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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谢齐人家txt下载     谢齐人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谢慧齐带着蔡婆子和红豆一路做的衣裳一共卖了五十两银,谢慧齐给他们分了点银子,蔡婆子跟红豆一人得了五两,手笨只能打打下手的阿菊得了二两。

    阿菊那个傻丫头一得银,呵呵笑着,转过背就给大郎二郎分银去了,对两个小主子倒是很舍得。

    蔡婆子犹豫着也是把银拿了,想着钱总归是要花到大郎二郎身上的,她身上有点钱也好,要是要花钱了,行事也方便。

    红豆得了银,谢慧齐就跟红豆说像他们小家里的桌椅板凳箱笼,还有被褥婚床这些他们是不用愁的,她会替他们备好,但两人成婚的喜服这些,就需要红豆周围自己置办了。

    红豆见他们姑娘家特意留下她说这些事,脸有点红,“那还早嘛。”

    “该备了,明年你们就要成婚了。”

    “可是,老爷还没过多久,我们是不是也该……”红豆犹豫地看着他们家小姐。

    谢慧齐叹了口气,抬手把丫鬟耳边散落的头发拔到她耳后,摇头道,“你们不用守,周围跟你都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红豆要是跟着他们守三年,都要过二十了。

    虽说红豆是奴籍,不是良民,过了二十岁也不用给官府交税银,但到底还是耽误不起这么多年。

    周围也是大了。

    “姑娘……”红豆眼圈都红了,“我知道你对我好。”

    谢慧齐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故意道,“我看你早些成亲也好,以后疼周围的时候也好光明正大。”

    红豆被说中心事,脸红得更厉害了。

    周围太能干了,什么活都抢着干,一路过来马帮里最脏最累的活他都是要去做的,红豆心疼他得厉害,有时候要是见去帮忙的周围一身臭的回来,累得吃饭都打瞌睡就直掉泪。

    先前跟着马帮,他们是借光跟着一路来京的,周围帮马帮干活,谢慧齐也不能说什么,就是她也从没有歇停过一天,现在到了京城就好了。

    “以后会好的。”谢慧齐心里叹了口气,她家的这几个下人无一不对他们姐弟尽心尽力,就是跟着二郎的阿福,那一直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孩子,现下也是被磨得机灵无比,还会拿胸口暖着冷馒头给二郎吃。

    现下他们家再惨,也还是吃穿无忧,手头还有不小的一笔余银,虽说也是因有操持得当之因,但其中何尝没有他们这些下人的功劳。

    马帮人喜欢他们这一家子,愿意帮他们,一路有那能让她发挥余力的环境,也是下人们帮着他们姐弟几个挣出来的。

    “姑娘,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红豆一听她这么说,急急辩道。

    谢慧齐笑着点头,“我知道。”

    “我们会跟姑娘一辈子的。”红豆抽了抽鼻子。

    谢慧齐这下是真笑出来了,笑着直点头。

    京城到底不是河西,就是京郊,看着也要比河西好多了去了,就是冬天,田土里也还是可见绿草,这是在河西看不到的光景。

    河西一到冬天,不分白天黑夜风沙狂舞,到处光秃秃沙茫茫的一片,天气又寒冷,一天冬天,河西的路上是没什么人的。

    大郎跟二郎花了一天把周围走了一遍,当天下午回来,小郎就拉着他阿姐的手,扭捏了一下问,“阿姐,娘亲在哪儿啊?”

    他跟哥哥出去找了一天,都没看到阿姐所说的谷家庄园,问路边的人也是没问到。

    谢慧齐听了就是一愣,拉着大郎二郎在身边坐下,柔声问他们,“今天出去是找娘亲去了啊?”

    二郎摸摸头,“就是先去看看认个路,到时候好抬阿父去。”

    做生意的人到底是忌讳着棺材的,所以他们阿父的棺材一直放在车上没下来,马儿栓在了离客栈一里地的树林里,白日周围跟阿朔一起守在那,到了晚上,大郎就带着二郎过去睡,谢慧齐也是在等徐阿叔把货出得差不多就抬他们阿父进谷家庄园娘亲的身边去。

    她不是没想过雇附近的百姓去葬他们阿父,但还是不如用徐家阿叔来得安心。

    她是打算静悄悄地把他们阿父抬进山里去的,而不是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谢慧齐看了看一言不发,过于安静的大郎。

    大郎见到他阿姐看他,微抿了下嘴。

    他没有说话,但伸出手抓着了他阿姐的衣袖。

    谢慧齐鼻子一酸,把他的手抓了过来,另一手拉过二郎的手,把姐弟三人合在一起,强忍住了心酸,道,“在山的另一头呢,等徐阿叔我们就去,到时候我们陪阿父阿娘一起过年好不好?”

    大郎二郎都没说话,过了一会,二郎开口,勉强笑道,“好呢,今年娘亲也在,我们家能好好过一个年呢,到时候阿姐多做点阿父和娘亲喜爱的菜,要阿父娘亲在地下也吃得饱饱的。”

    说着还拿剩着的那只手大力地拍了拍肚子。

    只可惜,小男子汉强装坚强未遂,拍了肚子两下,眼泪却掉了下来。

    他好想他阿父啊。

    阿父过年都会把他不爱吃的红烧肉那头的肥肉咬掉再喂给他吃。

    阿父每年都这样的。

    二郎知道,今年是不可能了,他的阿父再也不会把他举高坐到肩头,带着他和哥哥去给相熟人家拜年了。

    “我去找阿父。”二郎心中难受至极,他流着泪抽出了手站了起来就往外跑。

    “阿弟。”大郎也忙跟着站起,跑了出去。

    等他看到二郎朝树林的方向跑去,他的眼睛完全暗淡了下来。

    谢慧齐也跟着跑了出来,紧紧牵住了大郎的手,一同望着那去找他们父亲的小少年。

    大郎没有哭,他只是很黯然地看着二郎消失的方向,半晌,他才沙哑着嗓子跟他阿姐说,“我去带二郎回来。”

    他走到了树林,上了他们家的马车,然后熟练地钻到棺材底下,抱住了蜷缩成一团在哭泣的弟弟。

    “我也想阿父了。”他静静地说。

    二郎闻言在他怀里转过身来,靠着兄长的肩膀大哭了起来,“哥哥……”

    “我们要听阿姐的话,不要再哭了,阿姐知道了心里难受。”大郎想,二郎哭的时候有阿姐,有他,阿姐哭的时候呢,她找谁?

    那个会取笑阿姐像个小当家婆,还会跟阿姐赔不是的阿父也不在了,阿姐再难受的时候,也只能抬头去看天空。

    因为再没有比她高的人帮她去擦眼泪了。

    谢晋平心想他真的是太想长大了,他太想替阿姐和弟弟撑起这个家了,再不让他们悲伤流泪。

    **

    徐黑山知道谢家姑娘还等着他带人抬棺,所以把东西处置得差不多,没让人等太久,只过了两天就挑了几个特别可靠的人,打听好了谷家庄园的那座山头怎么走,还买好了纸线蜡烛等物,光纸线就买了一担,当夜悄悄地和谢家姐弟出发了。

    谢慧齐把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把马车跟一些物什就寄放在了客栈里。

    老板和老板娘也是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也是买了好几捆的纸线,托徐黑山带去。

    他们还给这一行人带了一段路,直到他们在黑暗中远去。

    这厢一伙人走了大半夜,快到鸡打鸣的时候才直到谷家庄园,而领头去的周围跟几个马帮的人已经找到了谢慧齐所说的墓碑,把坑挖了出来。

    也露出了埋在底下的谢母的棺材。

    这是谢慧齐在时隔六年多后,再次见到这世生她的那个女人。

    她最后见她的一眼,就是这具现在埋在地下的棺材——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走到坑边就忍不住跳了下去,擦着棺材身上的土。

    “娘,我给你擦擦,阿父来了。”现在躺在棺材里的女人生前是多么的漂亮,顾盼生辉的模样往往让他们阿父看得挪不动脚,如今那曾以死血辱的女人等来了她的夫君的到来,想必她也是不想的吧。

    “不知道你现在在地下知道了不,阿父没听你的话,没给我们找后母,他把我们带大了,现下就到地下来找你了,你别怪他,他把我们带得很好。”谢慧齐擦着土,说着说着心口就像被生生挖了一样的疼。

    她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个生了他们的女人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留下让恩爱的夫君再娶的遗书去死的,以为不想,日子就能好过点,她阿父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但是,就是不提起,他还是想她。

    她也想她。

    现在他们总算能在一起了,也是好的。

    她身后的大郎二郎这时候也跳了下来,拿起袖子就随他们阿姐帮他们母亲的棺材拭那湿润的泥土。

    “娘亲,你好好看。”二郎擦着擦着突然低下脑袋,在棺头的开头中间亲了一下,“阿父说你最好看了,把我生得也很好,我很喜欢你。”

    他抬起头来,摸摸他娘亲躺的那里,又道,“我也很想你,阿父阿姐说总有一天会带我来看你,现在我来了,你也看看我吧,我现在长大了。”

    说罢,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把头靠向了那处,就好像这样,他就能感受到他母亲的怀抱一样……

    他其实不知道他的母亲长什么样儿,只记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躺在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里,那个抱着他的人在笑着跟他说着什么。

    他一直想听清楚她在跟他说什么好笑的事,但从来没听清楚过,但他知道那是他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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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谢慧齐听着小弟弟的话,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二郎还小的时候,跟他们要娘要不到,看着小伙伴们有娘,就会羡慕地说,他们家有娘呢。

    后来长大懂事了,就不再提起了。

    可谢慧齐知道,他一直没忘,要不然,也不会在生病难受的时候胡乱地管阿姐叫娘——别人家都有娘,他却没有,想来这会是他过一辈子到头都无法弥补的缺撼。

    可这是她再疼他,再爱他,也没办法的事。

    阿父跟她,都没法把他们的娘还给他。

    这时候,谢大郎也停了抹棺的手,他看着小弟脸碰着的地方,转过头问静静地问谢慧齐,“娘亲长什么样的?我都忘了。”

    看着大弟弟茫然至极的样子,这一次谢慧齐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

    她本来也有爹娘的。

    可老天爷就是夺走了他们,让他们姐弟三个年纪小小,除了彼此,再无所有。

    **

    把棺材悄悄地埋好,确定这一家子人能照好自己好,徐黑山带着人歉意地先走了。

    他们的货还没卖完,必须回京城里去。

    那里是他们的生计,一年也不过走这一趟,耽搁不起,他们的家乡,每个人都有一家老小等着他们挣的钱回去养活。

    谢慧齐带着弟弟们感激地送走了他们,又带了家人偷偷去看护这谷家庄园的一户人家。

    她还记得那户人家住在哪里。

    这户人家是谷家的仆人,谷家塌了之后,他们父亲在去河西之前带着他们来祭拜了母亲一番,谢慧齐还记得这一家的痛哭。

    但现下也有六年多了,她还不知道这家人在不在。

    不过不管怎么说,不管他们在不在,他们偷偷葬了他们的父亲,也该去跟守着庄子的谷家仆人打个招呼一声。

    这毕竟是谷家的地方,她那个舅舅再远隔万里,他们也该与他的仆人知会一声。

    谢慧齐是没抱着多大的希望去的,而且等她带着弟弟们走了一路,发现四周的景色荒芜,以前到处都种满了果实和树木花丛的庄园野草丛生,她就心生不好之感。

    等她走了几条弯道,终在周围的打探之下找了那处她记忆中有印象的谷家仆人住的地方,已是午后了。

    他们身上背着包袱,他们是打算在山里过年的,所以连铁锅都背在背上,一行人气喘吁吁来到了那处屋子,看到确有人烟的样子,谢慧齐也是没有想到。

    还不等他们去敲门,那个院子的大门突然打开了来,有人走了出来,人还没看到声音就先传到了,“是哪家的人走错了路吗?往西边那条道走下去,就可以走到小谷河了。”

    那老迈的声音响声后,人也出了门来。

    那穿着旧色的袄衣的白须老者没想出来一看就是看到背着大包小包的好几个人,也是愣了。

    等到他仔细看走在最前面的小姑娘,看到她眼里的泪光,看着她那张跟他家小姐再相似不过的脸,又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蔡婆子后,那老者突然长嗷一声,一下子就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朝那小姑娘磕着头道,“是表小姐吧?我家小姐的小小姐吧?您回来了啊,你回来了啊,您回来看您娘了啊……”

    他磕头不止,大郎二郎不需他们阿姐发话,就已经快步上前,双双扶了这个老家人起来。

    那老家人一起来,看清楚他们的脸,一时之间流泪不止竟无法言语。

    等到进了门,那老家人又慌忙要去给他们倒水,等到谢慧齐拦了他下来坐下跟他问及这庄园的情况,老家人这才平静下来。

    只是这时候,他的脸也近乎一种绝望的漠然,“本来我跟我几个儿子一大家是一同守着大爷的庄子和小姐的墓的,只是后来他们呆不下去带着家里人进城讨生活去了,是我对不住老夫人大爷和小姐,辜负了大爷对我们一家人的器重。”

    说罢,他一声不吭地就朝姐弟三人跪下,“小小姐和两个小公子回来了就好,要怎么罚,老奴谨遵小主子们的令。”

    谢慧齐听了叹了口气,去扶了他来起来,她这完全没怪他的意思,怎么说她也只是个表小姐,就是舅父不在,也轮不到她来说道教训忠心耿耿的老仆,而且就是她也没想到这老家人还在,她还以为按一路所见的荒色这山里已经没人了,但她听老家人这么一说她这一时之间也有点费解,道,“舅舅这庄子是外祖留下的好地方,随便种点东西也可养活一家人,怎么就呆不下去呢?”

    这老家人也是一脸愧色,还没坐好就又跪了下去,跟谢慧齐道,“不瞒表小姐说,我那三个孽子是给二爷他们打杂去了。”

    谢慧齐没说话。

    “二爷?”大郎这时候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是的,表大公子,”这老家人狠狠抽了自己耳光一下,脸上全是颓然,“是老五头没用,没守住大爷留下的铺子跟田地,那些都让二爷跟三爷他们抢去了。”

    他说着,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眼里全是血丝。

    大郎朝他们阿姐看过去,轻声问她,“这是阿姐跟我们说过的庶出的舅舅他们吗?”

    谢慧齐轻轻地颔首。

    她看着那愧疚不已的老家人,轻敛着眉头道,“我记着这些都归舅父族里暂时接管,等舅父返官回乡了再交还到我舅舅手里,怎么就到二爷他们手里了?”

    谢慧齐这时实在不想称那二爷三爷他们为舅父,她对母亲这两个庶出的兄弟也实在没什么好感。

    她记得当年出了事情她外祖母死了之后跳出来说要分家,不愿意被她母亲与舅父祸及的人就是他们。

    但她舅父不是那等不做后手的事,而且他们阿父去河西之前,特意跟谷家族长“谈”过一次话,当时谢慧齐就跟在他的身边,很明显她阿父跟谷家族长就舅父的家财谈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谷家族长也信誓旦旦说族里公正,只会等到她舅父回来处置家财的一天。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来?

    那老家人这次又痛哭失涕了起来,“表小姐,表公子啊,你们要为大爷做主啊,他们说大家一家人在去蓠州的路上被杀死了啊……”

    这消息尤如晴空霹雳,震得谢慧齐失声叫道,“谁扯的谎话?他们竟敢拿这话来蒙骗我舅父的家财?”

    这老家人老五哭道,“表小姐,老奴也不信,可是老奴每隔一年都到了外官述职的时日就会去城门口候着等大爷,可六年了,到今天的十月整整六年过去了,老奴没哪一次在城口等到大爷回来啊。”

    他就是不信,那些拿大爷全家死了分家财的人也拿这个把他们大爷的家财分了啊。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时的事?”谢慧齐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的愤怒,声音都僵硬了起来。

    “姑爷带着你们一走,他们就这么闹了,前年大爷没回京,族里就做主把大爷的二十几个铺子,三千亩良田土地给分了,二爷三爷一人每个得了六个铺子,一千亩土,剩下的就让族长带头分了,”那老家人哭得一脸的眼泪鼻涕,撕心裂肺地哭道,“我那几个孽子,就是投奔二爷去了,是老奴管教不当,罪该万死呐。”

    说着,不要命地往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见他磕得又快又猛,谢慧齐怕他没几下就把自己了结了,就是脑袋气得发蒙,也还是快快地朝身边的周围示意,让他把人拉起来。

    周围也是眼明手快,在那老家人快把自己头磕碎之前一个手臂就伸出,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他力大无穷,把人单手抱在空中也不费力,虎目这时候也只管看着他们家姑娘,嘴里则请示道,“姑娘,我提着还是把他放在哪?”

