语气平缓,说道:“我只是偶然发现一物,应是颜老之物,故而送返回来。”
颜望不以为意,道:“什么物事?”
清原从怀中取出那个铜盘,走近前去,放在桌上。
颜望目光落在铜盘上,身子一震,眼中凝滞。
“这种东西,应当是用来勘测风水的。”
清原说道:“上面刻着颜氏二字,应该是小姑娘带在身上的物事,今日算是物归原主。”
言语落下,他拍了拍古苍,说道:“走。”
古苍嗯了一声,然后跟在身后。
正当清原走出门口之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无力的叹息。
“站着……”
颜望闭上双眼,语气低沉,说道:“老夫很好奇,你身上的地势图,究竟是指向什么地方?莫非连那位云镜先生都不识得?明源道观的观主水源道长也不识得?”
清原站住身子,平静说道:“云镜先生不识地方所在,至于水源道长,有事在外,并未回到道观。”
颜望睁开眼睛,稍微有了几分讶然,低哑着声音说道:“你倒是坦荡。”
这年轻人带着明源道观的法印书信而来,借着明源道观与颜氏的香火之情,来求取帮助。如今说出这话,相当于告知他,水源道长不在道观,此事并未经过水源道长的许可。
清原淡淡道:“这又不是什么隐秘?你若愿意帮我,自是最好;若是不愿,我另寻他法便是。”
颜望缓缓说道:“我只是好奇,那地方究竟位于何处……”
他并不提帮助二字,只说好奇。
清原转过身子,从怀中取出四张图纸,来到桌上,平整放上。
颜望一手抚在那铜盘上,原本颓丧待死的模样,似乎变得精神了些,至少浑浊迷茫的双眼中,有了少许光芒。
他端起铜盘,细查细看,期间又斜着眼瞟过一眼,说道:“年轻人,心气火盛,我本以为你会故作不屑,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不是真仙,更不是佛陀,心气自然是有的。”清原笑了笑,说道:“只不过我这样,就算挣了面子?不……这只是让我再去奔波,再绕一段远路……”
“年轻人……”颜望放下铜盘,吐出口气,自嘲说道:“我活了这么些年,倒是不如你了。”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人各有不同。”
颜望不再开口,他勉强坐直身子,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取过那四张图纸,扫了一眼,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是拓印出来的,并不是原图。”
清原点头道:“不错,因为这是我亲手拓印的。”
“我还当你是被人欺骗了。”颜望把四张图纸叠在一起,抬起头来,说道:“四张图,并不是四个地方,只是指的同一个地方,中间还缺了……”
“颜老不愧是精于此道,一眼便看出了这许多端倪。”
清原感慨了声,对这个老人也不算多么忌惮,伸手入怀,便想把原图取来。
“不必了。”颜望伸手摆了摆,说道:“虽然地图残缺,推演的难度增大了些,但还可以尝试一下。你明日傍晚时分过来,如果我还推演不出来,你再把原图给我……”
“原图就在我这里,只不过……”清原话才说了一半,又被颜望打断。
“既然你要拓印,又刻意拓印得残缺,想来那原图是个隐秘,你不愿示人,我也不强人所难。此外,老夫也不想知道了隐秘,被你……或是你的朋友仇人什么的家伙,找上门来,灭我的口。”
颜望把图纸放回桌上,说道:“再者说,就算只是残图,也难不倒我。”
清原默然片刻,然后施礼道:“多些颜老先生。”
颜望叹道:“好了,你走罢。”
清原没有犹疑,点了点头,与古苍离开。
临出门前,清原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老者虽然谈不上颓丧,但也谈不上多么精神,只不过比之于先前死气沉沉的颓丧模样,多了几分生机,多了几分光彩。
他趴在桌上,双手端着铜盘。
图纸叠在桌上的角落,他没有理会。
颜望轻抚着那铜盘,手在颤抖。
他闭上双眼。
紧闭的眼睛,遮掩不住浑浊的泪水。
老泪纵横。
章六十二 凡兵,法器,法宝
深夜之中。
清原坐于山间。
他将那四张图纸交给了颜望,只待明日,就有结果。
原本心中是有些担忧,但静坐片刻之后,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在这里忧虑,跟颜老能不能推测出来,没有半分关系。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忧?
这般想来,心情放开了许多。
想当日云镜先生所言,对于颜老颇具信心,曾说只要有线索,便有八成把握。
以云镜先生这等人物,断然不会信口开河,他这位文人行事作风较为谦和,说话也必然留有余地,表面说是八成,但颜老在他心中的分量,实则已有十成。
一番静坐,他又起身来,看向不远处的古苍。
古苍浑身黑袍,皮毛也黑,隐在黑暗中,若非眼力较好,几乎不能看见身形。它背着古仙袋,那得自于白衣军小将的长枪已经装入其中。
此刻,这头山魈正抱着长刀,颇为痛惜。
当时它看见那老和尚在先生后面探出手去,害怕伤了先生,于是把刀投掷出去。
老和尚确实受它这一刀影响,收了手,又顺手在刀上拍了一记。
却未想到,那轻描淡写地一下,竟然把这种千锤百炼的钢刀,打出了缝隙。
“你啊……”
清原来到它身旁,见状,不禁哑然失笑,说道:“这刀是蜀国大将葛盏的佩刀,虽是制式配刀,但相较之下,非同寻常,历经许多工序锻造,着实不凡。可它终究是一件凡物,而非法器法宝,你修为渐高,日后终究是不能用得长久的。”
“法器?法宝?”古苍摸了摸头顶,十分惊异。
清原向来只传它修道上的许多知识,倒未有传下关于法宝的说法,原本是不愿古苍分心,如今似乎也该教它这些常识了。
“世间兵器,分作多种,其质地工艺,也分三六九等。”
清原徐徐说来,道:“如一般的刀剑,比之于你手中有了损伤的长刀,比之于那白衣军的长枪,自然是远远不如。若真要说来,你这把长刀,放在俗世武林之中,也堪称是神兵利器,只是,这所谓神兵利器,终究只是凡兵而已。”
古苍低头看了看这刀,它一直认为这把刀非常厉害。
“凡兵分作三六九等,你这把长刀算得是上等,就是给三重天的修道人,或者是堪比三重天的武道大宗师使用,也勉强足够了。”
清原缓缓说道:“但是对于超出三重天以上的修道人而言,这些凡兵,是无法运转法力的。”
古苍问道:“这是为何?”
“当法力过于浑厚强大,这些寻常凡兵材质无法承受,就会崩成碎片。”清原说道:“日后你若修成四重天,再来运用这把长刀,只会局限于自身,而不能尽展本事,甚至过于激烈时,就如适才所说,兵器崩碎。若实际说来,还比不得随手施展的道术。”
古苍哦了一声,道:“那么法器法宝就不会?”
清原点头说道:“三重天以上的修道人,超出人身极限,唤作上人,他们施展的就是法器;法器分作三等,一般是对应着四重天,五重天,六重天。”
“而六重天以上的修道人,称作真人;他们使用的就是法宝,也大略分三等,分别是七重天,八重天,九重天。”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然,哪怕是同等的法宝,也有高低之分,好坏之别。材质,工序,炼器造诣,以及火候,都是极为重要的。”
古苍这回听得明白,恍然道:“就如先生和那个妖人一样,同是二重天,但先生却能把他打死,自然是比他厉害。同样等级的法宝,也不一定同样厉害?”
清原闻言,倒颇是满意,笑着道:“虽然你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说的道理大致是不错的。”
古苍想了想,问道:“那么这些法宝和法器,又有什么不同?”
清原皱了皱眉,他知晓这其中的不同,但都是长年累月,听清阳师兄等人说法,一点一滴积累在心间的。可这些常识,真要整理出来,细细说与古苍,一时间倒是不免有些碍难。
他细细想了片刻,然后才道:“法力如水,至于法器,可视作锅碗瓢盆等,而法宝仙宝之流,更能够看作江河湖海。”
“比如你有五重天的法力,犹如一桶水。”
“但你手中的法器,只有四重天,相当于一个碗。”
“那么当你把法力灌注进去,就如同把水倾倒在碗中。”
“哪怕你有一桶水,但这个碗是无法承载得住的,它是个碗,就只能装一碗水,那么多余的水,就会满溢出去。”
“正是因此,这品阶较低的法器,便不能尽展你的法力,甚至比你随手发出的道术还要不如。”
“而若是你法力过于锋锐,甚至便会崩碎法器。”
清原问道:“这一点,懂了?”
