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零五 阴中生阳
以阴神转化阳神,按寻常修行道路而言,这一步该是逐渐孕育,徐徐而来,运用自身之力,将阴神一点一滴地孕育为阳,如此循序渐进,最后才是水到渠成。
但清原自斩杀那蛮部妖神之后,心中莫名出现过一场悸动,尽管后来悸动消了下去,但他依然有种莫名的紧迫感。
修为到了临近真人的地步,一点一滴的心绪起伏,都预示着某种即将临身的变化。而现今这种心绪,预示着的,是不安的未来。
清原身具六月不净观,更是比寻常上人感应得深刻。
再加上先前观看到了东天海运帝君成道之时的异象,他亦是从中看出了许多端倪。异象之中,那位先秦山海界的祖师,正是以决绝的心念,踏破了真仙之境,以身合道。
这一步迈出,一往无前。
要么与道合真,成就无上业位。要么……烟消云散。
东天海运帝君以大毅力,以大决心,成就道祖。
而清原受到了这其中的决绝之意,才有了这等尝试。
……
尝试。
正是尝试。
想要踏破阳神之境,成就真人,他早知不会这般简单。
只不过此前有了很多设想,加上自身地龙的资质根骨,比他人更为稳固,又有六月不净观以及黄庭仙经等诸般仙法,确实是有强行踏破阳神之境的资格。
这一次清原用了猛药,以火焰宝物,直接炙烤阴神,强行使之化作阳神。
这种踏破真人境的方法,乃是他自身摸索出来的,充满了冒险的意味,一个不慎,就要阴神损伤,重则陨灭。因此,他此前心中亦是不免犹疑,然而似乎受到了东天海运帝君的感触,也便在站稳了六重天巅峰之后,直接服用丹药宝物,尝试踏破这一步。
此刻未有成就真人境,可也谈不上失败。
甚至,眼前的状况,该是最好的一种。
“尽管未能踏破真人境,却让阴神之中,孕育出了一点真阳。”
清原心中暗道:“这就如同物极必反,阴极生阳的变化,倒类似于九烈元阳生长出了极阴果一般。”
“我如今的状态,该是超出了六重天,却并未彻底踏足真人境,只算是半步迈入了这个门槛,相当于在阴神化为阳神的道路上,有了一个开头。”
“万事开头难,这个开头站稳了,后面倒也算是坦途,接下来就可以类似寻常修道人一样,借着那点真阳,把阴神逐渐转变作阳神……”
“以当前状况推测,我一点一滴将真阳壮大,使得阴神化为阳神,只须是水磨的功夫,无须再有什么阻碍。长则十年八载,短则三年五载,想来就能彻底踏足真人境了。”
对于修道人而言,岁月绵长,十年八载也不过是闭关一场罢了。其实到了清原如今的状态,倒也可以说是成就了真人境,只是还未磨练到家。
“寻常修道人循序渐进,逐渐把阴神化作阳神,也会经过这一步。但是到这一步来,几乎可算是成就真人的最后一步了。”
清原微微闭目,心道:“我来到了这一步,算是成了吧。”
倘如直接踏破真人境,或许接下来,他还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借用六月不净观,把阳神的弊端清除干净。但现在,阴神内孕养真阳,半只脚迈过这一层,接下来是水磨的功夫,反而没有原来所想的那些弊端,自是再好不过。
……
此次清原本已作好了失败的下场,但他也留了一手,并非破釜沉舟。
一旦阴神转化失败,不能成就阳神,也能保住性命。
而真正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便是要用仙火真焱了。
一旦动用仙火真焱,不是直接灭掉阴神,就是直接让阴神化作阳神。然而,仙火终究是仙火,而且是成了火候……九成九能够把他阴神灭掉,想要成就阳神的机会,极为渺茫。
“不安的悸动,莫名的紧迫。”
清原微微睁开双眼,闪过一道光芒,“但终究不是摆在眼前的死局,再是不安,再是悸动,再是紧迫,也不足以让我下定决心去死中求生,从这九死一生的局面下来成就真人。眼前,已是我设想中最好的结果。”
想要彻底化为阳神还须数年光景,对于修道人而言只是眨眼之间,但是清原心中有着危机的预兆,因此还显得紧迫了几分。
只不过,当今之世,正值封神,大势气运所在,不乏有修道人乘风而上。尽管他不愿意掺和封神之事,但行走在世,谁也说不清楚是否会牵扯到什么,是否会遇到什么……或许一场机缘,提早成就真人,倒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之事。
“想我修行至此,半步真人……可算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了,纵然是有道祖传承,有着天尊机缘,想来也跟身处当世,不无关系。”
清原站起身来,看了那仙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他取过古镜,只见在自身道行增进之后,这一面先天至宝,愈发内敛,神光不露。
反而是白玉尺,在他临近真人境之后,竟是显得流光溢彩,有白光灼灼,又有红光闪烁。
本命至宝,随着他道行增进,愈发不凡,一旦他真正迈入阳神的门槛,这两件宝物绝不会逊色于任何法宝。
清原露出了几分笑意,旋即把白玉尺朝着那石室大门处打去。
倏忽而去,白玉尺之上泛起一层赤红色的雷光,蕴藏着诸般剑意。
轰然炸响!
石门刹那破碎。
碎石溅射,烟尘四起。
而在石门之后,站着一个佝偻而苍老的身影。
“你果然得益不小。”
老山魈金色而稍显暗淡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光泽,淡淡道:“看来老夫所想,并无差错,今次族中,确是可以得益了。”
“得益?”清原露出微笑,道:“前辈不觉得,该是先要给我一个交代么?”
他笑意吟吟,全无半点杀机寒意,但石室之间莫名冰冷。
尽管留在这里,也有着几分他自身的意思,可是这老山魈将他困于此处,却是事实。
被人困住了。
终究是需要给个交代才成。(未完待续。)
章五零六 妖仙遗骨之杖
溅射的碎石,已尽数落地。
但尘烟尚未散开。
一人在门内,一猿在门外,隔着飞扬的尘埃,视线对视着。
其间没有杀机,没有寒意,没有针锋相对。
在先前那一句话之后,便沉默至今。
……
老山魈看了满地碎石一眼,淡金色的眼眸中,有些凝重。
这石门构建之时,用了些许技巧,该是从外往内推,或是站在内里往回拉。
老山魈开门与关门,实则是借用了这山中的布置,以它自身道行,确实可以推开这座石门,但要从反向将之崩碎,还是颇为吃力的。
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轻描淡写之间,已经能够将石门打碎,尚未尽力,也即是说,对方攻伐的手段,实则已经不亚于自身。
更何况,它已至八重天,有着道家关于修行的几分虚实变化感知,大约能够看得出来,对方必定是一身仙法,所学传承极为高深,虽然道行低于自身,但其法力,以及精神,却未必逊色于真人。
“老夫对你并无恶意。”
老山魈微微摇头,声音沧桑,说道:“对于这点,想来你也察觉出来了,否则,不论你得益多少,也不可能当即就在这里安心修行,而不顾忌老夫。其实,老夫一直未曾离开,只在此等侯,也察觉了你的变化,但未有打断你的修行,便是不愿与你交恶……”
清原确实察觉到了,对方只困不杀,只是想要尝试能否让自身从中取得什么机缘,其实未有杀意可言,这也是他就地修行,尝试踏破阳神的原因之一。
但机缘感悟,可遇不可求,另有古镜守护,也是极大的原因。
“但你就想着如此轻易,将此事揭过了?”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说也得给晚辈一个交代。”
“你从仙湖之中所获法门,只须留下一份,还于我族便好。”老山魈缓缓说道:“任何修行人,都不会容许自家的法门,流传在外,但你只需要答应老夫,莫要外传,那么你所获法门,也当送你。如若……你是得了什么宝贝,便请还来,但老夫另外还会从宝库之中,贴补于你。”
清原闻言,微微摇头,说道:“你所说的法门,如今俱在我手,是你要从我手中取得法门,而不是你赐予我。这所谓交代,反而是你要从我手中取去好处……”
“仙湖之中一切,毕竟是先祖遗留,或有吕阳仙尊残留之力,但终究归我族中所有。”老山魈缓缓说道:“你从中得益,已是难得,莫要太过逼迫,否则,于你于我,全无好处……”
尘埃落定,烟气消散。
两者相距不过两丈,消去了迷茫的尘埃,目光对视。
老山魈眼眸淡金,神色沉稳,没有半点变化。
清原眼眸黑白分明,平淡如水,也无半点锐气。
但就是在这沉稳与平淡的对视之中,有着些互不相让的味道。
“你所获太多,断然不能再取。”老山魈收回目光,语气低沉,“你已初步修得阳神,益处无穷,若贪得无厌,休怪老夫撕破脸皮……或许此刻你道行大进,甚至不亚于老夫,但你莫要忘了,此处乃是我山魈祖地,纵是人仙来此……”
老猿语气刹那冰寒:“也休得放肆。”
清原淡淡一笑,神色未改。
他也早已发现了,在自身打破石门的刹那,这老山魈就察觉到了自身本领提高许多,以它八重天的虚实感知,老而为妖,自然不会大意,当即便将这苍青阳轮山之内的所有布置,尽数调动起来。
这一次,老山魈没有轻视他,反而给了十足的重视。
而这等重视,引动了苍青阳轮山所有布置,哪怕用以抵御人仙,也勉强足够了。寻常八重天的真人,只怕都不易脱身。
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多半是一拍两散,老山魈固然是丢了夫人又折兵,但清原自身,想要从苍青阳轮山逃出去的机会,不足三成。
只是……清原依然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囚困于我,今次不与我一个交代,也谈不过去。”
清原笑道:“我所获太多,但是古苍呢?”
老山魈目光微凝,思索道:“你是何意?”
清原淡淡道:“从你踏足苍青阳轮山之后,一举一动,推开石门,闭起石门,自身离开,又在适才调动阵法,实际上,并不是属于你的本事,而是你手中那一根蛇头拐杖罢?”
老山魈金瞳一缩,身上隐约泛出了两分寒冷的杀意。
“不过那应该不是蛇头拐杖,而是妖仙遗骨,只是炼作蛇头拐杖模样,用以迷惑外人?”
清原似是未曾察觉,依然徐徐说来:“看起来并非仙家宝贝,只是上等法宝,不过因为是以妖仙遗骨炼制,故而有着极大的效用,亦为山魈血脉的至宝,想来这就是掌控苍青阳轮山的物事,也即是历代山魈族长的信物?”
老山魈长臂一翻,忽然出现了一根拐杖,如筷子一般长,前端如蛇,色泽泛灰,宛如一条筷子粗细的灰色小蛇。
但它迎空一挥,拐杖顿时长达六尺余,粗有鹅卵般。
“你是何意?”
老山魈的语气,已经与之前不同,几乎有了一种撕破脸面的味道。
清原尽管心有谋划,但也谨慎,故而将古镜一抛,悬于头顶,有镜光落于身周,护持己身。随后,他才缓缓说道:“待古苍闭关出来,你将此物传与古苍。”
老山魈沉声道:“你还妄想定下我族中下一位族长?”
“不是早就定下了么?”清原淡淡道:“你原是长寿老猿,但历经不知多少年修行,如今气息垂暮,寿元临近,已充满了腐朽,不久之后必定辞世。而古苍得了妖仙之物,实际上在你族中,已算是成为你祖上亲传,下一任族长,非它莫属,我不过是要你提早交到它手上罢了。更何况……如今你大难当前,既然许多想法还是犹疑不定,那么便让我来替你定下了。”
“大难当前?”
老山魈垂下眼睑,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未完待续。)
章五零七 老妖劫数
“这山魈祖地,在我之前的许多岁月里,想来踏足此处的修道人,屈指可数罢?”
“只因我是与那香火神灵,有着两分相似,所以让我来此,观看当初神灵,以及那五色仙莲,尝试能否从中查探出什么来?”
“再有苍青阳轮山,历代皆有山魈,不乏修道之辈,但只有古苍一个能得机缘的,只因它疑似与我有关,所以便困住我,来尝试能否从仙湖之中再得机缘?”
清原说道:“想法是不错,路子也不错,但是,纵然真是如你所想,可你困我于此,又将仙湖机缘呈现面前……这等事情,对你这老谋深算的老妖而言,似乎也显得有些鲁莽了……”
“鲁莽?”老山魈自嘲道:“确是鲁莽了。”
清原看着对方杀意尽消,吐出口气,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如非大难当前,以这老妖展露出来的沉稳,怎么可能行事如此粗糙而莽撞?
