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齐君昀出了正月要去东边走一趟,去看看国公府东边万亩良田春耕的事,这一去要有近两个月,要到三月下了春耕才能回,这京里的事就得先布置妥当了。
国公府尽管现在还没有国公爷,齐长公子退婚,府门上挂着的面子似乎掉了大半,但这里子还是没丢的。
齐国公府的家产,还是京里数一数二的。
就是他远在南边的外祖江南容氏一族虽是隐族不出世,但南边有近一半的好田都是容氏一族的,那千里快马就是跑上十天半个月也跑不尽容家的田土。
所以国公府这面子不如从前了,打着齐国公府长公子婚事主意的人家却不少。
但这府里到底是如今的长公子一人说了算的,即便是家中的老祖宗也凡事以他以尊,齐长公子又是个不好见的,所以有心人想联姻,但人却见不着。
而能见得着长公子的那些人,无非就是皇上太傅臣相这些重臣了,可皇上是不可能给他削断了双臂的齐国公府找门好亲事,太傅臣相也不可能在皇帝眼皮子下趟这浑水,遂长公子的日子倒也平静,上门能见到他,敢跟提他亲事的人也寥寥无几。
但他到底是起了这心思,也没成想没一会儿就在祖母与母亲面前说了那话,这眼看也是能定下,便也想着这事在他走之前还是给那小姑娘透个底,把人带回来让祖母,母亲瞧一瞧,也好他走后那谢家姐弟几人要是有个万一,他家的这两个人怎么的也会护她一护。
所以这几天去宫里把经要誊完,他这天下午就去了仙翼山山脚。
齐君昀带着仆从一到,谢家大门是关的,门敲响后是齐昱来开的门。
齐昱见主子来了,笑得眼儿都眯了,“主子,您来了。”
他脾气似了他奶奶,深得齐老太君的欢喜,齐君昀对这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家仆也比对一般仆人要随和一些,见了也只是随意一点头。
他背手走了进去,齐昱就跟他道,“谢家姑娘画画样呢,说是要绣一个小东西玩着。”
“玩着?”齐君昀一挑眉。
这绣花在她这里是玩了?
“她家丫鬟红豆三月开春就要跟家丁周围成婚,谢姑娘嫌她丫鬟手笨,就说先花个小画样让她绣着玩着,等练得好了再让她自个儿动手绣喜被。”齐昱说着都笑了起来,“可不就是玩着,谢姑娘那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谁跟她比那都是露拙,老奴前个儿见了一次,可是眼睛都看直了,主子要是得空也要瞧一瞧,可好看得紧。”
齐昱说话带着笑意,言语轻快,听得今个儿跟过来的齐家侍卫仆从都跟着笑了起来。
齐君昀倒不为所动,依旧维持着他八百年不变的随意淡然,不过嘴里说的话也轻松,“嗯,得空瞧一瞧。”
齐昱见他这般回道,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主子现在去也能看到好的。”
他倒是很是喜欢这个谢家姑娘,说来也是奇怪,他一见这谢家姑娘就跟一见如故似的,一见对方就觉得她脾性好,相处几日彼此见识了一番对方待人处物的进退,又意外的相似,两方一方似主一方似仆地相处下来,还颇有几分愉快。
齐昱是个好性子,谁被他伺候都要带着几分笑颜,齐君昀把他放到谢家姐弟这本来是大材小用了,但齐二连着齐丁一连两个都是差的,再来一个齐君昀也想自己再好的性子也会动怒了,遂就把齐昱派过来了。
他此时见齐昱笑眯眯的,也没觉得有什么,随意嗯了一声。
等到了后院大坪处,见到大坪上谢慧齐拿着毫笔在两长八仙桌拼起来的大桌上挥墨泼毫,身姿如同游龙凤舞后,他的眼睛不禁微眯了眯。
谢慧齐那头正在给红豆画大瓣的杜鹃花,怕红豆那小手绣不来小花,她干脆画了放大版的,这杜鹃娇艳,大瓣的拿玫红丝线绣出来也娇艳夺目,这种花拿做被面自然是不可以的,做屏风也轻挑了,但绣来当裙子,还可以红豆未成婚之前拿出来穿一穿,震震周围的眼,再留住一下少女年华也是可行的。
因她手里拿的是黑墨,这拿黑色的墨画娇艳的花可得有想像力才行,这花朵虽是瓣状,但它也是有枝骨的,一不小心就会把生机盎然的鲜花画成了垂垂凋零的残花了,所以谢慧齐一拿笔就不管外界,齐君昀来了也不知道,等到画完搁了笔,她一把叉腰,正要跟红豆大谈特谈这绣花瓣要沿着什么弧度绣才最自然的时候才看到了来人。
谢家姑娘这看到了,又呆了。
齐君昀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也没看她,把那幅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嘴中道,“画来做什么?”
“那个,咳,”谢慧齐这也是吓出了经验来了,很快镇定了下来,清了清喉咙努力让自己看起出来没那么拙,“绣裙面。”
“嗯。”齐君昀看完画,点了下头。
画得还行,但不如她画画时的样子美。
长公子对花不感兴趣,看了一遍就收回视线,回过头上下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一连下了两天的雨,今天出了太阳也没那么冷,谢慧齐守孝,她今天穿了白色青襟的襦裙出来,这襦裙她穿来素净秀美,这模样在齐君昀的眼中看来,就是皇宫里那夏日湖面青叶上亭亭玉立的白荷,也是比不上她这身姿的。
谢慧齐见他很随意淡然,狗胆往上提了提,也是笑着道,“我闲得慌,给我家红豆花个花样子,让她练手绣着玩。”
红豆在一旁红着脸不敢说话,自觉自己的不能干快要传遍五湖四海,给她家姑娘丢尽了脸了。
那厢生了好几天病,这两天才好的蔡婆子出来找她家大姑娘,一见到有贵客,慌忙要走。
“婆婆你去哪儿?”谢慧齐见了忙叫她。
“我去泡茶。”蔡婆子连忙道,怕把病气过给来的贵客了,头都不敢回,回了一句就去了。
谢慧齐一听,忙拍了下脑袋,得,忘给人泡茶了……
红豆在旁听了也是羞愧,客人来了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可她一直傻傻站在旁边犹豫着要不要叫她家姑娘,根本忘了给人泡茶等客。
这下红豆臊得实在呆不下去了,这时候给她姑娘一福身,道了声我去帮婆婆,就飞一样地走了,残忍地丢下了她家姑娘独自一个面对贵客,前几次非要跟着她姑娘不可的忠诚此刻在羞愧之下也是荡然不见踪影了。
谢慧齐这左右一看,发现家里人就她一个呆在这,齐家哥哥的人倒是站满了院坪里的四处,足有七*十个人了,稍微数了一下她都不敢往下细数了,怕多数出几个人来。
谢慧齐的眼睛都不由瞪圆了。
天爷啊,这是她家还是齐家哥哥他家啊?
见她眼睛瞪得大大,齐君昀摇摇头……
还是年纪太小了。
这么小的姑娘,就是守完孝跟他成亲,也还是太小了。
现在的国公府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她一进门就要管家事,不知道她当得起那个家不……
而且,他现在要的就已经不仅如此了。
想起国公府里一大堆没嫁的庶女,他母亲不管事,二婶厌极她们,眼看最大的庶出妹妹十九了都不给她定下亲事,他原本想着把他跟她的亲事一定,让她先进府去帮一把,现今看来,这打算还是他想得太好了。
他就是能让二婶看在他的脸面上对她客气,但她怕没那个能力以未嫁之身解决那一群庶女的婚事。
见他摇头,谢慧齐被吓得心一跳,忙收回眼笑道,“是我家怠慢哥哥了。”
见她语气亲昵,齐家哥哥点点头,淡道,“跟我走走,与你说些事。”
“诶。”惨被家人抛弃的谢慧齐想着从不抛弃她的大郎二郎这时候也不可能从书院飞下来救她,很轻易地接受了她需要单打独面的情况,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死也死得痛快点。
见她笑着轻脆应声,齐君昀面色柔和了下来。
她这脾性确实是好,见人带着三分笑,很难遭人讨厌。
她确也是甚是讨他的喜欢,因着这份喜欢,他确也多为她做了些事。
“晋平他们在书院呆得可好?”他先提步,开口。
“好,好得很,先生们文江学海,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我家大郎二郎甚是敬佩他们,先生们也说我们大郎二郎博学笃志,个个都聪明,呃,聪明得很。”谢慧齐说到后面发现自己不应该这么夸自个儿的弟弟,但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改,只好厚着脸皮夸完口上的这一句。
这时见她说罢,齐家哥哥也只淡然地点了下头,好像没觉得她太不要脸,呵呵一笑,觉得自己还是挺含蓄的,没吓着人。
说实话,大郎二郎是她带大的,说起他们的好话起来,她连词都不带重复的能说上一天呢,刚才就说了一句,都是她憋住了的结果!
说她说完又自己笑,齐君昀嘴角也有了点淡笑,“此处你也呆得舒适?”
“舒适,舒适,再舒适不过了……”谢慧齐忙不迭点头,确实舒适,在河西她天天从早忙到晚,到了晚上,沙尘一吹,家里还是乱糟糟,早上一起,还是要愁土里悉心呵护的菜长得太慢,而京里的环境好太多了,山上随便有柴砍,野菜也可以摘几把,田地锄头一下去就能挖开,不像沙地,费半天劲也收拾不出小块来,再则,再则,谢慧齐这时候因着不想把话说得他身后的仆人都知道,挨他挨得近了点,悄悄跟他道,“齐家哥哥你知道我干什么了?”
齐君昀看她。
“我昨天让我们家周围去西市挑了菜,走了几步到了东市转手卖出去,你知道这一次一上午我挣了多少?”谢慧齐伸出五掌跟他算。
“多少?”齐君昀眉眼一跳,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讲了。
“七十个铜板,整整七十个,得我绣一个来月几十块的帕子才挣得出来!”谢慧齐说到这挺激动的,“你都不知道,东市那片街住的是翰林院那些刚出炉的编修,家人个个牛气得很,连价都不会还,那钱太好挣了!”
个个冤大头啊!
所以她让周围今天也去了!
一天七十个铜板,十天就七百个,一个月下来,就能挣二两多银了!
就挑个担子几步路的事,都不用去跑太远的腿先去辛苦贩菜,那差价就挣得她心花怒放了。
她在河西再怎么努力,家里的银子也是只少不多,现在到了京城,这力气一半都没使上,这银钱就哗哗的来了,实在太让人觉得日子太有奔头了。
谢慧齐说着挣钱的事,眉眼都亮了。
她声音压得再低,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齐昱跟齐丁其实都听到了,齐昱嘴角笑容不变,但齐丁没他那么好的定力了,听着谢家姑娘夸耀窍喜的话,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脸都抽搐成了一团。
他都告诉过谢家姑娘了,他们家不在乎那几个钱……
几十个铜板她就在他们公子面前说得快要从地上飘起来了……
这实在让他不好思索。
谢慧齐当然不知道齐国公府真正的财大气粗,她只知道她小时候知道的齐国公府很有钱,相当有家底的那些个东西,不知道如今的齐国公府其实更有钱,更有家底了,夸完自己挣的钱还意犹未尽地跟齐君昀讲,“齐家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又多欢喜京城,这里的人太好打交道了。”
他们后世里讲的那句人傻钱多速来,她真正体会了一把,才知道这其中的爽劲。
这实在痛快,跟爽快人打道就是舒服啊。
不想多的,不去想那些她够不着的仇人,和那些勾勾缠缠堵心的污脏事,这日子还是极其舒爽的。
齐君昀见她讲得欢喜得嘴边泛起了甜美的甜笑,鲜嫩娇红的嘴唇因此更显得柔美甜蜜,眉眼更是因此飞扬了起来,也是好笑不已,因此眼睛里都透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还挣得挺多的。”他笑着道。
“那可不是!”谢慧齐一得到认同那头就点个不停,更是凑近了齐家哥哥,跟他大描特描她的雄心壮志,“齐家哥哥我跟你说,这还只是个起步,等到我把京城混熟了,我到时候一天就能挣一两银,十两银,许是一天百两银都有可能!我跟你说,不用多久,我就还得起你的玉佩钱了!”
说罢,她眼睛又瞪圆了。
天噜,她这是吹着吹着牛皮……脑子一热就把玉佩的事带出来?
还能更蠢点吗?
再世为人的谢家姑娘在这一刻惊得连给自己点蜡的心都没了。
她跟自己说好的聪明睿智,冷静沉着呢?它们都哪儿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晚看到一位同学的留言说我把应该大放光彩的爱情写得不太好,我看完之后蛮苦恼的,不是说这位同学说得不对,而是我突然发现我是真的有这个问题,我写的是言情小说,又不是纪实体文学,老就重合理性,或阴暗面去写文章的话,就算写得还能凑合,其实真不会让人感觉太愉快……
我虽然爱写主角们个个都要去付出才能获得,但我从来不觉得美好的东西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例如心动跟爱情。
喜欢跟爱情这个东西恰恰是最不讲条件,谈物质的一种最脱俗的情感,我们可能走在路上就会对一个迎面而来的陌生人怦然心动,也会因为某个人某个片刻的某个样子而深深爱上他,这其实是非常美好的情感,但我写得很少,想来我也觉得同学们没从我的文里具体感觉到这些东西,我觉得作为一个言情作者来说,这还是挺失败的。
我想下面我应该试着把这篇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情多用点文字去写下来,我会做尽最大的努力,也希望大家能看得下去,不觉得突兀。
第47章
谢慧齐顿时尴尬不已,她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这时候一时之间也是没那脸面故作无知地装傻,只好干笑了几声后为自己打圆场,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那个我把你的玉佩给卖了,换了你给我的这个屋子。”
谢慧齐颇有点破罐破摔地说完实话,脸就垮了下来。
这下可好,露真面目了吧?要招人讨厌了吧?
但她等了一会,见齐家哥哥也没说话,他人还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往前走,谢慧齐愣了好大的一下,又连忙赶了上去。
她毕竟也不是傻的,齐长公子这时候有没有生气她还是看得出来了,这个时候又见跟在他们后面的一群下人也离他们离得远了,谢家姑娘这胆子又迅速猛涨,凑过去有点腆着脸讨好地笑道,“齐家哥哥啊,您不生气吧?”
齐君昀见她又凑了上来,回首看了她一眼,见她尴尬地朝他笑个不停,淡道,“这玉佩换到京城里,能值四五千两。”
“当得少了?”谢慧齐试探地接了一句嘴。
这时候胆子倒是大了。
齐君昀摇摇头,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在她的头发揉了两下。
这下,谢慧齐整个人都没动了。
这,这,这……
这好像过线了吧?
谢慧齐觉得有哪完全不对劲了。
齐君昀走了几步,见她有点怯怯地看着他,也不敢再跟上他了,也知道他刚才吓着了她,想了想就回过了身。
他走她走去的时候朝后方浅颔了下首,后方的侍卫仆从见此恭敬地垂头弯腰又往后退了十几步。
这时齐君昀走到了谢慧齐的面前,看着因他走到面前就拘束不已,很是不安的小姑娘,想着她到底年纪小,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世兄,语气也放缓了一些,“今天来是要跟你商量些事的。”
“商量?”谢慧齐咽了下口水,因紧张干笑了两声,一笑出声来发现自己笑得比早上扯着了打鸣的公鸡还难听,立马又闭上了嘴。
“嗯。”见她紧张得像是无地自容的样子,齐君昀偏过身等了一会。
听到她深吸了几口气后方才转过头,见她这时又朝他挤了个笑,但比刚才镇定多了,他淡笑了一下,“好多了?”
“好多了。”谢慧齐这时候是真有点感激这个还给她留缓冲时间的齐长公子,见他完全不在意也不介意的样子,心中莫名而起的紧张跟尴尬也消褪了近一半,一时发热得快要爆到的脑子总算也冷静了些下来。
“齐家哥哥,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啊?”商量就商量吧,谢慧齐心想可能是自己表现得太有用了,所以现在都可以当齐家长公子的合作伙伴了。
看,他都要跟她商量事情了。
一时之间,若说震惊过后的谢慧齐心中没有窃喜是不可能。
“嗯。”齐君昀又漫不经心地轻嗯了一声,看她这时候看向他,他便把话问出了口,“我娶你如何?”
谢慧齐听了根本没说话。
只是她的眼珠子快要蹦出来了。
她就这么看着齐君昀,一直看看一直看着没有言语,也根本忘了言语。
齐君昀也没说话,看她就这会瞠目结舌着也没打算回过神,到底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小脸……
拍上去后,许是摸到了一直只能看的小脸,他手下柔滑一片,他轻轻摸了一下,但小姑娘毕竟年小,还是守孝之身,他不应唐突,还是收回了手,这收回之时也还没忍住,在刚才他觉得滑顺不已的发上又揉了揉,朝吓坏了的小姑娘温和地道,“嫁给我就有许多的钱花了,会比七十个铜板多。”
谢慧齐还是一脸“你逗我玩呢”,一副傻呆了的样子看着他。
齐君昀倒也不讨厌她这傻傻呆呆的样子,只是见她眼睛还瞪着,便摇了摇头,还是伸出了手把她的眼睛合上。
见与他淡漠,遥不可及的冷贵公子的形象截然不同,反倒温热且还能安慰人心的手再次触到她脸上后,谢慧齐闭上了眼,感觉他的手在脸上碰上又离开,她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全是苦笑,“齐家哥哥,你莫开我玩笑。”
“不是玩笑。”见她并不欣喜,脸上全是苦涩,齐君昀也是有些怜惜眼前这个小小年纪就必须操劳一家,带着弟弟不远万里上京葬父的小姑娘,嘴里的话也不禁更是放得缓了,“我不会拿这等事玩闹。”
当然,他不会,他这种人怎么会拿这种事当玩笑话说。
就是因为不会,谢慧齐这心更是七上八下得不像她自己的了。
她完全不知道他为何有此提议。
她跟他无论哪方面来说都太不配了,非常不配……
就是她还是侯府二公子的嫡小姐,嫁给他这个国公府的长公子都不是易事……
谢慧齐更没那么浅薄,觉得齐家长公子是因为喜欢上了她才提出这事来。
“那是为何?”她非常不解。
看她困惑地看着他,齐君昀沉吟了一下,这时见她眼里只有困惑,没有惊慌,他先前犹豫的事这时候却觉得可以说说了,“你们三姐弟在京活着不易,我定下你,一来可以保你们的命,二来我府里有些事,需你去帮我做。”
“啊?”
“如何?”
谢慧齐这次是全然冷静了下来,她看着眼睛平静如水的齐国公府长公子,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只年过二十,神情仪态就完全与他同龄的人截然不同的贵公子爷,她还是不解,“我能帮上你府里什么?”
他这样的人,他府里还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他都解决不了的事,她能?
听她这般说,齐君昀的嘴角不禁翘了翘,声音更是温和,“是你们女人的事,你能帮上,帮我把府里的几个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嫁出去就好。”
谢慧齐这脑袋打今个儿他出现在她面前就蒙个不停,这下更是蒙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怎么样都想不清楚了才无奈地道,“这种事,不是长者的事吗?”
她听说国公府里老太君,国公府夫人可都是在的。
“她们不管事。”齐君昀淡淡道,“回头带你去府里见见她们,就知道为何了,如何,嫁我不嫁?”
见他又提,说完还看她,谢慧齐还是觉得他的话太不可思议了。
齐君昀也知道是吓着她了,也是颇有点无奈摇了头,只是他在京的时间也不长了,今天不问出个结果过两天带她回府认个路,等他从东北回来,可能事情就没现在这么妥当了。
他带她去见了,那是给她身份。
回头他去了东北,她要是出了事再被国公府领回府里,那就与他带回去的就不同了。
“你现在好好想想,给我个回复,再过几天我要出京,要两个来月才回京,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回复让我带你回国公府见我祖母,回头你这边若是了出事,再去国公府寻庇护,就没那么名正言顺了……”齐君昀也不妨把事情与她说开,让她自己去想,“你伯父那边也是不可靠,谢家族里那边也不是尽听你伯父的,谢家那位侯夫人自来不喜你们也是知道的,她娘家李家也是还掣制着你伯父,你祖母就是有心护你们,不管明面暗地里还是都帮不了你什么,到时候如若到了侯府生死择决之时,他们对你父母做的事,还是会在你们身上做一次……”
他的意思就是侯府不可能帮他们姐弟什么,反倒会害惨他们。
谢慧齐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他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因为这种事确实已经发生了一次了,瞧那天他们祖母一来带来的祸事就知晓,侯府真的帮不了他们什么,能不带来麻烦就是幸事了。
谢慧齐犹豫着。
“倒也不为难你,改天随我去府里见见人,有空了就去国公府帮我处置点事,到时候怎么办,齐昱会告诉你的。”齐君昀沉吟了下又道。
“那……那就是不用……”谢慧齐一听,眼睛微亮。
那就是不用嫁太过于高端大气上档次,与她完全不配的他了?
