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百六十四 寒风
“倒是巧了。”
清原在对方出手的刹那,便察觉了此人身份,倒也未等对方出手,脚下一迈,缩地成寸之法,便出了景秀县之外。
而适才出剑之人,也停了手。
他未必察觉道行突飞猛进之后的清原的身份,但却从那剑意之上,看出了几分。
因为那雷法之中的剑意,与他自创的剑法,极为相似。
……
一步迈出。
二人相见。
相距不过三丈。
“是你?”
君殇璃身子一震,露出震惊之色。
适才他便察觉了那道雷霆之中,蕴藏着他自创的剑意,并有两分熟悉的味道。
当初得过他剑法造诣传承的清原,在顷刻间便闪现于脑海当中。
然而适才那道念头,蕴藏着阳和之风,乃是阳神所化,该是真人,可当年清原不过初成上人境。于是这个想法,也不过刹那之间便沉入了心底,几乎没有泛起涟漪,几乎让他自身都忽略了过去。
当清原出现在他眼前之后,便让这位南梁君子剑,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不过数年光景,初成上人境者,今得真人境?
自他修行以来,何曾见过这等进境……甚至闻所未闻!
“许久不见,前辈别来无恙?”清原施了一礼,道。
“你……”君殇璃神色微沉,脸色变幻不定,“怎么是你?”
“如何不是我?”
清原微微一笑,稍微打量了一眼,也觉讶然,“这才多久未见,前辈修为再进一步,真是可喜可贺。”
蜀中青莲李八百,与这位南梁君子君殇璃齐名,并称为双剑……如今李八百道行进益,半只脚临近八重天,然而这位君殇璃,却也毫不逊色,甚至尤过一筹。
因为君殇璃,已是稳稳的八重天道行。
短短数年,能够得以突破,这君殇璃也着实不是俗类。
毕竟修行到了这般地步,自身所学之法,必然不凡。而悟性、品性、心性、毅力、根骨等等,也非凡俗。
君殇璃当年距离八重天,便只是一步之遥,如今踏破到了这一步,细想来也算情理之中。
“本座当年便临近此境,足能尝试突破。只是当时争夺仙莲,以致受创,才拖了几年。”君殇璃神色冷漠,说到这儿,稍微一停,又道:“总不能只让你突飞猛进,而我依然如故,止步不前罢?”
清原闻言,只是笑脸相迎,倒不知该如何接话。
其实如君殇璃这般进境,已算是极快,适才清原也是诚心称赞。但比较之于清原自身的道行增进,君殇璃的这点进益,便显得微不足道,于是清原这一点称赞之意,便有了些尴尬。
“如今封神大势之下,我入南梁阵营,受气运加持,有此增进,倒也不算什么。”
君殇璃看着清原,道:“倒是你,散人之身,不入各方,怎么进境比我还快?便是让你坐到了南梁国师的位置,浩大气运在身,也不至于快得如此惊世骇俗。”
“这个……自有几分缘法。”
清原微微一笑,模糊带过,未有细说。
君殇璃也知这是修道人的隐秘之事,未有追根究底。
而实际上,他对于清原的机缘造化,也并非一无所知。
广元古业天尊,在天地间布置颇多,获得好处的,可不单单是清原一人。如君殇璃,当年也曾获得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获益极大,足能受用终生。
君殇璃深深看他一眼,话锋一转,道:“当年种子,可栽种了否?”
清原神色如常,道:“未曾。”
君殇璃默然不语。
树梢摇曳,青草低伏。
忽有风起。
潮湿,冰寒。
今是冬季,但南方潮湿,历代少见霜雪。
但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无孔不入,足能渗透衣物。
寒彻入骨。
……
夹杂在风中的气息,让湿冷的风更为冰寒。
寒意几乎深入骨髓,令人为之惊悸。
清原仿若未觉,只是缓缓说道:“你道行比我想象中更深厚几分,似乎踏破八重天之后,犹有余力,还往前迈多了一步,比初破此境的真人,更为深沉。想来该是这几年磨砺所致……想来,当年你若尝试突破,未必能成,但受创之后,反倒多了几年积累领悟,不仅踏破八重天,还能更进一步,倒也真是可喜可贺。”
声音在风中传开。
风中的寒意忽然间消去了许多。
“比不得你。”君殇璃声音冷淡,道:“数年光景,于修道人而言,不过一场修行的功夫,只是能让本来就有把握踏破此境界的我,彻底迈过这一步,而更多的同道中人,还止步不前。然而你这当年的后辈,短短数年,已成真人,更能不惧于我……”
“当年你的本事,我也略知一二,想来如今得成真人境,一身斗法的本领,也非寻常真人可比。”
“至少……要在我手中逃得性命的把握,你该是有的。”
君殇璃目光沉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神色冷漠。
清原坦然与之对视,笑道:“逃命的把握,确实是有的。”
君殇璃默然不语,目光在剑柄上扫了一眼,才抬头看向清原,问道:“你重返梁国,又为何故?”
清原说道:“寻找地方,隐居避世,并且……”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栽种青莲。”
君殇璃眼中闪过一缕精光,但风中的寒意,已然消去了。
片刻后,便听君殇璃道:“地方找到没有?”
清原说道:“已查知几处地方,但未曾到过,不知是否合意。”
君殇璃顿了一顿,然后说道:“我从梁国以南而来,也算游历各方,倒也知道两处地方,就是对于我辈真人而言,也算不凡之处。”
清原问道:“不知是哪方地界?”
君殇璃说道:“悦城附近。”
清原怔了一怔,“蜀国悦城?”
君殇璃点头道:“是的。”
对于悦城,清原不算陌生。
早年修行未成时,他一路往南,曾是经过悦城,后来才到了黎村,被山林所阻,未能继续南行。
而悦城与漓县,相距不远,中间只隔了固县、遵府这两处地方。
清原顿了顿,问道:“除悦城之外呢?”
君殇璃神色淡然,道:“我只会将悦城一处告知于你。”
清原问道:“为何?”
君殇璃道:“因为另外一处,不适合用以栽种草木。”(未完待续。)
章五六五 妖僧【一更】
不适合栽种草木,也就不适合栽种青莲。
青莲能孕育神躯,而君殇璃妻子想要死而复生,则须得借助青莲之力。
当初他将青莲赠与清原,其中原因复杂,但时至今日,也算是将希望放在了清原身上。此刻这一句话,便表明了坚定的意思。
清原可以理解,心中倒也没有什么不喜不悦的念头。
更何况,先前君殇璃完全可以不必说有两处地方,只说有悦城一处便可,但他仍然如实说来。
对于八重天的真人而言,许多东西已能看得透彻,利益得失尽都看得清楚,也无须再去拐弯抹角。
“八重天……”
清原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念头转动。
尽管在勘破虚实这一方面,道家的八重天真人,或许不如清原今后洞玄楼的奥妙,但修为到了八重天,阳神进一步变化,已不是那般容易蒙蔽的了。
例如蜃气珠,或许可以欺瞒真人,但断然是瞒不过君殇璃的。
……
“悦城。”
君殇璃淡淡道:“当年我修行有成,得益于伏重山,但真正踏破界限的地方,是在悦城。”
清原听出他话中有话,结合以往所知,当即明白他言外之意,道:“那里也有天尊机缘?”
君殇璃看了他一眼,才道:“曾经是有,但已落于我身。”
清原稍微点头,当年他到过悦城,但未有得到缘法,反而是到了漓县的黎山,获得了大山妖体内地龙入身。
各有缘法,各不相同。
但显然还是地龙更为惊人,使得清原到了今日,已入真人境,几乎追上作为前辈的君殇璃。
“悦城的地界,当年是我无意间碰上,较为隐秘,我将地势图交与你,到时你自己探寻便是。”君殇璃并指成剑,把衣摆削去一片,用法力在其上划动,片刻之后,抛给了清原,道:“上面已算是记得清晰。”
清原接过手,扫了一眼,这悦城的地界,与他之前在水源道观推算的几处地方,并不相同,约莫还要更为合适于他。
想来也是,既然君殇璃能够看上,必定不是寻常地界。
上面的地势,确是隐秘,但可见风水极佳,阵势大好。
以水源道长游历四方的经历,八成也是去过悦城的,但也不知悦城那里有这般风水极佳之地。
或许他也是存了心思,今后留下这风水宝地,不愿告知清原,但清原更是相信,实则是这位上人,根本无法发现这悦城附近的风水宝地。
毕竟是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所在,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展现人世?
“拿了地势图,立即去悦城罢,不要在附近多作逗留。”
君殇璃低沉道:“你莫要忘了,当初你是立誓过的,我将种子交与你手,你务必要将之栽种出来。”
清原正色道:“我既开口承诺,这诺言便重如九鼎。”
君殇璃神色稍显缓和,道:“如此甚好,现下你若在南梁没有要事,便即刻动身,免受波及。”
“波及?”清原一怔,然后问道:“这里要有大事发生?”
“事关隐秘,不能与你说。”君殇璃道:“更何况,此事连我也不知晓,只是我以八重天道行,比以往更能看清许多事情,由此而推测出来罢了……”
他说到这里,言语一收,看着清原,再度开口,沉声道:“你若无事,即刻离开。”
“我来南梁的事情,都已办好,余下的只是要寻个隐世之所。只不过,有了悦城,原本是事情也就办妥了。”清原停了停,道:“那么,就剩下一件事情了。”
“何事?”君殇璃道。
“意料之外的事。”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适才我碰上了一个和尚,现在,正要追杀于他,先前以阳神扫视景秀县周边,便是要寻他的痕迹。”
君殇璃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妖僧,岁弓?”
清原眉宇一挑,伸手一挥,法力在空中凝就,形成一幅画像,正是黑衣魔气森然,头顶无发的一个青年。
“这就是那位造反的妖僧?”
“正是。”君殇璃冷漠道:“我便是来杀他的。”
妖僧岁弓,号称强龙,聚敛当地豪绅,集众叛乱,斩杀当地朝廷官员,后是陈芝云率军击破。
匪首等众尽数伏诛,单是逃了这妖僧岁弓。
“他果然是在景秀县。”
君殇璃看着清原,道:“你与他交过手了?”
清原点头道:“他被我所伤,应该逃不远的,只是不知为何,以我的感知,查遍了景秀县,竟然也无任何痕迹。”
“这妖僧本事不算太高,但善于隐匿,七重天真人都追索不了,且道行日渐增长,虽说修行之事难以预测,兴许一个瓶颈,便终生难破。但以他如今的趋势,如若不能及时除去,只怕今后要成大患,这才由我奉命前来。”
以君殇璃八重天的道行,在阳神的造诣上,自是远胜七重天。
“八重天,在我所修道法里,此境界,名为盛观……但他确实善于隐匿,我也是颇为勉强,才能追索得到他的踪迹。”
“不过这次他被你所伤,便算是他穷途末路了。”
君殇璃伸手搭在剑柄上,缓缓道:“岁弓的性命,便交与我来了结,你在南梁若是再无其他事情,便可即刻离开了。”
清原微微皱眉,沉声道:“他不是寻常修道人可比,在他身上,还有着一些异处……”
说到这儿,清原正想要将黑莲一事如实相告,然而还未等他多想,便听君殇璃说道:“当今大世之下,气运牵扯,千丝万缕,缘法无数,谁又没有几分机缘?你与我,不也都是有天尊缘法在身?”
