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二零 市井之谈
渭州。
酒坊。
傍晚时分。
此刻正是忙碌一日,才刚好歇下的时候,有些人来了酒坊,饮酒谈天,以当今大势作为谈资。
清原便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酒壶,并未倒酒,只是微微闭目,细听着各种声音。
……
“未想严将军竟有这等本事……”
有老人充满感慨,说道:“以往总觉得该是姜柏鉴最为厉害,不想严宇将军却是怀才不遇,有着这么一身本事,上面却有姜柏鉴居在高位,让他空有能力却无施展的位置,真是可惜了……若不是这次贬了姜柏鉴,得以让他一展拳脚,只怕今后蜀国堪忧?如今有了严将军,真乃大幸……”
“看来当年相爷是看走眼了。”有人摇头说道:“当初怎么选了这个姜柏鉴?”
葛相至今在蜀国,地位仍是极高,这人开口之后,便发觉周边气氛有些不对,只是讪讪一笑。
但场中众人也大多是这般想法,不止他一人,只是经他口中说出来罢了。
“如今姜柏鉴下来了,严宇将军执掌兵权,想来能如元蒙郭仲堪一样,横扫各方……不说征战天下,想来蜀国也不会如以往那般,显得弱势了。”
适才这老人叹息道:“多少年不曾有过胜仗了?那姜柏鉴屡屡退败,国土陷落,军资耗费太重,连同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也都是十分困苦,今年的赋税竟是提高了一成……”
“我说……”忽然有人说道:“这是葛相任人唯亲,一是亲子葛盏,二是学生姜柏鉴,俱是他身边亲近之人。反倒是严宇这些真正有本事的,备受打压,执掌兵权的尽都是这些庸才……”
这人面貌普通,且眉眼狭小,甚至有些丑陋。
酒坊之中的这些人,似乎都认得这人。
“赵鹏。”先前那老人脸上不甚好看,说道:“经这几次败仗,可见姜柏鉴确实是庸碌之才,但相爷的事,可不是你可以随意谈论的……”
老人语气有些激动,隐含几分愤怒,“没有经过那个年代,没有经过相爷带来的变化,你也配胡说?”
“相爷……”赵鹏冷笑了声,正要嘲讽出声,却发觉身旁众人目光俱是不甚友好,心道不好。
葛相在这蜀国之中,着实是深得人心,甚至已被当作神仙般看待。若换个上不得明面的说法,其实这位已经逝去的相爷,在蜀国百姓心中的地位,尤胜于蜀国两代帝皇。
他这些日子以来,说了不少引导人心的话,让这渭州之人,已对姜柏鉴十分厌恶,但是对于葛相,却一直不能扭转过来原有的印象。
念头一转,他忽然想起什么,道:“话说当年相爷修建城池,抵御北方,现在那北方确实是万分凶悍……依赵某人看来,姜柏鉴斗不过邓隐,或许可以去守北方嘛。”
“北方?”老人嗤笑道:“这庸才莫要连北方都失守了。”
“失手了也未必怎么样嘛,元蒙之下,也未必不好……”
赵鹏话锋一转,让酒坊中众人都静了一静,然而他这次并未改口,只是说道:“据我所知,元蒙立国以来,向来是十分文明,效仿中土,再无当年那种屠城之举了。至于当年北方经常南下抢掠,那也是有原因的……”
有人问道:“什么原因?”
赵鹏眼中闪过一缕异色,说道:“我查证典籍史记,知晓当初蜀国是跟元蒙立下了盟约,后来蜀国经常毁约,每当这时,北方怒极,才有北方部落南下复仇,说来他们南来杀戮,也是有原因的……其实元蒙都是善类,他们……”
“胡说什么?”
先前那老人蓦然拍桌,大怒而起,“你在胡说什么?”
……
清原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能够有闲暇来到酒坊之中的,也不是一般的贫民,基本都算是有些家底的。
而民间谈论国家大事的,除却那些文人才子之外,便是这一类人。
先前的话,清原尽都听在耳内,默默不语。
至于那个赵鹏所说的,基本都是满口胡说八道。
清原曾经去过北方,对于北方部落抢掠南方的缘故,也算清楚,跟什么所谓盟约,从来没有半分关系。
那么这个名为赵鹏的人,他这满口胡话,出自何处,又有何图谋,就颇是令人玩味了。
“适才他每一句话,都有意无意在引导众人……到了这里,已经有些急切般,似乎想要给元蒙找个借口,让当年的仇恨变淡?”
“还是让蜀国之人觉得自家被人抢掠,是自家的过错,先心生愧疚?”
清原暗道:“是元蒙的奸细?不过这般行事,未免也太粗糙了些……”
他扫了一眼,那个赵鹏谈不上高大,但是眉眼狭小,却皮肤粗糙。
粗略看不出来,但细看之下,这人倒也当真不像是中土人士。
“似乎真是谍子?”
“是北方挑选身材与中土人士相近的?以此打入中土?”
“据说当年北方部落南下时,也常是奸yin女子,不乏后来生了孩子的,莫非此人也是?”
清原看着那边,猜测着此人来历,但心中已颇为无言。
因为这一名极可能是元蒙奸细的人,似乎引起了众怒?
若真是谍子,能够引出这种动静,也未免太愚蠢了些?
“结账。”
清原放下了银子,走出了酒坊。
……
元蒙,蜀国,梁国,三方之间,各有渗透。
类似于这种操纵言论,影响人心的做法,其实不少。
自从姜柏鉴战败之后,类似的言论时常会有,各方各地俱都不免这类人肆意谈论的人,而其中不乏各方谍子……
只不过,似乎也不见得每个谍子都是聪明人,至少这个赵鹏,就过于急躁,似乎多次不能扭转众人印象,言语上有些不耐,略显激进,引起众怒,显得有些愚蠢。
“嗯?”
清原脚步忽然一顿,转头看向身后,“血?”
众人之间,忽然溅出血来。
然后惊慌之中,四散而开。
赵鹏身上插了一把匕首,他双眼睁大,死不瞑目。
众人面面相觑。
匕首……不知出自于何人。
但谁都没有发现,人群之后,有一人悄然退去,竟是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谢七?”
清原怔了一怔。
怎么是他?
当初在东海之上,险些被巨鲸打灭的几艘船……其首领,便是这个谢七。
ps:这个所谓的赵鹏,是有原型的,而今天日子也是比较特殊,写这章刚好。(未完待续。)
章五二一 谢七
渭州。
城外。
有一道身影脱离了人群,迅速朝着城外退去。
他身法极快,且声响极轻。
若在夜间,只怕堪称神出鬼没,而就是在白日,他贴着各类可以这身形的物事行走,却也不显行迹。偶尔能见……也不过一闪而逝的黑影。
“多日不见,武艺倒是精进不少?”
清原这般想着,尾随在后。
以谢七的本事,想来在当今武林之中,也算一把好手,虽不能称武道大宗师,但也能算是内劲高手之中顶尖的一列。
只不过比起清原这等半步真人而言,他武艺再高,也仍是凡人而已。
毕竟他终究不是郭仲堪,也不是姜柏鉴。
……
“如何?”
谢七来到了一座凉亭,拉下了面罩,露出一张冷毅刚强的脸庞,略显黝黑消瘦,道:“一人三个,都办到了?”
这里已有八人,俱是黑衣蒙面。
在谢七来前,八人相对而立,一言未发,宛如雕像……从他们的位置,脚步,手势等等方面来看,似乎极为轻盈,随时准备脱身出去。
这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回七爷……”一人拱手,低声道:“属下已杀三人。”
“属下亦杀三人。”
“属下……”一人顿了顿,道:“杀五人。”
“嗯?”谢七眉宇一挑,道:“二十三,我让你们各杀几人?”
适才那青年低沉道:“三人。”
谢七寒声道:“那你杀了几人?”
青年道:“五人。”
他顿了一顿,抬头道:“当时他们五人在一起,而且极为警惕,我想……反正都是元蒙渗透过来的奸细,左右都是要杀的,多杀几个不是好事?”
“你在教我?”谢七沉声道:“我让你杀几人,你就杀几人,我让你去杀谁,你就杀谁……我让你杀陈芝云身边的一员小将,哪怕陈芝云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能杀!”
“一千八百麒麟军,只留下二百余精锐,而你们这三十人还是其中翘楚……”
“你们这三十人,另外挑选出来,如今已经是刺客,不是以往的军人,你们要的是一击必杀,随后远遁,而不是热血沸腾!”
谢七沉声道:“让你杀南梁一个太监,你就不能杀掉南梁的皇帝……因为你们只是听命的刺客,你们根本不知道,上面是否另有打算,要留下其他人的性命。”
他看向那青年,冷声道:“我没让你多杀,但你多杀了两人,你怎么知道那两人是不是我安插进去的?你怎么知道那两人不是我特意留下,另有用处的?”
青年沉默不语,但神色倔强,似是不服。
“回去后领罚。”
谢七冷哼一声,目光扫了下去。
“属下已杀三人。”
“属下……”一人低声道:“杀二人,逃一人。”
亭中气氛骤然一凝。
“废物!”谢七沉声道:“回去后领罚。”
那人不敢不服,只是稍微低头,显得略有低落。
“此次将军大胜,却把这等战绩挂在严宇麾下,终究引得一部分隐藏在民间,试图让百姓逆乱蜀国的谍子,浮出了水面……”谢七沉声道:“按照从三爷那里传来的谍报,逐个给我杀光了……如今才过半而已。”
“完全不留活口?”适才那个序号二十三的青年,微微皱眉。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么?”谢七眼神一冷,说道:“这种事是三爷那边的,咱们只是刺杀,既然三爷把这些人的消息传过来,就是让你们练手的……听着,以后你们只需要按照我的命令去办,不必多说废话。”
二十三微微皱眉,旋即点头,尽管不甚认同,为人桀骜,但得以选进麒麟军,也早已把规矩放在了傲气之上。
“走。”
谢七说道:“这附近的区域,已经清理干净,按原来的商定,会合于定州。想来被我派去苍河等地的其余几人,此时也都已得手了。”
“十九和十七还没回来。”
啪地一声。
方才说话的那人,脸上挨了一掌。
这一掌算是较快,但那个青年一身气血强盛,武艺不低,不见得就避不开,只是出自于谢七的这一巴掌,他终究不敢避开。
“我让你问话了吗?”
谢七呵斥一声,才道:“适才我在闹市间杀了一人,此人该是元蒙的,从他当时的言谈来看,还有几个在接他的话,并给他助势……我怀疑那几个是他的同伙,但是名单上并没有那几人的名字,我让十九和十七跟着他们,顺藤摸瓜,看看能否挖出什么,交给三爷那边。”
顿了顿,他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热血军士,从东海回来,经一番磨练之后,又被三爷选为见不得光的刺客,一时间尚未能适应过来,所以这次我饶过你们,但是……”
谢七寒声道:“下不为例。”
……
清原目光稍凝。
“刺客?”
在东海之时,谢七自称是为商贾搜寻珍宝而出来,清原能够察觉他言语不实,但也未有深入探查。
如今看来,他该是蜀**中之人。
从适才的只言片语,清原能够推算得到,此人应是姜柏鉴的人。
“上次在东海,只是练兵?”
“如今练兵有成,回返中土,一部分成为姜柏鉴的精锐,一部分成了刺客?”
“说来,倒也真是这么回事。”
清原稍觉讶异,因为此刻他从这几人身上,竟然感应到了十分凌厉的气息。
当日那头巨鲸,宛如小山般庞大,甩头摆尾便能轰碎船只,使得谢七等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
毕竟谢七等人只是凡人,终究不是那妖物的对手。
但如今谢七几人,虽然还是凡人,但却杀机凛然,气运深重,连清原都为之侧目。
“东海毕竟是东海么?”