那仙湖之中,尽管藏匿着机缘,但机缘毕竟是在苍青阳轮山之内,此前多少年俱都全无半点动静。但即便如此,可是留在自家山中的机缘,终究是自家族里的机缘,如非有什么变故,这老妖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来寻求机缘?
尽管因为古苍的缘故,对于自身有所了解,可终究也是一知半解。
“我不知你招惹了什么大难,以至于这等紧迫。”
清原徐徐说道:“但是我看得出来,苍青阳轮山没有灭绝之危,山魈也没有灭族的危险,接下来传承到古苍手里,也是你正在犹疑的。想来这场劫数,是源自于你自身?”
“若非知道你不过初成阳神,我还当你是踏破了八重天的真人,能够勘破虚妄。”老山魈长长吐出口气,说道:“果然是资质聪颖,思虑至深,让古苍称你一声先生,倒也不差了。”
清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确实该是下定决心了。”老山魈似是老了许多,说道:“古苍是个新来的,且道行还浅,老夫怕它压服不住,故而犹疑不定。它的未来,在这山中同族之中,必定是最为耀眼的,只是尚未成长,终究容易夭折。”
“至于你,原本可以助它,让它站稳脚跟,可你终究不是山魈之类,在这等族中竞争当中引来异类,反而更为不利……”
“只不过,你这番话,倒也算不错。”
老山魈微微摇头,道:“老夫是老了,终究没有什么魄力可言,不过古苍还算年轻……它想作为一族之长,也确实需要磨练。”
清原平静道:“磨刀石?”
老山魈叹道:“老夫原本是怕刀还未利,便被磨刀石打断了。但现在……若是磨断了刀,也谈不上什么宝刀,那就……让它去磨练罢。”
清原略微沉吟,点头道:“确该如此。”
不经风霜磨练,何以出色?
但他相信,以古苍的资质,以古苍的雷法传承,以古苍的机缘,以及它那坚毅狠辣的心性,定然可以磨练得成。
而他胆敢为古苍开口,提早取来这蛇头拐杖,自然也是因为修行增进之后的益处,使他有了一些手段。
……
“老夫劫数,源自于寿元将近。”
老山魈淡淡道:“寿元将近,老夫总要不甘的,所以……便尝试插手元蒙之事,或许牵扯几分气运,死后也能得个神位。不过,以妖身异类,尝试插手世俗战场,终究世所不容,尤其是那嫉恶如仇的守正道门……守正道门在元蒙军中,安插不少弟子,老夫正是被他们察觉,这才惹祸上身……”
清原闻言,稍显凝重,但是老山魈并没有直接将其中缘由尽数说来的意思,而清原听闻事涉封神,倒也不愿知道太多了。
老山魈稍微解释了一句,也就沉默了下。
“古苍此次所获不少,要闭关少说也须三五载。”
老山魈说道:“观你初成阳神,可是要留下在此,安心修行,将阳神尽数磨练功成?”
清原说道:“有劳挂念,我在中土,还有些事情,须得前去收个尾。此外……我一个外人,留在苍青阳轮山,难免不便,再其次……”
顿了顿,清原看了它一眼,带着些许古怪的笑意,道:“这是你的劫数,我可不想被你拉下水。”
老山魈一点小心思被他道破,但作为积年老妖,自然也是宛如无事一般,依然平淡道:“说来也是,你留在这里,到时,不免还是要帮古苍一把,凭空要生不少变故。”
说罢,它抬头看向清原,说道:“现下,便将你所获之法,尽数传与老夫,好让老夫整理成册,传于后辈。”
说到这里,它忽然顿了顿,看向清原,说道:“莫非你还要老夫立誓?”
“免了免了。”清原略微摆手,笑着道:“不过是见你犹疑不定,推你一把,既然你已经看得清楚,许多事情也不必我来说了。”
先前这老山魈虽然算是答应了清原,但终究是没有什么正式的言语。其实若是想要稳妥一些,这事还得从山魈口中,开口正式说上一遍。
这老妖身在八重天,能见虚实,对于气运,对于誓言,对于心障,对于阻碍,都十分清楚。一旦开口立誓,在这个时代,自然是不可轻易更改的。
但它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并以看得透彻,就算清原想要让它改变主意,都不可能了。
“法门共有二道。”
清原缓缓说道:“其一,正是仙湖形成的起因。”
老山魈闻言,神色陡然间凝重起来。
“仙湖能够观测诸般变化,并且记载这里,可以让你将过往景象,也尽数呈现出来,这自然是早年那位妖仙的本事。”
清原说道:“而这种本事,便是八方道眼。”
八方道眼,能观八方,能见大道。
这是无上祖师所创的道术之一。
收录于当今正仙道镇山宝典——《上观离云界》。
想来除却正仙道之外,也就只有这个早年在正仙道立宗之前,就已学来此法的山魈才有。
“第二种呢?”老山魈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极为凌厉,饶是它身为积年老妖,高深莫测,亦有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心境,也不禁在此刻,露出凝重且紧张的神色。
因为事关性命!
清原看了它一眼,淡淡道:“开灵道术,能使山魈成年之时,变得圆满,可替代如今血祭之法。”(未完待续。)
章五零八 开灵之法
山魈血脉之中,自有传承,一旦临近成年,便会遵循自身源自于血脉之中的本能,去寻少女,以圆满成年之事。
当初古苍掳去葛瑜儿,便是如此。
替代少女血祭之法的开灵法门,并非没有。而山魈族中,亦有转而修道的妖物,同样也懂得许多道家法门。
只不过以少女为血祭,这是源自于山魈血脉之中的传承,因此也被山魈一族,视为圣法。
“开灵之法?”
老山魈闻言,沉默了片刻,显得有些失望及遗憾。
终究没有从仙湖之中,取得让自身得以度过劫数的法门。
但它早已知晓自身劫数将近,这一次也不过是尝试能否寻个渡劫的机缘,实则也未有抱得太多希望,饶是遗憾,但也不至于失态。
仅是片刻之间,它便恢复过来,看向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我辈之中,一旦出生,自有血脉传承,也有修行之法,这以少女为血祭的法门,乃是烙印在血脉之中的传承,自古以来,从未更改。”
“更改的也不是你我……”清原平静道:“这是从仙湖之中得来的法门,也即是你山魈一族的传承。更改的,是你那位从神魔转为妖仙的先祖。”
老山魈目光微凝,它虽然不是道家正统,但比其他妖物,还懂虚实变化,可是在此刻,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它竟是听不出言语真假。
“我族中血脉传承,除却血祭之法,再无其他。”
老山魈摇头道:“如若真可用其他的开灵法门,我族中必定会有血脉真传。”
这话没有挑明,但实际上,已是挑明了意思,隐隐也有不信清原的意味。
“真是如此么?”清原淡淡道:“山魈一族,乃是源自于当年妖仙死后,散于天地间的诸般精气。然而,这精气既然是散于天地之间,那么每一个山魈所得的精气,便只是一部分,而不是所有……”
老山魈听出他言外之意,思索道:“你言下之意,乃是我族中血脉传承,实则各有不同,各得残缺?”
“正是。”清原微微点头,声音沉重,说道:“那位妖仙,修得仙法,得成仙位,此前又是天地所生的神魔,亦有天赋的神通,更非寻常神术可比。哪怕是你,修得八重天,又把血脉之中的这些传承,挖掘了多少?例如这仙湖中的八方道眼之术,莫非你便是有了?”
老山魈闻言,顿时沉默。
“这一部分传承,留在了眼睛,形成了仙湖。”清原说道:“古苍之所以能够从仙湖之中,获得真传,便是因为它掳掠少女之时,被我阻拦,后来偶然间得了类似于此的开灵之术。倘如当时它真是害人作恶,不能回头,早已被我所灭,又如何会跟随我身旁,经我教导?”
清原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正是因此,而它的修行,才真正与当初的那位妖仙相合,方能得到真传……而似这山中的山魈,纵然有些是转而修道的,但有几个是能血脉之中得了开灵之法?”
老山魈闻言,顿时沉默了许多。
“你山魈向来是异类,再有这等血祭之法,一向是被正道修行之人视作阴邪之辈,但凡得见,多是斩妖除魔。”
清原说道:“如若没有这血祭之法,尽管是为异类,也不至于如此被修道人所恶。”
老山魈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略有揣度,它自是更倾向于血脉之中的传承,但清原所言,不无道理。
倘如仙湖之中,真有更高的开灵之法,那么自然是最好,但它颇为疑惑,这是否是对方杜撰出来的?
按道理说,它也能通虚实,能辩真假,但这个年轻人,身具仙法,又有收敛气息的法门,不露声色,根本看不出端倪。
“昔年妖仙,本是神魔,却转修道法,自是与此有关。”
清原依然说道:“血脉传承的血祭之法,乃是神魔真传,但是这开灵之法,则是道门所传。道家法门不见得就胜过神魔真传,但至少你山魈先祖,从神魔转而成仙,便是有些缘故的。”
停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哑然失笑,道:“忘了,这是我要给你法门,而不是要你赐我。法门我传与你,但你如何决断,该是你山魈一族的事情,与我无关……早知要费这些口舌,便将此法收了,交与你一个八方道眼的法门也就是了。”
老山魈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不动声色。
事关山魈一族的未来,比它本身生死更重无数。
当年先祖天生神魔,转而修道。
而古苍确实不见血祭之法的痕迹,却从仙湖之中获得了真传。
加上山魈成年,以少女血祭,再有占山为神者,再有淫.邪之辈等,确实是被修道人视作异类之中的恶类。
“老夫会考虑的。”
……
时过半日。
清原已经将八方道眼之术,以及那开灵之法,尽数传于老山魈。
至于此后的事情,便让这老妖自己决断了。
“也算尽力,究竟如何,且看天意。”
八方道眼,确实是从仙湖之中得来的道术。
至于开灵之术,自然是子虚乌有,全然是清原杜撰出来的。
“此处年幼山魈众多,一旦成年,不知又要害了多少人。”
清原心中想道:“它们尚未作恶,也不好下了杀手,再其次,我在这苍青阳轮山也不好放肆。只好用此法,让山魈一族,尽数转为道学了……不过有古苍这个得了山魈先祖真传的前车之鉴,加上如今山魈的处境,诸般考虑之下,这老妖应该会采纳的。”
他原本是直接想用开灵之法,当做是从仙湖之中所获的法门。
但这样一来,八成要被这老山魈识破,只有用这八方道眼之术作为迷惑,一真一假,大约还能蒙蔽过去的。
“事情至此,我也告辞了。”
清原稍微拱手,施了个礼,说道:“临去前,即便不能再见古苍一面,但也想去它闭关之处看上一眼,再留个礼物便是。”
老山魈正在思索法门当中,闻言便抬起头来,道:“情理之中,自无不可。”(未完待续。)
章五零九 妖王已逝,昔日浩劫
石室之外。
幼年山魈等众,还在玩耍,如非猿猴模样,乍一看去,就如顽皮的孩童一般。
待到它们逐个成年,不免还要作恶。
但清原交与老山魈的开灵之法,则算是将每一个山魈都必须经历的这场恶事,凭空抹去了。
“记得费四么?”老山魈忽然开口。
“费四?”清原目光微凝,他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这是谁。
他与这里的牵扯,就是山魈,而他所认识的山魈,只有三个,古苍一个,眼前一个,还有另外一个。
“当日将古苍带过来的那位,曾受中土往北的三星寨所供奉,你在三星寨破了它的阵法,毁了它的布置,可谓是结了死仇。”老山魈淡淡道:“不过它道行未足,看不出你的把戏,一直以为你是追杀古苍而来。”
“它在何处?”清原神色平淡,眼中闪过一缕寒光。
此妖在三星寨作威作福,以女子献祭,以人命为贡品,甚至要将整个三星寨都当做修行的手段。如今或许不好直接出手将之打杀,但只是缺一个合适的借口,如若对方纠缠不放,那么就是私人恩怨,即便打杀了它,这老山魈也不好说什么。
“我辈之类,成年即是以人命血祭。”老山魈说道:“当年先祖生而为神,我等自一出世,便有着占山称神的念头,例如老夫……昔年也曾占山为神,做过的事情,在你们这些修道人眼里,未必比费四少了。”
它抬头看了清原一眼,淡淡道:“你要连老夫也一并打杀了么?”