古苍点点头,说道:“哪怕我有大量的法力,但这件法器,只能运用出我一部分的法力,哪怕我再使法力,也会如满溢的水流一般,溢出碗外。甚至我法力雄厚,就像是水流过于激烈,会把碗冲碎。”
清原点点头,对山魈的悟性,心中十分满意,赞了一声,又教导道:“如果你手中的法器也是五重天的级数,相当于一个水桶,那么就可以把你一身法力,尽数灌注其中,施展得淋漓尽致。”
“可倘若你手中的是法宝,那么就像是一座池塘。你这一桶水灌注进去,便不可能满溢出来。”
“池塘足够宽阔,不论你如何折腾,都能把你这一桶水的效用,尽数展现出来,甚至加以助益。”
清原说道:“低品阶的宝物,对于道行高深之人而言,着实是不够用了。但高品阶的宝物,不论对于任何级数的修道人而言,都是极为难得的至宝,可以尽数施展本身的道行,甚至还可以有所助益。”
说到这儿,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说道:“比如两个修道人,道行相当,本领相当,而其中一个的法宝则较为上等,那么争斗起来,手执上等法宝之人,自然会有优势。”
古苍略显迷茫,沉思良久,然后才说道:“我大概是明白了。”
清原见状,笑了一声,说道:“如此就好。”
他看向那古仙袋。
古苍虽然更喜欢长枪,但毕竟刀法已经练得纯熟。
可惜古仙袋里面没有刀类的兵器。
至于那白衣军小将的长枪……
“这长枪材质工艺,也都算上等。”
“只是上面刻画的符文,用处是聚敛军中法意,倒还算不上高深。”
“这一柄长枪在凡兵中堪称神兵利器,但也仍是凡兵,还够不上法器的界限。”
清原看向古苍,说道:“不过暂时来讲,应该也是够用了。”
古苍握紧长枪,应了一声。
清原笑着道:“日后道行高了,你会有法器甚至是法宝的,再不济,我好歹也懂得几分,道行高了,自行炼器也未必不成。”
古苍挠了挠满是毛发的脸颊,抬起头,咧嘴一笑,十分开心。
章六十三 人如夕阳迟暮,犹若风中残烛
第二日。
日暮西山,残阳昏黄。
清原和古苍从山中出来,走入了顾县。
再来到颜家时,门前落叶尘埃,依然未扫。
颜望虽然还未恢复,但已不似前几日那般颓丧,可依然是那般懒散的状态,却也难以指望要他多么勤快地去打扫。
不知为何,这次到来,清原一眼看去,好似比前两次来,添了几分生机。
清原暗道:“这位颜老先生,本身终究是恢复了几分生气。”
这院中的气息,正是这位颜老摆放物件,粗略重定了风水的缘故。
对于风水,清原倒有几分见解。
以最为简略的说法,便是周边环境的好坏。
若是所在的地方,五行不能均衡,或是燥热,或是潮湿,或是风不通,水不流,或是尘埃飞扬,或是铁屑飘飞,那么久居之后,必然要生病症。
颜家前两次来,就是因颜望疏于理会,故而有些阴暗潮湿,人若久住,会不利于自身。
颜望祖传自钦天监的技艺,上能观测天象,下可勘测地势,对于风水之道,造诣精深。
他既然恢复过来,自然也知弊端,于是便趁着昨夜,顺手摆放了几件物事,于一夜之间,风水变动。
“风水之学的造诣,果然精深。”
清原暗自赞了一声,“虽然这些布置,还谈不上什么阵法,这个瓦房也谈不上什么福地,但经一日转变之后,至少居住在这里,就不会再损害人身。颜老有这一手本事,能均衡五行阴阳,只要他克制晚年悲苦情绪,多加注意自身饮食习惯,如此休养生息,哪怕他是个不曾修行的凡人,又何愁不能长命百岁?”
如此,在心中对于颜望,又不免添了几分敬意。
不待清原开口,内中已经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进来……”
颜望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们到来。
清原进入房中。
颜望已经坐在桌上,他似乎出去过一趟,所以桌上有酒有菜有肉。
这老头不是个客气的性子,他也不请人坐下,更不请人吃饭,指了指一旁,说道:“就在那里了。”
清原转头看去,一旁的木凳上面,压着几张纸,最下方的是那四张图纸,上方的那一张则大了些,叠作几层,上方压着一个木块。
“地方就在南梁境内。”
颜望缓缓说道:“落越郡,伏重山,离得不算远。”
清原把木块放在一旁,将底下四张图纸收起,才拿着那张地图,抖了开来,看着上面的地势走向,一个又一个的地名。
再看一旁,火焰的灰烬,不是草灰,是纸灰。
他隐约看见,这个老者一天一夜的功夫里,不断推算,不断画图,不断标记,然后又不断地废弃,不知毁去了多少张图纸,才得到了手上这一张准确的地图。
“颜老先生,对于这一门学识,真是精于天人。”
清原收起地图,躬身施礼,道:“多谢。”
颜望摆了摆手,面上露出嘲讽之色,道:“老夫能观天象,能测地势,却看不透人与妖……有个屁用?”
说罢,他摆了摆手,道:“你走罢……”
清原叹了声,说道:“那就不打扰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放在一旁。
“能请颜老出手,已经不是任何世俗钱财所能衡量的,这些……只算个纸钱。”
当颜望抬起头来,清原两人已经离开了。
默然许久,颜望提起酒壶,走出门外去。
他虽然有这等观天象,测地势的本领,但本身则无什么护身的技艺。年轻时,为此吃过太多的亏,自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后来才隐居于凡尘百姓之中,不再显露本领。
没想到临到老来,依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
清原走出了很远一段路,忽觉有异,停住脚步,转身往后看去。
只见那山坡之上,坐着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孤单无依。
那个老人仰起头,提起酒壶,迎着风在喝酒。
残阳昏黄,垂暮西边。
人如夕阳迟暮,犹若风中残烛。
……
清原默然不语,回过身子,说道:“走了。”
古苍嗯了一声,不禁又转头看了一眼。
它原本对这个老头颇为不喜。
但不知为何,见了这一幕,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身为精怪妖类,它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只是觉得那群恶狼,应该死得更惨的。
……
出了顾县。
往落越郡的方向,途中须得经过遥县。
遥县与顾县相隔,当日清原和古苍遇上那头扮作中年妇人的恶狼,就是在遥县这里。
到了这里,清原倒是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姑娘的资质,还算是不错的。”
清原笑道:“左右也顺路,就去看一眼。”
古苍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但它当时去追了那恶狼,也不知后面的事情,听闻先生的话,不免有些疑惑。
两人回到当初发现那头恶狼的地方。
到了地方,遥遥便见那地方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那个小姑娘。
她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坐在一旁的树木上,低着头看向地面,呆呆的,良久没有动弹,也不说话。
清原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来了两个人。
那是一对夫妇。
那妇人提着竹篮子,里边有着饭菜。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恼怒,拾起一根木枝,就要打下去,但手上抬了抬,终究放下了。
“得得得,吃个饭,待会儿天色就晚了,回家一趟,你明天睡醒再过来……”
“人说女大不中留,看你才几岁,就知道收拾包袱要跟人家走了。”
“好在没有遇上人贩子,不然把你卖出去了,看你怎么办?”
“要是这样,老子还不如把你卖了,给家里换几石粮食。”
小姑娘本来已经捧着碗在吃饭,听着爹娘数落,当下呆了呆,然后眼圈儿一红。
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落在饭里面。
哭得越狠,吃饭越快。
掺杂着眼泪的饭,好像有些咸。
她呜呜直哭,哽咽着道:“人家……人家只是想学本事,都怪那个骗人的混账……”
章六十四 指你一条神仙路
“骗人的混账?”
“是在说我吧?”
一旁传来声音。
小姑娘身子怔了一怔,她父母也觉讶异。
转头看去,就见林间出来一人。
这人相貌端正,眉宇清朗,一身白衣,衬托得身材挺拔。
“是你……”
小姑娘眼睛蓦然一睁,猛地站起身来,把一碗饭扔在地上,小手指着清原,眼里又怒又喜。
“你骗人!”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
“你知不知道,我把包袱都收拾好了?”
“我跟朋友们都说好了,学好本事,以后来找他们。结果你跑了,我又学不成本事了,你让我把脸往哪儿搁?”
她咬牙切齿,十分恼怒。
清原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姑娘怒道:“可是你……”
旁边的妇人害怕她得罪了眼前这年轻人,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
这年轻人看起来就不像是一般人出身,衣着谈不上高贵,可气质不凡,却也不像是平常人家出身。
“这位公子,就是我家小雯想要拜师的那位高人罢?”那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小丫头虽然胡闹了些,但实际上,如若拜师能成,其实我们当爹娘的,也自然是欢喜的。”
清原并未即刻开口,只在沉吟。
“您莫看她小,也莫看她是个女孩儿,但她性子野,男孩子吃的苦,她也都受得住。”
中年男子面貌忠厚,见状,又立即说道:“我们这辈人,没多大出息,这孩子又是个女儿身,跟着我们,最多也只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但是我们家境只算平常,不穷也不富,想要找个富贵人家并不容易。她若能跟着公子,学些本事,就不会只在这个小县里了。”
身后的妇人倒是有些急切,可却又不敢开口。
这年轻人相貌端正,看起来倒不像坏人。
可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何况自家是对这个年轻人一无所知的,难道只见了一面,就要让女儿跟他离开,谁知道他是什么人?谁知道女儿跟他去了,接下来会遇上什么事?
中年男子则没有这些顾虑,他自己虽然平庸,但早年当过一位老爷的随从,也看过许多人,也办过许多事,自觉眼力还算不错。
他听过女儿的讲述,说这个年轻人举手抬足之间,能把巨石当作树叶般接下,轻如无物,本领高得没边,简直跟神仙一样。
小孩子的话,未必能够当真。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论其他方面如何,至少一眼便可以断定,他不会是平常人。
不是平常人,就不会平庸。
这就够了。
因为他们祖祖辈辈,已经平庸了无数代人。
“这孩子说了,跟着公子离开,是要许多年不能回来的。”
中年男子微微咬牙,看了小姑娘一眼,露出不舍之意,“我们夫妇也商量过了,并不妨事。”
“我们这一族,世世代代,都是穷苦百姓,不知道历代以来,有多少代人都是庸庸碌碌。她若能成器,那就是祖上莫大的缘法了。”
清原依然没有开口,他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见状,中年男子又叹了一声,躬身道:“如今世道还好,可我听说,战乱又将兴起,到时候,像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就像是风里的飘絮,活得艰难。她跟在公子身边,总也好过在这种地方窝上一辈子。还请公子收下她罢……”
清原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收徒。”
中年男子怔了一怔,然后露出遗憾神色。
那小姑娘再也忍不住,挣脱开娘亲的手,咬着牙,怒道:“你又骗人了!”
清原目光转过来,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学本事?”
“我……”她想了想,忽然有些颓丧,才低下头,说道:“我从小就想学武功,当女侠……后来大了些,发现女孩儿家的,养家挣钱也不容易,你看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女儿,这么下去,我迟早要嫁人的,但这地方又没有招赘的风俗。我就想啊,自己学了本事,就不用考虑太多其他的事情,以后就可以好好留下,孝敬爹娘,就不用嫁人,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清原摇头道:“我这本事,不是用来挣钱的。”
“怎么不能挣钱?”小姑娘倔强地说道:“那天我看你那么厉害,街上卖艺都能挣钱,去山里打猎也能挣钱。”
卖艺?打猎?
听到这里,清原沉默许久,忽然说道:“我不收徒,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小姑娘怔了怔,问道:“什么路?”
“隔壁顾县,有一个老人,名为颜望,是个有本事的人。”
清原缓缓说道:“如果你能学得他的本事,切记,不要显露太多,否则会有无妄之灾。但只要显露一两分,就足以让你吃喝不愁。”
“颜望?”
“那个失了孙女的老人?”
小姑娘的父母俱都有惊讶之色,他们倒是知道颜望这个人。
小姑娘并不知道,她想了想,问道:“他有你厉害吗?”