    “暂且提着。”谢慧齐怕他再跪再磕头,也不敢让周围放心。

    这时候她朝蔡婆婆看去,蔡婆婆看到她家姑娘看她,凄凉地,“姑娘,那本来就是帮没良心的,当年他们也没少袖手旁观,大爷这么久没回来,他们的胆子大了。”

    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慧齐听了眼睛就是一闭,这时候,突然有人紧紧抓住了她,她睁开眼,见是大郎,见他担忧地看着她,她勉强一笑,拍拍他的说,宽慰他道,“阿姐没事。”

    说罢,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年咱们家就在这庄子里过年吧,等过年完,我们就进城。”

    不容她回避,就是为了探知舅舅的生死,她也要跟着弟弟们进城,去见那齐家的长公子。

    那是她唯一认识的有身份的人了。

    **

    这厢同一时间,齐君昀正在听府里管事的跟他报今年田庄里的收获,听到管事的说今年多入了八万两的银,五千担粮,他眼皮也没抬一下。

    等到管事的报完,他终于抬起眼皮,也不去看那诚惶诚恐站在下面的管事,朝记帐的大帐房看去。

    此大帐户正是齐大齐二的亲爹。

    见主子看他,他朝主子轻颔了下首,向他确认管事的没有虚报。

    底下管事的朝大帐房点了头,这下差点哭了出来,忙掏出帕子擦头上冒出来的虚汗。

    去年他手底下的人儿子事,吞了一万两银,主子爷差一点就让人活剥了他的皮,今年他若是再犯事,这皮也是留不住了。

    管事的是真怕这主子爷,就是今年明明再确定不过不会出差池的事情,一站到主子面前,所有的有谱都变成了没谱,他就跟那待宰的羊羔一样,只等刀子落下。

    现下见没事了,他一时之间也是虚脱,擦着汗的手一晃,身子软软地往后倒了下去。

    管事厅里,下人们还是各司其职站在原位,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事,都好像不知道府里的管事倒下了。

    主子没发话,谁也不会动一下的。

    人倒下发出了声音,齐君昀朝人看过去,脸色依旧淡淡,半卧着主椅的身子也依旧松驰,他瞥了人一眼就收回了眼,接过了齐大拿过的他爹写好的帐本,看了总帐一眼,又接过沾好墨的笔,在那总帐下画了个押。

    “嗯,今年就暂且这样。”画好押,他也开了口,也站了起来走向门边。

    门边候了好一会的随从这时候忙朝他恭敬行礼,又挨近他的身边,轻轻地道,“主子,谢家姑娘带着她家的两个公子把谢大人抬到谷家庄园了。”

    齐君昀听了翘了翘嘴,“也没几天。”

    到京没几天,就把人抬去埋了。

    倒确是个做得比说得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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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齐大在旁听了,提着胆子问了一句,“主子,要不要送点年货过去?”

    他看谢家姑娘拿来的东西,竟还有两本厚厚的书,看主子这两晚都是拿在枕边看,齐大这才斗胆说了这么一句。

    他这心中其实是不知该怎么想谢家姑娘才是,小小姑娘家胆儿大得让人匪夷所思,但他们主子竟然不太厌恶,这也是齐大最为奇怪的。

    曾也有胆子肥的姑娘拿着那点小心思算计他们家主子,但那姑娘家要死要活直到嫁出去,也没让他们公子眼皮子抬哪怕一下下,所以齐大是真奇怪怎么这次他们主子就不冷眼置之了,反倒她送来的每样东西都要了。

    若说喜欢,看不出。

    但要说讨厌,也实在瞧不出一点端倪来。

    于齐大试探地问了这么一句,也是想从主子的态度里看出点什么来,也好日后怎么对待谢家姑娘。

    齐君昀这时看了齐大一眼。

    齐大背后一凉,知道主子看穿了他的心思,苦苦地朝主子笑了一下。

    齐君昀倒不是个喜欢为难手下人的,对他来说,下面的人能把他吩咐的事办好了,他也该多几许宽容。

    就是知道齐大犯蠢,他也没跟办齐二一样地办他,只淡道,“现下用不着,等他们进城了,到时候你多跑跑腿,替他们寻下房屋即可。”

    齐大这时候才想到,如若现在就去年货,以谢家姑娘的聪明劲,岂不是知道了他们派人盯着了她一家?

    齐大不禁羞愧,这么明显的事,都因他想试探主子态度给忘了。

    但不过这时候他也是知道了,他们家主子是着实不怎么讨厌谢家姑娘。

    知道要怎么对谢家姑娘了,齐大这里也是踏实了,不去想谢家姑娘是个什么人了,只想着等日后见了,只管对人家恭敬着就是。

    这总出不了什么差错。

    **

    那厢谷家庄园里,知道姑爷死了的老五头又哭天抹地,见他哭得愁云惨淡,谢慧齐摇摇头,让蔡婆子带着他进墓地去烧点纸钱。

    有些话她不便跟这个谷家下人说,但想来自谷家出来的蔡婆子会跟他说好。

    这老五头住的院子在半山腰,也是个好住处了,以前是主子们来庄园散心,夜晚停留在此也会歇一夜的,谢慧齐记得,她小时候曾也是跟父母来此住过一次的。

    说来这也是给主子住的地方,这住处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有十几米长,第一个院子左右连着有六间厢房,是给下人们住的地方,第二个是主子们住的主院,是一幢院子两个主厢房,一个主厅,连着两个主厢房的左右两个过道都有二米宽,是再好不过的住处了。

    可就是这样的好地方,现在到处都是灰,窗棱上的白纸黄黄破破,看得出自那一年后从没有人打理过,墙上也斑驳陆离,无几处完整之处。

    好好的房子,乍一眼看去,竟像是久未居人的荒屋。

    红豆跟阿菊跟在她们姑娘身后,一看她们姑娘一言不发,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他们住在河西的时候,就是到了冬天黄沙吹个不停,他们姑娘家也是要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样的好地方到处污脏得很,有的屋子里还满是尿气的腥骚味,大树底下的枯叶烂得成了稀泥,堆在好好的青砖地上,都看不出原砖的颜色来了。

    等到谢家姐弟把房子转了一圈,就是谢大郎和谢二郎也是皱了眉。

    把房子看遍,谢慧齐重重叹了口气,她原本做的也是过来住几天,等在山上过完年下去的打算,所以有人在不在都无妨,只要屋子在就好,他们一家人晚上也有借宿之地。

    但现在是这有人在,比没人在还让她觉得难受。

    主人家不在了,屋子都跟着腐朽了。

    连守屋的仆人都不愿意把它收拾好。

    谢慧齐在河西过惯跟人友好处之的日子,左右邻居街坊都是些你给他一棒米,他还你一碗粥的小老百姓,现眼下听着见着这些闹心的事,心中这也是起了不少的疙瘩。

    “阿菊,去找扫把和锄头,把能找的都找到拿到后面来,周围,你带着红豆去找水井跟盆,找抹布,没布往我们带来的布里找……”谢慧齐摇摇头就开始动手挽袖子吩咐。

    “阿朔跟阿福去找有没有担箕和筐,拿扁担,我们先从后面的地方开始,把脏的都收拾好抬出去。”

    谢慧齐的话一落,下人们就随着她的话动了。

    “阿姐……”二郎见周围他们都跑了,忙拉着他阿姐的衣袖要活干。

    谢慧齐也没打算放过他,“去拿纸笔来,你研墨,你阿兄写字,把等会要周围下山买的东西写出来。”

    红纸,窗纸,还有干果这些都要备些,年货还有贡品等也要多备一份,他们家只备了他们谢家的上来,看来现在谷家的也要备了。

    二郎拔腿就往前跑,把他跟阿兄的包袱都拿来了。

    谢慧齐嘴里一直碎碎念着要备的东西,大郎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时念着,等阿弟把包袱一拿来拿出纸笔,也无须他们阿姐再念一遍,他就把先前听的写下来了。

    谢慧齐一看弟弟写完抬头看她,她欣慰一笑,“咱大郎记性比谁都好。”

    说着把没念到的又念完,这时候周围他们已经都拿了能找到的扫把抹布水盆过来了,这些能找到的东西也都不像样了,破破烂烂得很,没一样是好的,谢慧齐又在要买的东西的清单上把这些都添了上去,也不让周围忙了,给了他银钱就打发了他下山去。

    怕他不认路,让他去找老五头问。

    周围领命去了。

    谢家一家人也没正经吃饭,拿着带上来的点心和干粮就着烧开的水凑合着填了下肚子,谁也没歇什么,捋起袖子甩开膀子就干活。

    蔡婆子跟老五头一回来,也是袖子一挽,四处收拾了起来。

    老五头本来以为自己忠心耿耿不已,等回来一看已经收拾出了个大样子的大宅,一时之间羞愧得挪不动步。

    他是谷家的老家人,祖上两代都是谷家仆人,大爷临走前还朝他一揖到底,让他多多费心——可他以为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其实他一样都没做好。

    大爷交待他看好的铺子没看好,两份重要的地契也被骗走了,最后连让他看住的屋子也没打理好,老五头站在大门前久久都不能动弹。

    他没动,谢慧齐也没去请。

    家里和舅父家出事的时候,她当时年纪虽小,但样样她见过听过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舅父走的时候这老家人磕头不已币心的样子她还是记得的。

    舅父也给他留了不少银钱,只要他们家不花天酒地,一家人平平实实地守着这庄园过日子,别说过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几辈子也不愁吃穿。

    可现在这才几年?

    这老家人有多哭诉他怎么尽力,谢慧齐就有多失望。

    果然败了就是败了,倒了就是倒了,随便是个人,连下人都想糊弄他们。

    **

    周围傍晚的时候从附近的一个小集市把他们姑娘家要的东西买回来了,还有一些没买着,但姑娘先前已经说了把能买的先买回来用着,买不着的回头进城去买是一样,知道姑娘等着用,所以周围先赶紧着回来了。

    他还买了个大背篓,能装不少东西。

    手上也提了两个大篮子。

    这几样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来斤去了,周围回来后,汗水湿透了最外面的薄袄,鞋子都跟淌了水似的。

    但有了他带回来的几把扫帚碎布,打扫的麻烦少了。

    谢家一家人直忙到半夜,才把这处两进院的宅子收拾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早,谢慧齐也是早早醒了,红豆跟她睡一块,在她下床的时候拉着她,“姑娘你再睡会儿,我去忙。”

    “睡不着。”想着今天是小年,他们一家人曾住过的宅子一点喜气也没有,谢慧齐是眼睛都不怎么闭得上。

    红豆进了厨房,她则拿了红纸剪窗花。

    她们一有动静,临时打铺睡在他们隔壁的大郎二郎也醒了,大郎首先下地把二郎的衣裳放到被窝里暖着,这才穿自己的衣裳。

    二郎半夜才睡,困得很,眼睛根本睁不开,但嘴里还不忘充满困意地跟他兄长道,“阿兄莫要跑,等我起来带我一块做事。”

    大郎“嗯”了一声,不忘在穿衣裳的时候就把门拉开,免得等会要走的时候再拉发出声响就惊了弟弟。

    拉好门回来还故意叫了二郎一声,让他莫要急,再睡一会,他人还在。

    等他穿好衣裳,往外走的脚步特意放轻了。

    二郎还小,该多睡会。

    这厢大郎帮着他们阿姐刚写好一对对联,就见谢二郎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梳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跑到他阿姐身边就把梳子塞到他阿姐手里,背过身就让他阿姐给他梳头,嘴里也不忘对他阿兄埋怨道,“我昨晚睡的时候都跟你说好了的嘛,你要做事就要叫起我跟你一块,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早上就不做数了呢?”

    谢慧齐在他身后为他梳着头,笑道,“阿兄可怜你,想要你多睡一会。”

    大郎闻言微微一笑。

    二郎本来还想埋怨,但见兄长笑了,朝兄长扮了个鬼脸,道,“好吧,这次就且算了,下次可莫要这般说话不算话了。”

    “小跟屁虫。”谢慧齐给他梳好一个童髻,不忘点点他的头取笑他。

    “阿兄在教我事嘛,”二郎为自己辩解,“我也要跟阿兄一样厉害,什么事都会做。”

    谢慧齐笑着亲了他的脑袋一下。

    等到二郎的两个小髻都梳好了,谢慧齐别过他的肩带到正面,看着二郎那英气勃勃,满是鲜活气息的小脸蛋,赞道,“我家小二郎怎么就能这么好瞧呢?阿姐看了都好生欢喜。”

    二郎不懂羞涩,得意洋洋一扬脸,“那当然,我阿父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各位同学的喜欢,也谢谢你们的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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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谢慧齐虽有替庄园洗尘添喜之意,但毕竟他们是戴孝之身,这红色的福字也就剪了两个,外门也没贴,就贴在了主院的两个主厢房。

    谢慧齐昨晚是带着弟弟们在外院睡的,舅父不在,主人家没发话,有点教养的都不会鸠占鹊巢。

    他们把大郎写的白底黑字的对联贴在了他们姐弟两暂住的厢房,大郎写了两对他们阿父曾写过的诗,二郎踩着凳子贴的时候还朝对联亲了亲。

    谢慧齐在一旁看着弟弟们忙碌,大郎认真执着依旧,二郎还是顽皮活泼,她嘴角也扬起了笑。

    父母是走了,她也撑住了这个家,他们姐弟三个谁也没被毁掉,他们的阿父娘亲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能松口气。

    这天小年,谢慧齐带着家里人做了顿小年饭,周围动手,把屋子里破旧的东西都拆了,拿了他带的木工工具,打算把庄子破的地方补齐了。

    随后几天,谢慧齐让周围又下山堂了完整的一份贡品,叫他买了大烧纸,往生钱,又自个和叠了元宝,锞子,这是要烧给他们外祖和外祖母他们的。

    准备的东西有些多,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又是做了团圆饭,一家人也是跟着大姑娘习惯了,姐弟三人要上墓地去用团圆饭,家人也是担着担子跟着去了,叫老五头看了好生惊讶,等到晚上天黑了也不见他们回来,也是害怕不已。

    半夜人回来,也是怕去开门,后头还是周围翻了墙过来开的门,一家人才得已进来。

    初一谢慧齐就又带了家人挑着担子替他们阿父娘亲尽孝,也就是去谷家的主坟地扫墓去了,谷家的主坟地离庄园不太远,只隔了一座山,先前他们阿父把母亲埋到此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路上谢慧齐倒是也不过于哀凄,跟大郎二郎说就当他们是去走亲戚。

    他们挑了一担大烧纸一担元宝,二郎给外祖他们烧的时候还满是羡慕地跟地下的老人家道,“你们现下可有钱了,比我阿姐还有钱,可劲儿买想吃的罢。”

    回头又补道,“不够了到梦里来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挣多多的钱来烧给你们。”

    大郎听了摸了弟弟的脑袋一下。

    二郎昨晚跟他爹爹说了半夜的话,今个儿心情通畅,回去的路上闹着要背阿姐,背又背不起,瞎弄一通,差点被摔着的谢慧齐还得安慰他,答应他再等他多吃两年饭,长大了有力气了再给他背。

    过了初二,谢慧齐也没打算多呆,准备着下山了。

    老五头又是哭着挽留,二郎见他哭有些不快,一时之间也忍不住道,“我们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阿父娘亲,外祖外祖母一个也没有,大舅父生死不明,他都没哭,这个老下人哭什么?