清原思索道:“在东海没有气运加身,但是来到了中土,他们就是军人,在这封神之势下,身具气运,一身杀机,宛如天地的杀意。再有他们一身出自于修道人之手的兵器及衣物等等,想来集合数百之众,想来便能应付堪比那头巨鲸的妖物……。”
“郭仲堪可以刀斩神灵,这谢七的气运不高,但要高于寻常军士,凭借他的武艺,以及手中的物事,三重天的修道人也要避其锋芒。”
他仔细看了一眼,略微点头,颇为赞赏。
谢七尽管武艺大进,但终究是个习武之人。
可是,以清原如今比寻常真人还要更为敏锐的感知,此前竟然没有发觉到这个谢七的所在……倘如不是谢七主动出手,杀掉了赵鹏,清原几乎把他忽略。
这不仅仅是他能够隐匿身形及气息,更是因为他回到了中土,有了气运加身……而身上穿着的黑衣,也非俗物,应是一种奇特的布料,用特殊的手法织就,并且有着许多符水的气息,该是出自于修道人的手中,能够掩藏气息。
而他们身上的兵器,也隐隐要比清原曾经在落越郡军营见过的那些兵器,更为不凡。无论材质,还是纹路,以及符水的味道,都更为凌厉玄妙一些,几乎能够成为破法之物。
“连我都未能察觉谢七。”
清原暗道:“这些刺客,凭借这些出自于修道人手中的器物,几乎可以刺杀修道人的了罢?”
而在那边,谢七等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人影离开亭外,身影宛如鬼魅。
这是一种特殊的身法,用修道人的眼界来看,也是颇为出色,在武林之中,只怕宛如神技一般。
“当初我在三星寨杀过一个上人,那上人精通隐匿潜行之法,其身法倒是跟谢七几人的身法,隐约有些相似。”
清原这般想着,目送谢七远去,犹豫着是否要跟上去。
但想了想,终究作罢。
然而就在这时,那边凉亭之外,一处草丛中,蓦然现出一道身影。
这身影藏在那里,比谢七等人还要隐秘,清原适才也未能发觉。
“嗯?”
清原细看之下,那身影竟像是个少女。
隐约之间,似乎有些眼熟。
“那人……”
清原低声自语,细微至极,“葛瑜儿?”
而就在他开口的刹那,那个远在前方的少女,竟然似有所察觉那般,蓦然停下,转头过来。
然后,她便看见了未有隐匿行迹的清原。(未完待续。)
章五二二 葛瑜儿
那个少女停在那里,看见了清原。
相隔数年,对于清原而言,谈不上多长时日。
但是对于一个年幼的少女而言,已经算是恍如隔世。
可尽管如此,她依然认出了站在那里的人。
然后她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两分愕然。
“先……先生?”
葛瑜儿立在那里,怔了半晌。
清原面含微笑,仔细打量了一眼。
当初那个女孩儿,如今已是清丽少女,但见她面容精致,眉宇温柔,又带着几分柔韧之意。
女大十八变,论起相貌,如今这个清丽少女,仅是与当初有着六分相似。
但见她一身淡色衣衫,衬得愈发亭亭玉立,散发着花儿般的清新气息,如一朵徐徐绽放的花儿。
正是最美的年华。
“长大了。”
清原含笑点头,道:“好久不见。”
……
数年之后,二人相见,异地再遇。
葛瑜儿停了下来,再没有去追谢七等人的意思。
清原倒也有意叙旧,邀她入凉亭之中。
细细打量了一眼,这少女不仅是出落得愈发美丽大方,竟然也踏足了修道的门槛之内。并且一身道行已不算低,有了二重天的境地,能够施展道术,并且隐隐有着踏破三重天的境地。
“几近凝就法意?”
清原眼神微凝,心感讶异。
数年之前,葛瑜儿还未入门,数年之后已有这般进境,堪称惊世骇俗。
多少修道人,终其一生,也都在门槛之外徘徊,纵有真传,亦是修行不易。
类似于当初清原所见,落越郡鸿松老道等此类人,修行难成,乃至于数十年苦修却连一缕真气都不能凝成的,世间比比皆是。
纵然得以修行有成的,也有许多是止步不前……耗尽数十上百年光景,寸步难进的,也是不少。
莫看清原如今所遇,不乏上人乃至于真人,但他自身道行已高,所遇对手多为与自身道行相当。因为道行太低的,已经不足以让他作为对手,至多也就随手打发了去,无足轻重,未有在意。
然而实际上,这世间修行人,终究不乏遭遇瓶颈,多年难成的……
类似于那位被毒散人韩宇打中,藏入木中的陈星,祖上得了机缘,历经三代,传至于他,才勉强能成法意,这已经是极为不易。
再有类似于守正道门等等大派,看似杰出弟子颇多,实际上,山门收徒人数更多,在入门之前挑选苗子,已是极重资质及悟性,但饶是如此,修行有成者,尚且是百里无一。
任何仙宗道派,都不缺乏那些修行难成的弟子……这类弟子往往是作为外门弟子,乃至于杂役仆从之流,数量比之于真正的弟子,更多了许多,但却多数是被忽略了的。
“这小姑娘资质想来极高,并且所学的道法该是极为上乘,而教导于她的人……似乎也不是寻常之辈。”清原自身是出身不凡,再有得自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修为一日千里,但他知道,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堪称夺天地造化,世所罕见,不可相比。
而葛瑜儿的修行,相较之于一般修行人而言,她这等进境,已是令人心惊。
清原这般想着,再想起此前她收敛气息,连自身都未能察觉,愈发断定她所学非凡。
这般收敛气息的法门,即便不如乾坤封闭之术,也是极为上等的一类道术。
由此可见,葛瑜儿着实是得了一身真传。
想到这里,清原倒也觉得好笑,心道:“以我真人境的感知,几乎胜过寻常真人,今日怎么总是遇上这些能够掩藏气息的,谢七也就罢了,毕竟不是修道人,茫茫人海中,被我忽略过去倒也不足为奇。可眼前这葛瑜儿,作为修道人,却也几乎瞒了过去……往日自身感知也算引以为傲,今日倒是不怎么灵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释然。
当初他从君殇璃手中得到仙莲种子时,道行不过初成上人境,可运用乾坤封闭之术,藏于山间,就连浣花阁真人,乃至于齐新年这等人仙,也都未能发觉。
……
清原见葛瑜儿一身道行,颇为吃惊。
但葛瑜儿见他,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葛瑜儿修行有成,又跟随着那位道行高深的长辈,眼界可谓不凡,想起当年与这位先生相处的种种情景,自然也能推测出来……其实这位先生,道行不见得多高,只怕也还未凝成法意。
但今日所见,几乎要凝成法意的葛瑜儿,却半点看不透先生。
这种看似平淡,实则渊深莫测,深邃神秘的味道,竟是与姑姑极为相似。
莫非他也是修成了阳神的真人?
是当初深藏不露?
还是数年之间,如此进境?
葛瑜儿这般想着,旋即心中自嘲了声,世间怎会有人修行能有这等迅速……
数年之间,若能能成就上人,便算是修行极快。但成就真人,又何止是迅速二字可言?
她知道自身传承的,也算是仙家道法,但她也未曾听过,世间修行会有这等一日千里的前例。
想来是当初先生游戏人间,故而行事有所保留。
而自己尚未修行,所以看不出深浅。
……
清原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女,含笑不语。
少女与以往有着几分相似,但又有许多不同。
尽管数年光景对于清原而言,不算多长,当年的场面也还记忆犹新,但毕竟是个长大了的少女……不免有些陌生之意。
而对于少女而言,成长期间的数年,更是脱胎换骨一般。当年的一切,隐约已是颇为遥远,如今面对着当年的先生,难免有些生疏。
两人略微沉默,又暗中互相打量。
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安静。
“原来你也踏足此道,并且得益不少。”
清原开口打破沉默,只是他身为修道人,也知开口询问修行方面,显得有些突兀失礼,也就只是用这话作个开口,没有顺着这一方面继续往下说,转而笑道:“见你适才追索谢七,又是何故?”
“先生认得他?”
葛瑜儿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惊讶。
清原说道:“曾救他一回,但不知身份,只是适才听了他的话,大约是猜出来了。”
葛瑜儿默然片刻,点头道:“他是姜柏鉴的结义兄弟之一,排行第七,本已是死于战场之上,未想却是诈死。近日我偶然获知这人身份,所以跟随了他一路……”
清原闻言,稍微沉默。
他早就知道,眼前少女是葛氏后人。
而姜柏鉴与葛氏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既有恩,也有怨,纠缠其中,难分难解。
“我本想顺着他,尝试一下,能否寻到姜柏鉴的踪迹。”
葛瑜儿抿着唇,低声道:“对于当年的旧事,姑姑一向不许我过多探究。但是……”
她低声叹道:“怎么能视而不见呢?”(未完待续。)
章五二三 麒麟精锐
南梁陈芝云,以数千精兵,宛如利刃尖刀,能破数十万大军之阵势。
北方郭仲堪,练得玄甲重骑,横扫西北,未逢一败。
而蜀国内忧外患,自葛相之后,接连败仗,兵力孱弱,国力不堪……姜柏鉴虽高居大将军位,但局限极大,一举一动俱受牵制。
“据我得知,姜柏鉴近些年来暗中训练一批堪称精锐。”
葛瑜儿低声道:“这批精锐是从军中挑选,不是力大无穷,就是身法矫捷,或是武艺超群,或是其余方面的天赋,然后在战场之上,使之诈死……如今这些人的身份,在蜀国的名单上,都已经是战死沙场的了。”
清原稍微沉吟,道:“一千八百人?只练出二百余精锐么?”
这是他适才听谢七所说,细想之下,也颇为惊异。
战场之上,伤亡无数,但是要从中隐下将近两千人,也是不易。可从另一方面讲,这位蜀国大将军,有心想要训练一批精锐,却也要这般行事,也确实堪称是举步维艰,
“为了避人耳目,所以出海练兵?倒真是有些异想天开的味道……”
“一千八百人,剩下二百余人,那么此前在东海所见,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清原暗道:“从这三十人来看,如若二百余人都是这般本事,那这一批精锐,便真是不可小觑了。”
……
“南梁陈芝云,有数千精锐。”
葛瑜儿抿着唇,想着此前得知的消息,思索片刻,朝着先生说道:“而元蒙郭仲堪,玄甲重骑横扫西北……想来姜柏鉴是要效仿他们。”
“尽管是一批精锐,但比较之于白衣军及玄甲重骑,人数未免相差得太多。”清原沉吟道:“南梁陈芝云有六千白衣军,号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元蒙郭仲堪的玄甲重骑,或许不如白衣军那等锋锐,但气势强盛,且人数两万余,也是世间最强大的一批兵马……姜柏鉴这一批,再是厉害,但人数也太少了些。”
他初次往南梁而行,穿过山林时,曾遇见一位白衣军的小将。
那小将亦是十分骁勇厉害,不会逊色于适才谢七这一批人。
或许这小将属于白衣军翘楚,而非泛泛之辈,但是清原也明白,陈芝云的白衣军,不会逊色于姜柏鉴的麒麟军,只有这等战力的精锐,才能如尖刀利刃一样,攻破数十万大军的阵势,使之溃败。
“或许人数是少了些,但姜柏鉴的处境毕竟也是不易,能够暗中抽调人手出来,已经难得。”
葛瑜儿说道:“我想姜柏鉴训练这一批人,该是另有用处……这些人再是厉害,也不是修道中人。”
“那个谢七是姜柏鉴结义兄弟之一,外人总以为当初姜柏鉴的几个结义兄弟,只剩下姜柏鉴自身,以及谢三范八。”
“没有人想到,谢七诈死,为姜柏鉴练兵去了。”
“现在看来,麒麟军已是练成了。”
葛瑜儿说道:“不过这一批人中,似乎还有数十人挑了出来,作为刺客……原本刺客这一方面,是谢七的亲兄长谢三负责,现在看来,是谢三那边,折损太重了。”
“难怪……”清原笑道:“适才谢七这个刺客头子,口口声声要让这些人作为真正的刺客,但自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激烈之意,全无半点刺客应有的作风。从先前闹市杀人来看,他也不像是个夜行客……”
谢七跟随姜柏鉴,征战沙场多年,心底自有一股血气。
如今诈死,暗中练兵,不得显露在外,本就有些闷气,现今又要暂作那见不得光的刺客……也难怪他颇有火气。
……
“原本我想跟随谢七,寻到姜柏鉴踪迹,不过也似乎有些鲁莽了。”葛瑜儿轻叹了口气,娇颜露出少许黯然,道:“我道行太低,纵有传承,也难以对姜柏鉴下手……此次出来,姑姑让我去杀一头精怪,取其宝物,姑且算是历练,事后为我炼丹,该能凝就法意的。”
她忽然抬起头来,面上略显倔强,道:“凝就法意之后,我一定要上京。”
清原只是静静在听,并未答话。
一时间静了片刻。
“先生……”葛瑜儿露出些许赧然,“小瑜有些激动了……”
“不要紧的。”清原微微一笑,经过这点儿谈话,两人之间那些生疏之感,反而消去了大半。
葛瑜儿轻轻吐出口气,心中亦有几分讶然。
她自从知晓自己身世以来,便有不少心事,多数压在心底……未想此次重新再见先生,反而倾吐了不少心中事。
想起适才所言,仿佛似乎说得还显几分杂乱,更是令她显得不甚自在。
细细打量一番,先生依然如旧,数年光景,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依然那般年轻,依然那般清俊,依然那般温和亲近,带着几许出尘之意,不知不觉间便使人消去了几分防备。
也正是消去了几分防备,才让她将近日探查之事,尽数相告,就连自身心内所想,也未有隐瞒。
“数年未见,如今还能再遇先生,小瑜心里真是好生欢喜。”
葛瑜儿心绪彻底安静下来,旋即站起身,又朝着清原轻轻施了一礼。
清原伸手虚扶,法力一转,将她扶起,笑道:“数年不见,得以再遇,先生心中同样是十分高兴的。”
似是想起什么,清原告了声罪,笑着说道:“先前光顾着从谢七这里说事,倒是忘了问你爷爷。”
“爷爷……”葛瑜儿点头笑道:“爷爷身体康健,如今住在观中,虽然是年迈而不入修道之门,但观中是灵韵之地,不染尘俗之气,他老人家养身修心,清茶淡饭,偶尔服药调理,比当年还更显年轻了些。对于先生,爷爷也常是挂念的……若今后先生闲暇,可往朝真山乘烟观去,与他老人家叙叙旧。”
“会的。”
清原微微点头,道:“你如今就是拜在这乘烟观之中?”
