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回去,五娘子跟六娘子居然是真的去跟那些她们得罪的妹妹们去赔礼道歉了。
向南院就又热闹了,尤其在五娘子还喊出了打哪都不能打她哪的口号后,向南院的妹子们又干了一场群架。
回头五娘子跟六娘子又来领东西,但都笑着若无其事,只有六娘子在走的时候忍不住悄悄跟慧齐妹妹道委屈,“我去跟她们赔不是了,后来非分了我一匹布走,还是最上等的湖色丝绸,我本来都想好了要做什么样式的裙子了……”
五娘子见她那出没出息的样,翻着眼皮就拉着她走了,“走了,妹妹忙,你少让她操咱们那些屁事!”
“五姐姐……”谢慧齐哭笑不得地叫了她一声。
五娘子回过头来,谢慧齐朝她指了指嘴,五娘子恍然大悟,道,“放心,我也就跟六娘子这样没出息的人说说没出息的话,出去了我才不这样呢。”
五娘子就是被打,还是兴高采烈,根本没什么能阻挡她真正的好心情。
被打一顿,拿出些东西讨好她们这些都是虚的,能跟那些妹妹们重新交好就行,哪怕就是表面交好,那也是有用不是?
五娘子想得很明白,又跟六娘子差不多有同病相怜之情,路上忍不住又说道了六娘子一番。
六娘子频频点头,一脸的受教。
她也是跟五娘子一样的好心情,所以现在看什么都是好的,听什么话都是顺耳的。
向南院那边确实热闹,五娘子本就不是个消停的人,她易激动,什么事只要她想做了就立马去做,前面哭到长公子面前求嫁的也是她,国公府的庶女们里,也就她有那个胆。
虽说那也有四娘子唆使她之嫌,但也就她能干得出。
而现在她没半年要出嫁了,她觉得绣艺她自己没话说,成年累月地呆在屋子里绣,比起妹妹们,她那套绣艺也是拿得出手的,但家事她不懂,也没人教她当家,五娘子很舍得下脸,把自己的旧饰都拿出了笼络她向南院的管事婆子,求她教她点厨房里的事跟当家的事。
六娘子有样学样,还求到了她同胞哥哥面前。
她哥哥是个在长公子面前说得上话的,之前他也曾劝过疯了一般闹事的妹妹,本来都做好了替她收尸的准备,现下见她有了门好亲事,他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是想用心替妹妹和自己经营好这份亲事,便求到了长公子面前,求长公子给妹妹个管事婆婆教她点去夫家后用得上的本事。
齐君昀转头把找婆子的事交给了谢慧齐。
谢慧齐摸着她没好两天的脸蛋儿就去找了二夫人。
二夫人一听,被她气得笑了,果真快准狠地掐上了她的脸,“你倒是好心!我看你是太好心了!”
谢慧齐只好傻笑。
“没门!”
见卖乖都没用,谢慧齐只好说这是哥哥的意思。
“你们小两口到底是怎么想的?”齐二夫人恨恨地道,见她又是傻笑不语,又是狠狠地掐了她两把,见疼得她哇哇乱叫,泪珠儿在眼圈里打转,方才满意地收回手。
回过头她就找了国公夫人问这事。
国公夫人隐约猜出了一点,但也不知道大概,对她道,“你等我去问清楚。”
齐二夫人见嫂子为她出头,当即这不忿的心也淡了,她就喜欢她有什么事她嫂子从曾不推托半句的态度,在国公府的这么多年,这府里千不好万不好,但有那个口从不对心的婆婆和她,这日子也总算是熬了下来。
于是她回过头之后也没把这当回事了,回头就给去找小媳妇所说的外院婆子的事去了。
因是长公子的吩咐,她也没给找差的,从那能干的几个里挑出了最能干的那个。
这种小事她既然做了,那她也用不着耍什么小手脚。
齐君昀见母亲问他这种小事问到了他的鹤心园来了,也是失笑不已。
这厢他接过下人送上来的茶杯,掀盏吹了吹,放到母亲面前,等下人把他的那杯放到他面前退下后,他沉吟了下开了口,“母亲知道我为何让慧齐应充了这两人的亲事?”
“是你应允的?”国公夫人微讶。
齐君昀又是失笑,“要不你当她胆儿有那么大?”
国公夫人一想,也是。
这小姑娘就是要搬动一下自个儿屋子里摆放的家具也要来过问她一下,这等事怎么可能就一个人做了主。
“是娘少想了。”国公夫人淡淡点头,“你一向是看五娘子看得顺眼的,是因她敢作敢为吗?”
五娘子未尝不知道她闹开了会有什么下场,她也不是个没脑子,但她知道后果也还是做了,这种人可以说她孤勇,但明知没什么倚仗,也知什么后果而敢为,这份孤勇倒也难能可贵了。
“母亲说的是……”齐君昀没否认,接道,“五娘子定的那向家人有往上爬的野心,母亲,国公府不缺攀附之人,但缺有脑子还有能力对起得自己那份野心的人,这五娘子的那份蛮勇用好了,也是向家人的一份助力,以后何尝不是我们国公府的一份助力?至于六娘子订的吴家,其祖父才是九品的县主薄,到他父亲这代,已是五品的地方刺史了,到他这代,他是肯定想再往上升一升的,六娘子逼急了也豁得出去,她兄长历来也不是个干瞪眼不做事的,只要她兄长跟她以后还想过好日子,他们就得做出让我另眼相待的事来……”
“嗯。”国公夫人想了想,点了头,“祸福相倚。”
说来也是,这看着是个祸害的,用得好了未尝不是个顶好的助力。
国公夫人简明扼要,齐君昀也是微微一笑,多言道了一句,“嫁出去的那几个,大娘子跟三娘子以后过得好不好,就要看她们自己的丈夫的本事了,而二娘子跟四娘子已经当现在是她们最好的日子了,她们能当好了她们自己的那个家就是守好了她们的本份……”
前两个要靠丈夫,一生能不能有好日子过,还得看她们丈夫以后的出息,还有要看她们会不会看丈夫的脸色得他们的心了,后两个是丈夫已经靠上了,但日子能不能过好还是得靠她们自己,看她们能不能有那个本事维持好他们两家跟国公府的来往。
后者要比前者好。
但这几个,前者根本给不了丈夫什么好助力,拼也只是丈夫自己的事,后者也是做好本份她们跟他们丈夫就已经足够欢喜了。
能不断往上冲,不怕承担后果敢拼的,五娘子跟六娘子订的这两家,相互之间倒不失为是对佳偶,容易目标一致。
长公子喜欢钻研的人,更喜欢钻研有术的人,这向家跟吴家还算上什么钻研有术,但至少还走对了门路。
有没有出息,就要看他们的以后了。
不过五娘子跟六娘子确实也是运气好,这两个嫁出去了是肯定要被婆家供着的,现在找个好管家婆子教教也好,免得以后失了分寸,也丢了国公府的人。
这也是齐君昀让小未婚妻给她们找外院管事婆子的原因。
他提□□的那几个国公府外院管事婆子,因经常要出去替国公府办事,眼界那不是内院伺候人的管事婆子能比的。
这两个教得好了,比前面几个就要好用多了。
“嗯……”国公夫人听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就是有点怕她们添乱。”
不是她怕,是二婶怕吧?
她这次又是为她出头来了。
齐君昀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就着杯口浅饮了一口,放下淡道,“母亲不必多虑,有些绝望过了头的人,比一般人要懂得忠诚与报恩多了,也比没经什么事就受了好,还觉得理所当然的人更懂得把握机会,还有感恩。”
齐君昀这时看向了母亲,温和地与她道,“这也是成就他们自己本身的特质,娘,孩儿不就是如此?有时孩儿想国公府的败落未曾不是一件幸事,至少让我懂得了祖母跟您对我有多重要,也让孩儿知道必须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方才能护着你们,护着我们的家……”
他不是天生就懂得谋算的,也不是天生就有那杀伐决断,拿得起放得下的能力,如若不是这一路对父亲的失望,看到了她掩在冷漠脸孔后对他的万般关爱,又从云端跌落的过程中看到了国公府的未来,他怎么会成为如今的国公府长公子?
国公夫人一看他拿自己作比,良久都没有说话。
齐君昀在看到她颤抖的手后,伸手握住了她,双手握着了她的手,察觉到她的手还是依然冰凉后,他把她的另一只也拿了过来放到手里握着轻轻地搓了搓。
“娘,孩儿这辈子能做的就是跟你的媳妇孙子陪着你终老,让您的后代世代供奉您,更多的孩儿也给不了了,抱歉。”齐君昀握着手中总是暖和不了的凉手,看着他的母亲难掩怜爱地道。
国公府是对不住她的。
而他身为她的儿子,能给她的只能是国公府的这片天地,他给不了她一个能暖她心,半夜能听她说话的身边人,也给不了放她出府,回到她长大的故乡的自由。
“这就够了。”国公夫人淡淡道,这时候一串长泪滑过了她终年淡漠没有表情的脸颊,掉到了她的膝盖上。
这就够了。
她曾经以为她这一生什么也不会有,没有人会爱她,也没有人会为她着想,她只能一个人度过她自己一个人的一辈子,踽踽独行,一辈子说话给自己听。
而她想要的,现在都有了。
儿子一直是爱她的,不比她爱他的少。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先更吧。
关于给五娘子和六娘子的婚事肯定是我制造出来的小说安排,但也不乏生活来源,五娘子跟六娘子这样年轻时候激进闹腾,后来见好就收取得了成就的女性也是有的。
不过运气也重要,遇到的人也很重要,就像五娘子跟六娘子遇到了贵人,有些绝望的人也遇到了扶他们一把的人一样。
人世百态,我写的也只是其中的一种,不敢以偏概全,觉得不妥的就当个个例看看就是了。
谢谢大家。
第107章
这天午膳后,国公夫人看着靠在她肩上打盹的小姑娘,用手梳轻柔地梳理着她浓密黑长的头发,轻声问她,“为何是你齐家哥哥应的事,不跟二婶说明了?”
谢慧齐本来昏昏欲睡,听了这话就睁开了眼。
尔后,她看着国公夫人笑了,笑得就像那烈日之下迎光盛开的鲜花。
“笑什么?”国公夫人忍不住看着她。
“嗯……”谢慧齐想了想,道,“因为我跟他,是这样的……”
她伸出两个拇指对着鞠了下躬,示意他们是一对,“他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事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说了,你二婶就不会为难你了。”
“说了,二婶就会觉得委屈了,觉得哥哥为难她……”谢慧齐笑了起来,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脸蛋,笑道,“捏我两把,她发了火,也就没脾气了。”
很多事不要把人逼得太紧了,逼得紧了,适得其反。
这一家子嘴已经不饶人了,再事不饶人,她花了很多力气才营造出来的轻松氛围怕也维持不了太久。
“所以你就当那受气包?”
“伯娘您哪的话……”谢慧齐亲昵地在她肩头揉了揉头,打了个哈欠,“我不觉得我是受气包,二婶捏我捏得狠了,她回过头就觉得愧疚,一定想着要在哪里给我补回来,您就等着看,过不了几天,她就要给我好东西了。”
说罢,她看着门外那太阳猛烈,亮得炽白的天空,轻声道,“二婶是个好人,对祖母也好,对您也好,她心里都是尊着敬着的,因着你们喜爱我,她也把我当了家人,伯娘,我也把她当了家人,我不觉得我在受气,我知道她的好……”
她那么孤独,一生最想得的得不了,二老爷一生对她寡情寡义,她心中不知藏着多少伤痕,现在的国公府已经是她最后的避难所了,她就老太君和国公夫人这几个真正的亲人,可她这个小姑娘作为外来者进来了,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因着老太君和国公夫人接受她,所以她也接受了她……
本来她可以给她无数刁难的。
可她就是气不过,掐她两把,回头还愧疚万分。
国公府的二夫人啊,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有时候想想,命运有时候确实也待她不薄,她真心以待的人,总是愿意真心待她。
谢慧齐想着就笑了,转过头看着国公夫人微笑道,“我很高兴您的儿子愿意接我进来,多给了我几个家人,我知道您也是真心疼爱我的。”
若不是疼爱她,怎么会替她为难。
国公夫人缓缓地摸着她的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小姑娘都靠着她的肩头睡着了,她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啊,心里是个通透的,她看得明白呐。
可那通透之人因看淡难免薄情,可这一个,却是个只让自己眼睛里存下那好的——她不是无知,只是向光而已。
她只是个让自己活在阳光里的人,也许老天给她的磨难不会比别人少一点,可她在其中得到的笑脸,想来至少也会比别人多几个吧?
但愿老天不会再薄待她,不再薄待国公府。
国公府该走的人已经走了几年了,那笼罩在这府里上空的阴霾,也该真正的退散了。
**
下午在青阳院的谢慧齐被二夫人捉了个活口,让她去帮她去算这个月要花的月银,谢慧齐一见形势不妙,眼睛就往外瞥,心中琢磨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出去躲一下。
二夫人见她眼珠子一动,当即就冷笑,“瞧什么瞧,我看你是想长出翅膀来,飞出这青阳院了!”
谢慧齐朝老太君身边靠去。
老太君一见,就瞪二媳妇,“你自个儿的事,凭什么让她做?”
二夫人冷哼一声,“凭什么?就凭她是个最小的,没让她站着伺候咱们吃三年饭那是我们家的人仁善!”
“你这坏心肠,也就你有这坏心眼了,我才不是那种恶老婆子……”齐老太君指着二媳妇就骂,“你当年进来我都没让你站这么久,你竟然让我小孙媳妇站这般久,大儿媳,这没良心的欺负你媳妇,你给我打她!”
国公夫人见她们又胡闹了起来,眉眼动都没动一下,淡淡道,“慧慧,你不是要去你的东堂做事?现在去罢。”
说着见二弟妹瞪眼睛,又朝她淡道,“你若是算得来了,就搬到青阳院来,我帮你算着点,你来了也好,跟我说会儿话。”
齐老太君一听不满了,“我让你陪我说说话,你怎么不愿意?跟这个没良心的说话你就愿意了?白养着你了,白心疼你了!”
这时候老太君就缠着国公夫人指责了起来,谢慧齐给她弯腰行礼说去东堂她也只是挥挥手,满脸的气愤看着国公夫人,“我知道你看我这个死老太婆这么多年早看烦了,你不愿意陪我,我也不愿意你呆在我的身边,你走,你走……”
谢慧齐走到门边还能听到老太君骂国公夫人的声音,笑着摇头走了。
这老小孩可别让她逮着国公夫人跟二夫人的空子了,一逮着了,能说小半个时辰她们的不是。
若是国公夫人一个人在还好,老太太说累了就会觉得没趣就会歇着,可二夫人一在,二夫人可是个会回嘴的,这一老一中年主母,就着几句话翻来覆去能吵半天。
天天周而复始,乐此不彼。
谢慧齐带着小麦她们一到东堂坐下,还没跟小麦她们说话,就听外边的仆人报张家的姑娘们来了。
“怎么来这了?”谢慧齐把刚拿到手的邸报放下,纳闷了。
“许是路上看到您,就跟着来了。”小红掩嘴笑道。
那张家的几个姑娘太活泼了,老祖宗最喜欢她们的人看她们半天都要赶她们,天天叽叽喳喳的话比谁都要多。
见丫鬟偷笑,谢慧齐也哑然失笑。
“让她们进来吧。”
张家三个妞一进来,就异口同声地给谢慧齐福身,“给姑娘请安!”
“过来坐。”谢慧齐笑着招呼她们。
三个妞也不扭捏,嬉笑着就跑着就过来了。
“听说昨晚送上来的荷叶饭是你们亲手做的?”谢慧齐笑着问她们。
她一问,二妞三妞齐齐看向大妞,笑嘻嘻欢快地看着大姐让她说。
“是我们做的,我们就这个做得好,想讨好一下老祖宗她们……”大妞挨近谢慧齐,狡黠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姑娘,我们做得好不好?”
“好。”谢慧齐哭笑不得,“你要是对着那些书生们有这贤惠,我就不用担心无颜见你们父亲了。”
“哎呀,”二妞这时候张口了,一脸的无所谓,“姑娘没什么的,他们看不上我们也没关系,这找夫郎要找彼此中意的才好,姑娘,老祖宗喜欢我们做的荷叶饭吗?”
二妞也凑了上来。
三妞也眨巴着眼睛把头也挨了过来。
看着三个头挨在一起的姑娘,谢慧齐一个个敲了过去,笑得无奈至极,“好了,讨好了,老祖宗还说你们怪可怜的,让我多费费心为你们找个好婆家。”
“好婆家先不要紧,老祖宗喜欢才是最要的……”大妞不以为然一挥手,笑着道。
二妞三妞不断地点头应和。
对,讨好老祖宗才是最要紧的。
老祖宗可是让她们留在府里,赏她们饭吃,给她们屋子住的主子,一定得伺候好了不让她讨厌。
谢慧齐失笑,摇摇头,也不管先前要做的事了,把楚夫人说的那几个穷先生给她们说道了起来,“我这里有几个穷先生,是真穷,不过呢有一点好,就是他们都已经是进士了,都是翰林院的编修,前途么,也是有的……”
其实还有一个是鳏夫,但楚易氏说她夫君非常推崇这个人,说是东南大名士的关门弟子,才学非同小可,但就是运道不好,家里给定的妻子是个药罐子,其父母走后,家财就全花在了为妻子治病身上,他也是悉心照顾,但在几年前,其妻还是走了。
他年少成名,但一直拖到妻子病故才进京赶考,三年前及第后因没钱财打点也没个好名次,但还是靠真材实学进了翰林院。
现在年龄算起来也颇大了,二十有六。
但因为楚状元非常推崇之故,长公子都跟她提过几句,让她费点心为这人找个妻子……
府里的姑娘们谢慧齐不是没想过,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问问这张家的妞儿们的好。
要是她们有不嫌弃的,想来依长公子都觉得可以的男人见到她们,也可能会喜欢她们特别的好……
谢慧齐就给她们细细地说道起这个叫姜皓篱的人来了。
三个妞听完,二妞三妞不说话,又眨巴着眼睛看向了大妞。
大妞偏头想了想,咬牙道,“那偶遇呗,姑娘你说行不行?”
谢慧齐见她还说偶遇,笑了……
“那你们可得给我打扮得好看些,可不能再给我插着腰说太好笑了!”谢慧齐支着头笑了起来。
想着这几个鬼丫头鬼灵精怪的那些事,越想越好笑。
张家的三个妞这时候也是大笑了起来,三妞把头凑过来跟谢慧齐亲昵地道,“是太笑了,姑娘你们不知道,大家都装傻子,好像都不知道是来相亲的,我现在就觉得想笑,那个姜大人不知道会不会被我们也被我们吓走,不过吓走了也不要紧,可别吓坏了,吓得路都不会走,那就是我们姐妹几个的罪过了。”
“是,是……”二妞一想那几个被她们吓得拔腿就跑,还摔了好几跤的人的惨状,也是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声,还合着双掌对着空气拜了拜,“真是罪过,罪过。”
大妞作为大姐这时候特别有大姐风范地咳嗽了一声,“好了,好了,都别笑了,还让不让姑娘为我们作媒了?”