“亲事还是要定的,这次带你去就是把婚约定下来……”她无需说明白,齐君昀也听得明白,见她根本不想嫁他,他也是有些讶异,“嫁我不好?”
谢慧齐听了当即苦笑不已,指指无论容貌身姿都高人一等,还有有着尊贵身份地位的他,再指指自己,跟他无奈道,“齐家哥哥,你说我们配不配?”
她可是谢侯府逐出的人的女儿,且父亲已死,她顶多就是个良民,她不是看不起自己,但她知道她这样身份的人别说当国公府长公子的妻子了,就是找个普通一点的官宦人家,人家还得嫌她家世不好。
她母亲那样的死法,她阿父的被逐,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要是搭上齐国公府,到时候她热闹了,齐国公府就更热闹,一定比他被韩丞相家退婚还要热闹万分。
她会被指指点点,齐国公府也要跟着她被人指指点点,两方都不幸。
她不觉得他会不明白这点。
而齐家的老祖宗跟主母也怎么可能应允这种事?
所以谢慧齐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事太荒唐了,如若不是玩笑话,她都想不出他为何说出这般话来。
“嗯,”齐君昀也是点了点头,淡道,“你太小了。”
谢慧齐听了不禁哂然,这不是年龄的问题……
嗯,好像确实年龄上也有点问题,她现在才十四。
但这不是重点。
“齐家哥哥,莫要玩闹我了。”谢慧齐一听去国公府见人是去定婚约的,真真是无奈得没办法了。
“不是玩闹,”这时候午后的太阳直射在了她的脸上,头发上,让她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美丽,看着美得恰到好处,无论哪处都让他觉得顺眼顺心的小姑娘,齐君昀也是轻叹了口气,“你太小了,国公府的事太多了,会把你压垮,你进去后不会有活在外面那么自在。”
那一大家子会把她的生气夺走的。
他以后做的事也会带累她,不会让她有多好过。
谢慧齐听着他怜惜的叹气声也是怔了一下,不由去看他的脸,见他万分怜惜地看着她,她也是莫名地跟着他也叹了口气。
“还是去吧,”齐君昀又抬起手摸了摸她细滑的脸,“进去了不好过,但你能活下来,你弟弟们也还有以后。”
国公府的黑洞再深,外面的争斗再凶险,至少他能护着她。
谢慧齐之前还觉得这事万分的离谱,但一等他说出她的弟弟们还有以后的话,她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他提了她的弟弟们?
谢慧齐看着他,静静地问,“我的弟弟们还有以后?”
齐君昀点了点头。
谢慧齐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再抬头时,她还是眼带困惑地再问了他一次,“齐家哥哥,你为何要娶我?”
如果是帮他处理他所说的事,别的姑娘家也是可以做的,甚至有不少人会比她做得更好。
他完全可以娶得上一个帮得上他,还会有强大的娘家可以支持他,不会被人背后说道指点甚至嘲笑抨击的女儿家。
他更不会因此从而跟俞家对上。
娶她完全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许是你是我第一个想娶的姑娘家。”齐君昀见她问得认真,他又伸出了手,抚摸了一下她那他看了许久的娇艳红唇,“看中意了,就讨回家罢。”
还小,但也还是讨回家吧。
说着,怕自己再摸下去就不止于此,到底还是会吓着她,他心下一发狠,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谢慧齐因此迅速低下了头。
“那……哪天去见?”两人良久的沉默后,谢慧齐重重地吐了口气,低着头轻声问,“我该准备些什么吗?”
齐君昀见她终于答应了,浑然不知自己的嘴角这时候已经翘了起来,这时候他只顾一直看着那低着头不抬头的小姑娘的发顶,看着她绑的那两个俏皮的双髻,嘴里也是跟着她的声音轻声道,“无需准备什么了,齐昱会为你准备妥当的。”
谢慧齐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再走回去时,这时候的夕阳都快要西下了。
齐君昀要走,她还是送了他到门口。
“齐家哥哥……”见他拿过下人递过来的马鞭,准备上庐时,一直沉默的谢慧齐叫了他一声。
齐家昀偏头回头看她。
“是娶我吗?”
“嗯,是娶。”齐君昀朝她一颔首,未再言语,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他带着一群人没一会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直到看不见人了,谢慧齐收回了茫然的眼睛,偏过头朝站在她身后的齐昱道,“齐昱,齐家哥哥说要娶我。”
“我家主子说娶,就是娶,恭喜谢家姑娘了。”齐昱嘴角的笑意深得不能再深。
自那天他被主子叫到跟前让他去服侍一个姑娘家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果然,主子是派他来侍候下一位国公府的主母的。
而谢慧齐听了齐昱的话又长吐了一口气……
是娶啊,她没听错,是正妻。
堂堂正正的正妻。
国公府的齐长公子夫人。
有了这个身份,应该足以庇护大郎二郎好好长大吧?
**
大郎二郎归家,谢慧齐暂没把这事告知他们,只是晚上叫来了蔡婆婆来她屋,跟蔡婆婆说了这事。
蔡婆婆受到的惊吓不比谢慧齐当时的浅,她傻了好半会,谢慧齐忍不住连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没回过神,直到谢慧齐不停地又叫又推的,她这才回过神来,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疼才张口惶恐地道,“姑娘,你莫是骗我吧?”
她老了,可是禁不住这般吓。
“没有,是真的,说是这几天就要进国公府一趟,商量婚约的事,许是就这几天就定下来了。”谢慧齐那颗小心肝已经被吓得木了,跟蔡婆婆商量起来那口气平静得就跟明个儿去街上走一趟一样自然。
她说得平静,蔡婆婆听了却是慌了心神,她心神不宁地起身就往外走,没两步就摔倒在地,谢慧齐惊得立马要去扶她,就见蔡婆婆自个儿已经站了起来,且双眼呆滞,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等会儿,姑娘你等会儿,我去给姑爷小姐去上柱香,去问问他们这是不是真的……”
莫不是他们家姑娘听错了的好,这等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他们被老天爷诅咒了的谢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完,谢谢各位同学的支持,多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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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蔡婆子不敢置信,直到隔日早上大郎二郎去山上读书了,齐昱来给谢慧齐说进国公府要注意的一些事,蔡婆子这才有些信了。
饶是如此,齐昱在说的时候,她直咽口水,忍着没问这齐家家人此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谢慧齐听着齐昱说那日她该如何进门,见着老祖宗和国公夫人该如何见礼,这些都是些她知道的事,要格外注意的他都没提起,好像他没什么要特别说的。
齐昱也是三两句说完,就微笑地看着谢慧齐。
谢慧齐听罢,见他没打算接着往下说,眨眨眼,就自己道,“要带什么礼去见才好?”
齐昱笑着摇头,“无需了,到时您带老家人去见就好,若是姑娘还有什么要紧的长辈那天可跟姑娘一道去,姑娘也可以一同带去。”
她是去见长辈,是去收礼的。
谢慧齐哪还有什么要紧的长辈,说来就是谢侯府她还心里尊着敬着,但实际他们与谢家是毫无瓜葛了,说点不妥的,就是谢家如若出事被连坐,他们都不在九族之内,就好像他们出事,谢家实际也不会有丁点半点的影响,顶多不过是被人就过往有亲缘之事拿来说几句嘴,这也是当年谢家逐他们出门的主要原因。
这等事她就是想请祖母为她做个主,也是于礼不符了。
谢慧齐轻摇了下头,思索了下道,“那我带几块帕子如何?”
帕子算是小东西,但小辈给长辈的东西再小,也是点心意,这可比空手去要好。
“甚好。”齐昱笑着点头。
齐昱是个爱笑,但笑得并不夸张,总让人如沐春风的人,连说话也是,很容易带着人也轻快起来,谢慧齐这听他这么一说道,本来沉重的心都轻松了些许,觉得去国公府也没那么可怕了。
但她小时候是见过齐老太君和齐夫人的,说实话,老太君脾气不好,齐夫人冷得谁都靠近不了,齐国公府这两个主母是她以前认为的最不好靠近的典型的贵夫人了,小时候觉得还好,反正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大人远观即可,也不用跟她们打什么交道,现下是要被长公子带去订婚约,这婚约怎么个订法她没头绪不说,光想想那两位夫人以往对小孩都并不怎么宽容的过往,谢慧齐这下已经怂了。
而让她更怂的是,她得把这事先告知大郎二郎,总不能她都要订亲事了,家里的两个“男人”事先还不知道。
假如她敢这么干,谢慧齐敢用她颈上人头打赌,那两小伙子绝对会把她逼疯。
但不说肯定会出事,这说也会出事。
谢慧齐再知道她的两个弟弟不过,她带大他们,又是当娘的又是当阿姐,有时候还要客串一下当爹当先生,姐弟仨相依为命长大,在她这里,他们是她现在的全部,而在他们眼里,她又何尝不是他们最坚固的依靠。
现下这依靠要定亲了,定亲就代表有天她得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这两个小伙子能依才怪,不疯才怪。
谢慧齐一想他们的反应,这也是紧张不已,不比被齐家哥哥接二连三地吓得魂都没有的情况好多少。
就这样她犹豫了两天,也还是没敢朝大郎二郎张口。
她这也是活了两世算是半个小精怪了,面对现在还没有压迫力,没有火眼金睛的大郎二郎,加上她应对他们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心里就算紧张得不行,但也没让两个小的看出什么来。
所以大郎二郎还是天天往书院跑,他们甚是喜爱书院,因为先生们都很喜欢他们,现在他们在齐家书院无论何时都是由两个专门的先生带着他们的,而且,先生们最得意的弟子也很友爱他们,在书院里谢家大郎二郎与同窗相处得甚是愉快,他们每天上学能看到喜欢的先生同窗,回家能看到做好饭菜等他们的阿姐,只要不说及父母和谢侯府的事,就是大郎脸上偶尔也会露出几丝笑来。
就是他们过得越开心,谢慧齐反而不敢说,很怕让两个小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又要折腾他们了。
但事情不容她想缓就缓得了的,过了两天,国公府那边就来了信,齐昱告知她后日就要去国公府见人了。
后日就是正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
出了正月,长公子就要出京了,所以事情就是想缓也没得缓。
谢慧齐听到信,知道死期已到,这天一天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等到傍晚大郎二郎相互欢笑追跑着从山上归家,她就算还沉得住气迎他们进门,但这心里也直打鼓。
迎了大郎二郎进门,她跟往常一样牵他们的手去洗手,路上照样问他们今天在书院可有什么新鲜事说给她听。
二郎就叽叽喳喳起来了,他本来就是个活泼的孩子,不等他阿姐话落音就跟他阿姐报告,他今天把书先要他背的书背了出来不算,还默了出来,先生便允他去跟教武的先生去山上玩了半会。
说话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可见他有多欢乐。
谢慧齐便笑着道,“还是贪玩。”
说罢朝左手的大郎看去。
大郎想了想,道,“瞿先生说明日就开始教我乐经。”
乐经?乐经那可是他们在河西请的孙老先生都没摸过的书,听说如今也只有在京城的某些书院和人家里有人懂这个……
“那可真了不起!”谢慧齐真心赞道。
礼经这东西朝廷已经不考,但就学问来说,能接触学到这个的就绝非一般人家了。
没想齐家书院就有,而大郎已经有先生教他了。
大郎果真聪明绝顶。
还好阿父在河西的时候没让他们家省那点钱,把孙先生请到了家天天盯着他启蒙,没耽误了他打底子的时候。
二郎在一旁听阿姐这么夸他的兄长,她都没这么说他,不禁吐了舌头朝阿姐阿兄扮鬼脸,扮完之后还翘着能挂油瓶的嘴道,“我也很厉害的,好几个先生都很喜欢我,见过我的都喜欢。”
见他这样都要争宠,谢慧齐哭笑不得,心里更是哀叫声不断。
小二郎再爱他阿兄不过,出去了见着前面有只虫子都要先他阿兄一步踩死保护他阿兄,可她夸他阿兄口气重点,他还是要不快,等他知道她要跟人订亲,没几年就会成为别人的婆娘,带别人家的孩子,他……
谢慧齐现在光想想,就觉得寸步难移了。
等她硬是淡定地带他们洗好手,说了会子话,用完膳,又陪他们练了会字,眼看就到了入睡时辰,拖得不能再拖了,谢慧齐这也是没办法了,在他们回屋睡觉之前使了眼色,让蔡婆婆带着红豆把他们所在的书房里的笔墨纸砚拿走,还有木盆,板凳儿也不能留,拿走……
凡是二郎够得着拿得起摔的东西都拿走。
小二郎犯起浑来,能把屋子里他能砸的东西都砸掉,虽然他长大后知道家里穷,后来就算气极要砸也只挑最不要钱的东西砸,但谢慧齐可不敢保证他现在盛怒之下还记得给家里省钱。
“婆婆,红豆你们干嘛?”二郎收拾着书本,见婆婆跟红豆把他们的笔筒和墨砚拿着就往外端,纳闷不已。
“去哪啊?”见她们不答他的话只管往外走,二郎扬起问。
眼见她们飞快出去了,没一会就又飞快过来连板凳儿都搬,二郎奇怪了,回过头就问他老神在在坐在太师椅上的阿姐,“阿姐,婆婆她们在做甚么?”
这时候他没看他阿兄,也就不知道他阿兄这个时候双手抱臂,那美如冠玉的脸上眼睛微眯,已经一脸审视谨戒地看着他们阿姐。
二郎要较兄长粗心,只要姐弟三个都在的时候,他总是最为粗心的那个,这时候也没发现什么,只是看到婆婆跟红豆一趟趟进来拿东西,他就怪了,朝着她们道,“你们要做甚?为嘛不与我说话?”
“婆婆……”他又叫了过来拿他屁股下凳子的蔡婆婆,很是不解。
他就是蔡婆子的命啊,蔡婆子见他喊她,心都软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嫩脸,笑眯眯地朝他道,“婆婆疼你啊。”
疼你,所以要把凳子拿走,省得砸到自个儿了。
蔡婆子笑眯眯地把凳子也拿走了,二郎糊涂得很,不停地挠脑袋,一脸不解,“做甚要把东西都搬出去啊?放在屋里不好吗?”
说着又回头看他阿姐,“阿姐,咋了呀?”
谢慧齐这时候已经被大弟弟盯了好一会了,这时候见二郎还一脸的困惑看着她,心虚不已的谢家阿姐清了清喉咙,朝二郎伸手,“来,阿姐过来抱抱。”
二郎听了喜得眼睛就是一亮,嘴里还不依道,“你不是说我大了不抱我了吗?”
说归说,人却跑了过去,不等他阿姐动他就转过身依偎在他阿姐怀里,伸出手拉过她的手抱着自己的腰,嘴里还喜滋滋地道,“许是你悔了?”
说罢乐了,嘴角一咧,道,“不要紧的,许你悔。”
他可是最喜欢他阿姐抱他了。
这时候,谢慧齐决定不再推移,早死早超生,清了清喉咙直接进入主题,“明天阿姐要去齐国公府,去见齐家世兄的长辈呢。”
“咦?”谢二郎听了回过头看她,“那阿姐我们啥时候去啊?明天不去书院吗?要向先生告假吗?”
大郎这时候的双臂抱得更紧了,眼睛一下都不眨地盯着他阿姐。
谢慧齐被他看得头皮都发麻,又是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道,“若是你们想跟我去那是再好不过了,告假的话,明个儿让阿朔他们上山替你们告假一天就是。”
“那肯定是要跟阿姐一道去的嘛。”二郎才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出去见别人家的长辈。
他肯定是要去的。
“明天阿姐去,是跟齐家世兄有事要定的。”大弟弟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睛眯得只成一条线了,哪怕他一句话都没说,谢慧齐也被他盯得这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她心跳如雷,二郎被她抱着贴着她,觉得他阿姐身上有哪不对劲的,疑问地问过头看她。
谢慧齐有点僵硬地朝他笑了笑。
“哦。”二郎也没看出什么来,回过头又舒舒服服地靠在她阿姐怀里。
他好久都没被阿姐这么抱过了,除了上次在马车上他困得很,阿姐那时候也同他们一辆车挤着,怕他磕着头了才揽了他一会,没一会她就上前面的车去了。
二郎是个不争气的,听说有事要定也只“哦”一声,谢大郎可没有那么好打发,盯着他阿姐不放,见他阿姐不看他也不说话,只管低头给二郎顺头发,眼见二郎被她摸得闭着眼睛一脸的舒坦,只差打呼噜了,大郎抱紧双臂,淡淡地开了口,“要定什么?”
谢慧齐知道他会问,但真听他问出来了,这里还是猛地咯噔了一下,但事实也不容她再逃避,她只好用最无关紧要的口气淡淡道,“就是定一下阿姐跟他的亲事,齐家世兄说他看中了我,想跟我订亲。”
她这话一说,怀里的小孩身子一下就僵了,尔后,就见本来在她怀里只差睡着的二郎飞快转过眼,黑亮的眼珠子已经瞪出来半只,“你说啥?你说啥!”
见二郎最后一句用的是吼的,声音大得快要把他的小嗓子都快要扯破了,谢慧齐无声地在心中闷鸣了一声。
天,她就知道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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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谢慧齐紧紧地抱着二郎的腰,可二郎人小,力气却大,加上整个人都处在愤怒的暴发状态力气更大,他使尽全力两手扯着他阿姐的手大声嘶吼,“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小骗子。”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骗子,还是个小骗子的谢慧齐头疼极了,她只有在二郎小时候不听话,调皮捣蛋骗她的时候叫过他小骗子,没想到居然她也有被小二郎叫小骗子的一天。
谢家大姑娘是又气又想笑,还不敢掉以轻心放开他,嘴里哀叫道,“别扯别扯,二郎别扯阿姐,要扯坏阿姐的手了,阿姐手疼……”
二郎气极,都快要被他的小骗子姐姐气疯了,但他也心疼她,手上也不敢用力了,眼睛里这时候也一下子含满了泪水,“你说啥嘛?说啥嘛?”
这一下,二郎一路上被他阿姐改掉的河西腔全出来了。
急得狠了,连官话都不会说了。
“阿姐怎么是小骗子呢?”见他安静了下来,谢慧齐连忙首,又硬着头皮去看大郎。
只见大郎这时候眼睛也是红通通的,不止眼睛,连脸都是,他抱着的双臂也放了下来,两只长袖也垂了下来,遮盖住了他的双手,但谢慧齐知道他袖下的手肯定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在忍着。
大郎是气得狠了,也只会憋着的人。
谢慧齐一直都怕他忍出毛病来,现在见他憋得连脸都红了,心下也是担心不已。
在她这里,她最怕的不是小二郎发疯,她最怕的就是大郎这种只忍不发火的,生怕他憋出个好歹来。
“大郎……”谢慧齐哀求地看着大弟弟,“你过来阿姐这边。”
谢晋平抿着嘴不说话,被她一叫,气喘吁吁地喘着气,眼泪不知不觉地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
他连他阿姐也要没有了吗?
那他跟二郎怎么办?
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大郎……”谢慧齐从没想到,从不爱哭的大郎居然这么哭了出来,整个人都吓得软了。
二郎这时候忙不迭地从她怀里逃了出来,他气极了,不知道怎么发泄心中的怒火,一跑出来就在地上狠狠地跳了两下,对着谢慧齐就凶狠地嚷嚷,“你坏蛋,你小骗子,你不讲道理!”
坏蛋,小骗子,不讲道理的谢家大姑娘听了这话坐在椅子上都傻眼了……
她这时是又怕,又心急如焚想冷静跟他们讲道理,可是偏生被小二郎这出来的话逗得哭笑不得,她这时候还不敢说什么,怕小二郎疯得更厉害。
但她到底是心疼他们的,尤其大郎哭得她心都发疼,这时候也顾不得想太多,只管站起来先去安抚大郎。
大郎见阿姐走了过来,抽泣中的大郎拿袖子擦了把脸,别过了脸不去看她。
但他到底是最懂事的那个,谢慧齐过去抱他,他也只别过脸不看他,没有推开她。
等谢慧齐拿出帕子怜惜地擦他的脸时,大郎不知为何心里疼得更厉害了,他哭着道,“连你也不要我们了吗?”
谢慧齐被他这么一说,这心口就像被针猛地扎了一下,疼得她无法呼吸,眼泪也掉了出来,“怎么可能?你怎么这么说?难道你不知道你跟二郎就是阿姐的命?”