ps:近两三日状态都不错,但是双耳嗡嗡作响,烦躁得几乎无法码字。今天才算恢复了些,大约是深秋,容易上火,同学们都要注意了。(未完待续。)
章五二四 金毛大狗
世间不少修行之地,最上等的莫过于洞天福地,隔绝一界,如先秦山海界等等。
其次则是青山绿水,灵韵之地,便如同水源道观所在……但山势各有不同,其中清净与否,灵气是否充裕,也各是不同,于是便划分了三六九等。
对于朝真山乘烟观,清原隐约听过个名字,但并不熟悉,只知道那并不是一处洞天,可却也属于一处灵山所在,乃是上等修行之地。
而葛瑜儿便是拜入了这乘烟观之中。
“早年乘烟观的观主,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道人。”
葛瑜儿低声道:“他老人家与我爷爷是旧识,后来收了姑姑为徒,似乎因为帮助过我爷爷的缘故,身受灾劫,仙逝归天。”
清原知道,她这里说的爷爷,并不是清原所识的葛老,而是那位被蜀国百姓视作比帝皇更高的相爷。
“如今乘烟观是我姑姑执掌……”葛瑜儿笑了笑,道:“唔,当日先生离开明源道观,也就在那日,姑姑便来了明源道观接我们离开了。”
“倒是可惜了。”清原笑道:“倘如多留半日,想来就能见你那位姑姑……先生也颇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在数年之间,把你这小姑娘教得如此出色。”
葛瑜儿受了先生夸奖,饶是一向行事大方,也略微显得羞涩。
……
二人久未相见,如今再遇,虽然平常都是较为少言寡语,但此次倒也有许多话说。
只不过接下来,倒也没有继续往姜柏鉴等方面去说,而是围绕着二人各自的事情。
葛瑜儿接下来要南行,因为她要斩杀的精怪,便是在南方。
而清原则是要再往明源道观走一遭,也是往南,暂时还算同路,于是也就结伴而行。
“明源道观……”葛瑜儿低声叹道:“好久不曾去过了,就连黎村,如今也不知怎样?”
“你修得一身本事,今后想要去哪里,也都来去自如。”清原笑道:“你若愿意,斩杀精怪之后,随我一同往明源道观去,故地重游,也未尝不可。”
葛瑜儿微微一笑,精致的面容上,笑意似展未展,十分美妙,道:“多谢先生好意,只是姑姑的交代,不好耽搁的。”
她面容清丽,五官精致,那稍显腼腆的笑颜,十分动人。
只是清原心境非是常人可比,倒也淡然处之。
“对了。”
葛瑜儿笑着说道:“先生知道此次姑姑交代我去追的那头精怪,是什么来历么?”
清原看她笑容之中带着些许神秘以及趣意,哑然笑道:“是什么来历?”
“一只毛发金黄的恶犬。”葛瑜儿笑道:“其实它的来历,先生也曾听过的。”
“嗯?”
“就在漓城啊。”
葛瑜儿说道:“漓城那个算命的老者,爷爷许多年前就已见过的,说的便是一句鲤鱼上楼时。”
清原听到这里,笑意依旧,只是心中略微叹了声。
那位漓城的算命老者,正是如今莫名与他有些交恶的相半仙。
……
“据说有一个贫汉,他家不远处则住着一户富庶人家,且为富不仁,嚣张跋扈,又喜欢糟蹋粮食,欺辱穷人。后来这贫汉便遭遇了一位算命先生,询问那家富人,如此不善,该何时败落?”
“那结果呢?”
“然后这位算命先生告诉他,应在鲤鱼上楼时。”
“鲤鱼上楼时?后来应验了?”
“后来,有一只猫叼着鲤鱼,上了那家人的阁楼。据说,那鲤鱼正是炭烧的,上面还有炽热火红的碎炭,于是起了火,也有说是那猫叼了鲤鱼上楼时,撞倒了油灯……总之,那猫叼着熟透的鲤鱼,上了阁楼,于是起了火灾,那富家宅子,付之一炬,从此家道中落,沦为贫困。”
……
当年漓城之时的场景,再度浮现起来。
鲤鱼上楼时。
这句充满了神秘韵味的话语,让葛老对相半仙带着许多敬意。
只不过再后来,漓城又有一人询问相半仙,相半仙依然是用“鲤鱼上楼时”为对答,于是……便让清原葛老等人,觉得这位相半仙,该是个江湖骗子。
可后来的事情,终究证明这位相半仙的话,是应验的。
因为漓城已经变成了漓江。
水淹全城,阁楼被淹没江中,而鲤鱼在江中任意游走。
这就是鲤鱼上楼时。
清原看了一眼,葛瑜儿似乎还不知晓漓城被水淹没一事,他也无意提起,毕竟事情已发,多说无益,或许还会让这个少女添上几分愁绪。
“漓城之时那人说的‘鲤鱼上楼时’,最后是否应验,倒是不曾知道。”
葛瑜儿笑道:可爷爷早年听见的那一句鲤鱼上楼时,是应验了的,有猫叼着鱼上了楼,烧着了阁楼,于是那家从此没落。”
清原问道:“这精怪与他家有关?”
葛瑜儿点头道:“他家养有一头狗,毛发金黄,形如狮子,受得主人宠溺,真视作雄狮一般来养,每日大鱼大肉,甚至连剩饭剩菜也不食,即便在饥寒交迫,常有人饿死街头的时日里,那狗也是比人过得还好。”
“后来这家没落之后,主人积郁成疾死去,金毛大狗自此随之消失不见,未想埋葬半年,那家主人又再回来,自称是被人所救……”
“然后他便开始挥霍,散尽家财,每日餐食花费无数,甚至是与这家的妻妾一起……”
说到这里,少女脸颊微红,终究绕了过去,说道:“实际上,那主人确是死了,回来的是那金毛大狗变化的。鲤鱼上楼时只是让这家没落,却没有将之毁去,而是这狗,才是挥霍了一切……后来它喝醉了酒,被人发觉,然后才被打死,而那家彻底没落,曾经主人的那些妻妾,也都自觉羞辱,悬梁自尽了去。”
“这就是那狗?”
“是啊。”
葛瑜儿低声道:“它是精怪,当时是蒙蔽了众人,实际上没有打死,如今在到了苍河附近,占山为王。”
“能够化为人形的,只怕是成妖了罢?”清原皱眉道:“你道行虽然算得是不浅,但如何对付得了它?”
“不是的,这狗还不能变化人形,只是懂得迷惑于人。”葛瑜儿顿了一顿,说道:“此外,它养了八年之久,通晓人意,久而成精,才能扮作主人,实际上还没有成妖,只不过距离化妖,想来也只差半步。”
“其实姑姑不曾在意过这金毛恶狗,这还是从水源道长那里听来的,因为这只精怪被水源道长伤过……只是仗着它腹中那狗宝,才勉强活命。”
“如今它伤势好了,就在苍河那边作恶,我要去杀了它,取了狗宝回去炼丹的。”
葛瑜儿看向清原,问道:“先生要一起去看看么?”(未完待续。)
章五二五 乱世
苍河城之外。
近年来,蜀国南边,与南梁时常征战,尤其是以南安等地,接连陷落,就连源镜城等地界,也隐约有失陷之危。
战乱硝烟,百姓民不聊生。
哪怕南梁与蜀国都有军法严令,并没有类似于北方元蒙那等屠城杀人的举动,可战火之下,杀戮四起,如何会有安居乐业可言?
如南安、曲道、东条关、乃至于剑门关,甚至类似于源镜城,乃至于黎村这些地方,都有百姓开始北上逃难。
例如源镜城这些地方,尚未经历战火,只是有着战乱威胁,所以这些北上之人,倒还都是准备富余。
然而南安曲道等地,历经战乱,自是狼狈不堪的难民,一路而来,饥寒交迫,不乏有老弱病残者,死于半途。
……
难民。
饥饿。
冰寒。
哪怕这里几近南方,入冬之后也少见降雪,但带着潮湿的寒意,仿佛能够渗透衣物,比之于北方大雪,也不见得逊色多少。
饥寒交迫,人死半途。
但凡在这种局势下,人性之中的一点恶念,会在求生的欲念之下,变得极为强烈。
于是就有了拦路劫道,杀人夺财,乃至于劫夺女色,发泄yin欲的事情发生。
而在饥饿到了极致的时候,杀人吃肉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也同样不少。
“前面那段路,好像经常有人遇劫。”
“据传那些贼匪是曲道的人,带头的一个姓夏,有武艺在身,聚敛十余人,当了贼匪,是一路抢过来的,连官府都抓不住。”
“这个我听过,据说他们那个姓夏的首领,是在战乱时逃出来的,当时还带了一个女孩儿,后来饿极了,把那女孩儿吃掉了。”
“以讹传讹罢?”