说罢自己也觉得乐,拍着桌子就跟谢慧齐道,“姑娘您是不知道,那次在花园里偶遇的那个什么韦才子,他跑路不带看路的,撞上了园里施粪的桶子,撞的那一身……哎哟的亲娘诶,他回去不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姑娘,您说这事好不好笑,实在太好笑了!我跟老祖宗说的时候,老祖宗笑得肚子疼,不得不赶我们走呢……”
谢慧齐听了哭笑不得,头疼得恨不能现在就赶她们走。
张大人这生的都什么女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还有,谢谢亲爱的同学们不遗余力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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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谢慧齐是着实喜欢她们。
“你们啊,在家不管什么性子,见着了客人要收着点。”谢慧齐笑着道。
“我们阿娘也老说……”
谢慧齐想起那个可怜巴巴朝她拜托了又拜托了,还想跟她磕头的张夫人也是无奈。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夫人为了她这几个完全不像她那般柔弱的女儿也是操碎了心呐……
可张大人一甩手,就把麻烦丢给了她。
这两夫妻也不知道是怎么成的婚事,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居然生了两对三胞胎,还有一对双胞胎。
“看你们,把我逼得都快成老太婆了……”谢慧齐笑着摇头,朝她们道,“偶遇就偶遇吧,不过这一次我打算让长公子请这些书生们一道来府里喝小酒,书院里那几个没来过的先生也要来,还有国公府的一些属臣也会来,都是身上没婚事的,你们多看看,有中意的跟我说,我看能不能成。”
“多谢姑娘。”三个妞一听,欢天喜地又要给谢慧齐砸头,谢慧齐忙拦了她们,可怕她们把头给磕坏了。
**
红豆他们的婚事就定要八月八,周围已经提前去了谢家小宅准备喜堂去了,红豆就要成婚了,谢慧齐给国子监去了信,让照顾他们的蔡婆子跟红豆先回来帮红豆准备婚事最后的东西。
蔡婆子带着阿菊回了,给红豆叠喜被的时候眼圈都红了,“看着她长大的,眼看没几年就长这么大了。”
而阿菊正坐在凳子上摇晃着腿,在吃着她姑娘给她的糖,无忧无虑得很。
蔡婆子看着她根本不为红豆的婚事所动,红着眼睛问他们家姑娘,“阿菊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事都不懂,一天只管吃喝拉撒睡,所幸还知道要伺候主子。
红豆是嫁出去了,可眼前这么个拙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谢慧齐还没回答,阿菊听了婆婆的话就已经开了口,跟蔡婆子道,“婆婆不要担心我的,大郎跟二郎说得他们出息了,就给找个好的,找不到好的我也是谢家人,他们会养我一辈子的,等我老了……”
阿菊拍拍自己的胸,跟蔡婆子道,“我以后就是你了,你怎么照顾姑娘大郎二郎的,我老了就怎么照顾他们,你放心。”
说着又朝她姑娘看去,问她姑娘,“姑娘,现在有我要做的事没?”
看到她姑娘摇头,她就又收回眼睛继续专心地舔她的糖去了。
蔡婆子的眼更红了。
阿菊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可还是没开窃,人又长得矮胖不好看,以后确实也只有主家能养她终老了。
蔡婆子自己是当时瞎了眼,选了谢侯府的一个小管事嫁了过去,哪想那小管事又爱喝酒又爱赌钱,差点把她打死,她肚里的孩子也让他打没了,最后那人喝多了酒走了夜路摔进了河里死了,她从此就没再想着再嫁过了……
可阿菊连嫁都没嫁过,嫁人的滋味都不懂啊。
“唉,只能大郎他们养着了,等我死了,我就把我攒的那几个子留给她。”蔡婆子把喜被叠好,又叠喜帕,朝坐在一边的谢慧齐红着眼睛唠叨道。
“再看看……”谢慧齐不是没为阿菊想过,只是没合适的,找不到,那就只能再看看,“要看缘份的,缘份到了就好了。”
“唉,那就再看看。”蔡婆子知道他们家姑娘是个不轻易放弃的,就是没存希望,还是点了头。
红豆这时候从青阳院端了姑娘的汤过来,一进门就道,“姑娘,老祖宗让你喝的。”
谢慧齐无奈,接过那碗就喝。
那碗冒着浓浓的香气,阿菊看着还舔了舔嘴。
“姑娘的你也馋……”红豆看了就捏阿菊的鼻子。
“就是姑娘的,我才好馋……”姑娘吃的都是最好吃的,阿菊傻笑着道。
“给你钱去买。”红豆逗她,真拿出了一个铜钱。
阿菊立马笑着拿了过来,小心地收进荷包。
“收着给二郎买糖啊?”
“是的呢,不过老太君快到寿辰了,我想攒点钱给府里的老太君随点礼。”阿菊有模有样地道。
红豆哭笑不得,“老太君的寿辰要我们一个下人随礼?你脑子坏得不行了,阿菊。”
“你别老这么说她,”见红豆又说她,蔡婆子不满地叫了她一声,“本来就笨,被你叫得就更笨了。”
说着就瞪了阿菊一眼,“你个傻的,你怎么不说你天天去柴房帮人砍柴砍一个下午一天得三个铜板,就为了给她买支成婚用的银钗啊。”
“婆婆……”阿菊一听都傻眼了,“不是说这个要到红豆儿成婚前夜才说才给的吗?我吉祥话都没说呢。”
“红豆……”她朝红豆看去,“现在说还来得及吗?钗子我放我包里呢,你等会,我这就去拿……”
说着就起了身,但被红豆拉住重新坐了下来。
红豆听了鼻子酸酸,心也酸酸,勉强笑道,“你不用急,你定的哪天要给我,那天给也不迟。”
“那就好。”阿菊一听也放了心了,然后朝红豆颇有点不安地道,“没用几个钱,我买的最便宜的,好的我买不起,姑娘以前给我的钱我都花光了,没攒着什么。”
“怎么去砍柴了吗?”红豆不关心那些过,拉过她粗短又粗糙的手,看着深得就像操劳了一辈子,再好的药膏也抹不去痕迹的老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是个傻的,比她还傻,做事丢三拉四,干什么都只想着吃……
可就是这么个傻的,来河西的路上,她就根本没把自己当姑娘家心疼,最累最脏的活周围干得的,她也干。
她老骂她,说她笨,可她连仇都不会记。
“钱没了,花光了。”她问,阿菊却大大咧咧地回。
“怎么不向大郎要?”
“那个不成……”阿菊摇头,“我还要挣钱给他们花呢,哪有跟他们要钱的道理。”
大郎二郎那般小,她都没挣着银子给他们花,怎么能让他们给她银子花。
“上次我给你的也花完了……”谢慧齐这时候朝她招手,“你坐我边上过来跟我说说是怎么花的?”
“诶,姑娘。”
阿菊坐了过去,掰着手指跟她算,“我给大郎买了毛笔,大郎说好喜欢,我又给他去买一支,还给二郎买了松子糖,不过二郎后来分了我一半吃,还拿松子糖跟他的同窗换了一包桂花糕给我,我吃了大半个月呢,我本来还给你留了一块的,可月底不能回来,二郎让我吃,我就吃了,早知道今天能回来,我就给你留着了。”
“唉,留一块,不知道多流了多少口水,还好二郎让你吃了,要不口水流得你枕巾都要臭了。”跟她同一个屋的蔡婆子摇了头。
阿菊傻笑。
谢慧齐也是笑了起来,握了阿菊的手看了一眼,“又懒得擦我给你配的药膏了。”
阿菊有点黑的脸上爬上了一点红。
她嘿嘿笑了一声。
可不是,懒的。
还老忘。
“我亲手配的,你要多涂,给你配药的时候我都伤着手了。”
“伤着哪了,姑娘?”阿菊连忙道。
“早好了,你要记得涂。”
“我知道了。”阿菊羞愧了起来,“我不偷懒了。”
“嗯。”阿菊是个不在意自己的,来谢家的第一个冬天手上生了冻疮也不说,疼得狠了就跟婆婆要了一块萝卜皮在火上烧了就往手上烫,自个儿用土方子给自个儿疗伤。
后来在家呆得时日长了一点,也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只是稍微好点而已,她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了,没个人看着,自己还是浑然不知道岁月是怎么在她身上流淌的。
谢慧齐有时候想她的这种接近愚钝的懵懂也是好的,不太懂得人间情感,也就不会特别痛苦哀伤。
“等你哪天想嫁了,就跟姑娘说,知道了吗?”谢慧齐捏了捏她粗糙得快像块铁的手,心想这个傻姑娘再傻,也是知道要护着大郎二郎这两个小崽的。
从小到大都如此,就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大郎二郎也是该养她一辈子的。
“诶,知道了。”阿菊被嫁啊嫁的吓着了,这话又是她姑娘说的,便老实地点了头,不敢说她不嫁也挺好的。
她愿意就这样跟在姑娘大郎二郎身边一辈子。
就是饿着肚子,也是愿意的,只要姑娘和大郎他们愿意使唤她,一家人出去了,他们会叫她阿菊你快随我们归家,不把她扔了就好。
**
在八月初二这日,谢慧齐把红豆送出了国公府。
国公府的管事派了辆马车来装红豆的喜被等物什,看着家人坐着马车而去……
烈日下的国公街太长太空旷了……
谢慧齐看着马车消失在了她看不到的尽尖,有些感伤地摇了下头。
离开河西才多久啊,还不到一年呢,她就好像过了好几年似的。
她回了青阳院,齐君昀这日没出府,正在青阳院里跟老祖宗说着话,见到小姑娘从门边走来一脸的汗,眼睛从她头掠到脚,“一大早去哪了?一身的汗。”
说着就朝门边看去。
机灵的丫鬟赶紧欠身,“公子,姑娘,我去打水。”
齐老太君也是“嗯?”了一声,朝谢慧齐看来。
“红豆要回仙翼山的地方成亲,我刚送走了她。”谢慧齐忙道,又看国公夫人不在,问,“伯娘呢?”
“去找你二婶去了,红豆是你那个家里带来的丫鬟是罢,”齐老太君记得她的婚事,也记得日子,“不是初八吗?”
“让他们早点过去准备,祖奶奶,我还没跟您说呢,初八我想过去一趟,您看行吗?”
“别问我,问你哥哥去。”齐老太君指着孙子。
“齐家哥哥……”谢慧齐忙笑着给他福礼。
“收拾你的脸去。”齐君昀朝她摇了摇头。
“诶。”
等她去了水房,齐君昀转头对老祖母淡道,“就让她去吧,那天我带她去。”
“你带啊?”齐老太君想了想道,“也好,你们也该出去走走,松动松动。”
说着,碰了碰孙子的手,凑过头跟他悄悄问,“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啊,我咋瞅着我小孙媳妇走进来的时候跟失魂落魄了似的?”
齐君昀也是看着了,心里正不高兴着,听到这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摸了下老祖母的银发,淡道,“您别管。”
他来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明天见。
第109章
谢慧齐把脸擦好刚出来,却发现老祖宗没坐在凉厅了,她满脸困惑地朝齐君昀看去,喊他,“哥哥……”
老祖宗呢?
齐君昀淡道,“说是去找七婆婆玩去了。”
谢慧齐笑了起来。
这老祖宗……
“过来。”齐君昀轻敲了两下桌子。
“哦。”谢慧齐走了过去,嘴里还道,“我刚送红豆走呢,唉,一想她要成婚,以后就是别人的娘子了,我心里就舍不得。”
齐君昀心中本就不舒坦,一听这话,眉头都皱了起来。
可谢慧齐这时候只顾着在他身边坐下,手上惯性地拿过他面前的茶杯,见里面的凉茶只剩一半了,就去提茶壶给他倒,嘴里接着道,“就是明明她是跟周围成婚,以后还是会呆在我的身边,心里还是不好受。”
说着叹了口气,拿起茶杯朝他递,“哥哥你喝一口。”
这时候她终于抬起头来了,看到了齐君昀半倚在椅背上,靠着一边椅臂在淡淡地看着她……
谢慧齐顿时后背发凉。
她眼睛一转,发现凉厅里的下人都不走了。
她回过头朝门边看去,发现小麦她们也不在了,连个守门的下人也没有。
“齐家哥哥……”谢慧齐反射性心中一哆嗦,虽然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但也知道问题大了,当即就扬起了她最乖巧的笑脸,“哥哥你喝茶。”
齐君昀翘了下嘴角,接过茶喝了一口就把茶搁桌上了,尔后抽出扇子敲了敲椅臂,沉吟了一下问,“舍不得啊?”
谢慧齐觉得这时候还是别答的好,微微笑着垂下了头。
“一个丫鬟都这么舍不得?”
呃……
“小姑娘啊……”
大热天的,谢慧齐被他这么一叫,生生打了个冷颤,她危危颤颤抬起头,朝叫她小姑娘的长公子看去,尽管心里已经吓尿了,但脸上讨好的微笑没变,“在呢,哥哥,什么事啊?”
“过来一点。”
谢慧齐看了看只隔着一臂之遥的两张椅子欲哭无泪,这么近了还要怎么近?
她象征性地挪了下椅子。
“是你过来,还是我让你过来……”齐君昀有点不耐烦了,把挂着碧玉吊坠的扇子扔到了桌上。
谢慧齐“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嗯?”看她不动,齐君昀往后仰了仰头,淡漠贵气的脸上全是人看不透的危险神情,“你站着,是等哥哥过来抱你?”
谢慧齐往前挪了两步,干笑了两声,不敢再靠近,讨好地问他,“哥哥你有什么事啊?你跟现在跟我讲就是,我等会还要去接老祖宗回来呢。”
齐君昀被她的小心翼翼,步步为营逗笑了,都懒得再跟她周旋,一把就坐了起来,在她摔腿就跑之前就把人抱住了。
“祖奶奶……”谢慧齐吓得就喊人救命。
“祖奶奶?”齐君昀当下就冷笑了起来,本来心中就藏着火气,现在一见她还敢喊人,当下想也不想一个手掌就扇了下去,“你叫谁?”
“祖奶奶……”屁股被抽了一记,抽得她整个人都快疯了的谢慧齐都快哭了。
“叫谁?”齐君昀倒笑了起来,又是一个巴掌啪啪了下去。
谢慧齐被他抽得又是两个冷颤,当下立马就喊,“哥哥!齐家哥哥!”
齐君昀火气不下反涨,狠狠地捏了把她的屁股,还没动,就看她挂着他脖子哭了起来,小声地喊哥哥,只好闭上眼,重重地喘息了一下,硬是把手从软圆的地方软到了她的腰上,紧紧地拘着她的腰。
“你舍不得谁?”齐君昀心里的火一点也没消,明明这时候应该把她放出去,但还是舍不得放开手。
人真都是得陇望蜀的。
“我……”谢慧齐一张嘴,见那只手又往下摸,立马喊,“你,你,齐家哥哥,我舍不得的是你。”
她怎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明白,更欲哭无泪。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可是个男人啊,堂堂国公府的主子,天天跟皇帝大臣相互拆台斗殴还能活着回来的主啊,他怎么就吃起了一个丫鬟的味来了?
“慧慧。”见她仰起脖子求饶,看着她白皙修长的脖子,齐君昀的眼神彻底暗了。
他暗了,谢慧齐却彻底毛了。
这时候她身上的寒毛全都直竖了起来……
怎么叫她慧慧了?
“小姑娘……”
谢慧齐觉得大事不好了,她缓缓地松开手,脚往下踩,希望能够到地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怎么被罚,现在赶紧逃走才为上策。
可腰上的手太紧了,她被抱起起的脚往下踢啊踢的,最终踢到的还是他的脚……
**的,还很疼。
“你长得真好。”登徒子一样的话被长公子说出来,暗沉带着三分火气,无法让人觉得轻挑。
只是,如果不是他一说完,就把头埋进了她的脖子,这赞美她倒是受得起……
他咬上她的脖子,谢慧齐咬上了嘴。
等他把她一把抱起了进了内厅,谢慧齐是真害怕了起来,拉着他胸前的衣襟躲他怀里就道,“哥哥,现在是白天。”
他们已经够不合礼法的了,可大白天的都如此,尤其她还是守孝之身,无论哪一样她都不能跟着他胡闹。
“嗯,不会有人知道。”齐君昀一个转身把她放到了榻上,随身就压了下去,“哥哥也不做多的,就亲亲你,嗯?知道吗?”
谢慧齐咬着嘴,不敢说话。
长公子也没打算理会她,小姑娘是他的,早定了,如若不是碍着她守孝,今年成婚也好,至于被人说道?
国公府落败的时候他都不怕被人说道,现在把银钱都给了皇帝后他还怕被人说道?
他能不去揭了人家的老底要了人一家老少的命,已经是他收着了。
他现在巴不得那些冲到国公府面前挑畔,这样也省得他还要找借口动手。
“等你孝期满了……”齐君昀抬头看了看她鲜红的嘴唇,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动那。
她嘴唇太轻薄了,稍微亲一亲,就得肿半天。
她的名声总归是要替她留着的,不能因着他贪嘴就毁了。
不能亲嘴,今日就换个地方罢。
夏日的轻衫薄,平日偶尔间在她低头弯腰的时候能看见她的锁骨,齐君昀把她的衣裳拔开了头,朝她的颈窝亲去……
见她在他下面被他亲得发抖,他轻笑了起来,一个翻身把她抱了起来放到腿上坐着,把衣裳更放开了点。
谢慧齐却是紧张得很,转过头就往外看,比做贼心虚还难堪。
“呼……”齐君昀长吁了口气,紧了紧她的腰,见她回过头来,无奈地说了一声,“好了,不动你。”
还是太快了。
虽然她那里也不小了。
谢慧齐因他的话松了口气,可她这口气松得太快了,他嘴里说着没动,可把她上面的衣裳从肩上拔弄了下来……
她眼睛刹那瞪得比牛眼还大。
“不动,就看看。”齐君昀淡淡道,等衣裳滑到她的肩侧,他就没动了。
然后,他又长长地吐了口气。
谢慧齐坐在他那里不敢动弹。
良久,齐君昀抱着在他怀里狠狠咬着他肩的小姑娘,轻抚着被她的背,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都这样忍着不碰她了,还怪他。
“好了……”他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她,“以后不了。”
说着朝外喊了一声,“齐大?”
一会,齐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去鹤心园拿我的衣物过来。”
“是,主子。”
谢慧齐没说话,过了一会,她抽了抽鼻子,没办法地说,“祖奶奶会知道的。”
他在她的屋子这里胡闹,她能不知道?
谢慧齐都不知道老人家会怎么想她。
“嗯,知道了又如何?”齐君昀抱着她懒懒地道,顺着她的背让她在怀里梳理着心情,眼睛半垂着看着她还有红色余韵的脸,“你是我的妻。”
“可现在还不是!”
“已经是了……”齐君昀拉拉她挂在胸前的玉佩,弹了弹她手上的凤镯,淡淡道,“就是你现在死了,也只能埋进我齐家祖坟。”
都住进来了,该给她的都给她了,而他该干的也都该干了,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他们齐家,她已经是他们齐家的人了。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早晚会被人知道的……”谢慧齐哑了几下,靠着他的肩闷闷地道,“就是我们成婚了,也会被人拿出来说道的。”
“这是你我一生难免的……”齐君昀垂着眼亲了亲她的额头,淡淡道,“这是我们享着国公府的荣华的代价,就是我们没这桩事被人说道,也会有别的人被人拿出来说道攻击,只要国公府还有一个敌人,我们就不可能真正的太平。”
谢慧齐再次哑口无言。
“小姑娘,知道了?”齐君昀低下头,看着她满眼的无奈,但还是不见忧愁的脸,笑了。
“你这是歪理。”
“嗯,算吧……”齐君昀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背,问她,“好了?”
这时候院门口静悄悄的,谢慧齐也知道时候不早了,快在午膳了,再耗下去真的是丑事都要败光了,点点头就站了起来。
在他起身给她束腰带的时候,她还是气不过来,扒开他还没合上的衣裳,在肩膀上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娘的,这男人也实在太禽*兽了,她这么小的人都下得了手。
第110章
齐君昀换好衣裳也不走,谢慧齐看着他跟之前完全不同了的衣裳不断瞥他,见他坐着还有脸喝齐大送上来的茶,她都顾不得脸红了,走他跟前扯他的衣袖,“你走嘛,你走嘛……”
不走,谁都知道他干的事了。
“不给哥哥饭吃啊?”齐君昀不为所动,淡淡地道。
眼睛还看了她一眼。
谢慧齐本来已经不太红的脸攸地一下又红了,“你走。”
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齐君昀坐了一会,见她扯着袖子的劲越来越大,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行了。”
这脸皮薄的……
算了,她觉得好就行。
齐君昀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又吓了谢慧齐老大一跳,吓得她不断朝他往外摇手。
可别回来。
齐君昀啼笑皆非,摇摇头,与她道,“傍晚我会来,到时再赶我……”
他扬了扬手中的扇子,刹那冷下脸。
谢慧齐都怕了他了,哭着脸道,“知道了。”
他今天怎么这么闲?