    “二郎。”谢慧齐看了小弟一眼,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二郎到底是被她教出来的,知晓姐姐最不喜他无礼,哼了声就没再说话了。

    但经他这一闹,老五头也是不敢哭了,连送也不敢送他们,就这么目送他们下了山。

    走了些许路,大郎开了口,跟谢慧齐道,“等过一段时日,我们就让周围过来打扫下屋子,把屋上的瓦片也整补整补,待到舅父回来,也有个好样子瞧。”

    谢慧齐听了忍不住笑开怀,看着她真的已经长大了的大郎道,“就依你的办。”

    “大郎,我记着了,等过一个来月,要是像姑娘说的京城开春了雨水多,我就提前几日过来把瓦片整补好。”前头挑着担子的周围不忘回头应声。

    “嗯,你手脚最麻利不过。”大郎朝周围点点头。

    周围一笑,继续埋头赶路。

    他们这是去了徐家客栈,这时候徐黑山他们还没走,一见他们姐弟回来,竟是高兴不已。

    他们是真担心这小的几个大冬天的呆在山上冻着了。

    谢慧齐一回来,就又给一群人做了顿好吃的,徐黑山他们也只是在京里过个年,然后就要往家里头赶了。

    谢慧齐他们回来也恰好来得及送他们走。

    徐黑山走的时候,带着谢慧齐又认了两个徐家在京城城里住的婶子,这两个婶子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做生意也好做人也好都有两把刷子。

    那头他也带大郎二郎跟他在城里开杂货店的一个亲大哥,一个堂弟认识了,也算是认了个门,以后有什么事,能搭把手的他们也不会推辞。

    谢慧齐没想徐黑山走之前还帮他们安排了这一遭,当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他才好。

    他们连葬父也都只敢偷偷摸摸地葬,也只有徐阿叔是能不避讳着这些个,还敢诚心相待倾力以助。

    **

    等送好徐家马帮一行人,也不过是初四,徐家那位厉害婶子说这时候还没出元宵,不好找屋子住,这时候主人家也不会把屋子租出来,让谢慧齐他们再等几天,他们先帮她打听着。

    谢慧齐当然道好,不过这时候她也想着该进城了,就是带弟弟们去看看见见京城是什么样子的也是好。

    这大忻朝的京城大冬天的也不兴戴帽子,大郎二郎的脸也没法好好拦,谢慧齐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也就横了心,稍微做了点修饰把他们的脸蛋弄黑了点拦了拦,就带着他们进城去了。

    可怜两个玉面少年,就这么被他们阿姐弄成了两个小黑娃。

    阿菊一路上都忍不住抬手要给两个小主子擦脸,好几次都是抬起手被拦了才放下,她觉得小主子们怪可怜,进城了对花花绿绿的京城都不爱看,只管盯着小主子们的脸看,想替他们把脸擦干净得不行,最后被红豆扯得脸蛋发疼,这才可怜兮兮地跟在了红豆旁边,再不敢去瞧小主子们的脸。

    谢慧齐也是进城来看眼界的,她当贵族小姐的时候还小,出来的时候不多,所以这京里什么样儿也只瞧过一两次,也没什么印象,这次来瞧,她是奔着怎么来钱的目的来的。

    自打带着他们阿父来京,那些总是出来阻拦他们一家人好过的人也不见了,她得在没被接着盯上之前,好好弄一笔。

    大忻朝的京城没有比她曾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繁荣,卖货的摊子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地方超大,两边相望街道相隔的路足有五米长,三辆马车并驾而过都不显得挤。

    路边也有摆货摊的,卖的东西也是什么都有,卖糖卖小泥人的,还有卖小绸缎的,谢慧齐一路望过去满脑子的挣钱法子,而这对于阿菊还说,摆脱了主子们的脸后的满脑子都是好吃的,而周围老偷偷看红豆,就等着红豆看中什么就去付钱,他手心捏着的银角都被汗浸湿了。

    只有拉着大郎二郎手的蔡婆子紧张不已,生怕有坏人冲出来,劫了她老婆子的命。

    一家人穿的也都是小老百姓才穿的平常衣服,他们这一路左顾右盼的,见到他们的人也只当是京郊哪个村里的人带着一家老少出来见世面来了,看那老婆子抓着小孙子怕他们走散的紧张样,也只当她是乡下没出来走过的老婆子。

    而那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姑娘家,怕是个以后都难以说亲难以嫁出去的。

    谢慧齐这次出来也不好戴纱帽太特立独行,毕竟一群普通的人走在一起,就她戴个纱帽也怪怪的,她把弟弟们弄黑了,当然也没忘把自己弄残,弟弟们长得太好,她太爱,她还舍不得下重手,对自己她就舍得下狠心了,她是给自己脸上点了大媒婆痣的,嫌这样还不丑,还不忘在脑门上还涂了个黑疤,用的还是她一路上在漆乡那里买的黑漆,就是回家用那专门的药水去洗,也得洗个三四天这黑色才褪得去的专业漆。

    这本来是谢慧齐淘来打算卖的,没想正好用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当齐家的探子跟着她进了城,好长的一段路都不想差人回去跟主子报,说谢家姑娘带着她的弟弟们进城了……

    **

    年那头时谢侯爷已经找上了齐君昀。

    为了老母亲心中好过,早日见上外孙外孙女,谢侯爷一打听到齐君昀去过河西,还是他帮的他侄儿侄女一家讨回的弟弟的尸首,他也是豁了他那张老脸去,也不管那些盯着他们谢侯府的人怎么想,他一个长辈来齐国公府找齐君昀这个世侄找了好几次,想打听侄儿侄女们如今的行踪。

    连着两次,国公府的人都说长公子不在,他没见着人。

    知道了外孙外孙女已经带着他们阿父进京了,但人却不知道在哪,谢老太君终于肯喝药了,但泪水从此也没再止过。

    越是见不着,越是慌得紧。

    谢进修见老母亲不好过,他这里也是着急想见那几个可怜孩子,想着他这个当伯父的无论如何也得伸把手,这时候也不怕外人怎么想的了,咬咬牙初一这天一大早就上门来找了国公府堵齐君昀,想着初一这天,这条小狐狸总该在吧?

    好在,他终于等到了人。

    他以为齐君昀要跟他谈条件,也做好了跟齐君昀谈条件的准备,哪想齐家这位世侄客气接待了他后,就一口答应了他只要谢家姐弟一旦就告诉他的事,一点花样也没耍。

    这厢齐君昀听到探子说谢家姐弟进城的时候,他正陪着太子在太子太傅家中听太傅讲古,手下人进来一报,他朝人颔颔首,示意他们去报给谢侯爷听,也没怎么在意这事。

    他答应了的事,当然作数。

    至于报酬,等到那恰当时候,他日后也定会亲自跟侯爷索取。

    用不着谢家侯爷跟他谈。

    所以,等到齐家的人去通报了谢家侯爷,而谢侯爷在一堆来拜访的客人中抽身而去,去路上碰这姐弟几个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将会见到几个刺瞎他眼睛的侄儿侄女。

第35章

    谢侯爷的轿子经过谢家姐弟身边时,轿夫脚步匆匆,与这姐弟一行人错身而过。

    领着人来的齐家人也是茫然地看着那躲在暗处,此时频频向他打手势让他停住的自家探子,他也是留神往前定睛一看:人哪儿啊?前面没个像小姐公子的啊?

    暗探在暗处暗暗肝疼,眼睛忍不住一闭,都不忍看了,打着手势让他带着人再回头去找,别他妈再往前瞅了。

    谢家轿夫也随着乔家人的停步停了步子,茫然四顾。

    谢侯爷的贴心随从见状,上前和善地问乔家人,“小哥,到了吗?”

    小哥随着手势回头去看,还跑了回去,又再次与谢家姐弟错身而过,也没找到什么像谢家小姐公子哥的。

    暗探在一边真不忍心看了,蹲□伸出手挡着脸,好一会才沉下心思提了口气走到小哥面前,下巴朝谢家姐弟那边一扬,然后匆匆而去。

    回头他探子的身份要是被有心人看出来了,他都不知道该怪谁,跟主子谢罪都不知道怎么谢……

    这厢乔家人站在谢家姐弟一行人面前,等人直到又快再次与他错身而过了,他才硬着头皮上前,朝那看着模样最为正常的蔡婆子道,“请问这位婆婆,您是谢家人吗?”

    蔡婆子一路都在提防坏人,眼见恶梦成真,真有这么个人了,吓得脚步一踉跄,脑子都不带想的,连大姑娘都忘了,拖着大郎二郎就回头跑逃命。

    她这一跑,乔家人呆了,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还是怎么了人家,把人吓得夺命而逃……

    谢慧齐也是呆了,她听到后面的动静回过头,就看到她家的婆婆带着她的两个弟弟一溜烟地跑了,婆婆那速度快得根本就不像一个身体不好的老婆子。

    而大郎二郎还跟着她跑,明明他们都回头了,眼睛还都看着她这个阿姐,可跟着婆婆跑的步子一步都没停。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谢姑娘呆若木鸡,红豆周围阿菊阿朔阿福也没好到哪里去,阿菊一见大郎二郎跑远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把刚买到手的糖葫芦扔到地上就哇哇叫着“大郎二郎等等我”,跟着风一般地跑着跟过去了……

    只有红豆最忠贞,守在她家姑娘身边不动,紧张地挽着她姑娘的手,朝此时站在他们身边的那个呆子看去,还朝周围使眼色,让他死死盯着这个鬼鬼祟祟突然蹦出来的人。

    等到谢家随从带着他们家侯爷的轿子又赶回来的时候,那乔家人才回过神,勉强笑着朝轿子里的人赔罪,“谢侯爷,好像是认错了,我再去找找,请您再等会。”

    谢进修一路心急如焚,这时候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在里头嗯了一声。

    谢进元虽说是被逐出谢侯府的,但谢家兄弟感情其实相当好,谢进元又是个从小就心胸开阔的,对兄长自来敬爱有加,眼里只见兄长的好从不见他的坏,谢进修对这个弟弟往日也是百般的疼爱,爱屋及乌,谢慧齐出生后,她这个大伯也甚是疼爱她,也常逗她玩耍,所以谢慧齐一听到谢进修熟悉的声音,再加上之前听到的称呼,她就明白轿子里的人是谁了。

    她下意识就想躲。

    但她还是稳住了,然后见那家人颇有点垂头丧气地四处环顾,犹豫了一下,带着人就往他们前去的方向走了。

    他们再次错身而过。

    等到那头大郎二郎带着婆子和阿菊跑回来找他们阿姐,轿子都远了。

    谢慧齐心中五味杂陈,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的小黑郎大郎二郎,半天自己都不知道咋反应才正常,最后干笑数声,带着家里人朝反方向走了。

    不过他们没走多远,那头破罐破摔,心如死灰的乔家探子已经出了面,带着人匆匆赶过来了,拦在了谢家姐弟面前。

    “谢姑娘,”那探子走到谢慧齐的面前,低下头道,“您家家里人找您,请随我来,找个坐的地方说会儿话吧。”

    谢慧齐眨眨眼,没说话。

    那探子不容她装傻,又淡道,“谢姑娘,我等是国公府的人,是我们长公子吩咐了我等带谢侯爷来跟您见面的。”

    一听到是长公子,谢慧齐这下想装傻都没法装了。

    那是大腿,不好拒绝。

    这时候轿里谢进修一听到找到人了,这时候也是没忍住,掀开轿帘就下了地。

    等他看到那家人面前恭称的“谢姑娘”时,他惊呆了眼睛。

    谢慧齐也朝那瞪着她的大伯看去,见他们大伯一脸掩饰不住的匪夷所思看了她几眼,又朝她身边的人看去寻找另外的“谢姑娘”后,她这下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了。

    她干咳了数声,那声大伯也是没叫出口。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没想到谢家人会找他们。

    更没想到只是先进城见见世面,稍微乔装了那么一下下,就见到了亲人。

    “阿姐……”二郎他见他们阿姐许久都没说话,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这下谢慧齐回过神来,见那恭敬站在她面前的人不退,自家大伯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也是欲哭无泪。

    但看来躲是躲不掉了……

    她硬着头皮扯着两个弟弟上前,声音细如蚊吟,“见过大伯。”

    谢进修瞪着他们。

    他面前一个丑得让人不想看第二眼的小媒婆,两个自打生下来就没洗过脸的小黑鬼,就是这时候了,他也想把他们往他的侄儿侄女身上想去。

    他谢进修的侄儿侄女他都亲手抱过,每个都长得再精致灵气不过,岂是他眼前这等……这等不好说的人物……

    谢进修瞪着眼。

    谢慧齐这下真真是尴尬得想挖地洞钻了。

    早知道这样,她真该出门前就好好看看黄历。

    不听古人言,吃亏在眼前。

    那乔家探子这时候见谢进修看到自家侄儿侄女们站在面前叫他也不应,一脸的见鬼,觉得自己一路受的惊吓也算是有了安慰,也不迟疑就走到谢进修面前低头道,“谢侯爷,这就是谢状元的两位公子和大姑娘,他们怕进城惹起奸人注意,遂装扮了一番。”

    谢慧齐听着这位下人的话,咯咯干笑不已。

    大郎二郎一人牵着他们阿姐的一手,这时候也是瞪着眼睛,看着他们面前的“谢侯爷”看个不停……

    最后还是活泼好动外向,从不怕生的的二郎往前一扑,抱着谢进修的腰就往上窜,一下就窜到谢进修的腰上,两条已经不短的腿往他大伯父腰前一勾,挂在他伯父身上就朝谢进修急急地喊,“你就是我阿父说的那个哥哥?那个和我哥哥性情很像的哥哥?”

    说罢他就回头,朝他阿兄报到,“哥哥,跟你一样的哥哥。”

    说着就朝他阿姐看去,寻找认同。

    谢慧齐眨巴眨巴眼,恁是她活了两世,现在这圆场怎么打,她一时之间也没想到。

    可能毕竟有血缘关系,这头谢进修一等二郎扑到他怀里,他胸中就翻滚着一阵阵的酸楚,等到二郎的话一完,双眼竟已含泪。

    他朝那个说是跟他性格很像的大郎看去,然后看到他微微地一抿嘴,朝他直视过来,那沉稳中带着傲气的姿态让他看得更是眼眶一热。

    确是像他,像小时候的他。

    只是等他后来长大,成了亲当了侯爷,就不再是了。

    他弟弟跟他的孩子说过这般话吗?

    原来他的弟弟还记得他年少时候的模样吗?

    或者说,他更愿意有一个有着一身傲骨的哥哥,而不是有一个把他逐出门去,让他死在边漠,只为保全自己的兄长。

    谢进修这时心上,身上都似被针狠狠扎透般一样的疼,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攀在他身上的小侄儿,老泪都流了出来。

    见到他哭了,二郎也是可怜他,伸出手给他擦泪,还安慰他道,“你别哭了,我不怪你,阿父跟我和我哥哥讲了,你不是故意赶他出门的,你也没办法,阿姐说回头等我们家好好的了,打败了坏人,就来找你吃饭,到时候我还会给你磕头呢。”

    擦罢,发现他的小黑手把谢进修的脸擦花了,一时心虚不已,竟低下了小脑袋,只敢挑起眼皮偷偷瞄人。

    谢慧齐这下更是无言以对了。

    她自诩做事周全,所以打扮弟弟们的时候那叫一个细心,连脖子耳朵和手这等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也没放过,全涂黑了!

    她给自己擦的是用药水都洗不干净的黑漆,但给弟弟们用的是沾点水用点力洗洗就干净了的黑粉,这下二郎的小黑手碰上泪水,他们大伯父的脸不黑才怪。

    她已经无颜见人了。

    此时若是脚下有洞,谢家姑娘是真的想钻进去躲一躲,避过这风头才出来。

    **

    等这厢谢家伯父跟谢家姐弟见了面,去了不远处的一处乔家铺子里头说话,得了消息的乔君昀也是赶了过来。

    先前探子跟齐君昀报起谢家姑娘模样,头都低到胯里去了。

    乔君昀本来没打算这天就见谢家姐弟,大过年的,他四处都是事,但他一听那谢家姑娘给自己脸上弄了个洗不掉的媒婆痣和黑疤,就打算过来瞧瞧那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还记得那谢家姑娘在风中绝美的样子。

    小巴掌大的媒婆痣和黑疤?