“如若被晚辈撞见,兴许可以尝试一番。”清原缓缓说道:“山魈一族,如今换了开灵之法,虽然还是异类,但今后也谈不上邪类。否则,未来这些山魈,一旦作恶,而撞见我手,说不得我也该将它们尽数杀了。”
“身在苍青阳轮山,我山魈祖地之中,胆敢口出狂言。”老山魈点点头,道:“你是第一个。”
清原只是微笑,但并未言语。
老山魈眼中寒光逐渐消去,淡淡道:“费四死了。”
“嗯?”清原陡然站在那里,转过头来,从当日交手来看,那一头山魈已至妖王境,堪比道家真人的手段,可谓是非常厉害。
眼前的老山魈,道行虽高,但毕竟老迈,而那一头山魈……虽然也谈不上年轻后辈,但也比这老山魈,要显得青壮许多。
在如今山魈老族长临死的情况下,这等修成妖王境的山魈,可谓是族内的中流砥柱。
但是,它死了?
“它奉我命,前往西北极深处,插手军中事……最终败露,被守正道门藏于郭仲堪麾下的弟子所杀。”老山魈说道:“正因是它败露,故而祸延至老夫身上,这才是有大祸。”
“原来如此。”
清原没有继续开口。
二者转过方向,进入了另外的山道。
山中路径曲折,布满了阵法,一举一动,一旦出错,都会引出变化来。
过了约莫半柱香。
二者停在了一座石室外。
“里边正是古苍的修行之所?”
老山魈点了点头,转而离去,它懂得人意,也知道理,于是便避开了。
清原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了里面。
隔着一道石门。
石门上布满了纹路。
这种纹路与天地间的轨迹吻合,于是起到了隔绝的作用。
古苍就在里面。
一门之隔。
但是不能相见,甚至连气息都难以感应。
“好生修行。”
清原吐出口气,说出了这么句话,然后他想了想,从古镜中取出纸张来。
他开始写信。
他写了三篇,洋洋洒洒,但其中所述,多为杂事。
然后他运用法力,将三篇信纸,拍在石门旁边的石壁上,伸手一抹,信纸周边的岩壁纹路,忽然开始改变。
没有什么神异出现。
但这就是符文。
除非妖王出手,否则谁也不能取到这三篇信纸。
而古苍可以……因为古苍对于纹路阵法的轨迹,有着另外的领悟,它对于阵法的诸般见解,来自于清原,也就是出自于同源。
“等我中土归来,寻个洞天福地,好生修行,到时再来见你。”
清原朝着石门挥了挥手,道:“再见。”
然后他转身离去,脚步平缓淡然。
石壁上有三篇信纸。
但他从古镜取出来的纸张,有四篇。
第四篇纸,叠在第三篇纸的后面。
第四篇纸,别人看不到,古苍也看不到。
第四篇纸,形如人身,上面附着一层道术,名为剪纸为马。而上面也有一道念头……分神化念。
如今清原阴神中蕴藏阳神,勉强已经可以施展出蛮部妖神的分神化念之法。
这也算是清原给古苍留下的一个帮手,亦是对于他本身的示警手段。
一旦这里出现变故,不论远在何方,清原本身都会发觉。
“用三篇信纸作为遮掩,而三篇信纸俱都被我用上了道法,那老山魈纵然有着几分看破虚实的本事,终究也不是道家真人,应该也是看不出来的。”
“退一步讲,即便看出来了,也不要紧。”
……
看着清原出来,老山魈淡淡道:“好了?”
“自是好了。”清原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告辞了。”
老山魈点头道:“如此,走好。”
这么说着,它似是想起什么,说道:“你与那苍轮部香火神灵略有相似,想来关于香火神灵的旧事,你也好奇?”
清原点头道:“自是如此。”
老山魈说道:“先前你见古苍之时,老夫查阅了典籍,大约知晓苍轮部神灵诞生的缘由,但只是十分粗糙。”
清原心中微凛,他如今修得一点真阳,对于眼前天地所见,领悟渐深,对于当初的猜测,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
若无其他意外的变化,从眼前来猜测,那香火神灵的原身,约莫就是广元古业天尊。
“昔年苍轮部遭遇大劫,后有一位高人相救,遂而苍轮部供奉此人,当作天神下凡。按道理说,此人该受得冥冥之中香火愿力,然而他拒而不受,故而那香火愿力积蓄于神像之上,久而久之,在人心众多念头之下,凝成真身,成就新的神灵。”
老山魈说道:“那位古时仙家,至今未知来历,但是当初苍轮部的浩劫,典籍之中却有记载。”
清原来了兴趣,道:“何等浩劫?”
“有一头颅,从天而降,有头而无身,它能吞山食地,吞下了十余部落,最终来到苍轮部。”老山魈说道:“后来那位仙家出现,将之打退,拯救了苍轮部。后来苍轮部便当他是天神下凡,供奉无数年至今。”
“头颅?”
清原怔在那里。
然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饕餮!(未完待续。)
章五一零 收取淤泥
天生神魔,凶兽饕餮。
食尽北方,去往东海,形成灭世浩劫,后有东天海运帝君,见大劫当前,以前所未有之大决心,大毅力,以身合道,成就道祖。
一剑伤饕餮。
长风吹拂十万里,将之推回北方。
此后,饕餮伤重,而吞食己身,从此有头无身。
这就是清原从仙湖之中得到的场面。
而在此之后,山魈之祖陨落于吕阳仙尊之手,场面就此断绝。
未想,昔年苍轮部的浩劫,竟是源自于那一个头颅?
尽管老山魈所言,并未指明这头颅就是凶兽饕餮,然而……一尊头颅,有头无身,且吞食各方,并引得仙家出手,除却那饕餮之外,又会是谁?
“吕阳仙尊斩杀山魈的传说,已有许多岁月……”
清原心道:“苍轮部遭饕餮所袭,并被广元古业天尊所救,从苍轮部诞生香火神灵来看,年月不短,但应是在山魈死后。”
他暗自想道:“果然,在被东天海运帝君打回北方之后,这头饕餮仍然没有安分,不知事后如何了?”
这般想着,他看了老山魈一眼。
这头老妖所知的,也不过是山魈此前的先辈所探知的消息,而那位山魈先辈终究也只是因为与香火神灵斗过法,故而能探得一二分消息罢了。
其中真相过于久远,就是苍轮部之内,凡人一代又一代,生老病死,诸般交替,到了如今,苍轮部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山魈一族探查出来的消息自然是残缺不全。
……
辞别了老山魈,出了苍青阳轮山。
清原并未即刻离开,他转而来到了苍轮部所在。
当时就没有人发觉到他,如今他道行更高,自然也就没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此处生长五色仙莲,引起一番剧烈的争斗,此后又有许多修行中人前来探查,直到近两年才消了声息?”
清原望着眼前的泥潭。
这泥潭方圆三丈,淤泥黑中透黄,带着腐臭之意。
昔日曾有神像立定于此,那神灵镇守于此,历经岁月千百年。
直至如今,神灵陨落,仙莲四散,落得如此凄凉沧桑之景象。
眼下就连这泥潭之中的淤泥,也都被人刮去了一层又一层。
而淤泥底下,就是土地。
此前无数修道人探查过,而清原探过。
底下就只是土地,而淤泥就只是淤泥,全都没有什么神异之处。
但尽管如此,许多淤泥也被刮去一层,经过各方修行人的诸般探查,但想来探查的结果并不如意,否则这方泥潭早已被挖得干净。
“我如今的感知,绝不逊色于那头老山魈,仔仔细细用阴神查探多遍,也全无所获,就好似一滩真正的淤泥。”
清原暗道:“只不过,古镜有所反应,并且放开了一缕气息,让内中小天地与外界有所接触……青莲仙种与这泥潭之中的气息接触之后,亦是起了反应。”
“这一池的淤泥,对于他人全无异处,对于修行人的修为增进,或许也谈不上用处……但是对于这青莲仙种,只怕才是根本?”
他神色沉凝,眼神闪烁。
这里是五色仙莲生长的地方,但未必是诞生之处。
只是,既然五色仙莲能生长于此,那么此处必定不凡。
而不凡之处的源头,十有**,该是在淤泥上面。
不论是不是淤泥,清原也只能从这一方面尝试一下。
他不可能将这片土地都搬离,只能将这一方泥潭,收为己用。
“起!”
清原将古镜往上一抛,悬在泥潭之上,有镜光落下,照在泥潭之上,随着清原一声清喝,“收!”
泥潭之中的淤泥,陡然倒卷而起,落入古镜当中。
……
石城。
自古尔申被贬,罗峰接手此处,然后大刀阔斧,起了诸般整改。
如今石城上下,戒备森严。
苏关已经来到这里两日了。
当时在部落里,面对玄甲重骑,他借着魔祖所传,也算度过了这场劫数。依照魔祖所述,来到此处,是要寻得另外的淤泥。
以魔祖所言,这淤泥是被一位上人,从苍轮部得来,交与蛮部妖神,但是那蛮部妖神并没有察觉其中神妙,故而只当寻常淤泥而弃之。
余上人心思灵巧,暗中取回了淤泥,只是钻研多年,也无所得,最终才送给了古尔申……因为古尔申也是当年在攻破苍轮部之后,大肆屠杀的人物,在余上人提醒之后,也起了心思,将之当做宝物。而实际上……余上人也只是在多年查看之后,视作无用之物,否则也不至于送给古尔申。
“那个余上人,也算是聪明人,倒也可以说是可造之材。其实他若是放得聪明些,本座指点的就不是你小子,而是这个余上人了。”
苏关耳边传来那沉重而沙哑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得了本座指点,日后必定要一飞冲天,可惜他还是愚蠢了些,耐不住性子,将这淤泥送给了古尔申。古尔申命数不长,果然被罗峰贬了……”
苏关没有接话,他咬着牙,想起一事,低声道:“你说那个罗峰是个谨慎的人,在不知淤泥是为何物的情形下,便已将淤泥分成了三份,我这一份只是极小的一份……但你既然不能出手,我该如何从这等戒备森严,充满气运的军中地方,盗得那些淤泥。”
“自有办法的。”魔祖低声笑道:“当初从苍轮部刮走淤泥的人,可是不少……但多数都在有道行的人物身上,有些经过炼化,故而本座难以借之显形,只有少数流落在外,又落在那些道行不高的修行人身上,这才能让本座显形出来。但是本座此前,已经接连显形过几遍,那些淤泥俱都无用了,眼下这是第四次显形,但这一团淤泥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只好去找罗峰手里那些……”
“你说淤泥出自苍轮部。”苏关问道:“为何不去苍轮部?”
“那里有头老妖,略有两分勘透虚实的本事。”魔祖笑了笑,说道:“你想从那里取走淤泥,先要经过它,而现今本座状态不佳,容易被它看出端倪,自是不好。另外,那淤泥曾是生长一种宝物的地方,内中还藏有玄妙,我若是直接用那淤泥显形,容易出现变故……”
笑声到这里,忽然一滞,刹那停住。
苏关心中陡然升起十分古怪的念头。
这个自称魔祖的声音,尽管语气平淡,但言谈之中,总是充满着对于天地的鄙夷,对于世间人物的嘲讽,宛如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仙家,但却比仙家更多了许多邪异之处。
不论他是何方人物,但是在苏关这几日的接触之中,心中已经留下了大致上的印象……此人语气平淡,也不显得如何张扬跋扈,但偏偏是言语之中,傲视天地,自视极高,而且,偶尔似乎还会迸出几句十分高深玄妙的语句,蕴藏禅机,似有西方佛门的意味,又显得极有道理,像是看破俗世的隐士高人。
但这样一个几乎藐视天下的人物,此刻似乎发觉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连话都停住了。
苏关心中颇为好奇,但是不敢询问。
“倒真是有趣。”
过了许久,才听魔祖笑了一声,道:“所有淤泥都被收走了?而且是隔绝了这方天地,本座总是想要借之显形,也是无望了……真是断了今后一条退路。”
尽管是笑声,但落在苏关耳中,似乎充满了无奈,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连这等藐视天地的人物,竟然也会有无奈之事?