清原皱眉思索片刻,然后微微点头。
“虽然我只是奉命追杀岁弓,但道行到了盛观之境,又无人蒙蔽天机,我有预感,我来此处,面上是杀岁弓,约莫就是来清场的,只要是意料之外的人物……便须得驱离这里,驱离不了,就地斩杀。”
君殇璃说道:“不论是岁弓,甚至是你……”
清原说道:“看来确实是有一场风波,不过好在我不太喜欢凑热闹。”
说着,清原神色肃然,正色说道:“那和尚不能留,交给你了。”
君殇璃平静道:“在我剑下,必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未完待续。)
章五六六 今日黎村
蜀国。
清原本想往南行去,未想在景秀县遭遇了君殇璃,倒是得知了悦城一处,便也往悦城而来。
悦城在黎山附近不远,也算蜀国偏南方向,几乎临近边境,只不过也是被山林阻隔。
细说来,悦城和源镜城,也不算离得太远……同在蜀国南边,只不过悦城稍微偏东。
清原这一次回返蜀国,却不是沿着原来的道路去了。
他往东北方向,直去悦城。
至于南梁景秀县这附近的变故,清原无意掺和,离得越远便是越好。
“悦城与漓县相近,距离黎村倒也不远。”
清原暗道:“还有当年的漓城,如今的漓江。”
他腾空而起,化作一道云光。
……
黎山依然如旧
形如人之母胎,溪流岩石为血肉,花草树木为生机。
这里曾孕育出一尊神灵。
如今神灵已死,不知要再有多少悠长岁月,才会积累足够,再次孕育出一尊新的神灵。也或许,今后三界立定,神灵位满,再无新神诞生了。
这里曾有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与外界相隔,便是世代生活在黎山之外的黎村众人,也都未有知晓这山中有何玄妙。
数年光景,黎村变化不大,但终究是有着许多变化的。
例如村口的树木砍掉了。
那边残壁下的荒草疯狂生长,宛如密林。
这边的旧屋倒塌了,那边的空地建起了新屋。
南边生长满着牵牛花的篱笆也倒下了,旁边放着许多新鲜的竹子,似乎准备重新修整。
清原站在村子外,看着各种变化,略有怅然。
当年修成上人之后,他也回过黎村,后来在黎山修行很长一段时间,也有几次来到村内。但后来往伏重山去,打杀孙家老祖,并踏破五重天,此后便一路往北,进魔域,入东海,踏北土,时至今日,方是归来。
其实对于修道人而言,已算是极为短暂的光景,但对于常人而言,已是很长的一段时日了。
“先生?”
一个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清原早已知道来人,收了心神,才转过身来,笑道:“许久不见了。”
眼前是个年轻女子,在这冬日里,身着棉袄,正是桃李年华,只是看她鬓发装扮,却已是嫁了人的。
年轻女子名为刘玲儿,是当年跟着清原读书认字的孩子之一,但她在其中的年岁,比葛瑜儿等几人,要稍大的一些……至于性子,比至于葛瑜儿等,也显得顽皮了些,不甚好学,所以她也就学了几日,便作罢了。
但清原住在黎村的日子里,跟这些孩子,也是颇为亲近。
如眼前的刘玲儿,虽然后来没有跟随清原读书认字,可平日里也常与清原亲近,而类似于她这样的孩子,却也不少。
清原记得,他在黎山修行时,最后一次踏足黎村,便听王石说过,刘玲儿家中准备定亲的事儿。
那时她似乎也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当今世道,又在偏僻村落里,嫁娶得早,十二三岁便是嫁出去的,也并不罕见。类似于葛瑜儿和谢璟雯,若是寻常人家,也都算是早该嫁人的年纪了,至于那山中庙宇供奉着清原神像的年轻女子,正如她兄长说的,再不嫁人,也快到了没人要的老姑娘的年纪。
“先生回来,怎么不进村去看看?”
刘玲儿手中提着竹篮,内里是些空碗,约莫是送饭去了,她走近前来,笑着道:“这是入冬了,过没多久春天要到了,我丈夫还在邻村,给人写些字帖,赚些银钱。这还亏了当年先生的教导,要不然也做不了这种生意……”
她的丈夫,也是当年跟清原读书的孩子之一。
清原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倒也笑着点了点头。
……
黎村之中。
景色变化,人也变化。
当年自称跟黑狗亲如父子,然后在一两银子之下,将黑狗卖给清原的里正,也已经离世。
新的里正,是他的堂弟,而不是他的儿子。而为了这个肥差,老里正的堂弟与儿子,也已反目成仇。
而那一头曾经被清原放血,用来刻画火符的黑狗,同样也死去了……当然,它并不是被人烹了,而是在那名为王石的朴实青年家中,渐渐老去。
至于王石,早已娶妻生子,早年发了一笔横财,然后在县城里开了包子铺,日子过得也是不错。
而刘玲儿的丈夫,则如当年清原一样,教村里孩子认字,也时常去给人写些字帖。他与刘玲儿,也已经生了三女一子。
当年跟着清原认字的孩子之中,也有一些算得是颇有出息,有些只是卖些簸箕扫帚竹筐之类的物事,也赚得不少,也有去了县城里开了铺子的,也有被固县的大户人家招去作账房先生的……
至于当年那些岁数较大,与葛老同辈的老人,却大多是逝去了。
当年送来束脩,把孩子送来蒙学的年轻人及壮年人,如今也逐渐变得沧桑,甚至老迈……反倒是当年清原认得的那些孩子,逐个都成了新的一代人,也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先……先生?”
“这不是清原先生么?”
见得刘玲儿领个外人来,有人觉得诧异,但认得清原的人,也是不少,例如那边正在喝茶的几个汉子,便迎了上来。
就是有些不太认得的,见了这个场面,也围上来看些热闹。
“清原先生上次离开,已是好久不见了,这次回来,得喝两杯……”
“对了,清原先生可知道葛老的消息?他老人家可是个大好人,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黎村之人,没有太多礼数,也没有太多客套,直来直去,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乱乱。
清原微笑点头,逐一应答。
其实向清原招呼的,不算太多人,只是当初较为熟悉的几个。
只是这几个人围了上来,又有了些凑热闹的,便显得场面不小。
就在这时,清原略微偏头,朝着那边看去,隐约间,可见一个衣衫褴露,浑身脏乱,正躲躲闪闪的身影。
那是当初漓城的纨绔公子,如今在黎村的疯子。
清原看了一眼,便知此人气血亏败,久病恶疾,是活不长久了。(未完待续。)
章五六七 王石【三更】
王石是漓县有名的善人。
他为人朴实,心地仁善,开的是包子铺,时常救济贫民,免收钱财,为此,常被他的夫人埋怨。
而日子,终究还过得去。
这种日子,久而久之,也不免有些人恶意猜测,导致一些不好的传言……例如说,当年王石作恶,发了一笔横财,如今良心不安,才做善事,积阴德。
不然,就凭他一个黎村出来的憨傻汉子,怎么有钱在新县城里开得一家铺子?
对此,王石多少是有些愤怒的。
因为他自己知道,当年开铺子的钱,甚至是娶妻生子,是当初教书的清原给的,而不是做了什么恶事才得来的。
但久而久之,这种没什么用处的愤怒,逐渐也就不去理会了。
他这次回村,是去给那个疯子送些东西。
入冬了,送些衣物,送一床被子,送些吃的,算是尽个心意。
那个疯子,听说当年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却不是什么好人,还跟清原有些不喜。
但过去的事,也算过去了。
现在他得了报应,也只是个疯子而已。
王石背着东西来,其实心中是有些叹息的,他心有预感……这该是最后一次给那疯子送东西了。
今年的冬季,比往年要更冷。
这疯子度过了这么几年,已算难得……但今年,他身子骨越来越弱了,只怕是活不过这个冬日的。
王石也想过把疯子带走,只不过那疯子不愿走,而且他也知道,带个疯子回家,妻儿铁定不乐意。
再退一步讲,王石虽然朴实心善,却也知道,若是真把一个疯子带回家去,家里多半是不得安宁,这善事做得自己高兴,但对自家人就有些过分了。
……
前面黎村似乎有些热闹。
王石颇为讶异,上前去打了个招呼,问了一声,得知是清原先生回了黎村,当下怔了半晌。
“清原?”
王石怔了半晌。
“是啊,现在听说是在老刘家,他夫妇两个今日说是要款待贵客。”
“老刘也算是个读书人了,这读书人敬重恩师,听说还颇隆重,周边跟他相熟的,也去蹭了一顿……可惜我当年想娶刘玲儿,被他占了先,倒是不好去蹭一顿,可惜了。”
“你这混账家伙,还有脸说这话?”
旁边的人嘻嘻哈哈,言谈欢笑,打趣调侃,说得颇是热络。
但是王石却没有一起谈笑,他站在那里,怔怔不语。
对于这个消息,他还有少许愕然。
当初清原暗中送了金子给他,才让他有今天的好日子过,他心中是极为感激的,只是几年来无缘得见。
如今听闻消息,反而有些错愕。
清原回来了?
不是来讨债的罢?
王石回过神来,摸了摸胡须,朝着刘玲儿家去。
这些年,他对于当年在村中教书的清原,一直有着极深的疑惑,对于葛老也有着一种神秘感……直到后来,清原随手送了他一锭金子,更是让这种好奇,深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清原他是什么人?
清原如何能够大方得将金子都随手送人?那么他自己的家底多么丰厚?难道这些年离开黎村之后,清原又有了什么际遇?
做了几年生意的王石,已不再是如当年那样憨傻,尽管依然心善朴实,但也学得了几分生意人的精明。
他缓缓朝前走去,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
遥遥便见刘家院落里有着七八人,而其中一人,气质出众,相貌清俊,宛如鹤立鸡群一般。
那就是清原。
王石心中有些旧友相逢的感触,有些欢喜神色,正要大喊一声,然后迎上前去,然而话到喉间,陡然顿住。
“他……他的模样……怎么还是那样?”
年过三十的王石,呆在了那里。
当年刘玲儿夫妇两个,可都是在他门下读书认字的,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清原更为年轻了些?
王石在县城开了铺子,也常听说县城里的夫人们,用的是什么胭脂水粉,蛋清瓜果之类的保养面貌,但又哪有人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模样不改的?
王石细看过去,似乎是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
若是说有着改变,那便是气质更为出众,更让人感到亲切了,甚至也更为年轻了。
不老不改?
神仙?
妖怪?
王石拉着自己的胡须,一时间呆了半晌。
……
“嗯?”
清原早已发现王石过来,也听到了他那一声自言自语,不禁眉头一挑。
须知,他早已是用心神,对于黎村众人有了几分影响。
尽管在众人眼里,他依然是这般面貌,但却都忽略过去了他面貌不改的这一方面。
正如当初在漓城,葛老见了相半仙,也忽略了相半仙历经多年,面貌不改的细节。
未想,王石却能从中看出端倪?
他将心神一扫,当即察觉到了异处。
在王石身上,竟有一个堪称宝物的东西。
那东西如常人巴掌一般大小,形状稍圆,其色淡青,能有倒影,竟像是一面镜子,但却又不同……那是一片鳞甲。
“龙鳞?”
清原倒真是有着几分错愕,“王石身上,竟有一片龙鳞?”
道行到了如今的地步,再有六月不净观时时清澈念头,一般的事情也难以引起他的心绪波动,但是此时王石这未经修行的凡人身上,携带一片龙鳞,倒真是意料之外。
只是这些念头,也不过瞬息之间便过。
而下一刻,清原运转心神,朝着王石那边压了过去。
那龙鳞又不是仙家宝物,如何抵得住清原真正施为的本领……便在下一刻,王石也就忽略了这件事,对于先前自己的反应,还有些疑惑,但来不及多想,便朝前走上去。
“好久不见。”
清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朝着王石迎过去。
……
当年的王石,未有跟清原学着读书认字,实际上,他的年岁还比清原稍大一些。
跟刘玲儿夫妇把清原当作恩师的想法不同,王石则多是把清原当作朋友一般。
对于清原而言,这些依然待他如师如友的人,也算是值得珍惜的缘分。
毕竟到了他现今的道行,作为一位真人,即便再度游戏人间,实则也终究是跟当年不同的。
眼前这些人,是在他当年尚未修行之前便已遇见的人,于是如今见面,格外亲切。
正如同在外的游子,不论换了多少个住处,不论是住了多少年的光景,但心中真正最有感触的,便是年幼之时成长的家乡。
地方如此,人也如此。
在一番叙旧之后,清原仿若无意般,将话语转到了王石身上的那一片龙鳞之上。
“这一面镜子,怎么是个青色的?”(未完待续。)
章五六八 蛟龙鳞,风云行
“镜子?”
王石怔了一怔,将那东西取下来,递给清原,摇头道:“这是我在漓江那边捡的,不是镜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看它生得古怪,又晶莹剔透,像是个好东西,正打算带回去给小孩儿玩耍的。”
“漓江?”