清原平静道:“他的本事,并不是武艺,更不是用来打架的,要论他这一门本事,我是远不如他。”
“不学武的啊?”小姑娘苦恼道:“可我是要当女侠的……”
“如果你确实跟你之前说的那样,天赋绝顶,那么就快些在他那里学得本事。”清原背负双手,走上前几步,低头看着小姑娘,缓缓说道:“要是你能在数年之内,把他的本事都学来,又展露出令他不忍埋没的天赋,那么,他或许会带你走上另外一条路。”
小姑娘听了,细想片刻,然后问道:“什么路?”
清原凑近前去,在她耳边轻声道:“神仙路。”
这三个字,顿时让小姑娘呆在原地。
然后小姑娘眼睛放出极为光明的亮光,道:“真的?”
清原点头道:“真的。”
小姑娘问道:“那我可以成为神仙了?”
清原道:“也许。”
就在这时,小姑娘忽然又开口问道:“那你是不是神仙?”
清原顿了一顿,答道:“我还不是……”
小姑娘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其实在她心里,还是想要拜这个年轻人当师父的。但现在,这人似乎不怎么想要收她为徒。
她心想,那就只能去拜那个老头当师父了。
“那你要不是带我去?”小姑娘睁大眼睛,问道:“要不你给我写一封信,不然我怎么去拜师?”
“他老人家对我的印象应该算不上好,所以你拜师的事情,不要跟我扯上关系,或许还容易一些。”
清原说道:“这位颜老近来刚刚失了孙女,如今是孤家寡人,我看你跟颜老的孙女年纪差不多,只要你多用些心思,好好待他,时日久了,他把你当作孙女般看待,自然就会教你本事了。”
“另外,这位颜老先生的脾气,或许不太好,但他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我看你有些坚韧性子,持之以恒,不难成功。”
说罢,他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又看向中年夫妇,露出少许善意的笑容,然后摆了摆手,说道:“有缘再见。”
“慢着……”
小姑娘看他渐渐离去,忽然大声道:“听好了,我叫谢璟雯,是要成为女剑仙的。”
章六十五 变故
离了遥县。
清原和古苍,半途间遇上了运送货物的车队,花了些银两,顺路而行。
此刻,清原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
古苍看似沉稳,实则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朝着窗外不断张望。
道路不算平稳,车里时有颠簸。
清原闭着双目,仿若不觉,他呼吸平缓,延绵如丝。
古苍看了看,觉得颇为无趣,转回来,看向清原,问道:“先生,你说那个小姑娘拜师能成吗?”
清原说道:“我又不能卜卦测知,哪里知道?只不过,按照猜想,大约会有七八成的希望。”
古苍道:“可是我觉得那老头很不好说话。”
“颜老性子有些倔强,又好颜面,确实是这样的。”清原低笑一声,说道:“但他晚年失了儿孙,如今孤寡无依,实则也颇孤单寂寞,有个与孙女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总会触动到他的。我猜想,颜老开始时或是态度不善,甚至有些抗拒,但久而久之,多半就会把那小姑娘当作孙女儿看待,这也算个慰藉了。”
清原早已探过,后来也用得自于御兽宗余孽的粗浅望气术看过,这个小丫头确实资质不凡,再看她坚守在此数日之久的坚韧性子,想必也吃得了苦,着实是个不错的苗子。
“颜老孤苦无依,而这个小姑娘又想要学本事。那么……”
清原笑道:“把这个谢璟雯,送到颜老那里去,勉强可算是两全其美罢?”
说罢,他又想起些事,闭上双目,略微沉默。
这车队运的是药材,用的是马车,据说是与官府打过交道,在上面只是记作马帮。
而这一行人去的地方,倒也不是落越郡,只是会途经落越郡,在那里稍作歇息。
当日搭乘时,清原为了免去对方的忌惮,特意把铁棒收在袖中。而古苍的长刀已经损伤,不再使用,随着长枪一并收入了古仙袋之中,身上只背着个袋子。
因为只有两人,又未携带兵器,所以车队领头的也就没有拒绝,收了他们一些银两,还特地空出一辆车来。
其实清原心知,兵荒马乱,应是财不露白。
一般来说,那些没有展露出什么自保之力的,若是露出钱财来,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比如当时初到南梁时,若不是清原和古苍本领较高,早已被贼匪所害。
这车队的首领,倒是没有为此起什么坏心,反而在两日接触,有些熟识了之后,对清原颇多叮嘱,须知出门在外,小心谨慎。
清原道了声谢,又打听了落越郡那边的消息。
“还有几日……”
清原心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忧虑。
越是临近地方,心中反而愈发不安。
究其缘故,还是自身道行太低。
广元古业天尊乃是一位古老的仙人,他未经布置,不作考验的地方,已经让源镜城各家都死伤惨重。如今是一桩连广元古业天尊都称作是宝物,有意自己取用的宝物,周边势必会有布置。
这等古老真仙的布置,清原凭借这二重天的道行,如何破得去?
“看来只有寻到地方,在那附近结庐而居,潜心修行,待得道行有所增益,再去探寻了。”
“体内所谓后患之灾,死期将近,但总不会发作得猝不及防,既然我身在那宝物附近,想来若有变故,也能拼搏一把,去取那一桩宝物。”
“怕就只怕……”
清原眉头微皱,思忖道:“那桩宝物成于地龙之前,若是在这期间,广元古业天尊亲自来取,又或是另外的有缘之人,得到了内中的宝物,那么……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越是临近,越是心有顾虑。
……
正当清原心头忧虑之时,车辆渐渐停了下来。
他暗觉奇怪,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人笑着说道:“前面路上来了队人,也是商行的,他们领头的跟咱们老大是多年的好友,交情深厚。既然路上偶遇,大家就先停下,让这两位可以叙旧一番了……”
清原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不远处。
那里两个人站在车旁,勾肩搭背,一番笑谈。
过了片刻,这车队首领眉宇一皱。
对面那位领头的,则低声说了些什么,他也皱着眉头,颇为不悦。
两人又谈了片刻,于是那苦恼忧虑的神色,愈发重了。
最终各自分别。
另一家车队启程前行。
清原所在的这家车队,这领头的汉子,与对方道别之后,约好下次一起饮酒作乐,但不知为何,他眉宇之间,仿佛罩上了一层阴霾。
清原目光微凝,总觉有些异样。
“加快些走。”车队领头人大声喝道:“前面有座小镇,天黑前赶到那里,今晚就在那小镇上过夜……”
众人应了一声。
然后清原就见他作了个手势,顿时有好几个人朝他那边走去。
这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这一队人中较为重要的管事。
“看来是出事了?”
清原眉宇微皱。
待得片刻,众人散去。
他见其余人面上也显然有些异样。
清原想了想,下了马车,朝着那车队头领而去。
或许这件事情是什么隐秘,但不问也不知晓缘由,只能在心里妄加猜测。前去问个明白,自是最好,如若人家不愿告知,便可以另作考虑。
清原上前询问,倒也是直接了当,没有拐弯抹角。
那车队领头人并无隐瞒,他沉吟着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落越郡戒严,不许出入。内里的人不许出来,我们也进不去了……”
“落越郡?”清原目光骤然一凝。
车队领头人点了点头,说道:“我打算到了前面的小镇上,就派人连夜打听,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就要改变行程。我那老友是要去落越郡的,到了前方,听闻此事,就折返回来,但我不同,我只是要去暮阳城,途中经过落越郡。”
“如果落越郡走不通,我可趁早转另外的道路,绕远一些,也是可以去到暮阳城的。”
说罢,他有些歉意地看向清原,说道:“如若属实,为了早些绕路,那么我们只能在前面开始改道,不能再与你同行了。”
他满是歉意,似乎还想把银两还给清原。
清原微微摇头,拒绝了他,然后回到自己那架车上。
“先生……”古苍见他神色凝重,问道:“出现什么事情了吗?”
清原沉吟道:“还不清楚,看明日一早的消息罢。”
章六十六 传讯
这一行人,在前方小镇上歇息。
当夜,车队首领已派人四处打探,又有人快马去落越郡方向,一路探寻。
待到第二日,确定落越郡那里出现变故。
这一行车队,无奈只得转道。
清原则停留在这小镇上面。
“上万兵马,封锁落越郡?”
房中,清原沉思许久。
根据所得的消息,落越郡驻扎着邓隐麾下的大军,共有万余人。
而率领大军的,是南梁大将军邓隐所倚重的一员心腹。
据说这是在两月之前就已发生的变故,整个落越郡,一夜之间便被邓隐麾下大军所围,内中之人不得出,外界之人不得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原暗想道:“关于南梁朝廷的隐秘?还是关乎于修道之人,神仙诸事,所以不能被寻常百姓所知?”
古苍知道先生要去落越郡,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它挠着头问道:“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办?”
清原说道:“这些事情,如若属于隐秘,那么探听多半是探不出来的。若在以往,倒还麻烦,如今,想必也是简单了……”
古苍问道:“怎么简单了?”
清原笑道:“白家的白继业,不是能知天下风雨,善听风吹草动?他的飞禽暗虫,应该快来了……到时写上一张字条,让那小家伙带回白家,询问白继业,想来不难……”
古苍疑惑道:“先生不是对这个人很不喜欢吗?”
清原提起水壶,倒上一杯水,笑着说道:“我是不喜欢和白继业这个人打交道,但借用他的东西,却也不怕。”
古苍问道:“那是不是又要等好几天?”
清原点头道:“是要等很长一段时候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不安的想法。
万一那落越郡的变故,实则关乎伏重山,甚至是源自于那桩宝物……
落越郡的变故如若是修道之人的事情,哪怕如今与伏重山那桩宝物无关,可万一到后面,触及了伏重山,让那桩宝物现于人前……
“后果不堪设想啊……”
清原深吸口气。
……
未过两日。
白继业的传讯果然来了。
这一次来的是老鹰。
兴许是路途遥远,白鸽等飞禽,路途容易出错,只有老鹰这等凶禽,才不惧天敌。
若是距离源镜城较近,送来消息的便是白鹤飞虫等物,而离得较远的,则有鹰隼等凶禽传递。
这点,让清原更为断定,白继业送的消息,并非只送与他一人,只怕是广而传之。
清原接了消息,仔细看了眼,乃是关于南梁邓隐,和蜀国姜柏鉴,接下来一战的风声。
若在以往,清原还会揣测一番,但这一次,事关落越郡伏重山,关乎着那桩宝物,关乎着自家性命,他也不再理会这些战事。当下把那老鹰接下,系上了之前写好的纸条,放飞了老鹰。
“以白继业的本事,这落越郡的事情,想必瞒不住他。”
清原微微皱眉,心道:“只不过,若是事情牵扯太大,或是关乎着什么隐秘,恐怕这厮未必会如实相告。这点……还须防备……”
……
源镜城。
白家。
白继业一身淡色白衫,头戴冠帽,手执折扇,躺在藤椅上,微微眯着眼睛。
适才他刚把这院中的一些花草修剪过,又命下人把许多东西都按照推算的地方,摆放好位置,适应天时变化,风水方位。
他深吸着气,悠悠说道:“那些小家伙,都喂饱了罢?”