大郎听了哭得更狠了。
而二郎还在一旁跳脚,他找不到东西砸,狠狠地拍了桌子,把手都拍疼了,只好跳脚表达愤怒,这时候他见阿兄哭了,他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还伸出手指着他阿姐,哭着指责她,“你小骗子,你不要我们了,要去给别人家当婆娘,你不是个好人。”
连不是好人都出来了,以前放他在河西四处野到底是野坏了,这词汇量多得谢慧齐听了都头疼,都不知道他跟谁学的。
“我怎么不是好人了?”谢慧齐紧紧抱着大弟弟,头疼地解决小弟弟的问题来。
“你给别人当婆娘!”二郎哭着道,说完自己都被自己的话伤着了,仰头就嚎哭了起来,“我阿姐不要我了,阿父,你快回来打她,她不是个好人。”
谢慧齐差点被他的话气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顺过气来问她家的小浑蛋,“我给别人当婆娘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小浑蛋你告诉我,哪家的阿姐不出嫁的?”
“阿菊!”二郎可不是真傻,一听她说就立马以气吞山河之势扔出两字,连嚎哭都忘了。
他说着鼻涕都流出了来了,他“嗖”地一下吸了回去,继续跟他阿姐对吼,“阿菊就没有,她会一直在我们家不出去!你连她都不如,你个小骗子!”
可能是谢慧齐以前骂他小骗子骂得次数多了,这一次小二郎把这字眼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了都舍不得丢。
谢慧齐也是被他那种“你连她都不如”气着了,一听二郎竟然敢这么说,眉毛倒竖,声音也厉了,“你说什么?给我过来!”
谢慧齐非常严厉地板起了脸。
就以往经验,二郎下意识地双手就捧起了屁股。
“过来!”谢慧齐咬着牙狠狠地道,“可别让我过去逮你,逮着你了打肿你屁股是轻的,你要是敢逃,以后莫要跟着我过活了!”
谢慧齐这话就狠了,跟不要二郎是一个意思,二郎一听,眼睛都瞪圆了,捧着屁股更是扯着喉咙哭喊了起来,“你看看,你看看……”
果然是不要他了吧!
“阿兄你看看,婆婆,婆婆,你快过来看看……”二郎扯着喉咙一个个帮手地喊着,还不忘大声哭嚎着给自己助威。
“一……”谢慧齐眯了眯眼。
“二!”
谢慧齐一秒都没停,咬着牙喊着她要教训人之前的节拍。
没喊到三,二郎嘴里哭着喊着“阿父阿父”,双手捧着屁股走了过来,还不忘朝他阿姐露出他凶狠的小白牙,“我没错,你少唬我!我才不怕你打屁股!”
你不怕打屁股你摸着你屁股干什么?
谢慧齐懒得说他,只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把刚才我不如谁的话再说一遍!”
二郎这下知道轻重了,不敢再说,只敢拿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阿兄,寻求帮忙。
大郎本来在哭着,被二郎这么一闹,也没哭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二郎的话重了,再生气也不能这样跟阿姐说话。
“说!”
小二郎别过脸,不看她。
“你说一遍,我听听!”谢慧齐没打算放过他,他浑可以,浑过头了不教训他就不知道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二郎根本不敢说了,但也不想放输,别过去的脸上依旧还流着泪,不忘哭诉,“你不要我们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你了?”
“刚刚!”
“我说了?我只说过我要跟齐家世兄订亲,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们了?”
“订亲就是不要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别人家住,给别人家生娃娃带孩子,就是不要我们了!齐家世兄也不是好人,我说为什么他就对我们这么好呢,什么都给我们,原来他是来我们家骗你的!”一说起这个,二郎就有无数的哭诉要讲。
“我不要明天去他们家!”二郎这时候还不忘表明他的立场,顺带把他阿姐跟阿兄的也表明了,“你们也不能去,不许去!”
跟小孩子吵架讲道理实在太让谢慧齐头疼了,但好在大郎不哭了,谢慧齐怜爱地摸了下他的脸,见大郎抓了下她的手,知道他不生气了,谢慧齐心里也好过了起来,现在只有二郎还在耍浑,但也好对付了。
“那好,我不去,我不去以后没人娶我,我就要成了谢家嫁不出去的阿姐,以后被人说道一辈子,被人背地里说我坏话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谢慧齐有的是办法对付小弟弟。
“我娶你!”二郎绝不认输,还朝她吼,“谁敢说你嫁不出去,我上门跟他讲道理去。”
还好是讲道理,不是像以前那样说要上门打人,这几年教的也不算白教了,谢慧齐这时候都有些庆幸这孺子还可教了。
不过也不忘笑话二郎,“你娶我?你还知不知道羞了?”
二郎的脸还真是羞了起来,他确实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可以随便胡说娶阿姐的年纪了,他已经知晓世俗礼法的他已经知道想把家中阿姐永远留在身边靠娶她是不可行的。
他臊得连耳朵都红了。
“等你长大了能娶媳妇了,以后我定要讲给你的媳妇听,让她也听听你的混帐话!”谢慧齐不忘羞他,省得他以后还敢讲这种话来。
“你……”二郎这时候也词穷了,也不讲道理了,干脆耍横,“反正不许你嫁。”
“大郎?”谢慧齐头疼了,看向大郎。
大郎这时候也是清楚知道他们不对,无奈地低下了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是不可能拦着阿姐不嫁的。
谢慧齐见大郎伤心叹气,心里也不好过,这时候也伸手把二郎这个小浑蛋给揽了过来,抱着他们轻声道,“这是阿姐能有的最好的亲事,如若不是齐家世兄提出,阿姐连想都不敢想,你们别跟阿姐闹,明个儿跟阿姐去乖乖的,阿姐这还要想着法子就是嫁过去了,也要带你们一同过去,你们要是闹起来,让齐家世兄觉得你们不听话,到时候不让我一直带着你们,我们可怎么办才好?你们也是见过他了,是吧?他算是好说话的了,像他这样的是如若好好跟他说,他也是会让我带着你们一同去他们家的,要换个别家的人,可能还没有这样好说话呢,你们说是不是?还是,你们不想呆在阿姐身边,同阿姐一块过日子?”
亲事如若定下来,还要几年她才能成亲,不过她再晚成亲,可能也超不过十八去,那时候大郎才十五,二郎也就十三,谢慧齐还是想把他们带在身边,到大郎戴冠之年再让他带二郎去立府。
但,这只是她的想法,如若弟弟们不这般想,她就得另谋别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有第三更,不过要到10点左右去了。
错字回头改啊。
第50章
大郎二郎到底是想跟他们阿姐过活的,且他们阿姐又细细地跟他们说清楚了订亲只是订亲,并不是马上嫁过去,她还要守满三年的孝,守完之后就是要嫁,也还是会带着他们。
说道清楚了,大郎二郎觉得突然会失去她的惶恐也轻了些,两个人最后什么也没说,不过在谢慧齐问他们明天跟不跟她去齐国公府后,他们还是都点了头。
只是半夜,心里想着事一直没睡的谢慧齐发现门外有动静,她去开了门,发现大郎二郎抱着依偎在她的门前坐着,看着那两个在惨白的月光中相互拥抱着取暖的弟弟,顿时泪如雨下。
大郎二郎都困了,他们抬起头看着他们阿姐,一人叫了她一声,觉得这里躺着比他们自己的床舒服,两兄弟就这么睡了过去。
剩下他们阿姐站在一边,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
这天一早,谢慧齐蹑手蹑脚地出了自己的门,许是她的被窝有她的气息,大郎二郎在她的床上睡得很安宁,她出去了关门的时候悄悄看床那边也没看到他们醒过来。
她想着让他们多睡会,等到要走的时候再叫醒他们不迟。
厨房那头,蔡婆子早已带着红豆她们做起了早膳来了,周围知道他们姑娘要去齐国公府定大事,一早也早早醒来把他们家的马儿又拿温水,干布打理了一番,把马车擦得干干净净泛着亮光。
一家人都紧张不已。
谢慧齐出来后,以为自己还出来得早,没想家人早已忙碌了好半会了,蔡婆婆一早就熬了鸡汤,一见她出现就要煮鸡汤面给她吃。
想来她昨晚就没睡多久。
不仅他们家的家人醒了,齐昱那头跟他的人也醒了,也在帮着谢家在打扫院子。
大家已经把事忙得差不多了,也无需她费什么心。
蔡婆子很快就把面条煮好了,她催着谢慧齐赶紧吃,“姑娘你快吃完,吃完了就换新衣裳,梳妆打扮啊。”
说着就看着他们家姑娘的脸不停,瞧着她的好模样,不疾不徐吃面的样子,那不安的心间还是稍稍有了点安稳。
旁的不说,单单说他们姑娘本人,蔡婆子是不觉得有几个是胜得过她的。
谁家娶了她当媳妇,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蔡婆子盯着他们不放,红豆也是紧张得念着她家姑娘今天要穿的衣裳和鞋子。
其实衣裳和鞋昨天就已经备好了,衣裳是姑娘自己选的,是有八分新的新衣裳,本就是路上做来进京穿的,样子也好瞧,而鞋子她们倒是没几双干净的鞋子,但她们这几天赶工赶出来了一双白色缎面的绣花鞋,鞋面绣得精致,是几条淡色的花,不注意看是看不出来,但一旦仔细看了,花样跟绣工那是极其精致精美的……
红豆想着她姑娘的衣鞋,嘴里念个不停,想着等会服侍她家姑娘穿衣裳的时候手脚一定要放轻点……
想着又觉得自己洗了一早上的手还是有点不干净,又转头去厨房打水洗手去了。
谢慧齐昨晚看着弟弟们的睡脸看了半晚,这心也是完全沉淀了下去了,先前的紧张感也没了,这时候也不着急了,吃完面又让家人他们先用早膳,把大郎二郎的留在灶前就是,用完膳就去换衣裳。
家里也就这几个人,她打算都带去,留齐家的两个家人下来守屋子。
谢慧齐又悄声进了屋子,把自己的衣裳等物拿了出来到红豆阿菊的屋子穿好了。
她有孝在身,无意过于妆扮,收拾得体即可,也就费不了什么功夫。
等到换好衣裳就叫了大郎二郎醒来,大郎二郎昨晚哭过,又半夜都睡不踏实,等到了他们阿姐处才睡熟了,这早上醒来也还是有点疲乏,等到用完早膳,穿好衣裳,他们这才精神了些。
“知道要怎么做了吗?”谢慧齐给他们整理衣裳的时候,轻声问兄弟俩。
大郎二郎都点了头。
“阿姐会一直跟你们在一起。”
大郎抿着小嘴嗯了一声,二郎也是伸出小指勾了勾他阿姐的手,扁着嘴道,“我会乖的。”
但他还是决定不再喜欢那个到他家来骗他阿姐的世兄了!
谢家人上了自家的马车,齐昱那边也是安排得妥当,他们没骑车,也是换了两辆看着不比谢家好的马车,一前一后围着谢家姐弟的马车往国公府驶去。
一路他们早已做了安排,去国公府的路上片刻都没有耽搁,谢慧齐到的时候,国公府久未打开的大门这时候已经打开了,齐君昀站在门口,看着谢家姐弟下了马车。
“齐家哥哥……”谢慧齐见门口只有他,还有二十来个丫鬟仆从恭敬地站在两旁,不见国公府别的长者,也是松了口气。
她带着弟弟们跟他见了礼。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襦衫,外面披了件同色的披风,样子清丽,就是人看着单薄了点,这日风有点大,齐君昀无意跟她在大门口哥哥来妹妹去,看她福了礼后就朝她颔首道,“随我来。”
说着带了她进了大门。
她一踏上台阶,两边排成一排的奴婢福礼的福礼,躬身的躬身,但皆未出声,谢慧齐目不斜视跟着齐君昀进了大门,也就在进了大门之后回头看了两个弟弟一眼。
大郎二郎也是随了他们阿姐眼睛只管往前看,并没有看旁边那么多的人多看一眼。
谢慧齐回过头时,朝两个弟弟翘了下嘴角。
二郎看到她笑,迅速地朝她挤了个眼。
谢慧齐笑着收回了头,正好看到齐君昀朝她看来。
他目光温和,并不如之前他看她时的淡漠。
到底是有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谢慧齐知道他的亲自相迎已经给足了他们谢家的面子,又迎到了他温和的眼睛,不禁朝他嫣然一笑。
他的好,她记着了。
齐君昀看她笑得仿如初晨的鲜花盛开,也是不禁淡笑了一下。
他带了她往祖母的主院走去。
这厢齐老太君的主院里,老太君坐在圆桌前,一样一样地清点她的妆盒。
她也没拿出什么东西来,就拿了小八样,大四样出来,国公府夫人也是拿了几样出来,但桌子已经摆满了老太君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地方可摆了,只好叠在一起占了桌子的一角,国公府的二夫人带来的东西这时候是无地可放了,就让丫鬟手里抬着站在一边。
二夫人早早就来了院子,听到那谢家姐弟带了家人来了,一直往门边看个不停,心不在焉得很。
她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人来,便凑到嫂子跟前淡道,“你还记得她小时候长的模样不?”
国公府夫人淡漠地颔了下首,“样子不错。”
“名儿也不错……”二夫人也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眼睛又往拱门那边瞧去。
齐老太君正在最后一遍过她要送给小姑娘的东西,听到这话,也不顾挑剔那些她还是有点不满意的头面了,抬起头就朝二夫人不断点着头笑道,“就是就是,名儿起得多好,慧齐慧齐,岂不就是天生为我们家君昀相配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这样了。
大家晚安。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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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齐老太君的下首,也就是朝廷前掌管外使来臣与边境民族事务的前典客老夫人这时候也点头笑道,“可不就是个好名字。”
前典客大人是老国公府一手抬上去的,国公府倒了,典客大人卫家一家也就跟着倒了。
典客是九卿之一,卫家这也是官宦人家,在外也是名门了,但卫家就是名门,但也算是国公府的家臣。
只是卫家毕竟自成一门,两家夫人的来往还是相等的,只是实质上国公府还是那个主,这也是齐老太君让卫老夫人过来的原因,卫家有身份,又是自家人,保这个媒外人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卫老夫人一看桌上摆的那些贵重的东西,就明白今儿个自个儿要做的事了,她这媒人是一定得当好了,让老太君满意才好。
齐老太君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摆满了一桌,还是有一样不欢喜,她的老丫头七婆婆在旁见她扁嘴,就弯腰轻声问,“您有哪样不喜欢呢?”
“这个,”齐老太君指着桌上先皇赐的那套珍珠道,“这个不要了。”
七婆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齐老太君嫌先皇死得太早,连带拖累了老国公爷也跟着去了,国公府败了,老太君是连皇家都怨上了,所以皇家赐的东西也不喜欢了。
“那我去换一样,我记得前些个年南面海上皇商海家往京里头进贡的时候,老国公府不是从海家给您添了一串珠贝?您看那串如何?”
那串么?
那可是老国公府特地为她添的,当时除了皇帝,全京城的富贵人家里头谁家得的也没有她的好。
齐老太君有些舍不得,但一想这是给孙媳妇的,那也是老国公府的孙媳妇,这串给了她也就当是她替老国公府尽了点祖父的心意,遂那份舍不得也淡了些,点头道,“那就那串吧。”
这串珠贝大有来历,当年还轰动过京城过,老国公府那个一身衣裳能穿好几年的人当时可是花了二十万两为了齐老太君添了这串珠贝,当时可是气哭了好几家又羡慕又嫉恨的夫人。
听到这话,国公府的两位夫人和卫老夫人都看向了齐老太君……
齐老太君看到她们都朝她看来,面有薄怒,“怎么,难不成我是那等小气之人?还不能给我孙媳妇一点好礼了?”
国公府夫人先收回了眼,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齐二夫人还是有些漫不经心,“您愿意给,那就是极好的,只有您的孙媳妇才有这天大的福气。”
齐二夫人齐项氏无所谓老国公府夫人的东西归谁,反正她一个孤寡妇人,膝下什么人也没有,怎么归都归不到她手里来。
她也不可能去争什么好东西,然后便宜了那些贱蹄子生出来的儿女。
她现在要紧的是看看那小姑娘是什么人,侄儿到底是找了个什么样的人来,让她在他离开后多照顾着点她。
齐项氏不是个傻的,侄子昨天找她说的那翻话是什么意思,她字字都明白,她也不恼来个小姑娘跟她□□,这国公府的事,她管的也只是内务,这外务帐户全在这个侄儿的手里,她娘家兄弟也还得靠着他活,她没想给他添什么不快,再说了,侄儿给她脸面,她也愿意看在他的面上成全他那个小姑娘。
就是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个什么性情的。
若是随了她那个爹,倒也还好。
齐项氏膝下无亲儿无亲女,娘家还要靠着她在国公府里等着翻身,她也不可能离了这府,她是要在这府里终老的,所以这以后的国公府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摸清楚了,心里也不舒服。
国公府夫人见二弟媳直往外看,一点也不避讳,就开了口,淡道,“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挑了两根玉镯子一块翡翠,还有一套金琉璃的头面。”齐二夫人还是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嗯。”见她不回头,是铁了心就这样等着人来了,齐大夫人也别过了头,垂眼看着桌角不语。
“都是好东西啊……”场面上也没什么人说话,卫老夫人就在中间搭一句,免得冷下来。
齐老太君还在挑剔地看着她的那桌东西,儿媳卫老夫人的这几句话她都不感兴趣,也就没搭理她们。
场面就又冷了下来。
卫老夫人见她搭话也没人理,她也早习惯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等着人来。
不一会,有那报信的丫鬟步子匆匆走进了拱门,她一进来,候在两边的丫鬟都为之一振,这时候齐老太君也是抬眼看到了,知道是人快要到了,抬头就朝着外头喊,“七丫头,七丫头……”
急死她了。
“七丫头……”见人还没来,齐老太君急了。
七婆婆老远就听到老太君的喊声,连抱着盒子急急忙忙地挪动着,可惜她年老体衰,这跑也不怎么跑得动,还是身边跟着她的两个丫鬟和身后跟着的小厮又是拖又是推的,老家人这才喘着气把盒子抱来了,“老……老祖宗诶,东西拿,拿来了,误不了事,您放心。”
老太君见她把东西抱来了,直拍胸口,“吓死我这老不死的了。”
七婆婆忙把东西放下就去拍她的胸口,“呸呸呸,老祖宗,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咱就不说那什么什么的了啊。”
大好的日子,就别说死字了。
齐老太君也觉得这样的好日子可不能败兴,自个儿也“呸”了自个儿一声,还伸手揪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自言自语,“就是没老国公爷管着,你今个儿也别胡说八道了。”
这七婆婆还没喘顺气,那头齐君昀就带了人进了拱门。
齐二夫人一下子就站起了身来,朝那姑娘家仔细地看了几眼,等看到那姑娘浅笑的脸和晶亮的眼睛,那活泼生动的脸看得她眼睛都有点发疼。
她转过头就去看她嫂子。
冷冰冰的国公夫人没有站起来,不过眼睛也还是朝门瞧去了,一眼也是看到了那姑娘亮晶晶的眼和鲜活生动的笑颜……
国公夫人也是眯了眯眼睛。
他们国公府,可没有这样的姑娘。
她有点明白儿子为何找她了。
一府的死人脸,任谁看了这么多年,也看厌了。
齐二夫人也是这般想的,看她嫂子眯了眼,她也眯着眼睛又往外头看去……
这样的小姑娘?
谢进元和谷郦宜的女儿?
他们死了,女儿还能活成这样,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那就是不是个一般的姑娘了?
齐老太君眼睛不好,见两个儿媳妇只管往外看个不停,也不搭理她,心里不禁生起一股闷气,狠狠地瞪了这两个从不顺她心的儿媳妇一眼,头就往卫老夫人凑去,“你看得见不?长的什么样子?”