清原接过手,那龙鳞并非同样厚实,一边厚,一边薄,而薄的一边,则稍有些锋锐。
“这是什么东西?”王石不禁问道。
“算是个好东西。”
清原随口答了一声,法力运转,便将鳞片洗炼一番。
正如火符佩戴在身,久则五行失衡,疾病缠身,这龙鳞也是相似的道理……经过这一番法力洗炼,算是清除了一些弊端。
做完这些,清原将鳞片还与王石,叮嘱道:“这东西算是不错,好好存放家中,不要丢了,也不要拿出来给人观赏。”
他并未说得太多,只是提点一下。
王石毕竟不是修行中人,许多方面对于未经修行的寻常人,说得太过清楚,未必就是好事。如今稍作提醒,若是王石未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丢失了此物,也是命数。
只不过,王石当年对清原这读书人便极为尊敬,时至今日,敬意不减更增。他听了清原这话,更视若真理,把鳞片收了回去,带着庆幸般地笑着说道:“那我便不给小孩儿玩耍了。”
旁边也有人听了这话,不禁疑惑,问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又有人插口说道:“青色透光,总不会是个玉的吧?”
这话一出,众人声音都静了一静。
玉石之物,珍若黄金。
这东西岂非富贵得很?
“不是。”清原笑道:“这东西只是有些妙处,是一种山中猛兽的鳞片,倒是类似于虎牙狼爪之类,算是个辟邪的东西。”
这话说了,才让众人露出恍然之色。
清原笑了一声,不待众人问起那所谓的山中猛兽,话音一转,说起其他事情。
然而王石则呆在了那里。
因为他适才耳边听到了清原的声音。
而那声音,旁边的人,似乎并未听见。
他心中有些惊愕,但也没有开口,只是把那鳞片贴身放好。
因为先前清原说的是,此物极为珍贵,可为传家之宝,财不可露白,勿要现于人前。
……
清原心分二用,与人交谈,而心中则在想着这片鳞甲。
这片龙鳞不是玉石,在寻常人眼里,只算是材质罕见,但不是什么黄金玉石等物,实则也不值得什么钱财。
但是在一些懂得门道的人眼里,却要玉石还更为珍贵万分。
“这并非真龙,该是蛟龙鳞甲。”
清原暗道:“从气息上看,与景秀县大河的残留气息,略有几分相似……似乎是同一头龙?”
“鳞甲落在漓江附近,无端端怎会脱去鳞甲?这头蛟龙是在漓江打斗,才有鳞甲破散?”
“它在景秀县斗过一场,又来漓江斗了一场?”
清原心中推算,暗觉讶然。
他一路从景秀县来,但道路上并未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显然当初景秀县争斗的双方,并没有一路缠斗至此,也即是说,当初景秀县斗法的双方,当时在景秀县大河里,已经分出胜负,而且,该是这一头蛟龙胜了?
总不会是两方暂时罢手,到了漓江再斗罢?
“这蛟龙是个什么来历?怎么四处斗法?”
清原朝着漓江看去,略微思索,“先是景秀县,再是漓江?”
当年漓城被淹,化作漓江。
这么些年过去,漓江之中生出什么鱼虾龟鳖之类,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但是这些鱼虾之中,若说是生出了什么道行高深,呼风唤雨的蛟龙之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水淹漓城至今还未满十年,又不是过了千百年光景,只这么一段时日,在修行之辈眼里,极是短暂,就算是诞生出什么通晓人意,能汲取日月精华的精怪,都足以让人惊讶。
想那明源道观的井院蛟龙,身在风水流转的道观之中,也是年深日久,才得以化生蛟龙。
“在我修成上人境时,遇见那江边老叟,他曾说过漓江是有妖怪的。”
“当时我曾在漓江上下探过一遍,未有所获,只当是谣传,现在看来,却也未必了。”
“是有什么道行高深的妖物,在漓县被淹之后,见到这漓江浩荡,然后来了漓江,定居在此?”
清原这般想着,目光一凝,试图看透漓江。
心神才动,忽然间,清原心头一震。
他不禁站起身来。
回望一眼。
正是他来时的方向。
那个方向,距此数百里处……是景秀县!
大风骤起。
阴云漫天。
只见风吹云走。
天色变幻,竟仿佛路人行色匆匆,往西南方向而去。
“这天气变得倒是真快。”
“不是下雨了罢?”
“这种天气,怎么有些古怪?不打雷,不下雨,只是云走,又跟以往不太一样,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有年过半百的汉子抬头看天,露出惊讶之色。
村中人养家糊口,有下地种田的、上山打柴的、狩猎的、捕鱼的、养鱼的等等各类,几乎都要看季节天气行事。
因为这关乎着田里庄稼的生长,甚至有些也关乎着自己的安危。
对于天象变化,一般上了年岁的老人,只要看上一眼,便知待会儿,是该刮风还是该下雨,而明日是否该有霜露,那后天是否能有烈阳,多是一目了然,少有差错。
尽管葛老的那一辈人逝去了,但当年的青年壮汉,如今也渐渐成了经验丰富的老人。
这般天象十分古怪,对于常人,倒还不知这预示着什么。
然而清原身为修道人,且到了真人这等地步,对于天地的看法,早有不同,他已从中嗅出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天显异象?”
“怎么回事?”
清原心中蓦然浮现起君殇璃的话。
清场?波及?
这就是君殇璃言语中所指的风波?
动静似乎太大了些!
清原似是想起什么,心神一扫,周边众人神色恍惚,而他则在手中一翻,竹筒落在手上,法力灌注其中。(未完待续。)
章五六九 浩大阵势
“唔……小弟弟,好久没找姐姐聊天了……你吵醒姐姐作甚么?”
花魅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些许轻吟。
只听了这么一个声音,仿佛便在清原眼前,浮现出一个场面。
恍惚间,似乎有一张大床,轻纱软帐,场面朦胧。
床上一道身影,衣衫宽松,睡眼朦胧,一只手撑起身子,一只手轻轻揉着眼眸,唇瓣稍嘟,似有些委屈神态。
“这妖精道行又有增益?”
清原心中暗道厉害,若是换了个旁门左道的真人或是妖王,多半是受不住这等魅惑之术的,就算是正统道家传承的真人,只怕也是够呛。
也只有八重天的境界,阳神造诣更进一步的真人,以及类似于清原这等怀有六月不净观,且本身心境稳重的修行人,才能抵御得住。
“怎么回事?”
花魅语气稍有几分散漫,彷如呢喃一般,“叫了姐姐……又不说话了?”
她道行不低,心神念头的转动,也不比清原慢。这虽只在一瞬之间,但对于这位妖王而言,清原已算是半晌未有回话了。
若是常人,半天不回话也在意料之中,但清原早已是个例外。
清原心神一正,道:“我所在之处,此去西南方向,似是南梁景秀县所在,忽有天象变化,该是有大事发生……我身在蜀国仍能见此变化,足见动静不小。那里距离伏重山不远,我记得你说过,伏重山乃是你根基所在,附近一切变化,都可知晓?”
“哦?”
花魅声音忽然一清,再无半点慵懒之态,道:“身在蜀国,能见南梁所致的变化。照此说来,南梁那边的动静,少说也是真人境的级数。”
“真人妖王之类,已是当今上层的大人物,能翻山倒海,能破灭城池……尤其是各家阵营的这等人物,几乎一举一动都受到极大注意。”
“上次已经有头海怪和蛟龙争斗,就算是有阵法围禁住了,我也是知道的,怎么这次我怎么没有半点察觉?”
“倒还真是古怪。”
“你且稍候,我运用几分本领,且去探查一番。”
花魅说到这里,竹筒光芒闪烁,旋即停歇,想是运法探查南梁动静去了。
……
“连花魅也不知晓么?”
清原微微皱眉,不过他也从刚才那句话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海怪与蛟龙?
当初被齐新年拘禁在景秀大河的,是一头海怪?
齐新年来自于东海的先秦山海界,拘禁的是海怪,倒也不算多么意外。
但是那头蛟龙哪里来的?
“当初蛟龙和海怪的斗法,只限于景秀大河,花魅却也知晓,但这一次,风云卷动,遍及千里,她竟然不知?”
“莫非有人遮掩天机了?”
清原正是这般想着,竹筒便又亮了起来,他将法力灌注其中,当即便听到了花魅虚弱的声音。
……
“景秀县乱象纷呈,我不在伏重山,远在浣花阁,根本无法探知内中变化……这必定是有大人物出手,遮蔽感知。”
花魅声音比之于先前,要显得更为虚弱一些,道:“适才探了探,未能探查得到,反而受到了几分伤势,好在伤势不重。但我观其中的几分变化,竟像是仙家出手,只是当世之下,仙者尽数避世,那么就不会是仙家出手。”
花魅略微思索着道:“大约该是半仙之辈,动用了上等法宝,甚至是仙宝,蒙蔽了这一方变化。这等动静,绝非寻常,那边涉及到的几道气息,似乎都是真人以上。”
“真人?”清原思索不语。
“这等阵势之下,定然有着极大图谋,若是夺宝,只怕是如当年灵溪七镇的动静一样,乃是有仙宝出世……若是杀人……”
花魅顿了顿,道:“按道理说,就是要杀寻常真人,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且还蒙蔽了天机,大费周章。若是夺宝也就罢了,倘如是杀人……那么我敢断定,里边不是梁帝,邓隐,陈芝云这等气运深重朝堂大人物,便是两国修道人之中的如中流砥柱般的人物。”
“等等……姐姐我似乎察觉到了齐新年的痕迹,难道被围杀的是他?”
花魅声音之中有些惊讶,还有些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然后声音消隐下去,似乎又去探查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原来不是齐新年被围杀。”
不知怎地,清原似乎从花魅声音当中,听出了两分遗憾。
花魅似乎盼着这位南梁国师去死?
“等等……”清原想起那黑色莲瓣,想起那造反的妖僧,问道:“是否会是……某些例如魔域一般的变故,只是这等大变,出现在两国交界之处,所以有了你所见的场面。”
“不可能。”花魅说道:“那里毕竟是梁国的地界,蜀国的人恨不得梁国大乱,怎么会去帮扶?而且,梁国的人也惧怕引狼入室,不敢让敌国相助的……”
“那又是什么事情?”清原微微皱眉。
“反正姐姐我是探不了什么事情喽……若是身在伏重山,还可尝试一下,就算不能探知,也不会受伤,但现在身在远处,一个不慎,可是要受反噬的。”花魅语气中颇是不以为然,说道:“不过这种大事,风波不小,一般事过之后,多半会传出些风声,再是好奇,过两天也就知道了……唔,再大的动静,反正你不在那里,何必多加理会?”
清原一心避开两国纷争,这是花魅知道的。
“但是……”清原看向景秀县方向,微微皱眉,根本未有料到,这次阵势竟然比想象中大得多。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但当今气运牵扯极重,按说一般行事,都会避开世人所居之地,除非是如当初暮阳城那般,涉及仙莲,关乎重大,才让各方都不愿退步,宁愿去承受破灭一城而伤及无辜的罪孽。
可他未有想到,这一次似乎也是如此。
从花魅所说的阵势来看,这次波及到的不单单是修道人,还极有可能波及到周边各大城镇所在。
清原沉默片刻,按在自己怀中古镜上,叹道:“是我疏忽了。”
当初离开景秀县的时候,何清入梦与她母亲相叙,正是疲累沉眠之时。而刚才天象变化时,清原本能动用古镜,便把她惊醒了。
景秀县,无数平民百姓,其中不仅有着何清的父亲,也有着何清的母亲。(未完待续。)
章五七零 风波源头
“景秀县那边,可受到波及了?”清原收敛心思,问道。
“景秀县?”