“不,有人看见了,那女孩子当时还没死,吓得全无人色,不断颤抖着,然后就是那么一刀下去,可怜那么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就成了一块饱腹的肉。后来这事就是从那人传出来的,现在他们的首领,也是靠着这个事,才是凶名显赫,威震一方。”
“听说两天前,源镜城的一户富庶人家经过前面那里时,就遇上了他们……可怜一户人家,仆从丫鬟,妻儿老小,没有几个活口,几乎全都杀光了,听闻两个有些姿色的女子,还被抓上了马,至今不知去处。”
“那前面……”这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恐惧。
“不怕。”先前说话的那人道:“他们也在躲避官府,一向是游走不定的,至今没有落脚的地方。既然他们在前面劫过一回了,那么接下来应该不在这里……那些尸首,想来也已经掩埋了。”
当年葛相之时,便颁布了许多严令,其中一条,便是要将各类尸首,尽数处理干净,避免滋生邪风,产生瘟疫。
而现今某一处,若是因此产生瘟疫等疾病,那么担任所在之处官职的,轻则贬去官职,扣除俸禄,重则问罪入狱,乃至于斩首抄家。
既然前面的事情,发自于两天前,那么尸首也必定处理干净了。
但血迹是难免的。
想来这一去,还会看到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般想着,些许胆小的人,不禁颤了颤。
……
苍河之外,三十里处。
这里是一座山。
山势险峻。
那一群被视为游走不定的匪人,实则早已在半月前,落脚于此,定为山寨。毕竟居无定所,终究不能长久。
那位吃过人肉的首领,不仅武艺高深,也同样是熟读诗书,知晓道理。
只不过立定山寨于此,不过半月光景,并无半点消息外露,他们也有意隐藏,因此在外人眼里,还是一群没有根基的游匪。
但今日,这些贼匪,都尽数被人杀死在了这里。
包括那位贼首。
贼首面貌儒雅,中年模样,宛如文士,乍一看去,好似温和书生,看不出半点凶恶。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就是那位穷凶极恶的贼匪之首。
此刻他是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半点神色。
有一柄剑从他背后刺入。
握剑的是一个少女。
少女身材高挑,五官秀丽,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对血颇为厌恶,她抽出剑来,强忍着恶心,偏头朝着身后的人道:“没事了,下山去。”
身后仅存的四人,都是女子,俱是年轻貌美,最小的甚至才十二三岁。
她们正是被这些贼匪劫上山来的苦命人,而她们的父亲或是丈夫等等亲眷,大多已经在贼匪刀下遇害。
此刻看见仇人尽数被杀,看着这满地血腥场面,这些经受数日惨痛遭遇的女子,不禁失声哭嚎起来,不知是仇人死去的快意,还是想起亲人逝去的惨痛,又或是被这血腥场面所惊吓。
“别哭了。”
那持剑少女叹了声,道:“都过去了……哭也无用,早些下山,去寻个落脚的地处罢。现今这个乱世,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您……您是……”有个年轻女子,似是醒悟过来,颤颤问道。
“我……”少女想了想,认真道:“我行走江湖以来,向来号为霸天神剑。”
这个名号十分威风,若是安在一个武艺高强的壮汉身上,自是令人心服,但落在一个少女身上,便显得有些令人错愕。
“您是……谢姑娘?”
那年轻女子似是想起什么,眼中流露出一缕光华。
自称霸天神剑的少女看了她一眼,道:“你认得我?”
年轻女子低声道:“小女子姓钱,曾是源镜城的人,以前听过谢姑娘的事迹,至今十分仰慕。”
源镜城就在明源道观附近,谢姑娘闻言,这才恍然。而她少女心性,发现在这苍河附近,也有人认得自己,不免有些得意,心中暗喜。
再细看之下,眼前这年轻女子虽然是衣衫凌乱,但从衣着来看,原本也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起她如今的遭遇,谢姑娘不禁叹了声,正待宽慰两声,却见对方已经抬起头来。
“谢姑娘……”年轻女子跪倒在地,泣道:“我如今已经无家可归,也只剩孤身一人,今日蒙姑娘相救,愿侍奉姑娘身旁,端茶递水,哪怕做个丫鬟也罢……还请姑娘收留。”
谢姑娘怔了怔,然后有些赧然,道:“我行走江湖,不拘小节,更不必什么丫鬟仆从的。”
那年轻女子眼中露出黯然之色,咬了咬牙,低声道:“实际上,我……我是想请姑娘传我武艺,让我也能如姑娘一般,行侠仗义。”
拜师习武,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我这武艺是师父教的,要收徒也要先问过师父,不能轻易外传。”
谢姑娘这般说着,对面那年轻女子轻轻咬牙,低着头,显得十分失落。
谢姑娘见状,也有不忍,叹道:“不过这个世道,你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也没有去处,又没有防身的武艺……这样,你带着她们下山,想来她们该是还有亲眷的,就让她们自己找出路去罢。你可以去苍河的升隆客栈等我,待我事情办妥,再去寻你,给你找个好的去处。”
那年轻女子当即大喜,连连叩拜。
“先去罢……”(未完待续。)
章五二六 霸天神剑
几个苦命女子,互相搀扶,往山下去。
“那位谢姑娘……”
走到了山下,终究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她先前因为惧怕,也因为慌乱,没有勇气开口,此刻才算回过神来。
“据说这位谢姑娘,也是我们源镜城那边的人。”
那年轻女子低声道:“她好像是学艺于一座道观,是一位有本事的道长,传她本事……数年前谢姑娘便已行走江湖,取了个霸天神剑的名号,虽是个女儿身,但行事却要比任何男子都更为令人钦佩,正是女儿家的榜样。”
“她有什么事迹么?”适才那女子问道。
“她一向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时常对为富不仁者加以惩戒,也常是救济贫穷。”年轻女子想了想,道:“最出名的该是一桩贪墨案,据说是某处的一个县官,仗着权势官威,为非作歹,夺人田地,也经常受人贿赂,断案不公,出过无数荒唐案子。后来是谢姑娘搜罗了他的罪证,将他吊在县衙上,而罪证一部分则贴在了他的脸上,另外一部分则是交到了当地知府的府上。”
“为何不杀了那贪官?”年纪最小的女孩儿,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抱着胸前衣衫,又怯生生问道。
“不知道。”年轻女子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我爹说过,这样算是最好的了,她将罪证交给了知府,让官府去惩戒县官,算是明智之举……否则她若杀了朝廷官员,必定要遭通缉,受官府追捕的。”
停了一停,这年轻女子说道:“不过她这种揭发贪官污吏的事情,数年间做了不少,似乎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如今也一直被官府追捕,只不过,她没有杀过当官的,即便被抓住了,想来也不至于有太重的罪责。”
“怎么能这样?”那小姑娘满面不解,低声道:“她做的是好事呀。”
……
“好事?”山道边上,站着一人,遥望前方,沉吟道:“谢姑娘?”
这人五官端正,身着淡色衣衫,站在山道之旁,立在青树之下,颇有一番气态。
他不知道那位谢姑娘是谁,但这个称呼,让他隐约觉得十分熟悉。
只不过听闻适才那小女孩儿的话,倒是不免想起景秀县来。
当初他在景秀县,是直接杀掉了那群贼匪的,而何沪便是以此要定他的罪责,甚至带领了一队兵马,试图将他杀死在景秀大河边上。
也许当时将那些贼匪生擒活捉,送往官府,倒能避免后面那些冲突……只不过,对于清原而言,他本身可以挥手间杀掉那些贼匪,却还要花费一番手脚,去给官府问罪,再由官府问斩,倒是过于繁复,如同画蛇添足一般了。
那些贼匪罪孽深重,问罪之后,最终必定是要斩首的,比起死在清原手下,只不过是经过了官府的一轮审问判决罢了。
然而这一道过场,对于不同的人而言,也有着不同的意义。
对于何沪这等人而言,官府才是真正有资格判决生死的,除此之外,任你是神仙下界,也是不能违逆律法二字。
而清原身为修道人,遵循的是修行中人的规矩,尽管他心性平淡,但对于这一层俗世间的规矩,也不免稍微看得较轻些。
“这位谢姑娘的行事,还算比较温和。”
清原心道:“不过放在何沪眼里,也是该问罪下狱的吧?”
想起那个仿佛刚正不阿的景秀县父母官,清原不免也想起如今在明源道观的何清,不禁叹了声,略微摇头。
“不过这位谢女侠……先我一步上山救了人么?”
清原颇为好奇那位谢姑娘,本想要放出阴神去“看”那位谢姑娘一眼,但如此行事,不免过于无礼,实际上也是有些窥探的意味,于是也就作罢。
然而这时,他忽然抬头往山上看,只见东山上越过一缕金光。
“那小东西?”
清原露出几许笑意,摇了摇头,道:“小瑜去了它的老巢,它反而到了这里?”
“嗯……这次是小瑜在历练,只要不是危及她性命的时候,我倒是不好轻易插手的。”
“也罢,且先看看罢,不要害了人命就好。”
清原一步迈出,跨越数里。
山道之上,仿佛一阵清风扫过。
青树摇曳,青草摆动。
……
谢姑娘打发了那些女子,才看向这座新起的山寨。
山寨之中,有着这些贼匪劫掠而来的金银财物,她一向喜欢行侠义事,这些金银财物对她而言,看得不重……但是如今的世道,却还是会有很多人需要的。
“以往都是通知官府来收,但官府收了也是直接收入库房……唔,现今世道太乱,无数人饥寒交迫,这些钱财直接交到这些难民手中或许更好。”
谢姑娘摸着光洁的下巴,思索着什么。
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吓得脸也白了。
“血……”
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
这是她第三次杀人。
但她依然不习惯,依然有些恐惧,依然有些厌恶。
在打斗之时,可以忽略过去,但是如今打斗过了,安静下来,终究难免情绪荡动。
她学得武艺已经数年,但以往行侠仗义,惩处恶人,都还留着一手,只是稍加惩罚,不曾下过杀手。
真正让她开始杀人的,是一个对她下药,险些让她失了清白的少侠。她终究不是一般的武林中人,这才逃过一劫,恼怒之下,羞愤至极,于是杀了那人。
第二次则是杀掉了两个逃难而来,半途杀人吃肉的汉子。
这是第三次杀人。
但她还没有适应过来。
之前第一次杀掉那位相熟的少侠,至今场面历历在目,依然令人心惊。
她终究是个女子,再是刚强,心底不免还是柔弱。
“我还是先下山罢。”
谢璟雯徐徐吐出口气,收了剑,转身要走。
然而转过身来,她顿时呆在那里,然后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在她眼前,有一头雄狮。
“雄狮”蓦然开口,面貌狰狞。
那是一种低沉的叫声。
但声音不像虎豹狮子。
像是……狗?(未完待续。)
章五二七 家师清原
那雄狮魁梧壮硕,毛发蓬松,双眸带着冷漠的光泽。
谢璟雯身材高挑,然而这头四肢踏地的猛兽,双目竟是与她平视。
按说狮虎豺狼等猛兽,固然身形庞大,但四肢踏地,未有人立而起时,也不该如此高大……然而这一头雄狮般的猛兽,几乎大如牛马,却还更显壮硕许多。
少女立在了那里,握着长剑的纤细手掌,不禁有些颤动……她不敢轻易妄动,更不敢轻易转身。
听闻这等猛兽,最喜从背后猎食,将人扑倒,撕扯嚼食……反而是此刻正面相对的场面,能让虎狼之兽,稍微忌惮,不会立即扑食。
谢璟雯冷汗涔涔,娇嫩的脸上一片苍白,她不敢转身逃,也不敢往左右逃。
两者相距太近,只要有任何举动,引起这头“雄狮”扑落,哪怕她身法再是矫捷,也避不过去。
“怎么会有……”
谢璟雯握紧了长剑,运起功法,勉强冷静下来。
这头酷似雄狮的猛兽,来得无声无息,以她的武艺,以及修道的感应,竟然全无半点察觉。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飞禽走兽了。
……
清原一步迈出,站立高山,俯视下方。
他一身气息收敛,宛如常人,甚至气息更为封闭,如若不是肉眼得见,便是无法感应得到。
“那个小姑娘……”
清原从那少女相貌中,看出几分熟悉,不禁想起了当初那个抱住自己大腿,寻求拜师学艺的小姑娘。
再后来,她抱着小包袱,想着要随自己离开,却也不怕人心险恶。以为清原离开时,低落失望,在原处等了一夜,被父母数落,依然倔强。
当时清原指她去寻颜望,后来她被颜望带着,去了明源道观,拜师学艺,如今看来,她似乎也过得很好。
“长这么大了?”
清原微微一笑。
谢璟雯如今的面貌,与当年还有几分相似,但有更多不同……她武艺在身,长剑在手,再有这高挑身材,显得更为凌厉了几分。
她与葛瑜儿年纪相差不过两岁,同样是数年光景,但这个谢璟雯的变化,却还要比葛瑜儿更大许多。
“看来还是有些麻烦……”
清原本想动手,见状,暂是停下。
他倒也想看看,这个拜入颜望门下,后来被收入明源道观的小姑娘,能够有什么惊人的表现。
在没有性命之危的情况下,清原倒也不介意观看一番。
更何况,那边的葛瑜儿,似乎也发觉这头金毛大狗踪迹,于是往这边赶来了。
……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虎狼之兽,无比凶厉。
虽说武道大宗师,将一身体魄劲力,发挥到了人身的极致,可以生撕虎狼。
但实际上,这些猛兽的躯体,比人更为坚韧,气力比人更大许多,爪牙尖利,凶性残暴,它们天生要比人更为强悍,之所以斗不过武道大宗师,只是未经锤炼发挥。
武道大宗师将人身发挥到极致,才能撕裂虎狼,开碑裂石。但对于猛兽而言,哪怕未经锤炼,也胜过寻常武学中人。
谢璟雯不是武道大宗师,她只是初成内劲,在武学第二境,面对寻常虎狼恶兽,也只能仗着长剑兵器勉强取胜。
而眼前这一头,显然不是寻常的兽类。
这大约是有着几分道行的。
只是不知其道行究竟有多么高深。
谢璟雯微微屏息,身体紧绷,脚下稍微用劲,手中的剑作好了往上扫去的准备,与此同时,她脑袋里无数想法闪过,试图寻出脱身之法。
然而就在这时,那雄狮般的猛兽,忽然传出声音来。
“你可以试试。”
沉闷,冷笑,以及不屑一顾的嘲讽。
谢璟雯瞳孔陡然一缩,退了数步。
妖?