    乔君昀没法想象她现在的脸,就干脆起身来见人,顺道也跟谢侯爷打声招呼。

    不管谢侯爷愿不愿意,他的蛰伏今年也得到头了,他们多见一次面少见一次面,就是被人知道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了。

    反正早晚谢侯爷都得表态,他们彼此都明了谢侯爷以往的明哲保身,自他到国公府里求他办事的那天起就行不通了。

    乔君昀从前门进的铺子,一进到后院,就听到大屋那处谢家那小姑娘那柔似春风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底,只听那姑娘的声音依旧,但这时说话的时候却有些结巴,“那……那什么,大伯,我我这个有点不好洗,过几天就好了,您就先瞅瞅大郎二郎吧,我跟他们长得差不多的。”

    这时屋子里头,洗干净换好下人送过来的新衣裳的大郎二郎又恢复了玉面金童的旧模样,就是在整个河西,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周正的孩子来,到了京城,按谢慧齐偏心的看法,那也是找不出几个比她家孩子长得更好的了。

    大伯看看他们就好了。

    至于她……

    她的还是过几天,脸洗干净了再看吧。

    下人也替谢慧齐准备了新衣裳,不过她没换,主要是她这脸吧,确实有点太吓人了,她是存了心把自己往丑里扮的,媒婆痣里她还镶了根黑猪毛,镶得恁是结实,她刚刚收拾的时候用力扯反倒扯出个小洞来,让这媒婆痣看起来更可怕了,现眼下再精贵的衣裳穿到身上不过是更吓人而已。

    谢进修也是看着自家侄女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还记得她小时候粉雕玉琢被他抱在怀里咯咯笑着,揪他胡子的可爱样子,委实不能与他面前的这个,这个小媒婆重合在一起。

    他绞尽脑汁想跟侄女儿说几句话,也还是挤不出一句能代表心情的话来。

    谢慧齐看他还是一脸的无话可说,也是无话,只好推着洗干净了的两个宝贝弟弟往前献宝,让大伯别计较她样子的好。

    这时门边传来了脚步声,谢慧齐无意识回过头去一看。

    等看到来人是谁,谢家姑娘的眼睛眨巴得更无辜了。

    而来人亲眼看到媒婆痣和黑疤让谢家那绝美的小姑娘变成了什么样后,一时之间也是站在那半晌都没动。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作者留评的同学都是耐心超级好的美人,但若是没看到自己成功留评别着急~~~~~~123言情实在太抽了,我昨晚想回个留言,觉都没睡,刷新后台近百次,也没成功回到几条,可把我急得……。

第36章

    屋子里顿时寂静一片。

    这时谢进修也颇感几分尴尬,站起来就要跟站住不动的齐君昀打招呼,就在同时,齐君昀也动了。

    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走到谢慧齐旁边时,他停了脚步,看了她一眼。

    谢慧齐迅速拦了她那又是画了黑漆,又是贴了媒婆痣的嘴。

    还知道怕丑?

    知道怕丑就好。

    齐君昀挑了下眉,摇了下头,朝谢进修揖礼,“谢世伯,过年好。”

    “好,好,好。”谢进修连道了三声好,看着侄女,不堪目睹地别过眼。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把自己作弄成这个样子?

    “世伯。”

    “坚侄。”

    这时齐君昀跟谢进修嘴中相互谦让了一句,相次坐下。

    这是大郎二郎第一次亲眼见齐君昀,过不了几天他们不宁去齐家书院就学,这时候谢慧齐也是着急,捂着嘴推着两具弟弟朝齐君昀那边去,让他们去见礼。

    谢慧齐这装扮,大郎二郎是未觉着愁的。

    在他们心里,阿姐就是阿姐,好瞧也好,不好瞧也罢,她都是阿姐,所以也不懂谢慧齐的心,二郎回头一看他们阿姐捂着嘴,皱着眉着急的样子,谢二郎也跟着着急起来,“阿姐你哪儿疼?”

    阿姐被自己作得疼,谢慧齐欲哭无泪。

    她不过是想拿自己先练练手,先学会乔装,日后也好给弟弟们装扮得不一样点,也好瞒过那些会盯着他们姐弟的人的耳目,可哪知不过第一次被识破不算,参观者这么多,个个还都是最重量级的。

    “阿姐不疼,”为了弟弟们,谢慧齐只得放下手,低着头朝弟弟们道,“跟大伯,还有齐家哥哥见礼。”

    大郎这时候望了他阿姐一下,去握了握她的手,见她的手是温热的,不似病了,这心也安下了,拉过二郎就跟谢进修跟齐君昀见礼。

    “谢晋平见过大伯,见过齐家世兄。”

    “晋庆见过大伯,齐家世兄。”二郎乖乖地跟着兄长跪下,先朝大伯父磕了头,见大伯朝他们抚须额首,叫他们起来,他又随着兄长起身,朝齐君昀见了礼。

    “嗯,”齐君昀朝他们点头,拿过随从手中的两个盒子,一人给了他们一个,淡道,“自己留着。”

    “谢齐家世兄。”两兄弟回过头来,见他们阿姐朝他们轻轻点了头,这才回头接过齐君昀的东西,朝人道谢。

    而谢慧齐在弟弟们身后听得心惊肉跳,偷偷朝这齐家哥哥看去,心里嘀咕着这自己留着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别交给她吗?

    齐君昀这时候朝谢慧齐瞥了一眼,淡道,“你上前来一下。”

    谢慧齐偷瞄被逮到,心里一片哀鸣。

    她是怕他的。

    这人本来就不是个一般人。

    在她心里,天生老子都没他可怕。

    见她没动,齐君昀又看了她一眼。

    谢慧齐不得不乖乖上前。

    “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齐君昀的口气很是温和,就好像平常说话一样的寻常自在得很,也让人不容拒绝。

    谢慧齐老实道,“怕进城被人看出来。”

    “嗯。”齐君昀颔了下首,“听说洗不掉?”

    “有那专门的药水洗,洗几次就好了。”谢慧齐讪讪道。

    “不伤脸?”齐君昀淡淡。

    “有那么一点,”谢慧齐老老实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力让自己从态度上就让人家看出她的乖巧礼貌懂事识趣来,“养几日就好了。”

    齐君昀又淡应了一声,口气依然像个世兄跟妹妹说话一样随意,“下次就别了。”

    “呵呵。”谢慧齐笑了两声,不知说什么才好,觉得他们之间的说话有点怪怪的,又觉得这挺自然,一时之间也没回过这齐家哥哥话里的味来。

    “伤着脸就不妥了。”齐君昀见她傻笑,本来没打算说,但还是多说了这么一句。

    他曾见过她最美的模样,偶尔想起那天她的样子,她在空中张扬飘起落下的发丝落在她肩上何处他都清楚记得,再见这张脸,就有点不喜欢她现在这张脸上凭白多出的东西。

    好好的姑娘家,还是做好好的姑娘家打扮的好。

    “呵呵。”谢慧齐又不做作何回答,傻笑了两下。

    这厢坐在齐君昀身边的谢进修觉得不对劲,不禁皱眉朝齐君昀看过来。

    齐家这长公子年过二十,但已经出了孝了,还身无亲事……

    他又朝他那个傻侄女看去,一眼看过去就是她额头上那块大黑疤,一时之间,谢侯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回去好好洗好,以后莫要再调皮了。”见她只是笑,齐君昀乍见到她丑脸的不快也消失了许多。

    “好的,齐家哥哥。”谢慧齐哪还敢说什么,乖乖应道。

    见她乖巧,齐君昀刚才胸口那股莫名来的郁气也消失无踪了,朝这调皮的小姑娘摇摇头,稍偏过头对一边的谢进修淡道,“谢世伯不知晓,世妹这性子也是随了谢世叔,有时也爱调皮捣蛋得很。”

    这一下,谢进修听着他一副跟自家侄女很熟的口气莫明地就不高兴了,脸也淡了下来,淡道,“慧齐是有点调皮的,我怎能不知晓,她小时候还爱揪我的胡子,还往我的茶杯里倒过盐呢。”

    “是吗?”齐君昀手掌交握,眼皮垂下,看着自己的交岔的手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

    谢进修轻笑了一声,“我自己的侄女我怎能不知晓?”

    齐君昀抬起眼,朝他颔首,“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世伯跟慧齐妹妹好几年不见,已不知她性情了。”

    齐君昀口气淡淡,但谢进修一时之却被堵得无话可说。

    这一家子是被他逐出门去的,所以他们才好几年不见,所以他们父亲死了,他们带着父亲回京也没有告知他府里一声。

    而他见他们,还得必须躲在齐家的地方见,别说昭告世人,连接他们回家去见他们的祖母一眼都不能。

    齐家长公子一句话说得再云淡风轻不过,谢进修却绷紧了脸,心口就像猛地扎进去了一把利刀子,疼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谢进修脸色惨白,离他们离得近的谢慧齐仅抬下眼皮就能看得分明,她有些不忍地看着面无血色的伯父,眼带哀求地朝齐君昀轻摇了摇头。

    她果然听得明白,心中有数。

    齐君昀之前只是猜她不是个糊涂的,现眼下亲眼见到,嘴角细不可察一翘,笑意在他嘴角转逝即逝,他的眼睛也从她脸上带过,朝那安静不语的谢家两个小公子瞧去。

    这两位小公子看着就干净多了,齐君昀细看了他们一眼,姐弟三人还是长得像的。

    这弟弟们也教得好,看这两个一个眼静如水,一个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但谁都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插一句嘴,看得出教养甚好。

    先前也是得了她的应允这才接他送的东西,规规矩矩得很。

    齐君昀朝他们道,“再过几日书院就要开堂了,回头跟你们阿姐把家置办好了就去书院找先生吧,过些日子我也会去书院一趟,到时候再带你们认认路。”

    既然来了,齐君昀就想着把先前让齐大办的事顺道说了,他朝谢慧齐道,“我让齐大找了处离书院近的住处,出了初十,我让他过来带你们去看看,若是看得中意住下就是。”

    说罢,掉过头朝面色不渝的谢进修道,“不打扰世伯跟侄子们说话了,小侄暂且告退,告辞。”

    说完就起身朝谢进修一揖,朝谢家姐弟一颔首就朝门边走去。

    谢慧齐没料他这么快就走,不放心地看了脸色铁青的伯父一眼,还是跟在了齐君昀身后快步走了几步,对人道,“多谢齐家哥哥的帮忙了。”

    齐君昀走出门,见她站在门口朝她福礼,脚步微滞,终还是停下了。

    见她快步上前走了过来,他沉吟了一下,跟她道,“你们家是从谢家族谱被剔下来了的,再写上去比剔下来还难,就是你们世伯想接你们回去,谢家族里的那些人也不会答应……”

    说着又看到她抬起的脸上那些刺他眼的黑斑,他不由轻叹了口气,“以后莫拿自己的脸玩闹了。”

    谢慧齐正认真听着他的话,没想听到了这句,讪讪地笑了一下,低声道,“知道了。”

    “也莫要跟你世伯走得近了,他们为难不了你世伯,为难你们姐弟几个还是为难得起的……”齐君昀让他们姐弟进京,是抱着让他们把京城里这一滩浑水搅得匀称一点的目的的,他打算借此逼谢进修出面,先带着被皇帝和俞家打压了好几年的几个小世族先出手。

    尔后,再由他来接手下面的事。

    他们已不能再让俞家带着新世族坐地起势,彻底把他们这些老功臣老世家从朝堂上扫地出门。

    他们这大大小小的几个家族快要完得差不多了,要是像谢家这几家人一样生生忍着只懂断臂蛰伏踌躇不前,等他们回过神来,连给自己收尸的份都没有。

    而在他们把朝廷的势力没收回来之前,谢侯爷是完全没有余力来保全这一家子的。

    齐君昀之前也只是打算让人照看着这一家子,现下想想,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

    这姑娘家,胆子委实也太大了点。

    齐君昀的话一说完,又看了把自己的脸弄得不成样的小姑娘一眼,实在不想再看下去了,朝她一点头就迈开了步。

    这时候快要出后院的门了,谢慧齐不好再追,想着他的话又进了屋。

    屋里谢进修正对着两个长得肖似弟弟弟媳的两个侄儿发怔,见到谢慧齐进来,他叹了口气,问她,“你什么时候跟齐家的长公子这么熟的?”

    谢慧齐尴尬一笑。

    谢进修又叹了口气,尽量婉和地道,“慧齐,你打小就聪明,大伯也跟你多几句嘴,这毕竟是京里,他现是未有婚约的国公府长公子,你也是再过一年多点就要及笄了的小姑娘,男女有别啊……”

    谢慧齐听了也轻“啊”了一声,想想,也是。

    男未婚女未嫁,先前他们说话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过于亲近了。

    但她伯父不提起,谢慧齐是真没怎么往这上面想过,男女有别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一直防着,而且她压根儿就没把自己跟齐家哥哥想到一块去,不说她现在与齐家哥哥的身份天差地别,就单单说她自己本人,她就是今年已经十四了,但她眼前还有两个弟弟呢,一家人以后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脑子里哪来的空隙去想这些个?

    她伯父的意思,她是懂的。

    他话里有怕她被齐家长公子利用了的意思……

    但是,谁在乎?

    而且就是她在乎,她在乎得起吗?

    而大伯父他自己来看他们,也得偷偷摸摸的。

    先前问他们要不要见祖母,也是说会带祖母来见他们,而不是让他们去府里见祖母——大过年的,他们伯父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很难受,她也没想着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只得点头称是。

    她做了他们家能做的所有的一切了。

    谢慧齐能懂他们诸多的不得已,可是,没有人保护他们,她总得想办法保护他们这一家子啊。

    “我知道的,伯父放心。”谢慧齐诚恳地回了这个往日疼过她的伯父,还是不想让他过于为难。

    至少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想当面对他不敬的。

    “以后莫要与他见面了。”谢进修这时候揉着头苦涩道,“你们的住处和日后的生计,我会替你们想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同学们刷新有更新看,今天早更了一点。

    不过晚上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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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伯父的心,慧齐晓得,但恕慧齐不敬,伯父,你要是出面照顾我们,族里不会因此有人说话吗?”且不说族人,大伯娘不会计较吗?

    那个从来都与她母亲不对付的大伯娘若是知道大伯还管着被赶出家族的他们,光她就少不得闹吧?

    谢慧齐已经是尽量客气了。

    就如他们伯父所说,她聪明,既然知道她不蠢,应该也就明白她不会对侯府抱什么侥幸心理。

    连疼爱父亲的祖母都保不了他们,做为弃子,他们父亲都已经死了,他们这些小的如若被人捉弄,被人弄死也只是翻掌之间的事。

    “我会尽力保全你们的……”谢进修艰涩地挤出话来道。

    “如若保不全呢?”谢慧齐也苦涩地笑了起来,低声道,“那到时候,谁来为我们姐弟收尸呢?”

    谢进修猛地站了起来,失声叫道,“你……”

    就在这时,谢晋平的头也抬起,眼睛如刀一样地看向他这个大伯父,满脸狠厉,就如看待仇敌。

    徒然站起的谢进修对着侄子的这张脸,这双眼睛,脸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嘴里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尔后,他跌坐在了椅子里,低头抚眼不语。

    屋子又静了下来,一片安静。

    就是最不喜静的二郎也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

    许久后,谢进修站了起来,勉强朝他们道,“过几天,我带你们祖母来看你们。”

    说罢,起身匆匆狼狈而去。

    谢晋平看着他大步走出门,等到看不到人了,他收回眼,对他阿姐淡淡道,“阿姐,我不像他,以后别说我像他了。”

    他不像这个侯爷伯父,他是不会让他的弟弟去死的。

    他是长兄,理当是要护着弟弟的,要死也是他先死在前头,万万没有让弟弟代他受难的道理。

    就是有再多的不得已又如何?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己不想承担这份责任,弟弟远没有自己来得重要就是了。

    但在他谢晋平的心里,他的二郎是要比他重要得多的。

    “我不像他,”大郎把二郎缠绕成了一把麻花的手轻轻地一根一根扳开,淡道,“在我这里,你是我的弟弟,就是你长大了,能独立一方了,也是我谢晋平的弟弟,你就是错了,我教训你,有人要是对你不好,要你的命,我更不会赶你出去,我只会帮你报仇,代你受过,你是我们谢家的小二郎,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不会让你在我这里受委屈,听到了吗?”

    二郎点头。

    大郎替他擦着眼泪,“以后莫要这般爱哭了。”

    被长兄的话说得掉了泪的二郎胡乱地点头,好一会才擦干眼泪,朝兄长不好意思地笑了。

    谢慧齐在旁边叹气,“把新衣裳都哭脏了,今年就要满十岁了,怎地还跟个小童子似的呢?再过几年都可以娶媳妇了。”

    二郎被她逗得朝她扮鬼脸。

    大郎也是笑了,拉着他在他们阿姐身边坐下,问她,“要见祖母吗?”

    “要见的,她毕竟是我们阿父的娘,”谢慧齐摸着他的头,轻叹了口气,“光为阿父,我们都是要见的。”

    “那个大伯父,帮不了我们什么,反倒会给我们添麻烦是吗?”

    “嗯。”

    “那他先前说那些话,是因为我们跟齐家世兄近了他不欢喜?”