花魅沉思片刻,然后道:“我从伏重山的角度看,那产生风云变动的地方,应当不是在景秀县当中。不过,距离景秀县,却也谈不上远……”
“不远?”清原略微沉吟,既是不远,那么便极可能遭受波及,以真人境的道行,斗法余波,便足以毁去景秀县。
当初争夺青莲所在的暮阳城,化作一片废墟,哀鸿遍野,就是前车之鉴。
“景秀县暂时还未受到波及。”花魅察觉到他对景秀县颇为在意,不禁有些讶然,但也未有多问,又补充道:“大约是有着阵法阻隔,否则,凭借一众真人的斗法,景秀县应该已经毁去了。”
“如此便好。”清原吐出口气,低声道:“希望能保住景秀县罢。”
他倒也想回返景秀县去,趁着未有波及到景秀县时,能救多少人,便尽力救下多少人……但是他道行颇高,在任何大阵势之中,都算是极大的变数,只怕还未到景秀县,就被争斗的两方当做是对方的帮手,直接针对他而出手了。
“姐姐倒还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查知一二。”
花魅声音悠悠传来,似乎连伤势也恢复了,“但你得唤我一声姐姐才成。”
……
南梁之中,以国师齐新年为首,聚敛一众修道人,将一盘散沙凝在一处,类似宗门,但比之于宗门道派,规矩则稍显松散。
而就在不久之前,南梁建起一处地方,立在京城,唤作听音阁。
听音阁之中,有异人能遍听天下各方声音,记录成册,报与齐新年知晓。
除此外,也同样是接收着梁国各方的消息,当这些消息整理出来,各自归列之后,按照轻重缓急,或是报与国师齐新年,或是报之于各位真人,也或是交与各位上人,交由他们处置。
“景秀县这边出现这等变故,那么听音阁这边,即便早就知晓此事,已有所应对……但景秀县周边的梁国修道人,事前却未必知道,如今出现变故,他们多半会将消息报到听音阁去,而听音阁按照惯例,应该也会记录。”
花魅说道:“我如今虽然不能监听天下花草树木,但是早年在伏重山,也有过几分布置……但凡出自于伏重山,且与我同类的花儿,我便能让这些花儿的所见所觉,变成我的所见所觉。”
“京城里的某些贵人,喜欢栽花种树……而其中一些花种,是姐姐早年从伏重山散出去,动了些手段,刻意落在一些京城人士的手中。”
“不单单是京城,别处也有。”
花魅说道:“只要姐姐动用这些花儿的感知,或许能从听音阁那里,略知一二。当然……也只算是尽了几分力,其实姐姐也没有什么把握真能查出什么来的。”
“因为听音阁那厮是个异人,能洞察一切声音,监听各方,他正因善于窃听,也对被人窃听的这一方面,颇为敏感。唔……姐姐我上次险些被他发觉,现在对这人十分讨厌,若不是这次阵势太大,让姐姐自己也十分好奇,姐姐可不愿再去应付这家伙。”
声音越来越小,上面的光芒,逐渐消隐。
清原叹了一声,低声道:“谢谢。”
……
等待的时候,显得颇为漫长。
清原看向西南方向,那边流云转动,气息愈发迫人。
而在清原心底,也隐隐有些悸动。
这种悸动,并非来自于西南方向的南梁境内,而是源自于此处,只是他道行还不到洞玄楼,不能勘破真相,寻到源头,故而有些迷茫……也正是因此,他对于西南方向的事情,具体究竟如何,颇为好奇,甚至有了几分迫切。
他甚至在想,之前离去时,若是留下一缕分神,附在符纸上,或许还能用八方道眼之术,探查那里的事情。
但想法也只是一瞬而过。
那里毕竟是蜀国和南梁的两方修道人争斗所在,若是在那里留下剪纸为马的手段,在一众道行高深的真人眼下窥探虚实,难免要受到牵扯。
“不知花魅那边,能否查出什么来?”
他这般想着。
……
约有一刻钟之后。
竹筒再度亮起。
“具体不甚清楚……”
花魅第一句话,便让人心中略微一沉,然而便又听她说道:“但是……”
清原问道:“如何?”
“勉强听到了只言片语,稍微推测一番,像是……”花魅停了一停,道:“像是蜀国近来风头正盛的古见渊。”
“古见渊?”清原怔了怔。
“是的。”花魅说道:“此人数百年底蕴,半步人仙,似乎也隐隐有踏足半仙之境的迹象,从先前听来,是齐新年亲自定计,并运用了从先秦山海界带来的上等法宝,蒙蔽天机,围杀古见渊……至于听音阁那边,显得颇为镇定,像是说已经布局很长一段时日了,嗯,他们说的那个时候,你大约还在东海。”
清原目光沉凝,思索不定。
“事情来龙去脉,勉强算是明白了……”
花魅继续说道:“当世之中,半仙之辈,乃是巅峰之境,能俯视人间。南梁这边惧怕蜀国再有一位人仙现世,便是要在古见渊踏破人仙之前,将他围杀。”
“而蜀国那边,则尽力相救,甚至已经有两位人仙出手,但也被南梁的大人物出手阻拦住了,听闻连齐新年这位国师,也已经亲自出手。”
“唔……姐姐查到这些,可是好不容易的……”
花魅语气显得有些夸张,似乎在强调些什么,然后便静了下去,等着清原这边做回应……
清原知道她的那声回应,也就是一声称呼,清原也谈不上反感,只是此时却没有开口,他眉宇微皱,心中悸动愈发使人心滞。
“古见渊与我未有什么交集,而他受困之处,是在南梁,不是蜀国……但为何,我身在蜀国,心中如此惊悸?”
“悸动不在西南方?而是在这里?”
“但是悸动出现时,正应先前天象变化之时,那么就该是与这件事情有关才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清原眼神之中,惊疑不定。
然而就在这地,土地陡然一颤。
这么一颤,便让沉思之中的清原,蓦然回过神来。
就连旁边被他心神迷惑,显得恍恍惚惚的黎村众人,也都刹那惊醒过来。
清原脸上露出惊色,忙是偏头看去。
只见天际尽头,阴云滚荡,厚实如幕。
骤然有龙吟之声响起,悠远绵长,昂然传荡八方,气势恢宏壮阔。
有一条青色长影,在云层中游走不断。
而下一刻,厚实无比的阴云,倏忽压了过来,遮蔽原本蔚蓝的天穹。
嗡嗡声响,土地颤动不已。
天上有云,下方有水。
风云急切,洪水湍急。
那天际尽头,正是漓江所在……
望山跑死马,漓江距此数十里地,常人行走,也须大半日行程,然而……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那阴云携带着洪水,便扑过了四五里地。
仅是片刻功夫,就朝着黎村而来。
清原瞳孔一缩,当即寻到了心中悸动的源头。
不安的悸动,源自于这一头蛟龙!
这是一头堪比道家真人的蛟龙王!
章五七一 看蛟龙兴风作浪
寂静只过片刻。
然后便是哗然纷乱。
“水!”
“洪水!”
“快逃!”
无数声音刹那而起。
哪怕那洪水远在天边,然而阴云漫天,洪水仿佛接上云层,高达数百丈,直扑此处而来。就算是普通人,也不难看得出来,再过片刻,那滔天洪水便能轻易将黎村冲垮。
噼里啪啦无数响声,夹杂着哭喊声。
洪水滔滔,土地不断颤动。
清原面前的酒菜洒了一地,碗盘碎了一地,甚至因为周边众人的慌乱逃窜,整个桌子都掀翻倒地。
眼睛所见,慌乱不堪。耳边所听,吵杂万分。
整个黎村里,但凡望见这一幕的人,无不惊慌失措,有些直接瘫在了原处;有些慌乱奔逃,撞翻了牛车,压倒了篱笆;有人匆忙慌乱,被石头跌倒,然后抱头痛哭……各种场面,乱象纷呈。
就是在清原周边,适才侃侃而谈的众人,也四散逃去,大吼大叫。
刘玲儿夫妇惊呼出声,那几个年幼的孩子,慌得哇哇大哭。
王石呆在原地,被眼前场面彻底震住,怔怔难言,没有半点动作。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洪水又逼近前来。
王石胸前青色鳞片陡然泛出寒意,让他颤了一颤,骤然惊醒过来,然后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年轻时憨傻可笑,被人欺凌的场面;长大后与妻子互生情愫,那少女含羞带怯时的模样;后来娶妻生子,在县城里开了铺子,施舍贫困,让妻子恼怒不已,但埋怨过后,转头哄着自家小孩儿躲进房里,生两天闷气,日子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现在,这一切都将过去了?
王石抖了一抖,连忙拉着清原衣袖,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快逃?”
说着,就要拉着清原,往房子里躲去。
“往哪里逃?”
清原搭住他的手,说道:“逃不了的。”
再逃又能快得过这水么?
寻常人能用几个呼吸逃出黎村?
这洪水滔天之势,席卷而来,要淹去的,又何止是小小的一座黎村?
清原深吸口气,骤然云雾升腾,刹那腾云驾雾而起。
“这……”
王石目瞪口呆,“仙……仙人……”
不单是他,还有刘玲儿夫妇,还有许多看见了这一场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俱都呆在了当场。
当年在黎村教书,借住多日,适才又来到黎村作客,与众人欢声谈笑的,竟然是个神仙?
眼见那身影腾空而起,变得狭小。
一阵寂静无言。
只有洪水滔滔,土地震颤,声音滚滚如雷霆连绵炸响。
……
“怎么回事?”花魅问道:“如此吵杂?”
“一头蛟龙,正兴风作浪。”
“蛟龙?”
“是的。”
“听闻古见渊座下,曾有一头蛟龙,道行之高,在七重天道行之中,也是积累深厚的上层妖类,并且,因是龙属,比寻常妖王更胜三分。”花魅语气凝重,说道:“上次在景秀县的就是它,那海怪已被它吞食,让它道行增益不小,如今只怕有七重天巅峰的道行,加上血脉及传承,甚至比寻常七重天巅峰的妖王,更甚三分。”
清原补充道:“相当于出身仙家道统的七重天巅峰之境。”
“那就是它了。”花魅说道:“在寻常八重天的妖王手中,只怕它也能斗上几个来回,不好对付……多半是去相救古见渊的……”
说着,花魅声音陡然一顿,喝道:“你怎么还没走?”
“该走的时候会走的。”清原沉声道。
“你要与它斗?”花魅惊道:“你可知道,这其中牵扯到的,可不单单是胜败二字。”
“它到了。”
清原看着眼前滔天洪水,道:“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
漓江。
此乃洪水所发的源头之处。
下游之处,水面上涟漪骤生,有一个物事从水中浮现起来,把水面拱起,然后水流四下流溢,现出了那个物事。
那是一个鱼头,大如磨盘。
这是一条如楼船般巨大的……鲤鱼。
通体金鳞,尾鳍赤红,正是祥瑞之色。
它静静收敛着自身气息,遥望前方。
那头蛟龙卷风云,起风浪,渐渐远去。
这些日子,那头蛟龙试图将它吞食,它哪怕出身不凡,但终究修行还浅,险象环生,只能仗着这漓江的优势,不断潜逃。
若没有意外,不出三日,它便会落在蛟龙口中。
不知为何,那蛟龙忽然便走了。
这是好事。
只是下一刻,它又有了些疑惑。
那蛟龙苦苦与自己缠斗多日,为何临到取胜之时,却这般走了?
蛟龙走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
这鲤鱼眼中光芒闪烁,思索不定。
它有心避开,离开此处,但漓江对它而言,别有一种益处,乃是不亚于任何洞天福地的绝佳修行之地,甚至可比仙家上界。
但就算是如此,短短时日之内,也不足以让它达到胜过那蛟龙的地步。
正当鲤鱼妖这般想着时,那滔天洪水,席卷一切,几乎与天上阴云相接,仿佛连天接地,直扑西南方。
但凡此去西南所在的一切村落,一切生灵,尽数覆灭洪水之中。
鲤鱼妖看了一眼,便又见到了洪水前方的又一座村落。
小小一座村落,在滔天洪水面前,仿佛巴掌般大小。
“又是一个要被毁去的地方……如身下的漓城一样……”
鲤鱼妖这般想着,逐渐沉了下去,试图另匿他处。
……
轰隆隆声响!
比万兽奔腾更凶,比雷霆霹雳更响。
除了洪水奔腾咆哮之声,再没有任何吵杂声音。
因为一切的声音,都已被掩盖在了席卷天地的水声之中。
潮湿的气息,磅礴的威势。
在顷刻间,压了过来。
黎村……如同大海浪涛之中的一叶小舟,脆弱不堪。
村中的人,似蝼蚁一样,渺小如尘埃。
下一刻,一切都将毁灭在水中。
人常说洪水猛兽,然而天空阴云中游走的长影,比任何猛兽,都更为凶猛。
轰隆隆!!!