早知道就挑他不在府里的那天再送红豆。
**
谢慧齐中午的时候最尴尬了,可齐老太君跟国公夫人都没事人一样,甚至她服伺老太君睡的时候,老人家也没敲打她半句。
谢慧齐心里谢天谢地,但其实更害怕了。
老太君沉默不管其实是最可怕的,说明她是默许她孙子胡作非为的。
“祖奶奶……”在给齐老太君盖好被子后,谢慧齐叫了她一声。
“诶,慧慧,乖。”齐老太君闭着眼,拍了拍她的手,砸巴砸巴嘴,睡了。
谢慧齐已经看到了不远的以后,她叫祖奶奶救命时,国公府长公子似笑非笑的脸了……
蛇鼠一窝啊。
府里因老太君二十三日的寿辰已经准备起来了,先是六日国公府的属臣们要进国公府喝小酒,然后又是八日要去仙翼山的山脚下,这一桩桩事都近在眼前,谢慧齐也实在没有什么时间扭扭捏捏,府里忙起来,她腿脚若是慢点,二夫人对着她就是一瞪眼一扬下巴,一脸的高贵逼人,还有满脸的火气,吓得谢慧齐走路都差点是用跑的了。
国公府驭下严厉,这跟主子们的打理是分不开的,这府里这么多事要办,进来的吃喝等物就是过了管事婆子的事,齐二夫人也还是要过一道的。
谢慧齐免不了跟在她身边给她打下手。
一天忙下来,一躺到床上用不眨眼功夫她就能睡着。
很快六日就到了,国公府一大早就开了大门,谢慧齐也是一大早把重点把未嫁出去的七,八,十,十一四个及笄了没嫁出去的姑娘叫到了跟前,还有张家的那三个小妞,她提前几天就跟她们打过招呼了,所以她一叫,这七个姑娘就很快到了她的东堂。
七,八,十,十一四个姑娘姿色都不俗,今日又好好地打扮了一番,衬得张家那三个本来没觉得自己难看的小妞都躲到了一边,不敢跟国公府的小姐站在一块。
因着五,六娘子都说出去了,九娘子也定了,又有五,六娘子那里赔不是,这里道不好的,向南院的姑娘们都觉得她们个个都是嫁得出去的,府里也不会真苛刻她们,这精神都好多了,也比之前安份了许多,姐妹之间也不再勾心斗角抢机会了。
反正抢也没用,看看前面的几个就知道,都是按着年纪来的。
因着九娘子都说出去了,七,八娘子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被定婚事的,不可能嫁在九娘子之后,所以最近安份娴静得很,也因有盼头,人也都容光焕发了起来。
这几个本来漂亮的姑娘一打起精神,一收拾,说是仙女也不为过……
谢慧齐见着她们,想想曾经见过的国公府那些天姿国色的姨娘,也是在心里唏嘘了一声,一个美人就已经够误人了,国公府里还养一堆,有的还是皇上跟前硬讨来的,能不出事吗?
还好那光景已经过去了,若不然的话,这国公府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些姑娘们虽说被国公府的主母们冷落,但好歹有条命在,好歹也有个以后,若是真被皇帝算计了去,满门败落不起,她们的下场比现在只坏不会好。
“咱们喝酒吃菜的地方我跟老祖宗说就办在花园里她的亭子里了,等会你们就先过去,若是有公子进了花园,你们也莫慌,让来的卫夫人她们作主就是,知道了吧?”谢慧齐今天是把她们几个托付给了卫夫人扈夫人和还有楚夫人她们,她是国公府的未婚娘子,今日是不能出现在花园里了。
属臣们倒也不是全不能见,像楚状元她就见过,但未婚的她还是要避着些的。
“知道了,姑娘。”张家三妞应得最快,也应得最大声。
谢慧齐笑了起来。
“知道了,慧齐妹妹……”
“妹妹,晓得的。”
国公府的姑娘们就含蓄矜持,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还福了个半礼。
张家那大大咧咧的姑娘们被她们都衬成了村姑。
这时候三妞往后扭过头,避过二妞,跟她大姐轻声道,“大姐,歹命,今日好悬。”
有国公府这些天仙姑娘在,哪有她们的活路?
**
把姑娘们交待好,前院有齐二夫人坐镇,花园里也有来的卫夫人她们坐镇指挥,谢慧齐也是难得轻松地呆在了青阳院歇了一会,靠在老太君的身边睡了个半日。
这半日没人来打搅,她真是好生睡了一觉。
等到中午差丫鬟去打听,知道花园那边没出什么乱了,几个姑娘也偶遇过几回了,她也是松了口气,回头跟齐老太君挤耳朵,“等都嫁出去了,我就轻松了,祖奶奶我不骗你,我一点也不喜欢当个小媒婆,我就喜欢没事天天跟您说着话,跟您去花园扑蝶玩……”
她就想碌碌无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以前还没这么想过,但现在尤其想!
她就想什么事都不干好好休息几天。
老太君听着笑眯了眼,“会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怎么可能会?这闺女嫁了,可还有好几个庶子没动呢,庶子的事动了,她也该圆房当家了,当了家,还要管家生孩子,而且她还有两个亲弟弟的以后要操心呢,小姑娘不知道以后等着她的事只多不少,可怜呐,不过先不管,她且先安慰了小姑娘再说。
总得给小孩儿一个盼头不是?
谢慧齐下午跟齐老太君一块打花牌,闲时就吃冰果子喝凉茶,别提有多开心,这几天她两只脚都跑累了,这时候都舍不得放在地上,一直挂在椅子上舍不得下去。
只是到了傍晚,属臣们归家了,她的事来了。
卫夫人跟扈夫人,还有楚夫人她们也带着姑娘们回来了。
事儿就开始闹了。
先是国公府的十娘子捂脸大哭,她看上的一个俊公子没看上她,反倒看上张家的三妞了,三妞很无辜,她哄了十娘子一路了,见十娘子还哭到了姑娘面前,怪不好意思的,把脸都伸了过去,道,“十姑娘你若是不欢喜我,你掐我脸。”
二夫人恼了姑娘就常常狠狠掐。
十娘子白了她一眼,背过身又是捂脸哭。
“有俊公子看上三妞儿了?”谢慧齐这头却是讶异加惊喜。
“就是那个出自夷南的许进士,现在在兵部任员外郎的那一位。”卫夫人赶紧说道。
那个庶长子?
看上三妞了?
谢慧齐还真是小吃了一惊,但也欢喜,招着三妞就到身边来,“怎么样,你可中意?”
三妞难得扭捏,红着脸不说话。
“那就是中意了?”谢慧齐笑着问。
“中意,特别中意,长得好俊!”大妞在一旁赶紧为妹妹发声,“姑娘,这个可以嫁,我阿父这下也不愁了,三妞找个俊的,生的孩子也俊,就不会像我们家的人了,到时候儿子好讨媳妇,闺女不愁嫁,特别的好。”
二妞也狂点头,真的,特别的好。
只要孩子长得不像她家三妞,以后孩子真的好嫁娶的,不像她们姐妹这样特别的困难。
谢慧齐手肘抵桌上支着头,把脸都埋臂弯了,生怕自己笑出来。
十娘子还在哭呢。
张家的这三个活宝……
“咳,那就好,相互中意就好,这事等我再过问许员外郎那边,看看下面是个什么样的章程罢。”
谢慧齐话一完,大妞就快快地道,“三妞,磕头。”
三妞本来就在谢慧齐身边,动作那叫一个迅速,大妞话这没完,她就跪下地砸头了,砸得坐在谢慧齐旁边不远处的卫夫人,扈夫人尔等就是一哆嗦,头往后仰,手情不自禁就往自个儿头上摸去。
这磕得多狠啊,这再感谢谢家姑娘也用不着把头砸破吧?
“多谢姑娘……”三妞说完,还要再砸,还好小麦眼明手快,快快地扶住了她,使了全力硬是扶了她起来。
要不,这妞还能再给砸一道。
卫夫人她们见三妞起来,额上没红没肿的,也是相互惊讶地看了一眼。
这姑娘,也太神了。
谢慧齐也是怕了这三个妞了,又朝卫夫人她们点头,“卫婶婶,接着跟我说罢。”
“也有看上八娘子,八娘子也过了眼的……”卫夫人接着道。
八娘子羞答答地看了谢慧齐一眼。
谢慧齐听是家里属臣的朋友,算不上国公府的人,但算是想攀附国公府的……
“那就好,也是回头我再定。”谢慧齐觉得这事还是要过问一下他的,外面的事她不能单单自个儿一个人拿主意。
“是。”
卫夫人又说起了下面的事,下面的都是没定的,但是都是多看了哪个姑娘一眼,多问了哪个姑娘一句话的男子,算不上有意思,但也算是有那个意图吧,至于以后,还得再看。
谢慧齐见这一次相亲大会定了俩,尤其张家还定下了一个,也觉得这事很圆满了,比一个都没解决的强。
就是走时,七娘子很是强颜欢笑地叫了她一声慧齐妹妹。
谢慧齐也没单独跟她说什么,只是朝所有的姑娘都道了声“莫急”。
回头她跟齐君昀说八娘子的事,齐君昀点了头,“既然相互都过了眼,那就行。”
“那……”
“都要看他们的以后,以后的事,见了再说罢。”齐君昀见她操心那么多,拍了拍她的脸。
谢慧齐想想也是,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怎么样,现在能成了,相互之间属意,两方家长都没意见,那就行。
**
初七谢慧齐在府里也没闲着,跟国公夫人收拾小宴后的残局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些小客要见,几家夫人已经是商量着进国公府来问给国公府太夫人寿宴的事了。
当天要守什么规矩,送什么礼物最得老人家的心,那天能带几个人来等,这些夫人都是要先过来探探口风的,省得到时来了犯了主人家的忌讳,到时就不秒了。
谢慧齐也是跟在二夫人身边忙了一天,第二天起来刚送用完早膳,齐昱就来报,说马车好了……
谢慧齐原本还想他们是未婚夫妻,就是一道去给红豆去贺喜,这也得坐不同的两辆马车,哪想,小麦她们围着一个衣裳穿得华丽的小姑娘先上了第一辆马车,先驶出了国公府……
等都没等她一下,叫她一声姑娘都不曾。
等她被推到长公子便服出去坐的马车上后,她看着眉清目朗的长公子潇潇洒洒,洒洒脱脱上了马车,张开的嘴巴真是一时怎么合都合不上。
怎么就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第111章
见她如此,齐君昀弯手敲了下她的头。
谢慧齐扁了嘴。
齐君昀失色,坐下把人抱到了怀里,见她要动弹,闭着眼睛就拍了下她,“别动。”
今儿他什么都不会做。
谢慧齐见他脸色不好,也是怪心疼的,就没再动了。
她忙,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前日是家中的小宴喝了一天的酒,昨日朝中重臣给儿子做满月酒
他也是喝到晚上才归,他连着两日白天都在应酬,可手里的事一点也不会少,晚上少不得又要忙半夜的公务。
谢慧齐碰了碰他看着还算好的眼圈,他现在正处在最好的华年,所以从哪方面看都是最完美无缺的……
可要是这么累下去,可能用不了十来二十年,人就要累坏了。
见他闭目养眼,谢慧齐也没说话,看了他几眼后就倚到了他的怀里。
齐君昀抱着怀里安静的女孩儿,过了一会,叫了她一声,“小姑娘……”
“嗯?”
齐君昀靠着车壁闭着眼睛抓住她的手,与她五指交缠,淡淡道,“你一直都有我,知道吗?”
谢慧齐抬起头,齐君昀睁开眼……
双眼对上之后,齐君昀亲了下她的额头,“记着这句话,天塌下来,有哥哥替你顶着。”
谢慧齐看着他,看他又闭上眼重躺了回去,她咬了咬嘴唇,也重靠了回去。
“知道了。”
他这话一毕,就不再说话了。
谢慧齐一路都在想着这句话,心都被这句话装得满满的,等进了谢家小宅,她方才领悟到,她在马车上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下她今日嫁丫鬟的心情呢。
再想想,今日红豆出嫁,她现在竟然也没多少惆怅了。
领悟过来的谢大姑娘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男人,究竟是有多大的醋劲?
**
红豆出嫁,没的高堂可拜,蔡婆子就坐在了他们上头当高堂,谢慧齐看到夫妻对拜的时候,没忍住,眼眶都湿了。
这是陪了她小半生的丫鬟,从此之后就要真正的为□□了。
今日徐家的人出被他们请来了做客,这徐家人见到长公子初时还束手束脚,等齐君昀跟他们开始聊天后,这群人才顺过了话来,话也流畅了。
谢慧齐他们也没多呆,拜完堂傍晚一过,她去了喜堂给红豆,准备说几句话就走。
她把谢家小宅的房契给了红豆。
红豆吓得哭了,谢慧齐慌忙说这是她的嫁妆,不是打发她走的东西,她还是哭着道,“姑娘,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诶,今天是个好日子,可莫说这话……”
“姑娘!呜呜,姑娘。”
蔡婆子也在旁直拍胸,也道,“差点也把我吓着了。”
“姑娘,我不要。”红豆还是把东西还了回来。
“给你的,你就留着……”谢慧齐给她擦着眼泪,淡道,“你就当是老爷给你的喜礼,他说了要帮你出嫁的。”
一说起老爷,红豆更是号啕大哭了起来。
谢慧齐也是忍不住眼睛红了,“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以后大郎二郎离了我立府了,你跟周围也要帮着我照顾他们点,你们虽是仆人,但也是带大他们,看着他们长大的哥哥姐姐,我以后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了,你们得替我陪,知道吗?”
“姑娘……”蔡婆子这时候也掉了泪,“您别担心,就是大郎二郎出了府,老婆子也是会陪她到死的。”
“我……”阿菊在旁急了,跪下就扯谢慧齐的裙角,“姑娘我也陪的,您别忘了我。”
“知道,不会忘了你。”谢慧齐说着就站了起来,她怕再说下去,眼泪就真要掉下来了。
出去后,徐家的婶子在等她说话,看到谢慧齐红着的眼圈,当下也是没管尊卑就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难受了吧?”
见谢慧齐点头,她叹了口气,“难免有这一遭的。”
这时候国公府等在门外的丫鬟们已经围了上来,徐家婶子连忙松开她的手,但被谢慧齐握住了。
“婶子你陪我走走吧。”她道。
徐婶子朝她一笑,心中颇为宽慰。
这姑娘家就不是眼界小的,也难怪了,她毕竟是那位大人的女儿。
徐家婶子走了几步,跟她道了声谢,“谢你了,姑娘。”
谢慧齐看向她。
“长公子在前面正跟我男人他们几个聊得欢呢,他看起来那般尊贵,没想跟你一样,为人也是个随和的。”
谢慧齐这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朝她道,“徐叔是怎么带着我们进扶父进京的,我们姐弟一生都不会忘,婶子以后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以后着人朝国公府送个信来罢,能帮得上的,我会尽力的。”
谢慧齐没有含糊,也没有推托,就是国公府没落的时候,那些想攀上它利用它的人也多得是,现在更如是了,她不可能谁都答应,但徐家的,她不能推。
真帮过忙的,得还。
这是她阿父做人立足当家的根本,她不能丢,更不能替弟弟们丢了。
徐家婶子也是没料到她这话说得这么直接,在愣了一下之后,朝她深深地福了个礼。
谢慧齐也受了。
这样的话,以后徐家也好找她。
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是同一辆马车,那个身形有点像她的姑娘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谢慧齐知道那是她的替身,心中有点不解为何她出来这一趟需要用到替身,一直等到马车路过一条桥时,听下人报前面有群失疯的牛群迎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现在还是跟以前确实不同了。
前面那辆马车这次也没受到什么危险,牛群冲来之前,车夫已经果断地把马绳斩断,护卫已经把马车退下了桥,而牛已经有护卫去对付了……
最终这将近十来条失疯的牛死在了国公府护卫的剑下。
而在后方一点的长公子的马车早已避过了前面后退的马车,停在了一边,被后面迎上来的护卫包围了住。
直等到护卫前去查探痕迹,没找到人后,他们方才继续上路。
这一次国公府并没有人伤亡,不过前面的马还是被牛撞伤了,齐君昀也没让人丢下马,而是让人先回了国公府拉车过来装马,运回去养伤。
谢慧齐一直在安稳地呆在马车里,外面的动静还是她强行探头才亲眼看到一点的,可惜没几眼就被长公子拉了回去,也没见到什么大场面,只听了一大堆各路护卫来报走什么路安全,转哪条路回府快的事。
等快到国公府了,喝了些酒一直抱着小姑娘把头靠在她肩头睡的长公子亲了亲她的耳朵,与她道,“不要告知祖母,嗯?”
“知道了。”谢慧齐点头。
这等事确实不能告诉老太太的,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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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八月红豆成了婚,又把五娘子跟六娘子的订婚办了,又是帮齐老太君做完寿,这忙碌的一月就过去了。
等到九月没几天,谢慧齐就满了十四岁,明年就要及笄了。
她生辰那天,老祖宗是拉了她看了又看,一派喜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如果不是她老盯着她的肚子和屁股还有胸,谢慧齐都会感动得哭出来,可惜她那些感动还没形成个样子出来,就败在老祖宗那些看着她重要部位发出的啧啧声中了。
她就像只待宰的羊羔,只等养肥,明年就可以开宰了。
九月初五是谢慧齐的生辰,但这个月的中旬,也是她阿父的忌日。
她还记得她去年生辰时盼着他回来的心情,她等到半夜也没见人回,又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等了半会才回家。
那个时候她还想,也许过不了几天,他就回来了呢。
没成想,这一等,只等回了他的尸首。
再后,就果真是物是人非了……
她带着弟弟们回了京,一年就过去了。
谢进元忌日那天,谢慧齐带了归家的两个弟弟们去了谷家庄园,长公子也随同他们一道去了。
二郎把他写给父亲的父祭烧了,烧的时候跟他道,“阿父,再等等我啊,再过几年,我就会很有本事了。”
大郎还是一声不吭,只顾为父母烧纸。
“阿兄,你也说一句,你不说,阿父又要说你闷葫芦,不爱跟他讲话了。”
二郎的话让大郎看着墓碑继续不语。
他想起在河西无数个有阿父在家的日子,他那豪爽的阿父总会逗他说大郎给阿父笑一个,大郎你为何不喜跟阿父讲话……
逗得他羞涩地笑了,他的父亲就会把他抱起来放到背上背着转圈圈,嘴里还是大笑着喊着大郎来跟阿父笑一个。
他靠在他的肩上,也就吃吃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他多快乐。
那曾是他过得最幸福的日子,哪怕他的父亲在家的时日不多,但他的心都是完整的,他们的家也是完整的。
他跟二郎还有阿姐一样,很想很想他。
大郎在国子监这段时日已经学会常笑了,但面对他父亲的墓碑,他用了好几个表情才扯了一抹笑出来,跟他说,“阿父,我很好,二郎也好,阿姐也好,都很好。”
都很好,所以不用担心他们。
他们会很快为他跟他们的母亲报仇的。
谢慧齐则一直沉默地跪在墓碑前,等弟弟们说完话,她朝着墓碑微笑道,“我们都挺好的,阿父跟阿娘放心,舅舅和舅母他们年底就要回了,到时候我就领大郎二郎去拜见他们,给他们磕头,还有大表哥也去了,不知道你们在地底下有没有找到他,找到了他的话,告诉他我还记得他当年给我扎过的风筝呢,阿父阿娘要记得替我多谢他一声……”
二郎这时候胡乱地擦着脸上的眼泪,喃喃问身边的哥哥,“我都不记得阿娘的,我都不记得表哥的,为什么就我不记得?”