她曾听水源道长说过。
能化人形的异类,必然是妖。
而不能化作人形的异类,未必不是妖……许多妖类化人时,因种类不同,血脉不同,天赋不同,会有着极大限制,而往往限制越大,也就越是不凡。
这头恶兽未有化人,然而却能口吐人言?
炼化口中横骨,得以口吐人言的,绝大多数也是妖类。
“妖……”谢璟雯只觉呼吸都为之一颤,又退了数步。
而那雄狮依然不动,只是带着寒意,看着她的双目,道:“那姓夏的,虽是凡夫俗子,但却也读过书籍,知晓规矩,以修道人的礼数,上山来拜,奉我为王,今后要供奉于我。他如今已是本王属下,你未经本王许可,胆敢杀他,该当何罪?”
谢璟雯呼吸稍微急促了些,道:“他是贼匪,杀过无数人,我这是替天行道,我这……”
“与本王何干?”
那金毛猛兽蓦然往前踏步。
谢璟雯不断往后退去。
“他要拦路劫道杀人,是他的事情。”
金毛猛兽低沉道:“但你杀了他,便与本王有关!”
谢璟雯退无可退,忽然生出一股心气,恼怒道:“我还要站着让他来杀不成?”
“他能杀了你,便是他的本事。他杀不了你,你可以伤他,但不能杀他……”金毛猛兽浑身一抖,威风凛然,道:“你这小姑娘,是要与本王讲道理么?当初本王混迹人世,也从来没有讲过道理,看谁若不顺眼,自是上去一口扯他个血肉淋漓……”
谢璟雯这才想起,对方根本不是人,用道理与它说,确实是十分讽刺。她深吸口气,咬着牙道:“你这妖物,现在是想吃了本姑娘么?”
“按往常的脾气,本王早已经吃了你。”那金毛猛兽扫了她一眼,道:“不过,你不是常人……虽然有内劲武学在身,然而却也有一缕真气在内。”
这金毛猛兽露出几分古怪之色,“作为身怀真气的修道人,虽然还不能施展道术,只在一重天的道行,但毕竟也算入了修道的门槛。但你这一身本事,不去修道,反而习武,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承?”
这金毛大狗目光凝视着她,道:“你是哪家门下的传承?”
“我……”谢璟雯咽了咽口水,扫了眼前场面一眼,然后认真说道:“我师父名为清原,乃是一位……”(未完待续。)
章五二八 赔你肉钱
“嗯?”
清原怔了一怔。
旋即似乎想起什么,哑然失笑。
数年前他在明源道观,便听颜望说过,这个谢璟雯曾说今后行走在外,如若积德行善,名声在外,便用明源道观弟子的身份。而若是招惹了什么事端,便要用清原的名头,让他作为承担。
未想这谢璟雯倒也真是如此。
只不过眼下的场面,可不是平常的场面。
若是杀了人,有着活口,留下个名号也罢了……但此刻是被那成了精的金狗堵在了这里,莫说是用清原的名头,就是用蜀中青莲李八百的名字,只怕也不好用的。
名头不响,对方多半不识得。
名头太响,这狗精可是要杀人灭口的。
而若是碰上了什么曾经与清原结过仇的人物,再借用他的名头,那么就更是往刀口上撞了。
“这丫头真是吓糊涂了?”
清原带着几分笑意,微微摇头,伸手一抬,凝就元灵擒拿手。
然而就在这时,那边似乎又有了几分变化。
……
“清原?”
那金毛猛兽默然许久,似乎思索着什么,道:“未曾听过。”
旋即它眼睛当中,闪烁出极为凶厉的光芒。
它曾在人世多年,深知世间道理,思虑事情自是与人相近,不像是寻常精怪妖物,只凭喜怒,便撕杀扑食。
先前未有直接将这个少女吃掉,便是忌惮其来历,留了些余地……如今她的师父,只是个无名之辈,那么便不必顾忌了。
“早年初成妖法,我曾扮作主人模样,肆意吃喝玩乐,乃至于他的妻妾等等,尽数归我所有,至今也有许多年了……”
那金毛大狗眼中闪过一缕异色,低沉道:“你长得不错,本王许多年不曾近过女色,你若是……”
谢璟雯当即明白这该死的妖怪究竟是何想法,心底泛出一股寒意,面露惊恐,忽然想起什么,惊道:“慢着慢着……我还另有师承。”
雄狮一般的金毛猛兽,蓦然停下,俯视下来,说道:“难道你想说你是浣花阁的?你适才说了一遍来历,如今再换门庭来历,本王还会信你?”
“不……”谢璟雯忙是说道:“我还有师父,他曾游历天下,兴许您是认得的。”
“另有师承?”那金毛猛兽想了想,道:“说来听听,要是师父与本王有旧,也不要伤了故人之徒,但你师父若还是本王所不识得的,那便是你的命数了。”
谢璟雯说道:“家师水源道长,亦是一位道行高深的上人,传承于明源道观,乃是昔年唐时钦天监的传承之一。”
……
清原怔了一怔。
水源道长……明源道观……以及这头金毛大狗。
下一刻,清原想起了葛瑜儿的话,也就想起了这头金毛大狗与水源道长之间的过节,当即面色变得十分古怪。
“这丫头真是……”
清原似有几分哭笑不得,但道术已经凝聚起来。
终究还是要救这小姑娘一命的,只不过未到紧要关头,倒也不必太急。
……
金毛猛兽停在了那里,眼神中的光芒变得十分朦胧,看不清是何神色。
“水源道长?”
“是的。”
“本王认得他。”
“那就最好了。”谢璟雯紧张的神色陡然平缓几分,有些喘息之色,像是放松了许多。
“本王与他有仇怨。”
“既是故人,想来前辈不会伤及……”谢璟雯话说一半,陡然停在那里,然后露出呆滞的神情,有着一种仿佛见了鬼般的模样。
下一刻,她几乎想要哭出来。
水源道长的仇人?
不,仇妖?
这回他老人家曾经惹的事,得徒儿来背?
谢璟雯看着那金毛猛兽,明显发觉这妖怪的情绪变得十分低沉,与先前截然不同,她隐约明白,接下来自己的下场,只怕比之前要更惨许多。
早知道是不该报明源道观的师承的。
谢璟雯握紧了剑,摆好了姿势,准备以剑迎上。
“当初水源道士,曾伤过本王。”
金毛猛兽抬起头来,道:“亏得本王体内孕有一桩宝贝,这才免于那场杀劫,但也使得本王至今气血虚弱……”
它身子稍微一抖,左右摆了摆,蓬松的毛发掀开了一些。
谢璟雯可以看见,这头金毛猛兽……没有尾巴,甚至在尾股附近,有一片平整的疤痕,上面没有毛发,只是被周边的金毛遮掩住了。
尾股之处,本该是圆的,但此时是平的。
她并不笨,当即便能想到……那个地方,曾是被一剑削过的。
“水源道士削了本王半边血肉,连同尾巴也都断去,且剑气缠绕,哪怕本王道行增益,也不能重新生长,无法恢复。只能用这个可笑的残躯,苟活到今日。”
金毛猛兽徐徐说道:“每逢遇上对手,总不免被耻笑一番……本王至今对那水源道士,深恨不改,但碍于他道行高深,不敢报仇,未想今日是巧了,你这水源道士的徒弟,杀了本王的下属,撞到了本王手上……”
“今日,你便是要死得简单,也不容易了。”
金毛猛兽蓦然往前一踏,龇牙咧嘴,怒吼出声。
狂风卷起,土地颤动。
饶是谢璟雯武艺不俗,也都震得双脚发麻,被那富含着迷惑之意的怒吼声一震,腥风扑面,当即往后跌倒。
金毛猛兽扑了上去。
“等……等会儿……”
谢璟雯闭着眼睛,忽然大声尖叫道。
金毛猛兽来到她面前,俯视下来,略微龇牙,露出一副十分狰狞的面容,“你这回……是想再换师门了么?”
“不……不是……”谢璟雯睁开双眼,被近在眼前的狰狞兽首吓了一跳,不断往后退,口中声音微颤,磕磕巴巴地道:“那个……那个……我赔你肉钱……”
金毛猛兽呆在了那里。
正要挥手放出元灵擒拿手的清原,蓦然停住手掌,脸上露出一种古怪到了极点的神色。
“市面上……猪肉一斤三十文,狗肉一斤五十文……”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你被我师父削了多少肉?我算你一斤一百文,算你一百斤好不好……两百斤?三百斤?”
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银两,往前递过去。
“这里是银子……够……够了罢?”(未完待续。)
章五二九 星辰蓝光破河锥
赔钱?
肉钱?
一斤一百文钱?一百斤?两百斤?三百斤?
饶是清原自负心境平和,在此时也不禁怔住。
看着那金毛大狗尾股之处的伤口,那里原有一块血肉,那里原有一条长尾,却都早已在许多年前被削去了。然而如今……这个少女是要用银两赔偿,权当买了这块肉?
“这丫头真是吓糊涂了?”
……
场面一时寂静。
“银两?”
那金毛大狗也是呆了片刻,旋即回过神来,眼神愈发凶恶,语气低沉,寒意迫人,“你若能取出一百两,岂非要本王整个都尽数归你?你要将本王整个都宰了吃肉么?还是让本王给你为奴为仆,充当坐骑?”
谢璟雯自觉失言,便想补救,旋即开口说道:“我……我没有一百两在身……”
“那边……”
她指着山寨里头,磕磕巴巴道:“那里有……”
“好好好……倒还真想买了本王?”那金毛大狗怒极反笑,道:“有胆色,不愧是水源道士的徒弟,临死之前却也不忘侮辱本王一把,倒真是让本王高看一眼。”
谢璟雯只觉浑身都用不起气力,脸色苍白,呐呐道:“我没想侮辱你呀……”
“混账!”
金毛大狗陡然长啸,旋即往前一扑,一爪朝着她脑袋按去。
谢璟雯浑身冰寒,临死在前,反而激起一股心气……正是她行走江湖的一身意气,尽管眼前是个妖类,令人万分惊惧,但到了此刻,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她反而生出无惧之心。
“我跟你拼了!”
她一剑上撩,内劲运转。
铛地一声脆响。
堪称神兵利器的长剑,从中折断。
金毛大狗前爪有许多毛发被利刃割断……然而其血肉,竟是分毫未伤。
……
“这谢丫头是以习武为主,以修道为次?”
清原见状,露出极为讶异的神色,“难怪道行这般低,武艺却要更高几分……”
他看到了这里,心知那谢璟雯必然斗不过这头成精的金毛大狗,于是手中元灵擒拿手朝前一放。
青光一闪,当即变作了一只巨掌。
手掌方圆一丈,青光闪烁,眼见便要朝前碾压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偏头一看,露出几许笑意,伸手一挥,便见那元灵擒拿手凭空消散。
因为葛瑜儿赶来了。
……
“妖孽!”
正当那金毛大狗将要一爪拍下时,便听得一声清喝,清澈悦耳,如潺潺溪涧之水,但也带着几分冰冷呵斥之意。
随着声音,是一道淡蓝光芒,倏忽而至。
金毛大狗蓦然一顿,刹那退后。
那光芒钉在地上,一动不动,赫然是一支锥子。
长锥呈淡蓝色,两指粗细,一尺来长,上面纹路密布,宛如符文一般。
金毛大狗眼中闪过忌惮之色,偏头看去。
就见一个窈窕身影,缓缓而来。
她五官精致,模样清丽,一身淡白色长衫,宛如仙子谪落凡尘。
她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寒芒闪烁,有光华流转,氤氲难测,竟是一件法器。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根淡蓝色长锥。
“妖孽!”