    “嗯。”谢慧齐无奈地笑了笑,大郎比她认为的还要聪明得太多了,他成长得太快了。

    “他跟齐家世兄有仇吗?”

    “这倒不是,”谢慧齐见他问,也低声细细为他解释,“就是可能是他们不是一块儿的。”

    说着她抬起头,看了看外面。

    外面传来了他们家人跟齐家接待他们的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声音还是隔得远的。

    现下也没有人进来,谢慧齐就抵着弟弟的耳朵,跟他简单地说了一下谢家跟齐家的情况。

    两家情况其实现在差不多,就是齐国公府身份高人一等,但齐君昀国公爷的爵位没下来,就他的身份上来说要比他们大伯父的身份要低一等,所以谢侯府跟现在的没有国公爷的齐国公府也可以说地位是持平的,但如果齐家拿他们牵制他们大伯父,那就是他们大伯父就得听齐家的了。

    而很显然,他们大伯父不喜欢这种情况。

    但他要他们远着齐家,他又保全不了他们。

    说来,他们大伯父也是左右为难,所以谢慧齐也觉得他之前说的话也是因他自己的立场所致,没什么好怪的。

    但他有他的立场,他有他的博奕,这是他自己的本份。

    他们姐弟夹在夹缝,也得为自己谋生存,他们要活着也是他们的本份。

    总不能他们都被谢家逐出了侯府,父亲也死了,他们姐弟还得继续为谢家牺牲吧?

    谢慧齐一路花了心思教导弟弟们认清楚局势,她稍微说了几句,大郎就明白了他们现如今的处境。

    “那我们跟着齐世兄吧。”大郎听了淡道。

    这样至少他们能活命。

    “阿姐也是这般想的。”

    二郎在旁没听着,不过他也不着急,回去后兄长自会与他说道明白,他这时候摸了摸姐姐的脸,反倒道,“为何他们都不喜欢你这模样呢?”

    “我却喜欢得很,阿姐最是好瞧。”先前不能说话,现下二郎是卯足了劲说他阿姐的好话。

    谢慧齐没想他还记得这个,还替她计较,也是笑了。

    就为了眼前的这两个小的,就是只能用手刨的,她也会用双手替他们刨出条路来。

    **

    谢慧齐这天晚上没住在城里,当天傍晚在关城门就回去了。

    她这也是想着自己这打扮一天两天也下不去,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第二天就拉着他们的马车进了城,还不怕丢人,拉着他们的马车就去了齐家铺子的门口摆摊。

    这古代的摊子也不是人想摆就能摆的,倒不是官府的人会出现,而是小摊小贩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一个陌生人要是随便到一个别人占熟了的地方去摆摊,那就是跟抢地盘无异了——能不排挤你才怪。

    所以谢慧齐一从齐家铺子出来,想着今天好歹不全是坏事,至少在掌柜的面前混了个面熟啊。

    这事儿太好了,她跟齐家铺子的掌柜熟啊,齐家铺子面前人流量大啊,在周围出入的人看看他们身上穿的好衣裳就知道他们就是她这批货的主顾了,想都不用多想,从天时地利人和来说,齐家铺子门前都太适合她摆摊销货了……

    所以她第二天就精神满满地把他们家的家当拉过来了。

    还给了掌柜的一坛子腌菜当买路费,让他回去拿点肥肉炒了,喷香得一院子都要咽口水。

    这下跟着他们的探子都不想回去报告主子了,已经露了脸的探子木着脸出来,还帮着谢家家人一同卖起了货。

    那齐家的铺子是卖丝绸的,谢慧齐没什么好布,也就没打铺子的主意,但她成功把两坛好酒卖给了齐家铺子斜对面的酒铺,她是拿着酒坛子上门推销的,把她淘来的两坛老酒吹得那个叫天上无双地上无二,最后高价成交。

    丝绸铺子的掌柜中午在谢家姐弟在他们后院吃午饭的时候串到了酒铺铺子,问掌柜的,“你给了一坛五十两银的价?什么好酒?”

    “酒倒是好的,”酒铺其实也是齐家的,只可惜谢慧齐这时候还不知道,这掌柜的苦笑着跟丝绸铺子的老掌柜道,“你是不知道,一开价就说五百两啊,这姑娘家是真敢张嘴,最后说卖给我五十两一坛,都好像是我占了她老大的便宜,三掌柜的你是真不知道,这酒买着我虽然不亏,这酒也顶多就值这个价了,但她跟我这么一通说下来,我到现在都觉得我欠她的。”

    丝绸铺子的掌柜听了啧啧出声,跟酒铺铺子掌柜交头接耳,“二掌柜的,那你说我要不要也跟这姑娘家也买点?”

    怎么说这姑娘家也是跟他们长公子认识的,套套近乎也好。

    “别了,我是没办法,她找上门了,”二掌柜的跟三掌柜感情好,这时摇头道,“主子那还不知道什么动静呢。”

    “也是,再看看。”三掌柜的也觉得现在没个定数,他们要是刻意讨好,讨错了情,少不得要被他们上头的管事收拾。

    这厢丝绸铺子的后院里,谢慧齐吃着弟弟们给她夹的菜,跟家人分析起他们现在的情况来,“我们这是手头有稀罕东西啊,但就是有好东西在手都难以卖出好价钱来,所以一,我们先得找对能买得起的主,这个我们有,来这边街道买东西的人荷包里都是有铜子的,第二个啊,我们必须不怕说话啊,多说点东西好的话,多说点人多衬这东西的话来,把他们说得高高兴兴的,他们脑袋一热,这才容易把他们荷包里的银钱捞到我们荷包里来啊。”

    说着问卖货主力周围红豆,“听明白了没有?”

    周围点头,红豆倒还有些羞涩,“就是有点张不了那口,怪怕羞的。”

    “练练,再练练,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好了。”谢慧齐鼓励她,大忻朝对女子的规矩也繁多,但也还算好,有些普通老百姓人家只要豁得出脸面,妇人也是可以出来做点事情来,当然说道的人也有,但谢慧齐觉得比起活下去,被人说道几句算不了什么。

    她如若不是被那个跟着他们的齐家家人拦着,她也是会蹲在摊子前卖货的。

    说来谢慧齐还可惜呢,若是她出面,他们家的货肯定会多卖出几样来。

    她可是从来不嫌手里的银子多啊,挣的钱越多越好。

    等到下午,谢慧齐一路淘过来的好东西就卖得七七八八了,当然她手里还有更好的,不过那些个不能卖,那些东西是真值点钱的,她要留给大郎二郎用。

    这货卖完了,得了三百多两的银子……

    其中最挣钱是那两坛谢慧齐一共三两银买来,最后以一百两银成交的两坛雕花老酒。

    总的算下来,也是挣了三百两了。

    谢慧齐算帐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把银子数了又数,实在太欢喜,还让家人都轮流来把今儿得的银挨个摸一遍,多沾沾财气。

    等那暗探终于鼓起勇气让人跟主子报备谢家这边的动静,等消息传到齐君昀的耳朵里的时候,也是近傍晚了,齐国公府现在的主子长公子爷刚从猎场回来,身上一身的热汗,乍听到谢家姑娘在路边摆摊的事,他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热糊涂了,回头就问那来报之人,“路边摆摊?”

    “是。”那探子也是一路暗中跟着主子的近卫,也是知道谢家姑娘这一号人物的,一听到主子的反问,他这心里也是忐忑得很。

    而齐君昀一听探子的话,笑了,“那卖玉佩的银还不够她花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38章

    谢家一家人在出城回徐家客栈没多久,齐大来了。

    “明儿我就带您和小公子们去看屋子,您若是喜欢,就定下来就是,还有落户的事,我们主子说了,等您一把屋子定好,到时候我们府里的人会去帮您办妥,您无须操心。”齐大一见谢慧齐就行礼。

    谢慧齐瞧他恭恭敬敬的,都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齐大的话一说罢,她自觉就是有徐家人帮她,徐家也没有这般的神通广大能把事情帮得顺当,她没想她还没说,那位长公子就已经先开口提落户的事了,她这真有种被人拿捏在手心,还被拿捏得挺愉快的错觉——她也不得不承认,像国公府长公子这样的人物,大郎二郎要是老跟在她身边,是上不了那样的高度的。

    她的知识面相对这些人来说,有宽广之处,但也有狭窄之面。

    至少在权术和谋术上,平衡人心掌控势态上,她是比不上这些一出生就浸*淫在这些东西里面,也身在其位的人的。

    大郎二郎必须跟这些人呆在一起,他们才有与虎谋皮的机会。

    “是齐家哥哥劳烦你走这一趟的?大过年的,辛苦你了。”

    “姑娘言重了,我这几天正巧没事,主子就说让我来帮您把事情忙好,免得您跟两位小公子大过年的还没个家呆着。”齐大这也是见到了府里人跟他所说的谢家姑娘如今的脸,他看了两眼,也是想别过头,不忍多看。

    他是明白了,就是他们主子对这谢家姑娘格外宽恩,但这位小姐肯定对他们家主子没那个心思。

    这京城里的姑娘家一旦有能出现在他们主子面前的机会,哪个不想在他们主子面前美若天仙的?

    不像谢家姑娘,说她样子差她也不差,说她作态丑,她也不丑,可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怎么看她,都想不出她也出身名门。

    主子出丧后的亲事一直让人盯着,齐大先前还想有没有谢家姑娘的可能,但现在看看谢家姑娘这种样子,哪有一点以后能当国公夫人的份?

    主子就是再喜欢她,怕也是不成。

    齐大这晚就住了下来,第二日随着谢家姐弟去看屋子。

    那屋子就在齐家书院的出脚下,是两进两出的院子,屋子看得出来修建不久,还附带了一块两亩的水田,一亩的旱地……

    一共两千两银。

    不过这里离主城还是有点远,这屋子也是齐家的,之齐家前修建出来是给族里的一位族叔一家住的,不过那族叔现已回了齐家祖籍宁楚去了,这屋子就空了下来。

    先前谢慧齐跟徐家的婶子问过这京城里的地价,这两千两银买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就是在主城边上也是够的。

    而齐家要卖给她的这块地方,按地段来说,两千两算下来是有些贵了,但算上田地的话,倒是差不多。

    不过也真是不便宜。

    谢慧齐还是先试探了下,问能不能租,但被齐大断然否决了。

    “不瞒姑娘说,我们府里在京里的房屋众多,就算有处置的也从来只卖不租,就拿这处房屋来了,姑娘家一家要是住了,等到往后您要是不住了,往后我们府里人也是不住的,再租给别人家,一年得的那几个铜银,还不如我们家主子打赏下人的。”齐大尽量把事情说得好听点,没直接说如果用租的,他们府里收她的那几个租银,还真不够主子们打赏给人的。

    谢慧齐不傻,这话里的意思岂能听不出来,听完也是脸蛋一红,讪讪地笑了一下。

    是她当小老百姓久了,都忘了那几十两银对她来说,省着点能用好几年,但对国公府这些人来说,怕是他们家中的下人都未必看得上这几十两。

    “屋子也四处看过了,小的问一声,姑娘要不要这处房屋?”齐大又问。

    谢慧齐看向大郎二郎。

    这处房屋实在是好,还有练武场,里面的木桩还有挂大刀的桩子,后面的小院子也精致,二郎刚才看的时候就跟谢慧齐说这处给阿姐住恰恰好。

    他们是喜欢的,但阿姐不说话,他们也不表态,见他们阿姐朝他们看来,都连忙摇头,让他们阿姐自己决定要不要。

    这屋子不错,书院就在上面,一天来回一趟加一起也不过半时辰的功夫,谢慧齐实在无法拒绝,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但等到过房契的时候,她看到齐大拿出的写好的过契书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而不是大郎二郎的,她都呆了。

    “这……”

    “主子的意思,写姑娘的名即可。”齐大这次干脆道。

    “啊?”

    “写姑娘的名是无碍的,您到时候就是想给大公子和小公子,把房契跟过契书一同给他们就是,持契才是主。”齐大笑笑道。

    谢慧齐干笑不已。

    待齐大一走,吓得不轻的谢慧齐就拉着蔡婆子的手就问,“两千两,婆婆,你说齐家哥哥是不是知道我把他给我的玉佩卖了?”

    卖玉佩的钱是两千两,房子正好也是两千两,过契书还非要写她的名,而不是他们谢家的男丁大郎二郎的,谢慧齐可不相信这是什么巧合……

    蔡婆子也不信,瞧齐家人轻易就能找到他们就知道,他们一定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这时候蔡婆子也是抹着泪道,“当初我就该拦着你的!是我的错,回头等见到齐公子,老婆子我就去谢罪……”

    蔡婆子这是一心想把罪责担了,但谢慧齐就是心慌意乱,也不觉得齐家长公子会收拾他们……

    要不然,也不会卖他们屋子。

    就是他这么做,吓得她挺重的。

    那厢齐君昀拿到了齐大送上来的二千两银的银票。

    还是她在易城把玉佩卖了的那家玉坊得的银票,上面还印着“定始银号”。

    大忻的银票是官票,一千两的银票动了,迟早会传到京里来上报户部,一路如若不是他派了人盯着她,按齐二的糊涂和她的胆大包天,他们谢家也走不到这京城来了,早被人得信半路截杀了。

    所幸他也只是再给齐二次机会,看看日后把他放在何处才好,没想着他定能把事办妥,做了后手防着。

    要不,他让他们谢家回京城的心思得都白费了。

    **

    谢慧齐这时候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一路得以平安,马帮的相扶是其一,另外也是齐君昀在后面一路帮她收拾了她的一次大意,才让他们顺顺利利地到京葬了父。

    这厢他们搬到了这齐家书院的山脚下,徐黑山拜托照顾他们的几个徐家人也都来了,看过院子,徐家婶子也道这地方也是不错的。

    她朝谢慧齐含蓄问了下这房子的数目,谢慧齐也给她说了个大概的数字,徐家婶子一听,道,“倒也差不离多少,那水田跟地都是好的,边上还有条山溪流下来的河,只要山上不断水,地里的活计你们是不用怕了。”

    “若是在城里买,能买到什么好地方?”谢慧齐悄悄问徐家婶子。

    那婶子点点她的头,笑道,“别贪心了,这若是在城里,你倒也能买个两进两出的地方,但屋子肯定是比不上这处,要小一半多了去了,至于田地更是没有,且那还是老房子去了,你搬进去把屋子收拾好,光是买砖换墙面都要好几十两银。”

    “这般贵?”谢慧齐觉得从古至今这皇城底下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干啥都要花钱,还老贵。

    “不算贵,若是不知道门路的,买东西没熟手处的,许还要多花些冤枉钱。”徐家婶子喜欢谢慧齐这个小姑娘,又想着这家子人以后的路还说不定,交好绝对比什么都好,所以对谢慧齐算不也倾囊相授,但能说的都会说,“你这处宅子还算是新的,就是离买卖的市坊远了些,赶些路也就是了。”

    “是,可不是。”谢慧齐一听徐家婶子言辞凿凿,知道没亏,心里也是舒坦。

    当然,她不能去想这是她拿玉佩换的,一想,又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躲羞不可。

    一边几天齐家那边的人都没有出现,谢慧齐又忙着为新家堂东西,一连快到了元宵节,这才把新家里大部份的事忙完了,而这时候,只要过了元宵节,一连好几天上山拜访书院先生的大郎二郎也要开始入学堂念书了。

    齐家书院是不能进女客的,即便是家人也不许,所以谢慧齐也上不得山去,每天眼巴巴地等去拜访书院先生的大郎二郎回来。

    大郎二郎自知道他们的房子是他们阿姐卖了人家给的见面礼得来的,两兄弟也是跟着他们阿姐心虚不已,自被书院下来的人带上山见先生后,一连好几天都恨不能别见到齐家世兄的好,每天一回来也是忙着跟眼巴巴盼着他们回来的阿姐道世兄今天没来。

    姐弟几个都因没有见到齐家世兄庆幸不已。

    而谢慧齐这个时候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齐家那位英明神伟的哥哥的。

    她一点也不想。

    那样过于厉害的男人,就是他是他们谢家姐弟要牢牢抱住的大腿,但他们能少见几次面还是少见几次面,能不见就不见的好。

    但谢家姐弟的好日子没过几天,还没出元宵节,他们进京的事到底还是被人知道了。

    这时候的谢侯府里,侯爷夫人谢李氏一听久未出门的老太君要出门,就跪在老太君的门口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这个月想拼一下九千字的全勤,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第39章

    谢李氏一早就跪在了谢老太君的门前。

    谢进修从他住的北苑大步过来,看到谢李氏的时候,他眼如寒星。

    他一挥袖,下人们不敢久留,纷纷躬腰退出了院子。

    “滚!”谢进修弯下腰,咬着牙在谢李氏耳边凶恶地喊了一字。

    他对老母亲百依百顺,对侄儿侄女能收得住话,但对谢李氏,他却能异常冷酷。

    他们夫妻已有多年从不同房了,就是大日子里,像过年用团圆饭这种日子,谢李氏也不见得能见到她这个夫君,今年的大年三十和初一,她甚至连他一面都没见着,许久不见,听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滚”,美貌的中年妇人淡淡地抬起眼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

    “来人,来把夫人带下去。”谢进修恼火得想把谢李氏一脚踢出去,但他还是收住了脾气,他伸直了腰,对着外头的人喊。

    谢李氏不发一言,这时候却突然伸出了手……

    谢进修皱着眉地朝她望去,见她一言不发,拿着一柄小剑对着她自己的脖子。

    他不由笑了起来,“好,好,李彤,你今日要是想死在我眼前是罢?”