“退路断了一条又一条,如今在南方,还有更重要的一条退路,是该收回来了。”
魔祖轻笑了声,说道:“罢了,本想磨砺你这小子,但时候不多了,本座亲自指点你一条路,必定让你把淤泥取来。然后……往西北去。”
苏关怔了怔,问道:“西北?”
“本座说过,在你之前,已经显形数次,其中一次就在西北。”
魔祖说道:“此去西北,必有机缘。”(未完待续。)
章五一一 隐忧
古镜之内,自成一界,乃一方小天地,亦可互相隔绝。
清原初时所获,大如一方小屋,如今这本命至宝随着自身道行增长,已经极为广阔,足能另外列出一处,收容这泥潭之中的淤泥,亦是绰绰有余。
泥潭方圆三丈,底下实则不止如此,只是露在地面上的部分是三丈方圆。
三丈之外的土地,在两尺厚的地下,依然是淤泥。
实际上,淤泥方圆足有十余丈,深至十三丈,实际上……这些淤泥堆起来,不亚于一座山头。
也正是如此多的淤泥,才会在被各方修行之人,刮去一层又一层之后,依然看似未减。
“倒也真是吃力。”
若是换作刚开始获得古镜之时,内中的小天地,哪怕尽数填满,都不能将这所有淤泥收聚其中。
他吐出口气,看向被收取了淤泥之后的泥潭。
底下淤泥尽数收尽,下方宛如空谷深渊。
方圆十余丈,深及十三丈,这对于修道人而言,自然不算什么,然而对于常人而言,已经是悬崖一般。
清原顺手一挥,法力运转。
眉心祖窍之中,第五重楼,山河楼蓦然震动。
土地轰隆作响。
此处坍塌,又有拱起。
不过片刻之间,就已化为一片平地。
实际上,下方还是空谷,但上方已经有了三尺厚的土地,并用法力凝实,就是在上方兴建土木,也无大碍。
这一举动,不为其他,也只是推平此处,避免有人坠下其中,平白丢了性命。
轰隆隆骤响,传遍整个部落。
部落之人,元蒙守军,尽数听闻,无不震惊,纷纷往此处赶来。
不论是哪方人,都知晓此处曾经是香火神灵所在,曾是神像供奉之处,也有宝物曾经生长于此。
或是期待、或是狂喜、或是惊恐、或是不安、这种种情绪,出现在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心中,无论苍轮部,无论元蒙军。
猎刀弓箭,长矛利枪,森然可怖。
“嗯?”
清原眉宇微凝,对于那些苍轮部的人,他倒是不放在心上,但是元蒙守军,却都是气运深重,以他道行之高,加上凝就的是道意,自然不会畏惧元蒙在此的守军,但不免节外生枝。
于是他朝着东南方,一步迈出。
身形变幻,已至十里之外。
……
“一步才十里?”
清原暗道:“自我道行增进,无论是缩地成寸,还是雷法神通,都水涨船高……我尽力运使缩地成寸,何止十里?”
“想来是被刚才元蒙守军杀机干扰。”
“如若再迟疑片刻,元蒙守军离得愈发进了,那么影响便会更大?”
“军中的杀机,天地的气运,仿佛天地的杀机……寻常守军已是如此,倒不知郭仲堪的玄甲重骑,陈芝云的白衣军,又是何等风貌?”
他这般想着,吐出口气。
道行渐高,阴神中孕育一点真阳,半步踏足真人境,另外半步也只是水磨的功夫……只须随着时日磨练,就可渐渐把另外半步,拉进真人境的门槛。
成就真人,即是世间的大人物,跻身当今人世的上层之列。
他如今所见,许多光景,也都不同了。
……
这一次,清原行走颇快。
他往南方而行,去往中土。
但这一次,直接往南,路经蛮部,但已经不必经过苏关的家乡。
“那座石城……”
途中,清原停下脚步,看向那石城的方向。
他对元蒙的局势,不甚熟悉,只在下界数年间,耳濡目染,并主动探查,得知中土的蜀国和梁国的大致局势,并将以推测,能得几分了解。
而这一次,他来到北方,隐约从中嗅出了几分古怪的气息。
石城原是古尔申为首,这个古尔申本身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却是元蒙第一勇士熬岳的属下。
熬岳乃是草原部落之人,号为第一勇士。而郭仲堪是中土而来,却备受草原大汗,如今的元蒙帝皇所赏识,并且武学造诣至大宗师境,号为无敌武圣,不论从本身来说,还是从权势来说,俱都压过这位元蒙勇士。于是他二者之间,不免有些冲突矛盾,不乏明争暗斗。
这一次贬了古尔申的,正是郭仲堪倚重的副将罗峰。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这是郭仲堪和熬岳之间的争斗,也即是元蒙朝堂之上的一场风波。
只是不知这一场风波,在当今封神之势里,会有多大的分量?
是小小浪花?还是会掀起惊涛骇浪?
清原眼神略微闪烁。
他早已发觉了几分异处。
按道理说,郭仲堪暂时不会像熬岳发难,更何况这区区一座边缘石城,也不足以成为二者博弈的棋盘。
可偏偏郭仲堪麾下的一员心腹,对熬岳的人出手了,就在这个与中土相近的地方。
他遥望石城方向,隐约能见锐气冲霄。
那是一场新的改变。
……
石城往西北方向。
一人徐徐行走。
这是个少年,显得十分狼狈,满身风尘,孤单行走在这荒寂大地之上。
苏关疲累不堪,喘息了几声,倚在一块岩石上,看着手中的一盒泥土。
哪怕有魔祖亲自指点,但在戒备森严的石城之中,在那位罗将军的手下,也是费了无数心力,才盗走了这一盒淤泥。
苏关想起这几日间的苦痛,有些苦笑自嘲,不过自身道行,却也在三重天之境,稳稳站住,也算益处不小。他长长叹了口气,又把泥土收入怀中,忽然,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在我之前,显形数次,那么得到淤泥的那几位呢?”
魔祖声音从中传来,显得十分平静,道:“受不住本座考验,俱都魂飞魄散了……他们世间被本座魔气所染,不入轮回,但道行又浅,也不能存世,自然是烟消云散。”
苏关心中陡然一凛。
“所以说,你要争气些了,否则,即便本座指点于你,但也难免要落得与他们一个下场。”
魔祖淡淡道:“知道西北极深处的一座神国么?”
苏关想了想,道:“正在与元蒙激斗的那座神国?”
“不错。”魔祖说道:“那只是一座凡人部落,被异人侵占,那异人狂妄无知,因而号为神国。而那异人,正是得了几分关于本座的教导……区区一座西北部落,自然是敌不住元蒙的,但偏偏斗了几个月,仍然不灭,便是因为本座的机缘,此次你若前往,未必不能从那个异人手中夺来。”
“他也是之前受你教导的罢?”苏关忽然问道。
“正是。”
“但你现在要我夺他的机缘?”
“因为现在显形的淤泥,是在你的身上。”
“果然够狠,无愧于称魔。”
“这又算得了什么?”
魔祖忽然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他是前一任受本座指点的,你是这一任受本座指点的,所谓老去新来,正是如此。何况,是本座指点于你和他,乃是施恩厚赐,当本座要取回这些机缘,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顿了顿,魔祖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要尽快动身了,迟恐生变。”
苏关问道:“何来变故?”
“那个异人是个疯子,他固然是得了本座机缘,疯得彻底,但绝不可能与郭仲堪这个身具大气运的人物相比……按道理说,就算本座机缘留得再大,可面对郭仲堪,这所谓神国,也早被郭仲堪打灭了。”魔祖思索片刻,道:“但如今,神国依然未有覆灭。”
苏关是个灵敏之人,当即惊道:“郭仲堪不在西北军中?攻打神国,仅是故布疑阵……那他本身去了何处?”
魔祖只是笑,未有言语。(未完待续。)
章五一二 重返中土
蜀国之北。
蜀八地界。
月余之后,清原身为真人境,以腾云驾雾,再以缩地成寸,越过了那所谓的残阳山脉,越过了那连绵不断的城墙。
残阳山脉,地势起伏,又有诸般毒虫猛兽,尤其是沼气毒草等物,一旦吸入,一旦划伤,不死即伤,伤病缠身。
哪怕再是如何精锐的军队,但数量一多,在这等险地之中,必定会有伤亡。
因此,这残阳山脉,是不能行军的。
蜀国和北方元蒙,隔着残阳山脉,但并不是尽数隔绝,否则葛相也不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兴建这连绵的城墙,抵御元蒙来敌。
历代以来,南北相通……当走过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这路走得多了,也就是坦途大道。
在昔年盛唐之时,这曾是官道,后来南北阻隔,略有荒废,但道路依然就在那里。
清原是沿着道路行走的。
荒废了许多年的道路,也确实不少毒虫猛兽拦路当前,但以他的道行,纵是妖王都不畏惧,何况一些尚未修行的朦胧虫豸兽类?
一路行来,路上倒也发现了些许人迹。
尽管在葛相之后,南北隔绝,但依然有些人越过城墙,来回两方,他们大多怀着各种目的……
例如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须得私运物事,两方贩卖,谋取暴利。
再如两方的谍子奸细,从元蒙渗入蜀国的,又或是从蜀国渗入元蒙的,俱都不少。
从官道上残留的痕迹来看,尽管这道路荒废,来往行人稀少,但是近些年,也是有三三两两的几批人路经此处的。
这种两国之间,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来往,清原大约也猜得到,但他也不甚在意。毕竟他无意插手世间封神事,即便退一步讲,真是有心插手其中的,但他如今已跻身于世间上层,眼界所及,也是上层的大势所向,而不是底层的一些来往。
……
越过城墙。
清原回望一眼,延绵山脉,残阳如血,已至西方,被山林树木遮掩了半边影子。
那一望无际的山林,带着些许垂暮的痕迹,显得有些凄凉的味道。
毕竟已是冬季,哪怕此处偏南,还未如北方那边雪花飞洒,但也充满了秋风萧瑟的味道,临近寒风的冷酷。
“北方……”
清原收回目光,感应到有蜀国将士在城墙上巡视,未有停留,继续往南。
待他离去,才有一队兵将,徐徐走过。
城墙连绵,十里建一台,可点燃烽燧以作示警。
又每隔三十里,设营房,建校场,内中便是诸多兵将所在,每日出队,朝两方来回巡逻游走。
尽管葛相逝后,北方再未来犯,许多年来不曾再有战乱,至今仍然平静。但这北方军队的首领,是昔年葛相身旁的一位老将军,深知北方部落之彪悍,故而这许多年来,仍然保持着这等巡视的规矩,尽管因为多年不曾经历战事,显得军纪松散,但也还并未完全松懈。
作为一支守城多年的军队,在未有战事的年月里,在枯燥与寂静之中,仍能保持着巡视游走的规矩,着实是殊为难得。
毕竟北方元蒙,近年来愈发声势浩大,横扫西北八百部族,几乎不可抵挡,也算能让这蜀国北方的军队,察觉到了危机,生出警惕之心。
而此刻清原已经走远,他大约能知这北方守城军队的高低,虽然谈不上是多么热血凌厉的精锐,但也并未在多年平静之中消去爪牙,至少保留着数十年未曾违逆的军纪……如若今后元蒙挥军南下,这一支守城军,也不见得会轻易溃败。
……
一路行来,他因为来时并非顺着原路,故而并未经过三星寨,但却是折了路,踏足巴子县。
巴子县,这个临近幽冥的地界,亦是在大魔创立的魔域之外。
此处临近北方,故而民风彪悍,也因为临近幽冥,故而心性偏邪,再被魔域影响,几乎变得穷凶极恶。
尽管如今魔域破灭,但是源自于本性的恶念,以及一向而来的行事,让这座巴子县,依然显得那般凶厉。
只不过,如今的巴子县,已有了许多外人。
清原扫了一眼,这些所谓的外人,多为修行中人,只有少数是未经修行的世俗中人。
“修行之人来此,多半与魔域有关,如今魔域破灭……有些人试图寻求机缘,也有些人抱着他人所不知的各种异样心思,于是聚集于此?”
清原暗道:“就如同当初苍轮部一样?只不过,苍轮部闹了许多年,直到前两年才彻底消了动静,不再有修行中人前去查探,而这巴子县……又要等多少年,才能归于平静?”