无穷无尽的水流,扑了过来!
无数绝望的惊叫声,被掩盖在其中。
一切似乎都凝滞了。
似乎都停歇了。
都空白了。
“妖孽!”
一声清喝,响彻八方,压过了轰隆水声。
随着声音响起,有金光闪烁,连绵不断。
洪水停滞不前!
仿佛遇上了堤坝!
旋即有一道神光,冲霄而上,与云中蛟龙,气息争锋。
那里有蛟龙,兴风作浪!
这里有神仙,守护人间!
章五七二 见神仙立言斩龙
天空阴云昏暗。
下方洪流席卷,仿佛无穷无尽。
然而,就在这无穷水流,以万兽奔腾之势,扑向这一叶小舟般的村落时,竟骤然停住。
浩浩不可挡的威势,竟是生生被阻住。
金光闪烁,宛如堤坝。
水流越积越高!
金光也略微颤动,仿佛有些不稳。
原本惊骇到了极点,又见金光阻住水流而稍微安心的人们……在这个场面下,也如那颤动不稳的金光一般,人心不稳。
……
云层中,蛟龙游走。
那是一条长影,通体色青。
它满空游走,昂然咆哮,但见头顶有一双尖角,形如利刃,前腹两只利爪,爪生二指,尖利而森然。
它通体无鳞,唯有头颅之处,覆盖鳞甲。
它积累蓄势,越积越高。
而在它眼前百丈之处,天空之中,一人凌空站立。
清原身着白衣,站在高空,有云雾绕身,他手执白玉尺,上面赤色雷纹闪烁,闪耀八方。
但见罡风吹拂,黑发飘扬,衣衫猎猎。
“哪方真人,挡吾去路?”蛟龙蓦然开口,口吐人言,响彻云空之上,“若为蜀国之人,不该拦阻本尊……若为梁国之人,不死不休!”
“本座非梁非蜀,只是游方散人。”清原沉声道:“但你兴风作浪,涂炭生灵,怎可袖手旁观?”
“既然是闲散之人,速速给本尊滚开!”那蛟龙游走不定,陡然头颅转过来,双眸森冷,神情骇人,吼道:“吾为蜀国大真人古见渊座下神兽,此去西南,关乎两国征战,你无关此事,速速滚开……否则,后果绝非你可承担!”
“滚开?”
清原眉宇一挑,看向了洪水之后的源头。
那里是漓江,距此数十里地。
漓江曾是漓城,乃漓县的县城所在,属繁华之地,周边亦有诸多城镇村落。后漓城淹没,朝廷另定一处城池为县城,但漓江周边原本的城镇村落,依然未改。
那里依然是漓县中,各村落最为密集的地界。
适才漓江风浪一起,就已淹没了周边的四五个村落。
然后,它直扑西南方向,但凡所阻,无论生灵,无论死物,尽数冲垮……黎村只是西南方向的第五个村落,在适才风浪起后的几个呼吸之间,洪水滔滔,席卷过来,便淹没了前面四个村落。
男女老幼,乃至于刚出生的幼童,足有万余人之众,亦尽数淹没在洪水当中。
“今为梁国新历十七年十二月初十……”
清原沉声道:“本座将于此斩龙!”
满空寂静。
一切停歇。
风无声。
水无声。
独他一声,传荡八方。
……
漓江。
“好大的口气。”
那鱼妖悄然浮出水面,看向西南方向,看着那势不可挡的洪流被挡住的场面,“他道行不如那蛟龙的罢?”
这妖物本想逃出漓江,然而看见了这个场面,不禁又停了下来,尽管它也觉得那个人显得有些不自量力,但在不会伤及自身的场面下……倒也想要看看结果如何。
……
东南方向,浩瀚汪洋。
但见神威浩荡,金光闪烁,祥瑞万彩。
昂然一道影子,游走不定,原是直往西行,然而,似乎察觉了什么,倏忽折下方向而去。
“有宝贝!”
“一定有宝贝!”
……
蜀国。
固县。
高空之上,一道剑光,刹那而过。
对于真人而言,仅隔一县,那漓县的变化,如在眼前一般……他也便听见了前方声音,当即顿了一顿,现出一个年轻人来,着道袍,挽道鬓,赫然是个道门中人。
这年轻道人,面貌清秀,气态昂然,但见他背负一剑,手执拂尘,遥观漓县所在,冷哼道:“不自量力。”
前方气息高低强弱,他自是感应清晰。
一个勉强算是迈入阳神门槛的修行中人,想要胜过一头几近于八重天的蛟龙,何其不易也?
便是他出自于守正道门,乃道祖传承,当初在磨练阳神初成的时候,若面对这样一头蛟龙,也未必就敢言胜。
……
“你当真拦我?”
那蛟龙沉声道:“本尊要去救人,只是无意耽搁时候来与你斗法,你当是本尊斗不过你?”
清原手执白玉尺,默然不答。
他气势正节节攀升。
眉宇之内,六月照澈,九重玉楼闪现。
身体之内,丹田之中,有法力运转,以黄庭仙境之功法,游走奇经八脉。
在他身后,一座高山,从云间生成,巍峨高大,耸入天穹。山上有金龙盘绕,鹿角,龙须,四爪,金鳞,以及口中那白焰升腾的龙珠。
白玉尺不断颤动,白光闪烁,赤光如雾。
下方古镜气息随清原而升起,镜光愈发凝实,即便是扩散开来,拦住洪流,也仍能如琉璃一般凝实。
见清原不答话,也知他意念坚定,蛟龙当即大怒,云雾翻滚。
“好好好……你不让路,本尊便多费些功夫,将你打杀于此,吞食入体。想来以古见渊的本事,多等片刻,倒也不难。”
蛟龙森然道:“原是想用那漓江鱼妖为食,如今换你一个真人,必然更好……”
它卷着风云,倏忽压了过来。
云从龙。
云雾漫天,仿佛遮天蔽日。
仰头看不见一丝蓝天,只有阴云雷雨。
气候变得无比潮湿森冷。
云层更显阴沉,隐有雷声炸响。
龙威伴随着气势,立即便压过了清原。
同等级数斗法之下,气势犹为紧要……到了此时此刻,哪怕对面是一头与它道行相当的蛟龙,可气势不如于它,也就斗不过它了。
“吞你一个,或能踏足八重天之境,待本尊再蓄势而行,奔往梁国……一路数百里,势可大成。”
蛟龙昂然道:“除非人仙,否则无人可阻!”
它杀机四溢,尾巴一扫,化作青色长影,横扫过来。
劲风呼啸,云雾压实。
“去!”
清原把手一松,白玉尺顿时化作剑光,破空而去。
雷光弥漫在尺上,运用飞剑之法,斩在了龙尾之上。
蛟龙吃痛,怒吼出声。
而白玉尺陡然翻飞退去,光芒黯淡了两分。
就在这个碰撞之后的刹那之间,一道温暖熙和的神光,从清原额间溢散开来,照澈八方。
“阴极生阳,今得阳气通神!”
清原喝道:“开!”
七重楼!
开!
章五七三 鱼生角,化龙之兆
眉心祖窍。
玄都紫府之内,但见有六月照澈,清去迷雾,现出九重玉楼。
云海楼中。
原本便已磨砺到最后的阴神,在清原一场心气起伏之下,热血迸发,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阳神立成!
刹那之间,阴神凝实,与他本身无异,有一股温暖气息,宛如烘炉一般炽热,好似他身上血气游动。
阳气通神,游走全身,溢出体外,顿时散作熙和温暖之风。
但见阳神所化之身,仰头看去,然后双手上推。
七重楼!
开!
七重楼,号为阳神。
在这一步,道家流派不同,境界各有不同。
或有称真武之境、或有为北斗之名、也有唤作七星、而更多的则是称之为……阳神!
而佛门之中,各脉也有不同源流,或有七宝之称,也有七苦之名,而在西方偏北的佛宗之中,更有如七罪之名。
至于文士之流,无境界修为可言,然而观看天地各种,透彻清晰,己身也有一股浩然正气,而鬼神不侵,在自身修养的方面上,有了知、止、定、静、安、虑、得,号为七证。通常在修行人眼中,有了这等修养的文士,身份已不亚于道家真人,只是这类人物,通晓道理,却不修法术。
“这就是七重楼所在。”
阳神所化的清原,站在这里,静静体悟。
成就阳神,刹那之间,十万念头运转。
七重楼比之于下方的云海楼,未有那般广阔,然而却更为精致,美轮美奂。
北方是七星横空,南方则六星相并,南北各按生死而分。
东西各有神兽之状,而他身在中央,宛如烈阳。
……
念头转过,不过刹那之间。
只见清原立成真人境,气息冲霄,压过蛟龙,他伸手一摄,那白玉尺倏忽入手。
啪地一声。
白玉尺上,沿着赤红色的雷纹,光芒闪烁,宛如裂缝。
下方古镜,光芒大盛,镜光彻底凝实,任由你风浪再大,仍无半丝动摇。
咻!
那蛟龙也未有束手待毙……见清原刹那成就阳神,它也同样只是静了一瞬,便即吐珠。
此珠锐利万分,竟满布剑意。
“来!”
清原巍然不惧,朝前一踏,白玉尺往前一点。
雷霆法剑!
……
漓江。
那鱼妖忽然停在那里。
“那人……”
气息陡然暴涨,几乎冲霄而上?
他先前还未彻底踏足此境,如今方自突破?
还是说,早已是真人,如今更进一步?
从气息之强盛来看,已不逊色于那头蛟龙。
其势头之盛,似乎还反压过了携带风云洪水的蛟龙。
……
固县。
那守正道门的年轻真人,脚踏云雾,立身高空,遥望漓县方向。
原本神色冷淡漠然的他,忽然间,面色骤变。
“这……”
年轻道士瞳孔一凝,骇然道:“此人之气息,何以如此强盛?竟将气势反压蛟龙?”
蛟龙道行之高,在七重天之中,已是极高,几近巅峰。而论起本事,它作为龙属,比寻常妖王都要更凶三分……如今携卷风云大浪,其气势之盛,除非八重天的人物,否则谁能应付得了?
但这人,却当真压过了蛟龙?
“八重天?”
年轻道士出身守正道门,眼力自是比寻常真人更为精细,低语道:“他分明还未足此境!”
……
南梁,凉州。
这里曾是妖僧造反的地界。
云镜先生拿着笔,怔怔看着眼前的一盆水。
适才他的墨水,滴落在了水盆中。
旋即便染黑了这一盆水。
若说凉州就是一盆水,而妖僧岁弓是一滴墨汁,染黑了这盆水……那么这天地,就该是一座湖,妖僧岁弓这一滴墨汁,染不了整座湖。
然而魔域的大魔,则又不同……他足以将整座湖,都染得黑了。
“这个道理……”
云镜先生看向了蜀国方向,“这边的那滴墨水,原本只能染黑一盆水,但他在不断生长,生长到足以染黑整座湖?”
……
蜀国,悦城。
“那个草药……小道当真是急需的。”
“五十两。”
“别说五十两,五百两小道也是买了……只不过,小道终究是个出家人,并且,近来买药太多,手头略微有些拮据。”
“你这小道士,消遣大爷不是?”
那边说话的是个壮汉,显得十分凶悍,当即撸起袖子,抡起拳头,作势要打。
“莫动手,莫要动手。”
自称玄松子的道士,讪讪笑道:“有话好说,小道与人为善,向来只是采药炼丹,从不与人动手。要不……炼了丹,有缘相见时,再送你一粒?”
那壮汉本就只是作个样子,然而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怒道:“你当真消遣大爷不是?”
“等等等等……”
玄松子忽然抬手,怔了一怔,朝着后方看去,满脸讶然。
“那里?”
他静了片刻,忽然转身便走。
那边的壮汉怔了怔,喊道:“你不要这药材了?”
“不要了。”道士的声音远远传来。
“等等……别走啊……”见过那道士天真受骗,从而信心满满坐地起价的壮汉,顿时有些慌了,忙是喊道:“三十两银子卖你……不,二十两……十两……这东西根本就是他娘没人买的,三两银子行吧?”