葛瑜儿冷声道:“本姑娘找你很长一段时日了。”
金毛大狗双眼闪烁,露出极为凛冽的神色,稍微龇牙,露出一股十分凶厉的神态。
“你是谁?”
“朝真山,乘烟观,葛瑜儿。”
少女扬起星辰蓝光锥,淡淡道:“杀你的人。”
“好狂的口气。”金毛大狗四足踏地,一个用劲,几乎陷入土地之中,沉声道:“区区二重天道行,尚未凝就法意,在你道门之中,也是还未成气候的小辈,也妄想与本王争斗?”
“那你就试试罢。”
葛瑜儿言语落下,往前走去。
“小心……”谢璟雯从危险之中脱身出来,握着断剑,仍是心有余悸,道:“它能开口用人言,乃是妖物,你只二重天道行,恐怕不是对手……”
“不是妖类。”
葛瑜儿静静看她一眼,并不识得这个少女,但却看出她一身本事,竟是以武为重,道法次之,稍觉讶异,旋即答道:“它尚未成妖,只是早年被人豢养,在人世成长,足有八年之久,久而通晓人意……这厮尚未炼化横骨,不能开口,只不过是以体内真气改变血肉纹路,产生声音,如同武林之中的腹语。”
谢璟雯听她说了这么一些,呆了一呆,不曾想原来这一头看似凶猛的异兽,竟然曾在人世受人豢养,并且还未成妖类。
但下一刻,她又醒悟过来,忙是说道:“它道行很高,即便不是妖类,也必定已经相当于我道门之中凝就法意的层次。你既然还是二重天,未必能是它的对手,与我联手,咱们逃罢……”
“不必。”
葛瑜儿淡淡道:“道行高,放在你所在的武林中,也只是劲力深厚罢了。但真正打斗起来,可不仅仅是力气大就能取胜的,这一点,你该是清楚……”
说罢,素手一摆,道:“你先退走,避免波及到你。”
嘭!
与此同时,那金毛大狗蓄势已成,四足往下陷落,土地陡然迸裂,一道又一道的裂缝,不断蔓延。
虽然只在三重天的精怪,但这一番本事使来,竟然隐约是有着倒转山河大势般的本领。
葛瑜儿不惊不惧,将手中的淡蓝色长锥,朝前一甩。
倏忽一声响过。
淡蓝色长锥直朝那精怪眉心而去。
“我观中的星辰蓝光破河锥……”
葛瑜儿沉声道:“看你怎么受得?”
……
“星辰蓝光破河锥?”
清原目光微凝,可以看出那长锥并非法器,只不过因为材质不同,因为铭刻纹路不同,故而会有伤及修道人的非凡能力。
正如寻常刀剑之流,原本难伤修道之辈,但是军中那些兵器,经过炼制时的手段,再经符水浸泡,确是可以伤及修道人的。
“此物炼制手法颇为高妙,应是可以炼成法器,只是小瑜道行不足,故而还是凡物,但论起来……还要比谢七等人手中的兵器,更高一筹。”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长锥便只是一件暗器,比之于飞镖之流,还显得笨拙。
只是这长锥,实则乃是用秘法炼制,用矿物磨练,加以符水淬炼,又铭刻符文,对于修行之辈而言,便是极大的利器……
常人被伤,只是如同暗器扎伤而已。然而修道之人,如若被长锥所伤,体内真气乃至于法力多半都要凝滞,难以运转,致使伤势极重。
对于道行高深如清原这等人物,这类物事不入法器品阶,更不如道门法术,论起效用,细微如无。
可是对于尚未踏破上人境的寻常修道人而言,他们法力还不足以随意显化,便还须得借助器物降妖伏魔。
“上面意味有些悠远玄妙之意,传承必然不俗……至少要胜过明源道观的传承。”
清原遥望那边,心中这般想着,但也没有什么出手的意思。
因为葛瑜儿看起来,似乎并未落在下风。
反而是那金毛大狗,争斗起来,却还有些束手束脚的意味。
葛瑜儿那位姑姑,既然敢让她独身来此除掉这恶狗,倒也是有些把握的。
只不过凡事总有意外,清原倒也未有松懈,一旦出现变故,还可以及时出手。(未完待续。)
章五三零 道行,本领,胜负
葛瑜儿道行稍低一筹,虽然只差半步就可凝成法意,然而这半步之差,便是一个境界的差距。
可是她手中兵器极为不凡,尤其是那一柄短剑,显然是法器之流。
除此外,她的一身所学,也不是寻常传承可比,无论是从体内真气,还是从出手的手段来看,都是非凡传承。
只不过葛瑜儿也有敛息之术,可以收敛气息,难以观测,清原暂时倒也未能看出,这是否属于仙家传承之列,能否直指仙境……
反倒是那金毛大狗,修为虽高了一筹,但是所学粗浅,妖术寻常,又只能依仗自身爪牙,没有兵器之物,斗起来反而落在下风。
“这狗斗起来,畏首畏尾,只怕伤了它自身。”
清原心道:“终究是个家养的,不像是真正精怪妖物那般凶厉阴狠。”
……
道行高,底气厚。
但斗法之时,不一定修为高深便是厉害。
清原就可算是其中的典范。
因为功法不同,天赋不同,哪怕同等级数之中,法力高低也有分化。
此外,道术高低,法宝器物等等,均是极大的依仗……甚至连周边所处环境等等,都是极大的变数。
武林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例如有人天赋异禀,故而魁梧壮硕,天生神力,气血强盛,习武起来更是事半功倍……但是武学造诣深厚,只是自身底蕴深厚,不见得打起来也同样厉害。
因为桩功不同,内劲也有不同;因为招式不同,斗起来也有不同;因为兵器好坏,斗起来也是很大的变数。
桩功气血内劲等等,正如修道人功法不同,故而法力高低强弱不同。而招式不同,则是道术高低之分……至于兵器,更是法宝器物等品阶的不同。
谢璟雯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禁惊愕到了极点。
“这……”
“怎么会……”
……
咻地一剑划过。
金毛大狗匆匆避开。
割断的金毛,随风飘开。
“你修为比我高。”
“但我功法非凡,法力不见得比你弱。”
“你妖术寻常,不如我道术深厚。”
“你爪牙固然锋利,又如何比得我一双星辰蓝光破河锥,以及……”
葛瑜儿轻喝道:“我的星斗天河剑!”
一剑化去,寒意如霜。
金毛大狗一退再退。
葛瑜儿一进再进。
“你本以为修为高深,几近成妖,故而横行人世……”
葛瑜儿喝道:“但你退什么!”
清喝之声,宛如溪涧。
然而其中凛冽之意。
几乎让这金毛大狗,眼神刹那变得空洞。
……
“言语攻心?”
“这头精怪的依仗,无非是自家道行高于葛瑜儿。但此刻被她用言语打破,心境失衡,自觉不如对方,已显败迹……”
清原面带赞赏,道:“一言一行,有着雷法真言的味道,可以震慑人心。如今虽然不显什么神异,但修至高深处,想来也是一种非凡的道术。”
他曾用言语,借当年太上祖师一番话,破去玄策佛心。也曾被一个不知来历,极有可能是那位声道人的声音,震住一次。
言语攻心,放在斗法之时,如若两方差距不算太大,便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传承不凡,而且……看来她那位姑姑,也不仅仅是只教导她如何修行,还教导着她如何斗法。”
清原一向认为,修行该是以道行为重,本领为次。
但如今的世道,不比以往太平盛世,而是封神之世,修行中人都有陨落之危,想要行走在这世间,那么护身的本领便不好懈怠了。
……
蓦然一声怒吼。
金毛大狗不断后退,终究有些烦躁,于是昂首上抬,前爪撕下。
一爪撕下了葛瑜儿的衣袖。
然而星斗天河剑,划开了它的皮肉。
鲜血淋漓。
不远处的谢璟雯,见状不禁心惊……因为她先前一剑,被那金毛猛兽打断,而那金毛大狗只是割断了几根毛发,未有受伤,可如今这个少女出手,竟然得以伤及那金毛猛兽?
“那是……”
谢璟雯毕竟师承于明源道观,也是昔年钦天监至今的传承,对于此类变化,倒也算是明白。
那个名为葛瑜儿的少女,手中那一双淡蓝色长锥,以及那一柄短剑,都是非凡的物事,即便不是法器,也必然是有着修道人铭刻的符文,甚至是以秘传的炼制之法所成。
只有这等兵器,才能伤及这头道行高深的精怪。
只不过,想来是这个名为葛瑜儿的少女,道行还不够高,所以运使之时,这些器物也不会显现出多么夺目的光彩。
眼前的场面,若是在常人眼中,其实跟普通的利器物事并无不同,乍一看去,倒也与武林中人的打斗,十分相似。
只不过她也算怀有真气在身,便能看出几分端倪来。
“真是……”谢璟雯倒吸口气,“厉害。”
就在她喃喃自语时,那边也已有了变故。
只见那金毛大狗,忽然间吐出一道红光。
刹那而至。
“破!”
葛瑜儿早有预料,留了两分余力,只将那星辰蓝光破河锥往前一扔,以暗器手法,打中了那红光。
嘭一声响!
金毛大狗惨叫一声,骤然后退。
而那没有半点光芒,没有半点神异,与习武之人手中暗器相似的蓝色长锥,却也掉在了地上。
这件物事对常人而言只是暗器,但对于葛瑜儿而言,虽然不能如法器那般运使,但却能破去法术,实为一件利器。
正如当初清原用来对付古苍的符纸,上面甚至没有半丝法力,只是借用了火符的符文……
放在常人眼里,那只是一张黄纸,别无玄妙。
然而在精怪眼中,就如同一团火焰。
这蓝色长锥也是一样,落在金毛大狗眼中,实则不亚于一记道术。
“狗宝?”
葛瑜儿低声道:“这就是你当初从水源道长手中活命的原因罢?这也是你依仗的本事……”
她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十分明亮的光芒。
然后她伸出手来,手中有两道符纸,顺势一拍,快如疾风,贴在短剑正反两面处。
接着,她举剑往前。
剑刃前指。
空气被撕开。
撕开的空气涟漪之中,泛出蓝光。
好似有许多细长的蓝色涟漪,随着短剑而生。
这蓝光……是星光。(未完待续。)
章五三一 尘埃落定
“星光?”
清原露出几分讶色。
许多人认为,夜间有星辰,但白日便已隐去。
但清原出身天上仙宫,知晓天空之上的星辰,从来不曾消失隐去。
只是白昼日光,遮掩了星辰光芒。
唯有夜间,天空如幕,星辰泛光,才会得见。
在白日里,星辰一直在那里,只是肉眼被光线遮掩,不能看见而已。
未想葛瑜儿竟能唤得星光?
“不……”
清原皱眉思索,“她道行不足,哪怕能施展出非凡道术,但也该是在夜间才能显化,毕竟夜间星光才更为浓郁。白日里,星辰虽然也在天上,但光芒终究被白昼所遮掩,星光显得较弱……”
“是因为那两道符纸?”
清原略微点头,“也还算有所准备。”
虽然相隔甚远,但清原运起了阴神,刹那间看得分明。
两道符纸,与他当初的火符,纹路截然不同。
符文乃是与天地间轨迹相合,他当初的火符,是灼热炎炎之意,而如今这道符纸……是引星光所用。
从符纸气息来看,绘画符纸的人,道行谈不上高,多半是葛瑜儿亲自绘画而成。
如若是她那位姑姑制成的符纸,想来威力必然极高,但如此,葛瑜儿能轻易扫平阻碍,也就失了历练的初衷。
……
葛瑜儿一剑缓缓刺去。
这一剑十分缓慢。
剑刃所及,空气仿佛被划开一半,泛出涟漪。
那细微涟漪,染着一层蓝色星光。
“星斗天河剑!”
一剑光芒闪烁。
这是葛瑜儿争斗至今,第一次让人看到神异的光彩,而不像是之前那般,宛如习武之人的争斗。
嘭地一声!