卫老夫人正眯着眼睛在看呢,听到这话便答道,“来了来了就来了,您看,您快看得见了……”
她说着时,齐君昀已经带了谢慧齐踩上了踏进正大门的台阶。
**
谢慧齐一路挂着浅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落落大方,但还带着点矜持的姑娘家……
她也是想到了齐国公府那几个夫人可能还是跟当年一样,但想归想,等她跟着人真见到了她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后,她脸上的笑也是差一点没挂住。
“来,这个是祖母……”齐君昀见她要低头,叫了她一声,带着她先去见祖母。
“叫祖奶奶……”齐君昀朝她说道。
“祖奶奶……”谢慧齐连朝她福礼。
“嗯,你走近点……”齐老太君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还是觉得凑近点看好,朝她招手。
这次谢慧齐没等齐君昀说话,就先走了上去。
齐老太君握着了她的手,等握到温热细滑的小手后,她满意地点了头,“是个身子好的。”
姑娘家有这么热的手,以后生个七个八个的都不在话下。
“这些都归你了。”齐老太君一握手就满意了,朝桌子一颔首就道。
谢慧齐一瞥桌子上打开的盒子,她生下来也是贵女,是见过好东西的,但十几样好东西都摆到眼前后,她下意识就咽了咽口水。
钱,都是钱呐。
“拿着戴着玩吧,堆我这都堆灰了,没用,你拿去戴,回头来家里再到我这里挑些中意的去,我那还有好多,以后都给你。”
生一个就给几份,多生几个就给好几份,生好多就全给了。
老太君一点也不可惜那些好东西,反正那些都是她娘家跟老国公爷给她的,她死了把他们给她的给了孙媳妇,正正好。
谢慧齐眨眨眼,又道了个万福,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祖母,等会让她跟你说会儿话,我先带她去见见母亲和二婶。”齐君昀低头从桌上拿过茶,喂了老祖母喝了一口淡道。
“诶,乖孙,你去罢。”齐老太君对他千依百顺,即使是孙子在她面前指鹿为马她也只会从此把鹿当马,当即就点了头,很是大方。
要是换个人在她见孙媳妇的时候把她抢走,老太君能瞪死他。
这厢齐君昀朝谢慧齐一额首,朝边上母亲的位置走去……
圆桌很大,国公夫人坐在圆桌下首的另一头,不过也没三四点步也就到了。
“我娘,娘,这是慧齐妹妹,”齐君昀回头看那欠着腰半低着头的小姑娘道,“先叫伯娘罢。”
“是。”谢慧齐应了一声,朝国公夫人正式见礼,“侄女慧齐见过齐家伯娘……”
国公夫人扯了扯嘴角,她是个露不出笑来的人,这时候也仅一点头,站起身来扶了她起来……
谢慧齐被她冰凉的手握着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
这位伯娘的手太冰了,她的手比她的脸还冰。
谢慧齐抬眼朝她看去,一抬头就看到了国公夫人一潭死水的双眼,她是个朝人笑面惯了的人,这时候虽然因冷不丁地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心里有点慌,但面上还是什么声色也没露,还朝她扬起了一个浅笑,“伯娘。”
齐母点了点头,淡道,“来了就好。”
说着就抬首朝桌角那叠起来的盒子道,“给你的,拿回去就是。”
说罢就松了她的手,坐回了原位,下巴抬起,眼睛微垂,明显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她这态度冷得完全不像见儿媳妇,还不如老太君半分的热切。
谢慧齐这也是被她弄得心里直打鼓,朝她又欠了欠身,被此时还是淡然一身的齐家哥哥带去见了齐二夫人……
谢慧齐朝她见礼,叫过二婶后,齐项氏点了点头,亲自把丫鬟手里的那些东西给抬来放到谢慧齐的手里,与她道,“往后有事来府,只管找我就是。”
说罢,自觉把侄子找她说话要求的事说完了,嘴唇一抿,也是不说话了。
这厢谢慧齐也是被齐家这三个过于高贵冷艳的夫人震住了,她没想到几年不见,国公府夫人们的冷漠与高贵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到见卫老夫人,看到卫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她的时候,谢慧齐这才感觉她从广寒宫回到了普通人的人间,看着卫老夫人轻声细语跟她说话,说着她小姑娘几岁,家里可好,进京来的日子住得可好的寒暄,谢慧齐一句句答着,被齐家三位夫人吓得吊在半空中的心脏这才慢慢回到了胸口。
但也没等她缓过气来,才刚刚答完卫老夫人那几句正常的话,齐老太君就凑过头来跟卫老夫人说起了他们八字的事。
齐老太君一开口,齐昱就跟她身边的齐家哥哥报,“主子,大帐房已经在门边侯着了,来遣小的过来问这婚约是不是可以写了……”
谢慧齐一个字都不落地听在了耳内,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她都不知道齐家夫人们到底喜不喜欢她,对她是个什么样的看法,这八字就要合,婚约就要写了?
老天爷,她才进来多久啊!她真的快被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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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不止谢慧齐吓着了,就是跟在她后面的蔡婆子,红豆阿菊也是吓得魂不守舍,给她们拿着的东西都差点拿不稳,还是齐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让齐家的丫鬟帮扶着,这才没摔到地上。
齐昱又是找了人来,把东西归置到老夫人外头的那间小厢房去,等到要走的时候再搬。
这老夫人见他帮物件走,还不忘跟他说,“给她造个册子,省得后头找东西也不好找。”
齐昱笑眯眯地道,“知道了,老祖宗,您真是再再贴心周全不过的人了。”
齐老太君一听奉承,笑眯了眼,直直点了两下头,她对自个儿也是颇为满意的。
刚刚才坐了半个屁股的谢慧齐赶紧从凳子上起来给齐老太君福礼,“谢祖奶奶。”
齐老太君不是没见过嘴甜的小姑娘,但那些嘴甜的小姑娘在她看来也是碍眼得很,小小年纪就油腔滑调的她很不喜欢,但许是这是她以后的孙儿媳妇,见她慌不忙地起身谢她,这心里还觉出了几分欢喜,觉得她乖巧得甚对她的味,便笑着对她道,“你以后乖乖的,就疼你。”
只一下,谢慧齐就已经知道齐家哥哥冷不防就跟她提亲事,吓死人不偿命,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是继承了谁的了……
“慧齐知道了,谢祖奶奶。”谢慧齐此时心里狂风暴雨,但不妨碍她面上乖乖巧巧。
齐老太君再喜欢她这模样不过,转过脸就对先前跟她商量合八字的卫老夫人道,“相师就在外头,你拿着他俩的八字去帮我合一合。”
卫老夫人笑着道,“好呢。”
说着就朝谢慧齐看去。
谢慧齐眨眨眼,朝蔡婆子看去。
她的庚贴在自家婆婆手里。
蔡婆子这时候已经沉迷在一片她看不见的云里雾里,她家姑娘吓是归吓着了,但应对还算得体,前来龙潭虎穴她家姑娘的蔡婆婆这时候却被齐家吓蒙了,她不知道仅来一趟就得收这么多的东西,这时候见她姑娘看她,她还茫然地回看着她家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婆婆,庚贴。”谢慧齐微笑着朝她说了一句。
这时候带着二郎一直沉默不语的大郎伸出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婆婆背后,不断地拿手指戳他们家婆婆。
好在老天爷开眼,蔡婆子反应了过来,她这一反应过来,简直就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她家姑娘身边的,把藏在衣裳内的庚帖拿了出来,手是抖的声音也是抖的,“姑……姑娘……”
蔡婆婆反应着实太大了,谢慧齐没想她没吓过头,反倒是把以前见多识广的婆子吓着了,心中也是颇有点无奈,但这时候婆子可出岔,她却是不能了,遂朝蔡婆婆一笑,接过了庚贴,朝卫老夫人走去,朝她一福礼,弯腰低头双手恭敬地把庚帖递了过去,“卫家奶奶。”
卫老夫人见她不惊不乍,淡定从容,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帖子便朝她点头道,“稍侯一会,奶奶等会就来。”
说着就起身,朝看着她们说话眼都不眨的齐老太君道,“那老夫人,我去了啊。”
“去吧。”齐老太君朝她扬了下手,又顿了下,含蓄地道,“要是说什么特别的,好的,你来叫我一声,我也去听听。”
这相师要是说得好,她也是想亲耳去听听的。
若是不好的,哼……
“是,是,是,都会是好的,等会我就让人来请您过去,我先过去问问啊。”卫老夫人跟她来往了一辈子,再知道她的性情不过,哄了她两句,见老太君朝她颔了首方才离去。
大郎二郎一直没吭声,大郎本是性情冷静内敛之人,他阿父走后,为免给他阿姐添负担,他为人更是谨慎小心,自一进这主院,他就一直拉着二郎的手站在一旁不语,而二郎一直都好奇地看着这些要他阿姐拜见的人,一个个望去,有时疑惑,有些好奇,但也乖巧地一句话也没说。
本来像他们这样玉面金童的小少年是最得老人家欢喜的,偏生齐家的这几个主母,从老的到当家的,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孩子缘,老太君这辈子喜欢过的孩子除了她生的之外就只有她孙子一个了,她是连娘家侄儿侄女都不怎么欢喜的人,而国公夫人则是孩子到了她手里就哭,久而久之,只要是小孩子她都不抱,而二夫人是头些年想要孩子,想得都发疯了,可嫁进国公府近二十年,她一个孩子也没生下来,反倒是看着别人生了一个又一个,她之前就是再喜欢孩子,从此之后也是看着孩子就生烦,能勉强多看一眼都是给人面子。
主家夫人们都没说要问问这两个孩子,见着这两个玉面少年觉得好生喜欢的卫老夫人也不好提,只好也当作没看见。
就这样,尽管大郎二郎也不是小孩而是小少年了,谢家大姑娘心中的两个心肝还是被齐家全体夫人无视了。
害得谢慧齐不停地眨眼,都不太知道这拜见未来婆家祖母,婆婆,婶母的程序要怎么掌握才好……
齐国公府实在太爱不走寻路了。
这厢齐君昀在外头吩咐了事进来,看到卫老夫人走了的一屋子静静悄悄的,而祖母盯着小孙媳妇看了又看,但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而母亲跟婶母也是抬着下巴,一脸贵夫人的矜贵冷傲俯视着那可怜的小姑娘……
可怜的小姑娘站在那一动都不敢动,只敢偶尔眨一下眼。
齐君昀不禁摇了摇头。
这下她可是有些明白为何他要找她进家里来了吧?
“大郎,二郎,来跟世兄见过祖奶奶伯娘叔婶。”齐君昀一进来看了几眼就开了口,他本不需动手,但谢家小姑娘站在那实在太可怜了,他便走到了谢家两郎身边,一手牵了一个,牵了他们去见长辈。
齐老太君见到他主动牵了两个小的来可是吓坏了,她是打知道要见孙媳妇就一直在挑见孙媳妇的见面礼,但她从来可没给这两个小的挑过。
可孙儿亲自带过来的见的人,这见面礼可不能不管……
老太君吓坏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孙儿。
孙孙,老祖母可没备这两小娃儿的东西……
“来见祖奶奶。”齐君昀见老祖母都吓坏了,朝她一笑,让两个小的见了礼,又对祖母温和地道,“祖母把那对小玉箭拿出来,给大郎二郎一人一支拿着玩罢?”
老太君一听,忙不迭地附和,“好,好,给他们,给他们,一人一支拿着玩。”
“老祖宗,奴婢这就去取啊,您莫急。”七婆婆一听,又颤颤巍巍地拿着宝库的钥匙往外小跑着。
她太老了,就是用走的都走不好路,何况是用跑的,这吓得她亲孙子齐昱忙过去扶了她,送了她到门边还不忘叮嘱,“您慢点儿啊。”
“知道知道,你赶紧回去。”这等时候,七婆婆可不敢让孙儿扶她去。
好在七婆婆身边也是有人伺候的,齐昱这才放心人扶了她去。
这厢齐君昀带了谢家两郎见过祖母,又去见了他母亲,国公夫人与二夫人毕竟是当家的,不像老祖宗什么事都只按自己的喜好来,她们还是给这两个小的备了见面礼的,就是没人提,她们也不会自个寻着跟这两个小的亲近就是。
这次大郎二郎拜见人过后,从国公夫人那里得了两块顶好的羊脂玉玉佩,从二夫人那里得了两个金娃娃,都算得上贵重又精巧的好东西了。
大郎得了东西还好,还算镇定,并没有把这些东西看得有多重要,只有二郎得了这么多能当好多钱的好物,回头能拿去让他阿姐买花戴,越想就越心花怒放,就越朝两位夫人笑得更甜,“伯娘”“阿婶”叫了一声又一声,叫得国公夫人跟二夫人眉眼跳个不停,尤其二夫人,被他叫得那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二郎一叫她,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往二郎身上瞧去。
二郎没吱声之前,她还不知道这小孩有这般的可爱,一开口出声,看到他的笑脸笑眼,还有甜甜娇嫩又充满依赖亲近的叫声,二夫人听得眼眶都差点湿了。
“你……”二夫人在谢家二郎又甜笑着朝她看来的时候,她清了清喉咙,“你过来让阿婶瞧瞧。”
二郎叫她阿婶,她便也自称二婶。
二郎是个跟人最最自来熟不过的人了,他见二夫人叫他,他也不怕她,跑过去就走到她的面前跟她欢喜地道,“阿婶你真好,最最好了,给我金娃娃,您真是个好人!”
二郎可是识金子的,他得了好物,也不忘给这位愿意跟他好的夫人回馈,便把他的荷包从腰带上解了下来,“这个给您,阿婶,这是我进京后我阿姐给我绣的新荷包,我还没用多久呢,您别嫌弃啊,您看,这下面的平安结也是我阿姐给我织的呢,这是平安符,带上它无论走到哪都会平平安安的,会保佑您的!”
二郎说着就把荷包放到二夫人的手里,顺带又送给了她一抹甜笑。
他的小嫩手一碰到二夫人的手,二夫人没忍住,下意识就反手拉住了他的小手,见这谢家小郎也不逃,反而朝她乖乖地笑,她心里顿时酸涩一片,尽量放柔了声音问他,“你来京多久了呀?在京里住得开不开心呀?”
“来京有一个月了呢,住得开心,京城很好,跟我们河西不一样,京里还有好多的东西都是我们河西没有的,我阿姐还跟我说等我学好了先生教的东西,她改明儿就带我上街去瞧新奇东西去……”二郎最怕的就是没人愿意跟他说话,一旦有人愿意跟他说,只要提个话茬,他就能说个不停,“阿婶你呢?你来京里多久了啊?住得开不开心啊?你忙不忙的啊?改日得空,我阿姐放我出来玩,我就带一块儿玩去啊,行不行的?”
二夫人听得甚是仔细,听他讲完就不由自主地点头,怔怔地看着谢家小二郎亮晶晶望着她的眼。
而在这刻,她徒然发现,这谢家姐弟的眼睛是一样的,里头带着无穷无尽的生机,就像无论何物都损磨不掉他们眼中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三更在10点左右。
第53章
谢慧齐见他们家小二郎一张嘴就劈里啪啦一大堆,那眼睛又是不听使唤地眨了一下。
这时候见那二夫人还要张嘴,她不由闭上了下眼。
天,她家二郎可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二夫人你要是跟他继续讲下去,他能滔滔不绝跟你讲一天,到时候你就恨不得撵我们姐弟几个出府了。
这厢二夫人正忍不住跟小二郎轻声讲,“你不怕我啊?”
二郎听了可奇怪了,满眼疑惑,“怕你作甚?”
二夫人也是个脸上没有笑的,她自己都怕自己那张脸,就是梳妆都很不情愿瞧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
但就是没照,她也知道自己脸上有多少凌厉狠戾。
因为这么多年来,她满腹的幽怨越积越多,多得她半夜起来都想嘶吼,多得她每天都觉得日子在撕扯着她的心,她没有哪一天是好过的。
府里人都怕她,没有哪个不怕她的。
她更知道府里的人背地里叫她怨娘子,一叫就叫了十多年了……
可她可不就是怨,怨天怨地,怨它们没给她个好丈夫,甚至连个孩子都不给她。
“没什么,阿婶就是想问问。”二夫人赶紧垂下眼,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但二郎已经瞧出了她的伤心,他不懂为何这个夫人突然伤心了起来,但他拿了这个夫人给他的好东西,阿父阿姐老对他说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对别人好才行,咱们谢家人不能当那没良心的人。
二郎这时也是猜自己哪句话惹着她了,便把金娃娃揣到怀里,把另一只手也腾了出来,两只手握着二夫人的双手,软声软气地道,“您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惹着您了?我是有些不懂事的,我阿姐常说我,您别跟我计较啊,我这里跟您道歉了,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个浑的,老爱不听大人的话,老爱让人生气。”
说着犹豫了一下,就去抱她的腰。
他以往这样撒娇,他阿姐再气他也是不怎么气了的。
“您别生气了,我跟您道歉啊,阿婶……”
二夫人被他抱住,那久年未跟任何人亲近过了的身子一僵,尔后没有忍住,她抱着小孩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小身子,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这才挡住了她崩溃流出来的眼泪。
老天爷啊,她也想有个这样的孩子啊,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给她一个啊,她求了它这么多年,它凭什么不给她啊!凭什么!
二夫人一时之间伤心欲绝,竟痛哭了起来。
这厢,谢慧齐被二夫人冷不丁地这一痛哭真真是吓得魂不附体,而齐老太君也是被吓着了,她一见二夫人哭,就拍打着桌子也哭哭嚷嚷了起来,“老国公爷啊,我不活了,您看看这是怎么的一家子,我们好不容易要有个孙媳妇了,这大好的日子,老二媳妇给我哭啊,呜呜,我不活了,老国公府啊,我不活了……”
齐老太君这一哭,谢慧齐已经完全不能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就这么也跟着哭了起来的齐老祖宗。
只有国公夫人最淡定,冷冰冰的看了左右两眼,头一抬眼半垂,继续没有生气地雍容华贵着,连劝说一句都不曾。
而齐家哥哥……
谢慧齐瞪着眼睛看着快要成为她未婚夫婿的齐家长公子这时候也是脸色丝毫未变,只见他朝她淡定一颔首,就走到了老太君身边坐下,半环着她的肩膀,脸色居然一点也未变,淡道,“怎地您也跟着哭起来了?别哭了,再哭孙媳妇就笑话您了。”
齐老太君哭到这,心想难道孙媳妇还真会?于是连忙不哭了,朝谢慧齐看来。
吓得连魂都没有了的谢慧齐这下子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忙朝老太君摇头不止,见眼睛里根本没泪的老太君还看着她不放,谢大姑娘欲哭无泪,连手都摆了起来,嘴里哀求地叫道,“祖奶奶,慧齐没有,慧齐不会笑话您,您就是慧齐的祖奶奶。”
祖奶奶唉,您真的是我的祖奶奶,我供着您尊着您敬着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笑话您!
快要真的吓死了的谢慧齐就差给这看着她不放的老祖宗跪下了!
齐君昀见小姑娘摇头摇得快把小脖子都扭断了,也是有些好笑。
他见他二婶让二郎走过去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了不对,但他没阻止,也是想让她看破这府里的情况……
只有看破了,以后她处事也才找得出源头来,比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进来担当起一府之重责要来得强。
齐君昀没打算与她粉饰太平,他订下她,是想护着她,给她一条生路,但也不曾想过蒙蔽她,让她认为嫁进国公府就能太平一世了。
“别摇了,”齐老太君见孙媳妇快要把头摇散了,可不想到手的孙媳妇就这样摇没了,赶紧道,“快快过来。”
谢慧齐听到这话根本就跟不上这齐家老太君的思路了,这老祖宗上一刻还在假哭,下一刻就没事人一样地喊她过去……
谢慧齐完全糊里糊涂了,但好在知道听话的人怎么样也不会有坏果子吃,就是糊涂着也忙依着老人家的话走了上前。
这厢被二郎满身的不解掏出帕子在给二夫人擦眼泪,小脸上全是困惑,“您怎地就哭了?唉,是哪儿不舒坦吗?可要找大夫?”
蔡婆婆也是经常这样抱着他哭,哭着哭着就身体哪儿就不舒坦了,二郎怕这位阿婶也这样,给她擦着眼泪满是担忧地道,又回过头找他阿姐,一看到他阿姐就忧心地道,“阿姐,这位阿婶不好受……”
要不要找大夫啊?
谢慧齐听二弟弟这么说,更欲哭无泪了。
他们今儿个来齐家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
小二郎最终是被二夫人“借”走了,这是二夫人跟谢慧齐说的,她说她要借小二郎跟她去见大夫,等回就会把他还回来。
看齐家哥哥朝她点头,没有什么办法的谢慧齐就这么看着二弟弟被二夫人借走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大郎已经坐到国公夫人身边去了,他拿着一本他齐家世兄给他的书看,他身边的国公夫人面无表情,手中剥着盘中拿来的花生,把皮都去掉了放到他手中,淡定的谢大郎接过花生,朝国公夫人道了声“多谢伯娘”,就放到口中嚼着,继续看他的书。
谢慧齐坐在他们对面,眼睛只好眨了又眨,完全无话可说。
外面,是齐老太君跟卫老夫人,还有长公子,相师,还有她家的蔡婆婆一直在商量这婚约怎么定的事。
谢慧齐就坐在内厅听着,而她留下来陪她的大弟弟此时已经沉醉在书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你也吃。”婚约的事由老祖宗作了主,国公夫人齐母也没想插什么手,这事儿子自有他的主意,她只管听他的就是,遂也不想出去,这时见谢家大郎朝她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嘴,示意他嘴里的花生满了,已经剥了半把花生的国公夫人就把手伸向了儿媳妇。
谢慧齐忙不迭地接过,“谢谢伯娘。”
“嗯。”国公夫人淡应了一声,连看都没多看她一声。
这时候她又往盘子里拿了个桔子,半斜着眼冷冰冰地问身边那小儿,“你吃桔子吗?”