“再说罢。”
玄松子声音仍在,然而人已不见。
他匆匆离开,绕过一树,见左右无人看见,便从怀中取出一物。
此物约指甲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淡金,赫然是个丹丸。
“变!”
随着他一声低喝,丹丸脱手而去,就地一滚。
轰隆隆!
丹丸落地,沾着泥土,滚动出去。
越滚越大,待到滚出十余步,已是方圆丈许的巨大土球。
眼前变作一道沟壑,初时细小浅薄,待到尽头那里,已深达一丈,宽达一丈。
嘭!
那土球蓦然炸开。
一道人影从中站起,魁梧壮硕,筋肉虬结,然而却非血肉之躯,而是土石所化。
撒豆成兵!
“来来来!”
玄松子招手道:“快些走,带小道去看看热闹。”
那土人转身奔跑过来,脚步声滚滚如雷,伸手将玄松子握住,放在头顶上,转身朝着漓县方向而去。
玄松子抓紧那如同头发一般的土线,不禁朝着天上看去一眼。
“这个时候,上面该是会有不小的变化。”
……
仙界。
三十三天外。
太上道宫。
池水陡然沸腾。
但见无数游鱼浮出水面,动荡不堪。
四边童子惊惶不已。
忽地,有一道人现身出来,约年过半百,面貌威严,须发乌黑,目光之中闪现出极为耀眼的光泽,看向了池中深处。
周边童子纷纷拜倒,称道:“拜见道元师祖。”
道元仙尊神色沉重,双手蓦然结印,陡然打入池水当中。
无数池鱼动荡不堪,水面上密密麻麻,九彩十色,美丽绝伦。
然而,没有人用心欣赏这等景色,只见道元仙尊印诀一按,当即看见了池鱼深处,一尾金红鲤鱼。
“这是当年莫名出现,至今不知源头的一尾鲤鱼?”
道元仙尊眸光闪烁,忽地看见那鲤鱼头顶。
鲤鱼通体金鳞,尾鳍赤红,如祥瑞之状,然而在它头顶之上,蓦然生出一支金角,长约一寸。
鱼生角,化龙之兆,可称蛟龙也。
“这……”
池鱼满三千六百,或得一蛟……然而眼前这池,本就是龙池,每一尾池鱼,都象征着鱼龙,都寓意着世间修道人。
古往今来,世代交替……这龙池之中,池鱼数量之众,莫说三千六百,又何曾低于三万六千?
为何今日出现变故?
何以变故,是出自于当年那一尾不知源头的鲤鱼?
道元仙尊深吸口气,脚下迈步,罡风滚滚,雷声轰隆,但见他双手印诀一按,光芒落下,穿过无数池鱼,落在那生角的鲤鱼身上。
“吾已定住此中变化。”
道元仙尊喝道:“速请祖师出关,推演源头,杜绝一切变故。”
周边童子连忙应是,已有较为机灵的,往祖师闭关之处而去。
……
南方之南,至深处。
隔绝虚空,无色无雾。
“启禀天君。”
有婢女来报,见她神色惊慌失措,匆忙跪倒殿外,躬身道:“当年破去的灯笼之中,萤火倏忽变化,动乱不堪……其中之一,竟成化蝶之兆。”
“我已知晓。”
那声音虚无缥缈,轻柔而悦耳,“你将萤火定住,且看我来推演源头所在。”
……
东方。
“帝君。”
童子来报,低声道:“有蚕蛹破土上树,成羽化之兆。”
“你将风云停住,守在周边,切莫妄动。”
声音温和,语气沉重,“前次变化得急,这次便要寻出源头所在。”
……
紫霄宫。
正殿之上。
这里有一张长桌,其色淡金,雕琢着金龙、凤凰、玄武、白虎等神兽,又见日月星辰,生灵万物等等场面,皆是栩栩如生。
落在常人眼里,或许只是一张雕工无比精致的桌子。
然而只有修道中人,才能察觉出来。
这桌子乃是宝物,其品阶之高,已入仙宝行列。
但见桌上,有一本册子,宛如洁净白玉,光芒淡白朦胧,正是仙根册。
只见仙根册已然翻开,隐约能见一个名字,在页面最顶上。
那两个字,像是活过来一般,在页面上不断颤动,朝着上面去冲,不过两个呼吸间,就已经有半截字迹,脱出页面之外。
倏忽间,那名字像是一跃,消失在了这一页。
忽有风吹来。
仙根册翻过一页。
这一页上,赫然多了一个名字:清原。
六月观主说 改了又改,终于搞定,这章字数稍多,所以更新晚些……下一章在十二点前
章五七四 剑丹
风云之中,但见蛟龙张口吐珠。
那蛟珠宛如白玉,光芒泛青,有方圆三尺六寸,然而却无圆润之意,反倒锋锐凌厉,剑意逼人。
一根利针,能刺人。
一面锋刃,也能伤人。
然而千万根针合在一处,便如铁板一般,不能刺伤于人。而锋刃若是不细,便是钝刃,也不再凌厉。
可是这蛟珠,尽管形状浑圆,没有半点尖细的痕迹,没有半点锋利模样……但它却像是无数根利针,无数道利刃,合成了这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若是触及这蛟珠,却并不是摸上铁板,不是握住钝刃,就如同被无数根利针同时刺中,如同被无数锋锐的刀刃割伤。
这就是剑丹!
擦之则伤,触之则亡。
云雾被撕扯得四下流散。
咻地一声!
那蛟珠从身侧化作,然而凌厉气息,便让清原身上这件水火避尘衣毁去了一角……若是普通修道人,只是从身侧这么擦过去,那凌厉气息,就足以将人血肉消去。
“斩!”
清原手执白玉尺,运起冰神屠元剑的法门,斩了过去。
蛟珠与白玉尺相触。
中间迸出一点光芒。
光芒溢散,如散碎剑芒……如无数粉尘般的尖锐利器,迸射开来。
白玉尺光芒闪烁,那蛟珠则翻飞了出去。
“好厉害的剑术。”
清原也曾得过君殇璃的剑道感悟,得过神居阁的冰神屠元剑,加上运用古镜推演过剑法变化,他如今也算对剑术之道粗略通晓几分,也就看出来这剑术何等不凡。
“蛟龙虽是龙属,血脉之中,或许也有龙族的传承,但是这剑术之道……多半是古见渊所传。”
这般想着,那蛟龙蓦然张口,已经将蛟珠收了回去,整个身子朝着清原绞杀而来。
蛟龙之身甩动,劲风狂啸。
一尾扫来,云雾也都溢散不开,尽数压实。
清原神色不改,蓦然往前一步,握掌成拳,狠狠砸落下去。
他自修成阳神之后,不仅是法力水涨船高,不仅是本命至宝彻底成就法宝,更是让他自身气力,也随之增长。
地龙与本身融合为一体,自身道行增长,地龙也同样增长,而那仙火真焱所化的龙珠,也就得了益处……待得火候到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便几乎到了顶峰。
他气力之盛,犹胜于蛟龙之力。
嘭一声响!
蛟龙怒吼出声。
清原变拳为掌,抓住龙尾末梢,手掌之上气血游走,宛如烘炉般通红炽热,他手指几乎抓入了血肉当中,然后……白玉尺往前打落。
斩!
半截龙尾,刹那被一尺斩断。
血洒长空。
那蛟龙昂然长啸,就在适才那一尺打落之时,上面附着的赤色雷霆,也同样伤及到了它上半截身子。
它怒吼咆哮,隐入风云中。
阴云陡然扩散,刹那扩及百里,将清原笼罩在内。
清原眼中寒光一闪,当下一步迈出。
缩地成寸!
一步踏出,闯出迷雾之外,然而这才现身,那云雾又将他裹了进去。
清原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倒也不再用缩地成寸之法再去跟它拼斗这无用功,只是把阳神放出,感应四方。
然而感应之下,只觉云雾朦胧,仿佛有些迟钝。
“遮蔽感知?”清原身在云雾之中,阳神凝于周身数丈,握着白玉尺,缓缓行走。
这不仅仅是普通的阴云,更是依附着那蛟龙法力,竟可阻隔阳神的探查。
风声轻啸,云雾翻滚。
除此风声之外,再无声音。
除此云雾之外,再无景色。
“不敢出来?”
清原看着手中半截龙尾,约一丈长短,他神色冷漠,将龙尾朝着下方抛去,“藏头露尾……你是龙还是鼠?”
昂然一声吼叫声。
云雾生出,忽然有青光闪烁。
但凡龙属,皆能呼风唤雨,操纵云雾。
清原只觉云雾彻底压实,自身仿佛陷在泥沼当中,有些动弹不得的意味。
昂然怒吼!
云中探出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头颅,如水缸大小。
头颅之上,满是青色鳞片,双眸冰冷森然,头顶上两根尖角,锋芒锐利……它蓦然张口,朝着清原咬来。
被拘禁在云雾中的对手,在此刻而言,如同束手待毙的猎物。
然而,清原未有半点惊惧之色,眼中反而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左手探出,便是青光闪烁。
终于出来了!
且接我一记,元灵擒拿手!
青光脱手而出,化作手掌形状,迎风涨大,刹那功夫便有两丈大小。
蛟龙之口,忽然便被撑住了。
“能阻隔阳神探查,能束缚真人行举。”
清原左手捏印,右手白玉尺赤光流转,“换做其他真人,兴许真要被你一口吞下……”
可惜这次遇上的人,不单单是修习黄庭仙经,法力浑厚且绵长,更是有着几乎发挥到了极致的一龙九牛二虎之力。
他运起黄庭仙经,法力动荡,有破碎虚空之威。
他鼓起劲力,浑身血气游动,有力拔山河之势。
纵然是蛟龙行云而来,又如何束缚得住?
清原当即挣脱束缚,右手白玉尺往前一打,赤红雷光打去,几乎撕裂苍穹,破空而至。
旋即左手印诀一放,顿时迸出一道青光……那青光脱手而出,陡然化作一条长蛇。
那长蛇生角,生爪,生鳞,生须……顷刻间,竟是化作青龙。
青龙化元术!
……
一道赤红色雷霆打去,一条独角青龙张牙舞爪而去。
阴云之中,只听得轰隆震荡声响。
但见那云中光芒闪烁。
青光红光交杂。
雷声龙啸纷乱。
然后,漫天风云,尽数朝着中间一点收去。
清原只觉身周顿时一轻,便见天空清澈,再无阴云环绕。
但他知道,那蛟龙未死,就如下方洪水未收。
适才风云一收,尽数收到了那蛟龙身上,原本正在与蛟龙缠斗的青龙化元术,当即被收缩的云雾压得破灭……而那蛟龙本身,仅仅是收了一记雷霆。
雷霆固然霸道凶厉,然而龙属之类,亦可操控雷电。
这蛟龙受了雷法,虽有受伤,但因是龙族之身,却未有太重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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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七五 烧珠
但见天空清澈蔚蓝。
有一条蛟龙,游走空中,显现于世人眼前。
“龙?”
“那是龙?”
下方的人们,看清了天空中的景象,有人呆滞,有人惊骇,有人哗然,也有人叫出声来。
哪怕是在寻常百姓之中,对于蛟龙之类的传说,也从来是传颂极广。
然而这一次……蛟龙兴风作浪,竟是要毁灭人世。
“恶龙!”
“这是恶龙!”
“不……这是蛟……恶蛟”
有个稍微上了年纪的花甲老者,颤声着道。
……
下方的声音,纷乱吵杂。
然而在高空之中的蛟龙,彷如未闻,它游走空中,目光则落在半空中那人身上,口吐人言,道:“本尊绕过此处村落,如何?”
清原神色冷淡,道:“不行。”
蛟龙目光,瞬息间变得冰冷森寒。
杀机凛然,扩散八方。
其中……带着一抹决然之色。
“你要与本尊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清原冷声道:“那又如何?”