他们是他最亲的亲人,为什么就他不记得。
他也想记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明天见。
第112章
谢家姐弟起来后,站在一边不语的齐君昀掀袍而下,举香朝墓碑拜了三拜。
国公府长公子膝下只跪祖辈父母国君,跟随而来的齐大他们因此退后三步,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回了国公府,大郎他们在国公府过了一个夜,就要回国子监了。
大郎二郎现在在国子监过得甚好,不过几个月,他们在国子监就已经有许多的朋友了,谢慧齐私下问过老祖宗和国公夫人她们,又问了长公子,得了应允,她就让弟弟们下次沐休歇日回家,可以邀请同窗来国公府玩。
他们要是去同窗家中做客,也往家里送个信,到时家里把备好的礼物送过去,一同前去。
大郎谢晋平知道家姐的用心良苦,知道她想借国公府的势,拓展他们兄弟跟同窗的关系,便认真点了头,“阿姐,我知道的。”
他会细细挑选人带回来做客的。
谢慧齐见她不用明说,大郎就已懂,辛酸又欣慰地点了头。
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想的已经不比她少了。
八月一过,很快到了九月。
大郎是九月生人,这生辰前一天,国公夫人跟二夫人商量着说要去国子监看大郎他们,顺便去踏踏秋,去庄子里采采果子散散心。
两人商量着,也没说要添上谢慧齐,小姑娘坐都坐不住了,像个丫鬟一样给她们端茶送水,她们茶水是喝了,殷勤也受了,但就是没说捎上她。
谢慧齐哀求地看向老祖宗,老祖宗笑眯眯不说话,光看热闹不搭嘴,等到了晚上两个主母也没松口,谢慧齐都认命了。
第二日用完早膳,看着二夫人起身就招呼着婆子丫鬟动身,她眼巴巴地跟在二夫人背后瞅着她,跟了一路,二夫人当没看见她似的。
末了,还是国公夫人上了马车后,见她还可怜兮兮地站在路边,朝她招了手,“进来罢。”
谢慧齐心花怒放,连滚带爬进了马车。
马车内,二夫人笑得花枝招展,抱着肚子喊着哎哟我的娘。
谢慧齐一看就知道是在逗她玩,只是没想到这次连最高贵冷艳不过的国公夫人居然也如此,她都无奈了。
“伯娘,您怎地也跟二婶一样爱戏弄我了?”谢慧齐挨着国公夫人坐着,抱着她的手臂就叹气。
“你二婶能做的事,我为何不能做?”国公夫人淡淡道,很理所应当的样子。
谢慧齐莫名想起什么坏事都干尽,却面不改色的长公子——长公子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那个蓝生出来的。
国公府的人把大郎他们带了出来,来了国公府离国子监最近的一个小庄子。
那个庄园本来是国公府置在国子监旁边给一些小客住的,国公府若是有什么人要陪人读书,也就可以住到这里来。
国公府的长公子年幼在国子监也念过几年书,不过也没几年就进了大学士的全讲堂,跟国君同一群老师先生。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长公子那几年念书的时候国公夫人也来住过几次,二夫人是没来几次,但也喜欢这个小地方,加上这次庄子里的落叶都下了地,庄子里到处金黄黄的一片,她打算跟国公夫人在这个小庄子里多住几天,喝酒烹茶休息几日再回国公府。
只可怜谢慧齐早上去的,下午刚把大郎跟二郎送走,她就被轰回了国公府,想说句我也想酒烹茶休息几日都不行。
她这一回,二夫人的事都归她了。
公中的事二夫人是不遗余力带着她熟悉,谢慧齐也总算明白为何二夫人之前那么爱把她带在身边了,敢情就是为了撒手的时候有人替她的班。
谢慧齐在国公府任劳任怨了好几日,还是老太君发了火,国公夫人跟二夫人才回来。
这时已是九月底了,天气已渐渐转凉。
也是在月底,谢慧齐听下人说谢慧依出嫁了,原先定的人家退了婚,谢慧依嫁给了外祖家的一个门客。
十月,谢慧齐又接到了舅父的信,还有表姐写给她的一封信。
这两封信都是他们在途中写的。
信中说道他们十一月中旬就可以到京了。
舅父信中没写什么,只是要让她顾好自己和弟弟们,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
表姐谷芝堇则在信中写,说她在路上无聊,给他们做了几件衣裳,回来就给她。
多的她就没写了。
表姐的信中一点委屈也没述,一点苦难也没说,谢慧齐一点也没意外,像堇表姐小时候就那样骄傲的小姑娘,长大了好像很理所当然的会长成这个样子来——就好像她的傲骨从不会为什么逆境屈折一般。
谢慧齐开始准备起舅父一家进京的住处了。
这事她是跟祈夫人一起商量的。
祈夫人说先可以借住到他们家的一幢闲置的宅子里,等谷舅父拿回家产,到时候搬回自己家就是。
谷府现在已经不再是谷展铧的谷府了,现在已经被谷家的族长一家霸占了。
谷舅父回来后,光为回府,怕也免不了一场恶战。
谢慧齐也觉得好,国公府不是没有地方住,哪怕国公府外面的宅子要说好的也有好十几处,但她住在国公府已遭人诟病,不能拖累舅父一家的名声,这嫌还是要避的。
祈大人跟祈夫人跟舅父也是表亲,借此几日倒是无妨。
一商量好,祈夫人就让谢慧齐安心,她会亲自带人去收拾那门府。
十一月,京城的天就冷了。
这时候,太子回京了。
带回了来路不明的八十万贿银,说是江南运河两岸的官员跟商人送给京城韩大人的贿银。
君上震怒,韩相被召进宫里,一连三日都没出来,在皇帝的太和殿面前一直跪着没起……
这时,监察院主院跟大理寺主掌接到圣旨,联手办理韩相收贿一事。
太子因此指着自己鼻子跟他表哥说,“我历经千难万险,带回一大批银子,他把银子收了就把我甩到一边,你说这像话吗?”
齐君昀看他,对他淡道,“你就去说你做事惯了,闲着无事,想为他分点忧……”
太子一听,乐了,“要装可怜不?”
长公子冷眼看他。
太子果真哭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见他这般不要脸,目瞪口呆了一会后,到底是不能否了他的意,毕竟太子这岁数已经摆在这了,不废的话,也只能让他务政了,若不,俞家的人还当真他存了心废了这太子。
虽说让太子担当重任,太后绝对会歇斯底理跟他闹,但皇帝还是派了太子先去兵部历练,任兵部司务,掌收外省各衙门文书等,以及稽查各省提塘官勤惰,管理本部吏役等事。
兵部尚书现在是俞家的人,但太子这司务之职是重责,压在他这里的事如果他想让兵部尚书不知道,只要查不出来,尚书也拿他没办法。
更何况他是太子。
俞太后因此绝食跟皇帝闹了起来。
但俞家大爷的一死,俞家的气势就直转而下,俞家现在看着表面还算平静,但大爷一死,俞家的人为掌权一直窝里斗,现在还没分出胜负来,面俞家的盟友也是各自心里都有自个儿的小九九,国公府一起势,本来是墙头草的人现在就已经静止不动了,谁也不帮,都在静看这次鹿死谁手。
俞太后赌气绝食,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呼百应了,朝廷里有官员勉强提起这事,但在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睛下也噤声了。
皇帝连宠了十几年的韩相都动了,还怕动他们不成?
这时候也没几个人想一头撞死在皇帝的手上。
韩家出了事,悟王那边送了帖子到国公府,邀长公子前去王府喝酒,长公子推了,悟王又送了帖子过来,国公府干脆说人不在。
悟王这连请数次人,人都不到,悟王下不了台,但长公子不给面子,这仇也算是彻底结下了。
不过悟王不像他的岳父一样,长公子不给面子就拿他开刀,有了前次谏官反咬一口之事,悟王对于长公子的不给脸也只是笑笑了之。
悟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但在国公府的二夫人嘴里,他的好脾气等于窝囊废。
二夫人说是这般说,但一等韩相入宫出事,她就召了国公府的所有管事训话,让他们的皮都给绷紧点,谁要是让她听到在外面干一点有碍国公府名声的事,小心仔细她撕了他们的皮!
随着寒冬的降临,国公府的气息也变得冷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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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五百里时,京城的齐国公府有人马来接了他们。
为首之人拿了谷展铧妹夫的随身匕首,那把匕首还是他娶他妹妹时,他送给他的。
来人还给了他一封外甥女的信。
谷展铧之前有接到过她的一封,这封里,外甥女依旧恭敬地问候他们的身体,和路上的安危,还有谷家现今的情况和他们进京后的住处,也说了国公府来人马的原因。
此时京中不稳。
京中不稳也没什么稀奇的,他们一路从蓠州过来,楚家跟易家,还有其它几家借给他的三百死士,现在剩了不到五十个。
有了国公府来的二百人马,想来也能进京了。
这夜驿站歇息,谷展铧把信交给了女儿看。
谷芝堇看过信淡笑,“表妹啊……”
说着她又笑了笑,把信折了起来,淡道,“她从小就跟姑父姑姑感情好,不为别的,光为着姑父姑姑与我们家的感情,她也是当尽力就会尽力的。”
说来,也有许多年没见着她了。
谷芝堇想起以前那个无论她出什么主意,无不拍手称好的小跟班表妹,摇头笑了两下。
真是过去许多年了,自离京城,就无人再为她叫好了。
“阿父知道,去歇着吧,半夜就不要再起了,你娘的药,我来喂。”谷展铧看着素衣素脸的女儿,脸上难掩愧疚疼爱。
“诶。”谷芝堇起了身,回了房,她丈夫正趴在床头看着他儿子。
看到她回来,余小英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了鞋下地,把罩着的那碗鸡汤的盖掀开,把汤推到了她面前。
谷芝堇没看他,冬天冷,他怕凉了,有点急地催了一声,“你快点喝。”
她是在途中生的孩子,连月子一天都没坐就跟着车马万里迢迢一天都没停进京,如若不是他在旁看着,她早就给折腾没了。
说她,她还不听,不给他一个好脸色看。
谷芝堇没胃口,但见他撸起了袖子,大有她不喝他就强喂之势,她皱了皱眉,还是拿起了碗……
她不跟这个粗夫计较那么多。
“你再过两天就要回到你心心念念着的京城了……”余小英这时候把喝足了奶睡着了的儿子抱了起来,怜爱地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抬头跟妻子道,“喽,这是给你的。”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个包袱。
在路上为了养活一路保护他们的人,她把能当的都当了,身上有的那几块好布,也是给什么表妹表哥做了衣裳,现在她身上这身旧衣裳都穿了好几年了,余小英知道她要面子,这几天逮着有空去给儿子要奶的空隙,给她找了几件衣裳还有首饰来。
“哪来的?”谷芝堇打开包袱看到新衣新饰后终于看向了他。
“你别管。”
“你把你师傅留给你的医书当了?”余小英什么能有什么?有的都给了她了,身上也就他师傅留给他的那本医书值点钱了。
“你别管!”余小英见她还问,脸色也不好了。
“没用的东西。”谷芝堇别过脸,淡淡道。
余小英紧绷着脸,差点没绷住心中的怒火,但一低眼看到手中的儿子,什么火气也下去了。
算了,跟她计较什么。
她再怎么样,也给他生了个儿子。
半夜余小英起床去煎药,送好药回来,又叫醒了谷芝堇,小心地给她喂了一碗补汤。
喝到最后一口,谷芝堇哭了,捶着他的大腿就哭喊,“谁让你当的?你这废物东西,没用的混蛋,你给我滚!”
余小英抱着她,吻着她的头发不断安抚她,“行了行了,不哭了,没事没事的,我不稀罕什么医书了,我只稀罕你。”
谷芝堇哭着哭着就睡了,余小英拍了拍她身边还尤自安睡的儿子,看着她就是睡梦中也难掩憔悴的脸,在嘴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是他没用了些,所以她想要的,他总给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唉,第一更。
第113章
国公府的五娘子跟六娘子是十一月九日出嫁,她们出嫁后,谢慧齐也就只盼着舅父他们回京了。
京中因韩相又被抓入天牢的关系,很多跟韩相有牵扯的官员人人自危,京中气氛不好,来国公府求情的人是来了一拔又一拔,很是不得安宁。
国公府厨房里的东西都是周围几个庄子里送过来的,以前是每个庄子各自送来,现在全改由国公府指定的那个庄子一并全送了过来,连下人的进出都禁了大半。
京城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谢慧齐是直到信探来报,说舅父一家人进了城门,这才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身为国公府的未婚娘子,也不能去迎舅父一家,现在只盼着等舅父一家安顿好,她求着老祖宗允许她去一趟。
许是知道她着急,当天傍晚祈夫人就匆匆来了,告知她一行人都平安进了宅门了。
只是说到人的时候,祈夫人没忍住,当场就哭了,“没一个像人样的,你舅母现在只靠一口气撑着没倒,那脸色腊黄得完全不能看,说是如若不是想着要死也在死进谷家的坟里,她早就去了,你表姐,你那个可怜的表姐,姑娘你是不知道,起程时她已身怀六甲,为了回来,她的孩子是从路上生的,一天月子也没坐,一路奔波回来的啊,你都知道你表姐现在成了什么样,以前多明艳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寡白又干瘦,一阵风都能吹跑那个可怜的孩子啊。”
谢慧齐听得心都拧作了一团。
“还有舅父呢?小表弟呢?”她急急地问。
“你舅父啊……”祈夫人说到这,整个人都哭得喘不上气来了,“你舅父啊,慧齐姑娘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他现在啊,头发全白了,一只手上断了三根指,说是追海贼伤的,姑娘啊,他老得不成样了,已经不成样了。”
昔日谷家英伟的谷大爷啊,不过几年,就老得,老得让见者流泪啊。
“你小表弟……”祈夫人说到这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孩子说是吓傻了,见到生人就尖叫,一日都离不开你舅母跟表姐啊。”
谢慧齐听了,目呆带滞。
等到祈夫人都走了,她坐在那都动不了。
陪她见祈夫人的二夫人见她如此,也不像平日那样责骂她了,她轻叹了口气,扶了孩子起来,“回吧,明天就带你去见。”
谢慧齐茫然地走了半会,快到青阳院的时候,她紧紧握着二夫人的手,深深吸了口气,把泪水咽了下去,方才抬起头来,朝二夫人笑了一下。
“对,就是要这样,”二夫人擦了擦她的眼角,顺了顺她鬓边的发丝,淡道,“别让老祖宗看出你哭了,老人家啊,喜欢的是个乐呵,她要不高兴了,烦了病了侍候的还是咱们。”
“我知道的,二婶。”
“乖。”
二夫人牵了她进青阳院。
一进去,老太君正在那眯眼剥花生呢,见到她们进来,笑得露出了没有门牙的嘴,一把抓起她剥好的花生递向谢慧齐,“乖慧慧,快快来,祖奶奶给你剥的。”
看她一天都没个笑脸的,她就剥点好吃的哄哄她。
“诶,谢祖奶奶。”谢慧齐笑着一福礼,上前接了过来,拿了一粒花生往嘴里放,“真香。”
“香就好……”一看小姑娘笑了,齐老太君又笑得合不拢嘴了起来,拉着她的小手就道,“你多漂亮啊,生的祖奶奶没一处不喜欢的。”
当然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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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国公夫人跟二夫人准备一起带谢慧齐去谷家现在住的地方。
国公府很给谢家这一门归来的亲戚的面子。
谢慧齐穿了平常的衣裳,一袭青白色的旧袄旧裙。
礼物是她提前几天就备下了的,有几套新的碗筷,茶杯,一些布料,还有一担腊猪肉,一担腊野味和一些精米这些吃物。
国公府这边也是备了些精贵的礼。
谢慧齐还看到国公夫人包了封五千两银的银票放进了国公府那几份礼物当中。
她想想,这些应该能解现如今归来的舅父家的燃眉之急,好让他们跟人对峙的时候也有点底气。
谷家的那些人,若是真的霸蛮无理的陌生人那还好处理,可他们是亲族,这扯不清理还乱的关系,要打赢了也是一场恶战。
谢慧齐做好了跟舅父一家见面的准备,可真的等见到满头白发的谷展铧,听到带来的蔡婆婆扑过去哭天喊地的一声“大爷”后,她眼睛一下就红了。
“妹妹……”谷舅母一眼就看到了谢慧齐,喊着她的小名就微笑着朝她招手,“你回来了……”
“舅母!”谢慧齐没忍住急步过去就跪下,哭着朝叫她小名的舅母喊了一声。
谷舅母也老了,一半的发丝也白了,她身体不好,一路如果没有女婿,怕是死都死不到家门口来,她脑子有时是有糊涂的,但这时候她一点也不糊涂,女儿刚刚还跟她说,他们的阿父也没了,为了他们回来,小姑娘也在京里受尽了委屈……
谷舅母知道受委屈的滋味啊,她扶了小姑娘起来,拍拍她的背,道,“难为你了。”
说着她就咳嗽了起来。
这时候站在一边不语的谷芝堇扶了她起来,“娘,我们去见见国公府的夫人罢。”
说着,她见谢慧齐不看她,淡道,“帮表姐扶一下你舅母。”
见小姑娘朝她欠腰福礼,就是不看她,谷芝堇也没说什么,当下扶了母亲去见了国公府的两个夫人。
谷展铧已经等在那,带着夫人女儿,还有女婿跟国公府的两位夫人见了礼,相互问候了几句。
末了,等大人们都坐下了,谷芝堇拍拍谢慧齐的手,淡道,“妹妹跟我去见见我的孩儿罢。”
“是,姐姐。”
她们跟大人告退,得了应允后,谷芝堇拉了她出门,身后跟着她的尾巴余小英。
她回头看了丈夫一眼。
余小英抬头就去看天。
谷芝堇也就懒得理会他了,扯着表妹走了一会,回头见跟着她的十来个丫鬟婆子离得也不是太近,回过头就问她,“现在身边跟着这么多人?”
谢慧齐闻言抬头,眼睛飞快从表姐清瘦不见昔日光彩的脸上掠过,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何不敢看我?觉得我丑了?”
谢慧齐摇头。
谷芝堇这时候停下步子,把她的头抬起,淡道,“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爱哭啊。”
“没哭。”谢慧齐眨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眨了回去。
谷芝堇笑笑不语,抽出袖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淡道,“是心疼我吧?”
谢慧齐看着她瘦如枯柴的手,深吸了口气,把她的手拉到了手里,跟谷芝堇笑着道,“真没哭,姐姐。”
“嗯。”见她也就眼角有点湿润,谷芝堇点点头,淡道,“我没哭,你也别哭。”
“诶。”
“还记得我?”谷芝堇拉着表妹的手重新提步。
谢慧齐因这句话真心笑了起来,“记得的,姐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一眼都看得出你,你站在那,站在那还是像一只火凤凰,只要见过你的人谁也忘不了你。”
谷芝堇因那名“火凤凰”脚步顿了顿,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这还是你阿父说我的。”
说她就是一只浑身都是傲骨的火凤凰,长大后也不知道谁会娶到她。
而她现在已经嫁人了,孩子也有了,那个她曾小发誓要嫁一个像他一样的人的姑父没了,也就不知道她嫁给了什么样的男子。
“是呢。”谢慧齐笑笑低头,不忍再往下说。
谷芝堇也没再说下去,拍拍她的手就道,“还好,你我不曾生疏。”
还好,再物是人非,她们两个还能叫彼此一声姐姐妹妹。
谢慧齐见到表姐的孩子后,看着粉粉嫩嫩的小肉坨惊喜地笑了,“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快百日了?”
“嗯。”
“长得真好,叫什么名字?”
“余谷。”谷芝堇这时候朝身后的人看了看,朝表妹道,“来跟你姐夫正式见个礼罢。”
“诶。”谢慧齐这才朝她表姐那个大夫丈夫仔细看去,见此人身材倒是修长,人还有几许男子汉气概的味道,五官比较偏硬,看起来像个武夫,不像个大夫。
“慧齐见过姐夫。”
余小英一直生活在时东海一带,之前此生唯一真正见过的贵女就是惊艳了他眼的谷芝堇,见到谢慧齐盈盈欠身,他觉得这小姑娘虽没他夫人好看,但举手投足优雅得体,自然随意,让人如沐春风……
这就是所谓贵女了罢?
他之前还以为她口里跟她小时候玩得甚好的表妹是跟她一样坏脾气的小姑娘,现在见到这么个好脾气的,反倒有些尴尬,朝她拱拱手就退到一步去抱儿子去了。
“我去喂奶。”他抱了儿子干脆躲了出去。
“姐夫喂奶?”谢慧齐微讶。
“嗯,我没奶,奶是他找的,孩子也是他带的。”谷芝堇拉了她出了门,“去见见小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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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慧齐是在小云的尖叫声中退出门的,她的小表弟根本不接受她的靠近。
小麦她们听着屋里的尖叫声飞快带着下人跑了过来,见到谢慧齐朝她摇了摇头,这才收住了步子,带着人往后退了几步。
谢慧齐等了一会,才等到里面的声音停了。
又一会,她表姐才出来。
谷芝堇出来见到她还在,整个人都顿了一下,然后淡道,“小云睡了。”
“就睡了?”