旁边有个侍女,轻声道:“回家主,那些飞禽及飞虫,都已经喂食过了。另外,前些时日放出去的,已回笼过半,其他的路途还远,尚未归来。只是……”
白继业淡淡道:“只是什么?”
侍女低声道:“有三只白鸽,按照日子应该回来了,但至今没有消息,早上已经放出鹰隼及白雕去探寻。但是……我们推测,这三只白鸽应该是半途上出事了。”
“三只啊……”白继业轻笑了声,说道:“养三只白鸽,可要比养三个人难得多了,真是有些心疼。”
侍女面色顿时惨白,跪倒下去,连道:“家主恕罪……”
“算了,不怪你。”白继业睁开双眼,把折扇打开,缓缓说道:“对了,小白他们怎么样了?”
侍女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轻声说道:“白晓少爷伪造了身份,然后自己设了个局,以巧合的方式,成功被陈芝云的一员副将看重。如今他已拜入陈芝云的白衣军,算是一员新兵,还在训练当中。”
白继业嗯了一声,又问道:“白岳呢?”
“白岳已经入了邓隐麾下。”
侍女说道:“但是邓隐正在南安,镇压南安诸事,为后面攻打东条关,打下稳固底子。所以白岳至今还未见到邓隐,如今只在落越郡那边……”
白继业眉宇一挑,说道:“落越郡?”
侍女低声道:“是的,这是早上收来的消息,按日子算,白岳入军之后,被调往落越郡,到今日,应该已有两日了。”
“落越郡那边……”白继业沉吟道:“上次得知,那边有一场天大的造化,哪怕守正道门,甚至是极南之地的浣花阁,都有所惊动。但是……我细查过,那场造化,事关雷法传承,与我本身的谋算,并无相应之处。就只怕白岳这人鲁莽,如同上次一样,未经思索,半途偶遇,就敢擅自去试探那个叫做清原年轻人。”
天上的阳光,似乎有些刺眼了,他把折扇盖在脸上,慢悠悠地道:“传讯过去,让他安分一些。”
侍女低声道:“是的。”
“阳光有些烈了。”
白继业取下折扇,苍白无血的脸色,在阳光下,洁白闪烁,甚至有些晃眼,“反正我这病秧子,怎么晒也晒不黑的,还是进去乘凉罢……”
他正起身来。
忽然天上云层中,落下一道光芒。
来到近前,那是一头老鹰。
老鹰脚下有一张纸条。
白继业伸出手去。
老鹰稳稳落在他的小臂上。
取出了纸条,白继业扫过一眼,眉宇挑起,目光微扬。
“落越郡这个事……”
他拿着纸条,晃了晃,纸条当即便迎空化作了灰烬,悠悠笑道:“要不要告诉你呢……”
章六十七 先天神雷
入夜。
今夜无月,窗外有雨。
小雨洒洒而落,雨声悦耳。
天上无月,但清原脑海之中,已观想明月。
明月一分为六,照澈驳杂之念。
九重玉楼坐落于眉心祖窍,玄都紫府当中,在月光之下,若隐若现,仿佛迷雾之中。
一重楼已开。
二重楼亦开。
清原意念转入其中,经一重楼,登至二重楼。
比之于一重楼,这二重楼稍微狭小了些,四壁依然空无一物,也无壁画,但以格局而论,终究要比一重楼显得细致些许。
在二重楼中央,有一道光芒,色泽呈白,宛如雾状。
这道光芒大抵已经有了人的模样,但依然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炼形……”
这就是他的精气神所化,内中蕴藏法力,意念,魂魄,周身气血之精华,乃至于地龙之源头。
二重楼唤作炼形楼,就是要把这一团光芒,炼作人形,炼成本身的形状。
如今粗略能成人形,但却未有细致,面貌模糊,五指未分,更莫说掌纹经络等等精细之处。
在炼形的这一步,清原已经有了不错的尽展,只不过细微之处,仍未凝成。
“待到凝成人形,就可以尝试打开第三重楼了。”
清原暗自想道:“三重楼即为三重天,这一步乃是人身之极限,须得凝练法意,到时施展道术,便不必借用法宝,也不必借用符纸,只凭借本身,随手凝成。”
对于凝练法意一事,清原心中早有考虑。
按说以他的性子,较为平淡一些,在五行之中应当与水相合。但他当年在紫霄宫时,大多是作烧火童子,与火较为相近,一直以来,火符也使得顺手,所以他心中的想法,乃是以火为重。
火焰也并非一味燥热,五行之中属火的人,倒也并非都是暴躁的脾性,只是稍微会有影响罢了。
“除五行法意外,犹有天意人意。”
“但这些,离得太远。”
清原并非好高骛远之人,当下最接近的法意,应是五行属火。
他闭着双目,静静修行。
九重玉楼,炼形楼。
楼中一个酷似人形的光影,逐渐凝实,逐渐生成五官,甚至是皮肉的痕迹纹路。
这非一日之功。
须得长久雕琢。
……
古苍也在房中修行。
先生赐给了它一本功法。
那是得自于御兽宗的修行功法,但并非邪法之流。
先生说过,这本功法品阶不算太高,只到三重天为止,甚至在三重天这一部分,还有残缺。
只不过它已经达到了一重天的顶点,距离二重天仅有半步之遥,这一部功法暂时便可助它踏足二重天。
至于今后,势必要寻新的功法,如今只算暂用。
古苍已经修行了好几日,依然没有突破二重天的迹象。
修行这等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成就。
殊不知,多少修道之人,还徘徊在修道的门槛之外……又不知多少修道人,勤修苦练数十年,才得以踏足此道,但也仅得一缕真气,延年益寿,而再无更高的本领。
古苍固然有了极为深厚的底蕴,要突破二重天,并非什么难事;可是何时突破,还要看它自身的悟性,自身的机缘。
这段日子以来,先生已经传它不少关于二重天的知识,比如炼形的一些窍门,一些应当注意的常识等等。除此之外,就连三重天的境界,也偶尔会有讲述。
……
翌日,晨时。
清原从修行中醒来,他来到窗前,看着下方街道。
青石铺就的街道,仍有湿意。
“白继业的飞鸟,来得倒是快。”
远方天际,有一点光芒,在云层中穿梭。
常人自是难以看得清楚,但清原修行到了二重楼的境地,五识感应,俱都有极大增益,一眼便看出,那是一头白色的大雕。
清原从怀中取出那个令牌,朝窗外探出手去。
那白雕来得极快,穿梭云雾,不过顷刻之间,已经来到了这里,在高空盘旋一圈,落了下来。
它停在清原的手上。
“长得倒是挺沉的。”
清原笑了声,他道行渐高,身体上的气力也水涨船高,但越是如此,反而越是容易操纵,不至于把控不住力道大小。
这头白雕品种不凡,又长得十分神骏,毛羽之下的筋肉极为强健,几乎成为精怪,论起体重,快要有牛犊子那般的分量。
“只要有些机缘,开了神智,也算一头精怪了。”
清原愈发感慨白家的底蕴。
他从白雕脚上取下一个小筒,内中有一卷信纸。
这一封信,与之前那些不同。
看笔迹,有些像是源镜城白家之内挂着的一些字画,竟然是白继业亲手所书。
里面细述了关于落越郡的变化。
才扫了一眼。
清原面色骤变,霎时间,阴晴不定,咬着牙,低沉道:“伏重山……怎么就这么巧?”
……
落越郡,于数月之间产生异变。
天空阴云盖顶,持续三日,雷霆闪电并起。
后来,有一道雷霆,撕裂苍穹,落于伏重山,遂而分化万千,散于山中各处。
传闻此乃先天神雷,内蕴无穷大道。
常人触之,势必身死,化作焦炭。
修道人触之,或得雷术神通附体,或得雷道法术修行之功,又或能得雷系传承修行至功法。
而花草树木,金银铜铁的物触之,或是雷击焚毁,又或得雷性传承,凝成法宝雏形,堪比法器,有成就法宝之望。
……
写到了这里,白继业显然有了迟疑,后面又添了一句:因这雷霆来得古怪,又属先天之雷,或许背后另有隐秘。
如今因这雷霆分化开来,数量极多,其中又分作雷系传承功法,雷道修行之术,以及雷道天赋神通,甚至是雷性诸般法宝,可谓至关重大。
诸般势力俱有耳闻,其中以守正道门动静最大。只因道门之中,雷法神通颇为重要。
除此之外,另有极南之地浣花阁介入。
守正道门及浣花阁,均是天上道祖的道统,势力庞大,根深蒂固。
除此二家之外,另有许多势力牵扯其中,其中不乏原本已在落越郡的散人修道者。
……
“原来如此。”
清原继续往下看去,接下来写的,便是关于落越郡之内的南梁军队。
章六十八 花开只得落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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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雷霆异象早有端倪,落越郡此前便聚集了不少修道之人。
后来待到先天神雷迸发之时,又有许多变故。
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之士,恐怕外界插手其中,争夺机缘,又不愿那些散人修道者闻讯而来,遂而调来军队,驻守落越郡,同时封锁了消息。
对于常人而言,自是不知内中端倪。
而对于修道人而言,落越郡驻守了大批南梁军队,应当是关乎朝廷之事,只要不加以注意,倒也不会认为关乎修道之事。
哪怕有心探寻的修道人,可要对付上万军队,强闯落越郡,也未必容易。
上万个军中士卒,对于修道人而言,犹如蝼蚁一般。
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汇聚军中杀意,合并天地气机运道,便不是寻常修道人可以抵御的了。
能够抵御得住上万军队杀机的修道人,道行可算是颇为高深,而对于这等人物,却也没有阻拦的必要。
如今落越郡之中,有着几位守正道门的道人,也有着来自于极南之地的浣花阁,此二者为道祖传承,非同小可。
而另外,原本落越郡便暗中有修道世家,以及修道门派,因出身落越郡,故而也能插手其中。
再有,便是那些散人修道者,大多是没有门派作为依靠,独来独往,细数来,数量也算不少。
据传里面各家纷扰,争斗不穷,经守正道门之手,定下了规矩。
至于究竟是什么规矩,白继业在信中只说不甚清楚。
“不清楚?”