他这般想着,又看向那些未经修行的凡人。
巴子县,白日为民,夜间为匪,劫杀过往旅客,乃至于将人烹杀,以作食物。
这种恶名早已是远传各方,上次清原来巴子县时,几乎只他一个外来人在此,也在夜间受到了恶人索命。而这一次,熙熙攘攘,倒颇有几分繁华之态。
初时见到这般场面,清原不免讶异,但细想之下,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有了许多修道人来此,人来人往,于是,在寻常人眼里,巴子县有了许多外来人,已不似当年那般凶险。
寻常百姓之中,也不乏是要经过巴子县的,但顾忌以往凶名,要么断了心思,要么绕了道路,直到如今,听闻这般消息,过往行人,倒也逐渐增多。
“看这巴子县的百姓居民,依然如以往那般彪悍,脾气暴躁凶怒,动辄破口大骂,或怒目而视,乃至于大打出手,但似乎却不敢有什么害人性命的举动了……”
清原扫过一眼,微微摇头,笑道:“莫非是早些时候,有修道人来此,然后也被当作肥羊?倒如我当时一般……只不过,这巴子县的百姓,如今该是被打疼了,知晓外来人也不好惹,这才安分守己罢?”
这般想着,清原不免有些哑然失笑,他阴神扫过,发现不少道家正统的修道人,不见得是守正道门的嫡传,或许也是中土的正统道派。
诸般道派,例如明源道观,例如落越郡鸿松老道的门派,例如那七灵门,不论深厚还是浅薄,都可算是正统道派,门中拜的是太上或无上两位祖师,也有将道门二祖并列同拜的。
守正道门是中土第一门派,名义上统领各方道家门派,也不乏忠心依附守正道门的各宗各派。
想来这些,倒也是奉守正道门之命,驻守于此的修道之人。
除此之外,清原也发现了,如今的巴子县,驻守了一批守军。
或许这批守军,才是这巴子县的百姓,真正安分守己的原因。
他心中有些想法,关乎于当初魔域所在的地方,于是暂留巴子县一夜。
观天色变化,今夜该是无月,有阴云盖顶。
“阴气太重,那阴火也重,明日再说罢。”
清原寻了个地方,住宿进去。
而他住的地方,正是当初他刚来巴子县时住下的客栈。
只不过客栈的掌柜和小二,早已经换了人。
物是人非。
“天字号第七房。”(未完待续。)
章五一三 天字号第八房
入夜。
天空阴暗。
气息潮湿。
“这种天气,该是最后一次了,今后就不是湿气,该是干燥而冰冷,仔细算来,距离降雪……也快了。”
掌柜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算了算今日收入,稍微点头:“虽然比几年前要差了些,但还算不错,而且这也算是正经生意。”
他这般想着,抬头看了看外头的阴暗天色,略有惋惜。
夜黑风高杀人夜。
以往这种夜色,正是劫杀过往行人的绝好时机。
哪怕白日间与对方言谈甚欢,引为知己,恨不得磕头结拜,但是每到晚上,真要下手时,他必然是不会手软的。
“今日客栈住了这么些人,要是换作往年,逐个逐个杀掉,就得发大财了……只怕这巴子县,就老子最有钱了罢?”
他心里这般想着,看向了柜台之外,那里还有三五桌的客人,在夜间饮酒畅谈。
若是放在以往,倒是可以在酒中下药,如今……可惜了这世道。
……
“师兄。”一个清秀道士低声笑道:“那个掌柜的,好像对咱们起了杀机,不过一下子又收了?”
“这地方本来就是白日为民,夜间为匪的地界。”那稍微年长的道士,微微摇头,说道:“本来以为这该是什么妖孽作祟,后来才知,此处本就如此,乃是个恶地。我见这掌柜的年岁不小,往年只怕也劫杀过许多行人,想他是觊觎咱们身上的黄白之物罢了,只不过如今蜀国驻军在此,他们也不能再行大恶了……记得刚开始时,蜀**队可是将巴子县七个人当场凌迟,一刀一刀剐了,警示巴子县所有人的。”
那清秀道士想象什么是凌迟的场面,吐了吐舌头,“真恶心。”
“虽然这种凌迟,显得残酷几分,但在这个地方,只有这样,才能将人吓住,才能让人安分守己。”那个年长些的道士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一味地温和行事,不会让人惧怕,有的时候,下手要狠,出手要毒,其实未必不好。只要你心里不要沉浸在这种快感之内,能保持清明,能保持善念,那就是最好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其实蜀国自从葛相治国之后,律法条理清晰,是个好事,但也因此,在许多问题上,显得颇为温和了些,一些本该杀掉的恶类人渣都因此而轻罚。”
清秀道士问道:“就像这个掌柜的?”
“是啊,以往的事情没有证据,蜀军哪怕知道此人身负血债,也不好抓他。而如今,他就算作恶,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至于死罪。”年长些的道士摇头说道:“其实他已经是穷凶极恶了,确是该死的。”
说着,他指着掌柜旁边的一个孩子,说道:“这孩子身上有杀气,曾杀过人,我白日里打听过,他上次下药,杀了一个过往的旅客,原本该是一起与那七人凌迟处死的。但是蜀国律法,尚是孩童,罪责再大,不可追究……你看他,已经仗着这一点,又要开始杀人了。”
清秀道士颤了颤,说道:“这个巴子县,这么邪气?”
“邪不邪气无所谓。”年长道士摇头说道:“反正咱们是修行中人,不论怎么样,也栽不到他们手里。真要追究,是该用蜀国律法去拿他们……你我出身千机门,算是守正道门的分支,不能轻易伤害凡人。”
清秀道士无奈道:“我还想离开时,偷偷下个暗手,杀了他们的。”
“寻基,你不能……”年长道士声音陡然一顿,目光看向客栈之外,瞳孔微微一缩。
名为寻基的清秀少年,见状一惊,连忙朝着客栈外看去。
……
客栈之外,忽有一人行来。
夜色中,视线昏暗。
然而来人,正如夜间朦胧的月光。
他徐徐走来,脚步轻盈。
他一身道衣,显得出尘脱俗。
他行走在人间,然而飘逸难察,有些虚幻神秘之感,仿佛只是一个影子。
他走在地上,然而脚底离地一寸。
常人自是难以察觉,然而那两个千机门的弟子,却能看得分明。
行走在人间,仿佛又不在人间。
“寻乐师兄,你看他的道衣是……”名为寻基的道士低声道:“是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
说罢,他忽然起身来,便想要行礼。
而那名稍微年长些的道士,则拉住了他,传声道:“别动。”
然而那个宛如谪仙般的道士,并未看他们一眼,只是来到柜台,淡淡道:“住宿。”
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似乎也被此人风采震住,暗暗赞了一声,但在他心里,还有一种物事更为重要,开口说道:“银两。”
道士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千机门那年长些,名为寻乐的道士,连忙过来,朝柜台上抛过一锭银两,道:“天字号房。”
掌柜眼前一亮,真要伸手去取,却又见另外一锭银两抛了过来,落在眼前,滚了一圈。
抛出银两的,是这个宛如谪仙般的道士,他抛出银两之后,看向寻乐,神色冷淡。
不知怎地,寻乐心中陡然一寒,蓦然升起万分惊惧,连忙退了一步,旋即伸手,把自己那锭银两收回,忙道:“弟子鲁莽,望正一师兄恕罪。”
正一收回目光,神色平静,淡淡道:“你认得我?”
那年长系的道士低声说道:“弟子李寻乐,是千机门的首徒,前次随恩师前往守正道门面见掌教之时,正逢师兄出关下山,故而认得。”
正一应了声,便再无言语。
而那掌柜欢天喜地,取过了银两,然后开了一间房。
寻乐与寻基对视一眼,俱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惧。
这个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先前是没有半点金银黄白之物的,但是……伸手一挥,就是一锭银两抛了出来。
这是用法力凝就金银?还是直接虚空造物?
正一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在那个孩童带领下,往上方走去。
寻基悄声说道:“那个孩子刚才在正一师兄身上顺手走了一件东西。”
寻乐点头道:“我看见了,那件东西本来是没有的,但是那孩童伸手去偷时,便凝成了一个玉佩。”
寻基不明所以。
寻乐低声道:“不论是银两,还是玉佩,都是正一师兄顺手凝就出来的,内中有他法力。这一老一少作恶多端,正一师兄自然是看出来了,守正道门虽然是斩妖除魔,但恶人也不见得会轻易放过,以你师兄我的眼力,胆敢断定,不出两日,这掌柜和那小孩,必定是要暴毙。”
寻基惊道:“这不太好罢?毕竟是对凡人出手……”
寻乐苦笑道:“他是守正道门的大弟子,听说除了掌教真人以及仙界祖师之外,谁也不能降罪于他。规矩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只要他不作恶,这也算是好事的……难道你不想杀了这一老一少?”
寻基想了想,于是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好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他是守正道门的大弟子,按道理说,咱们该给他见礼,刚才一时失神,却是忘了。”
“明天一早,去给他请安便是了。”寻乐这般说着,然后来到掌柜面前,问道:“适才那位道长,住在哪一号房?”
掌柜毕竟凡夫俗子,也听不见他们先前的交谈,闻言,目光一抬,没有理会,低头翻弄着银两。
李寻乐眼中闪过一缕杀机,旋即抛出一锭银两。
掌柜眼里闪过一缕喜色,颇为激动。
一锭银两,在寻常人家手里,可谓是一笔巨财。然而他近日倒是经常遇上这些大方的肥羊,若不是想起那些凌迟处死的老友,他倒也想直接下药,逐个杀了,尽数夺了钱财。
“发了发了。”
掌柜喃喃自语。
李寻乐喝道:“道爷问你话!”
掌柜的头也不抬,说道:“天字号第八房。”(未完待续。)
章五一四 仅一墙之隔
天字号第七房。
烛光昏黄。
清原闭目打坐。
不知为何,他心头悸动,似有许多不安,连同血气心跳,似乎都更为激荡了些。
清原不明所以,不知源头,皱了皱眉,只将白玉尺横在膝上,将古镜放在胸口,于是便开始了修行。
这一次,并非运功,也非是钻研仙术。
他是在感悟乾坤封闭之术。
此术源自于浣花阁,非是用以斗法,非是用以修行,而是用以收敛气息,与守正道门的抱婴功相当。
之前清原只是修了个入门,已算是不错,但如今在阴神之中修得一缕真阳,已算是半只脚踏足真人境。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
这种境界,多是源自于对天地的感悟。
正如庖丁解牛,你所见的是一头牛,而他所见的,是一块又一块的牛肉,是一块又一块的牛骨,是一根又一根的牛筋……
清原眼界已等同于真人,于是他对于天地的领悟,眼前的所见,更为细微,更为透彻,更为清晰,更为明朗……而对于乾坤封闭之术,也就有了更深的感悟。
“我能收敛气息,他人不能凭借气息追索到我,想要寻我正如大海捞针。”
清原暗道:“但是收敛气息,却还不能尽数收尽,类似于相半仙这等人物,若是隔得太近,同在一城,还是可以察觉的……一旦我与人斗法,他也能追索得到。”
这般想着,他不禁想起当初那位守正道门的正一。
乾坤封闭之术,本就是为了躲开正一。
后来清原练成乾坤封闭之术,离开南梁,到了蜀国,依然不敢逗留于明源道观……再后来,到了黎山,感悟五行大阵,期间多次游走,离开黎山,复又重返黎山,便是不敢长久居于一地,以免被正一追索得到。
“如今六重楼内,还是阴神,但凝有一缕真阳,堪称半步真人,我在乾坤封闭之术上面,已有更深的领悟,虽然不至于到了大成的造诣,但也极为非凡了。”
清原心道:“以如今对于这乾坤封闭之术的感悟,无论是相半仙还是正一,只要不是亲眼见我……那么,即便只是一墙之隔,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除非……有仙家下界。”
“或者是……其感知敏锐,比人仙更为出色。”
……
天字号第八房。
这里没有点亮烛光。
这里一片昏暗。
但对于正一而言,夜能视物,这夜间与白昼并无不同。
他看似盘膝坐在床上。
实际上,他悬于床上一尺高。
“古怪……”
他乃是仙根道骨,心性一向清静,行走人世至今数年之久,多是行走山林,或是坐于云端,风餐露宿,观采霞,凝法力。
这些年来,虽是下了山,实则也如出世一般修行,至今不曾入世。
类似今日的住宿,是他第一次住入客栈之中。
在此之前,他从未在这等人世喧嚣的地界过夜。
但今次,莫名有种悸动,于是来到了这里。
此刻悸动依然还在。
他道行极高,当世难测,并且是先天根骨,曾受太上道祖亲自赐福,他所知所觉所见,当世间任何人仙都难以相比。
他的感知,几乎逼近于仙家。
“感应的源头……”
正一微微闭目,偏头看向隔壁,目光微凝。
下一瞬,他伸手握住剑柄,未曾出鞘,但剑刃处,隐隐指向隔壁房内。
……
天字号第七房。
窗户紧闭。
无风。
但烛光忽地摇曳不停,变得极为微弱,似乎将要熄灭。
房中变得极为阴暗。
气息变得极为冰冷。
清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便要运转黄庭仙经,迸发一身气息,将古镜及白玉尺运用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眉心祖窍之中,六月明照,九重玉楼,镇住诸般杂念。
而就在这一刹那,他适才正在竭力思索领悟的乾坤封闭之术,陡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气息收敛,尽数入身。
“刚才是……”清原目光惊疑不定。
……
天字号第八房。
正一本想拔剑出鞘,斩破墙壁,可最后,终究没有出剑。
他性子平淡,视万物为刍狗,一切的一切,俱都视如等同,并不放在眼内。但他毕竟出身守正道门,也仍是不能肆意妄为。
于是他起身来,推开房门,准备去敲隔壁的房门。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谁?”