“喂了点药。”
谷芝堇见表妹的眼睛微眯了眯,笑了笑,“你姐夫配的药,没事,没办法,不吃药的话,他会把他的喉咙喊破。”
不吃药一路睡过来,他也到不了京城。
谢慧齐一路都没有说话,她看得出来,小表弟的情况非常严重,他在一看到她之后,还不等人说一句话,他就闭着眼睛不断地尖叫,就是表姐靠近他,也需要慢慢靠近……
等她们重回堂屋,这时候长公子已经把国子监的大郎二郎带过来了,这时候谷舅母抱着二郎哭作了一团。
大郎一直抿着嘴,看着堂上的几个人不语。
“大郎,过来见过表姐。”见堂上的舅父舅母与二郎在哭着说话,谢慧齐没过去,而是拉了大郎过来。
“晋平见过堇表姐。”
“长大了……”谷芝堇扶了他起来,细细地看着他的脸,一直淡然的妇人这时候眼圈红了起来,“你眼睛眉毛鼻子长得像你阿父,嘴巴长得像你娘,小时候你就是个玉面童子,没想现在长得更俊秀了……”
等她见到跟姑父一模一样的二郎,谷芝堇捂着眼睛,久久都没有说话。
谢慧齐这时候回了国公夫人和二夫人身边。
这天谷家留了他们的午膳,知道谢慧齐膳后要走,谷芝堇把她路上做的那几件衣裳给了她,“没什么给你的,你先拿着,表姐以后再给你好的。”
“诶,知道了。”谢慧齐高高兴兴地接了。
这厢余小英抱着儿子不断看着齐君昀,自见到这个国公府的长公子,也就是慧齐表妹的未婚夫婿后,他就一直盯着人不放。
齐君昀也就当没看见。
他是被人看着长大的,早知道被人盯着怎么自处。
但余小英盯得实在太打眼了,国公府的夫人们都朝他不经意地看了几眼,他岳父都不得不朝他摇头示意。
余小英见不能盯着看了,干脆把抱在手中没放的儿子放到谷母手里,然后回头就对齐君昀说,“我能和你出去说两句话吗?”
“自然。”齐君昀微笑点头,握扇起身。
余小英有些嫉妒地看着他。
他发现他媳妇说得好像有点对,像他这样的粗汉是到了京城,连给京里贵公子家当守门的都不配。
第114章
一出去,余小英斟酌了半会,觉得这事要是让他媳妇知道了肯定嫌他丢人让他滚,但他还是问了,“你家小娘子身上穿的那种衣裳,几个钱一身?”
他也想给他媳妇弄一身。
说罢,酸溜溜地看了齐君昀身上穿的那袭青金丝绸的长袍一眼……
算了,这种的他还是别弄了。
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再弄一身也穿穿罢,到时候也许她就会看他顺眼些,不再骂他是乡下来的没用赤脚大夫了。
齐君昀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一听这话挑了眉,他沉吟了一下,想了一下,还真是不知道他小娘子的“那种衣裳”几个钱一身,便朝后面略扬了下手。
那个方向站着的齐昱赶紧跑了过来,“主子。”
斜后方的齐大也过来待命。
“姑娘身上的那种衣裳,几个钱一身来着?”齐君昀淡道。
齐昱躬身垂眼,微笑着道,“回主子,姑娘身上今日穿的是青白色的旧袄裙,这是姑娘自己做的,小的算了算布料的钱,大概四十文钱就可了。”
“那你们京城有没有现成的买?”余小英摸摸鼻子问。
他可不想买什么布料。
“回谷家姑爷,小的帮您去看看,回头得了消息再回您,您看如何?”齐昱笑道。
“好,劳烦你了……”余小英点头,这时候又想起京里这些下人是要打赏的,他摸了摸自己腰间,里面荷包还有十个铜钱,这是他等会要出去买鸡的,他顿了顿,没拿钱,从袖中掏出个瓷瓶,边打开塞子边跟这下人道,“我没钱,给不了你什么打赏,给你粒我自己做的药,这个药是延命的,一般只要不是性命关头,这药能多拖住人活几日,算不上什么好物,但也还过得去,你拿着。”
余小英倒了粒药出了给了齐昱,齐昱见到主子点头,方才双手接了过去,弯腰微笑着道,“多谢谷家姑爷的打赏。”
余小英羡慕地看着齐昱躬身恭敬地退下,这个下人,长得真好。
长得这样好,还是个下人。
这要是在他们东海,这种长相的都会被百姓当龙王爷儿子的化身供着了。
可在京里,他只是个下人。
“你们家有几个那样的下人啊?”余小英算着,不知道靠他卖药治病能请得起几个这样的下人来听候她的命令。
“嗯?”齐君昀微有点不解。
“就是你们家有几个像你小娘子身后跟着的那样的下人,还有像刚才那种的……”
“嗯……”长公子还仔细算了算,“府里几百,算上外面庄子里的,一千余,怎么?”
余小英不算了。
他就定定看着齐君昀,齐君昀被他盯着也不恼,反倒淡笑道,“余先生在想什么?”
“你很有钱?”余小英酸得觉得他鼻子都不舒服了。
难怪她老不想嫁他,嫁了还嫌他这不好那不好。
他以前还不知道,以为自己有存银有本事,她还那么坏脾气,他有什么配不上她的?
可现在想想,是他冤枉她了。
余小英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好受了起来。
但也仅止于这下噗不好受了,婆娘娶都娶到手了,她儿子都为他生了,他都跟到京城来了,她想让他滚,没门!
**
有钱?
齐君昀嘴角翘了起来。
说他有钱,也对。
不过比起有钱,他好像更有权一点……
“算是。”长公子也无意跟一个刚从东海来,不知京城习俗和形势的人多说什么,也稍微提点了几句,“先生来京不久,想来有些事也不太懂,有什么不解想问的先去问问谷大人,要是再有不解的,你派人到我府里来告知一声,我派管事的跟你解释,如何?”
余小英听了犹豫了一下,把袖中的那瓶药都给了他,“多谢你。”
说完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道,“我家堇娘说我们家劳烦你众多,我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医术尚可,齐公子若是哪天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差人来叫我一声就行。”
余小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这位国公府释放出来的善意他也领会对了,所以这时候也把自己的小心眼收了起来,跟人真心诚意地道了谢,还朝他举手揖礼。
谷芝堇一回到堂屋就听父亲说那个混不吝找长公子出去说话了,当下就跑了出来,出来一看到此景那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快步走了过来,朝齐君昀就道了万福,“长公子……”
“堇姑娘。”
“长公子客气,堇娘已是人妇了,长公子如若不嫌弃,叫我堇娘就好。”谷芝堇淡淡道。
齐君昀颔颔首,这时候见小未婚妻也出来了,淡漠的眼睛柔和了一点。
谢慧齐忙走了过来,“哥哥……”
“哥哥,你看,表姐给我和大郎二郎做的新衣裳……”谢慧齐举着手上捧着舍不得放的衣裳跟齐君昀笑着道。
“嗯。”齐君昀应了一声,但还没跟她说什么,内堂就有人过来叫他们用膳了。
膳后,大郎向世兄告假,说他跟二郎想下半日留在谷家,傍晚再回去。
“二婶,我现在陪陪我舅母,等我回去,晚上我再跟你说书院的事……”眼睛还红着的二郎则跟二夫人道,“您别太想我了,我很快就回去了。”
被个小孩儿哄着,齐二夫人听了啼笑皆非,小二郎是太聪明了,但是孩子这时候都不忘跟她交待一声,是把她对他的好惦记在心里的,他能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唉,知道了……”他眼睛还红着,齐二夫人看着他可怜,心里可怜惜他了,这时候哪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
回过头,在外向来冷厉的二夫人朝谷夫人说话时也较与常人说话软和了一些,“傍晚就让府里的人带他们回国公府吧,今日他们的世兄只为他们向书院告了一日的假,明日早些时候,家里人还要送他们回书院去。”
谷夫人点头,脸上露出淡淡温婉的笑,眉眼间因此依稀可见她当年的气质,“多谢二夫人。”
“哪里的话。”齐二夫人摇了下头。
她还道自己是老了,可比起眼前这位可怜的华发早生,容颜疲惫老态的谷夫人,她较以前已算是没什么变化了。
膳后不久,国公府的人就带着谢慧齐走了。
他们走后,谷舅母才放心地昏了过去。
谷殿铧抱着小儿子看着床上就是昏睡着也还是泠汗不断的爱妻,久久都移不开满是担忧的眼。
她很久没有这么精神过了,今日为着见客,不知是怎么强撑着清醒了这么久,撑了这么久这一倒,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阿父,您先把您的药喝了。”谷芝堇进了屋,先把父亲的药给了他。
一直躺在父亲的怀里,看着母亲脸上的一点不动的谷冀云这时候抬起了头来,把他阿姐端着的药碗往父亲的嘴边挤,“父,喝。”
喝了,就好了。
“好,好,阿父喝。”谷展铧看着现在已经慢慢对他开始表示关心了的儿子,那冷酷凌厉的嘴角松驰了些下来,他摸了摸儿子的脸蛋,在他专注的专视下把药喝了。
喝完,把空碗倒给他看了看。
谷冀云这才收回眼睛,重新躺回他的怀里,把目光再次专注地投向了他母亲脸上的某一点……
“你娘的药什么时候好?”谷展铧把碗递过去后朝女儿轻声地问了一句。
“还要半个时辰……”谷芝堇说到这顿了一下,淡道,“小英在国公府送来的东西里找到了好药材,说这次要煎久一点。”
说着她看向父亲,“他说母亲用那些药恢复得快一些,我就让他用了。”
“用罢,”谷展铧闭目摇头,淡淡道,“国公府送过来的东西,咱们家用得上的都用上,你不必担心为父会欠他们多少,也不必担心你表妹在国公府的处境,阿父用不了多长时日,就都会还了国公府的情的,到时候你表妹也会从我们府里风风光光嫁出去,阿父不会让她再受那些个敢辱的……”
该他谷展铧报的恩,他一样都不会少,而该他报的仇,自然也是一分都不能减。
一家子陪他千难万险地回来了,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就是把那几个人放了血割了肉吃,也还不了他一家子这些年受的磨难与屈辱的一成。
但就是把他们千刀万剐都还不了,那些欠他的,都该把欠他的还回来了……
谷芝堇看着父亲扭得死死的嘴唇,轻声“嗯”了一声,转身轻步退了出去。
她走后,谷展铧睁开了眼,低头看着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的小儿子,良久长长地吐了口气。
“儿啊……”谷展铧笑了起来,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掉了下来,砸到了一动不动的小儿子的头上。
以往根本没有反应的谷冀云这时候突然抬起了头来,与父亲的泪眼相对。
“父,不哭。”谷翼云突然伸手擦了他眼边的泪。
谷展铧因此心口狂跳了起来……
“堇儿……”
刚出去没走远几步的谷芝堇因此狂跑了进来,对上了弟弟朝她看过来的眼睛,尔后,她听到她的小弟弟静静地跟她说道,“姐,父,哭……”
他指着他的父亲跟他的阿姐说道。
而他的阿姐在此刻因他的话泪流满面。
谢家大郎牵着他家二郎的手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表姐沉重得近乎佝偻的背影,也是久久都没有说话。
等听到她大哭出声后,二郎可怜地想,这个姐姐看起来,比他们阿姐还可怜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15章
晚上大郎二郎归了国公府,夜晚谢慧齐前去为他们吹灯时,大郎在他阿姐给他盖好被子后拉了她的袖子,嘴巴蠕动了几下,但话好一会都没说出来。
“怎么了?”谢慧齐看着笑了,问他。
看着阿姐温柔的笑脸,再想起白日大表姐的那大哭声,那种哭声大郎现今想起来心口都像被刀子割了一块。
那是跟他阿姐不一样的哭法,他阿姐哭时,只会仰起头来,让他们看不到她哭。
无论哪种,都让他的心口疼。
“阿姐……”大郎喃喃地叫了她一声。
“嗯?”谢慧齐干脆转回身来,让红豆把灯放下,带着小红她们退下去,等人走了,她摸了摸大弟弟的头发,“有什么事要跟阿姐讲的?”
“舅父也是病的,他的手跟腰好像都不好……”大郎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家里好像只有表姐夫身子好一点。”
“是,阿姐也看到了。”那个姐夫看起来还不坏,但看起来他身上没病没痛的,也是难得长得高大的一个男人,但看面容,也是久日不得休息过了。
谢慧齐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表姐对那个表姐夫淡淡的样子,看起来无情,但谢慧齐却从她的行为举止里看出了她对他的维护。
她一听他跟她家的长公子在说话,冲出去的焦急里是藏着对那个人的担忧的。
看起来最无情的人,怕是最深情。
“阿姐,如果能的话,给舅父他们家点好药材,我看那个表姐夫人焦药的时候,好像很喜欢国公府送去的药材。”大郎有些不安地道,说着都有些不敢看他姐姐的脸。
他其实不应该跟阿姐讨这些的。
阿姐也难的。
光为着他跟二郎的前途,她在国公府连口气都不敢松,每日忙得团团转,三个夫人哪个夫人面前都不敢说错话做错事。
可是,国公府的药材是最好的,他知道国公府的药材都是国公府的管事从全国最好的药乡搜罗来的,国公府自己本身还有药庄,府里还养着好几个大夫,一个有上千个箱子的药堂,里头的好药材是外面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
买不到,那只能要了。
谢慧齐看大弟弟局促不安的样子,轻叹着摇了下头,把他的脸别了过来,弯下腰对着他的眼带,“谢谢阿弟提醒,阿姐知道了,改明儿就送一些过去。”
大郎勉强地笑了笑。
“好了,”谢慧齐笑着拍了下他的脸,“睡吧。”
“阿姐……”
“傻孩子,别想太多了,”谢慧齐见他还是不安,也是无奈地笑了,“就是不是阿姐,就是你去要,这点药也是能跟你齐祖奶奶还有世兄要得起的。”
她知道大郎在这个府里比她更谨慎,她也知道他心思重,但没想心思重到了这一步,她家大郎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尽管他姓谢,国公府姓齐,再亲也不可能能一辈子都住到一起的一家人,但有些东西分得太清楚了,情份也就淡了。
不过谢慧齐也知道这怪不了他,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国公府何尝不是喜欢他们姐弟的这份知情识趣?
要得多了过了线,事情就是另一个样了。
“阿姐。”
“傻弟弟,”谢慧齐干脆坐在了床边,拍着他的脸笑道,“阿姐以后是要跟你世兄过一辈子的夫妻,这点东西,你要得起,我也要得起,只是以后我们莫做那亏心人就是,你以后莫要这么作想了,若是让老祖宗和国公夫人她们知道你跟她们这样生份,心里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大郎听她这么一说,轻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罢,又轻声道,“我只是怕你难做。”
“阿姐知道……”她何尝不知道?所以再忙,她也不曾真正地抱怨过,都是有事就立马担起来,哪怕明知有危险,明知会有后患也没有退却过。
她是天生这般勇敢?
哪啊。
只是她必须迎头而上而已,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弟弟。
尤其现在,在舅父一家没立起来之前,她更是不能出什么差池。
但这些事是她的事,弟弟有弟弟的事,不能让他去替她想这么多,他也不该承担这么多,谢慧齐低头轻捏了下他的鼻子,取笑他道,“知道你想得多,又心疼我,但你这话可莫要让你世兄知道了,如果让他知道你的意思,还当你以为他对我不好,回头少不得罚你。”
大郎这时候脸红了起来,有点讪讪地笑了。
说来倒确也是他小心眼了。
国公府都让他们当了荫生,这种千金难买,只有权贵之家才能有的名额让他跟二郎一占就占了俩,他还这么想世兄的国公府。
要知就是谢侯府那种地位的,捐银万两都未必买得了一个。
“好了,可以睡了?”
“嗯。”
谢慧齐笑着起身。
“阿姐……”
谢慧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了,看到她大弟弟那白玉一样无暇的脸枕在枕头里,清澈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她笑望着他,头略偏了偏。
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阿姐,真的是阿父拿了他的命换了我们的命,是吗?”大郎轻轻地问。
她看着他慢慢地点了下头,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是的。”
“那我不怪他了……”大郎闭上红了的眼睛,轻声喃语,“那我不怪他了,这样也好,我们好好活着,他也就不会像舅父那样痛了。”
如果失去了他们谁,他们的阿父就会变成舅父那样的话,那么他就不怪他抛下他们了。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的阿父活着就太可怜了。
**
谢慧齐红着眼睛出了弟弟们的院子,外面齐君昀正在跟齐大说着事,见她出来,他朝齐大道了最后一句,“让他们后日来见我。”
说罢,朝小未婚妻走去。
谢慧齐见到他浅福了下腰,脸上已有了笑,“我不去鹤心园了,今日还有些家事没定好呢。”
七,八,九娘子的婚事都已经定了,要赶在下月成婚,这嫁妆比照前面嫁的几个姑娘就好了,但是十二月本来就是各种事情清算之月,国公府十二月也要开始清帐了,离得远的管事要进京,附近庄子里的要来报帐,都要同住国公府跟长公子交待一年的进项,再加上这三个姑娘嫁的日子不同,又挨得近,谢慧齐已经在算日子怎么安排了,不能把这两个时间重合在一块儿。
“嗯,送你回青阳院。”齐君昀没勉强。
到青阳院也没多久的路,走得慢点也就小半柱香的时辰,一会就到了。
“到年底就不能随意出府了,若是想去谷家,回头禀了我再说。”到了院门口,齐君昀松开了她的手,轻抚了下她的脸,淡道,“如若想见家里人,让下人去接他们来一趟就是。”
“诶。”谢慧齐点头。
齐君昀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今年谷大人大概是没空接你回去了,但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他如若提起此事,这事你就推了,就说我说的,你要住到明年年底,才能回他们过年,过年了得回来住半年,才能在七月左右回去待嫁,听到了没有?”
“啊?”谢慧齐惊讶。
“还要我再说一遍?”齐君昀挑眉。
谢慧齐赶紧摇头。
齐君昀也知道这事是他过份了,但他没打算放人,那就得按他说的办。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这事我找个时机跟你舅父说就是。”
谢慧齐窘然,拉着他的手衣袖道,“还早呢。”
“嗯,进去吧。”齐君昀说了就当已经知会过她了,她心里有数就好,朝她点头示意她进去,“别睡太晚了。”
**
这几天长公子出去都多带了一群护卫,本来不怎么管府里事的国公夫人也帮着二夫人理起了内务。
国公府这时候也开始了年底的修缮,今年的修缮要比往年动静要大些,以青阳院为主的几个主院外面要修一堵厚墙出来,因此只要白日一到,青阳院外面的就响起了不小的声音……
后院原本国公府所住的主院现在也开始了整修。
不过这事大管事带着几个管事管了去,帐目从大公子那里走,没归到内务这不,这对国公府的主母来说也算是松了口气。
要知这时候光是清算下面每年年底送进府的那些东西,就够能做事的三个主母喘不过气来了。
国公府忙成一团,谢慧齐也没办法多去过问谷家的事,只是隔两三天就派齐昱去问问,这天齐昱去了谷府回来,就急忙找了在东堂的谢慧齐。
“姑娘……”齐昱一进东堂,见谢慧齐在清点银楼里送过来的今年的首饰,犹豫了一下就退到了一步。
银楼今天送东西来的人是掌柜和掌柜娘子,见到齐昱,掌柜的忙过来跟齐昱打招呼,“齐管事……”
“三叔……”齐昱也忙拱手,眼睛朝谢慧齐又看去。
谢慧齐这时候快快把眼睛里过的东西跟帐册对上后,就朝掌柜夫妻道,“这一箱清点好了,可以封印入库,后面的两箱我稍会再点,你们先下去歇息一会,喝杯茶吃块点心。”
“是,姑娘。”掌柜的领了人下去了。
这时候,红豆跟小麦也眼明手快地退了下去。是
谢慧齐朝脸带焦急,难得没个完整的笑脸的齐昱道,“说吧。”
“姑娘,谷家的老族长那老母在舅爷家撞昏了过去,被谷家姑爷救了,但她醒来非说是舅爷要害死她,现在谷家那边的叫来了两百多个人,妇孺老少都有,堵在舅爷的门口让舅爷给他们一个交待!”