他目光落去,在下方洪水之间。
前方在洪水之下,已有数个村庄破灭……接下来黎村,有他的守护,或可避免厄难。
然而,倘如清原妥协,任由这条蛟龙饶过黎村而去,那么,滔滔洪水,先毁去数百里山林,什么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岩石山脉,尽数冲垮……直到梁国境内。
从梁国山林边境,再直奔围杀古见渊之处,期中间隔长远,各大城镇村落,势必要比漓县这边更多,接下来将死于洪水之下的人,必将有十万百万之众。
男女老幼,无论善恶,无论多少牵挂,无论多少往事,无论是任何人,都将在洪水之下,尽数灭去……
这其中,该有多少类似于刘玲儿夫妇的人?又有多少还在襁褓之中婴孩儿?有多少像是葛瑜儿谢璟雯这样的小姑娘?有多少像是颜望这样的老人?有多少像是王石这样的男子?
他们都是世俗中人,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他们都不该死在这种浩劫之下。
“你原本有三条路。”
清原低沉道:“要么撤去洪水,就此退去。要么,舍弃洪水大势,孤身前往。”
这蛟龙道行虽高,然而在围杀古见渊的场面之下,其中八重天之人亦是不少,甚至人仙也已插手其中……就凭这头蛟龙七重天巅峰的道行,还不足以扭转局势,但它若是从此处开始,蓄势而去,则又不同。
蛟龙有血脉传承,源自于天赋的神通,这一路蓄势数百里,到了围杀古见渊之处,足能应付一位八重天真人。
在人仙互相牵制的局面下,这一头堪敌八重天的蛟龙王,便足以扭转局势变化!
若要舍弃洪水,孤身前往,又有何用?去随古见渊同死么?
蛟龙王眼神森冷,道:“第三条路?”
清原平静道:“本座斩了你!”
天空忽然一静。
风也无声。
云也无迹。
“本尊乃是龙属,你我同在此境,但本尊道行积累比你更高,纵然你是正统仙家传承的弟子,也未必见得能胜得过我。”
蛟龙略微咧口,獠牙尖利,有凶戾之气,蓦然荡起,“只是,被你耽搁的时候……太长了。”
清原眼瞳凝起,黄庭仙经运转,气息鼓动。
他知道,这头蛟龙,是要拼命了。
……
固县。
云空之上。
忽有一道笑声,传入那年轻道士耳中。
年轻道士神色漠然,看向北方云层。
有白云吹拂而来。
云上现出一人,身形纤柔,笑意昂然……但看他皮肤细嫩,举止淡然,笑声轻和,身着淡青色长衫,气质稍显阴柔,但细看之下,此人却有喉结,是个男儿身。
“守正道门一向是自称降妖卫道,替天而行,怎么如今有恶蛟作祟,兴风作浪,你正阳真人却袖手旁观?”那男子体态修长,负手而立,嘲讽道。
“凤离……”正阳偏过头,眼中寒光一闪,道:“谈及我守正道门者,语气不正,言辞不正,论罪是应当诛杀的。”
男子未有理会,只是纠正道:“凤离兮。”
正阳闻言,神色愈冷,道:“我知道你有依仗,但如今世道混乱,天机不明,或许,你死在贫道手里,也未必就不是天命所归……”
“行……”凤离兮淡淡抬手,悠悠道:“既然说实话也不成,那便不说了。”
话音落下,他深深看了正阳一眼,眼中闪过深深一抹疑惑。
一向以正道自居的守正道门弟子,竟然还不出手?
现在看来,那头蛟龙不想耽搁,也不想退去,以它如此忠心耿耿,似乎要拼命了……待到拼起命来,那位初成此境的真人,可不见得能胜得过它。
现在看正阳这模样,是要在这里看戏?
凤离兮看向漓县方向,徐徐道:“可惜,一个真正守护人间的真人,就要死在这里了?而且还死在替天行道的守正道门弟子的眼前?按道理说……这可不像是你守正道门的行事作风。”
正阳自然听出了这句话之中的深意,略微伸手,搭在了剑柄上。
凤离兮依然看着漓县方向,未有理会正阳,口中说道:“你就当我没说。”
正阳冷声道:“换作其他真人,贫道便斩了你。”
……
固县山林间。
一尊丈许高的巨人,立身山间,宛如山峰一般,细看之下,竟是土石凝成。
在土人头顶,盘膝坐着一个年轻道士,他抬头看天,在那个守正道门弟子以及那个阴柔男子身上扫过一眼,旋即看向漓县。
“唔……这蛟龙显然还有本领未出,但它似乎觉得,余下手段再出,也不能尽快解决掉这个清原。”
玄松子眼中闪过笑意,“所以……这是要拼命了?”
……
漓县。
天空蛟龙张口,口中有蛟珠。
白珠泛青光。
蛟珠之上,泛起火焰。
火焰色泽青幽,刹那将蛟珠尽数化作火珠。
蛟龙忽然将口合上。
刹那之间,一股青色火焰,从它口中散开,扩散头颅,旋即蔓延全身。
只在眨眼功夫,便成了一头青色的火龙。
昂然咆哮声,充满了痛楚。
它自损道行,力求要尽快打败清原……但这种损伤,纵然是得胜之后,能吞下清原这位真人,也难以弥补回来。
“杀!”
六月观主说 下一章尽量十二点之前
章五七六 青火漫天
天空之上。
蛟龙眨眼功夫,化身青色火龙。
也就在这眨眼之间,气息攀升到了一个极致,并不断强盛。
花魅曾说,这头蛟龙本事之高,就是对付寻常八重天的妖王,也可斗上几个来回。经过适才一番争斗,清原只觉这头蛟龙比想象中稍弱几分,但此时所见……他才知道,花魅仍是低估了这头蛟龙。
凭借此时的气势,这头蛟龙已攀升到了八重天之境。
面对寻常八重天的妖王,已不再是斗上几个来回,而是能够争个胜负。只不过,自损道行得来的本领,终究是不得长久的。
火龙怒吼,高温烧得云气扭曲,摇头摆尾而来。
不过瞬息之间,就已逼近清原身前。
它来得极快。
速度之快,如电光石火。
快得甚至可以让修成阴神的上人,在未有反应过来之前,便被它一口咬杀。纵然是真人,在这等速度之下,也几乎难有闪避的机会。
然而清原只是往后退步。
缩地成寸。
吼得一声!
蛟龙陡然张口,当即吐出燃烧的蛟珠。
瞬息之间,洞破虚空。
清原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有白玉尺倏忽移到胸前。
嘭一声响!
蛟珠撞在了白玉尺中间。
饶是清原法力浑厚,并有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却也不禁退了一步……因为这蛟珠上面附着的法力,几乎已经越过了七重天的界限,相当于八重天的飞剑。
燃烧着火焰的蛟珠,仍是充满着锋锐凌厉的剑丹,只是更添炽烈之感。
即便是清原,都有难以忍受之感。
蛟珠抵在白玉尺之上,不断旋转,既是炽烈,又是凌厉。
清原手中白玉尺,被这蛟珠顶着,巨力传来,使他一退再退。
若是寻常法宝,几乎能被蛟珠打断,若是寻常真人,几乎便已落败。
“再燃半甲子道行!”只听那边蛟龙怒吼出声。
于是蛟珠之上,轰地一声,火焰更盛。
青色火焰的炽热之感,扑面而来,仿佛能烧化金铁。
尽管未有直接燃烧到清原身上,但仅仅是火焰的炙烤,仿佛就让清原产生血液沸腾,皮肉熟透的错觉。
倘若不是他肉身强盛,那么这就不是错觉……因为火焰无比炽烈,即便没有直接燃烧在身上,也足以在呼吸之间,把人烤得熟透。
清原咬着牙,被蛟珠剑丹顶着不断后退,而炙烤的炽烈之意,便是让他也为之咬牙。
然而,还未等他设法脱身,那边的蛟龙却更是急不可耐,此刻已经纵身在蛟珠之后,扑了过来,朝着清原咬来。
因为燃烧蛟珠,对于它而言,负担更重。
因为时时刻刻,燃烧的是它多年修行的积累。
……
眼见着那蛟龙纵身扑来,清原瞳孔一缩,升起危机之感,然而就在这时,体内陡然传出一声龙吟。
龙吟沉重,传荡长远。
清原只觉体内地龙仿佛游走在血脉之中,而中丹田处,充当龙珠的仙火真焱,颤动不已。
那是属于仙火的气息。
刹那之间,清原心中产生明悟。
这蛟龙的青色龙火,纵是再盛,也非仙家品阶,如何比得真焱?
那燃烧着青色龙火的蛟珠,何以与仙火真焱所化的龙珠相比?
蛟龙又如何比得千万年地势聚敛而成的地龙?
但觉地龙游走,衔着仙火所化的“龙珠”,直至右臂……然后,比青色龙火更为炽烈的气息,蓦然散开。
“去!”
清原升起一股气力,将白玉尺往前一扫。
燃烧的蛟珠,骤然被白玉尺扫开,化作一道青光飞了出去。
然后清原又迅速迈出一步。
下一刹那,这蛟龙扑来时,只扑了个空。
千丈之外,清原才现出身来,看向那蛟龙,神色冰冷。
“仙火?”蛟龙露出震惊之色,然而它也知时候紧迫,燃烧蛟珠的代价太大,未敢耽搁分毫,又朝着清原扑了过去。
清原运起缩地成寸之法,再度移开,似要与之周旋。
因为清原知道,这头蛟龙,必然不能支撑长久。
它的蛟珠,乃是法力储存所在,几乎等同于修道人的丹田所在。
如今燃烧蛟珠,就如损伤丹田。
这是难以挽回的损伤。
燃烧的蛟珠,就如一个燃烧的稻草,尽管可以绽放出炽烈的火焰,但稻草终究是会烧成灰烬。
这样耀眼的火焰,是无法长久的。
蛟珠燃烧,而绽放着青色耀眼的火焰,使得这头蛟龙也变得更为强悍。
但蛟珠正在不断烧毁……若不能及时止住,将会彻底烧成灰烬。
古苍曾用类似的法门,应付孙家老祖,后来元气大伤。而这蛟龙的法门,则要比古苍血脉传承之中的妖仙之法,更为极端。
“你敢与我正面争斗吗?”
蛟龙沉声喝道:“躲躲闪闪,鼠辈所为!”
清原目光冷淡,未有应答……他怎会因言语相激,就弃了优势,去正面争锋?
那蛟龙也知如此,它便只是喝了一声,旋即便有了应对之策……它看向下方,然后陡然吐火。
青火漫天,竟然朝着下方黎村烧去。
黎村之中,刹那之间,浩劫天降,无数人惊慌失措,但只在瞬息之间,火焰便已落下,就是让人惊叫哭嚎的反应都来不及。
……
“这蛟龙也精明狡诈,是跟古见渊学的?”凤离兮讶然道:“我听闻古见渊有唐时文士之风,可不像是狡诈之辈……”
正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神色逐渐凝重。
缩地成寸?
仙火?
这是什么人?
他眸光微凝,法诀凝起,开始往山门传讯。
……
“火烧村落,让清原不得不回援?”玄松子啧啧道:“这头蛟龙够凶悍的啊。”
他一眼便看出那蛟龙的想法。
清原不是要救下这座村落么?
那便烧尽这座村落!
看你如何是好!
“不过……还是低估了这个清原啊。”
……
漓江之中。
这一尾鲤鱼已经呆滞半晌。
它从未想过,那头曾被自己偷袭所伤的蛟龙,隐藏不出的手段,竟然显得那么厉害……这蛟龙在漓江猎杀自身,根本未有尽力,只是猎杀捕食罢了。
但是厉害到这等地步的蛟龙王,却也仍然被阻住了。
“这就是当世的大人物?”
它心生畏惧,稍微潜入水面,心道:“这就是人世间,真正上层人物的本领?”