那一个被星辰蓝光破河锥打出去的狗宝,再度升腾而起,化成红光,倏忽而至。
红光快得不可思议,宛如电光石火。
那边的岩石,稍微被光芒擦了一下,顿时化作粉末。
红光朝着葛瑜儿脑袋而来。
葛瑜儿一剑刺出,十分缓慢。
然而那狗宝所化的红光,却陡然撞在了剑刃前端。
金毛大狗露出骇然之色,狗宝原是朝着葛瑜儿脑袋而去,何以打去之时,竟是落在剑刃之前?
红光与蓝光相触。
蓝色星光骤然大盛,泛出一缕森寒凌厉的味道。
然后红光消散。
狗宝坠落在地。
金毛大狗惨叫一声,软软瘫倒,几近无力。
那狗宝与它相伴而生,虽非本命至宝,但也息息相关,宛如血脉相连,如今遭受重创,连同本体也都仿佛失去了气力一般。
金毛大狗眼中闪过一缕黯然之色。
它早年养在大户人家,虽是犬类,但却比人还过得舒坦许多。
路有冻死骨,但它则餐食无忧,乃至于比府上仆从下人,过得更好。
如此过了足有八年,它久通人意,待主人死后,以真气迷惑,扮作主人,重新享受人世繁华,直到被人看破,才无奈流落人世之外,但随着日积月累,修为渐深,自号为王,却也算是十分快意。
但今日便要死了么?
死在一个修为还低于自己的丫头手上?
正当它要认命受死之时,抬头看去,却见那个自称葛瑜儿的少女,松开了长剑,跌在了地上。
金毛大狗怔了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对方纵然所学不凡,所用也厉害,但毕竟道行低于自身,先前那一剑打下了自家的狗宝,已经是竭力而为。
如今力竭,也就倒下去了。
“这就是你的本事了?”
金毛大狗蓦然生出一股气力来,勉强撑起身子,抖了一抖,尘埃四散,断毛飞洒,它缓缓朝前走去,道:“如若你与我相等修为,本王必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道行终究低了。”
“这一场斗法,你是胜了。”
“但本王能活,你却要死。”
金毛大狗眼中有着无比森寒的意味,“能以二重天道行,将本王打到这等地步,算你本事高。但本王失了狗宝,还有肉身……凭借肉身,你这弱女子,又如何与本王相比?”
它身形庞大,爪牙尖利,龇牙咧嘴起来,有着一番凛冽的狰狞意味。
两方都是耗尽了真气法力,已经疲弱无力,但葛瑜儿只是个女孩儿,可那金毛大狗却是几乎堪比虎狼豹狮的一头走兽。
葛瑜儿喘息不定,跌在地上,那淡色的衣裳染了许多尘埃。
她纤细洁白的手掌,按在满是尘灰的土地上。
目光看着眼前的金毛大狗,没有半点怯意。
“不怕死?”
金毛大狗拖着残弱的身子,来到她的身前。
为免出现变故,这头精怪也变得十分谨慎,它抬起了爪子,朝下猛地划了下去。
这一爪落下,便会有一个少女香消玉殒,一个活生生的人将变成没有生命的残尸。
但这一爪没有落下。
因为有一柄断剑挡住了。
是谢璟雯。
“叫你不要逞强,非是不听。”
谢璟雯嘴角溢血,但仍是强撑着未有退开,勉强说道:“快走。”
葛瑜儿在她身后,看着这个拦在身前的少女,怔了一怔。
然而就在这时,那金毛大狗忽然人立而起,另一只前爪,倏忽挥过。
谢璟雯见状,眼中露出骇色,弃了断剑,往后一跳。
那爪子从她胸腹之间划过。
外衣撕开一层。
好在未有被开膛破肚。
谢璟雯喘息了两声,扶起葛瑜儿,便要转身逃命。
“放下我。”葛瑜儿先前未有露出怯弱之色,反而在此刻,有些骇然之色,喝道:“我还有手段,你拦着我了……”
谢璟雯听到这里,才啊了一声,道:“你不早说。”
她反应迅速,连忙松手,往后跳开。
然而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那金毛大狗两爪打下,朝着两人头顶而落。
两爪如巨锤一般,足能开碑裂石,何况人身?
葛瑜儿纵有一些保命之法,但经过这么一场波折,却也来不及施展,脸上顿时变得苍白。
谢璟雯更是大叫了一声出来。
眼前忽然一暗。
“死了死了……”
谢璟雯只当是那爪子打到了头顶,遮掩了一切光芒,所以视线变得昏暗,那么下一刻岂非是要被打碎脑袋?
但脑袋上迟迟没有疼痛感。
也没有失去意识。
她睁开眼睛,便见身前站了一人。
那人身材颀长,比她高了一些,身着淡色长衫,显得十分雅致。
而那金毛大狗,就在前面,一动不动。
因为这人的手,已经探了出去,一指点在了金毛大狗的头顶上。
然后指节前端,宛如利刃,刺入了头骨,绞碎了脑髓。
这一指,不是道术,不是神通,甚至没有运用法力,只是凭借本身力量,轻描淡写的一指。
于是一头几近于妖的精怪,便毙命于此。
“没事了。”(未完待续。)
章五三二 及时赶到
清原取过狗宝,转身递给了葛瑜儿。
狗宝形状稍显圆状,色泽灰白,表面斑纹迸裂无数,内中隐约有着一缕尚未散开的血光,犹自流转。
但凡狗类,十头之中,多半是有一头生有狗宝,只是常人不识,大多遗弃。
狗宝多生于病狗体内,久病成宝,而往往活得越长的老狗,越是容易生得狗宝。
此物对于犬类而言,本是病物,但是对于这头金毛大狗而言,修行至今,已经与自身血脉相连,即便谈不上本命至宝,却也有了几分本命的意味。
于是这狗宝……便成了它用以对敌的依仗,威能亦是不小,只是轻轻一擦,便能让岩石粉碎。
寻常狗宝在医师眼中,已是难得的宝贝。而如今这头出自于金毛大狗的狗宝,放在修道人眼中,也是颇为难得,无论是炼器,还是用以入药,都是非凡。
但从材质来看,此物以药效为重,还是以入药为佳。
最能发挥其效用的,自是炼丹之术。
葛瑜儿缓缓从地上起来,手上沾满了灰尘,衣裙也满是尘埃,却无力再用真气震开这些尘灰,她也未有在意,轻轻起身。
尽管满身尘埃,但面貌清丽,气质依然未改,神色仍然不变。
此刻她便如同仙子落入凡尘之中,谪落尘世,仍是仙子。
葛瑜儿轻拍双手尘灰,然后躬身,双手往前接过,低声道:“多谢先生出手救得小瑜性命。”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缕失落之色,“原以为凭借两道星光符,引动星斗天河剑,足以胜过这头金毛大狗。想来还是我天真了些……斗法之时,变数无穷,我虽有依仗,它也同样是有依仗,且道行高于我,便是极大的优势。”
“这次,便算是教训了。”
“好在先生救命,使得我还有下次可言。”
她深吸口气,清去心内那些低落遗憾,露出个笑意,温柔可人,“我会努力的。”
“漫漫修道路,终究是要许多信念。”清原点头微笑道:“你心境甚好,天赋极佳,当年我教你认字时,也知你悟性甚高,想来日后,前途无量。今后正是要如眼前一样,不论遇上什么挫折,都要重新站起,而不能就此倒下……”
葛瑜儿施一礼,道:“谢先生教导。”
“当年在黎村时,你还须先生教导,如今走过这方天地,自有心底一番道理,先生也只能稍微给你一些点拨罢了。”清原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偏头看向那金毛大狗,说道:“其实你这次也不见得败了……我观你所学道法,与星辰有所关联,此时仍在白昼,星光被掩住,倘如换在夜间,这头金毛大狗便会死在你那一剑之下,胜负自也不同。”
“斗法之时,天时地利俱是极大的变数,你这次是错看了天时。”
说到这儿,清原含笑道:“另外,也少了几分运道。”
“运道?”葛瑜儿怔了怔。
“因为它比你想的,稍强两分。”
清原说道:“你原以为它当初被水源道长所伤,如今本领大不如前,实际上,它那狗宝早年汲取它的血气,如今已能反哺本身,比当年更胜……它这修为实则已经算是在三重天的上层之列。”
“这……”葛瑜儿露出讶然之色。
“你比你想象中,要强大了几分。”
清原从先前的星光来看,已经可以看出,葛瑜儿身上所学道法,必然传自于仙家道统。
虽说必然是不如守正道门这等道祖的传承,但是上界仙家的传承,便是人世所罕见的仙法,亦是超脱世俗的绝顶功法,非同寻常。
葛瑜儿正是有了这仙家功法,才能尽展一身天赋。
可即便是有仙家功法及星斗天河剑,能够做到这般地步,也是极为难得,足见奇才。
……
“你……”
谢璟雯手中已经松开了断剑,看着眼前一指戳死了那头猛兽的年轻人,长大了口,愕然到了极点。
“怎么?”
清原略微偏头,视线落在葛瑜儿肩膀上方,看见了她身后的谢璟雯,于是展露笑意,道:“见了师父,还不行礼。”
“哈?”谢璟雯呆了一呆,然后便用十分僵硬的动作,在满面呆滞的神色下,怔怔地行了一礼,直到行礼过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脸红到了极点。
清原见状,哑然失笑。
“这是先生徒儿?”葛瑜儿惊讶道。
“何止是我?”清原笑道:“这丫头本是南梁中人,经我引荐,拜入昔年钦天监的一脉末微传承之下,后来经那一点香火情分,已经拜入明源道观。如今她该是水源道长的弟子……”
“水源道长的弟子?”葛瑜儿上下打量了谢璟雯一眼,似是颇为吃惊,但这些惊讶片刻后便收敛了去,然后便见她朝着谢璟雯点头道:“我姓葛,名葛瑜儿,我爷爷与明源道观有旧,当年我也曾随着先生一起在明源道观住过几日的,细说来,我们也算是有些渊源。”
谢璟雯这才被惊醒过来,脑袋里犹有几分迷茫。
救了她的,是一向被她用来当作闯祸时报出名去的便宜师父?
而这位姑娘,与便宜师父也是认得的?
“先生。”葛瑜儿朝着谢璟雯笑了笑,旋即看向清原,躬身道:“小瑜原是要取狗宝回去给姑姑炼丹,得以修行再进一步,然而适才争斗,稍有得益,眼下正该闭关修行。”
语气中已经带了些许歉意及失落。
“不要紧的。”
清原赞赏道:“一场争斗,得以领悟,你悟性果真极高。如若能够以此凝就法意,想来要更好许多。”
说罢,他看向如梦初醒般的谢璟雯,略微摇头,道:“倒是你,这一身修行,本末倒置,乱得一塌糊涂,莫非水源道长不曾教导过你?”
谢璟雯听他这一番话,不禁低下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几乎要把脑袋低到地上去。
接着,她似乎想起什么来,于是抬起头。
不对呀,谢姑娘我又不是他的徒弟,即便修道不成气候,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惭愧?
另外,他怎么自称师父?
“你……”
谢璟雯狐疑道:“你是不是早就来了?”
早就来了,于是见本姑娘出丑,却在一边袖手旁观,欣赏好戏?
她眼中神色变得十分古怪,还有些凛冽。
清原平静道:“及时赶到。”
他扫了身后那金毛大狗一眼。
确实是及时赶到,打杀了这头精怪。(未完待续。)
章五三三 前路何往,星辰法意
入夜。
香气四溢。
那山寨已经被清原运用山河大势,尽数掩埋,其中尸体全数深埋地下。
至于这头金毛大狗,则被取来,去脏拔毛,炖了一锅肉。
“毕竟是头精怪,气血充沛,对你有益。”
清原看着眼前的少女,说道:“我这里还有许多异类血肉,甚至有妖王之类,只是你道行太低,不能食用。如今这狗倒是适合于你……”
谢璟雯颇有狼吞虎咽的姿态,一来是饿极了,其次也是自觉丑态尽数被他看见,不必再有遮掩……反正在这便宜师父眼前,也恢复不了霸天神剑的女侠风范。
“看你这一身道行,真气才堪堪入门。”
清原淡淡道:“此前只是练得气感,不久前才能凝成真气的罢?”