谢慧齐没说话。
过了一会,她道,“我舅父是要到明年正月沐休后才能上任罢?”
“是,户部的老侍郎大人年底退,舅爷是年后接任。”
“报官了没有?”
“回姑娘,报了。”
“那顺天府怎么说?”谢慧齐淡淡道。
“顺天府说这等家事,他们也无能为力。”
“我记得顺天府府尹好像是俞家的人罢?”
“是,”齐昱弯腰,“您没记错,顺天府府尹大人娶的是俞家的三姑娘。”
谢慧齐微扯了下嘴角,扶着案桌站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扈大人家是负责城门守卫的九门提督?”
“是,姑娘,”齐昱这下笑了起来,“是刚上任的九门提督。”
是他们公子扶着上去的。
九门提督下面管着三万的守卫军。
守卫军下面,狗腿更是无数。
“你叫人去扈家传一声,就说我想请扈夫人进府叙叙家常话。”
“是,姑娘,我这就去让人去传。”
“嗯,长公子那……”谢慧齐说到这,略一咬牙,道,“算了,你先去传。”
这事她既然想插手,那就只能她当了。
他忙着他的事,她也不能拿舅父家的这些个事去烦他的大事,回头她跟他去求饶就是。
第116章
谢慧齐当下就离了东堂,回了青阳院,青阳院里老太君正跟张家的三个丫头在说笑,谢慧齐没看到国公夫人在,但还是挥退了张家的丫头,跪下小声跟老太君说了她的事。
“我想帮着舅父家立起来呢,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毕竟当年谷家出事也是因我家而起……”见老祖母不认同地摇头,谢慧齐握着她的手,眼圈红了,“我知道事儿没这么简单,可舅父一家遭了这么大罪,我如若能帮而不伸手,我心里过不去,祖奶奶,这次是我越逾了。”
“唉,你说的哪儿话……”齐老太君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脸,道,“你愿意当事就好,不要像咱们一样一辈子窝在府里不出头,说来,你祖公公一生我也没帮上什么,他一辈子劳心劳力,反倒让我活了这么长,可活这么长有什么意思?孩子,等你活到祖奶奶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有时候偷来的命啊,不是在过,而是在熬,祖奶奶如若不是还想看着你替我们国公府添丁,我也熬不下去了……”
如若不是还欠着老国公爷的,她早想下去见他去了。
“去吧,没事。”小孙媳妇当得起,那就该当,这样她孙儿以后也有个能当事的帮手,不会像老国公爷一样万事都得自己当着,等她领悟过来,他人就没了。
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明白的道理,可惜等到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祖奶奶……”
“孩子,去吧,就拿这事练练手,这也是你哥哥愿意看到的。”齐老太君摸摸她的头,想起自己年轻的这个时候在做什么?那个时候是她最爱使小性子的时候了,那个时候老国公爷总是笑得无奈,她却欣喜于他对她的喜爱与包容,却不明白他会为此付出什么。
她的一辈子啊,就在他的宠爱下过来了,可却把他最后累惨了,让他自己就一个人过了,枉费他一生真心于她,而她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孙子找她,磨她练她,齐老太君岂能不知他的意思?
现在见她主动愿意了,虽说这次是她外亲谷家的事,但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开头了。
“谢谢您,祖奶奶。”谢慧齐含着眼泪给齐老太君磕了头。
她走后,齐老太君看着空气叹了口气,“老国公爷啊……”
如果当年她学会了出事自己当着,而不是什么事都等着他来替她解决,也许就是改变不了国公府的气数,可他心里到底是好过的吧?
可惜她对他一腔真心,却没有真正把它放到他心底过。
只能等他没了,守着没有他的国公府,日夜煎熬,偿还她曾亏欠于他的。
**
因是擅作主张,谢慧齐在拜别老太君后,又匆匆去找到了国公夫人,在前堂的事务堂找到了人,一等下人退下,她就跟她说了谷家之事,与她找扈夫人的事。
国公夫人不等她多说,就拉着她的手淡道,“既然你有了主意,那就去做就是。”
就是齐二夫人,这时候嘴里也没有不饶人,朝她道,“带着你熟悉家务就是让你当家的,你既然那当得起,那也是我教得好,且去就是。”
等她走后,齐二夫人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又轻启了嘴唇,“倒不是个只会撒娇卖傻的。”
言语之间,不乏欣赏。
“她从河西千里扶棺进京,还带着两个孩子……”国公夫人回身坐到了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眉眼之间依旧淡漠冰冷,“还被咱们家君昀看上了,岂能真只是个天天跟着我们要糖吃的娇憨姑娘?不过是你我为国公府主母,她只得收敛了锋芒屈于我们之下。“
二夫人听了嘴角一勾,宛尔一笑,“也是。”
这小姑娘若是个强的,就是有长公子给她撑着腰,但她若是真敢顶撞她一句,她也能反手就扇她一耳光,连想都不带想的。
她狠起来连国公府的死活都不管,还怕一个小姑娘不成。
谢慧齐这头得了应允,怎么说也是跟府里的主母们打过招呼了,这心也踏实点了点。
至于长公子那,于她是好说又不好说。
她觉得他未必会生气,但也免不了借着这事罚她就是。
但这时候她也顾不得这个了,再则说,他不借着这事罚她,他想要的时候,他还是会把有些事干得极其顺其自然。
长公子有的是这个本事。
谢慧齐这厢匆匆又回了东堂,这时候扈夫人还没来,她就招了银楼掌柜的把清点之事继续做完。
这事不能拖,下面有下面的事要做,明天有明天的事要办。
扈夫人比她想得来得还要快一些,谢慧齐以为扈府离国公府的距离就是快马过来也要一个多时辰去了,没想她这头刚点完一箱的头面,扈夫人就到了,谢慧齐也只能让她先等一会。
那头来的扈夫人这时候一听谢家姑娘在办府里的内府,对着来报的齐昱忙道,“没事,我在这等着姑娘就是。”
扈家之前跟着国公府衰败过,扈家老爷本来是兵部主事,但国公爷跟二爷一死,他就被俞家从兵部挤了出来,但扈老爷本身一开始走的就是武将之路,当输赢乃兵家常事,也就跟着国公府潜伏了下来,这不,没几年,主事没当了,却坐上了九门提督之位。
手下三万大军,整个京都的安危都在他的辖下,这位置,也就国公府能为他们讨来了。
而且,国子监荫生的那个各额也是她的儿子领的。
扈夫人一得谢家姑娘的话,都顾不上亲自禀自家老爷,令了下人去找老爷禀告,她先急马过来了。
谢慧齐这头仔细快速地清点过头面后,又怕自己有差眼的,又带着红豆小麦再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就叫来齐昱封箱入库,她则匆步去了珠玉院。
她一到,扈夫人就从喊报声知道她了,忙出堂来迎,一出门见急步过来的谢慧齐鼻子上还有细小的汗珠,当下就道,“我一听你叫我就忙过来了,是来得早了些了,没误你什么事吧?”
谢慧齐笑着摇头,带着她进堂屋,“哪来的什么误事,你也知道,我们国公府一到年底就忙,事儿多得是。”
“是,这个我是知道一点的,谁让咱们国公府家大业大呢。”扈夫人也是笑着道。
“你坐。”谢慧齐一坐下就让扈夫人在她下首坐着,朝红豆道,“红豆,你去给扈夫人上茶来。”
“诶,姑娘,奴婢这就去。”
扈夫人笑看着谢家姑娘的贴身侍女出了门,等人一走她就转回头,朝谢慧齐诚意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吧。”
扈家本乃国公府属臣,现在给了她这么大脸,扈夫人也没想着在这姑娘面前拿什么乔,眼前这位可是铁板钉钉上的国公府当家主母,现在就是没嫁进这府里来,可已经管了这府里一大半的事去了,长公子还站在她的背后给她撑腰,扈夫人一点也不想给这位姑娘落下扈府对她不尊的印象。
谢慧齐朝齐昱看去。
齐昱垂首,用眼睛瞥了瞥屋内的下人,随即,这些下人会意领命跟着她退了下去,扈夫人身边带来的四个丫鬟也慌忙跟着退出了门。
“姑娘,茶来了。”
“进。”
“扈夫人,请喝茶。”
“姑娘。”
“下去吧。”谢慧齐微笑朝丫头颔首,等她退下去后,她喝了口茶,等扈夫人也把茶杯放下后就开了口,“扈大人上任后,公务可是繁忙?”
“回姑娘的话,确实忙,”扈夫人微笑道,“我跟孩子们都有三四日没跟他好好用过一顿膳饭了,每日早出晚归的,如若不是他还记得归家,我都当府里没他这个老爷了呢。”
“唉,都忙,长公子也是。”不过还好,再忙,早膳还是定要在府里用完才走的,就是早上没有了影,晚上也还是回来一趟的。
“年底到了,各府各门都要清查这一年的事,哪有几个闲着的……”扈夫人也笑着回了一句。
先铺了两句虚话,谢慧齐也没再废话了,直接与扈夫人道,“扈夫人,城里的巡捕可归九门管?”
“这……”扈夫人想了想,道,“这巡捕归顺天府管,但九门也有自己的巡视房,京中若是出现什么可疑人士,九门也是有抓捕之职的。”
“嗯……”谢慧齐沉吟了一下。
“姑娘,您是?”扈夫人试探地问了一句。
谢慧齐也没犹豫了,跟扈夫人说了谷家之事。
谷展铧进京之事扈夫人是知道的,家产被谷家跟庶弟们瓜分之事也略有耳闻,现在听谢慧齐一说,她立马道,“姑娘,这个我有办法。”
谢慧齐看向她。
扈夫人挨近她,轻声道,“不是多大的事,谷家的人我也是知道的,有那手脚不干净的,这事也用不了你我出面,交给我家大人的手下人办就是,抓几个主事的男人,这事到时候你再插一手,也就能把人赶走了……”
“顺天府怕是会插手。”谢慧齐有点担心这个。
“姑娘就别担心这个了,”扈夫人轻描淡写,“咱们跟那家早晚要碰上的,这年底闹一场也好,宫里也热闹不是?”
大过年的太后若是在宫里闹死闹活,那这年也真是热闹了,他们过年走亲访友也有事拿出来说道了。
谢慧齐听着笑了起来,跟她道,“那烦你去跟扈大人说一声,长公子这,我等他归家就跟他说。”
“诶,那我现在就回去找我家大人了。”事不宜迟,扈夫人也知道这等事早办早好,省得谷家族里的人占了上风去,到时候事情就要麻烦了。
“那就劳烦扈夫人了。”
“哪的话。”
扈夫人这头还没出府,就让带来的小厮去急办家里老爷了,她一回家,九门提督扈浩南也到了家,一听夫人所说之事就颔首,当即就差了身边人去办这事。
那厢谷府在中午的时候,就来了一群带刀官卫抓走了谷家堵在门口的几个男人,说他们手里犯了事,跟他们去九门的巡视房走一趟。
但走到一半,跟顺天府出来的人碰上了,两队人马因争论对方是否在行使对方职责之事打了起来。
而这厢谷府门前又出现了另一队人马,强行把谷家的人拉了开来,不仅如此,其中还出现了平素与谷家不对付的人,跟谷家族里的人当面骂起了街来,相互揭对方的老底。
这时候国公府的人也进了谷家的门,由国公府出面,把谷家族长之母从谷府抬了出去。
不到半日,谷家的人在谷府的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厢一等人出去,谷芝堇给母亲喂了药,在母亲的房间洗了把脸,对已经换好衣裳的父亲道,“阿父,您带我去吧。”
“你留在家。”
“带我去吧……”
“你看着你阿娘跟弟弟。”谷展铧摸了摸那只有点发疼的手淡道,“阿父今日只是去叙叙旧。”
“阿父!”
“堇儿……”谷展铧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仔细地看着她憔悴的脸,“你知道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谷芝堇安静了下来。
“去给你表妹送个信,就说舅父需要她拉一把,得让她再帮次忙了。”谷展铧把女婿给他的假死药拿了出来给女儿看了看,“小英说这药能管用二十四个时辰,国公府只有两天的时日把谷家闹得天翻地覆。”
“这……”谷芝堇眯了眯眼,“阿父的主意是好的,但这事,不先跟国公府通个气?”
“打铁要趁热,我现在上门去要个公道是最好的时机了……”谷展铧淡道,“趁京里乱的时候,咱们再给添把火,想来国公府也乐观其成。”
谷家这么闹事,何尝不是有俞家在其后兴风作浪,借着再闹一把,国公府那位长公子想来也不怕事再大一点,也如了他的意,他也愿意插手些。
“可不能您一个人去,我叫小英跟着……”
“不用,家里还需他照顾,我自己去。”
“父亲!”
“好了……”
“不行,”谷芝堇拦了他,“就是您要去,把国公府的人带去。”
“女儿,为父一个人去,比带人去要好。”
“可您要出了事,再好有什么用!”谷芝堇吼了出来。
谷展铧笑了一下,把残手伸到了女儿脸上,淡道,“那些人都不是咱们家的人,我们一无所有回了京,那就是一无所有,谷家不把我们家的东西还给我们这已身无一物的一家人,还欺我辱我到了我们借住的家门上,儿啊,这风早晚要吹到咱们家这边的,只要为父赌这一把。而且你忘了,为父是怎么逃过海贼的追杀归家的?”
不置之死地何来得后生?
谷展铧这些年拿命赌惯了,他现在也只有一条命而已,不妨再拿去赌赌。
“可若是这次……”谷芝堇眼里已有了泪。
“儿,没有若是……”谷展铧苍老的脸没有一点表情,“你阿父不会输。”
他输不起,欠妻儿的他还一点都没还,在仇人没死光之前他绝对不会死。
“阿父……”
“好了,”谷展铧在她耳边最后耳语了几句,然后叫了站在门口不语的女婿一声,简单地道,“小英,照顾好她。”
说罢,他一人出了府,国公府的人跟楚易两家剩下的死士要跟他,被他拱手长揖到地谢退了。
**
在谷展铧离开后,谷芝堇去了国公府。
她随了国公府派来的护卫去的。
谷芝堇一路想着父亲之事,没有心思顾及旁的,但等国公府的马车带着她进入国公街后,窗布被冷风吹起了一个角,她看着印入眼内的那一串印着国公府三字在空中飘荡的红灯笼,就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耳里响起的只有她父亲所说的一无所有的四个字。
是的,一无所有。
父亲身边没有一个随侍。
她身边没有一个丫鬟。
就是来求救,也要坐着别人家的马车。
求救的人,还是寄人篱下的表妹。
谷芝堇想起了前几日表妹来见她时的情景,想着那个小姑娘怆惶得不敢看她的脸,想想也是好笑。
可怜人见可怜人,还都不敢哭。
马车一到达国公府的门前,国公府的侧门已经打开,马车随之而进。
谷芝堇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等到马车停了,外面的人掀开了车帘,她平视着前方,搭上了那只扶她下马车的手。
一下马车,她看到了表妹着急的脸。
“姐姐……”
她一见她就弯腰福礼,谷芝堇那绷紧的心因此好过了点,上前扶了她,淡道,“姐姐有点事要跟你说。”
“诶,知道了,我们去府里的珠玉堂吧。”谢慧齐这时候心里也是乱跳,她一听下人来报说舅父步行前往谷家,她整个人都有点乱了。
“嗯。”
她们没走几步,前面就又来了国公府的人,是齐大来了,他快步上来就过来报,“姑娘,长公子说请您把表姑娘请进东堂,他在那侯着您。”
谢慧齐一听点了头,回过头朝表姐道,“齐家哥哥刚回来。”
说罢,也不知要如何跟回来还没见过两次的表姐说她跟他的关系好,眉头敛了敛又小声地补道了一句,“有些事我都是要过问他的。”
见表妹不安地朝她解释,谷芝堇安抚地拍了下她挽着她的手,淡道,“我知道。”
所以不用解释太多。
谢慧齐见表姐淡定从容,这慌乱的心也安稳了起来,等见到齐君昀,跟表姐与他见过礼后,她就长吁了一口气。
“坐罢。”齐君昀朝谷芝堇颔了下首,又朝小姑娘淡道,“坐过来。”
谢慧齐赶紧朝首位走去。
“慌手慌脚的……”齐君昀看着她坐下,叹着气说道了她一句,“摔着了没?”
谢慧齐有点脸红地笑了起来。
她跑出去迎人的时候太快了,踩着裙角在青阳院院子里摔了一跤,没想他在里头还是听到了。
“没摔着,不疼。”谢慧齐摇头。
“等会让十二娘帮你看看。”
“知道了。”
齐君昀见她脸红红的也不像疼的样子,转过头看向了谷芝堇,淡道,“堇娘有什么事便与我说罢,慧齐的事惯来是我为她做主。”
谷芝堇看了他们一眼,见表妹在她看向她之后轻轻地点了下头,她便开了口,“我父亲现在去了谷家了,如若事情无变,他会在进谷府之后的半时辰之内身亡。”
“啊?”
若不是身边的人握住了她的手,谢慧齐差点跳起来。
谷芝堇见表妹脸上蓦地惨白,朝她摇了下头,便把她父亲打的主意说了出来。
“也算是个好计谋了……”齐君昀听后神色一点也没变,朝外面喊了一句,“宣崖……”
“是,主子。”
长公子身边的随侍之一进了门来。
“你现在带人去谷府,一看形势对了,就敲谷府的门进去要人,就说我要找谷大人有话要说……”
“是,主子。”
**
谷芝堇说完事就要走,这时候夜已经黑了,谢慧齐想留她的晚膳,却无从开口。
她现在毕竟不是国公府真正的当家主母。
谷芝堇没再让她送,只是在走前,握了握表妹温暖的手,低着头轻声问她,“日子好过吗?”
是举步维艰,看人脸色过日,还是真的像她看到的那样,这家子人算是疼爱她的?
谢慧齐听到表姐这句话后反手握紧了表姐冰凉的手,也轻声回了一句,“好过。”
是真的好过。
但说多了只怕表姐也不信,谢慧齐也就没再多加言语了。
日子还长,她们姐妹以前见面的次数还很多。
谷芝堇走后,谢慧齐跟着齐君昀回了青阳院,回去的路上长公子还问了她几句话,但一等回了青阳院十二娘查完她的膝盖后说她的膝盖肿了就一声不语,吓得谢慧齐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可长公子一眼都没搭理她。
到了晚上服侍好老祖宗睡了,谢慧齐跟着他出了院门,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赔罪呢,出门的齐大就匆匆领了人来了,一在路上见到他们,齐大就过来弯腰禀道,“主子,谷大人在谷府被人推倒,似是没了气了……”
明知是计,谢慧齐听到这话还是心漏跳了一拍。
“我去看看。”齐君昀点了头,在走之前又看了她一眼,见她不敢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没训她,就已经扮可怜了。
齐君昀带了人马去了谷府,他一到,热闹的谷府就安静了下来。
顺天府的府尹这时居然也早齐君昀一步到了。
齐君昀一下马,府尹就拱了手,“齐公子。”
“嗯。”齐君昀把马鞭扔给了下人,背手进门,淡道,“王大人,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王府尹跟在他的身边急促地笑了一声,道,“大夫正在诊治,应是没什么事,这事还惊忧了齐公子的大驾,下官真是惶恐?”