谢家大郎抬起头来想了想,觉得有些渴,便朝他阿姐看去,见他阿姐又点头应允,便朝齐家伯娘道,“劳烦您了。”
国公夫人这次连嗯都没嗯一声,一手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极其优雅地剥起了桔子。
谢慧齐见未来婆婆正眼都不带瞧他们的,但又是给他们剥花生又是剥桔子的,这心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她……
她有种被这家人快弄疯了的感觉。
也总算明白为何齐家哥哥说带她来了她就知道了……
这种情况,还真的是得来了才知道!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子啊?
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现在就是她想后悔都没法后悔了,因为外面已经在写婚约了,听着外面的人把他们成婚的时日定在大忻定始十八年十月,也就是两年多后她出孝的当月,谢慧齐整个人都木了。
这时候就是她冲出去说不嫁都不行了。
刚才她跟弟弟们收见面礼可收得欢了,她带着弟弟们可是连一句推托的话都没说的。
早知道,在进门就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谢慧齐知道事情她再想后悔也只能想到这为止了,这事从她那天答应齐家哥哥进国公府的门那天起就已经成了定局了。
这时候就是她哭都来不及了。
那厢齐君昀亲笔把婚书写了,又叫了谢家大郎出去,与他道,“这是你阿姐与我的婚书,你看看有哪处不妥的。”
大郎抿了抿嘴,他不喜欢他阿姐嫁人,嫁任何一个人他都不喜欢,但他又极其喜欢这齐家世兄拿他当谢家一家之主对待的态度,又想及事已至此,他还是需代阿父尽谢家男丁之责的,遂拿过婚书,逐字逐字地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谢谢你们的订阅,还有留言,非常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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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这相八字,合时辰,写婚书把婚约定下来就用了一个上午。
中午一家人一道用膳,膳间两个当家主母给大郎二郎夹菜不已,都没用到旁边布膳的丫鬟。
谢慧齐这头则是接齐君昀的示意下给齐老祖宗夹菜,老祖宗看到她夹了菜到她碗中的时候还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嘴中的吃完,就夹起了谢慧齐放进她盘中的。
谢慧齐偷偷看着这老祖宗吃她夹的食物,也是松了口气。
这一家子人每个人都看起来那般的高不可攀,但胜在真相处起来,他们的本人没有他们的外表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就好。
她也就不担心以后会拿热屁股贴冷脸了。
这些人冷就冷了点吧,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心不是那石头做的就成。
中午齐君昀让谢慧齐留下和他一道陪一下老祖宗,大郎跟二郎则和国公夫人和二夫人走了,不知为何,大郎跟二郎像是跟那两位夫人相处得很来,她们说带他们去歇息会的时候,他们也只看了他们阿姐一眼,见他们阿姐无可奈何地点头他们也只犹豫了一下就跟人走了。
谢慧齐看着他们跟别人的娘离开,那心里可真是五味杂陈。
她家的孩子未免也有点太好骗走了吧?
但谢慧齐也无暇多想弟弟们的事,这头齐家哥哥是带着她服侍老祖宗午睡的,这一进了老祖宗的睡房,齐老太君就拉着她讲话,人还没坐下就问她,“小丫头儿,你过几天什么时候过来?”
谢慧齐还没明白这怎么问事,老太君就又道,“你过来了住我的院子如何?我等会就叫七婆婆带着人去给你布置闺房?”
谢慧齐不知道怎么答,干巴巴地看着她。
她就是与齐家哥哥订亲了,这……这也没必要住进来吧?
这于礼不合吧!
老太君一连问几句都没得到搭理,这下就不高兴了,“你怎么就不跟我说话呢?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老婆子?”
谢慧齐给她跪下的心都有了,见齐家哥哥朝她颔首示意她随便说,她这才哭笑不得地答道,“祖奶奶,我还不知道呢,我等会问问齐家哥哥啊,哥哥说我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来。”
齐老太君一听,乐了,缺牙的牙口都露出来了,拍着她的手就夸赞她,“好,好,好,听话就好,就是要这样,不知道的事要多问问你齐哥哥,他什么都懂得的!”
谢慧齐更是哭笑不得,她怎么听着齐老祖宗这话的重点是最后头那句?她孙子什么都懂得才是最要紧的吧?
齐老太君夸完还不放心,对她道,“那你问妥了就来告诉我啊。”
谢慧齐只能点头。
“你早点告诉她啊。”齐老太君还是不放心,又转头叮嘱了孙儿一句。
齐君昀淡笑颔首,“稍会就告诉她了,您先好好入睡,等您睡着了,我这才好与她说道。”
齐老太君一听,就歇了想拉着孙儿媳妇说会儿话的心思,等到他俩为她脱了外衣与鞋子上了榻后,谢慧齐弯腰给她拉被子,她挺满意地扎巴了下嘴巴,就闭上了眼,不打算跟她讲话了,让她去跟孙子说话去。
“您好好睡,孙儿等您睡着了再走。”齐君昀在床边坐下,摸了摸老祖母银白的头发。
齐老太君偷偷睁开一只眼瞄了瞄他,这才真正心满意足地睡下了,没一会就熟睡了过去,花了仅一会儿的功夫。
祖母熟睡,齐君昀是第一个知道的,等了一会他站起了身,退出了床帷的位置,朝谢慧齐点了下头。
他什么也没说,谢慧齐也意会了过来,去把里外的床帷拉下,让帘子垂了下来。
“看妥了。”齐君昀朝房中的丫鬟淡道。
“是。”
“来吧。”再朝谢慧齐说话的时候,齐君昀的声音暖了点。
谢慧齐朝他欠了欠身,放轻脚步随了他出门。
等出门走了几步,齐君昀才张口,道,“过几天你还是需进府的。”
谢慧齐看向他,没有说话。
齐君昀当即也没有再说,带着她进了老祖母这处的暖阁。
齐昱已经带了人把暖阁热起来了,清香的薰香也在香炉里淡淡的雾气,暖阁处的的锦榻也带了热气,坐下去也是软绵暖和。
齐君昀先行在案前主位盘腿坐下,让她也坐下来,“坐罢。”
谢慧齐顿了顿,选了个离他最近的侧面坐了下来。
齐君昀脸色一暖,朝她笑了笑,又抬首朝齐昱淡淡道,“你先下去。”
“遵令。”齐昱欠腰,回身一个扬手,带着屋子里候着的六个使唤丫头出了门。
等门一关上,齐君昀把案几上的茶具拿开,拿出装了水的银壶放在炭火上,挑了两个茶杯放好,嘴里则开口道,“我晨夕会喝盏清茶,但老祖宗与我母亲是不爱喝的。”
“知道了。”谢慧齐知道这是他在告知她注意事项,忙提神听着。
“祖母有心悸,太医让她少喝茶叶少食辛辣油腥,她好辛辣,家里人是不许她吃的,她若是闹着要吃,就提我不许她吃就是。”齐君昀见她凝神恭听,嘴角的笑也深了点,目光也柔和了起来。
“知道了。”谢慧齐点头不已。
她知道有些老人老了就是个老小孩,越娇惯的老人越像个难缠的小孩,跟她讲道理是不行的,你辈份还比她小,她一拿这个压人谁都拿她没办法,讲道理怎么行得通?只能像管小孩一样地管着她,要不她也能跟皮小孩一样翻了天去。
“母亲最不喜有人管她的事,你无须过于亲近她,她有事让你办你办妥即可。”齐君昀说到这顿了下,看小姑娘脸色未变只管点头,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与她轻声道,“你是我定的,也就是祖母与母亲亲自定的无异,她们只会拿你当她们最亲的亲人,你无需怕她们,她们往后待你之心不会比待我之心差上几许。”
就是不可有完全一样,也会护着她疼着她。
“我知道的,齐家哥哥您放心。”这婚约订得这么轻而易举,从她一进门,这些国公府的老中年夫人们待她完全是按对待国公府媳妇的态度来的,她们表现得虽不热忱,中途她们的表现也是吓了她好几次,但场面再怎么失态,她们针对她的一句为难的话也没讲,谢慧齐要是还看不出国公府是真心实意让她当这个长媳妇的,那她就真是傻了。
不过她也是看出来了,她这个齐家哥哥在这府里是有着绝对的权威,处处都是说一不二,连老祖宗到了他手里都是再听话不过的老喵咪,这真真是……
谢慧齐这也是一点也不难以理解为何他的那些手下们这般怕他了。
这样的一个主子,不怕都难。
“二婶……”说到这齐君昀沉吟了一下。
谢慧齐看向他。
见她又眼巴巴地看着他,齐君昀也是笑了起来,道,“也不必怕她,她代母亲行使主母之位许多年了,她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许久,也是母亲不喜管府中之事她代管了去,府里的事她都是知道的,你有不懂的去问她就好,这段时日你就可以开始问了。”
“齐家哥哥的意思是,这阵子我就要进府了?”谢慧齐硬着头皮问。
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有事你就进府,也可在府里住上一两天,住在祖母的院子里就好。”齐君昀说到这直视向她,道,“外面的人若是说闲话,也不敢直言到祖母跟你身上去。”
他家老祖宗是先帝封了封号的国公太夫人,品级虽还是在一品诰命夫人,但就是见了当今太后她也只需行半礼,就是国公府不复往日荣华,但他们家太夫人身上还有先帝的荣光,就是当今皇上也得给她三分礼,旁人说道她,那嘴也还是闭紧的好。
闭不紧的,他自有法子让他闭紧!
谢慧齐不知为何被他这么一看,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又来了,她又慌忙点头应道,“是,我知道了,记着心里了。”
齐君昀偏过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又接着道,“这段时日让你进府,是让你帮府中的几个姑娘家的亲事挑了,国公府已经出孝,她们也可嫁人了……”
再不嫁,一个个都要过二十了。
“我挑?”谢慧齐听了刚平歇的后背又发麻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未婚夫婿,尽量小声地道,“我合适吗?”
这种事让她一个未婚妻来做主,还是一个本身就背负着不少闲话的未婚妻,这……这外面的闲话喷出来的口水都会把京城运城河的水都挤走了吧?
如果真让她来作主,谢慧齐不难想象她会带累国公府成为京城里的笑谈的“盛况”。
“你不帮她们挑,她们会老死在府里的家眯……”齐君昀说到这,敲了敲桌子。
齐昱的声音立即在外头响起,“主子,谢家姑娘,老奴进来了。”
“嗯。”
齐君昀应了一声。
齐昱这时候就推开了门,快步进来了,朝他们躬身,“主子,谢家姑娘。”
“册子带来了?”
“回主子,就在老奴手中。”齐昱拿过府中姑娘的造册。
齐君昀问过话也没再看他,转头对谢慧齐道,“这事我已经跟二婶知会过,此事她不会管,你只管自个儿替她们挑就是。”
“二婶不管?”谢慧齐轻咳了一声,小声地道,“伯娘也不管吗?”
就是她们都不管,老祖宗也不管吗?
这可都是齐国公府的姑娘啊,千金小姐啊!
“都不会管,母亲明言过,府中的嫁娶之事,她只管嫡子嫡女的,二婶则也是不太想管……”齐君昀淡淡道。
庶子们的娶妻之事,还可来过问他,庶妹们的,齐君昀就是想管,也没那心思管和那身份管,他毕竟是长公子,妹妹们的事母亲与婶母都不管,他也不好越过她们去代管。
只有他的未婚妻,于身份上去管还好说一些。
不过也免不了被人说闲话就是。
但这也好过一个个都嫁不出去,暗地里怨恨,还跟人苟且,遗害家族的好,这些庶妹妹中,也不乏有些个好的,嫁得好这一辈子也是能过得好,不过齐君昀这时也不想提意跟未婚妻提,那些好的若真是好的,想来也能让她帮着她们挑个好的。
“二婶真不管吗?”谢慧齐这时候一个头两个大,她真没想到她这婚约上午才定,下午这棘手的就来了。
果然讨生存巨艰辛,长公子连让她缓冲一下的时间都不给,她这要是真是个心智都还没长全的小姑娘,估计晕头转向得连自个儿姓啥名啥都不知道了。
“府中最大的姑娘几岁了?”齐君昀没回答她,而是问向齐昱。
“回主子,”齐昱正了正容色,一改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的神情,严肃道,“最大的大姑娘是白姨娘生的,实岁已经满了十八岁了,大姑娘是四月生人,再过三个月,她就要满十九岁了……”
大忻朝讲虚岁,这算来满了十八岁,就是吃十九岁的饭了,等过了四月满了十九,那大姑娘就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十九都没嫁?
谢慧齐这是背后发麻,头皮也发麻,她咽了咽口水,朝齐昱问,“那亲事订了吗?”
她都不太记得齐国公府有这么一个姑娘了,但她记得国公府的姑娘们个个都长得好,礼数也是数一数二的,那个时候就是她们年纪还小,但看起来她们也都不可能是嫁不出去的姑娘啊?
真的是十九都没嫁吗?
齐昱眼带怜悯,朝谢慧齐摇了摇头。
就是没订,才可怜。
他们府里的大姑娘其实是个好的,但因她是二老爷在娶了二夫人不到一个月生下来的,她姨娘那时候又作孽还跟二夫人闹,把二夫人闹得颜面无光,所以等二老爷没了,她姨娘更是早死了不知多少年,好好的姑娘家就被二夫人耽误到了现在,再过一来年若是还没嫁出去,就只有进家庙一途了。
“这……”谢慧齐哑口无言,面对国公府的情况再次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大妹妹的亲事比较难找,”齐君昀淡淡地道,“怎么回事,等会让齐昱说给你听就是。”
齐君昀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会他还有事要去办,没多少时辰让他耽搁,便又对齐昱道,“今年有几个需要找亲事的,你跟谢家姑娘说就是。”
“回主子,谢家姑娘,老奴算了算,今年咱们府里有七个是必须要嫁出去的。”
“必须嫁出去的?”齐昱口气相当重,谢慧齐都觉得她的耳朵快要聋了。
“是,姑娘,是必须要嫁出去的。”不嫁用不了多久只有进家庙一途了,齐昱很确定地道。
谢慧齐听得头脑发蒙,大白天的脑子没撞着眼前也直冒金星,她长长地缓了口气,有点绝望地问齐昱,“齐昱,国公府这么些年,是不是连一个姑娘都没嫁出去过?”
要不怎么有这么多没嫁出去的?
“是没有,姑娘。”齐昱看着谢家姑娘快要疯掉的样子,也是有些可怜她地道,虽说不忍再伤害她,但她到底还是要知道的,还是要痛苦这么一回的,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次告知她就是了,“不知道姑娘知不知道,我们府里一共有十八位庶姑娘,其中已经及笄了的有十个……”
谢慧齐听了一话都没说,人就往后倒去。
齐君昀眼明手快,伸出长手一把就把她抱在了怀中,把人揽进了怀里。
这时候,虚脱无力的谢家大姑娘欲哭无泪地看着把她拐来的谢家长公子,真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家小二郎说得对,这齐家世兄果然是来他们家骗她来的。
这么个烂摊子,就是神仙来了,神仙都难收拾吧?
国公府的夫人们这些年到底做什么去了啊?一屋子的未婚姑娘留在家里干什么啊?
齐君昀见她一脸想哭哭不出来,不禁挑眉,拿手轻拍了拍她的脸。
这时候齐昱见他家主子抱着人不放,不禁握拳抵嘴轻咳了咳。
这虽然是定亲了,但……
齐君昀听到咳声,挑眉,朝齐昱看去。
齐昱也怕他,见提醒过了也不跟主子硬扛,欠欠身就低下了头。
虽说这屋子里也没外人,但她还是到底年纪小了,齐君昀也只能忍下,把她从膝盖上强行剥了下去,但也舍不得把她放到下首坐了,就把她放到身边坐下,拿过已经烧开的银壶给倒了杯清开水,放到嘴边吹凉了凉,就送到了她嘴边。
谢慧齐就着放到嘴边的杯口喝了两口热水,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见他怜惜地看着她,谢家大姑娘决定无视他的糖衣炮弹,直接直奔主题,哭着脸问他,“齐家哥哥,为何这么些年都不把这些姐姐妹妹说出去啊?”
这么多姑娘一个都不嫁,这是要留在家里生霉吗?
“二婶不想,我母亲不看,老祖母不管。”齐君昀淡道。
他知道他二婶未尝没存了让国公府被人怡笑大方的心思,以补偿她这么多年在国公府受二叔打脸,他父亲无视她国公府二爷正妻身份地位任由二叔欺辱她过的那些日子,但就是因他二叔混帐,而他父亲也是个纵情声色宠妾灭妻的,他这么多年也不忍心再跟着父亲二叔的路欺压她什么,但就是这份不忍让国公府落到了如此境地,他要是再不想出个法子收拾,以后国公府起势,这点也会被人拿来攻击,于国公府前途大碍。
“所以你必须管,也得管好了。”想着以后的事,齐君昀也肃穆了起来,他看着身边的小姑娘,眼神在刹那之间也锐利得就像出鞘的刀,“她们做不到做不好的事,你必须做到做好,知道了吗?”
这才是她能进国公府的主要原因,而不是他有多喜欢她。
谢慧齐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凌厉,她这时候真是一万个想哭,但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哭出来了,她奄奄一息地点了头,“知道了。”
她总算知道她是因何进的国公府了。
鬼扯的什么他中意她,就讨了她。
把这些棘手的事情交给早积攒了一堆应变能力经验的她来对付,把难啃的骨头交给她这皮粗耐磨的人来啃,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好吗?
真要换个千金小姐来,未必受得了这满府的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好。
第一更。
还有,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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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齐国公府的长公子在把事情简略地告知了他的小未婚妻一下,又告诉她出了正月他就要去东北办事,此后让她有事就自行过府就可,说完也没让她缓多久,又道他外面还有正事要去忙,就先出府去办正事去,让她有事问齐昱即可,随后他就喝过他那盏清茶,起了身,背着手,悠悠闲闲,潇潇洒洒地出府去了。
看着他穿着同样月牙白的衣裳,披着素净的披风,风流倜傥极至洒脱而去,谢家大姑娘当时觉得她看得眼都快要瞎掉了,尽管觉得她这时还未嫁进这府里,但黄脸婆的标签已妥妥地贴在了她这世还年轻得就像初升的晨阳的脸上了!
她眨巴着眼睛站在门口等把家务全都摞给她,然后自个儿去外面潇洒的“负心郎”背手扬长而去,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等到齐昱叫了她,她才垂着眼叹着气回了暖阁。
她这世才多大啊
怎么就开始过上了这种日子了啊!
走回去的路上,她朝齐昱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齐国公府现在是这种状况……
若是她早知道这么严重,也许……也许早就逃得远远的,哪会还把“负心郎”当大腿抱。
齐昱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低着头微笑不语。
等她进了暖阁,齐昱也叫来了她的丫鬟们进来。
红豆一见她家姑娘,就受了惊吓的胆小兔子一样又蹦又跳怆惶地跑了过来,跑过来眼睛还是红的,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家姑娘。
而阿菊何曾见过像齐国公府这样的阵仗,进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直的,迈脚的时候左脚打右脚,途中摔了好几跤,还打了个滚才到她家姑娘面前。
看着两个还要她当主心骨的丫鬟,谢大姑娘哑口无言。
得,没一个她靠得住的。
连蔡婆婆都靠不住,之前定婚约的时候她在里头就没听婆婆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她还是死了那份还想倚仗点她们的心罢!
“都坐。”谢慧齐头都疼了。
她话一刚完,就看到齐昱朝她摇了摇头……
谢慧齐脑袋又是剧烈一疼,对着两个慌不忙就要坐下的丫鬟道,“跪坐,跪坐。”
没她们直坐的份。
一想往后就要过这种规规矩矩的贵族生活,当了许久麻雀的谢慧齐一点高兴都没有,再一想国公府里那些没出嫁,今年还必须出嫁的姑娘,真是想把自己扔回去回炉重造,重新投个胎的心都有。
好在红豆跟阿菊都是听她话听惯了的,她让她们怎么坐她们就怎么坐,她话刚落音,她们就跪坐好了,然后都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大姑娘,等候她下一步的吩咐。
看着两个丫鬟眼巴巴看着她等着指示的眼睛,就跟看大郎二郎小时候等她喂食一样的眼睛一样,谢慧齐这是扶住了案几才没一屁股跌到锦垫上。
天老爷啊,就是她确实是不一样的人,能重活一世穿来这世道不应该,但也别让她这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有前景可盼啊。
她养活她家那一大家子,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为何还要她来操心这齐国公府的一大家子啊!