清原轻笑了声。
白继业道行不算高,或许真是不清楚其中变化。
也或许,这个善知天下风云,更像是书生文士的白家分家主,并不愿真正告知于他。
清原倒不以为意,他放下信纸,然后又写了一封回信,交由白雕,送回源镜城,交与白继业。
“如今外界要入落越郡,只有少数的寥寥几家,才能不受限制,有着这个资格。”
“至于散人修道者,除非道行高深,能够强闯落越郡,击破上万大军,又对付得了内中守正道门的道人,否则,便只能被拒之于外。”
清原沉吟许久,暗道:“守正道门没有驱逐内中原本聚集的散人修道者,但那些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不愿南梁境内的机缘落在外人手里,却调来了军队,把外界隔绝。”
“接下来该怎么进入落越郡?”
“是扮作南梁境内那几家势力庞大的修道门派?还是暗中潜入落越郡?”
若是落越郡位在蜀国,那么以临东白氏这等势大,必然是可以踏入其中的。
可是落越郡却在南梁。
南梁与蜀国交战多年,临东白氏身为蜀国大族,断然是不能踏入南梁的。
清原拾起桌上的信纸,揉成一团,然后双掌一碾,真气运转,顿成纸灰,洒洒而落。
“伏重山……这所谓先天神雷,怎么就落在了伏重山……”
他目光凝重,声音低沉。
此刻,他心中既有庆幸,又有担忧。
庆幸的是,落越郡一事,并非伏重山之中的那一桩宝物所引起。如今那桩宝物还未现世,未有被外人所知。
忧虑的是,那落越郡一事,落在伏重山,那么诸多修道人在伏重山之内寻找雷道传承之时,若是偶然触及了宝物所在的地方,那么……
清原闭上眼睛,长长吐出口气。
他心中还有另外的隐忧。
那桩宝物是否已经在此前,被广元古业天尊取走?而大山妖体内的地龙,当时因为凝形未成,才留了下来?
若没有被广元古业天尊取走,是否又会有另外的有缘之人取走那桩宝物?
“怕就怕……这一次神雷落在伏重山,会引出这桩宝物,然后被所谓的有缘人所得……”
清原坐在椅上,沉思良久。
“我这修行之路,乃是以本身道行为重,什么道术神通,又或是宝物,都还在其次。但是这一桩宝物,它对我而言,不单单是宝物,而是关乎自身性命。”
他手执铁棒,低语道:“这有缘之人,只得是我,而不能落在其他人身上。”
……
古苍犹在修行。
它隐隐察觉,这二重天的壁障,已经拦不住它了。
就在近日,甚至是今日,就可以打破壁障,成就二重天的修道之人。
它原是精怪之类,但如今踏足修道之路,所学所识所知,俱都不同以往,尤其是对于道家诸般术语,无穷妙道,都须得先生一言一语来教导。
先生告诫过它,修道之人,哪怕身怀传承,都未必修行能成;至于那些散人修道者,自行摸索,哪怕资质极好,哪怕勤学不怠,可学有所成的,依然不多,绝大多数是止步于修道半途,甚至走火入魔,道行尽消。
如此,它平常听先生教导时,可谓是万分认真,不敢懈怠。
“古苍。”
清原收了铁棒,说道:“走了。”
古苍睁开双眼,应了一声,然后穿上黑袍,罩上头帽。
“距离二重天,快了罢?”清原忽然开口。
“是的,先生。”古苍嘿嘿笑道:“应该就在这几日。”
清原沉思片刻,问道:“不然,我去客栈,交上一段时日的钱,你就留在这里,静心修行罢?”
古苍连连摇头,摆手道:“不,我要跟先生一起走。”
清原皱眉道:“你正自修行的紧要关头。”
古苍道:“路上也可以修行的。”
清原想了想,沉声道:“我这一去,在许多修道人眼前,十分凶险,后果难料。你本领若能再高些,自是最好,原本也可在这里等你修行突破,可惜事情愈发急了,我已不敢停留。”
原本清原的想法是入了伏重山,寻到宝物所在,便在那附近静心修行,待得自身道行有了进益,或是那所谓后患死期将近之时,再尝试拼上一把,取得那一桩宝物。
但从白继业的信中,已经知晓眼下局势,有着刻不容缓的味道。
如今,只得早日进入伏重山,希望能在别人之前,悄然取走宝物,了却后患。
古苍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神色,十分坚定。
“好,那你随我一起走罢。”
清原深吸口气,微微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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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十九 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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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越郡外。
兵营驻扎所在。
内中兵将,个个戴盔披甲,手执长枪利刃,气息凛冽。
兵营之处,常人若是入内,难免心惊胆颤;而修道人临近,则尤为心悸。
若有道行高深的修道之士,能以高深望气术观之,就能见得上万道气息,经由军队气运,锻成一块,杀机血煞凝合,犹如一个凝练了杀意的三重天修道之人;再经天地气运加持,这一道杀意,便有了煌煌天威,几乎成就天意。
这等军中法意,几乎堪称是天地的杀意,足以冲破任何三重天修道人的法意,也能让超出三重天的上人,都为之退避。
而这还仅是万人的兵营,而非数十上百万人的大军。
“真是厉害啊……”
清原隐在暗中,不免感慨。
“一个军中士卒,就如地上的沙尘,我翻手可灭。”
“上万士卒,则如一堆砂砾,足以把人掩埋其中。”
“可是,经过天地气运加持,军营的锻造,这上万士卒却不仅仅是一堆沙子,而是凝成一块,仿若岩石,能够撞碎修道人的法意,足以把许多修道人都撞得头破血流。”
“纵然道行够高,能一拳打碎这岩石,也不免伤了自己的拳头。”
“可是,与其说是岩石,却不如说是宝石,即便一拳打碎宝石,自身仗着道行深厚,得以无伤,可后面操纵着这些宝石的大人物,甚至是仙家之辈,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清原长长呼出一口气。
对于依附各国的修道人而言,军队都是如此难以应付。
打不过的,会被这些蝼蚁般的士卒,冲碎五行法意,然后便被无穷蝼蚁,啃噬得骨头也不剩下。
打得过的,又不能打,更不敢打。
凡尘俗世的战场,终归还是凡尘俗世的战场。
修道之人,不过是依附其中,与同道中人斗法,完善这天地封神的局面。
“走!”
清原看见那边巡视的几个士卒绕了过去,便朝古苍说了一声。
古苍低声应了句。
两人站了起来,赫然是披甲戴盔,换了装扮。
而古苍还特地贴上了一张面具,五官俱都画得惟妙惟肖,只不过全无血色,又显得僵硬,面无表情。这种把戏,只能趁着夜色,看不真切,但若是有人细看,不免还是要察觉端倪。
两人才踏入军营范围之内,立时就有凝滞之感,心悸之意。
“军营之地,能惊鬼神,果然不虚。”
清原心中暗自叹了一声。
军营杀意凝合,对于常人而言,难以感应,但一般胆魄较小的普通人踏足军营,也不免战战兢兢。
而修道之人,五识增益,感应极深,哪怕没有面对大军冲杀,仅仅是踏足军营,却也仍能感应到其中压迫之意。
清原和古苍都是修行中人,能感应到军中法意临身压迫,而道行还算不得太高,因此便觉十分难受。
在昔年大唐未灭之时,就有“兵营之地,鬼神避让”的说法。
如今到了这等天地秩序重定的局势,此类气运之说,尤为明显。
……
落越郡虽占了一郡之名,实则算是个小地方,当然,背靠伏重山,这地方也不算小。周边城墙连绵,三五步就有一人看守,各自照应,下方兵营驻扎,遥遥可见,难以越过。
真正要入落越郡,除却腾云驾雾之法外,便只能沿着各个入口。
而邓隐麾下的这一支大军,驻扎在落越郡周边,正是守住各方,也并非全数聚集在一起。
清原自忖,不能跨越城墙入内,只得冒险穿过军营。
眼下他所选的,已经是较为薄弱的一处入口。
他和古苍趁着月色,扮作军中士卒,绕过巡视的队列,逐渐穿过这处军营,往军营的另一方而去。
军营的另一方,就是落越郡。
“道行达不到可以硬撼军队的地步,但没有想到,潜入军营,竟也如此艰难?”
清原眉宇微皱,偏头再看古苍。
古苍更是不堪,它是精怪之流,习得道法,可还未太过高明,所受的压迫之力更重。
清原轻轻吐出口气,便想劝它坚持一下。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声音,喝道:“站着!你们两个干什么?”
古苍僵了僵,就要抬头看去。
清原知它的面具不好示人,低声道:“低着头,别说话。”
古苍嗯了一声,便保持着垂首低头的姿势。
清原深吸口气,抬起头来,正待答话。
忽然,高台上那人道:“口令!”
清原目光一凝。
他如何知道什么口令?
按原本推测,这里不应该设防的,莫非又有了变动?
他不再多想,手上一松,袖子中落下铁棒,便想另一只手则想拾起石子,将上面这人打落下来。
邓隐的大军,也是训练有素,一旦动手,军中其他将士,哪怕不能即刻发觉,但也间隔不了多久。
即便打下了眼前这个士卒,可是前面的路还颇长,要在这未被发现的期间,迅速过去,只怕不易,便只好往后退。
若是运气好,这个士卒被人晚些发觉,他和古苍还能退走。若是运气不好,被人发觉了,那么他和古苍就未必能够安然退去了。
军中杀意,凝成一块,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也罢……”
刹那间,清原念头急转,右手已经握住了铁棒。
他脚上微动,轻挑起一个石子,左手一松一握,石子已经悄然入手。
欲待动手,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干什么?”