“你确也该惶恐,”齐君昀听了随意地道,“我请我妻家舅父用个晚膳,却在府里等来了他的死信,且刚一来就看到了您这位府尹大人,没想这事惊动了王大人我却不知,我也不知作何感想才好。”
国公府的长公子含讽带刺,王府尹却只能陪着笑,心中有苦难言。
这一位虽然没官职在身,可就是阁老都没他的作派大,现在明显是冲着他及他背后的俞家来,俞家派他来顶,他也不知道能顶到何时。
现在韩相那头涉及的人马都在跟他求情,明知他是背后的主谋却还要让他到皇帝面前说情放他们一马,王府尹心里恨不得把这位国公府的长公子一刀捅死,这时却还是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打起精力全力以对。
“事情涉及齐公子家的人,且又是在下官的管辖之下,下官肯定是不遗余力为齐公子主持公道的……”
“哦,是吗?”齐君昀微笑着看了这为他主持公道的王府尹一眼,“那我还要多谢王大人了……”
“公子,这边。”国公府先前到达的护卫这时在前面指路,直接指向谷展铧躺着的房间。
“齐公子……”王府尹欲要拦在前面,但却被国公府跟在他身边的人挡了一脚。
“你这……”不容他指责下人没规矩,那厢齐长公子已经背着手快要到门前了……
王府尹恨恨地甩了下袖子,快步跟在了其后,然后朝站在门边的一个仆人轻点了点头。
这厢一等国公府的长公子进了门内,院子里突然有人在叫道,“杀人了,杀人了,国公府的人杀人了……”
长公子在里面听着笑了一声,转过半身朝王府尹淡道,“王大人呐,你要是不让外面的那个人立马给我闭嘴,我让你明天人头落地,满门抄斩,断子绝孙,你信不信?”
王府尹本来因他出声下意识就扬起的笑脸顿时僵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更到这了。
大家晚安。
还有谢谢以下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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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齐君昀的话落了,齐君昀就朝身边的宣崖颔了下首。
宣崖手中的刀在一下刻就架到了王府尹的脖子上。
国公府的人目不斜视,跟着长公子走到了床边。
官府请来的大夫看到齐君昀过来,手都抖了,拱着手躬着身退到了一步。
“如何?”齐君昀开了口。
那大夫还在发抖,齐大皱眉碰了下头,“回我家主子的话,谷大人如何了?”
那大夫扑地,害怕地喊道,“回公子的话,谷大人没气了。”
“还不杀人?”齐君昀突然一回头厉喝,那英俊冷漠的脸上因这股厉气变得锋利凌厉,当场就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宣崖的刀迅速就往王府尹脖子里进……
“长公子,长公子……”知道他真的会杀了他,坐实杀人之话,王府尹闭着眼睛尖声大叫了起来,“是下官使的计,是下官狼心狗肺陷害您,下官认罪,长公子,下官认罪……”
说着,他流着泪跪下了地。
齐君昀漠然地看着他背手而来,走到他面前停下了步子,看着地下那瑟瑟发抖的顺天府府尹淡淡道,“王典,你是第一个敢当着我的面陷害我的,你家主子也就只敢在背后放放冷箭,嗯,你倒是胆子大得很。”
王典伏地痛哭。
他读书二十载,为官二十余年,一路爬至如今这个地位,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差有些人的东西,他爬得再高也学不会。
他学不会这些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他更害怕死,当官当到这一步,他更舍不得他得手的权利富贵。
“主子……”齐大这时候上前一步。
“拉出去。”齐君昀淡道,俯□,对着那抖得更厉害的王典淡道,“现在出去把你的人的嘴给我割了,此事就当你我了结了。”
他懒得要这些人的贱命,只要知道敢当面得罪他是什么下场就好。
说罢,他回过了身,朝那大夫淡道,“大夫,请再把把脉。”
这时候王典已经被拖了下去,大夫见顺天府的府尹被人当死狗一样拉了出去,一生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大夫颤抖着腿,跌跌撞撞跑向了床。
小厮飞快把凳子搬到了离床不远的地方,齐君昀脸色淡淡坐下,看着大夫把脉。
门外在不久后,响起了相当惨烈的惨叫声,惊得把脉的大夫的手更抖了。
“当真没气息了?”屋内太安静,过了一会,见大夫不出声,长公子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地开了口。
“是,公……公子。”大夫说话的声音都抖了。
“嗯,”齐君昀侧过身,看到站在身边的小厮齐安,“齐安,去请王大人进来为我主持公道罢。”
“是,主子。”李安退了下去。
齐君昀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吓得那大夫一个发抖就跪到了地上。
长公子一眼扫过他,转身朝门外走去,站在门前对候在院子里的国公府护卫淡道,“把谷府给我封起来,一个人都不许进出。”
“是,主子。”国公府来的二十余个壮丁齐齐大喝应声,威武雄壮,震得整个院子在他们的声音落后都还缠绕着余音。
**
谷家族长入了狱,连带在场与谷展铧说话的那六个族老也一同进了牢房,因是杀人之罪,他们被关押的牢房不是顺天府的小牢,而是顺天府,九门提督,还有大理寺共用的大牢房,这个牢房进去的基本上都是犯了死罪的死囚,要犯了大罪才能进去,进去要满一定的条件,而想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第二日,官府的人找出了族长交待出来的房契等物,把住在谷府的族内之人净身赶了出去,同时,谷芝堇得令,携母亲与弟弟回府。
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谷家人重回故居。
余小英在见到岳父以前的住处后就彻底沉默了下来,抱着儿子不离手,就是谷府的亲戚有妇人要过来帮他换手,他都摇头沉默拒绝了,一直跟在谷芝堇的背后,她走到哪他就走到哪。
谷芝堇忙着清算得回来的家财,已经很是晕头转向了,见跟屁虫又是她走到哪他就走到哪,一步都不离,当下就火冒三丈,冲着他就是柳眉倒竖,“你想作甚?还不快滚!”
余小英一听这“滚”字就与她怒目相向,他本来坐得离她还有两个人位置的距离远,想着别招她厌,她这话一出,当下就冲轰轰地干脆坐到了她身边,抱着儿子紧紧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谷芝堇看得当下就抬头不断喘气,苍天,这粗夫快要把她气死了,她到底是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可事情这么多,她实在没力也没时间骂他了,只好把他扔到一边当视而不见,勉强朝国公府过来的管事娘子笑道,“还请这位婶娘接着跟我说……”
余小英见她不赶他了,心中略微有点得意,但一听接下来清点出来的银两地契,他的脸就沉了下来,低头看着怀中的儿子,心情比他师傅死时那几天还沉重。
他是不是做错了?
早知道,他就是被她打死,也要把她留在东海,而不是放她归来,眼看着她变成□□过后的凤凰,变得让他更抓不住她。
**
长公子当晚就回了府,早上吃了早膳就进宫去了,谢慧齐一直都不断地听着谷府那边传来的消息,等知道表姐已经带着舅母住进去了,她当下就笑了起来。
因着高兴,她话也多,围着老祖宗说了一圈又一圈的话,哄得老人家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背过身就跟大媳妇嘀咕,“若是天天这样高兴就好!”
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住外倒,跟不费口水似的,连她今日多吃了半碗小米粥都夸她胃口好,精神好,连银发都显得特别漂亮……
齐老太君可喜欢这样的孙媳妇了。
等到晚上派出去帮着清算的管事婆子回来报她,谢慧齐也顾不上时候晚了,招了人去东堂问话。
等到问完管事婆子谷府里的事情,这时候也是听下人来报,说长公子回府了。
谢慧齐赶紧去迎了他,齐君昀正往青阳院走,看到她在提灯的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向他走来,冬日夜里的寒风吹打着她散落在背的黑发,她洁白纯净的脸在红色的灯笼的应衬下更是明艳非凡,看到他,她加快了步子,快步轻盈地向他小跑着过来……
“哥哥……”
当她欣喜地止于他面前时,齐君昀出宫后就一直被寒霜笼罩的脸也缓和了下来。
“你回来了……”
齐君昀看着她因笑意亮得发光的眼睛,和洁净又明艳的眼,他看着他欢快的小姑娘,抬手碰了碰她带笑的嘴角,浅颔了下首,淡笑道,“还没睡?”
“没,刚在东堂办事呢。”谢慧齐摇头,回身见前后的下人都退到了一步,她把手伸向了他,等他拉住了她的手,她便心满意足了起来,问他道,“你用过晚膳了没有?”
齐君昀稍为想了一下,道,“未。”
“啊?”谢慧齐停下了脚步,微讶过后身子就朝后面转,“小麦……”
“姑娘。”小麦急步过来了。
“你吩咐厨房去做几样长公子平日吃的菜……”谢慧齐说着又转过头,问他,“哥哥,咱们吃米饭吧?厨房应还有现饭,让他们回大火拿开水蒸一蒸,饭也坏不到哪儿去。”
米饭顶饱,吃面的话夜里消化了还是会饿。
“嗯。”
“那就快快炒几个菜,把米饭吃了就端上来,别耽搁太久了。”谢慧齐说着,又回了头,“哥哥,咱们去哪儿吃啊?”
去青阳院的话,老祖宗都睡了,这下人来来去去的怕着她。
“就摆在新鹤心院罢,我也要去看看。”齐君昀淡道。
他这些时日白日在家的时辰不多,这时也好去看看他们以后要住的院子被修成什么样了。
“诶。”谢慧齐这时候往前头看。
前面的齐大也一路小跑了回来,跟她躬身道,“姑娘,我这就去找人把鹤心院的灯点亮了,把膳厅布置好。”
“好,快去。”谢慧齐朝他笑着点头,“多找几个人,也不用太繁琐了,把灯点亮,膳厅的桌椅收拾干净了就好。”
“诶,是。”齐大躬身应声就一路带着他手下的人就赶紧前去布置去了。
谢慧齐等吩咐好了,这才看向他,“怎么晚膳都没用?祖奶奶若是知道了,又要说你的不是了。”
齐君昀把她身上的披风拢紧了点,没答她的话,而是问她,“你舅父府里的事妥当了?”
“妥当了,财物都清点好了,表姐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有些事要等舅父醒过来才好对比,好像还是少了不少原本府里的东西,还有,”谢慧齐说到这个话就多了,“还有那几个叔父夺去的铺子田地还没回来,这个事情怕是要等舅父醒来才能办好了。”
现在只是处理了谷家族长这个表面的大头,那些下面的小头,得一个个清算了才能把原本谷家的家产全拿回来。
“嗯。”
谢慧齐侧头看他,提着灯火的下人离他们远,她有些看不明他的脸,但还是听得出他的口气的,走了两步,她紧了紧手中那握着她的大手,看着他道,“哥哥,你心情不好啊?”
“嗯,”见她又问,齐君昀也没瞒她了,轻描淡写地道,“在宫中跟皇上吵了一架。”
皇帝现在怕还是在宫里发火,威胁说要抄他全家。
不过抄不抄他全家,得看他今晚想不想得明白了……
齐君昀想着他这滔天的富贵权利,跟满门抄斩之间不过是一线之隔,也是翘了翘嘴角笑了笑,他低头看着她抬头看着他的眼,伸手摸了摸她在寒夜中也依旧灿若星光的眼,鼻间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清淡又温暖的气息,淡道,“哪天我若是被斩午门,你能否带着我的祖母,母亲她们好好活下去?”
谢慧齐听了,脑子当下莫名就一片空白,眼眶也红了。
她蠕动着嘴,不知道说何话才好。
良久,她把脸抵在他的肩上,眼泪终究还是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齐君昀轻叹了口气,把手附上了她的头,在她耳边淡淡道,“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错字回头改。
谢谢大家……
第118章
这夜鹤心园用完晚膳,他们在鹤心院转了转,鹤心院的布局变了,主屋也是推倒了以前的正副两院,把男主人与女主人的院子建成了一处,成了一个大主屋跟两侧小主子的住处。
小住处也是个四进屋,夏冬处的凉堂跟暖堂都是分开来的,一左一右立在两旁,冬春则从暖堂进,夏秋从凉堂进,跟青阳院的布局是一样的。
小住处也只是以后的小主子在主屋住的地方,主院里还有三处独立成幢的小院子。
而鹤心园男女主人屋的住处则要复杂得多,凉堂跟暖堂是立在前方的,算来也只是个待客的地方,进了大门再进主人屋,就又是一个小院子了,从主卧到书房茶室还有女主人的绣房都连在一块四面环绕,生间屋子的格局都很大,想来今年是完不了工的。
“哥哥,我看要忙到明年去了。”谢慧齐在转过一圈快要出来时开口道。
“嗯。”齐君昀摸了摸门边立好的门框,伸手朝齐大道,“刀……”
齐大连忙把手中的小刀抽了出来。
齐君昀轻试了试木料的坚硬度,轻颔了下首,把刀给了齐大,方才与她道,“不急,明年上半年完工就好。”
再整理个小一年,他们就可住进来了。
谢慧齐在用膳时一直专心在与他布菜,就专顾着服伺他吃饭去了,什么也没说,这下一听他还说明年上半年的事,一直半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想来,他说的只是假若。
不是会真出事。
她在他身边良久,算上不日夜相处,但这差不多一年来也足够齐君昀知道他家小姑娘的那些个心思,连气息都是熟悉的,听她一听到他的话就轻吐了口气,他也是笑了起来。
他的小姑娘啊。
**
第二日早上齐君昀用了早膳就留在了府里,哪儿也没去,谢慧齐上午还提着心怕宫里来什么圣旨,等到中午,那点担心也没了,实在太忙了,没空想东想西,她在东堂里见管事婆子见到连午膳都没法回青阳院用,只能在青阳院摆膳。
下午齐君昀来了东堂见第一批管事的,他看帐,让谢慧齐递帐本,齐大齐二的父亲,府里的大帐房这次也跟着他来了。
长公子一来,这气氛冷凝了起来,东堂本来有点凌乱的脚步声刹那都悄无声息了起来,今日那些站在院子等候传召的各庄各铺子的管事有那心悸之病的,没半会就得吞一次救心丸。
齐君昀点过的帐,就让谢慧齐过一遍目。
谢慧齐这是第一次看到国公府外帐的帐本,她只能说,能看懂前半部份的一些数字,后半部份字是看得懂,但加在一起就看不懂了,不知道这帐是怎么算的。
来的管事不过六人,但直到傍晚,才审到第五个。
等到天快黑了,齐昱趁青阳院的十二娘过来传主子们回院用膳时,趁机插进话道,“主子,姑娘,谷家来人了。”
谢慧齐忙站了起来,想起今晚是舅父清醒之时,便朝齐君昀看去。
齐君昀想了一下,朝谢慧齐道,“你去见罢,你舅父病危,你也该去看看,只是夜里不便夜路回来,让母亲差一个妥帖的管事娘子与你,你带了红豆与小麦他们同去。”
“齐安……”他朝门边叫了一声。
“主子。”今日候值的齐安忙进了门来。
“挑二十个人护送姑娘前去谷府。”
“是,主子。”
谢慧齐没料是让她去谷府,当下都有点回不过神。
“不想去?”齐君昀见她还发呆,嘴角翘了翘。
谢慧齐赶紧摇头,当下也不作他想了,欢喜地朝他福了福。
“去罢。”齐君昀朝她颔首。
“那你不回青阳院用膳了?”
“只有一个了,办完了就去……”齐君昀这时朝十二娘道,“你与姑娘先回青阳院,禀了姑娘外宿之事,让她们先吃点垫垫,我处置好了就回去同她们用膳。”
“是,主子。”十二娘恭敬地福了身。
“姑娘……”
她回头,谢慧齐这时候也没走,而是跪坐到了他身边,轻声问他,“那我明天上午回来啊?”
齐君昀想了一下,道,“下午,到时我接你回来。”
谷家的善后还得他去收拾,她去了谷府,他也好借前去接她之机去一趟。
这事本不需用到她,只是宫里的皇帝为他动王典之事大发雷霆,俞家的女人把他弄得焦头烂额,齐君昀暂时也不想逼皇帝太紧。
这事,还是迂回了来罢。
要不她舅父明年上任之事也悬。
“嗯,去罢,齐昱,你也跟着去,见机行事。”
“是,主子。”
谢慧齐这下也知道明天他来那一遭是替舅父善后来的,这时候也知道她去是何意了——总得有个好引子让他再亲自走一遭。
这下知道他会插手,谢慧齐的心是为舅父安了些下来,但同时也有些忧虑,不知道她带着国公府管了这事,于国公府而言是福还是祸。
她前去青阳院跟老太君她们说了此事,知道她今日要留宿谷府,老太君有那么一点不高兴,“你去作甚?我听说他们家还不太平呢,你去了若是伤着了怎么办?”
老太君还记挂着她前次去谢侯府出的事。
“我明日就回来了,祖奶奶。”谢慧齐忙道。
老太君扁了扁嘴。
“去吧……”倒是国公夫人开了口,淡道,“自己注意点。”
“诶,是,伯娘。”
谢慧齐应罢也没走,拿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往老太君身上瞄,瞄得老太君怪不自在的,见躲了两次她还老看她,心头又恼又怒,还委屈,“才回来几天,就这么惦记着去别人家的门了……”
国公夫人见老太太竟跟孙媳妇委屈上了,知道这话也不能再往下说了,要不这糊涂的老太太能哭出来,便朝谢慧齐摆手,“去罢。”
谢慧齐无奈,朝老太君与她福了礼,心道明日还是早点回来的好,若是晚回来一天,这老小孩不定还要闹出什么来。
**
这厢谷府谷芝堇已经从国公府来通报的人知道表妹要过来了,知道她要留宿,忙去叫国公府还留在谷府帮忙的下人去收拾房间。
国公府的人一听就笑着道,“表小姐,现下还不忙,被褥纱帐这些等物我们府里的人随后就送来,有她们忙就是了。”
说罢又道,“表小姐今儿是进国公府以来第一次出来留宿,府里夫人们便紧张了些,还请表小姐见谅。”
“表妹身份尊贵,应当的。”谷芝堇淡淡道,没什么意外。
他们以前去庄子里住,也是仆人打头先把物什换好了。
现在谷里还乱着,国公府注意下也不是不给主人家脸,要怪就怪他们家还没那个底气,事先就把屋子重新整理一遍换上全新的,等人一来就让她住下,若是能如此,国公府就是带来新的,也不好把主人家的换下。
这通报之人刚说罢不久,国公府前来布置的仆人就到了,丫鬟婆子手中搬了各项物什一进来就给谷芝堇请安,又跟着国公府的人去了客屋先布置去了。
刚帮岳父岳母煎好药,还哄睡了妻弟的余小英一忙完事,就抱着喂饱了奶的儿子忤在她身边不动,他本来是拿着小拔浪鼓在逗儿子玩,但一看国公府的阵仗,等那些下人浩浩荡荡去客屋后他连拔浪鼓都忘摇了,有点呆地跟他家凤凰道,“来住一宿都要这般?”
谷芝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当没听见他的话,迈出了暖和的堂屋就往外去吩咐下人把府里的灯火全点亮了。
余小英忙起身,把儿子的襁褓捏紧了些,确定不会冷着儿子后,就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去了。
一步都不离。
只要他空着,她休想甩开他。
等谷芝堇在门口迎了表妹,余小英见到国公府前后压阵的护卫,还有一群丫鬟婆子把表妹簇拥着进门后,他眼睛都瞪直了。
他倒不是看国公府的一群美貌的丫鬟们看直了眼,而是被国公府这阵仗吓着了……
只是过来探望一下舅父,稍作歇息一宿,弄得跟要进谷府住一百年似的,好像全部家当人口都给带过来了。
余小英心里犯了嘀咕,心想等会还得问问她,这表妹是不是打算来住长久的。
这厢谢慧齐一见到表姐跟表姐夫就给他们行礼,谷芝堇扶了她,带着她往前走,“不需跟我们来这些个虚礼。”
“舅父如何了?”谢慧齐颔首,轻声问道。
“等一会就醒了,我现在带你过去看他。”
“好。”
谢慧齐跟着表姐进了舅父的房,谷舅母原本坐在丈夫的身边没动,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在祈夫人的相扶下起了身。
“姐姐慢点……”祈夫人小心地扶着她。
谢慧齐一看到门口舅母迎来,慌忙行礼,又去扶了她,“外面风大,您怎地就出来了?”