谢家大姑娘看起来并不因为跟他们家的长公子订亲了就有什么欣喜的,就齐昱这几日对她浅薄的了解来看,这位大姑娘并不是个脑子里只装满衣裳宠爱的小姑娘,他们长公子看上她不是不无原因的。
但就因此,他也很是可怜这位姑娘。
因为她上午刚跟他们长公子订的亲,这不过短短的一会,满府的姑娘应该都已经知道了长公子已经有亲事的事了。
长公子前个儿也跟前来在他面前哭闹的一个庶小姐说了,等他订亲,自会有人来解决她们的婚事。
这下,这亲事真订了,府里现在应该也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了。
不知道有多少等着想嫁出去的庶小姐现在,立马就想见到她。
可怜的谢家大姑娘还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条待嫁恨嫁的母老虎在对她虎视眈眈,眼见她还虚弱地撑着头在喘气,齐昱也不忍心打断她短暂的安宁,静站在一旁没吭声。
至少也让她喘过气来,喝杯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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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子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家订亲了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没一会就传遍了国公府上下。
国公府的庶小姐们此时没有心思去探查那来历不明的姑娘家到底是何来历不明,只想着这会儿能见到人,至少能瞅一眼,跟她说句话才是好。
她们也没打算探究那个来历不明。
她们的亲事就握在她的手上,探究个鬼!说得不好听点的,她们现在就是握在她手上待宰的羔羊,嫁不嫁得出去,过不过得好,全凭她一句话。
长公子已经说了,只有他以后的妻子能给她们一条活路。
没有哪个庶小姐敢把长公子的话不放在眼里,现在这国公府就是他的,他就是这国公府的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不想跟他作对,把本来暗无天日的日子过得更加凄惨。
不过不管国公府有几个庶小姐,这庶小姐里,有那消息不灵通的,也有那消息灵通的,像二房的六娘子,她同母的哥哥就是长公子最看重的府中庶子,也就是府里排名第四的四公子,因着此,府里的人多少是要给他些面子],在府里他也有自己的一些人,没一会,她就从她哥哥的人那知道了那订亲的姑娘是哪家的人,知道是她小时候见过面,还叫过慧齐妹妹的谢家姑娘,想起她还曾给她那个妹妹送过糖,还跟她拉过小手,已经满了十七岁满岁的六娘子背过身就是淆然泪下……
她记得那慧齐妹妹是个爱笑,又乖乖巧巧,还很大方,性情再讨人喜欢不过的小姑娘了。
老天爷,它总算是给了她条活路了!
拿钱打发了人走,六娘子哭也只敢躲在自己房间里哭,生怕有人看到到嫡母那里告一状,接下来她当月的月银就会悄无声息地没了,而她自是没胆敢去置问嫡母。
这府里看着是国公府,但好日子也只有当家的主母能过得上,她们要有什么就有什么,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还是有人会为她们去摘,可她们这些当姑娘的,尤其还是庶姑娘,每月能得的那些东西都是手掌板都数得过来的,缺一样就是少一样,就是想为自己攒点好东西也都是极其不易的事。
这日子没有盼头,六娘子也不是没想过到了家庙后该怎么活,或是找根绳子上吊算了,但这人活着,敢死的人能有几个?好死不如赖活,六娘子自十五岁及笄后就赖活了两年,眼见前路有点希望了,这心里的惶恐惊慌也到了顶点,在屋里哭了好半会才止住了泪。
就是在这渲泄这几年来的痛苦失措的时候,她也不敢哭得狠了,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半步,这大好的好机会也会从她手中溜走了。
她叫来了丫鬟打来了温水洗脸,又细心地把头发梳了,她刚才哭的时候都不忘想这慧齐妹妹今年应该是几岁了,想到她只有十四岁还没及笄,在重新梳发的时候,六娘子把及笄后梳成了飞仙髻的头发当即拆了,让丫鬟给她梳成了丫髻。
她告知她的梳头丫鬟,“往后我就梳这丫髻了,没有我吩咐,以后天天就梳这发髻。”
丫鬟应了是。
六娘子换了发鬟且不说,她一直在想当年她给慧齐妹妹的是什么糖?但那过去的时月久了,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知道当时给的是冬瓜糖还是杏仁糖?
不管当时给的是什么糖,她且又想,这若是哪当年的小女孩时的那点好去故意讨好她,慧齐妹妹会不会觉得她太有心计了而不欢喜她?
六娘子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个好招,只想等她哥哥回府了,亲自去问问他,让他给她拿个主意才是好!
这时不仅六娘子知道了跟长公子订亲的姑娘的身份,那日唆使了同长房的庶妹妹五娘子去哭诉在府中日子过得生不如死的四娘子也知道了谢慧齐的身份。
她也是小时跟谢慧齐在府里来往过的姑娘,一从买通的二婶母的丫鬟身边知道谢慧齐的身份,四娘子也是当时激动得在袖子下差点把自己细长的手指扭断。
总算没浪费她搭进去的一大笔银钱!
四娘子没哭,她知道后,淡定地把人打发了走,等人一走,她就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打转,嘴里喃喃念着,“得找她,得找她,得让她喜欢我,得让她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四娘子是长房国公爷房里的姑娘,她娘说来得宠也不得宠,说得宠是进府没两个月就有身孕了,说不得宠,是她娘被国公爷的新欢毒死后,国公爷也没拿当时的新欢如何,不过就是赏了她生母一副薄棺,葬在了那还有名头的山中,而不是那乱葬岗。
四娘子已经快到年满十八的日子,满了十八,她就十九了……
就是府中同母的庶兄庶弟她也没有一个,别的庶姑娘还有兄弟可以靠一靠,可她没有,一个都没有,她连个同母的姐妹都没有,她不为自己打算,这天下就没有人会为她打算了!
四娘子知道后,一直念着让自己冷静冷静,等确定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坐在了椅子上,费力地思索起当年她与那位谢家妹妹的交情来。
细细一想,才想起当年她还抢过那位谢家妹妹身上的珠钗,四娘子一想起这事来,当下都喘不过来气来,她捧着脸坐在椅子上,因绝望与孤苦无依差点掉下泪来。
她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更得这么狠,是因为在拼了老命爬金榜,但感觉金榜非常不好爬,有种老命拼了也还是爬不上的感觉。
泪。
第56章
这厢谢慧齐刚顺回了点气过来,那头齐老太君身边的人就跑得气喘吁吁过来,也不等齐昱问她什么,她就喘着气道,“老太君醒了,正在叫姑娘。”
谢慧齐一听不用问,想也不想就知道丫鬟的嘴里的姑娘是她。
还好暖阁也是在老太君的院子内,她快走一会就到了。
齐国公府乃真正的钟鸣鼎盛之家,以前国公爷在世的时候用膳的时候都是先要奏乐的,现国公府没了这排场,但国公府毕竟就是国公府,齐家老祖宗住的院子是齐国公府最大的院子之一,暖阁说来就在主卧屋旁边,但也是要走好一会才能到。
等谢慧齐到的时候,齐老太君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坐在她卧屋的圆门外屋中气气哼哼地说,“让你们叫个人都不会叫,留你们有何用?”
谢慧齐这时候已经到了门口,站在门口的丫鬟见到她眼里都有泪光了,不等谢慧齐说话就赶紧打起帘子道,“姑娘您快快进吧,老祖宗正在叫您呢。”
说着就弯腰欠身,看着很是可怜的样子。
谢慧齐这也是有点摸清楚齐府比较清楚的脉落了,这其中一条就是府里的主子们忒可怕,下人们都怕。
无论是长公子还是老祖宗,还是那两位高贵冷艳的夫人,这下人们就没一个不怕他们的。
“来了来了……”谢慧齐刚进去两步,站在齐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们就赶紧报。
齐老太君本来皱着的脸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但她还是不忘说身边丫鬟一句,“我有眼睛看得见,瞎嚷嚷什么?”
说着,却朝谢慧齐笑眯眯看来,“乖姑娘你来了啊?”
谢慧齐赶紧过去,给她福身道安,“老祖宗,您醒了啊,我刚巧还想过来问问您醒了没有呢,我这有好多话要跟你讲呢。”
齐老太君一听,眼睛笑得眯得就只成一条缝了,“好多的话要跟我讲?快快快,快到祖奶奶身边坐下,咱们祖孙俩好好闹叨闹叨。”
“好呢,谢祖奶奶赏赐座。”认命了的谢慧齐甜甜地笑道,既然她已经选了这条路,眼看就是反悔也是不可能了,她还是积极些应对吧,反正过日子到哪都是过,只要想着往好里过,总是能过得好的,而现在摆在她眼前的第一个难关就是这位像老小孩一样的老祖宗,现下把她侍候好了是最要紧的。
“你以后来了只管自个儿坐就是,用不着请示我,就跟君昀一样啊,就把祖奶奶这当自己的地方,乖啊。”齐老太君这饱觉一睡醒来,真是看她的乖孙媳妇哪处都顺极了她的眼。
“诶,祖奶奶,慧齐听着了,您真好!”谢家小二郎出了名的甜嘴那是他阿姐亲自教出来,谢慧齐这嘴要是甜起来也是不比她家小二郎差的。
这府里,齐老太君以前唯一看得顺眼,唯一不会挑剔的人就是她的孙儿了,现下一听这孙媳妇的话,真觉得她孙儿的眼光那可是随了老国公爷的,他眼睛毒啊,看看他给自个儿挑的媳妇,多好……
就跟当年老国公爷挑了她一样的眼光好!
齐老太君这时真是高兴,见小姑娘还朝她甜甜地笑,简直笑得合不拢嘴,摸着小姑娘的脸就笑道,“你看看你多好,还会笑,祖奶奶也欢喜你得不行。”
比她那个不会笑的长媳不知要好多了多少去了!
果然不愧为最像老国公爷的孙儿给她挑的孙媳妇啊。
齐老太君高高兴兴的,等谢慧齐跟她说今日要呆到傍晚,看着她用了膳才归家去,齐老太君更是高兴得不行,摸着谢慧齐的手就道,“不用回去了,就住在祖奶奶这罢。”
“祖奶奶,今日慧齐来得仓促,家里还有许多的事没有归置好呢,等慧齐回去归置好了,就来府里陪您,您说好不好?”谢慧齐真觉得这么些年带弟弟们的功夫没白费,至少她现在这耐心一等一的好,面对齐老太君也没有什么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齐老太君一说她回家要归置事情,想着也是,总不能让人家为了陪她连家中的事情也不归置了,便点头道,“那行吧。”
这厢有丫鬟端来了参茶,谢慧齐忙自行接过,撩开盖子放到嘴边吹了吹,又小心地碰了碰边缘,觉得不烫得很了,才送到齐老太君嘴边去。
之前她看齐家哥哥给他祖母喂茶的时候也是这般做的。
谢慧齐贴心无比,齐老太君笑眯眯地喝了两口参茶,拉着谢慧齐小手放到手中简直就是爱不释手,等到谢慧齐告诉她,二月初一就过来替她孙儿送行,当天还会在府里陪她一天,老太君就已经爱她爱得不行了,拉着谢慧齐的小手,把她手中那只没给她不会对她笑的长媳妇的手镯给顺了下来,非要给谢慧齐戴上不可。
齐老太君老了,皮肤也生萎了,镯子从她手上一顺就顺了下来,而谢慧齐的手也是秀巧细长,不等她仔细去拒绝,镯子就到她手中戴着了。
这手镯可不是个平常的手镯,里头是藏着只飞鸟一样的动物,谢慧齐都不敢认真猜这是干什么东西,只管赶紧往下顺,“祖奶奶,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使得,戴着,我们国公府长媳能戴的凤镯,你怎么戴不得?戴着戴着!”齐老太君好多年没这么欢喜一个人了,恨不能把她认为的最好的东西给这个顺她眼的小乖孙媳妇。
谢慧齐一听是长媳戴的凤镯,当即又是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府里每一个主子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始料未及,而现在她眼前的这东西太贵重了,她真是不敢收。
这时候门外来了好一会,跟谢家大郎听了一阵轻风吹动树叶响的国公夫人收回了眼,朝谢家大郎一颔首,示意他跟上,她进了门来,对那慌张得秀眉都拧成了一块的小姑娘淡道,“老祖宗给的,戴着罢。”
说着朝齐老太君略一欠腰,淡道,“见过娘。”
“坐吧。”齐老太君心情好,也懒得跟她多说什么,抬眼勉强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她孙媳妇那边去了。
一看到孙媳妇那张小嫩脸,齐老太君又笑眯眯了起来,“给你的就是你的,你乖,戴着啊,谁要都别给她,咱们家现在就你戴得起这个镯子!”
说着还往后回了下头,朝那个一辈子都没朝她笑一个的长媳哼了哼鼻子。
不朝她笑一个,一辈子都不给她!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
这厢齐二夫人的院子里,大夫人的人来报,说大夫人带谢家大公子去醒了的老太君那去了。
齐项氏一听丫鬟传来的话,就知道她大嫂的话的意思是让她也把谢家二郎也带过去。
这时谢家二郎正在温习功课,这是他与被国公夫人分走的兄长谢大郎分开时,从兄长那得的吩咐,亏得那谢家大郎吩咐了他就是在做客也不能耽误了温课,齐项氏这才得已在旁边看着他认认真真写了一会字。
在门边听了来报的丫鬟她的话,她又站回了桌边给他磨着墨,小孩儿默起字来认真得很,她也不出气,仔仔细细地看顾着他。
齐项氏感觉她有许多年没有这般平静过了。
不一会,二郎把一篇诗经一鼓作气默完了,随后他松了好大的一口气,把纸往齐项氏那边推了推,道,“阿婶你帮我检查下,可有错字?”
齐项氏也是前八府巡抚之女,她出身书香世家,自是懂些文章的,这时便微微一笑拿过纸仔细端看了起来,看到错字就拿笔批了一下,细细看下来,二郎还是错了些许几个字的。
二郎一看那批下来的错字,拍着脑袋就道,“哎呀,我可够笨的,阿兄知晓了许不得又要罚我多默十遍呢。”
“那……”齐项氏没料她挑出错字来还要害了他,这笔就停了。
二郎一看她停笔,忙道,“阿婶你赶紧再帮我挑,挑仔细了,我回头默的时候就能默对了了,阿兄见我默对了对的,我就不用罚默了。”
齐项氏这才笑了起来,点点头,“莫急,阿婶定会帮你把错字都挑出来。”
“多谢阿婶!”二郎忙给她打躬作揖不已。
齐项氏看着他笑个不停,就在这时,门口另一个欲要进来报事的丫鬟停下了脚步,她看二夫人笑得极为高兴,犹豫着不敢进了。
而齐项氏院子的大门口,谢家的大娘子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口那吹着冷风等着嫡母召唤。
五娘子刚才不知为何失足落了湖中,非说有人推了她下湖,现下也不离那湖边正在大闹,非让家丁查出是谁搞的鬼,她恰巧有事落过那地,被五妹妹看见求了来禀嫡母,明知这事只会让嫡母更恨她入骨,大娘子也只得来了。
而这时府里的大总管一听五娘子在老太君住的青阳院离得最近的五台湖边上闹,当下顾不得清点今日要让谢家姑娘带回去的物什,慌忙带了人朝五台湖快步而去。
这事要是闹得老太君的耳里,老太君若是知道了她在今天定孙媳妇的时候有人这么不给她脸面,她非得扒了所有人的皮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更完。
还有真是太感谢各位的加持了,还有感谢以下同学们的大力鼓励,咱们明天见,再次多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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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字一经检查完,二郎又自个儿细细看了一遍,他本不是这种细致的人,但自从他发现他阿兄会半夜起来挑灯给他检查功课挑文章错处后,他就很少犯什么错了,即便就是错了也不会非要拖到明个儿才解决,都是当天事当天毕。
如同看不得他阿姐忙于家事太累一般,二郎也看不得他阿兄为了他连个安稳觉都没法睡一个。
他自还是有些听话的。
齐项氏看着二郎仔细地又看了遍文章,看到他写错的字,他还会拿笔再写一遍,她静静地看着这个家教甚好的孩子,心道也只有谢进元那样的男子,才能生得出这样的孩儿来。
外人再怎么说道谷郦宜,齐项氏以前都当她还是个有福气的,不是哪个女人都能让一个男人对她一枉情深,非她不可,即便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为她出一口气。
现下看来,她可不就是个有福气的。
这样的儿女,她求了一辈子,也没求来一个。
二郎改正自个儿的错处后,就抬起脸朝齐项氏笑,“二婶,我检错好了,我们要去见我阿姐了吗?”
齐项氏点点头,伸出手去,二郎自是牵着了她的手,还往空中扬了扬,高兴地道,“您对我真好,回头我还来找您玩。”
“嗯。”齐项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想着得让谢家的姑娘多来国公府的好。
这小儿跟她甚是合得来,但就是再合得来,他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跟她来她这处玩,不论她找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给他,他嘴中总是不离兄姐,看得出来这姐弟几个感情甚好,她就是想让他留在她这里也是行不通的。
只能徐徐图之。
齐项氏一带二郎出去,门边的丫鬟福了福,硬着头皮轻声道,“二夫人,大娘子有事求见。”
齐项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院中的七丫鬟便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心里怕得直哆嗦。
下次她若是再见着大娘子也非得躲了不可,今天这种从不遭好的通报怎么就给她碰上了呢?
“什么事?”齐项氏摸了摸二郎的头,从端了果盘子出来的大丫鬟手里拿出一块还带着热气的蜜饯糕给了他,“孩儿,吃罢。”
二郎接过闻了闻,抬手就给她,“阿婶你先吃一口。”
齐项氏情不自禁地笑,低头浅尝了一口,二郎也就高高兴兴地大大咬了一口,吃罢一口还道,“我今儿吃得太多了,阿婶你别再给我了,我阿姐说糖吃多了对牙不好,要我好好保护我的小白牙,可莫要变丑了。”
变丑了阿姐就不爱了,那就可怕了。
“嗯,我知道了。”不过就一个中午,从小二郎的口中齐项氏也明了谢家姑娘对她的弟弟管教甚严,她无意跟谢家姑娘作对,还想着给她些好处得得,也好以后她想带小二郎到她这里住一晚也是可行的。
这边丫鬟等她跟谢家二郎的话毕,这才小声地接着回道,“奴婢听说是大娘子在五台湖掉水了,说是有人推了她下水,求了大娘子来禀。”
“她倒是什么事都管。”齐项氏淡淡道。
不等他们走几步,有管事的就来报了,说大管家的已经往五台湖去了。
齐项氏听了脸色不变,带着小二郎就往青阳院走去。
她什么也没说,但大丫鬟已经领了人先去了门,“请”大娘子走了,省得等会儿二夫人路过这看着她觉得碍眼。
**
这厢谢慧齐陪着齐老太君说着话,又拿了她带来的帕子出来给她和大夫人瞧,她给老太君的帕子绣得富贵祥云图,上面还飞着只含着报喜枝的喜鹊,太夫人高兴得直哼哼,等丫鬟拿了针线过来,谢慧齐当着她的面给她秀了一手针脚后,太夫人高兴得眼睛又只剩了一条缝了。
国公夫人跟谢家大郎不动如山地坐在一旁看她俩直唠个不停,国公夫人还是一直的面无表情,谢家大郎也是沉静如止水,不过他阿姐眉开笑眼说得高兴不已时,他若是看到,也会抿嘴一笑。
一屋子两批截然不同的人马,各有各的天地,看起来倒也算是融洽。
等到齐项氏来,活泼的小二郎也加入了吹嘘他阿姐的阵营,不停地跟着老太君说着他阿姐的好。
“我阿姐的手特别特别的长,她一拉面条,就这样,甩两甩,面条就好了,面条有那么一条长,比人还高呢……”谢家二郎夸张地伸出两手飞舞,给老太君比划他阿姐到底有多厉害。
小二郎一来,就没谢慧齐耍嘴皮子的地方了,她到底是没二郎的表现能力强,二郎说起话来绘声绘色,还自带动作解说,她可比不上,只好跟在一旁乐。
“阿姐的手若是特别特别长,那不成怪物了?”眼见齐老太君哈哈笑着跟着小二郎的动作眼睛转个不停,谢慧齐看了她一眼,回过头取笑她家二郎,还把自己正正常常的手伸给他看。
“这个你不懂,我这是在解说,解说你懂不懂?”夸张的二郎见他阿姐拆他的台,也不气馁,朝她摆说示意她不懂。
“嗯,我看二郎说得甚好。”齐项氏在一边淡淡道,有点护犊子了。
“我看说得也挺好。”齐老太君也呵呵笑道,她还挺喜爱有人夸她孙媳妇厉害的。
跟夸她孙子一样让她高兴。
齐老太君的屋子处热闹不已,这是多年都难得的景象,七婆婆更是有许多年没见过青阳院有这么热闹了,自从老国公爷走了,除了小公子在的时候她家太夫人还能笑一笑,平常日子很少这般笑过了。
七婆婆也是乐得跟她身边的丫鬟道,“往后好生照顾着谢家姑娘,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可别给她烦。”
七婆婆身边有着两个照顾老太君,管着青阳院一群丫鬟的两个大丫鬟,听了忙不迭地道,“知道了,七婆婆您放心。”
这厢青阳院热闹不已,青阳院不远的五台湖边上,国公府的五姑娘正趴在树上啼哭不休,誓要管家给她一个公道,若是找不到原凶来,她就要去二夫人那去说道,非要回一个道理不可……
怎么说五娘子也是府中的小姐,也是主子,大管家的尽管是这个府的管家,但身份到底是个下奴,眼见五娘子不走,被披风裹着的身子脚下还滴着水,这样下去大冬天的肯定生病,总不能让主子在外面这样撒泼,便道,“五娘子现在就回去罢,我定会把这事查一个清楚明白,不出三日就会把此事查个水露石出送到您院子去,您看如何?”