那声音浑厚,颇为沉重,说道:“这是我帐下的人。”
来人身材高大,面带胡茬,盔甲在身,宛如铁塔。
他面色沉稳,双目生光。
正是清原当日路途偶遇的那位自称岳姓的男子,三重天的修道之人。
上面那士卒怔了一怔,然后笑着道:“原来是岳统领的人,怎么到这边来了”
“嗯。”这位岳统领点头说道:“这两个是新来的,不识规矩,我这就领回去。”
那士卒应了一声。
岳统领来到清原面前,低笑了声,说道:“看看,你还是被我说得心动了,入军来了罢……”
清原面无表情,说道:“我要去落越郡。”
岳统领嗯了一声,说道:“我给你想办法,随我来。”
清原目光中露出诧异之色。
两人之前仅有一面之缘,且上一回谈话,还算不上愉快,也说不上交情。
他没有想到,这个大约是白家之人的岳姓男子,竟然如此爽快,要助他过去?
莫不是有诈?
但若是有不善之意,适才这岳统领就不用出面解围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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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 岳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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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虚惊,但有惊无险。
白岳来解围之后,清原和古苍便随着白岳,到了他的营帐之中。
营帐之内,烛光昏黄。
“这才几日不见,道友竟得统领之职,得以独居一帐。”
清原拿下头盔,缓缓说道:“佩服。”
“相较之下,我更佩服你。”白岳说道:“修道之人,在军队法意之前,比之于习武之人,更难承受。你若是一个武道大宗师,潜入军营,也还罢了,但修道之人潜入军营,倒是不怕伤了自己。”
“不得已而为之。”清原眼神沉静,看不出神色。
“你也是运道不好。”白岳笑道:“我刚入军不久,昨日才向方将军上了建议,今日才改。否则你便不会被那个士卒阻拦住了。”
清原闻言,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原来我还是被道友无意间害了一把,否则还是有望潜过去的。”
白岳摊了摊手,说道:“那便是不好意思了。”
清原没有在这上面多说,反而问道:“相较之下,我更为好奇,道友如何只在数日之间,登上这等军中高位?”
“我好歹也是三重天的修道之人,不谈道行,单说武学造诣,也有内劲在身了。”
白岳笑着说道:“当这个职却也不难,我只是用了些手段,放了头水牛狂奔,阻了道路,然后亲自出手,当着上头这位方将军的面前,把狂奔的水牛死死拖住,随后一手打翻,将水牛按在地上。他认为我天生神力,武艺超群,于是招我入军,而我校场上演武时,展露了几手功夫,便压服了其余兵将。”
“如今,除了一些自认资历较高却不能升迁的家伙,对我这新人不甚友好之外,其余人众人心服口服。”
他轻笑道:“这统领之职提拔上来,实则也没有费去多大功夫。”
清原略有惊讶之意,问道:“道友是以武入军?”
“不错,毕竟道行不高,这般一来,还省了许多功夫。”白岳点头说道:“其实我若有四重天以上的道行,可算一位上人,那么分量自然不同。可现如今,毕竟还只是三重天,未有超出人身极限,真正斗起来,在战场上的表现,势必是不如一位武道三重天的大宗师。”
清原想起那位在战场之上,号称无敌武圣的元蒙东天神将郭仲堪,心想这话倒是不虚。
郭仲堪有武道大宗师的本领,身在战场之上,可谓是勇武无敌。
“当然,虽然我并非上人,但毕竟道行还在,也非庸才。”
白岳笑道:“入了军中,我才知晓……原来上了战场之后,哪怕自身所修的五行法意被冲垮,但毕竟自身已经入了军中,乃是军队的一员,便可以借助军中的杀意,替代本身的法意。”
“当然,这样斗起来,实则未必有原来的本事,弱还是弱了一些,可也并不是法意被冲垮之后,就会任人宰割。”
白岳看着清原,笑着说道:“只有像你这种散人修道者,才会在法意被冲垮之后,全无本领。”
清原平静道:“我还没有凝成法意,谈不上冲碎法意。”
白岳拍了拍额头,笑道:“这倒也是,可是二重天的修道人,在两军阵前,要受杀意压迫,实则比之于修成内劲的武人还要不如。试想,在这军中杀意之下,你又能有几分本领?”
说着,他又露出莫名的笑容,道:“道友要不要随我一同入军?你在我帐下,我若升迁上去,势必是带着你的。”
“不必。”
清原沉声道:“闲话少说,我要进落越郡。”
帐中顿时沉寂无声。
“落越郡的事情,有所耳闻,从上头将领那里听过。”
白岳沉默许久,才低沉道:“我原本也想去探一探,只是入了军中,须恪守军法,令行禁止,也便作罢了。”
他看向清原,问道:“雷法传承,对你很重要?”
“雷是天威。”清原说道:“此乃修道路上的一场机缘,自然重要。”
清原去往落越郡,实则是为了伏重山中那一桩宝物,但此事他自然是如实说与白岳知晓,便只得顺口说是为了雷法传承。
“雷是天威。”白岳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还没有凝练法意,这雷霆对你确实有很大帮助,甚至有些许可能,可以助你凝练道意。”
听他这么说,倒是连清原自身都不由怔了一怔。
“雷法天威,而悟道意?”清原顿了顿,摇头道:“你想多了。”
白岳满怀深意地笑了声,随后拍了拍身上的衣甲,也不多说,眼睛瞥了一眼,说道:“你们留在这儿,两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们。”
清原沉吟道:“两个时辰?”
“是的。”白岳说道:“两个时辰之后,我麾下有一队人,会交替上一队人,行巡逻之事。今夜我亲自巡视,到时会支开两个小兵,你们两个跟上来,凑成一队人。”
清原问道:“我们离开之后呢?”
白岳道:“待到把你们送入落越郡,那两个小兵自行跟上来,凑齐一队。”
“如此甚好。”清原施礼道:“多谢了。”
“不必客气。”白岳背负双手,作豪爽之状,道:“好歹也算相识一场,有过交情,我看你颇为顺眼。”
清原随之而笑。
他心中知晓几分端倪,却不点破。
古苍听过先生推测,眼前这个自称姓岳的男子,多半是白家的人。它隐约也能猜得几分,但自知不善言辞,避免出错,一直沉默无声。
……
帐外,月明星稀。
昨日才下了雨,如今天气还算清凉。
白岳踏出营帐外,深吸口气,湿润之气,颇为令人舒适。
他偏头看了营帐一样,眼神中露出揶揄之色。
“要是我此刻发出警兆,众将士俱都惊动,那么帐中这位清原先生……想必是逃不掉了罢?”
“身在军营中,惹动了这样的动静,哪怕是四重天的上人,都要殒命当中。何况他只区区二重天?”
白岳背负双手,思忖道:“家主怀疑此人道行高深莫测,又或是背后有高深莫测的人物,故而不敢轻动,但我接连试探,倒不像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大人物。”
“只不过,传闻之中,真正游戏人间的高人,确是发自心底地把自己当作小人物,他们不论是受辱,还是受骂,又或是挨打,都尽数受下,只有性命受到威胁,才不得已展露本事。甚至有些极端的人物,临死都不会恢复原来面貌。”
“我若是借军中法意害他,害得死也罢了。”
“就只怕杀不死他……从漓县那里的残迹来看,出手的那人道行极为高深,极有可能是一位人仙。”
“若是人仙,数十万大军聚合起来,都未必杀得死,那么……恐怕我就得死了。”
白岳揉了揉额头。
家主已经传讯,斥他上次试探过于鲁莽。
这次确实该改上一改了。
至于相助清原一事,家主也颇看重,至少还把落越郡的消息借白雕传给他了。
既然如此,也就看在家主的面上,帮上一把。
否则家主之前对这个清原的结交,岂非全数作废?
白岳悠悠笑道:“那就可惜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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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一 军中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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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
天色暗无光。
营帐中烛火昏黄。
清原取来一旁的长枪,细看了片刻。
这杆长枪是南梁制式兵器,但论工序,材质,手艺,俱都不如陈芝云麾下白衣军的长枪。
清原细看片刻,又取来一旁挂着的刀,抽刀出鞘,俱都看到一个相似的痕迹。
他沉吟道:“这上面也有符文印记。”
这般想罢,又来到弓箭之前,细看之下,长弓之上,也有相似的痕迹。
至于箭矢,倒是光洁,只不过上面却有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似修道之人,道行较高者,刀剑都不能临身,哪怕站着不动,任由箭矢加身,那箭矢也必然化作齑粉。”
“但是这些刀剑长枪,都纹刻了符文印记,有着伤及修道人的本领。那箭矢虽然没有纹刻痕迹,但却有着符法的气息。”
“谈不上法器,却都有修道人的气息,能够伤及修道之人。”
清原以往有所猜测,但如今得以入军,观看这军中兵器,证实心中猜测,不免还是惊讶。
古苍见先生打量着这些兵器,又都有感慨之色,心觉疑惑。
在它眼里,这些兵器都谈不上什么好东西,至少当初自己手里的长刀,以及现在那一杆白衣军的长枪,都要好过这帐中的许多兵器。
“先生在看什么?”古苍不禁问了一声。
清原放下箭矢,转过身子来,也不隐瞒,便将自身所想,尽数告知于它。
古苍闻言,惊叹道:“还有这回事?”
它走上前来,取过一根箭矢,只觉掌心火辣辣地疼痛。
“快放下。”清原说道:“这些兵器都有修道人的痕迹,可以伤及修行中人,而你是精怪出身,更不好轻动。”
古苍应了一声,连忙把箭矢放回去,再看手掌,只觉掌心之间,有些焦黑痕迹,顿时惊道:“这么厉害?难道每一根箭矢都是有修道人铭刻符文?军队里那么多兵器,岂不是要累死人了?”