谷舅母拍拍她的手,轻咳了两声,与她轻声道,“我这两日好多了,脑子都比以前清醒多了去了,你姐姐说除前两天送的药,你又给我们送了趟好药来,那些都是在东海千金难买的,也就你还为我这个废老婆子费这么多心思了。”
谷舅母本来还想说不值当的,但一想着残夫弱子,这话便也说不下去了。
总不能让他们熬着,她却撒手不管就走了。
“孩儿应该的。”过去的事不能提,那是他们身上不可触摸的伤疤,稍作一碰就疼至彻骨,谢慧齐心想他们能顾上现在的就好。
“唉。”谷舅母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了。
没一会,时辰就到了,谷舅父也按时辰醒了过来,喝下了余小英煎好的药,一会就起了身,看着眼睛红了的女儿与外甥女道,“好了,膳若是摆好了,一家人一起团个圆吧,可惜大郎二郎不在。”
说罢,他提脚就往外走,可没走两步,脚下突然一软身体就往前扑去,而在这时,一直躲在谷夫人怀里不敢看人的谷翼云正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父亲,不巧看到父亲往地上一头扎去,当下闭着眼睛大声尖叫了起来……
“阿父!”谷芝堇当下也是失声叫着父亲,飞快往前扑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三更在十点左右。
提前跟早睡的同学说晚安。
明天见。
第119章
这时候一直抱着孩子的余小英快一步扶住了人,可这时候谷翼云在不断放声尖叫,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容不得他迟疑,当际就把岳父交给了迎上来了的妻子,把孩子也塞到了飞快跑上前来的表妹手中,就扑向妻弟把他抱在了怀里,当下银针一闪,谷翼云就昏了过去。
谷展铧这时焦急地朝儿子看去,但一动腰就疼,他忍着疼往前走了一步,当下就冷汗淋漓。
“堇堇,先别动。”
余小英这时候把妻弟抱了起来,快步把人放到床上,这才回来查看岳父。
他检查了一下谷展铧的腰,问了几句话,道,“岳父腰不好,刚才是牵动筋了,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孩子这时候突然在谢慧齐的怀里哭了出来,谢慧齐下意识就去轻手摇他。
“怕是又饿了……”这时候余小英一扶了父亲,谷芝堇歉意地接过了表妹手中的孩子,低头在大哭的儿子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孩儿,别哭了。”
再哭,她的心都要碎了。
**
谷府因老的少的出事又一团混乱,末了,是谷芝堇陪的谢慧齐用的晚膳。
这时候已快至亥时了。
谷芝堇不断地给谢慧齐夹菜,看表妹胃口还算好,她这才自己吃两口。
快吃完时,余小英又拿了补汤来。
谷芝堇看着他鼻子上还沾着炉灰,示意他把汤放下,把他拉到身边坐了,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鼻子,嘴里淡淡问他,“你用饭了没?”
“用了。”
“哦。”
余小英看着她笑了起来,“我去厨房拿汤泡了点饭,吃了两大海碗。”
“别吃凉饭。”
“我知道,热饭热汤,好吃着呢。”余小英这时候看到她垂下了眼给他擦手,他轻吐了口气,道,“吃啥都不要紧,你顺心就好。”
他一人煎一家子的药,要带孩子,还要带小云,还要跟着她跑,谷芝堇也知道他从早到晚一口气都歇不了,可这么多年了,她早习惯嫌弃他了,就是心疼他,她早也已一句软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连怎么疼她自己她都不知道了,怎么还有力气对他好。
谷芝堇松开手,拿起碗把补汤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路上再难,他也没断她的补药,她知道她和她的一家子是靠着他才活下来的,也知道他进京后的拘束,也知道他见到国公府长公子后的那种无地自容,更知道他怕她不要他。
好在,她不会真的不要。
他再与这京里的满城贵公子丝毫不同,她也还是嫁了他。
嫁了就是嫁了。
谷芝堇冷肃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可这时候余小英看着她却舍不得眨一下眼。
她只要对他稍微好一点点,他就能毫不犹豫把他的心肝都挖出来给她,忙了一天的余小英觉得身上的疲惫此时也全没了,安静地看着她喝完汤,就轻声与她道,“我带着宝儿在屋里,你有事就来叫我,没事了就早点回来睡,岳父那你就别去看了,晚上我会煎好药端去给他们的。”
“嗯。”谷芝堇淡淡地点了头,没看他。
英小英拿着药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谢慧齐一直低着的头这时也抬了起来,她朝表姐望去,迎上了表姐漠然的眼后,莫名地,她轻叹了口气,“他对你好,是吗?”
“就那样吧。”谷芝堇淡淡道。
“好就行。”谢慧齐点了下头。
谷芝堇笑了一下,没再多说。
是好就行,要不还能如何?
她也就这命了,就跟他过吧,欠他的她就是拿她的一辈子都还不了。
当夜谢慧齐住了下来,半夜她听到了孩子的尖叫声就起了身,今晚红豆在外守夜,谢慧齐听了好一会孩子的声音实在睡不着了,就喊了红豆几声。
等她下了地,才发现红豆跟几个丫鬟都站在外面……
“红豆,怎么了?”
红豆见到她家姑娘醒来了,赶紧擦了脸边的眼泪走了进来,“您怎么醒了?”
这时,尖叫声又传来。
“小云怎么了?”谢慧齐扶着门框,就着红豆手里的提的灯笼,看着眼睛红红的她。
“姑娘,表公子发了癔症,表姑爷正在施法救他。”
谢慧齐吐了口气,“我去看看。”
她穿了衣裳过去,越走近尖叫声越大,可她到底还是没有靠近,最后被出来的祈夫人扶着回去了。
“姑娘,你就别过去了,别惊了身子。”祈夫人眼边的泪流个不停,声音都是哭腔,“明个儿长公子还要来,你要是在这府里病了,谷府就真完了。”
老的残,小的也残,这府里若是没国公府扶持着,就真的要完了。
那厢谷芝堇看着绑在床上还不断挣扎尖叫的弟弟,别过脸拍了拍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母亲,漠然地看向了正在施针的丈夫。
药是不能再喂了,这时候也不再拿针把他扎昏过去,一天不能扎两次,要不脑子就彻底坏了,就是拿巾帕堵住了他的喉咙也不行,他不喊的话,他会把自己的舌头卷成扭曲的一团,然后好几天都伸不平,连饭都不能吃了……
谷芝堇想着这些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回过头,看向拿着完好的那只手抚着眼睛的父亲,看着他的老泪从手心里流了出来滑过了他的下巴,湿了前襟而不自知。
她看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身边哭得喘不上气来的母亲抱入了怀里,拍着她的肩淡淡道,“没事的,小英会把他救过来的。”
此时正在摸穴施针的余小英已经满头大汗,但就是额上冒出来的汗流进了眼睛,他也没敢抬头擦一下,两手不敢离妻弟的身。
谷芝堇看着他们,此时就是双眼疲惫得已经看不太清东西了,她也不敢合上眼睛。
合上了,这个家就完了。
**
谷展铧被家中姑爷,也就是东海神医救了过来的消息就传了出去,这事被谷家族人知道了闹上了门来,要谷展铧还他们一个公道。
人明明没有死,为什么要把族长他们关进死牢?谷展烨他眼中还有没有祖宗王法了!
这时候来要人的谷家族人这时候也不怕了,族长族老他们被关了进去,又想他们得的那些钱财还会被人秋后算帐得去,这些人一想恶向胆边生,非要在今天让谷展铧给他们一个交待不可。
这一日,谷家人就集结了上百人杀向谷府,其中不乏拼命之人——以族长的几个儿子为首的更是手握长刀,已不打算善了了。
但在他们到之前,衙门的人就先等在了那。
齐君昀是在中午出的宫,出了宫往谷府这边快马过来也花了大半个时辰去了,这时候谷氏族人跟衙役的对仗已经到了快要见血的地步,他这一来,谷氏族人的怒火全冲向了他。
“打死这个人,就是他为那残废出的头!”人群中不知谁喊出了这么一句,就有人向齐君昀冲来,长刀就往马上的齐君昀挥去。
但这人只跑了几步,长刀在空中挥了几挥,只见一道血痕往空中喷去,随着他的头颅就离开了他的头,眨眼间就掉在了地上。
国公府长公子的护卫此时策马拦在了他们长公子的前面。
忻朝有律法,刺杀王公者,当立斩。
齐国公府的长公子虽还未正式承袭国公之位,但国公府只有他一个嫡子,国公府的名只要没被夺,他就是还不是王公,也离王公不远。
杀几个要杀他的人,无论是律法还是皇帝,都追究不到他身上去。
而国公府的刀太利了。
谷家族长家出头的小儿子头被斩了之后,谷家的人都静了……
有人想冲出来呐喊,但在周围人怯懦的退步后都止了。
原先商量好的冲势,败在了国公府冲出来的两个冷面无情的铁骑下……
齐君昀这时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了下人,抬脚往谷府里走去。
“齐公子……”守在门口的顺天府总捕快这时候忙躬身答道。
齐君昀本来往门走的步势停了,看向他,淡道,“听说王大人病了?”
“回禀公子,是。”
“好生休养。”齐君昀抛下了这句话就进了谷府。
一入谷府,来迎他的是他一脸紧张的小未婚妻。
“舅父醒了,可是又病了,小表弟也是……”谢慧齐说这话的时候心都是冷的,她知道舅父不可能比他们家好过,可她不知道,这个家已经难到了这步。
每一步都好像岌岌可危。
“嗯。”她没预料到的,齐君昀早已预料到了,他在谷殿铧进京前就已经把全部的情况摸清楚了,“好了,外边很快就没事了,我先去看看你舅父。”
“诶。”谢慧齐只能跟着他走。
齐君昀找了谷展铧单独谈话。
“谷大人,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齐君昀把他的扇子搁在桌上,眼睛冷静地看向那个垂垂老者,“你确定你还能活过今年?”
谷展铧抬起了黑青的眼,眼神称得上冷酷地看着齐君昀,好一会,他道,“能。”
“好。”齐君昀得了他的话,也不多问,接道,“那你明年还能上任,不过上任之后,你还是确保自己多活几年的好,户部尚书也老得不能再老了,这个位置,明年春末我就能扶你坐上去,后面的事,得靠你自己了。”
谷展铧这时候定定地看着齐君昀,看着这个许诺他尚书之位的年轻人,尔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不算笑的笑容,“那老夫要做什么?”
齐君昀这时候已经起了身,把扇子抄到了手上,抚扇而立,他轻瞥了谷展铧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就往门边走去。
谷大人……
他胜就胜在是他妻子的舅父之上,也胜在他为官还算有一手。
但这时候谈他用不用他,还为时尚早。
这谷大人上任之后,能不能站得稳,还得看。
齐君昀这时候没什么跟谷展铧说的,他出门后看到小未婚妻忧虑地低着头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一察觉到他出来后,就跟受了惊似地抬起了头看向他。
她中了谢家的刀后都没这么惶恐过。
“过来……”齐君昀朝她颔首,等她一过来就把她身上的披风解了,把他的狐披盖在了她的身上,与她道,“咱们的事来了,皇后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错字明天改。
第120章
谢慧齐当下就点头,“知道了,哥哥。”
齐君昀忍不住笑了起来,摸着她鬓边被寒风吹乱了的鬓发,他看着眼前顿时美得让他心悸的小姑娘,“不怕?”
“不怕。”谢慧齐想也不想地摇了头。
有什么好怕的。
昨晚那一大家子压着嗓子的痛哭声还留在她的耳边,她有什么好怕的?
活着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想坐以待毙,那就去争,那就去抢,就是用拼的,那也必须去拼。
害怕,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事情。
“回吧。”齐君昀拉了她的手。
“嗯……”谢慧齐往屋里看去,又回头看他,犹豫了下,道,“我想进去跟舅父他们告个别。”
齐君昀轻抚了下她被寒风吹得发凉的耳朵尖,颔首,“去吧。”
谢慧齐感激地朝他福了福身,快步进了门去。
“表姐……”
刚从侧门进来,此时正在低头给父亲按摩残手的谷芝堇立马回过了头。
“慧慧……”一脸疼痛难捺的谷展铧立马坐正了身姿。
“舅父,我要走了。”谢慧齐走近他,给他郑重地道了万福,“您要好好保重。”
“走了?”谷殿铧失神地重复了一句,尔后猛地回过神来,“要回国公府了?”
“诶,是。”谢慧齐看着舅父苍老黝黑,印满了苦难的脸,见他这时脸上虚汗不断,又是一脸怅然失神的神情,在这一刻,她的心猛地就跟被钝刀子狠狠捅了一刀似的,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舅父老了。
他活着的每一刻,都像是在受难吧?
可他还是在挺着。
他带了表姐他们历经万难从东海回来,是想报仇吧?也是想要给表姐表弟他们一个更好的以后吧?
他都在挺着,好手好脚的她又有什么难的?
“好,好,回去,回国公府吧。”谷展烨把手伸了回来,颤抖着手指想去拿桌上装着止疼药的瓷瓶,可手一碰到瓶子,瓶子就倒了。
谷芝堇把瓶子拿了起来,把药倒进了他的手心。
谷展铧仰头把药吞了下去,方觉右手那钻心的疼才好了一点,他强力打起了精神,朝外甥女微笑道,“回去要听齐老太君和国公夫人她们的话,不过你素来乖巧,我是放心的。”
“是。”谢慧齐微笑道。
“哎,回吧。”
去吧,还是去国公府的好,在他没坐稳位置之前,她还是别回来的好,若不然,怎么护得住她。
“那我走了。”
“好,儿,送送你妹妹。”
“好的,阿父。”
谷芝堇陪着谢慧齐走到了门口,谢慧齐就没动了,她拉着谷芝堇的手,低着摸着她从小就叫姐姐的女孩子那已经完全不显细腻的手。
手指还是那么纤长好看,但那已经不再是一只贵女的手了,指腹上那薄薄的茧证明着它的主人长期劳作很久了。
“府里要是缺什么药,你只管叫人来告知我就行,我那都有的,国公府的祖奶奶和伯娘她们都疼我,很舍得给我东西。”谢慧齐看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那些指腹上的薄茧。
这日子啊,就这么过来了。
而它也将会这么过去……
接下来她会继续努力,想来,她的表姐还是会继续比她更坚强。
“等家里人都好了,我明年就可以搬回来待嫁了,到时候还得要姐姐帮着我绣几床喜被呢……”谢慧齐把她的手合在手心,抬头微笑道。
“知道了,你且去就是。”谷芝堇淡淡道。
“诶,回头姐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给我送信就是……”谢慧齐拿出手帕擦了她眼边流下的泪,笑着道,“咱们家把这难关度了以后就会好了,你切莫想着有事会烦了我,有事只管找我就是,你们好了,我以后才有娘家可出嫁,才有娘家可靠。”
“知道了,你且去就是。”谷芝堇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她闭了下眼睛,然后双手大力一推,推着她就往外走,等表妹一出门,她大力把门拉上,“砰”地一声把门关了,背过身堵着门,抬着头看着房顶。
眼泪从她的双颊流过了下巴,轻轻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人耳听不到的,含着万般痛楚的哀叹声。
谷展铧看着痛不欲生的爱女,撑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她,把她抱到了怀里。
“儿啊,我的儿……”他拍着她瘦弱的后背,心想他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可怜,小时那么美丽骄傲的小姑娘,他却把她养得如今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他怎么就能这么对不住她。
门外,被推出去的谢慧齐看着紧闭的大门,安抚地拍了拍冲上来扶住了她的红豆的手,示意她没事,看了几眼后,她回头朝红豆微笑,“回国公府了。”
“是,姑娘。”红豆低下头,不敢让她家姑娘看到她流泪的脸。
姑娘都没哭,她有什么好哭的。
**
谢慧齐出谷府的时候,舅母跟表姐还是来送了她。
她不再言语,而是跟她们行了礼就上了马车,等她走后,谷芝堇才抬起了一直低着的脸,看着国公府华贵的马车驰骋而去。
余小英抱着孩子看着她红肿的眼,心里是又酸又疼。
酸她为别人哭,疼她又哭了。
“我以后也会给你买那样的马车,再买很多漂亮的丫鬟给你使唤……”他靠近她,拉了拉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
谷芝堇回过了神,回头看他。
看着她淡漠望着他的眼,余小英强调道,“是真的。”
他医术一向很好,就是在东海,他也不是也挣了许多的银子给她花?
给他点时间,他会出息的。
“嗯。”谷芝堇抱过了他怀里的孩子,低头看着安静睡着的孩儿,淡淡地笑了笑。
“去扶阿娘罢……”她朝他说了一句。
她没什么不能相信他的。
谷芝堇的浅笑让余小英又高兴了起来,他痛快地答了一声“诶”,就喜上眉梢地去扶看着他们笑的岳母去了。
她朝他笑的样子真美。
这厢谢慧齐回了国公府,齐老太君一听宫里那皇后要见她孙媳妇,当下发起了大火,把杯子都摔了,拍着大腿闭着眼睛就哭喊道,“那些死毒妇,死妖妇,害死了我家老国公爷,害死了我女儿跟儿子们不算,她们还想害死我孙子孙媳妇啊,死毒妇,死妖妇,怎么不去死啊!”
哭罢,睁开眼睛就四处找她的拐杖,嘴里道,“快把我拐杖拿来,我要去跟那死毒妇死妖妇拼命,我不活了,也要先把那两个毒妇妖妇打死不可!”
国公夫人拿了婆子送过来的拐杖朝她走去,嘴里问着儿子,“怎么个说法?”
齐君昀这时候也走了过去在老太君身边坐下,拿过了母亲手里的拐杖放到老太君手里,轻拍下她的手,淡道,“祖母,先听孙儿说?”
老太君本来要站起来,听到这话扁了扁嘴,但还是点了头,又朝站着的小姑娘道,“快快过来祖奶奶身边坐,哎呀我的心肝,你就放心好了,祖奶奶才不让你受欺负。”
谢慧齐这下是真笑了起来。
齐二夫人在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慧齐是定要去宫里走这一趟的,这事是皇上吩咐下来的,推拒不得。”齐君昀话一罢,见屋的几个女人都看向他,他沉吟了一下,道,“至于皇上为什么插手这事,是因我打了俞家女婿的脸,他也想帮着俞家找补一下。”
“我看他是想看我们两家在他面前打一架吧?”齐二夫人冷冷地道。
“嗯,这其中未尝没有二婶所说的意思。”齐君昀没否认。
“那,必须要去?”国公夫人皱眉。
“嗯,必须要去,”齐君昀淡淡道,“如果只是皇后要见我们家的小姑娘,她没那个身份也不能进,但皇上开了口,就是口谕了,慧慧只能去这一趟。”
“俞家想作甚?”老太君拉着坐到了她身边的谢慧齐的手愤愤出声。
谢慧齐也往齐君昀看去。
“孙儿也猜不准,只能到时候让慧慧见机行事了。”齐君昀看了眼小姑娘,见她脸边还挂着吟吟浅笑,白嫩洁净的脸上看起来安然得很,他嘴角一勾,笑意微深,“不过想来我们家小姑娘心里也有数的,可是?”
老太君,国公夫人,二夫人皆往谢慧齐看去。
谢慧齐被这几个人一道看来,脸都有些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是有点数,叫我去,总不能是喜欢我才让我去的罢?想来也是想要法子来为难我,不过,她是皇后,我就是一个小姑娘,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在宫里活活吞了我罢?我已经想好了,我年幼尚小,进宫的话,身边也不能没个长辈陪的,我就想如若二婶不嫌麻烦,能陪我走这一遭就好……”
齐二夫人一听,当下就合掌拍手乐道,“这主意好,我喜欢。”
她还真是想进宫一趟,看看当年的俞家小贵女,现在成什么妖魔鬼怪了,把她家小姑子弄死了还能当皇后,这么大的本事,她还真是想去见见正主见识见识。
齐二夫人因身后无过大的牵挂,所以她是敢闹的,闹开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国公府还得为她的死为她出头,如上次在俞家那次一样。
老太君跟国公夫人一听谢慧齐这话,就面面相觑了一眼……
这主意还真是……
还真是可行。
皇后是再尊贵不可,但就是她尊贵,她就得端着,她若是想拿事作筏子,这里还有个不怕跟她闹的,到时候,到底会失了谁的脸面,就难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谢谢大家了,多谢多谢。
还有,再次多谢以下同学对谢齐霸王票榜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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