正一执法剑而起,赤足而行。
脚下萦绕云气,将之托起,不触地板。
他一身道衣,乃是云中的天蚕,吐丝织就。
云雾萦绕,仙气氤氲。
虽在人世,却如仙人。
……
天字号第七房。
清原倏忽起身,握住了白玉尺。
他从适才的凌厉剑气之中,大约明白了对方的来历。
守正道门的路数!
从剑意来看,要比当初的鸿恒,更为凌厉,更为出色,更为玄妙莫测。
但对方似乎有些寒意,尽管那寒意之中,带着几分淡漠意味,谈不上什么敌意……但却足能要人性命。
“杀人,而不生杀意?”
清原闭上眼睛,“因为没有把人当作人,而是将人命,与地上的岩石,跟路边的野草,视若等同?”
踢开岩石,摘花折草,自然不会有任何杀意。
“守正道门里,竟有这样的人?”
他略感疑惑及惊异,然而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个淡然冷漠的身影。
那个本该生而为仙,却生自凡间,故而仙根道骨,甚至引起仙界太上祖师注视的人物。
守正道门首徒,正一!
“是他?”
清原心里一凛,暗道:“躲了他好几年,学来乾坤封闭之术,仍要四处游走,到了今日,终究避不开了?”
随后他眼中闪过一缕寒意。
既然避不开,也就斗上一场?
尽管未必是正一的对手,但如今的清原,半步真人,也再非以往可以顺手辗杀的蝼蚁……即便斗不过,但扯下一块肉,想来也是可以的。
他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
……
正一推开门,忽然停住。
左边角落里,踉踉跄跄逃来一人,浑身道袍染血,断了一臂,显得极为狼狈,哭喊着道:“师兄……”
来人是千机门弟子寻基。
正一微微皱眉。
“寻乐师兄……”寻基喘息道:“他……他被一个能化人身的妖类……吃……吃掉了……”
言语未尽,他已经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正一眉宇皱得愈发深了些。
这是千机门的弟子,可算是守正道门的分支,他作为守正道门当代首徒,自是不好视而不见。
于是他伸手,在寻基身上挥了一下。
有风传出,让寻基稍觉寒冷,缩了缩身子。
那风充满了灵气生机。
寻基忽然又觉温暖,脸上扭曲痛苦的神色,逐渐平缓,而断臂上也已止住了鲜血。
正一看了寻基来处一眼,他知道那里有头道行高深的妖物,但他没有理会,偏头看向隔壁处。
那里是……天字号第七房。
这是令他有些感应的源头。
正一面色淡然,眼神平静,抬步……朝着天字号第七房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楼梯处猛然震响。
有一人踏步而来,脚步沉闷作响。
此人身材魁梧,高达八尺,衣着显得颇为简陋,用布满斑纹的豹皮遮身。但见他脸上满是虬髯胡须,显得十分粗犷。
这壮汉铜铃怒目,眼神森冷而残虐,嘴角尚有一缕鲜血。
那不是他吐了血,而是嚼食人肉溢出来的鲜血。
“豹妖?”
正一停住脚步,转头看来,冷淡漠然,“自寻死路……”
他倏忽拔剑,指向前方。
剑风呼啸。
寒意四起。(未完待续。)
章五一五 箕水豹
剑光一闪。
寒芒如水,刹那间,沁彻骨髓。
“守正道门的道士?”
那身披豹皮的壮汉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声音沉厚,宛如雷响,说道:“我自年幼时便有灵智,天赋异禀,传自上古神兽之血脉。后得仙人指点,多年修行,以道家真传,引动血脉,以餐霞饮露,采气服药为修行,不曾生食血肉,压抑兽性……直到今时今日,方能修得人身,道法有成,不过向来是隐修避世,从未与真正道行高深的人物交手。”
“我观你出身守正道门,修为深厚,非同俗流,又是如此出尘之意,不染凡俗,必是不受俗世沾染的有道真人。”
“食你一块肉,该抵得任何人间美味。”
说着,他朝着扑倒在地上的寻基一眼,旋即抬起头来,看向正一,说道:“我不久前成就人身,才离山入世,从南方来,一路往北而行,但凡所遇修行之人,道行再高也抵不住我一口咬下,想来你该不会是如此无趣。”
壮汉略微偏头,神色之间逐渐变得凶厉。
正一彷如未闻,目光看着眼前的壮汉。
他目光落在这壮汉身上。
淡然。
漠然。
平静。
就好似看着墙壁,看着阶梯,看着空气。
也如同看着一具尸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不仁”两字,并非是不仁善,并非是不仁慈,而是对于世间万物,一视同仁,大公无私。
天地如此,道祖如此。
而正一……生而为仙,亦如此。
……
巴子县。
双桂山之下。
“此次倒是险之又险……”
清原回望一眼,目光沉重。
毫无预兆,与正一相逢,但也没有同样预兆,便有人横空插了一手。
这一次相遇,虽是有惊无险,但也让清原心生许多紧迫之感。
他并不知晓正一是否发现了他。
按道理说,此次乾坤封闭之术有了进步,正一是察觉不到他的。但偏偏正一又对他所在的客房,显露出了几分寒意,似是已经有所察觉。
“不知那是何方妖物,此次脱身,倒是亏得它去阻拦正一。”
清原吐出口气,尽管他已经决定要面对正一,要与之斗过一场,但心中实也不愿斗法。只是,他自知是无法逃掉,才无奈而应战。
毕竟正一已然是注视到了他所在的天字号第七房,一旦清原会有动静,正一必然知晓,根本无法逃掉……想来这位守正道门当代首徒的身法,也必定不会逊色于他的缩地成寸之法。
但出现了这头妖物,将之阻了一阻,反而让清原得了空隙,在正一拔剑的一刹那,以缩地成寸,离开了客栈之外。
至于施展缩地成寸时的少许动静,却也在当时正一拔剑,以及豹妖现身的刹那,被遮掩掉了。
“正一有心追杀于我,迟早是要斗过一场的,但如今我初成真人,断然不能胜过这位出身守正道门的人仙。”
清原暗道:“如今道行不如他,能躲多久,便是多久罢……”
他摇了摇头,略感无奈。
至于那头妖物,他也不甚在意。
他知道那头妖物的道行,比自身还高,但却是不如正一的。
这头妖物生食修道人,也非善类,莫说出身守正道门的正一,便是换作清原,若道行足够,也定会出手诛杀于它。
“可惜不能观战,否则……会有许多益处。”
清原略有遗憾,偏头看向双桂山方向。
那里曾是魔域所在,如今被三生石封住了缺口所在,又有十方离雀盘余威转化,几近火山。
当时他便是从其中脱身出来的,但那时眼界不同,如今他回返此处,自是另有想法。
……
巴子县。
客栈。
壮汉退了数步,脚下的地板尽数炸裂,然而他脚下踏空,却并未摔到下一层去。抬起头来,他看着那个宛如谪仙般的道士,眼神之中,凶光闪烁。
“不可能……”
壮汉低沉道:“我道行纵然稍逊于你,但不会低过多少,想我所学亦是道家真传,甚至乃是仙家道统,纵是面对你道祖门下的守正道门弟子,也必然不会逊色……你怎么可能胜我太多?”
正一默然不语,眼神仍旧淡漠。
他依然赤足,脚下萦绕着云雾般的气息,将他托起,脚底离地一尺。
他身着天蚕丝织就的道衣,不染半点尘埃。
他看着眼前的壮汉,没有半点遭遇强敌的凝重,只有淡漠得宛如看着一个泥塑般的眼神。
道家真传,道家道统,亦有高低之分,而道祖所传,自然是至高无上。
而他不仅是守正道门的真传,更是当代首徒,所学深沉,并且,他天生而有仙根道骨,可谓天赋异禀,又曾被祖师赐福,更是非同寻常。
他自幼修道,而少有斗法,或许在争斗这一方面上,略有生疏。但当世之间,他必定是属于道行最高的一列,不论遭遇任何人,俱都能够以道行压住对方……眼前这头豹妖,也不例外。
“罢了……”
那壮汉眼里闪过一缕寒光,身形陡然暴涨,筋肉纹路刹那分明,泛起黄黑二色斑纹。隐约能见一股凶厉之气,恍惚能见一个即将显现的虎豹之身。
他气息迸发,于是这客栈之中的所有凡人,尽数生出莫名而难言的惊恐,战战兢兢,其中心神脆弱者,更是刹那胆破而死。
整个客栈,几乎摇摇欲坠,横梁立柱颤动不已,桌椅板凳摇晃不止,竟是连这些死物……也都承受不住他的气息。
但凡真人斗法,必是能翻山倒海,尽管在这中土地界,会有极大压制,也有极大的收敛,可终究不是如乾坤封闭之术那般能够尽数收敛。
他要显露真身,而这客栈之中,无论生灵死物,似乎都承受不住此妖真身的威势。
“妖……”寻基颤了一颤,通体都是寒意,不禁蜷缩了一下。
正一神色依然淡漠。
他往前一步迈出。
然后他出现在豹妖的身前。
他一剑递出。
剑刃刺入血肉之中。
壮汉躲无可躲,挡不可挡,面对那几乎仿佛能够刺破虚空的一剑,双眼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
他惊骇莫名,有着极深的悔意。
此刻真身尚未尽数显化出来,仍然是个人形,只是筋肉虬结,豹纹遍体,但也再没有了人的面貌。
这壮汉便以这样的形态,陨落于此。
他的真身,再也不能继续显化出来。
因为这一剑刺入头颅之中,便断绝了一切生机。
本该席卷八方,几乎崩山裂地的浩大气势,刹那间戛然而止……在将现未现的时刻,至此断绝。
二十八星宿之一。
东方七宿第七宿。
箕水豹。
归位!(未完待续。)
章五一六 变天
一缕星光。
刹那划过天空。
守正道门,大殿中。
“掌教……”鸿烁欲言又止。
“箕水豹。”守正道门掌教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推演着手中的变化,说道:“出手的该是正一。”
“我知道,但是这头豹妖……”鸿烁沉吟道:“以师弟先前从门中得知,它该是归入蜀国之内,死于数年之后?如今是提早死了?并且杀它的人,原来也不该是正一的……”
“本座知道了。”守正掌教看着大殿,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捏着手指,似乎算着什么,口中则淡淡道:“正一身具天生道骨,亦能明白此中道理的。”
“明白道理……”鸿烁沉吟道:“可他终究还是斩杀了这头豹妖?”
守正掌教顿了一顿,说道:“都变了。”
鸿烁怔了怔,道:“什么变了?”
守正掌教说道:“按道理说,这头豹妖终此一生,都不会与正一相逢,但偏偏在此时与正一相遇,并起了冲突。以正一的性子,淡然而冷漠,既然招惹到了眼前,出手杀了也就是了……更何况,他身具仙根道骨,也已经发觉了,这头本不该死于他手中的豹妖,如今死于他手,却也不会对世间造成多大的影响。”
鸿烁修为至半仙,受世间尊称人仙,当即明白了些什么,骇然道:“也即是说,这头豹妖的命数,已经与之前有了变化?”