话已至此,五娘子得了话,知道自己也不能再闹下去了。
这时候国公府的下人已经出现了三四十个,把她身边的那块地方围得满满当当,她身前更是围着十来个的婆子,大有她声音一大,她们就围上来握住她的嘴之势,她就算是个豁得出去不要命的,这时也是不敢哭了。
生怕人没引来,她就要被治罪了。
五台湖的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谢慧齐也就不知道有人因想见她闹出了这一出,她这厢跟齐家三位老中年夫人说了一下午的话,正想着把这夕食用了就归家去,齐君昀就回了。
齐君昀一回来,见天色不早,知道她要走,就让人提前摆了膳。
他一回来,事就跟着来了,管家的和库房那边的管事就过来报事,拿出了今个儿谢家姑娘要带回去的礼单上来让他过目。
齐君昀一看,找了谢慧齐过去,拿笔给她规划她今个儿得的,“这些锦布瓷器你带一些回去用着,这些你暂放到府中,我到我那库房给你腾一个地方出来装,下人的话,齐昱那本有四个小厮了,再带回去两个,剩下的就不用了,丫鬟的话……”
说到这他沉吟了一下。
另一头的齐二夫人淡淡开了口,“丫鬟我挑的,挑了六个,府中的世仆,用带着回去用罢,用得不称手回来再换就是。”
“多谢二婶。”齐君昀朝她一颔首,淡道,回过头又朝一声都不敢吭的小姑娘继续道,“那就先带回去,用得称手的再提作身边人。”
谢慧齐已经不知作何感想才好,他说,她就点头。
齐君昀帮她理了理单子,省得都带回去她那没地方装。
这傍晚国公府提早摆了晚膳,但齐老太君因说了一下午的话,这时候已经有些精力不济了,吃着饭的时候还在打瞌睡,长公子就提前搁了筷,这膳也就提早收了。
他们用膳的时候,国公府的管事们也在打仗一般装着谢家大姑娘要带回去的东西,还有大管家的带着府中的七婆婆,还有齐昱亲自出面给今个儿要跟着谢家姑娘回去的家仆训话,等到青阳院那边一说收膳了,这边赶紧着把人和物都带到前门,等着谢家姑娘上马车归家。
这厢齐君昀领着谢慧齐走在了后面,前面是国公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领着谢家的两个弟弟在走着。
齐君昀在后面继续跟他的小未婚妻说道,“我初一辰时走,你早些过来也好,一道用早膳。”
“知道了。”
“府里的事,回去后有不知道的问齐昱。”
“知道了。”
“有不懂的要问我的吗?”齐家长公子又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谢慧齐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别说,真还有!太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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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看着她一脸的郑重其事,齐君昀勾了勾嘴角。
“你就这么敢把她们的事交给我?”谢慧齐还是觉得这太儿戏了。
齐国公府有好几个主母,而她就算跟他订了亲,现在跟国公府算是搭了点边,可她还是一个未与他成婚的十四岁小姑娘啊!
她都还没及笄!
齐君昀见问题还是绕回到了敢不敢的事,这时前方母亲她们也走得远了点,他干脆停了脚,颔首让后面的人往后退,他则看向她淡道,“你怕?”
谢慧齐语塞。
好吧,她确实怕。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不怕啊?
他怎么就能这么放心?
她若是没这个能力搞砸了咋办?
“我怕。”见他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谢慧齐心中悲愤交加,承认了自己是个窝囊废。
她确实怕。
“无需。”齐君昀看着她那张毫不掩饰的已经吓木了的脸,也是笑了,他嘴角挂着淡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看着办就好,嫁出去了就算嫁出去了,嫁出去了也无碍。”
嫁不出去的,家庙或者白绫,总归都是她们的去处。
谢慧齐听了又傻眼……
可是在中午在暖阁的时候,他可不是这般说的。
他说她们做不好的事,她可得做好了……
她不用说,齐君昀看着她那张茫然的脸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想想中午他说的话确实太过于严厉了,对一个刚刚进京不久的小姑娘来说,冷不防让她担这么个“大”任,她不怕倒是无知无畏了。
“别想太多了,”还是有些不忍,齐君昀摇摇头,想着还是要她再加以宽容些,便道,“这事你就当是练手罢,就如你画花样子给你的丫鬟练手,就且当这事是我拿了她们让你拿着练手,至于练得好不好看不要紧,你最终把手练熟了,往后不出差错的好。”
谢慧齐又听得傻了。
拿姑娘家的婚事练手?
长公子要不要这么过于“高大上”?
她们可是他的妹妹们啊……
齐君昀见她呆傻地看着他,摇头淡笑,拿手拍了下她的脸,淡道,“等你真正入了府,就不许你出错了。”
至于她现在怕,怕就怕了,结果他替她担了就是。
谢慧齐是真听懂了他的话,她完全听了明白,意思就是她就是把这些事全搞砸了,后果她也无需承担……
可就是因为听得明白了,她的心更是唰地一下凉得自己都觉得冷。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姑娘,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
她总算明白这府里为何一府没嫁出去的姑娘了,主母们不在乎她们的以后,其实长公子也不是那么在乎。
谢慧齐再次欲哭无泪,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人啊?
她到底是进了个什么样的狼窟啊?
“怕了?”齐君昀见她一脸要哭不哭,挑了下眉。
怕了他了?
谢慧齐不知为何,他说什么,她每句都听得明白,她真不想认为自己与他心心相印,但事实就是她真的听得明白,而且还不敢对他撒谎,她老实地点着头道,“哥哥,你太厉害了。”
她当然怕。
谢慧齐的话让齐君昀这次真正地笑了起来,他失笑摇头,搭了她的肩一下,示意她接着往前走,前方的人已经停下等他们了,嘴里则道,“往后你要面对的就不仅如此了,恰恰是祖母,母亲她们这些年都不管事,府里积垢已深,等你进来,你要接手的就已是最坏的境况。”
国公府的落败不是没有原因的,祖父一生忙于国事,父亲与叔父在他的庇佑下一生纵情声色,行事糊涂,在他们的作为下,为夫不仁,与妻离心离德,祖父一走,夫不夫妻不妻的国公府满地的把柄,如今只是落败而不是消亡,都还是早年祖父替他防了几手,若不然,就是他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撑起这个国公府。
此时前方,两位美得不同颜色的中年美妇正回眸看她们,她们的脸上皆都淡然冷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谢慧齐已经是完全领略了这府里的荒唐了。
就是在这种时候,她们都毫不介意把一府子子的庶女留在府里一个都不嫁出去,也不怕人说道,就知道她们是无所谓这府里变成什么样子的。
可怕吗?
当然可怕。
而最让她无奈的是,等她嫁进国公府来,她们以后也是她的亲人了,而她要解决她们根本不想解决的问题。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齐家哥哥,太难了。”谢慧齐还是难免沮丧。
“别怕,慢慢来。”
她能行的。
齐君昀想起她曾坚决向他跑来的样子,嘴边的笑更柔和了点,低头对她道,“别怕,你做得到的,就是不行,你还有我。”
在她没有真正长大之前,他会带着她往前走的。
谢慧齐抬首见到他柔和的脸,一时之间真是想哭又想笑,百般滋味全绕上心房,末了只好苦兮兮地道,“我知道了。”
贼船已上,还能如何?
**
谢慧齐是带着家人一辆马车来的,回去的路上,已经有近十辆马车了,马车上堆满了物什,谢慧齐在马车里看着一叠的清单,身上是真没有穷困人士突然变成富豪的惊喜感,她除了叹气就只有想叹气了。
她也是情不自禁地叹了好几口气了。
二郎依在她的身边,听到她的叹气声,不由问,“阿姐不喜欢齐家世兄吗?”
坐在另一边的大郎这时候开了口,少年如玉一般的脸上依旧沉静如水,“阿姐不是不喜欢齐家世兄……”
相反,是喜欢的,她只要见到他,总是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大郎不想去想他的阿姐有多喜欢别人这件事,接着道,“而是这个亲事有点麻烦。”
“麻烦?”二郎不解,“阿兄,什么麻烦?我看她们人都好好。”
给值钱,给用的,给吃的,还愿意和他一块玩,二郎觉得这家的人比前面见过的阿父的哥哥和娘要好多了。
“二郎是因他们给了我们许多东西,得你的心才欢喜他们的吗?”大郎问。
二郎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便点了头。
“那我们得了多少东西,阿姐就要做多少事。”大郎总结道,又问弟弟,“我们得了十马车的物什,阿姐可能就得给他们卖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命,你觉得值不值?”
二郎听得小嘴张得都可以塞一个鸡蛋了,他惊讶不已,满脸不敢置信,抬头看他阿姐问,“阿姐是这样的吗?”
谢慧齐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事实上却差不多是这样的。
天下哪有白掉馅饼的事。
她想了一下便道,“他们喜欢我,看中我,才愿意给我们这些东西,若是不喜欢,看不上,这些东西也不会给我们,而且这也算不上卖命,因他们对我好,阿姐也得了好,为他们做些事也是应该的啊,你说是不是?”
二郎还小,并不是很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他听得似懂非懂,点了头还是满脸不解,有些想不明白。
“等我以后讲给你听。”二郎不明白的,大郎已经明白了不少,便朝二郎道。
二郎一听哥哥愿意教他,也不多想了,道,“那好吧,不过阿姐,他们若是让你卖命,我们家就不要这亲事了,我本来就不愿意你嫁出去。”
事情又绕到他不愿意她嫁的事上了,谢慧齐也被他逗乐了,抱着他的脑袋摸着他的头发,笑着道,“好,阿姐知道了。”
**
这厢谢慧齐回去,把带回来的东西刚刚归置好,二月初一这天一大早,她就又带了自家的人去齐国公府为长公子送行。
鸡刚刚打鸣,他们就上了马车。
他们一家人还是穿着自个儿先前的家常衣裳,并没有换上国公府给的那些豪衣锦袍,家里人就这么几个,谢慧齐是要一直带在身边当自家人的,并不愿意他们跟国公府的人一致把他们混进去了,省得到后头,一同历难的家人反倒生疏了。
好在不管红豆阿菊还是周围,都是惯性只听她这个大姑娘的,阿朔阿福更是紧跟两个公子的脚步,蔡婆子更是对他们姐弟几个寸步不离,他们的本性在这,所以谢慧齐还是有信心带着他们一起面对接下来的日子的。
谢慧齐的马车这次直接驶入了大门左侧的人通道,都没有从门口停下,直接进入国公府,驶进了马场。
马场那边大管家已经带着人恭候,鞍凳等物已经备好,马车一停下,丫鬟们已急急过来掀了门帘,有管事婆子过来扶他们的手踩着鞍凳下马车。
“姑娘,冷着了吧?这是刚添好的暖炉,您换一个握着。”一等谢慧齐下来,有婆子就拿着暖朝她递。
谢慧齐上车的时候手中已握了一个,这时候从善如流换了一个刚添的。
这时候大管家,也就是齐昱的叔父齐封朝谢慧齐道,“姑娘,您到的刚刚好,老祖宗也快起来了,大公子已经去青阳院了。”
“那赶紧着。”谢慧齐点头,回过头去牵他们家大郎的手。
大郎那头正朝二郎瞪眼,不知是哪个前次就跟他相识了的丫鬟给了他一只肉包,二郎说也不说就去拿,这般的没有教养,大郎狠狠瞪了他一眼,慌得二郎忙不迭地把肉包还了过去,对那丫鬟道,“多谢这位姐姐,跟二婶婶说,肉包我回头吃,替我多谢她啊。”
大郎一听那丫鬟是国公府二夫人的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时候阿姐的手伸来,他伸了过去,靠近阿姐轻声道,“那位二夫人对我们二郎未免太好了点?”
谢慧齐心里有数,朝他颔首,就不再言语了。
她这头带着一群人往青阳院去,这时,国公府无数处院子里头的屋子那亮了一会的油灯被人挑得就更明了,国公府的庶小姐们已经起床好一会了,这时候个个鸡飞狗跳地使唤着丫鬟为自己梳妆打扮。
今个儿长公子出府,管家已经令人告知了下来,她们也可去大前门送一送。
这等的好机会,还能见到长公子的那位未婚妻,没有一个人是想错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还有,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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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谢慧齐一进青阳院,一大群婆子丫鬟就拥了过来,个个嘴里姑娘公子地叫着,谢慧齐牵着弟弟们进了主院,上了台阶,门口七婆婆站在那,在她欲要朝她弯腰的时候谢慧齐快步上前扶了她,与她笑道,“您就别与我这小辈行礼了,折煞我也。”
说着又道,“祖奶奶可是醒了?”
“醒了,正要梳头,您赶紧着进去罢。”七婆婆笑得合不拢嘴。
谢慧齐点头,把披风解下给了红豆,道,“你们就候在门边,跟着齐昱罢。”
说着也帮着把弟弟们的披风解了下来,牵着他们进了里面。
里面灯火通明,八面都挂了琉璃灯的卧室金黄明亮,富贵至极,谢慧齐一进去就听到齐君昀在悄声跟人说什么,等到跨进了大内屋的门槛,她就扬起清亮的嗓子笑着道,“祖奶奶,我带我家大郎二郎跟您来请安了。”
齐君昀正跟随身的管事说着话,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也抬起头,看向她那张在金黄的灯光下明亮如鲜活跳动的火光的脸……
他微微笑了起来。
“来了。”他淡笑道。
他坐在最外头,谢慧齐忙过去朝他一福身,笑着道,“齐家哥哥。”
大郎二郎也忙着向世兄行礼。
“进去罢,”齐君昀见着她的笑脸,这平日淡漠的脸上也多了几许笑,他朝她点点头,又朝大郎二郎道,“大郎二郎就在世兄这陪世兄说会话。”
“是,世兄。”大郎先答了话。
谢慧齐又是朝他一福,笑着道,“哥哥,那我进去了啊?”
“去吧。”齐君昀动了动手,抑制住了他自个儿那手想摸她脸一下的冲动,朝她平淡点头。
内屋之内就是主人家的床榻梳妆处了,这时谢慧齐快步往前走了两步,那隔着内屋里外的帘子就打了起来,有丫鬟道,“姑娘,您快快请进。”
谢慧齐一进去就看到坐在镜前的齐老太君的脸色不太好,眼还有点红,她诧异极了,忙上前跪在了老人家的面前,道,“祖奶奶了,您怎地了?”
齐老太君一听这话就扁了嘴,道,“我舍不得我孙儿。”
谢慧齐一听就啼笑皆非,天,这老小孩果真是老小孩。
“哥哥去东北是有要事呢,我们在家里等他一会儿他就回了,祖奶奶,您别伤心,我陪着您等。”
谢慧齐这般说,老人家一听还有个人陪她等的,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两个媳妇一个冷冰冰的不说话,一个对着她就是好像她老人家亏欠了她八辈子似的,何曾跟她说过这等暖心的话?
现在一听孙媳妇愿意陪她等,老太君这心哟,暖得就跟刚大冬日喝了姜糖水似的,又暖又甜……
“祖奶奶喜欢你。”齐老太君这下也是有了暖心的了,也不折腾了,丫鬟上前为她梳妆的时候也不再骂她们笨手笨脚,在谢慧齐一旁的打诨插科下总算是把头发梳好,衣裳穿好了。
谢慧齐扶了老祖宗出门,齐国公府的两位夫人也出现了,一人坐在大郎身边,头微扬眼睑微垂,还是一脸的冷若冰霜,高不可攀;另一个更直接,直接跟二郎在说着话,等老太君出来,起身行礼的时候还心不在焉,眼睛还在谢家二郎那甜笑的的小脸上。
这时候齐君昀过来扶了老太君的另一边,一家人去了膳厅用膳,一路上仆从匆忙地来来去去,人还是多的,就是连脚步声都轻,人也都不吱声,这些人影看着是热闹,但还真是没几许活气。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用罢膳,时辰也至卯时了,离辰时也没多久了,一家人又移到了老太君主院的大厅,但已经不断有人来禀大公子,请示各项事情。
来一个人说一次,老太君的嘴就要扁一次,很不高兴得很。
这不过也只坐了盏茶的功夫,大管家的就来说各事都已准备妥当,长公子可以启程了。
一等齐君昀站起朝她跪下,齐老太君这次货真价实地掉出了眼泪,太夫人就像个小女孩一样抬起头抹着眼泪哭道,“你又要出门去了,都不知道你何时回来,你出去了可要记得回家,可要记得我天天都在盼你。”
谢慧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对孙子情绪外露的祖母,但她这时候已经是孙媳妇了,还不能傻站着,也是什么都顾不得想,半跪在老太君的面前就哄她,“祖奶奶,慧齐在屋里跟您说的您忘了?我陪您一块儿等哥哥归家呢,您别伤心了,您这般伤心,哥哥跟我都要跟着伤心了……”
还别说,有了谢慧齐这一番话,老太君的眼睛较之前还是少掉了不少,等齐君昀说完拜别祖的话起身后,老太君也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到底是没再哭了。
国公夫人跟二夫人见到哭包太夫人这么容易止住了哭,还诧异了那么一下,多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
齐君昀这次出府没再像前次一样让母亲和二婶相送,他留了她们在青阳院照顾祖母,让谢慧齐代她们送他一程。
谢慧齐这次又是再次领会到了整个国公府就是长公子的一言堂的事实,这府里真的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让国公夫人跟二夫人留下,两位夫人就留下了,她们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而国公夫人更是让谢慧齐费解,怎么说她也是长公子的亲母,长公子说让她不用送了,她就真不送了,连废话都不带说一句。
谢慧齐都不知道该怎么判断这母子之间的感情……
接下来的路就是谢慧齐跟齐君昀一块走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他们一路走的是大路,前后左右都跟了一大堆的仆从,谢慧齐发现他们身边的人尽管多得随便一数就有二三十个,但个个走路都像猫,连声音都不太有。
人这么多声音这么少,若是细想想还怪吓人的。
这府里的下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但也不容谢慧齐多想,等他们一靠近前门,就发现有更多安安静静的人在等着他们,谢慧齐跟着齐君昀一路过去,见他们朝他俩请安的时候也只是弯腰欠身,连句称呼也不叫,一路无声,一声声响都没有,这真是把她吓得更是够呛……
这偌大的国公府眼前这么多人,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像足了鬼魂出没的坟场!
谢大姑娘一大早的,再次被国公府的奇观吓得欲哭无泪。
这时他们已经快到前门,一路深思赶路之事的齐君昀这时候也挤出了点眼光看向他那一路安静的小未婚妻,见小姑娘睁大了眼四处看个不停,一脸的匪夷所思,他也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们行礼怎么不出声?”一路受了不少不吱声的人的礼的谢慧齐已经受够了,想都没怎么想就问了。
“老祖母不喜欢府里声音太大。”齐君昀淡道。
一听居然是老太君下的令,谢慧齐收回了一脸见鬼的表情,尴尬地笑了一下。
“不喜欢,就自己想办法改。”这府里确实也该变一变了,齐君昀没有因那是老祖母下的令就让她去固守,给了她句话就快步朝前走去。
他步子一快,谢慧齐不由地也加快了步子。
这时候齐君昀领着她走上了通往国公府正大门正大厅正中间的拱桥,而仆从快速分了两道,训练有素地从左右两边跟随而上。
正道只有国公府的正主子们可走,就是庶公子跟庶小姐们也只能从两旁上去。
这时候正大厅的前坪上分两边站满了两排的莺莺燕燕,他们一来,就个个纷纷道了万福礼……
长公子一路快步上前,看都没看她们。
而这些姑娘们平是半垂着头,但等长公子一从她们身前走过,一个接一个地抬起了眼,看向走在他后半方的那个姑娘家……
谢慧齐是眼睛往前平视着跟着他之后的,所以视线之内的这两排的姑娘她都见到了,之前齐昱就跟她说过她将在这里见到她们,但等她见到了她们,尤其看到左边那排明显年纪比较大的姑娘眼睛一个个如狼似虎狠狠地朝她扫来,盯在她身上的时候,谢大姑娘硬是撑住了口气才没让自己在她们凶狠得如恶狼般的眼球下颤抖。
等随了他进了门,谢慧齐是真的想哭了。
她已经从齐昱的口里知道这府里的姑娘有多恨嫁,但百闻不如一见,真亲眼见到了,齐昱所说她们的恨嫁力度还真当上不她亲眼所见到的百分之一。
她就是随他进了门,还是能非常分明感觉到后面那些死死盯住她后背的眼睛有多凶狠。
“给她搬个椅子。”齐君昀一进了主厅就走到了主位坐了下来,指着他下首不远的地方,让齐昱把椅子搬过去。
“是。”齐昱赶紧动手。
“坐吧。”椅子一过来,齐君昀朝她温和说了一句,等她坐下又道,“让她们见见你,以后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说着不等谢慧齐说道什么,就朝齐昱额首。
齐昱也是快步走出了正门,站在台阶上朝下面的人朗声道,“大公子有请各位小姐上前进正大厅。”
各位小姐快步上了台阶,她们行走的速度太快了,不一会就到了齐昱的身边,速度快得齐昱这个从小致力于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动声色的人都眨了下眼。
不过也只是齐昱眨眼的功夫,这些姑娘们已经悉数进了厅内。
“见过大公子。”姑娘们一等站好,异口同声,急急地给齐君昀请了安。
谢慧齐这才知道,她离京的这么些年后,从前还叫齐君昀兄长的齐府姑娘们大到已经只能叫他大公子了……
果然是大了,嫡庶分明得尤如天与地。
这厢谢慧齐心中因这声称呼还有点淡淡的忧伤,可还不等这份忧伤泛滥,她就看到了那群毫不懂矜持为何物的姑娘们又睁着她们过于明亮的眼睛集体向她看来……
那一双双的眼睛目光烁烁,那闪着光的眼睛就像……就像一群饿了八百年的母饿狼,突然见到了一块足以让它们为之疯狂厮杀的生肉!