    谢进修冷笑,谢李氏也冷冷地翘起了嘴角,“你不管你的死活,也得管管你的儿女的。”

    “好,”谢进修不怒反笑,“你今天是拦定了是吧?”

    谢李氏冷冷地看着他,把剑头往喉间更压进了一分。

    这关头,谢进修是不可能让她死的。

    他还得用她娘家。

    逼死了他,不就等于逼死谢侯府……

    她就不信这个男人能赌得起。

    他向来都不是赌得起的男人,他是个孬种!他弟弟就是死了,在她心里他还是连他一根指头都不如!

    谢李氏想着冷冷地翘起了嘴,下巴抬得更高了起来,眼睛孤傲地藐视着他……

    “好,好,你可真行,李彤,我倒要好好看看你今天要发什么疯……”谢进修气得口不择言,正要亲自动手把人拖出去训话的时候,门打开了。

    红婆子在里头弯腰低头福身道,“侯爷,老祖宗请您进去。”

    谢进修看到是老婆子,停了手,勉强一笑,“我等会就进。”

    “侯爷。”红婆子又福了福身。

    知道这是老母亲在阻止他,谢进修狠狠地横了谢李氏一眼,一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一等他进门,当着谢李氏的面,红婆子面无表情地把门又关上了。

    谢李氏看着她把门关上,无所谓地笑了。

    不给她脸又如何?不进她的房又如何?

    她还是这侯府堂堂正正的侯夫人,侯府的当家主母!

    这厢门内,谢进修惭愧地跪到坐在屋子中间,穿戴一新的老母亲身前,“娘,让您受委屈了,您别着急,孩儿这就让她走。”

    谢老太君木然地看了她的大儿一眼,她伸出老态龙钟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我倒是很久没见识过李氏的这个厉害法了。”

    李氏跟谷氏争了那么多年,没想到人死了,她还要挡她的路。

    “修儿啊……”谢老太君摸着谢进修的脸慢慢地道,“那个芸娘你还喜欢吧?”

    “娘……”见老母亲提起小妾,谢进修一时没明了母亲提起她的用意。

    “我听说她最会伺候人,我这里正好缺个人伺候,你何不叫她现在就过来让我瞧瞧?”自小儿离开京城,她就丢了一半的魂,想着这李氏再毒,也是侯府的人,谢李两家也一直绑在一块,她再怎么闹,也不过是在这两家之间,也就把这侯府给了她。

    但她能把这当家的权给出去,也能收得回来。

    李氏今个儿敢出来挡她的路,她也能要她的命。

    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她也想明白了,走之前,不把这上上下下闹得天翻地覆,不把她儿子儿媳受的冤屈讨回来,她就白在这人世受一世的苦难了。

    今个儿,谁都拦不住她去见她的孙子孙女。

    见老母亲神情冷峻,许久未见她这般容貌的谢进修愣了愣,随后他朝老母亲点头起身,走到门边自行打开门,叫他的随从,“良斗。”

    “侯爷,小的在。”

    “叫芸夫人过来一趟,说老太君要见她。”

    良斗一愣,芸夫人?

    可侯府先前只有芸姨娘啊……

    但这声夫人出自侯爷之口,而且是站在老夫人的主厢房说的,良斗心里也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微愣之后就迅速收回神,“小的这就去。”

    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跪在门前的夫人一眼,快步下了台阶去唤人。

    谢进修片刻都没停,就又把门“砰”地一声关下了。

    他关上得太快,也就没看到跪在门前的李氏瑟瑟发抖的样子。

    “夫人……”李氏的奶娘这时候忍不住扑了过来跪下,哭着低声道,“您就走吧,快点走吧,再晚就是老太君都不会饶过您了。”

    “我怕什么?”李氏泪如雨下,嘴唇发抖,但话里却还是毫不示弱,“他们母子敢!”

    “夫人,您别倔了,”李氏奶娘见她这个时候还非要对着干,狠狠地打了自己脸一巴掌,“老奴求您了,求您了,您就看在我奶了您两年的份上,跟老奴现在就走吧。”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小姐今个儿就死在这上面。

    那人都死了,她今天拦着老太君去见那人的儿女,老太君就是这几年再不管府里的事,她也是侯府的老夫人啊,而且她是她的婆婆,激怒了她,她有得是办法收拾她啊!

    她怎么就分不清轻重啊!

    哪怕她们身后有李家仗着,可李家毕竟不是老天爷,什么事情都替她收拾得了啊!

    “不能见就是不能见,”李氏也是眼泪直流,“他们一个两个都不给我脸,我凭什么让他们好过?不能见就是不能见,我就是拿这条命赌上,我也让他们尝尝我的苦楚!他们凭什么好过!”

    她也不怕里面的人听见,最后一句是对着门吼出来的。

    六年,整整六年,谢进修都没踏过她的门一步过。

    他不让她好受,她凭什么让他好过!

    “夫人……”奶娘怕她今天真死在这里,头磕得都流了血,“求您走吧,现在就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我不怕,我还有束儿翌儿他们,我还有老爹爹疼我,我还有大哥为我做主,我不怕……”李氏嘴里不断地说着不怕,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不能让老太君去见那娼妇的儿女,只有她为谢侯府生的儿女,才是堂堂正正的谢家儿女,那个娼妇生的不是!

    凭什么她死了,这些谢家的人还拿她生的儿女跟她作对……

    她才是操持侯府的当家夫人,她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头破血流的李氏奶娘看她还是执迷不悟,凄凉地叫了她一声,失血过多的婆子趴在地上最后身子一伏,昏了过去。

    “奶娘……”李氏哭叫了一声,飞快过去抱住了她。

    就在这时候,侯府二总管良斗带着刚被称为芸夫人的芸姨娘走了过来。

    芸姨娘走到门前,朝跪着的李氏欠了欠身,“请夫人安。”

    “夫人……”良斗朝李氏叫了一声,冷漠地转过脸,看向芸姨娘,“芸夫人,请进。”

    这时候老太君的门已经大打开,两厢房门被彻底拉开了,冬日初起的晨阳射进了阴暗多时的主厢房的厅内,老夫人神情阴冷地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李氏一眼看过去,看到双眼狠厉盯着她的谢老太君呆了。

    “你怎么就不捅进去呢?”谢老夫人走了出来,把落在地上的刀子弯捡起,转过身把刀子向媳妇的喉咙捅去,满脸的不解问,“难不成你当我们谢侯府死不起你这个毒妇?”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写过这种强度的更新了,简直老命都豁出来了……

    唉。

    不管如何,今天三更完,多谢同学们的订阅了,多谢支持,谢谢你们。

    霸王票名单明天再感谢,今天实在没力气了,多动一下都觉得辛苦。

    晚安,明天见。

第40章

    “啊,你怎么不去死!”老太太恶狠狠地把剑逼进她的喉咙,血从李氏的喉咙往下流下……

    “老祖宗,老祖宗,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们夫人……”这厢一直在旁的李氏的几个丫鬟扑了过来,有一个抱住了老太太的手,去抢老太太手中的剑。

    剑因此掉下了地。

    “滚。”谢进修一脚踹了过去,他一动,下人们马上过来去拉李氏的那几个丫鬟……

    老太太手中的剑掉下去后她也没捡,她在红婆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这时候全身抖个不停,闭着眼睛流泪不止的李氏。

    这个女人就是一只纸老虎。

    但就是现在这只纸老虎,留她一条命,等她能站起,她就又会扑上来,用她那恶心的爪牙让所有的人不痛快。

    “芸娘子。”谢老太君冷冷地看着李氏,嘴里却道。

    “奴婢在。”一直低着头的芸姨娘跪了下来,语气恭敬。

    “夫人病了,这些日子就由你照顾着她罢。”谢老太君拖长着“罢”字,嘴角挑起一抹讥笑。

    她这几年无心管事,一心向佛,但也知道这李氏做的好事,这芸姨娘的肚子连着起了两次,两次胎儿都掉了。

    谁做的好事,这府里的人就是没个嘴里敢说的,但谁心里不知道?

    “你……”李氏听到这眼睛狂张,她瞪着眼珠着看着老太太,眼里全是憎恨,但这时她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剑没捅进去,却弄伤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但就是如此,李氏也不甘认输,就是趴在地上喉间疼得她想死,她也奋力往前一扑,欲要抱住老太太的喉咙,把血蹭到她的鞋面上去。

    见了血就是凶兆,老太婆就是想出门也出不得了!

    可谢老太君早已心里防着了她这手,见李氏扑上前,她抬起脚一个往前猛踹,狠狠地就往李氏的头上踹去。

    在李氏倒下,完全昏过去之时,谢老太君也因用力过猛往后退步不已,不过没两步,被身边的下人好好扶住了。

    “芸娘子,”谢老太君没理会大儿子连问她如何的话,而是看向那姨娘,目光冷肃,“知道怎么办罢?”

    要是不知道,活该她生不出儿子来,只能一个个胎死腹中。

    “奴婢知道了。”芸娘子淡淡道。

    不用老太君多说,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老太君见她口气冷淡,并无不喜,反而满意地颔了首。

    有点脾气也好,只要这姨娘能让这李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只会往高看她。

    “娘……”谢进修也冷眼看了下在地上的李氏,抬头就看向老太太。

    “让阆大夫给她看一眼……”有点踹气的谢老太君接过红婆子拿来的保命丸吃了一颗,咽下后淡淡道,“回头我得去亲家问问,他们家女儿想逼死我这个老婆子是个什么意思!”

    “娘?”谢进修上前扶了她。

    老太君看了他一眼,让他扶着她下了台阶。

    踩出院子后,谢老太君看着迎面向她射来的光,眼睛眯起了一条线。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初起的晨阳好一会,才淡淡道,“进修,别忍了,让娘帮你最后一把吧。”

    她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该报的仇报了,该保的人保住了。

    “跟着娘走就是。”老太君慢慢地睁开眼,目光坚锐,抬脚大步往前。

    谢进修跟着她走了几步,尔后长长地吐了口长气,道,“孩儿知道了。”

    **

    侯府的门一开,齐家的人就动了。

    那厢暗探抄过几条小道,骑上早备在那的马往齐家书院的方向跑去。

    这时谢老太君与谢进修前往齐国公府,谢家的拜帖只早于他们的人半柱香的功夫到达国公府里。

    而谢慧齐这头已经知道她的祖母跟伯父进了齐国公府了,得知可能接着会来这处看他们后,谢慧齐看了看天色,问那过来报信,前几天还帮她卖过东西的齐家家人齐丁道,“你说什么时候过来?要是正中午过来,还得准备菜色呢,大郎二郎倒是中午就会回来,也不用去书院叫他们。”

    齐丁见她不慌不忙,颇为苦恼地一垂首,“姑娘您有什么事,就吩咐了小的吧。”

    见齐丁尤待宰羊羔,谢慧齐闷笑了一声,道,“怪不好意思的,今个儿备的菜少,我家的家丁都跟着我弟弟们上山去了,只得你帮我去市坊走一趟了。”

    嗯,还得带上红豆跟阿菊去,一个砍价,一个提东西。

    家中本来是有备吃食的,只是今天是元宵节,谢慧齐是昨天就开始准备,做了许多的吃食,让大郎二郎带上书院去孝敬先生们,东西有些多,遂周围跟阿朔阿福他们都去了。

    家里暂且没人手,她只好用眼看顾得着的。

    齐丁领命而去。

    他倒对谢慧齐的吩咐很是顺从,因主子那边也是找了他过去说过话,以后是他带着人跟着谢家姑娘这边了。

    主子言词甚少,但齐丁跟了他这么多年,是知道他性情的。

    主子特意找他过去说话,哪怕只说几字半句,那也是因为有人重要。

    若是不重要的,主子是无所谓说什么话的,只会看着他们怎么办。

    齐丁一去,谢慧齐带着蔡婆子进了厨房,看了看家里剩的那点元宵,又有一锅鸡汤,一点面条,这本来是他们一家人今天的吃食,但这点是不够招呼客人的。

    “应该不会就这么来吧?”对于见谢家的老祖宗,蔡婆子没觉得有什么高兴的,当年为了她的小姐和姑爷,她只差在谢老太君面前把眼睛哭瞎,可就是如此,到头来又如何?

    姑爷还是被赶出了家门,还是死在异乡,她家的小姑娘小公子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而她这个不过七岁,就要一手牵着大弟弟,背上背着小弟弟长大的姑娘,现在还未满十四岁,还得为那人的到来费心准备吃食,蔡婆子没觉得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

    “都有人来报了,应是差不离了。”所幸家里打扫得干净,再收拾下,家中也是能见客的,不过如此,谢慧齐看过厨房,又去了院子,准备看看哪儿是先前没有收拾到的。

    哪怕父母没了,他们姐弟也过得不错,想必祖母见了心中也能少点哀凄也好。

    他们阿父在世时,并不苛责他的兄长,对他们的祖母也心怀愧疚,觉得是他为难了她……

    想想,确也是的。

    做母亲的,只想儿子好好活在她的身边,是他为了自己想做的事违了她的愿,于孝于理来说,都是有所亏欠的。

    她也知道蔡婆婆一直责怪他们的祖母没有尽力救他们的阿父,但谢慧齐还记得他们离开侯府那天,他们祖母痛苦得拿头撞墙的样子。

    她曾亲眼目睹祖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父亲羞愧内疚的脸,所以她其实是很愿意见到他们祖母的。

    哪怕可能会惹上麻烦。

    那头谢老太君进了齐国公府,齐老太君迎了她。

    说来谢老太君跟齐老太君年轻时暗底下相互之间狠狠掐过几次,给对方使过绊,下过阴招,但自谢老太君早早耗死了不分轻重的谢老侯爷,日子就平顺了起来,从此她很少再在她们这些夫人之间兴风作浪,打发时日了,一心只带着两个儿子在侯府好好过日子。

    直到有人要让他们人这些下台,有人想夺他们的位取而代之,她的平顺日子才到了头,也才明白他们谢侯府在无所造树的老侯爷那里起已经江河日下,日渐式微,被打都无反手之力了。

    她小儿子去了河西后,齐老太君还损过她。

    但那个时候谢老太君连出自己的院子都没力气了,除了她的小儿子能回来,她什么事都不在乎了。

    但没一年,齐国公府就不太平了。

    齐皇后也死了。

    等到齐国公府的国公爷跟二爷也死了之后,谢老太君得到消息说,若说心里没一点痛快是不可能的。

    她惨,那个嘲笑她的齐老太君又好到哪里去了?