谢璟雯含糊着应了一声。
“既然有幸把气感由虚化实,修得真气,为何还不静心修道?”清原扫了一眼,道:“你看你这一身所学,武学练成内劲,反倒是真气刚刚入门。”
他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行走世间至今,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一类,将武学看得比道学还重。倘如你是纯粹的习武之人倒也罢了,可偏偏你是学得了道门真传的。”
“我本来就是要当女侠,行侠仗义的。”谢璟雯咕哝道:“修道练气什么的,静坐不动,还要静心什么的,哪里静得下来?还是习武简单,努力刻苦,好生锤炼就是了……”
清原闻言,哑然失笑,想起了这小姑娘,当时便是以为他是习武中人,因而抱着大腿不放。
未想踏上了修道之路,仍然是武艺看得这般重。
只不过以她的心性,倒也确是如此。
“人各有志,也不能说你本末倒置。”清原问道:“只是水源道长不管你么?”
谢璟雯不以为意,道:“他老人家近来繁忙,哪有功夫管我?何况我出了明源道观之后,也只在逢年过节,回去几次罢了。”
“你呀……”清原看向一边,道:“如今正在闭关的葛瑜儿,你也看见了罢?”
“看见了啊。”谢璟雯问道:“怎么了?”
“她开始修道的时日,与你差不了多少。”清原淡淡道:“尽管她所学传承,要比明源道观更为出色,她的天赋也或许更为出色,但是你也不该差得这般多的。”
“哪里差了?”谢璟雯怒道:“本姑娘可是剑扫八方,名震三山,还有……”
“你在这狗面前吓得不敢动弹,但她却有斩妖除魔的本事。”
“我……”谢璟雯语气一滞。
清原缓缓说道:“同是修行,你走了另一条路,便与她差得远了,除非你能及时转回来。”
谢璟雯顿时低下头,默然片刻,道:“我是女侠,她是仙子,怎么一样?”
“你也可以修行有成,作为仙子。”清原缓缓说道:“退一步讲,女侠也可以修道,你作为修道人,同样可以行侠仗义……更何况,走上了修道路,或许今后本领更高,前路无尽。”
“武道至高,乃是大宗师之境,已是人身极限,俗世巅峰,这等人物就是习武之人当中,也是万里挑一。”
“而修道人,踏破阴神,便能超出人身限制之上,尽管也是万里挑一……但武道有极限,仙道却能超脱极限之上。”
清原平静道:“你一介女子之身,要练成武道大宗师,必然是极为不易的,进一步讲,纵然成就武道大宗师,但前面便是山峰顶上,不能走得更高了。而你修行仙法,或许不必武道简单,可终究是没有局限的。”
谢璟雯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却见到清原摆了摆手,道:“当了你的便宜师父,指点你一回也就是了,听与不听,是与对错,还是在你自己决断。”
闻言,谢璟雯低下头,半晌无言。
过了许久,才听她咕哝着道:“你这便宜师父,怎么比那老道士还唠叨?”
清原呵呵一笑,筷子一夹,香气弥漫。
他道行高深,已能辟谷,但是偶尔满足口腹之欲,也不是坏事。
……
嘭地一声!
清原耳边听得这么一缕声音。
而谢璟雯并未听见。
“法意凝成了?”
清原偏头看去,露出几许微笑,道:“真是不错。”
眼前所见,只见夜空之上,缕缕星光,宛如雨丝,垂落在葛瑜儿闭关之所。
这些光芒,常人肉眼不能见,但是身具道行之人,便可见得。
谢璟雯也是身怀一缕真气,故而也便见得,露出惊讶敬佩之色,旋即又想起适才清原所言,这位葛瑜儿姑娘,实际上修行时日,与自身也相差无几,当即不免有些失落。
那星光之中,有一道倩影,徐徐走来。
那身影沐浴在星光之中,盈盈走来,行止有度,端庄大方。
走得近了,能见那精致清丽的面容,在星光之中,泛着莹润光泽,愈发脱俗,宛如仙子临尘。
“以星辰为法意?”
清原略微沉吟。
世间法意,多在五行之内,而有天意人意,不在无形之中……尤其是清原的道意,包含一切,反而是五行尽在其中。
如今葛瑜儿的星辰法意,实则也属天意之一。
这已经是清原如今所知,第三个超出五行法意之外的修道人了。
第一个是临东白氏弟子白起,以军中杀意凝就法意,不惧军中战阵冲散法意,放在战场上,比武道大宗师,犹为出色。
第二个便是清原自身。
第三个,是眼前的葛瑜儿。
超脱五行之外的法意,古往今来,何其罕见,几乎可谈得上是旷世无双,但如今清原所见,连同自身,便有三个。
而他所不知的,又有多少?
朝真山乘烟观?
葛瑜儿那位姑姑,是否也是星辰法意?
“果然是具有大气运的一个时代。”
清原不禁有些叹息。
“先生。”
葛瑜儿来到身前,盈盈一礼,道:“小瑜已经凝就法意了。”
“很好。”清原分毫不掩赞赏之色,道:“星辰法意,超脱五行,果真非同凡响。”
葛瑜儿闻言,只是含笑点头,她一身所学,乃是仙家品阶,自是通晓许多,也明白五行法意的道理。
她似是想起什么,笑着道:“原本是想让姑姑练着狗宝为内丹,尝试凝成法意,未想在这里得以领悟,就已凝成了星辰法意,真是意料之外。”
“倒也不是意外,毕竟你本身积累已足。”
清原沉吟道:“狗宝能炼丹药,增益气血,推动真气,但是对于领悟法意,帮助不大。想来你那位姑姑只是让你猎杀这头金毛大狗,权当历练罢了。”
“姑姑是……骗我的?”
葛瑜儿怔了一怔,似乎想起什么事情,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奇怪。(未完待续。)
章五三四 剪纸为马
清原见状,略觉怪异,心中有些好奇,但也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原本我是想要上京一趟,查知当年蜀国战败之后,葛家被灭的真正缘由。”葛瑜儿语气稍低,道:“但是自身本领不足,连法意也未有凝成,所以姑姑让我来取这狗宝,炼丹之后,能成法意,便可去往京城,此刻看来……她是哄我的。”
这是葛家的家事,清原略微沉默,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让我服下这几乎无用的丹药之后,不能凝就法意,也就不能去往京城了。”葛瑜儿说道:“姑姑她还是不愿让我上京。”
“倒也未必。”清原看了一眼,皱眉道:“我既然看出你只差半步就能凝就法意,想来你那位姑姑,也同样看出来了。也许真是如你所想,也或许……”
他话未说完,但已经是十分明显。
葛瑜儿服下丹药,若能凝就法意,就可上京。那么服下丹药之前,先一步凝就法意,难道便不可上京了?
葛瑜儿那位姑姑这次放她下山,多半也是任她上京了。
“不论如何,你还是与你姑姑联系为好。”
清原顿了一顿,告诫道:“如今是封神大势,而蜀国的京城,正是蜀国的根本,也是气运的源头所在。那里卧虎藏龙,不乏真人之辈,便是以龙潭虎穴来形容,也是说得浅了……此事须得慎重。”
葛瑜儿微微点头。
……
“等我将这里的事情了结,就回明源道观去。”
谢璟雯看着清原,说道“这一次我回去,请教修道之事。”
清原与她说了许多话,终究没有葛瑜儿一场突破来得震撼。
先前葛瑜儿沐浴星光,徐徐走来,似梦如幻。
这位女侠,已经有了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先生说得是,本领不足,容易将自身也搭进去,只要我修得一身道行……今后行走武林,谁敢小觑?”
谢璟雯鼓了鼓脸颊,道:“就连武道大宗师也不是我的对手,那时候我霸天神剑的威名,才是真正名震天下。”
清原良久没有回话。
这姑娘专心修道的想法,依然是要纵横武林,快意恩仇,打出霸天神剑的威名?
“助你顺利。”
清原说道:“我如今也是要往明源道观去的,你若是耽搁不久,我倒可以等你数日。”
“不必了不必了,还要很久。”谢璟雯眼神闪烁,尽管这位便宜师父比她见过的什么年轻军演都要更为出色,无论相貌气质还是本领,俱都不是常人能比,但终究是个长辈……
当年遇见他时,自身还是个小女孩儿,如今不免总是矮了一头。
她性情洒脱,否则也不至于拜入道门之后,重于武艺……正是因为性情洒脱,这才对于宛如长辈般的这位便宜师父,有些抵触。
要是一路随他回去道观,这一路上该是多么不自在?
“随你罢。”
清原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符纸。
那符纸剪成人形,放在谢璟雯手中。
“如今世道不太平,你终究算是个修道人,不知是否会遇上什么事情。”
清原说道:“这符纸之上,附有我一层道术,虽然你道行微末,真气不足以外放,但在危急之时,把真气聚在舌头,咬破舌尖,喷上一口精血,便可运转开来。”
“这……”谢璟雯顿时一惊,她也是明源道观的传承,自然明白这一张符纸的重量。
这几乎是护身符,连道法刚刚入门的弟子,也都能施展,可说是任何宗派保护后辈弟子的绝妙手段。
就连明源道观之中,也没有这等手段。
“不……不必了罢?”谢璟雯再是如何大大咧咧,也不免有些局促,道:“我行走江湖好多年,也没遇上什么大事,这一次的事情终究也是个意外。”
“有备无患。”清原抬头看见,淡淡道:“天气不同了。”
谢璟雯抬头看去,只见满天星光,夜空无尽,浩瀚深邃。
……
过了片刻,葛瑜儿才缓缓走来。
清原见她神色,便知她要上京。
“先生。”
葛瑜儿低声道:“昔年葛氏之仇,至今不知何人所为,小瑜长辈含冤而去……此事若不清楚,小瑜日夜难眠,今后修行,也必有心障。”
清原略微点头,沉吟片刻,问道:“当年我送你的东西,可还在身?”
“在的。”葛瑜儿粉面微红,轻声道:“一直带在身上,未敢忘却先生教导。”
当初清原离开明源道观之时,送她剪纸为马之术。
那时清原道行不高,剪纸为马的符纸是以朱砂墨水绘画而成,并且纸质孱弱,所以是要以那虎狼木雕为根本,才能施展开来。
虎狼木雕,施展之后,可算是颇为厉害,但也仅是对常人而言,在如今的眼光看来,还是显得太过脆弱了几分。
清原看了一眼,道:“当时我添了一点心血,是要给你保命的,现如今你道行颇高,这剪纸为马对于你而言,倒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先生是要收回么?”葛瑜儿脸上喜色消去,略显苍白。
“怎么?”清原笑道:“你还有用?”
葛瑜儿低声道:“小瑜对此物颇为喜欢,放在身边已有多年,如今虽然不能用以护身,但毕竟是先生所赐,终究是个念想。”
“既是如此,便不必换了。”
清原接过那符纸及木雕,法力转过一层。
当初这符纸是用朱砂绘画而成,如今已经被他法力替代,而那木雕之上的纹路,也尽数被法力走过一遭。
不过顷刻之间,这符纸及木雕,都已经被他重炼了一回。
“经我炼制,威能尚可,只要不是面对真人,倒也不会有多少问题。”
清原点头道:“你道行不高,想来也不至于引出真人,应是足够用了。”
当年剪纸为马,只是道行不足,纸质脆弱,所以要借虎狼木雕。
如今清原使来,已经不必借助木雕,可那虎狼木雕也经他炼制,互相补益,也会比纯粹的纸张更为坚实几分。
因此,这道剪纸为马的道术,却是要比谢璟雯那道,更为厉害了许多,只要不是真人境出手,便不会被轻易击溃。
“这……”葛瑜儿看着手中符纸及木雕,良久才回过神来,躬身施礼道:“多谢先生厚赐。”
清原微微一笑,道:“既然当了先生,也总不能任你这学生涉险而不顾。那里气运太重,是封神局势的根本,我无意涉足,不能与你同去,但给你一个保命的物事,倒也可以的。”
葛瑜儿略微低头,看着手中的物事,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生一纸道术送与自身,竟能抵得真人境以下之人?
那么先生自身的道行,该是多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