谢慧齐就这样沐浴在一群母饿狼的眼神下,硬生生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块等人一声令下,然后就会被人瓜分完毕的生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更完了。
大家晚安。
明天见。
第60章
大冬天的,谢大姑娘愣是被她们看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们盯着她,她也只好傻傻地看着她们……
哎呀姑娘们诶,矜持为何物你们还知道不?再怎么样你们也是国公府的小姐啊。
谢慧齐企图她们看她一会就不看了,哪料就是长公子正坐首位,这些个姐姐妹妹们也没收回她们“盯”在她身上的眼神……
有点把持不住的谢慧齐转过头,弱弱地朝上方的人叫了一声,“齐家哥哥……”
苍天,还是叫她新上任的未婚夫救她一把罢。
见她一脸的可怜兮兮,齐君昀也是好笑,掉过头朝下面一片的庶妹妹们淡道,“这是谢家姑娘,你们往后叫她谢姑娘即好。”
这时候,有人蠢蠢欲动出来,欲要福身……
眼观四方的谢慧齐忙慌慌张张张口,“姐姐妹妹们好。”
可不能让她们给她见礼!
折煞她也!
这里头还有年纪比她大的,她以前可是跟在她们屁股后面叫过姐姐的。
让她们给她行礼,这得多大脸!
反正她是没这底气受着。
她这慌张一出口,齐君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谢世叔的女儿,心善了些。
“你们婚嫁之事,以后就由她代二夫人为你们做主了……”齐君昀说到这沉吟了一下,想着还是要当面给她做全脸,撑住了她的底气,便转头对她道,“这亲事定了,嫁妆也由你为她们定。”
说罢朝站在一旁的大管家叫了一声,“封叔……”
“公子,老奴在。”
“我大库房的钥匙给谢姑娘一把,府里姑娘们的嫁妆就从我库房出。”齐君昀淡淡道。
“老奴遵令。”大管家弯腰低头接了命令。
国公府府里的内库也只是走府中公中的帐面,那钥匙在二夫人手里,长公子手中的大库房才整个大国公府的金库,那是祖宗几代的基业所在,底下国公府的庶小姐们一听,本为看向谢慧齐的迫切眼光都变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还让我代你给嫁妆?你这是害我啊……
谢大姑娘听着在心里不断地呻*吟,真想让她那齐家哥哥把话收回去。
就是给,这私下里说也好啊。
这下可好,她这生肉更鲜了……
这厢齐君昀自认给未婚妻做全了脸面,这府里的主母们自是会看在他的面上给她掌脸,这些庶女么,胆敢不给她脸的,想必也没有,想来她至少在他的这国公府里也是畅通无阻了……
至于外面流言蜚语的那些,也只能她自己去担着了。
他给了她国公府未婚妻的脸面,这些事如若她担不起,也枉为他看重她一场了。
想罢,齐君昀起了身,无意再在正厅耽搁,朝下首的她道,“随我去正门罢。”
这时候国公府的姑娘们眼睛一水溜地溜地了他身上。
齐君昀扫了她们一眼。
姑娘们又立刻把头垂了下去。
长公子积威很深啊,谢慧齐见她们头低得这么快,心里也是感叹,若是她们见她头也能低得这么快,而不是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她会保证给菩萨烧三个月,不,三年的香!
这些庶妹妹的事,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是太重要,端看他怎么处置了,现下齐君昀给她们一条活路,一来自是想着这事处置好了对以后的国公府也有益,比他后备处置她们的办法要妥当不少,还用不着他自损八百,二来总归也是血缘一场,总得给她们个机会。
现下他把事交出去了,还有比她们这些人婚嫁更重要的事等着他,长公子也未再多语,背着手迈步往正门走去。
谢慧齐赶紧跟在了他身后。
这时候齐君昀的步子慢了点,对跟在身后两步的小未婚妻道,“你上前来。”
谢慧齐连忙往前快迈了两步。
齐君昀做最后的叮嘱,“府里的银钱物什你尽管调用,祖母和母亲,二婶那你当即知会一声即可。”
说到这,他朝她翘了翘嘴角,嘴角间全是笑意。
谢慧齐冷不丁地想起那块他给她的,却被她卖掉的玉佩,刷地一下,脸就红了。
见她脸红,齐君昀笑着多道了一句,“我府的银钱还是够你花的,不必你掰着手指算着花。”
谢慧齐臊得觉得自己臊得连牙齿都要跟着红了,脸蛋更是跟火烧了一样,她这刻实在是没脸见人了,闭着眼睛无奈地朝那戏弄她的人哀求道,“哥哥,求你了。”
可别再说了。
要不这地上就是再多挖几个洞都不够她钻的。
齐君昀哈哈笑出来声来,终还是伸出手,摸向了他一直想摸的小脸蛋。
有点滑,还有点烫。
不过身边毕竟跟着诸多仆人,尽管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他也只浅碰了一下她的小脸,又在她顺滑的头顶摸了几下就收回了手,随便又敛了脸上的笑,沉声道,“记着了,你往后就是我齐国公府的未来长媳了,要替我当好这个家,知道吗?”
谢慧齐一时无言以对,对着他欠了欠身,尔后朝他重重地点了头。
她知道他已经对她够好,虽说她进了这国公府处境也艰难,责任也重大,但他也给了她面对压力和面敌的武器,而这些都是当家大主母才可能行使的权力,而她以一个未婚妻的身份得到这些,可谓全是他一手为她布置的。
而这些根本就不是她原本身份担当得起的,她怎可能不知他这份好。
等到了门口,齐君昀朝她颔了下首欲要上马,她不由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朝他轻声道,“齐家哥哥,我等你归家。”
归家?
齐君昀一怔,尔后嘴角扬起了浅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知道了,回府罢。”
说着纵身一跃上了马,马上的齐府长公子脸色淡淡,眼睛墨黑如渊,最后朝小未婚妻看了一眼,再朝她点了点头,手中扯着马头的缰绳一甩,就此踏上了去往齐国公府在东北的金库之途。
谢慧齐站在门口看着他带着大队人马而去,直到再见不到背影,这才转过了背,低低地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回了府。
这府里,一大堆想求偶的母老虎在等着她啊,光想想就头疼得很。
**
蔡婆婆红豆她们都留在青阳院陪着两个弟弟,谢慧齐这时身边是一个老家人都没有,所幸边上还有一个万能的齐昱,她不得不说,这人长公子给的好啊,没他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才好。
“齐昱,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见齐昱跟在身后,谢慧齐招唤了他一声。
“姑娘,老奴来了。”齐昱忙躬身过来。
他家乃国公府世代忠仆,虽说他们家也只是世仆,但世代当的都是管家,再不济也是管事,到了齐昱这一代,他们家堂兄弟一共加起来也有十一个,他能在年纪轻轻当上副管事,也是在兄弟之间杀出了一条血路上来的,等一知道谢家姑娘就是以后的主母,齐昱行事就更为小心了……
他叔叔家的三个儿子,也有一个是后来居上特别有出息的,现在已经是管着五个庄子的管事了,他可不能搞砸了主子给他的大饼,把以后他国公府大管家的位置给毁了。
齐昱总是一口一个老奴,之前在家中的时候谢慧齐已经问过为何他年纪轻轻怎么就老奴了,齐昱笑着说他三岁就给长公子端水洗手了,算算这伺候的年头,也当得上老奴两字了。
从三岁就会伺候长公子,到如今的二十三岁,他已经伺候主子二十年了,可不就是老奴。
谢慧齐这一听也是听明白了,这老奴听着不符他的年纪,但那个“老”字里头可全是资历,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担当起这“老”字的。
现在这老奴一溜烟地跑到了她面前,谢慧齐无端地想起刚刚之前国公府姑娘们“跑”进大厅的豪举!
那真的是一群已经不懂矜持为何物的姑娘们了……
在这姑娘们都以矜持含蓄为美的年头,尤其她们还是国公府的小姐,她们刚才那样子真的挺让谢慧齐瞠目结舌的。
就是她在河西天真烂漫的宝丫姐姐像风一样地跑起来时也不过如此。
尽管这些姑娘们只是用走的,不是用跑的,但脚步之间的那股急迫劲,就是她宝丫姐姐撒开脚丫子急着去追家中跑掉的老母鸡也不过如此。
“齐昱啊,”谢慧齐咽了咽口水,问这万能的年轻老奴管家,“府里的姐姐妹妹还在前厅等着我是罢?”
齐昱点头又摇头,“是在等着您呢,不过此时应是不在正厅了。”
谢慧齐看他。
“主子跟您离了正厅,她们也就跟着出来了。”齐昱解释道。
正厅没主,不是她们能一直呆着的地方。
谢慧齐也听出来了,不由叹息着摇了下头。
说实话,她是真觉得这府里的庶小姐们够可怜的……
就是她们是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可管生不管死活的前国公府两位男主人也够混帐的,这么多的女儿,生下来身份上就已经吃亏了,他们也不给她们留条活路,非把当家的两个夫人得罪得心如死灰。
现在两位当家的夫人连就是长公子当家的国公府的死活都不管,何况这些庶女们的死活。
想着一群人可能在寒风中等她,谢慧齐不由加快了步子,果不其然,府里的姑娘们都站在正厅前的台坪上等着他们。
刚出正月的寒风吹久了,人也会冷得打颤的。
谢慧齐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里面穿了件暖袄,外面穿的襦裙也是用的厚布做的,她出青阳院的时候大夫人还给她拿了狐皮的围脖和披风让她穿戴,就是穿成这样了,她来来去去急走了好一会,身上也只刚刚有了点热气。
站在风中的姑娘们个个身姿摇曳,相貌一个个一等一的好,可就是为了把她们的姿色显露出来,她们都穿得甚少,谢慧齐过来一看,不少人都像是冻着了,嘴上红色的胭脂都掩盖不了她们神态中的虚弱。
正大厅里明明是暖的。
想来为了长公子在里头呆的那么一会,府里至少昨天就已经开始暖屋了,可他一走,她们连呆一会的资格都没有……
谢慧齐一过来看到她们身上单薄的衣物和冻僵的脸蛋就叹了口气,领着众姐妹过来要说话的大娘子因这声叹气声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内狂缩,当下就停在当地不敢过来了。
谢慧齐这时候也没多注意一大群娘子军的戛然止步,她正低垂着头往后跟齐昱说话,“我现在能进正大厅吗?”
齐昱歉意地摇了摇头,又轻声道,“正大厅得主子在才能进,不过您可以领着姑娘们去珠玉院,那里是府中女主子们待女客的地方,暖阁也是烧着的,也方便您跟姑娘们说话。”
谢慧齐一听去的地方有着落,不由笑了起来,回过头就朝前面的府中姑娘瞧去,当她正要开口跟她们说让她们跟着她去珠玉院的时候,就见一堆人都停在那直愣愣地盯着她……
谢大姑娘又被她们看得纳闷,下意识上下扫了自己一眼,也没见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这时候,姑娘群里突然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叫了她一声,“是慧齐妹妹吗?”
谢慧齐朝那说话的声音看去,眼睛里就出现了一个樱桃小嘴大杏眼的大美人,看着有点眼熟,她迟疑地试探了一句,“雪玉姐姐?”
齐雪玉,也就是齐府的六娘子当即喜得都快要哭了,她立马不停地点着脑袋,欣喜至极地道,“是我,是我,慧齐还记得我!”
说着时眼睛里泪光闪闪,因此她那张被冻着了的小脸更显得楚楚可怜起来了。
谢慧齐见她看着救命菩萨一样地看着她,当即不禁汗颜。
而这时候,看被六娘子抢先一步认了人的几个庶姑娘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瞥了六娘子一眼……
这些姑娘们中间,尤其以不认识谢慧齐的那几个姑娘对六娘子无端地恼怒了起来。
什么风头都让她占了!
这时候六娘子一见谢慧齐认出她来了,就大步跨出了人群,朝谢慧齐小跑着急急过来了,不等谢慧齐说道什么,她就已经握起了谢慧齐的手,泪光闪闪地道,“自妹妹离了京城那一别,我们有好些年头没见了,我可真是想及了妹妹,妹妹还是跟以前一样,生得聪慧灵敏,看着就叫人好生欢喜。”
说得好像她离开京城你有去送她一样,还京城那一别!这时候人群中的四娘子垂着眼咬着牙恨恨地想,恨不得扑上前把六娘子踢开,那握着谢家姑娘手的人是她才好。
“姑娘,是不是去寻个暖和的地方……”齐昱这时候张了口,提醒谢家姑娘是不是该去暖阁了。
这风大,吹着她了,就是他的不是了。
“是,是,”谢慧齐这时候也是被以前相识的六娘子那冰手一握冷得心里就是一颤,有点昏头昏脑地从六娘子的喜极而泣的泪脸转移到了齐昱身上,朝他点头道,“去珠玉院的暖阁,你前面带路吧。”
“是,姑娘请随我来。”齐昱从善如流转过身在前头带路。
“府里的姐姐妹妹,我们去珠玉院找个地方歇着说会儿话罢。”谢慧齐朝面前的一群天仙美女笑着道。
“是。”不断地有人应了声,声音恭敬。
谢慧齐这时候拉着六娘子的手,朝前方第一个明显是齐府大姑娘,也就是闺名惠兰的女子看去,“这位是惠兰姐姐罢?”
大娘子轻轻一颔首,朝她福了半礼,道,“是我,见过慧齐妹妹。”
这大娘子从小稳重,坐在一个地方能半天都不动,而谢慧齐身在侯府的时候也是个顽皮鬼,那时候谁都宠爱她,她天天就是一个人带着一群丫鬟东逛西逛的也能忙得不亦乐乎,并不怎么愿意跟坐着不动的小姑娘们玩,来了齐府,也是找几个同样跟她顽皮的同伴到处转悠玩耍,跟这府里的大娘子还真不怎么熟,也就是相互见过说过几句话,还不如跟总是找她玩,还拿糖果哄她跟她一道玩的六娘子一半的熟。
所以谢慧齐也找不到话跟她说,就道,“那烦请惠兰姐姐带着姐姐妹妹们跟我一道去珠玉院吧。”
“是。”大娘子轻柔地应了一声,又朝她福了个半礼。
她算是这群姑娘们中间穿得最多的,看起来脸色也最好,她的脸也是她最恰当刚刚好年纪的那张鲜艳的脸,且艳若桃李,有艳冠天下之态,仅仅一个半福就风情万千。
就是在一群美得各有千秋的妹妹当中,她还是最出挑的那个。
但她还是最难嫁的那个。
不仅仅是她的年纪,而是她就是国公府二爷当初妄顾嫡妻尊严,在她刚嫁后不久就生下的那个庶女……
就冲这个,谢慧齐想把她嫁好了都难。
二夫人是这个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她不可能把这个庶女嫁得好去打她的脸。
谢慧齐这时候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朝她一颔首就拉着六娘子转了身,跟着齐昱前去珠玉院。
六娘子被她这么一拉,跟着她同走,喜得差点跳起来。
妹妹这是认得她,还愿意跟她最亲近!
一转身,六娘子眼泪流个不停,跟谢慧齐哭着道,“妹妹我好想你。”
谢慧齐听得心中五味杂陈。
她也是知道这位她以前叫雪玉姐姐的姑娘是因为看见救命了的才喜得说好想她,若不然,按她一个被流放的罪臣之女的身份,这位姐姐一生之中难想起她的次数应该相当的少。
但也可见,这府里把这些个姑娘都吓成什么样了。
“我也想你,雪玉姐姐。”谢慧齐的心不是铁打的,看着她掉泪不止,心中也是颇有些怜惜。
她手中握着的六娘子的手冰冷得就像块捂不热的寒冰,又加上那些她从齐昱那里听来的话和亲眼见到的长公子对她们的态度,再加上她亲眼见过的国公夫和二夫人的性情,她就不难猜出六娘子和身后的那些姑娘们在府里过的究竟是个什么日子。
谁都不亲,谁都不疼,一个都不看重,能过得好才怪。
谢慧齐的话语带怜惜,这让许久都没感受过关爱的六娘子更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虽说还有可以倚仗的同母兄长,但自从她姨娘死后,她就很久没有感受过有人怜惜她了,即便是虚情假意的都没有。
府里的姐妹更是因她还有亲兄可靠谁都不愿意跟她亲近,好的事情从不想及她,只有事情坏了才能想到她头上来,想方设法推到她身上来。
她若是没有哥哥可以靠,她早就死在这吃人的府里了。
现在见把握着她以后生死富贵的人还记得她,愿意怜惜她,这么多年的幽怨与无助让六娘子失态地在路上紧紧握着谢家姑娘的手就哭了起来,恨得她后面跟着的那几个素日就与她不交好的姐妹牙痒痒的……
哭,哭,就她知道哭,丧门鬼!其中最与六娘子交恶的七娘子咬着牙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但就是在心里骂得再狠她也欲哭无泪,她也想前去握着谢家姑娘的手哭这么一道。
她也不易啊,她甚至连哥哥都没一个可以靠!姨娘碍着主母的眼也早早去家庙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活着比谁都难啊。
这时候跟在后面的四娘子也是被眼前谢家姑娘拉着六娘子手走的样子深深刺瞎了眼,她内心焦躁万分,当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快步上前就挤进了跟着谢家姑娘身后的丫鬟当中,往前冲到谢家姑娘的身边,不顾谢家姑娘愣着朝她看过来的眼睛,她就快快地道,“慧齐妹妹还记得我不?我是四娘子荧光,当年见你头上珠花好看,硬是从你头上把珠花抢走的那个四娘子荧光。”
四娘子这一说,谢慧齐便不由呆住了,都忘了走路,惹得后面的人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
四娘子荧光?抢过她珠花的?
别说,她还真记得……
那时候这样霸蛮的小姑娘可不多见。
但谢慧齐也记得当年这四娘子为何要抢她的珠花,当年四娘子丧母,府里赏下来的好东西根本轮不到她,但哪个姐们不爱俏?身在富贵家中的姐儿更是爱攀比,而当时她身为侯府小姐,是父母最爱的宝贝,身上穿的戴的自然都是最好的物件,没有什么好头面的四娘子抢到她头上来也不能理解,同时另外几个别家受宠的小小姐身上戴的好配饰也是同遭过四娘子的毒手,当然结果四娘子被罚得很惨也就是了。
说实话谢慧齐当年就并不讨厌四娘子,哪怕她攻击力相对别人要强上一些,但她也是国公府小姐,哪怕是庶出的也是小姐,对一个身边人什么好东西都有,唯独她却没有的小姑娘来说,她抢也是表达心中的愤慨的一种方式。
没有,就只能抢。
只是不受宠就是不受宠,她疼她喊她哭也还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得来的还是忽视,还有惩罚……
也是个可怜人。
可能四娘子留给她的印象太特别了,谢慧齐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比想起六娘子还快,她见四娘子急切地看着她盼她忆起的样子,脸上的迫切比当年抢她珠花的样子还饥渴,不知怎地鼻子突然一酸,心中一片酸楚。
同是身为女儿家,她在河西不容易,但这些身在国公府的姑娘家,看来也没容易到哪里去。
人活着真是没有哪个是容易的。
作者有话要说:何以酬君?唯有更文。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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