“这倒不至于。”清原摇头说道:“这些兵器上面的纹路是固定的,可以伤及修道人,可以聚敛军中杀意,但这些痕迹,实际上就如同一个标记。”
“比如源镜城那几家的令牌,刻着不同的花纹,作为家族的标志,如今这些兵器上面的纹路,大约就等同于邓隐军中的标记。可实际上,这些标记实则乃是符文,用处是颇为不凡的。”
“倒也不必修道之人动手,只要跟打造兵器的人交代一声,也就可以了。因为符文痕迹本身,就是一种玄妙的天地轨迹。”
他拿过一根箭矢,说道:“至于这些箭矢,虽然没有什么痕迹,但是在锻造的过程中,这些最后一步,想必是要浸泡。那浸泡的水大有讲究,多半是符水……”
符文自然也不难,只要有符纸烧入水中,自然便可。
对于修道之人而言,要绘画符纸,也不是难事。
更何况,邓隐军中的修道之人,实则也不算少。只不过有些在明处,听从邓隐调遣;另有一些则如白岳这样,身在暗处。
“修道之人,道行若是高深,什么刀剑加身,都崩成碎片,箭矢临身,化作齑粉。如今气运变动,军队杀意跟气运相合,加上这些兵器,才可以伤及修道人。”
清原举了个例子,说道:“比如当日掳走颜老孙女的那头恶狼,其他钢叉铁矛都不能伤,可是射过老虎的箭矢,却染了虎威,可以伤得那头精怪。这些刻画了符文的兵器,这些浸染了符水的箭矢,就有类似的效用。”
古苍似懂非懂,哦了一声,静静思索。
过了片刻,又问道:“军队都这么厉害吗?”
清原点头道:“如今的天下,确实如此。”
古苍愕然道:“如今?”
“在以往,没有这样的兵器,也没有气运的凝合,修道人是不用畏惧的,正是所谓神仙中人,超然物外。”
清原伸手握住一柄长弓,目光一凝,口中徐徐说道:“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前朝大唐,招揽了国师,创立了钦天监,其军队也有气运凝合,其兵器也有修道人加持的痕迹,那时就有了如今危及修道之人的气象。”
“但大唐灭了之后,天下征战数十年,也都是乱象,少有修道人掺和其中。那数十年间,道行高深的修道人行走于世,再多大军也不畏惧。”
他看向古苍,说道:“直到三国并立,天地封神之局开启,气运落于军中,才有了这等局面。”
古苍听得出神,过了片刻,忽然感叹道:“先生真是无所不知。”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我所知其实不多。”
关于这些事情,实则都是在紫霄宫当中,听清阳师兄闲时讲述来的。
其余其他方面,他知晓的,着实不多。
他在紫霄宫,真正用了心思去学,去听,去看,去钻研,去探究,去思考的,还是修行上的法门及窍门。
六月不净观,能使他拨开迷雾,看清前路,但却不能使他一步登天。
仙路之上,唯有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静了片刻,清原抬头看了看,问道:“五更天了罢?”
两个时辰,已经到了。
于是他戴上头盔。
“先生。”古苍目露疑惑,问道:“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清原露出古怪的笑意,道:“他不是说了,好歹也算相识一场,对我还算顺眼。”
古苍不知如何答话,但它又把手摸上了后脑,摸着冰冷的头盔。
现在这一番话,连古苍也都不信。
古苍这般不经世事的性子,尚且不会相信,清原怎么会信?
“我说了,他应该是白家的人。”清原沉吟道:“应当是看在源镜城白家的份上。”
“照我想来,当日我得了白雕传讯,得知落越郡一事,他势必也得了传讯。甚至,那头白雕是先来他这里,然后才带信给我。”
清原叹了口气,说道:“又欠白继业一个人情了。”
人情这种事情,向来难说。
尤其是白继业这人,论道行,只算初入修道门槛,但他却更像是一个文生,智虑深远。
清原不知这家伙有什么谋算。
但欠了他的人情,绝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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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二 落越郡
时辰一到,白岳回返营帐,便领着清原和古苍出去。
一队人中,已经缺了两个,正是被白岳之前支开了,而清原和古苍到来,便凑足了这一队人。
队中其余人都不知其中的变化,或许有眼睛明亮的已经窥出少许端倪,却也故作不知。
一路行去,穿过军营,还算风平浪静,只是期间遭遇了一队人,稍有波折。
对方是个伍长,在军中也有多年,对于白岳这个入军不过数日,就成了统领的家伙,自是十分嫉恨。
尤其是这个伍长上头的人,那人原本资历较高,本来这空出来的位置,该是由那人接替。
后来横空打出了个白岳,两人之间自是引得如深仇大恨一般。
这个伍长,既是为自己出气,又是为上头出气,于是拦了路。
白岳本是统领,自是不用巡视的,如今领着一队人深夜巡查,不免有故作姿态的味道。
这伍长便以此嘲讽了几声。
白岳若在闲时,倒也不予理会,但今次则是不同,尤其是古苍贴着一张假面,容易露出马脚。于是他也不犹豫,立时出手,将那伍长甩了出去,并留了狠话,继续巡视。
有惊无险。
一路前行,落越郡就在当前。
白岳打了手势,让众人休息。
……
“那两个小子,再过少许时候就会上来,等他们上来,凑足了一队,我们就会继续往前巡视。”
白岳吐出口气,说道:“两位可以先一步离开,我手下这些人不会发现,即便发现了,也必是守口如瓶。至于先前那小子,连同他上头的那几个,对我敌意不小,迟早是要灭掉他们的。”
清原看向落越郡那里。
入口处有人把守,四野连绵,也有看守。
如果道行极高,是真人级数,倒是可以腾云驾雾,进入落越郡。只要不是从军营上方过去,引动杀意,就不会有什么变故。
可惜清原和古苍终究没有腾云驾雾的本领,只能穿过兵营,潜入落越郡。
“另有一事,你们身上伪造的盔甲,入了落越郡,即刻脱下,不要被外人看见。”
交代了口令之后,白岳又沉声说道:“一月之前,因内外封锁,不得进出,致使内中暴乱,这里领兵的将军姓方,随邓隐多年,染了邓隐的性子,以杀制暴。你们身着盔甲入内,只恐有所差错。”
清原心头一凛,道声:“多谢道友。”
白岳坦然受下,实际上他本是不想开口,把清原两人坑上一把。但细想之下,似乎对自身全无益处,也便作罢。
看着清原两人渐行渐远,他才返身回去。
……
兵营守住了落越郡的出口。
这附近依然有兵将把守,但已不似兵营之中那般森严。
清原得了口令,便可算畅通无阻。
入了落越郡之后,两人便绕到阴暗处,脱下了一身盔甲。
这身盔甲乃是清原花了大价钱,请匠人打造而成,这次入了军中,才知与军中盔甲实则有些不同之处。
比如白岳,便是一眼看出了端倪。
“好在大体上并无太大出入,寻常将士不能一眼看透。”
他吐出口气,这盔甲乃是仿邓隐军中的样式,若是随意丢弃,或许又会有什么变故,便收入了古仙袋中。
古仙袋藏在古苍身上,它顺手便取出了一杆长枪。
这并不是白衣军的长枪,而是一位内劲高手的兵器,至于这位内劲高手,已经被御兽宗余孽连同数十野狼精围杀了。
“落越郡,总算来了。”
清原长长呼出口气。
……
夜时沉寂。
清原和古苍勉强寻了个地方落脚,等到第二日天亮时,才见得这落越郡的全貌。
这是个十分繁华的地方,比清原以往所见的漓城,源镜城等等地方,都要更为繁荣。
也正是因此,这个不算太大的地方,才能得了一郡之名。
清原走在半途,一眼看去,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几乎都有惶恐之状。
毕竟被关在这里,不得出入,犹如监禁一般,难免不安。
但惶恐不安之人极多,却无暴乱之状。
清原想起了白岳之前所说。
“以杀止暴?”
他大约猜得出来原因如何。
这其中受禁的,有无数人。
其中,或许是常人有什么急事,也或许是生意人,有货物要运出的,有东西不能久存的,或许又有许多复杂缘由的,居心不良的。
这些人,只要一经煽动,有了人带头,其余人就会依附,动静自然不小。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那位方将军竟然大肆屠杀,就如昔年邓隐屠杀天水一般,杀尽了这些人。
一番杀戮,杀得众人心惊胆寒,人人自危,如今这落越郡之中,才有如此微妙的气氛。
清原一眼扫过,心中暗道:“还是快些寻到地方,探寻修道之人的事情,伏重山一事,须得尽快,不得迟疑。”
要查找事情,自是要寻一些龙蛇混杂之地。
酒楼所在,最是适合。
修道之人,各自本性不同,有清闲淡漠的,也有狂傲不羁的,有喜好清茶泉水的,自然也有偏爱酒水佳酿的。
这落越郡酒楼不少,清原和古苍分开去往一处,稍作打听。
“既然此前雷霆异象已经引来过修道中人,他们在这里行走,总会有些风声的。再者说,落越郡这里,本就有修道的家族及暗中的门派。”
清原这般想来,入了酒楼之上。
他先是点了些菜肴,仿若无意般地向店小二询问一些事情。
例如这落越郡的大族,例如哪家道观,又如哪家寺庙,诸如此类。
“您是要问这些啊?”
那店小二登时笑道:“倒是巧了,前面有家道观,已是传承了许多年,里边的老道长,听说有百岁高龄,乃是一位老神仙。您要求仙访道,去寻他老人家,最是好了。”
清原眉宇一挑,问道:“百岁高龄?”
那店小二笑着点头。
清原又询问了几句,心中猜测,这老道士有六七成的可能,便是一位修道中人,并且道行不高。
于是他没有停留,即刻起身,去往那道观所在。
章七十三 鸿松
这家道观传了三百余年。
据店小二说,这历代观主,都是有名的活神仙,看风水,测时辰,占卜算卦,无所不通。
当代观主有一百零三岁,道号鸿松,落越郡周边之人俱称鸿松老真人,自然也有称作是老神仙的。
“真人?”清原倒也不会认为这位鸿松老真人,就真的是超出六重天以上的真人。世人敬称颇多,甚至把江湖术士都能称作是圣人下界,也是见多不怪。
他来到这家道观门前,敲了门,等候片刻。
有道童开门,见他一个陌生人,问道:“公子是谁?”
清原笑了声,说道:“我欲寻仙访道,听闻贵门鸿松老真人,乃是得道多年的人物,故而上门拜访。”
那道童闻言,眉宇间顿时生出一缕得意之色,不知想起什么来,姿态顿时一下子变得高傲,拂袖说道:“真人正在接待贵客,不见外人。”
清原笑问道:“什么贵客?”
道童登时不悦道:“与你何干?”
清原也不恼怒,怀中取出一锭银两,递了过去。
道童眼睛一亮,接了过去,又变得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这落越郡中有名的武师徐啸。”
“那这位徐啸,武艺又是何等精深?”清原说道:“能被鸿松真人如此接待,也不会是庸俗之辈罢?”