    年轻时候她们不对付,年老了也一样。

    但这次见面,两个老太太都握手相互问了好,闲谈了几句以前无关痛痒的旧事。

    “你老了许多了,看上去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比我还惨……”齐老太君并不如谢老太君沉得住气,谢老太君还在寒暄,她就先开口说了直话。

    齐老太君命好,嫁的老国公爷是个一心为国事,不在后院流连的人,老国公爷的二子三女都出自她的肚子,以前她最大的烦恼就是那些嫉妒她的达官贵人的夫人老恶意中伤她,编造她的不是,说道她的坏话,而等她女儿成了当朝的皇后后,连说她坏话的人都没了,日子更是好得很,就是后来老国公爷走了,她大儿子当了国公爷,两个媳妇又是能干的,又孝顺她,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忧愁烦恼,直到当皇后的大女儿没了,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有了,老太君才觉得日子不好过起来。

    但就是老国公府和国公府都走了,国公府还有一个长公子撑着这个国公府,没有人能敢到齐老太君奚落她一字半句的,这老太君的性子竟也还是跟过去无异,有什么就说什么。

    “呵呵,你自来比我好看,”他们上门来求人的,谢老太君以前看不惯齐老太君这仗着身份就口无遮拦的毛病,这时候也懒得计较了,嘴里还不忘奉承两句,“老得比我慢也是应该的,老天爷偏疼你。”

    齐老太君要比谢老太君小一岁,她跟谢老太君以前待字闺中时就认识了,但她嫁得比谢老太君好,后来过得也还要比谢老太君好太多,她是一直俯视着她这个以前的闺中姐妹的,现在见国公府不如以前,她还上门来讨好她,到底还是她比她过得好,所以因国公府的落败一直郁结于心的齐老太君对个以前老编排她不是的谢老太君倒没有以前的那般瞧不顺眼,嘴里淡淡回道,“倒也不是老天爷偏疼我,你什么时候瞧老天爷对谁好过?你老得太快也是老天爷对你太坏了,没让你过几年好日子。”

    谢老太君没想她说了这般的话,这嘴竟不像以前那般招人厌,一愣之后也是拿过齐老太君的手,合着她的手在掌心红着眼道,“也是,我以前还道你是最受老天爷宠爱的,老暗暗想我若是有你一半的好运就好了,可没想这老天爷对你好一半就不好了,现在想想,其实我更愿意你好一辈子,这样想着无论如何老天爷都是有眼睛的,老天有情,这日子就算难捱,也捱得过去,可是活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人生下来就是受苦受难来的啊……”

    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齐老太君这时候也是哭了,娇小的小老太太哽咽着道,“可不就是如此,一想这日子这么难过,我就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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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这厢谢老太君与齐老太君彼此试探着“交好”之时,谢进修在跟齐君昀喝茶。

    没几句,谢进修一提侄儿侄女的事,齐君昀便点头道,“我已让人知会过了,世伯要是今儿想见去就是。”

    时间就是短,想来她也会招待好了。

    谢进修沉默了下来。

    他与齐君昀喝完手头的这盏茶就起身,在齐君昀送他出门之时,他问了一句,“她知道你的用心?”

    他侄女知道他在利用她吗?

    齐君昀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她只是个小姑娘。”就要出前堂正门,谢进修在踏出去之前,停下步子说了这么一句。

    小姑娘若是被骗了,可不是那么好回头的。

    谢进修不觉得齐君昀有那个良心会去可怜个小姑娘,但如若两家结盟,她就不是别人家的小姑娘了。

    不过僧面,也得看佛面,谢进修想如今这一步,他不能跨也得跨,这头阵他得先冲出去打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的至亲之人怕也不会剩几个了。

    谢进修的话齐君昀还是没有接,等到送走谢侯府母子,他哼笑了一声。

    小姑娘?

    确是个小姑娘。

    谢侯爷担心她会醉心于他,还不如管好他那几个女儿。

    他侄女儿的事,还真不是他担心得上的。

    **

    因今天出的门远,侯府驾了马车出来,但元宵节路上行人多,马车被堵了一阵才得到离开闹街,向正南方的齐家书院而去。

    这厢齐家书院所在的仙翼山山脚下,在厨房的谢慧齐正在听回来的二郎跟她说,明天不是光棍的先生们就要上山了,今天他们家送去的东西先生们打算都留着,准备明天馋那些个弃山上的光棍先生们而去,家中有媳妇侍候的那些先生,要羞煞他们。

    “阿姐,我悄悄跟你说,”二郎说罢又凑过头,在他阿姐耳边道,“教我的洪先生其实想媳妇了啦,他跟我说今年攒够五百两银,他就回家乡把他看中的他先生的女儿娶回来……”

    说着就朝他阿姐挤眉弄眼,“洪先生才在书院教了一年的书,就想娶媳妇了。”

    一年诶,加上今年才第二年,就攒够五百两了……

    他阿姐说得对,齐家世兄家好有银钱的啊!

    给先生都这么多银钱,给他们的更算不上什么了!

    所以他们不要不好意思的嘛!

    二郎话里行间都是暗示他阿姐不用担心齐家哥哥发现她卖了玉佩的事,可惜他阿姐硬是愣了好一会神才明白他的话,她一了会过来就哭笑不得,拿手朝他往门边扫,“去,去,去,小孩子乱说话……”

    二郎知道她明白了,哈哈笑着,从案板上捡了块刚切下来的腊肉,扔到嘴里嘻嘻笑笑地跑出去去了。

    谢慧齐见他蹦跳着走了,也是笑着叹了口气。

    祖母要来的事,他们一回来她就告知了,大郎二郎听了好像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不怎么在意。

    可能之前见过的大伯让他们失望了,对于这个没有印象的祖母,大郎二郎并不期待,反而有那么一点不喜,对此谢慧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忻京城的冬天对谢家一家人来说要比河西好过多了,没有漫天的黄沙,没有冷至骨的寒风,但对京城人来说,今年的冬天要比去年还要冷上一些,年前的时候看着还好,不过只下了一场雪,可过了年,是一天要比一天冷,元宵这天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太阳都挂在半空中了,可这眼还没到中午,太阳一下子就不见了,狂风大纵,寒风袭来,本来热闹不过的街上人群一会儿就散得路上没几个人了。

    谢家的马车到后头就快了,但外面赶车的车夫衣裳穿少了,被风吹得头疼,又一时不察被迎面过来的风吹得闭了下眼睛,马车居然驶到田里去了。

    等到从田里出来,坐上了后面那辆仆从坐的马车,谢老太君脸上的泪流个不停,拉着谢进修的手不停地道,“这是你弟弟不想让我去见他们啊,知道我对不起他,他伤心啊。”

    谢进修勉强笑道,“娘,你别多想了,进元对您最孝顺不过,他怎么可能会怪你?”

    要怪也可能怪他这个无为的兄长吧。

    谢老太君听了闭上眼,眼泪不止,“进修啊,娘一想你那苦命的弟弟,这眼泪怎么就停不下呢?”

    “娘……”谢进修被他老母亲哭得也是难受,母亲只当是她太偏着他,才用了小儿子的命换了他的命,可他这里,却是明知道弟媳死得冤,弟弟看在他的面上没办法给他留了脸,被逐出家门离开京城,从此之后不用看到他这个兄长和那个陷害了他爱妻的嫂子,其实他也是愿意的吧?

    谢进修比老母亲心里还更要难过,但这时候他也知道不能把事实全部说给她听,以前他瞒下了,现在他还得接着瞒。

    李家那边,他还用得上,暂时不能跟李家撕破脸。

    等到谢老太君跟谢进修到了谢慧齐姐弟的住处时已是午后了,谢慧齐知道他们要来,所以一直没用午饭,在等着他们。

    不过她也舍不得弟弟们和家人挨饿,带着家里人在厨房里头开小餐,每个人一小份芝麻元宵当甜点,一碗鸡汤面当正餐,让他们匆匆吃过之后,谢大姑娘跟家人一本正经叮嘱,“这种没规矩的事,咱们自己家里人知道就好啊,可千万别说出去了。”

    这要是让客人知道主人等不及先吃了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姑娘你就放心,我们不说的。”家里的人肯定没一个说的,所以都没答话,就红豆安慰了她姑娘一下,答了她一句。

    一家人在厨房里吃好,擦干净嘴,就出了厨房继续忙去了。

    只有大郎跟二郎留在厨房,看着他们没跟他们一道用饭的阿姐。

    谢慧齐看着他们叹了口气,“阿姐不饿呢。”

    总不能都吃饱了等客人吧?也得留个活*口*陪*客啊……

    “他们来了,阿姐陪他们吃是一样的,他们要不了多久就来了。”谢慧齐忙安慰他们。

    大郎听了转过头不说话,二郎眼睛暗了暗,但到底还是没劝他们阿姐,他心里不痛快,转身去厨房的门后拿了砍刀就要去砍柴。

    这也是他每日膳后必做的功课,想练一把力气出来……

    谢慧齐见他拿了砍刀就要走,忙拦了他,“哎呀我的小公子啊,咋今个在家等客啊,赶明儿再去卖你的力气啊。”

    二郎犹豫了一下,见他阿姐拉着他不放,也就不闹着要去了。

    他现在已经不逆着他阿姐的意思来了,生怕他真的不乖,阿姐也不要他了。

    但听话归听话,二郎却是一点也不念着这个祖母的。

    他以前念着阿父口中的那个大伯父,可是见了之后,念着还不如不念。

    想必这个祖母也是一样的。

    所以等到谢老太君进了宅子,看到谢家姐弟泪流满面的时候,只有谢慧齐因见到许久未见的老祖母,见她老得不成样儿了,顿时心酸得热泪盈眶,而大郎二郎却是跟在他们阿姐身后行过礼,并不愿意上前亲近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一见到现在跟小儿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的孙儿们,被谢慧齐扶着往里屋走的时候也是走得踉踉跄跄,她不停地回头伸手想去够她的小孙子们,牵着他们,亲近他们,可一个两个在她的手快要伸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就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她碰他们……

    老太君干脆停下了步子,嘴里“乖孙乖孙”地叫着,脸上堆满了讨好他们的笑,想把小孙儿的手牵到手里。

    大郎还犹豫着没动,二郎却警觉地拉着兄长退后了一步……

    谢老太君见此,一路被小孙子们拒绝的老人家再也忍不住软倒了身体,跌在地上拦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郎!”谢慧齐见二郎拉着大郎往后退,脑子也是一蒙,她不知道二郎为何这般没礼貌,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心里着急,喊二郎的时候声音不由大了起来,里头带着强烈的不满与训斥。

    二郎拉大郎,是因为这个老夫人一见到他们就哭,然后她不停地拉他们,明明他们躲了那么多次她还非要拉,刚刚又笑得那么奇怪非要够他们的手,哥哥明明不喜欢还要忍着,他见不得哥哥忍,所以才拉了一把。

    他帮着哥哥,还要被他们阿姐凶,从来没被他阿姐这么厉声凶过的二郎也火了,红着眼睛大声地道,“我不愿意她拉我们,我讨厌她拉我,拉哥哥!我不喜欢她,她为什么要来我们家?我们家没有这个人的,我不喜欢她来!”

    他们为什么要来?阿姐等他们等到连饭都没有吃。

    若不是阿姐可怜他们,他们也还要跟着一起饿肚子……

    他们为什么要来?他们来了还害他阿姐凶他,他阿姐以前从来不凶他的,他是她的宝贝,她以前从来不凶他的!

    二郎也是委屈得很,大滴大滴的眼泪此时在他的眼睛里翻滚着,这时如若不是他还念着他阿姐阿兄都不喜欢看见他掉泪,怕他们难受,他就差哭出来了。

    这时被皱着眉的谢进修扶起来的谢老太君一听这话,心口顿时疼得猛抽,一时昏头转向,就这么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

    今天的第二更。

第42章

    谢慧齐顿时也是头重脚轻,差点摔倒,她忙去扶放谢老太君,但刚伸出手,扶着老太君的谢进修下意就推了她一下。

    谢慧齐本来就吓得不轻,这一推,往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倒,这时候大郎二郎惊叫出声,忙过来扶谢慧齐。

    二郎还生怕他阿姐跌坏了,来坏的时候一把跪在了地上,双手推着他阿姐的腰,想着他阿姐就是倒了,倒在他身上也比倒在地上的强。

    所幸他们一动,红豆也跑了过来,跟着大郎一人扶了一边,把谢慧齐给稳住了。

    谢慧齐回头一看,一看到小弟红着眼睛,眼睛里还有泪,可望向她的眼睛里全是担心,顿时这心就安了下来了。

    算了,他们已经被逐出谢家了,跟谢家确实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有两个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何必为了不重要的,远了最重要的?

    谢慧齐蹲□,把他扶了起来,拍着他腿上的灰,轻声问道,“疼吗?”

    没料她这轻轻一问,二郎却大哭了起来,“阿姐你不凶我了吧?”

    谢慧齐听得心酸,摇头道,“不凶了。”

    “我听话的。”

    “嗯,我知道。”谢慧齐站了起来,拉了他的手,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才朝这时围作一团的谢家人看去。

    **

    没多时谢老太君就醒了过来,谢慧齐也松了口气。

    她实在是怕了。

    这要是被二郎气出个好歹来,哪怕已经不是谢家人了,于二郎以后的名声也有碍。

    见老太君醒过来,谢慧齐这也是心有余悸,暗暗想着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的好,二郎的人生还长,可担不起气死祖母的名声。

    经过这么一闹,谢慧齐乍见许久不见的祖母的酸楚难过也没了,剩下的就是那点因时间而起的隔阂生疏,还有一点畏惧。

    说到底,她还是有点怕谢家人为难她的。

    谢老太君一醒过来,见先前亲热扶她的孙女说话怯怯,之前言语举止间对她的那些亲近也没了,她那老心啊疼得都木了。

    果然还是有报应的。

    这就是她的报应……

    “娘,要不我们回去吧?”谢进修在老母亲身边道。

    这时候谢进修见到谢慧齐也是一阵尴尬,但他是长辈,他也不好意思跟侄女儿道歉,说之前他只是下意识一推,并不是责怪她,不喜她。

    “好,回去。”

    等谢家人上了马车,外面的忠仆报,说慧齐姑娘让人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又送回来了,问他们怎么办。

    谢进修听了闭着眼睛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木着脸,淡淡道,“算了,不要就拿回来吧。”

    “娘,您别伤心,晋平跟晋庆他们没多大出府了,记不得您,不知道您有多放爱他们。”

    “我怪他们什么?”谢老太君苦苦地笑了起来,“你别忘了,是我们赶他们出府的,如若不是我们,他们不至于这小小年纪就连父亲都没有了。”

    她流着泪,凄然地道,“我不该来这一趟的,难不成我害了他们一家子,还要他们一家子敬着我亲着我吗?”

    “娘……”谢进修看老母亲哭得连嘴唇都黑了,他跪了下去,握着她的手埋在她膝间也是失声痛哭,“是孩儿的不是,是孩儿害惨了您,害惨了进元,娘,都是我的不是,您就别怪自己了,是我没有撑起这个家。”

    谢老太君惨笑,“不怪你,娘不怪你,娘怪只怪这世道作弄人,怪只怪那权势弄人,怪只怪当初瞎了眼,非让你娶了那李氏。”

    谢进修一听她听起李氏,心中震惊,但他不敢让老母亲看起来,等到脸色恢复平静,才抬起脸朝她道,“娘,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谢老太君听了模糊一笑,摸了摸大儿子的头,“孩儿啊,晋文他们你管得好,可你那几个被她养在膝下的女儿,可……”

    谢进修听了眼睛一缩。

    之前大女儿跑到齐家非要见齐家老太君的事母亲知晓了?

    “慧依也十七了,这婚事就定不下来吗?”

    果然如此!

    谢进修听罢也沉稳了下来,“孩儿已经为她先好一门良婿了,就等过了正月人家上门提亲,这事就定了。”

    “这就好,”谢老太君拍拍大儿子的手,满是浑浊的眼睛里还有着因泪而起的水意,但这时候,她眼里的水已结冰,看上去无情又冷酷,“嫁远点!”

    别跟李氏一样,留在跟前就是个祸害!

    **

    这时谢慧齐不知道谢家祖母和伯父回去,谢侯府将会掀起何等的惊天骇浪,她这头等人一走,就松了口大大的气,人一走她就跟二郎先陪了不是。

    她这一陪不是,二郎就扭捏了,反过来道,“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

    说着想了想,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她下次来就来吧,我牵牵她的手就是,就是莫要过了中午都不来,害我们等饭。”

    说着就把红豆刚好热过来的饭拿到手,跟谢慧齐又嘻嘻笑笑地道,“阿姐我喂你吃。”

    谢慧齐是真爱他,她的小二郎无论她对他做了什么,只要她示一点好,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也挖出掏给她……

    “等你以后长大了,”谢慧齐想想也是鼻酸,“一定要记着阿姐的好,可莫要记着阿姐的坏,阿姐今天是一时大意了才吼了你。”

    “我知道的呢,莫当我傻,”二郎把肉挑起来,把有肥肉的那头咬了才给他阿姐吃,嘴里认认真真地道,“阿姐做什么都是为了我跟阿兄,我岂能不知道?”