“正是。”
守正掌教抬起头,看向九天之上,道:“原以为此前只是各方星宿神灵提早陨落,从而不能归位,这应是针对那几位提早陨落的星宿而言,而对于人世间其他方面,没有变化……可如今看来,整个人世间的运数都已改变,各类神灵应有的命数……也不是诸位道祖以往所见的定数。”
“天地没有定数,自然是有了变数。”
“如今……是要变天了。”
守正掌教叹息道:“变天了……是因为有人逆天而行。此事已上禀仙界,祖师应当知晓了,接下来如何,该是祖师定夺,你我暂时静候不动为好。”
鸿烁心中蓦然沉了一沉。
然而就在这时,守正掌教露出沉重之色,匆匆来到祖师神像前,躬身拜下,然后双手伸出,从神像中取过一张纸。
那原是一张空白的黄纸。
但现今已是符纸。
守正掌教将符纸折起,旋即吞下。
然后下一刻,他便有了明悟。
“掌教……”鸿烁尝试着呼唤了声。
“命数并非改变了,而是多变了?”
守正掌教忽然开口,皱着眉头道:“天地之间,关于未来种种,本就有着亿万种变化,但是以身合道者,即是道祖,便能从这些变化中,看到真正发生的未来,这也就是真正的天机,不可更改。”
“但现如今,天机混乱,所以那亿万种变化,每一种都有可能发生?”
守正掌教略微点头,朝着神像叩拜道:“弟子明白了。”
以守正道门的行事,必定是要将一切的轨迹和变化,尽数朝着“封神之前,道祖见到的天机”,往这一方面,把一切都重新归纳回去。
如今世间混乱多变,接下来,守正道门该是会让这世间的一切,例如人事物等等方面的变化,都尽量走回到原来的轨迹。
如能使得世间所有,尽数走回到祖师原来所见的轨迹。
这便是拨乱归正。
……
南梁。
极南处。
山谷中。
花甲老人正在布阵,忽然间手上停了一停,朝着北方看去,正好看见一缕星光,划破天穹。
“这……”
这位号称能够勘测天机的算命老人,脸上带着几分愕然,眼神之中残留着几分讶异。
他让那头豹妖前往北方,探查蛮部一事,然后便回返中土,投入蜀国。尽管他并非道祖,所以不知这头豹妖具体会是如何,但他也知晓,这头豹妖今后定能封神。
可如今便已陨落了?
按道理说,不该在此时便陨落了的。
“世间变数啊……”
相半仙似是明白了什么,露出极为遗憾的神色,心中也有些许郁闷不欢。
那头豹妖,自年幼时被他降服,传下道法,使之潜修……直到如今,这头天赋异禀的豹妖,才得以化为人身,论起一身道行,放眼人世之间也是上层之列,非同寻常。
但这样一头道行高深的豹妖,不过离山几天,便已然陨落中途?
“尚未有名,便即夭折。”
相半仙略微摇头,心道:“枉费老夫多年心力,也真是算你命不好了。”
……
云霄之上。
虚空之中。
封神台。
白鹤童子依然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剑。
他神色淡漠,在这个无声无息,死寂枯燥的云空之中,他仿佛也化作了其中沉寂的一部分。
他貌若童子,然而心如磐石。
这样的枯燥与死寂,并不能对他造成半分影响。
忽地,他睁开双眼来,眼中闪过一缕寒光。
身后封神榜陡然光华闪烁。
一个名字显现了出来。
二十八星宿之一,东方七宿第七宿,箕水豹。
室火猪的名字,依旧在那上面,但却黯淡无光,与箕水豹截然不同。
因为室火猪死后不曾归位,其神智魂魄不知所踪,而箕水豹死后……一灵来了封神台,投入了封神榜,已然归位。
“变数?”
白鹤童子把手放在剑柄上,沉默许久。
他镇守封神台,也知晓许多神灵的命数。
豹妖真貌,生于唐末,该死于蜀亡,乃陨落于南梁国师齐新年之手。其死后入榜,封得二十八星宿之一。
但现如今,蜀国未亡,豹妖已死。
杀死豹妖的,不是南梁齐新年,是守正道门大弟子。
牛金牛,室火猪,箕水豹,似乎都是提早夭亡,且亡于他人之手,与命中定数,截然不同……三位神灵,仿若相似,但细察之下,终究不同,因为箕水豹得以归位,前两位则至今不知所踪。
白鹤童子略有沉默。
“动静不小了。”
他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封神之势,起自于各方道祖。
他们顺应天命,以封神而完善三界。
而封神的一切,俱都是顺天而行。
例如牛金牛该死于正一之手,例如箕水豹该死于齐新年之手,例如室火猪该死于数年之后……这都是天地的定数,也即是天命。
但如今,天命尽改。
世间生灵的轨迹,与道祖所见不同。
道祖所见,即是天机显化,也即是未来的定数。
有所不同……便是变了天。
白鹤童子不止其中牵扯有多深,但他知晓,这一次的动静可谓是前所未有,兴许……自古时开天辟地以来,还是头一遭。
……
“古怪……古怪……”云镜先生看着眼前的潭水,一向能看透天地真相的他,露出了几分茫然之色。
先前潭水中倒映着天空。
当时划过的一缕流光,预示着什么?
“这……”云镜先生皱着眉头沉思,“与先前几次有关?因为先前那几次……导致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捧起水来,手指忽然张开。
水顺着指缝,重新落在潭水上,溅起许多涟漪。
“水往低处流,乃是天地的道理。”
“捧起来的水,顺着指缝流下去,也是该有的道理。”
“世间生灵的命数,也同样是定下的道理。”
云镜先生沉吟道:“但现在……道理错了?”
水往低处流……就如同往高空抛石,也定然是要坠落的。
但道理错了,那么水会往高处流?那么抛上去的石头,会继续往天上升去?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世道,愈发混乱了。(未完待续。)
章五一七 再入双桂山,重见十方离雀
双桂山。
这里原是一座山,后来在魔祖手下,化作了魔域,如同道家的洞天福地一般。
待到后来,清原携三生石而至,得以封住幽冥缺口,再有正一斩杀魔祖之事,而这魔域也就随之破灭了去,重新化作当初的双桂山。
然而幽冥缺口被三生石封住,可毕竟还在。
如今那缺口之中,也有着十方离雀盘的残留阴火。
当时清原落在火中,催熟了体内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再有青莲仙种之助,才得以脱身,反而因祸得福。但当时他道行不算高,故而所见所察所觉,尽都朦胧不清,如今故地重游,已近真人,所见自是不同。
“既然来了此处,再看一番便是了……”
清原暗道:“倘如我踏破八重楼,成就洞玄楼,可以洞彻真玄,勘破虚妄,在这一方面,想来足能胜过任何八重天的道家真人。”
毕竟六月不净观,乃是紫霄宫秘传,亦是紫霄大仙十分满意的著作,自是非同寻常。
而他身具黄庭仙经,在仙法之中,亦属不凡……类似于五行之内,各种法门,有火法炽烈,土法厚重,雷法霸道等等。然而,黄庭仙经中规中矩,温和平淡,只占了个绵长不绝的特点,却正好合了清原的修行,比之于任何功法,都要与自身相合。
……
如今再次踏足双桂山,清原心绪略有不同。
自当时离开双桂山,此后去往三星寨,随后入东海,往北方,虽然中间时日间隔不长,但经历许多事情,清原也已成就半步真人。
谈不上恍如隔世,但却也真是感慨良多。
“十方离雀。”
清原站在火山口。
这座双桂山,几乎化作了火山。
但内中不是炽烈霸道的地火。
而是阴冷彻骨,能伤心神,能灭魂魄的阴火。
只见阴火之中,隐约能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不断翻转,正是一头火雀形状,乃是十方离雀。
“御兽宗余孽炼成此宝,身殒之后被魔祖所取……魔祖施展开来,威能浩大……”
清原心中暗道:“以道理来说,既然魔祖已死,那么这十方离雀也该化为原来法宝形状,然而如今处在幽冥缺口,竟是能保持离雀之身……”
他此前道行不高,看不真切,故而道行增进之后,也顺道转了方向,来此一观。
未想,此刻观看,也只能依稀看个朦胧,未能得知究竟。
“是因为出自于魔祖之手?还是因为恰好在这幽冥缺口之中,受得三生石或是幽冥气息,故而得以长存?”
清原眉宇微皱,他隐约觉得,这一方地势极为不凡……有着孕育神魔的底蕴。
这一头十方离雀留在这里,倘如长久保持此身,只怕……这件法宝,今后会变成一头真正的生灵。
世间玄妙,无奇不有。
凭空之中,便能孕育神魔,何况这里已经有了以阴火凝成的十方离雀之身?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清原心道:“若能找到源头,兴许能阻隔掉它变化的源头,使之重新化作法宝……可要是长久放任下去,多半要生出神智。它是阴火为本体,即是阴冷,又是火焰,喜怒无常,十分难测,日后若无引导,没有善恶之念,只怕要成大祸。”
他这般想着,莫名有些凛然,沉思片刻,取过符纸,剪成人形,附上一缕分神。
这剪纸为马的本事,本是稍微有些限制,但他半步阳神之后,能够运用从蛮部火神得来的分神化念阵法,便能够在剪纸为马上面,附上一层神念。
哪怕远隔万里,只须心念一动,这符纸便能显化出来,并且如臂使指,可以任意运用。
他将符纸取在手中,看了一眼,朝着山外一抛。
法力运转,附在符纸之上,使得这符纸好似一道利剑,刹那至数十里外,落在一处岩石缝隙之外。
那处岩石裂缝之中,还在双桂山范围之内,但远离了这处阴火所在。
这里毕竟是阴火,而非凡火……那符纸虽然被清原附了法术,可也是纸张,如若长久在此,难免要受影响。
纸受火烤,久而久之,多半要被点燃,从而化作灰烬。
“也算留个后手。”
清原略微点头,看了巴子县方向一眼,他隐约看见了星光流逝,但并不知道那是象征着什么,只是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正一就在巴子县,而他在双桂山,两人其实离得不远,对于真人而言,更是一步之间。
只不过这点儿距离,已经足够让清原尽数收敛气息,使得正一无法察觉。
只是凡事总有意外。
清原行事谨慎,避免意外,便往前迈了一步。
缩地成寸。
连过数步,远离了巴子县。
“原想顺便看一看那位身在魔域附近,却不受影响的樵夫……如今正一在后,只来得及看一看这十方离雀了。”
清原还记得当初那樵夫,名为温桥。
那时他总觉得此人略有不凡之处,今后或许会经常听到这个名字,以如今道行所见,细细想来,也确有许多不凡之处。
“倘如我能入得洞玄楼,不论是面对这十方离雀,还是面对那个温桥,想来都能一眼勘破虚妄,获知其中真相。”
……
他一路而行,运使缩地成寸,但并未腾云驾雾。
过了未有多久,他便已经离开了蜀八地界。
蜀八地界是蜀国的边缘,而到了这里,已算开始进入蜀国中部。
这里所谓风土人情,才真正显现了中土的风貌,礼仪文明之邦,并非空谈。
不论是衣着还是言谈,乃至于人之身材,以及皮肤面貌,也再不似北方那般粗犷之风。
离开蜀八地界之后,不待清原寻个地处,忽然间发觉有异,伸手取出,竟是竹筒发了光芒。
花魅的消息。
清原略有沉吟。
此次因花魅的关系,前往东海,虽有所获,但隐患不小,尤其是浣花阁隐秘一事……一旦泄露,多半要有性命之危。
当时陆瑜霜是知晓他探查过那冰霜的。
陆瑜霜是浣花阁真传弟子,她既然知晓,想来浣花阁也会知晓。
所以这一件事情,清原根本没有想过蒙混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仅仅是要避开守正道门,也要避开浣花阁。
那么花魅以竹筒联系,是否与此有关?