道童点头道:“这是自然,他乃是一位修成内劲的武学大师。”
清原面色不变,问道:“修成内劲,便是贵客了?”
“你连这都不懂?”道童鄙夷道:“武学能入内劲,可是一方高人了,就连我家真人,都待他十分客气。”
清原轻笑道:“这么说来,我也可以算是高人?”
“就凭你……”道童说了一半,登时一怔,呐呐道:“什么意思?”
总不会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是个武学修成内劲的人物罢?
清原双手背负在后,脚下一踏。
轰地一声,沉闷如雷。
石板迸裂。
裂纹蔓延。
方圆半丈之内,裂纹宛如蛛网一半,蔓延出去。
道童目瞪口呆,惊退了两步,摔入了门口。
清原笑道:“我也算贵客罢?”
他这不是武学内劲,只是道行高了,气力也水涨船高,单凭肉身气血劲力,已不逊色于内劲之辈。
那道童一时无言以对,心中犹有惊骇。
哪怕徐啸出手,也不过如此罢?
“正本!”
内中传来一个饱含中气的声音,喝道:“你又干什么蠢事了?”
显然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内里的人。
不待这个道童答话,清原便朗声说道:“晚辈清原,拜见鸿松老真人。”
他抬脚跨过门槛,入了道观之中,停在那道童身旁。
道童咽了咽口水。
清原低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抱歉,我此次来得急,等不及。那锭银子,就算给你去修门外的石板了。”
他走上前去,就见内里出来两人。
当头一个,鹤发童颜,面容红润,身着道袍,又手执拂尘。
另外一个,貌若中年,身材魁梧,站姿稳健。
“小子好生无礼!”
那中年人约莫就是徐啸,他沉声道:“你扰了我与鸿松真人的谈话,硬闯道观,说不得要给你一个教训。”
说罢,身子一跃,奔了过来,手上成拳,劲风呼啸。
都说武人一言不合,就有意气之争,但是这徐啸如此易怒,倒也出乎清原意料之外。
这一拳打来,直取面门。
若是打中,不免伤得难看,若是换作一般人,只怕要了性命。
嘭地一声。
清原抬起手掌,接下了这一拳。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拳下来,竟然如此惊人,暗藏内劲。
啪啦声响。
清原脚下石板迸裂。
他手上隐约有些疼痛。
只不过清原气力强盛,加上真气已能外放,还要胜过这个徐啸一分,却是稳稳停下了身子。
“你我无冤无仇,教训也罢,但下手不免也太重了些”
清原声音微沉。
徐啸也没有想到,清原有这个本事,当下又是一拳砸了过去。
清原脚下一跃,往后退开。
他是修道中人,论起近身打斗,自是不如习武中人。但修道人的本事,可不是近身搏斗……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符纸,往前一扔。
那符纸顿成火焰。
“道术?”
鸿松惊呼出声。
徐啸手忙脚乱,只得避开。
但火焰炸了开来,把他笼罩其中。
当火焰一散,徐啸退了数步,头发焦灼,脸色焦黑,他伸手指了指清原,然后倒了下去。
“我没要他的性命,只不过他下手太重,回他一礼。”
清原走上前,拱手说道:“晚辈清原,拜见道长。”
他一眼便看得出来,这个鸿松老道,其实算不得什么道行深厚的人物,与之前猜测一样,道行浅薄,仅是一重天。
鸿松体内怀有一缕真气,但不够深厚,不足以冲击二重天,但是这一口修持数十年而成的真气,能让他安静凝神,外邪不侵,也能舒筋活血,运动脏腑,正是因此,才有百岁高龄。
鸿松知来人道行高过自身,心中有些凝重,问道:“道友来此为何?”
清原笑道:“晚辈有话请教,还请鸿松道长告知。”
鸿松沉默一下,然后说道:“我说我不知晓,你信么?”
清原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正本,你把徐啸扶进去,给他上药。”
鸿松吩咐了一声,才道:“请随我进来。”
清原含笑点头,跟在身后。
若无必要,他着实不想用这种强硬的方法。
但伏重山一事,确实不可耽搁。
鸿松毕竟是个修道之人,在落越郡多年,虽说道行浅薄,许多事情不能知晓,但一般的风声,应当还是知晓的。
“道友看起来,应当是二重天的修道之人。”
鸿松叹道:“老道修持一甲子,才侥幸能成真气,又过数十年,今日真气还不过三寸高。这道观的传承,粗浅不堪,应该没有道友所求的物事。”
清原说道:“我想请问近期伏重山一事。”
闻言,鸿松反倒讶异道:“道友以二重天的修为,在这落越郡之中,竟然没有听到风声?”
章七十四 问话
如今内外封锁。
外界修道人,要么不知此事,要么被军队阻拦在外。
至于内中修道人,道行能入二重天的,对于伏重山一事,都不会一无所知。
怎么还会有人询问关于伏重山的事情?
清原知他疑惑,面不改色,平淡道:“晚辈修行多日,闭关不出,今日才出关来,便听闻伏重山降下神雷一事,特来询问。”
鸿松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还是颇有疑惑。
他想了想,这些也不算秘密,谈不上人尽皆知,但是这落越郡的修道人,大多知晓,于是便如实相告。
神雷降下,分化万千,各种雷法传承,功法,法术,以及神通,又有法宝雏形之类。
大抵所述,跟白继业信中所说并无不同。
清原顿了顿,问道:“如今伏重山中有哪些人物?我若要入伏重山,又该如何?”
“这个……老道毕竟道行低浅,不能尽知。”鸿松老道斟酌了一下言语,随后说道:“自伏重山降下神雷以来,常人触之必死,而修道之人,道行太高的,容易引得神雷暴动。之前有一位五重天的修道人,踏足伏重山之后,与人斗法,引动山河大势,随后就被数十道神雷加身,伤重而逃。”
“守正道门来了之后,禁止三重天以上的修道人踏足伏重山,后来有五位道行高深莫测的道人,用**力拘禁了伏重山,布置了阵法。”
“原本三重天以上的上人,是不能踏足伏重山的,但是因为守正道门阵法的缘故,伏重山得以安稳许多,如今四重天亦可入内。”
鸿松老道沉吟道:“当时进去的人很多,最高的有四重天,最低的有二重天。至于老道这类,道行浅薄,与常人无异,争夺不了神雷,故而作罢。”
清原朝着外边看了一眼,笑道:“鸿松道长请来徐啸,就是要尝试踏入伏重山罢?”
鸿松闻言,叹道:“确实,老道的想法,是我带他入伏重山,让他来护我周全,与人争夺。而我是修道中人,可以尝试降服神雷为己用。”
清原道声难怪,适才徐啸一见他就出手,下手还颇重,原来是要在鸿松面前表现一把。
“今日一见,是老道想得简单了,二重天以上的修道人,怎是这般好对付的?”
鸿松摇了摇头,抚着白须,说道:“其实老道也只是尝试,毕竟那入口的地方,连许多二重天的修道人,都没能踏过。因而猜想,是不是要有足够的攻伐之力及本身的悟性,老道不才,自觉与徐啸联手,兴许能够相辅相成,拼搏一把。”
清原皱眉道:“入口?”
鸿松说道:“守正道门那五位高人布下了阵法,派进十位弟子,也不禁其他修道人入内,但却在入口处,设了壁障,唯有通过壁障,才能踏足那里。”
清原沉吟道:“那壁障在哪里?”
鸿松一指前头,说道:“就在落越郡后方,伏重山的山下。”
清原心头思索,那个地方应该就是伏重山如今唯一的入口。
伏重山已经被阵法罩住,此山周边都被禁住,只有落越郡才是入口。
正是因此,依附于南梁的那些修道之人,调来了上万军队,守住了落越郡的入口,便守住了整个伏重山。
“老道原本明日要去雁楼,与诸位道人探寻如何破阵,踏足伏重山的事宜。如今看来,确是自大了。”
鸿松看他一眼,说道:“雁楼那里,近来成了修道人聚集之处,他们道行大多是在二重天,但几乎都是闯阵之时,被抵挡回来的。故而聚在一次,商议其中玄妙,试图再次突破。”
清原闻言,微微点头,拱手道:“多谢。”
“不必谢我。”鸿松微微抚须,说道:“以往静心修持,还看不出什么,近期所见,才知弱肉强食四字,在修道人之中,也是适合的。你道行高过我,本领高过我,我的性命自是拿捏在你手里,自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清原讶然道:“前辈倒是看得透彻。”
鸿松露出苦涩之态,不再言语。
清原施了一礼,说道:“那便告辞了。”
“等等……”
鸿松眼神闪烁了一下,心中暗觉这个年轻人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老道有个不情之请。”
清原站住脚步,问道:“何事?”
鸿松看向外面,叹了一声,说道:“上代观主原本还是有些法力的,但他被人打伤,来不及传下道法便死去了,道观中的传承极为残缺。”
“老道自忖天赋不差,但也修持数十年才得一口真气在身,正本这孩子,若再这般下去,势必要步我后尘。老道之所以要尝试去伏重山拼命,一来是自身寿数不多,死不足惜,其次,便是想为我这家道观,搏一个传承。”
他把拂尘放在桌上,摇头道:“如今自知坐井观天,想法还是太过梦幻。”
言语落下,便见他躬身拜倒。
“恳请道友,收正本为徒,传他一个法门,留他一个希望。”
他双膝一曲,就要跪倒在地。
清原手上一撑,把他托了起来,摇头道:“我不收徒。”
鸿松眼神黯淡,正待说话。
清原摇头道:“法不可轻传,但你已经有法,不必我传。我这里有一门粗浅功法,如能修成,亦能入三重天。”
鸿松闻言,登时怔了一怔。
这年轻人不收徒,竟然直接传下了功法?
清原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从御兽宗余孽那里得来的,他已经记熟,而古苍已经记熟。如今留着这本功法,已经无用,最重要的是,对清原而言,还是过于粗浅了。
“你道观只是功法残缺的缘故,其余方面,倒不必教导。”
清原沉声说道:“我问你这些话,还你一本功法,因果消解,两不相欠。”
鸿松老道当即大喜。
他再抬头来,那个年轻人已经抬脚出去了。
“老道此生无望修成,但正本终究有望了。”
鸿松朝他离去的方向,稽首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