……
青色的火焰。
宛如天火降落。
笼罩在了黎村的上空。
人们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见火焰落下来,只能在心中闪过绝望的纷乱念头,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清原扫了下方场景一眼,眼中闪过一缕傲然之色,却未有理会。
他只是举起白玉尺。
然后雷霆陡然炸响。
赤红色的雷光,打向了蛟龙。
章五七七 火龙吞珠
龙火色青,漫天降落。
清原视若不见,左手背负在后,而右手握着白玉尺,打出赤红色的雷霆,打向了那头同样燃烧着青色火焰的蛟龙。
对于天火坠落的场景,他根本不曾有过半点忧虑。
因为下方有着古镜。
古镜乃是他本命至宝,镜光护身之时,足能阻隔真人道术攻打,得以护持自身不伤,极为稳固。如今虽然镜光散及整个黎村,不如护持自身那般凝实,然而,随着他踏破真人境,古镜早已远胜之前,非同寻常。
龙火固然非凡,但也破不去古镜的守护。
轰然雷声炸响。
雷霆刹那近前。
那蛟龙倏忽张口,立即吐火。
雷火陡然在它面前炸开,耀眼至极。
雷光,火光,遍洒天穹。
近在咫尺,这蛟龙不免遭受少许损伤,然而在它眼中,却还带着几许狰狞之意。
……
降落到黎村之上的龙火,并未继续落下,只在触及那镜光之前,便折返而上,朝着上空清原背后,轰然卷来。
而在青火之中,蓦然迸出一道白光。
那是蛟珠。
蛟珠色白,火焰灼烧。
只见漫天龙火,刹那一收,顿时天空清澈。
蛟珠之上,染了一层青光,正是尽数收敛起来的龙火。其气息之凝实,纵然是古见渊亲来,也不可轻视。
正如清风手中的八方无景风,可以遍及千里,毁灭各方,然而对于修道人而言,谈不上多大损伤。然而,若将千里飓风凝于一掌,便是无物不摧,无物不破,任你道行再高,又如何抵得过这千里飓风尽数凝于一掌的强盛威势?
此刻蛟珠……也隐约有了类似的味道。
清原眉宇一挑,未有惊惧。
他背负在后的左手,早有准备。
昂然咆哮声陡然响起,震荡八方,比之于蛟龙更盛,比之于蛟龙更凶,比之于蛟龙之火更为炽烈。
不过顷刻之间,蔚蓝的天空,陡然染上了一层红光。
红光如霞,百里色变。
那是火光!
只见他手中冒出一团火焰,然后便在那火焰之中,探出一个龙首,但见鳞片赤红,双眸如焰,有龙角,有龙须。
接连有龙首而出,共有八首。
只见八首火龙,当即脱手而去,张牙舞爪,迎风涨大。
那燃烧着青色火焰的蛟珠,只被中间一个龙首,张口吞下。
……
漓江之中。
那一尾鲤鱼妖,已是惊惧到了极点,它隐约觉得,漓江之水,仿佛都要开始沸腾起来。
这绝不是寻常真人该有的手段。
“他是谁?”
“竟然比拼了命的蛟龙王,更为凶悍?”
……
固县之上。
凤离兮神色稍显凝重,偏头看向正阳,问道:“那是……什么道术?”
正阳看着漓县方向,略微沉默,然后才道:“仙术。”
但凡仙术,必是仙家所出。
这个年轻人,既有缩地成寸之法,又有这等仙术……定然是出身不凡。
他原以为这人该是那个散仙的传承,又或是哪方仙家道派的弟子,但此时看来,似乎更不简单。
……
玄松子坐在那土人头顶,讶然道:“居然还学到了这八首火龙道?”
他神色之间,有着几分赞赏,啧啧说道:“看他施展开来,显然在这八首火龙道之上,已有了极高的造诣……唔?”
玄松子忽然怔了怔,“八首火龙道?”
此法威名显赫,乃是紫霄宫的秘术!
“紫霄宫?”
玄松子摸着脸颊道:“当初下界斩魔的,好像不是他罢?那个清风似乎已经去了东海才对,那么这个家伙……”
他脑海中接连闪过魔域,东海,以及北方室火猪陨落之时的场景,“原来这个清原,还这么有趣啊?”
他拍了拍下方的土人,问道:“那么我欠他的丹药,还赖不赖账了?”
……
只见燃烧着赤红火焰的龙首口中,似乎开合不断。
那蛟珠在其中不断挣扎,而龙首则奋力咬下,隐约似有僵持不下之意。
赤色火龙口中,正有许多青色火焰不断冒出,但仍是被它赤红色的火焰,渐渐压下。
轰然一声!
火龙口中闭合,将蛟珠合在口中。
那蛟龙陡然一颤,浑身青色火焰几乎都开始涣散,便是眼中的神光,也都暗淡不少。
清原看向这头蛟龙,眼中生出寒光。
八首火龙吞下蛟珠,隔绝内外,使得这蛟龙失了蛟珠,便如修道人失了丹田,也就失了法力源头。
此刻,这头蛟龙可谓是脆弱到了极点。
清原没有半点迟疑,当下一步迈出,正是缩地成寸。
他近身而来,一尺打落。
冰神屠元剑!
斩!
蛟龙目露惊惧,奋力摇摆。
这一剑斩过,顿时把头顶两根蛟龙角斩断。
但那蛟龙也未停歇,旋即一爪撕裂下来。
落在下方众人眼中,只见天空之上,那庞然大物般的蛟龙,将那足以抓起已作小山峰的爪子,按向了身前那个人。
一只蛟龙爪,几乎覆盖了清原整个身子。
然而,清原巍然不惧,左手握拳,往上一打。
拳面之上,空气流溢不及,竟是打出了涟漪,仿若要打破虚空。
嘭!
蛟龙叫声凄厉,右爪竟是生生被他打折了去。
“以你性命,祭奠万人。”
清原以白玉尺为剑,朝着蛟龙那巨大的血口之中刺去。
雷光闪烁不定。
白玉尺光芒隐约。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凌厉光芒,从侧边而来,朝着清原腰侧。
清原稍有凛然,手上动作顿了一顿,立时避开。
那凌厉光芒当即划了过去,仿佛能够撕裂天穹。
这是一道剑气。
剑气光芒呈现青色,生机盎然。
“且慢动手。”
熟悉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随着声音,有一道剑光,穿破云空,倏忽而至,在不远处停下,光芒消散,显现出内中这位真人。
出手阻拦清原斩龙的,也算是个熟人。
蜀中青莲,李八百。
“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苦插手其中?”
李八百叹道:“你不入蜀国,不入梁国,亦是有意独善自身。既是如此,又何必掺和这些事情?它在蜀国兴风作浪,无人制止,本就是默许之事,你拦阻了它,后果如何,以你的智慧,应当知晓才是。”
章五七八 燃尽一切,集光亮于眼前
一缕剑意,系在清原身上。
哪怕适才李八百开口之时,也未散去。
只要清原依然下手,李八百剑气便出。
“放手罢。”
李八百叹了声,道:“事不关己,你又何苦多管闲事?”
清原偏头看去,落在李八百身上,神色淡漠,说道:“当今世道,战火纷乱,贫民饥民无数,人心冷漠,世风日下。仿佛只有独善自身,见死不救,才是世间道理……”
“事不关己,切莫多管闲事,诸如此类等等言论,我从北方一路走来,听过不少。尽管我未有加以理会,甚至没有放在心上,但也不是我便对此以示认同。”
“但凡施舍于人,但凡施救于人,但凡人行善举,皆要受人鄙夷耻笑?”
“眼前浩劫当世,残害生灵,我冷漠旁观,见死不救才是应当?而心生善念,插手其中即是多管闲事?”
清原蓦然出声,喝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一声厉喝,数十里可闻。
李八百当即沉默。
正阳露出沉吟之色。
凤离兮收起玩味笑意,认真思索。
玄松子当即露出灿烂笑容,似是极为赞赏。
“世间阴暗不平事,肮脏龌蹉事,数不胜数。”
“纵是仙家,也不能管尽天下事。”
“世事无穷,我管不尽这天下之事,然而,事在眼前,断然不能视而不见。”
清原眸光凛然,看着李八百,道:“退开!”
李八百微微皱眉,神色间犹疑不定。
然而就在这时,蛟龙陡然生出一股巨力,浑身冒出青火来,竟然将清原横推出去。
它竟是掌握住了李八百与清原相持的时机,借着这喘息之机,运用秘法,冥冥之中,再度引动蛟珠。
只听那边嘭然炸响。
八首火龙中间一个龙首,竟然为之炸开。
染着一层青光的白色蛟珠,刹那间落在蛟龙身上,燃起一层更为耀眼的火焰。
“以吾千载之命,燃尽一身道行,点灯亮烛,集光亮于当前。”
它不再是逐渐燃烧蛟珠,而是在这一瞬之间,把蛟珠全数燃尽,也就是将自身的道行,尽数付之一炬。
它自毁所有道行,乃至于自身的千年寿元,只换得此刻无比强盛的本领。
蛟龙属水,如今则烈火燃身,爆发出了此生以来最为强盛的本领。
李八百面色大变,蓦然惊退数十里。
……
漓江那头鲤鱼妖,见势不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再看那场面如何,不敢再看那斗法结果如何,它心生惊惧,连忙潜入水底,沿着江中暗河,倏忽离去。
它要远离这处对于自身有着极大助益的大江。
或许很多年后还会归来。
但近期,则断然是不敢了。
……
“真是拼命了?”
凤离兮倒吸口气,道:“先前算是自损道行,还在意料之中,如今可是毁去了多年修行,便可算是连命都不要了。”
正阳目光一凝,眼神闪烁。
凤离兮转过头来,问道:“你觉得哪方能胜?”
正阳淡淡道:“蛟龙道行本就高于他,或许此人斗法本领厉害,能胜蛟龙,但是这蛟龙如今拼却性命,本事不知高了多少,结果却也是显而易见了。”
……
玄松子看着手中的瓶子,沉默不语。
瓶子中是丹药。
丹药名为太阴养魂丹,其中材质之一,便是淮阴草。
这算是他当初欠了清原的账。
“他要是死了,就不必还账了?”
玄松子苦恼道:“但小道何等忠厚之人,怎可赖账?”
他倒出丹药来,屈指一弹。
只见那丹药落在前方的水中。
轰隆隆声响。
只在水中站起一道身影,浑身通透,未见面貌,也是魁梧壮硕的身子。
撒豆成兵?
“等等……”
玄松子忽然把手一点,那边的水人忽然停住,他目光看向了漓县方向,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就连道爷我……居然也看走了眼?”
……
悦城之外。
一人徐徐行走。
此人年过半百,身着白衣,但见他行止有度,面貌清正,蓄着一缕山羊须,显得正气凛然,颇是酷似景秀县的县令何沪。
但他不是何沪。
他看向漓县,赞赏道:“这蛟龙忠心护主,不惜自毁根基,不惜自损性命,其心可鉴日月,真乃侠义之辈。”
说着,他大步迈出,朝着漓县而去。
每出一步,劲风滚滚。
隐约能见一尊巨大的虚影,从他背后显露出来。
……
清原退而再退。
冒着青色龙火的蛟龙,比之于先前更快,快得难以反应过来。
它摆尾一扫,几乎打碎苍穹。
炽烈的高温,已经让云层之中的视线,变得极为扭曲,便是让退至数十里外的李八百,都为之变色。
燃烧了一身道行,燃烧了一身性命。
此时这头蛟龙,强盛得可怕。
而且它无意拖延,意欲速战速决,只想打杀清原之后,立即去往南梁,在自身一切燃烧殆尽之前,救下古见渊来。
在它竭力猛攻之下,纵然是清原,都有些捉襟见肘的味道。
但见那蛟龙攻来,清原将九重玉楼之中的阳神,面向北方,法力转为浩瀚水流,正待打出仙术乾坤避劫星辰光。
五行之中,水能克火,然而火焰过于强盛,足能把水压制。
蛟龙身上的火焰,强盛到了极点,让这头属水的蛟龙都开始燃烧自身的根基,即便面对的是仙水之流,但仙水未成气候,却也在顷刻间打散。
水反克火。
清原一退再退,喘息不定。
眼见那蛟龙再度攻来。
清原面色微变,阳神再转,面向朝南。
南方属火。
当即身上火焰骤起。
神术,崩山火!
当初凭借这一道神术,再有一龙九牛二虎之力,纵然是开创神术的妖神,都败给了清原。
只听得嘭地一声炸响!
清原撞上了那头蛟龙。
然而下一刻,清原倒飞了出去。
那蛟龙只是顿了一顿,便又压了过来。
势不可挡!
“不知死活!”
蛟龙怒声吼道:“你多年修持,终成真人,偏要多管闲事……今日本尊让你身死道消!待得今日本尊吞了你,再杀向南梁,归来之后,必定屠尽漓县,让漓县十万人口,随着你我,一同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