清原眉宇微皱,然后运用法力,打开了竹筒之内的消息。(未完待续。)
章五一八 震撼
竹筒亮起光芒。
一道声音从中传出。
“好久不见了……”声音细腻,柔和,娇媚,又带着几分慵懒,还有着几分调笑意味。
“自当初伏重山之后,你我何曾再见?”清原语气平淡。
“呦,想姐姐了?听声音还不够,想见见姐姐了么?”花魅的声音,一如之前,带着几分低吟流转,勾人甜腻的味道,令人心中火热。
清原早已经可以淡然自若,哪怕没有六月不净观,也可以保持心境,不受影响,何况如今已经是半步阳神,非同寻常,再有六月不净观时时清澈杂念……在心神这一层面上,已是万邪不侵。
“咦?你这一身道行……”
花魅陡然顿住,声音停在那里,再没有声响,只有几缕呼吸的轻微动静。
清原早已知晓,花魅通过这竹筒,可以获知他的道行高低。
尽管清原身具乾坤封闭之术,但是他要运用法力打开竹筒……花魅就可以从他法力气息的强弱,大致上推测他道行的高低。
或许这种猜测,谈不过多么准确,但也不会差得太多。
清原默然不语。
而花魅那边,也无动静。
过了许久,才听花魅的声音从竹筒之中传来。
“你成就真人了?”
声音之中,没有了之前那种调笑轻快的意味,显得有些严肃,但在沉重语气之中,难掩两分错愕。
清原淡淡道:“可算是罢。”
阴神之中孕育一点真阳,接下来是数年的水磨功夫……徐徐而进,期间已没有了瓶颈。对于修道人而言,到了这一步,几乎便算是成就了阳神。
“哪有算不算是……”花魅叹道:“早知你一身所学极为不凡,且来历神秘,斗法本事也高,但未想这道行进境,也是这等惊世骇俗……再想伏重山时,初次见你,你还尚是一个三重天的道行,姐姐我不过挥手之间就能取你性命,而如今姐姐在这浣花阁之内有所得益,成就妖王,堪比你道家真人,比之当年更胜无数。但想来……今后如能再见,只怕你挥手之间,就能让姐姐衣服都飞了罢?那也只能任你摆布了……”
她叹息了声,语气中并无半点笑意,似是显得十分认真,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认了命的味道。
清原沉默了半晌,没有应话。
“姐姐听玉灵说过了,你本事高得离谱,能胜真人……”花魅缓缓道:“当时姐姐记得,你道行还未踏足六重天罢?”
清原淡淡道:“就在东海,得以腾云驾雾。”
花魅默然片刻,道:“东海一事至今,才过多久,你竟是已成真人。似你这等修为进境,何止是一日千里……”
她说了这句,已经沉默。
以花魅的性子,能够出现这般心绪变化,足见此事对她有多么大的震撼。
如孙家老祖那般人物,盘踞一方,俨然为一方霸主,被落越郡百姓尊为神仙一般。但这位孙家老祖,修行一世,也不过五重天上人。
花魅还是美貌女子的相貌,但身为道行高深的妖类,实则岁数已然不低……能够成就妖王,一是积累深厚,二是得了浣花阁的益处。
但自从成就妖王至今,她也才勉强巩固了一身道行。
然而清原在这期间,竟也已经踏足了这个境地,几乎成就道家真人。
她也知晓,清原斗法厉害,能胜真人,但这只能说他善于斗法,本事令人惊叹,但斗法的本事,终究是用以斗法的。
修行的进境,才是自身真正的根本。
想当初所见,她已是六重天大妖,而对方才是初成三重天的后辈,然而今日再有联系,她勉强站在妖王之境,但对方却也同样踏足了真人境地。
这不是斗法的本事,而是己身的道行……
“还有没有天理了……”花魅低声苦笑道:“姐姐辛辛苦苦修行多少年,竟然不过数年光景,就已被你追上。”
“这世上多少修行之人,妖类精怪,都是修行不易,穷尽一生光景,花费数十上百年,乃至于数百上千年,也未能修行得成。若是知晓你这一身修为进境,想来这些人也都应当尽数寻个豆腐,一头撞死才是。”
她低声道:“姐姐愈发好奇你的来历了。”
清原眉宇微皱,没有即刻答话。
然而花魅的声音,依然未止。
“你究竟是谁?”
“你一身所学,纵是道祖传承,也未免太过于骇人了些?”
“能以三重天抵御孙家老祖,能以上人胜过真人……如今道行之高,又得成真人,不论是斗法的本事,还是修行的进境,当真都是惊世骇俗。”
“守正道门之中,也没有这样的先例罢?”
她说到了最后,语气之中竟是带着几分古怪,催促道:“你还有何机缘,不若说来听听?”
清原静静等她说完,才道:“我身份来历,不好多说,但此前也与你说过,何必再问,退一步讲,我如今也只是区区一介散人罢了……”
以往花魅也知他道行进益可谓是一日千里,但是心绪从无这般变化。
因为他之前道行进益虽说极快,可毕竟还未有达到花魅的层次。对于花魅而言,修为进境再快,终究还是一个道行低于她的修道人……但如今,清原的道行,已经与她并肩,甚至在本领上,更高许多。
这一次,花魅已经实实在在认识到了,自身已经是被这个曾经可以挥手即杀的清原超越了,才有许多感慨般的念头。
清原知道花魅还有许多复杂心绪,不敢再与她多说,只是问道:“你主动寻我,该是有事?”
“一点小事,哪有见你成就阳神这等大事来得重要?”花魅语气之中带着些不以为然,还有些古怪的意味。
“说来听听罢。”
清原听她语气,应当不是关于浣花阁的事情,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但也较为疑惑,按道理来说,他打开了那冰霜之中的隐秘,陆瑜霜是知晓的。
陆瑜霜知晓了,浣花阁也定会知晓。
那么如今浣花阁,该是有追杀于他的举动。
花魅身为浣花阁的供奉,而她的女儿玉灵又是浣花阁的宝贝,想来可以知晓此事。有此事当前,即便她不至于跟自己断了一切联系,但在这般情势之下,也不该是这般平静的。
莫非……浣花阁不知自身已经解开了其中隐秘,于是全无动静?
清原心中猜测颇多,思虑不少。
然而那边,花魅已经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事情。
蜀军与梁军,战于东条关。
蜀军大胜,梁军溃败。
南梁大将邓隐受挫,受得南梁太子贬去大将军职,任后将军。
而蜀国大将严宇,战绩显赫,得受封赏。
此外,姜柏鉴受召入京,凶多吉少。(未完待续。)
章五一九 战事胜负,顶梁支柱
人间战事之变。
清原眉宇微皱。
这件事情,对许多无意于人世格局的修道人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对于另外一些修道人而言,则是生死攸关,并牵扯到了神仙大道的大事。
清原自问该是前者,但他身在尘世之间,未能避世隐居,暂时还未能置之不顾,这一切俗世战场的变化,实际上,与任何行走在世上的生灵,都脱不去干系。
战事胜败,从大局来看,更关乎国之存亡。
并牵扯到了整个人世。
影响到了苍生黎民。
人世间亿万生灵的命运……尽都于此有关。
“具体如何?”
清原低声问道。
……
自当初姜柏鉴战败之后,接连失了南安,曲道,东条关。
而蜀国大将军严宇接手兵权之后,与邓隐对峙多日,各自试探,至半月前,严宇率军攻打东条关。
邓隐战败,退于南安,休养生息。
而严宇占据东条关,但不知何故,未有乘胜追击。
花魅天赋异禀,世间罕见,她得知了许多详细消息,逐一告知于清原。
“姜柏鉴屡屡战败,而在严宇接掌兵权之后,却获得这等大捷,成了近年来交战的首次大胜……”
清原沉吟道:“如今只怕严宇的名声,要远胜过了姜柏鉴。但姜柏鉴受得影响,只怕会因此而被蜀国上下唾弃愤骂……”
“正是如此。”花魅说道:“如今蜀国百姓,几乎将严宇当作军神,隐约是将他与南梁陈芝云以及元蒙郭仲堪并列。至于姜柏鉴,此次受召回京,凶多吉少,甚至以往他曾帮助过的平民百姓,都对他十分不满……”
“果然。”清原低声道:“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我真正疑惑的是,严宇如何得胜?”
“怎么?”花魅忽然笑道:“你似乎觉得蜀国这位新起的军神,该是个打败仗的废物,而不是能打胜仗的人物?”
清原微微皱眉,说道:“此前对这严宇,亦有耳闻,也落得个印象,心中大约是认为此人志大才疏,虽是颇有才能,但却不堪重用,比之于邓隐之流,还逊色一筹。如今听闻此人得获大捷,不免意外……”
顿了顿,他摇头道:“其实我未曾亲眼见他,也不识得此人品貌如何,只是道听途说而来,兴许是世间对他的看法,市井对他的传言,有所偏颇……只不过这一场战事的结果,颠覆了我原本的认知,倒真是令人有些意外。”
“原来这样……”花魅随口应了声,她对于这些,其实没有多少在意,只是探查诸般消息,传于清原等人,姑且算是结个善缘。但是对于这位花妖王本身,如今身在极南之地,亦在浣花阁之中,只要安分守己,倒也不会遭受各方战事影响。
她对于严宇没有多大兴趣,反倒清原兴趣颇多,于是便要继续开口。
清原心中一凛,无意与她谈论太多,口中告了声罪,便即断了手中竹筒的联系。
“倒也真是……”
清原略微摇头,颇为无言。
这个花魅,一向喜欢调笑戏弄,言谈之中娇媚迷惑,每当与她有所交谈,清原总觉自身变得不善言辞,交谈时总是落在劣势。
“严宇……”收敛了心思,清原不禁想起此事。
他在黎村之时,也曾与葛老谈论过这位蜀国的重臣之后。
当时葛老对此人评价不高。
最初清原对葛老的说法,其实并未多么在意,毕竟市井之间流传的说法,几乎都是上面传出来的,涉及真正隐秘的事情,又怎是平民百姓能够得知的?
市井百姓只能从流传出来的一些表面事迹作为资本,来谈论国家大事,谈论上层人物,朝堂文官,军中武将,但因为所知尽是残缺不全,并是上层人物所透露出来,因此这些看法……不免有些偏向的印象。
实际上,这些印象及看法,便是被流出来的传言所引导了的,显得有些偏颇,不算多么正确。
但后来清原得知葛老乃是昔年葛相的旧人,也曾接触过严宇,再次想来,葛老的这些言论,便显得颇为真实了……甚至,他也隐约猜测,这或许曾是葛相对严宇的评价,于是在葛老心中留下了这么个印象。
……
严宇此人,颇有才能,然而言过其实,自视太高。
可用,不可重用。
战场之上,但凡能定胜负之重任,断不可委任于他。
否则一旦出错,胜局必亏。
例如建造房屋,此人可以作为砖瓦,但却不能作为支撑房屋的横梁立柱。
战场之上,此人可以冲锋陷阵,必是一并利刃,但却绝不能用以镇守关乎胜负的重要关隘。他在计谋决策之上,也有不凡之处,但终究不能作为掌军之人。
这就是葛老此前所说,倒不知其中有几分是属于当年葛相的看法。
“如今严宇担任大将军,已是蜀国支柱……正应了当时与葛老的说法。”
清原心中暗道:“按葛老的说法,此人才能虽有,但不如姜柏鉴,怎么姜柏鉴屡屡战败,而他接手兵权之后,竟获大捷,让接连溃败的蜀国挽回颓势,几近于力挽狂澜?”
“真是葛老也同样看走了眼?”
“还是说此人以往是在韬光养晦,磨砺锋芒,如今才得显露真正才干?”
“又或是,另有缘故?”
清原心中不免猜测,然而转念一想,倒是摇了摇头。
他此次之后,必要寻个地处,隐居避世,无须再如之前那般行走世间……若能避世修行,那么这些俗世变动,倒也不会对他产生太多影响。
反倒是身在浣花阁的花魅,似乎并未有什么反常举动。
“那冰霜隐秘之事,莫非当真至今未发?”
……
南方往南。
极南之地。
浣花阁中。
“断了法力?”
花魅略显错愕,旋即莞尔,笑靥盈盈,煞是动人心魄。
只是房中独她一人,这般美艳绝伦之景色,倒是无人欣赏。
“这人真是……”
想起伏重山所见,再有后来几番交谈,对方似乎都是沉默以对居多,像是变得极为木讷,不善言辞。
花魅这般想着,轻轻一笑,双眼儿一眯,竟如月牙儿般。
本想继续用竹筒传音过去,但想了想,终究笑着摇头,收了竹筒。
她轻轻起身来,身姿轻盈,顾盼生姿,充满了成熟美艳之意。
“这浣花阁啊……”
她轻轻叹了声,再无先前那等欢快悠然的味道,充满了沉重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