    说罢想了想又道,“我不喜欢那个祖母,是因为哥哥不喜欢,哥哥不喜欢他碰她……”

    所以他才拉着阿兄退后的。

    这时候,一直静坐在一边看书的大郎抬起眼睛看了弟弟一眼。

    “大郎?”谢慧齐看向了大弟弟,有点疑惑。

    大郎虽然性子冷清了点,但一路来京,他也是最会做人不过,就是看在老祖母是他们亲祖母的面上,他就是不喜,也不至于……

    “阿姐,给……”大郎这时候把一直藏在袖内的符纸拿了出来给了他阿姐,嘴里淡淡道,“那家人没一个是好人,阿姐还是找人看看这符是什么东西吧,这是那家人趁你上前迎他们时塞在们家墙跟跟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这样。

    明天上午早点更。

    大家晚安。

第43章

    谢晋平自父亲死后,凡事都多留了个心眼。

    但他也不是鲁莽之人,所以在这家人没离开之前他也不会说道出来,但不管如何,他对这家人心存芥蒂是真,也就没法顺着那老祖母。

    没想什么都不说,阿弟却是知道他心的。

    想及弟弟平时状似什么都无忧无虑,一派天真烂漫,但对阿姐也好,对他也好,二郎是时刻都放在心上的,谢大郎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暖了起来。

    说罢,他目光柔和看向二郎。

    二郎正好奇地看他阿姐手里的纸符,看黄纸上写着古怪的血字,他把碗都搁下了,愤愤地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等齐丁拿着纸符去找人问过之后,片刻都不敢耽搁,回了国公府把这事禀了齐君昀。

    符纸是“绝户符”,也可说是绝门符,这符纸是道术中的一种邪门歪道,据说此符只要埋于宅子底下七七四十九天,那宅子里的人全都会死于非命,就是鸡狗也不会留。

    这种符也是克符的一种,虽以命硬之人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而且,下这符时,这命硬之人必须在当场。

    这也是齐丁一从人嘴里问清楚情况,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国公府的原因。

    如若是谢侯府想对那姐弟一家赶尽杀绝,一个不留,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齐君昀拿过符纸看时,齐大和另一个随身仆从齐小二吓得要拦。

    这么邪的东西,主子可不能拿。

    但被齐君昀盯了一眼,齐大和齐小二只得默默地退了下去。

    齐君昀拿符纸一看,道,“把那天去的人再给我说一遍。”

    齐丁便把那天谢侯府去的人数又说了一遍,连跟着的丫鬟的名字,何年进的谢侯府都说道了出来。

    齐君昀看了看那生辰八字,出了书房,朝家中老太君的院子走去。

    他跟他老祖母说了会话,问清楚了谢老太君的生辰八字,也没走,陪她用了午膳,又跟她走了几圈消消食,服侍她躺下午睡,这才离了院子,出了国公府,往仙翼山行去。

    他一路骑马通畅无阻,要走小半天的路也只用骑了半时辰的马就到了,到的时候,谢慧齐正在切萝卜条,打算做浸菜,这种细嫩爽口生津开胃的东西书院的先生们很喜欢吃,她打算多做点让弟弟们带给先生们。

    谢家的门是大打开的,大郎二郎去了书院,没了让大家想围着嘘寒问暖的孩子,这宅子也就安静了下来,齐君昀带着仆从进去后,找了一圈才从厨房的背风处看到谢慧齐正带着两个丫鬟在干活。

    两个丫鬟在洗萝卜,她正在切。

    那萝止个大,每个比她两只手腕加起来都要粗,她手中的刀子一刀砍下去,萝卜分做了两头,没几下就又被她分切了几边,再切得几下,就成了均匀的条状。

    齐君昀站在转角处没吭声,跟来的几个仆人也没有,就这么看着谢家姑娘切了两个大萝卜,然后才看到他们。

    谢慧齐回头擦汗的时候,不巧看到了转角处有人,还是她想躲着的齐家哥哥,这一下,吓得立马从板凳上站了起来,“齐……齐齐家哥哥……”

    老天,要不要来得这么吓人?

    谢慧齐被吓得胸口猛跳,想去顺气的时候才发现手中还拿着大菜刀,这下又是慌忙地把菜刀放下,脸都苦得皱成了一团了。

    她怎么每次见大腿都这么拙啊?

    大腿要是觉得她太笨,没利用价值这可咋办啊?

    谢慧齐一时欲哭无泪得很,齐君昀看了她两眼,淡道,“大门怎么是大打开的?”

    一家的女眷在家里,这门怎么是开的?

    “啊?”谢慧齐一时没会过意,有点茫然。

    “你家那个家丁呢?”

    “呃,周围?周围……”谢慧齐看向红豆。

    红豆也是慌忙站起,拿着抹布擦手上的泥水道,“姑娘,周围说他砍柴去了,去了许久了。”

    “那门应该是关的啊?”谢慧齐不解。

    “齐丁没过来?”齐君昀淡淡道。

    “啊,没看到啊……”

    谢慧齐话一完,在门外看到熟悉的马,知道主子来了的齐丁屁滚尿流地跑过来了,正好听到他们后面两句话,不等谢家姑娘的话落音,他就跪到了地下朝齐君昀磕头,“回主子,我刚回来了,刚才有点事去门边林子去了。”

    齐君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齐丁又磕了个头,咬牙坦白道,“是叶雯过来找我,小的就过去那边跟她说话去了。”

    主子迟早会知道,还不如他先说了。

    谢慧齐见齐丁也吓成这样,见着也是心有戚戚然……

    果然大腿不好抱,连他家的下人一个个都把他当大魔王。

    这实在不是她太胆小,而是大腿太可怕。

    “门怎么是打开的?”齐君昀瞥到那小姑娘偷偷摸摸地朝他看,也没跟她说话,见齐丁说了实话,继续问道。

    “小的在门口没喊到谢姑娘,想她可能忙,就翻墙过来了,后来叶雯过来叫小的,小的一时没有多想,就开门去了……”齐丁没想主子今天会过来,这时候心中也是叫苦不已,早知道他看到叶雯的时候就让她走,而不是这时候还得把她兜进来,但不管如何,齐丁也不可能让主子对心上人见怪,就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叶雯过来是来跟我说事的,本来几句话就要走,是小的跟她多说了几句,一时耽搁了些时辰,是小的失职,还请主子恕过。”

    谢慧齐见齐丁说完又狠狠磕了个头,那个头磕得可是货真价实一点水也没掺,齐丁再抬起头时,头都破了。

    谢慧齐吓得头一缩,天啦,大腿实在太可怕了。

    齐君昀看到她缩头,摇了摇头,没打算再训齐丁了。

    他们骑着马过来,这么大动静齐丁都没过来,要么就不是在附近,要么就是有更重要的事没注意这边。

    这种失职已经不是小失职了。

    让他看护着这家姐弟,如若他是这般看护,比齐二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一个两个的,办事都这么不稳妥,能选出来当事的,看来也没几个。

    “过来。”齐君昀懒得再训齐丁,也无意饶过他,他朝谢慧齐一颔首,就背手往前院走去了,心中挑着来换齐丁的人选。

    “姑娘,请……”主子一转过身,齐大连忙请她。

    谢慧齐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头他们一走,埋头洗萝卜的阿菊总算敢抬起头来了,也顾不得一手的泥巴,拍着胸口喘着大气用着他们河西话大声安慰自己,“不怕不怕,阿菊我不怕。”

    拍完,还是觉得那齐家公子好可怕,端起盆就对咬着牙看着她家小姐背影,不知道要不要跟的红豆忙道,“豆豆我去厨房里头洗。”

    她还是去躲一躲的好。

    红豆见她躲到厨房里头去了,脚一跺,一咬牙,决定她不能像阿菊那个傻子一样没良心,就算也怕那齐家公子,还是鼓足了勇气跟上去了。

    **

    这厢齐君昀在主堂屋落座,见她进来就又要往外跑,眉头不禁一皱,“去哪?”

    “泡茶。”

    “不用了,过来。”

    谢慧齐这不得不走了过来。

    “坐。”

    谢家大姑娘只好看着落在主位的人吩咐她坐,而她也还真是坐了下来,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心中满是无奈。

    而齐君昀见她乖乖巧巧的,就多看了她一眼,这才把符纸拿了出来,淡道,“这符纸上是你祖母的生辰八字。”

    “啊?”谢慧齐茫然抬头。

    见她一脸无知,齐君昀轻摇了下头。

    “齐大。”

    主子一召唤,齐大忙出来,把符纸的来历跟咒伤一一言道了出来。

    谢慧齐听完脑袋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他们祖母怎么可能咒他们家满门灭绝,一个不留?

    再怎么样,他们身上也流着谢家的血啊!

    “这怎么可能?”谢慧齐越想越不可能,不敢置信失声道。

    “这事,是由你自己办,还是让我帮你来处置?”齐君昀看着她一脸的震惊,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怎么处置?”谢慧齐的脑袋这时已经蒙得没法想事了。

    “你不是说这怎么可能?是由你去问谢家人,还是我去?”

    “啊?”一听说这个,谢慧齐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由她去?这当然不可能,谢家人主动找她,跟她主动找谢家人是有差别的。

    老祖母主动来找她都带出了这么多事,还这么恶毒,她要是主动找上门去,谢家人对付他们姐弟就更有道理了。

    但是,由他去?

    他凭什么这么帮他们姐弟?

    谢慧齐看向齐君昀,她不敢问,这时心里也是没个主意。

    “想什么?”见她呆呆的一直不说话,齐君昀瞥了她一眼。

    “齐家哥哥,由你去问好吗?”见他开了口,谢慧齐硬着头皮道。

    “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齐君昀淡淡道。

    他确实可以不用出这个头,对他来说,只要把谢家姐弟放在眼皮子底下用就好,他们已经到京,已经见过谢进修,知道他们回京的人也都已经知道了,就是圣上心中也十分清楚明白,局已经开启,他们姐弟几个就是死了,他也还是能用他们的死大做文章,甚至于他来说,他们要是死了,其实比他们活着还更好用。

    但至于现在为她出头,一旦有个小苗头他就亲自出面阻止,还真是想看着她蹦蹦跳跳地活下去,看她能活出个什么样来。

    齐君昀当然不可能跟谢慧齐解释这些个中种种因由,而谢慧齐一听齐君昀那淡淡的口气,被齐家长公子这云淡风轻,在他那里什么事都不是大事的样子堵得语塞,好一会后,她点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各位。

    今天的第一更。

第44章

    齐君昀没来多久就走了,走后没多久,齐家就来了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一见谢慧齐一揖就到了底。

    那年轻人长得文文净净,秀秀气气,一个就是个脾气好的斯文人,谢慧齐一听说他是代齐丁过来代主子照看他们的,直看了这人好一会。

    齐家的下人真是质量一个比一个高,这看着像哪家公子哥的人居然是个下人,谢慧齐想起那日风尘仆仆的齐家长公子进入她家的样子——潇洒磊落至极,但看起来也过于闲云野鹤,有点像不出世的名门贵公子。

    实在不像是手下一大堆人的当权者。

    可事实就是他还不是国公爷,就已经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了。

    他手下出来的一个一个的人,是谢慧齐在河西绝看不到的能人。

    他仅仅只是一府的长公子就已经如此,谢慧齐实在不想去想真正的当权者俞家会是怎么个样子……

    一想起她就难以呼吸,她父亲那样的人物,无论家世人品在京也是数一流的人物,他曾也是是挚友无数,出事后也有众人保他,可就是这样,他还是难逃被逐出家门的结果,最后死在河西连个全尸都没有,这样绝顶的权力下,他们姐弟这样的人谈复仇谈何容易?

    即便是活着,都要竭尽全力殚精竭虑。

    齐家那家人,也就是齐君昀手下的一个副管事齐昱见谢家姑娘连看他好几眼不说话,也还是半鞠着腰,半不起来。

    “你请起。”谢慧齐回过神后连忙说了一句。

    “姑娘客气了,”齐昱被他的主子“特意”调过来,短时间内是没打算走了,见谢家姑娘客气,他诚心地道,“姑娘叫我齐昱吧,小的只是个下人,当不得请字,您以后有事只管吩咐小的,就把我当您的家人使唤就是,我来是我家主子让我过来跑腿的,请您不必要对我客气了。”

    谢慧齐见他字里行间都透着“我只是个下人”的意思,想想之前齐丁走时那死了全家的可怜样儿,也有点明白齐昱的意思。

    他要是办不好差事,就是第二个齐丁了。

    “知道了。”谢慧齐点点头,笑了一下,没想着为难人家。

    身在其位谋其政,当下人的也是这样。

    如果她的客气只会为难连累别人,还是收敛着点的好,可不能好心办坏事。

    傍晚大郎二郎归家,谢慧齐跟他们说了齐丁走了,来了个齐昱的事,且这个齐昱不像齐丁一样每天晚上不会出现在他们家里,这个齐昱是要住在这里的。

    她最后说了符咒之事。

    二郎一听那是绝户的符咒,气得从凳子上跳起闷头就往前冲,要去□□,被周围捉了回来之后,他眼睛血红地道,“我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他们家才不会被人这么对待。

    而大郎站在一旁,藏于袖中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他阿姐看他,他就别过了脸,不想让她看到他眼睛里的恨意。

    谢慧齐看着两个弟弟,最后只好一搂,把他们搂在怀里,抬头看着上面,不让眼泪流出来,“不怎么办,咱们先好好活着的。”

    他们得先活着,才有以后不是?

    **

    齐君昀上了谢家的门,谢家的大姑娘谢慧依一从丫鬟嘴里听到这事,咬牙看了看只训了半道的芸姨娘,恨恨地跺了下脚,怒道,“今个儿暂且饶了你,哼。”

    说罢,也不叫丫鬟,快步往前外走。

    她赶着回去换身衣裳。

    她母亲的奶娘忙去拦她,还不等她说话,谢慧依就飞快绕过了她,蝴蝶一样地飞走了。

    芸姨娘一看来出头的大姑娘走了,慢腾腾地从地上站起,低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也不看那奶娘,接过她的忠心丫鬟重新拿过来的药碗朝床边走过去。

    “你敢!”老奶娘声嘶力竭地喊。

    “李奶娘这是要我再亲自喝一道试给你看?”芸姨娘端着药碗,挑了下眉,“毒害主母的罪名我可担不起,你若是信不过我,何不你也来试试?”

    老奶娘一听,横眉竖眼,“你以为我不敢!”

    说罢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喝完了,喝完不过片刻,她就倒在了地上。

    看见她倒下的丫鬟们纷纷握嘴看向那芸姨娘,见她神情自若,这下更没有人说话了。

    她们是老祖宗让大管家的派过来代替夫人房里的人的,这时候知道该听谁的话。

    谢大姑娘走了,搬来救兵的李奶娘也倒了,李氏的几个忠心丫鬟因顶撞了老祖宗被关了起来,在院子里的那几个也被换走了,李氏的房里再无她的人,芸姨娘也不藏着掖着,示意她的丫鬟把那昏迷不醒的人扶起来,她强手掰开李氏的嘴,把重新倒来的药罐下去。

    芸姨娘邹氏把药罐完,又细心地在李氏的喉咙伤口涂了活血散淤的药。

    李氏喉间那刚刚停止冒血的喉口又渗出了血丝,慢慢凝结成了血滴……

    芸姨娘看得翘了下嘴。

    等到李氏可以醒来的那天,她喉咙间的这块伤疤就是那神仙来了,也未必消得褪。

    而这,仅仅是开始。

    “我等你醒来的那天……”芸姨娘见药喂了,也涂了,低下头在李氏的耳边轻轻笑着道,“你不是最喜欢夺走别人最重要的东西?呵,现在轮到你了,高兴吧?”

    那厢谢慧依换了百花裙,紫花袄,她把小腰用花带系成了一束,怕披风遮了她的好身子和好衣裳,犹豫着摇头让丫鬟把狐皮拿走,她不披了。

    尽管这狐皮是难得的好皮子,白色的狐狸毛又白又轻梢,能衬得她的脸又小又娇艳,但一披上就挡了大半的身姿了,还是不披的好。

    谢慧依一换好衣裳,就迫不及待地往侯府的待客之所“明堂轩”走去,小脸上全是因兴奋所起的绯红。

    她的丫鬟知她心意,一路夸她是天仙下凡,谢慧依白了她好几眼,手上却捻帕挡嘴,垂眼轻笑不已。

    明堂轩里,这时谢进修拿着齐君昀拿出来的符纸发抖不已,齐君昀在一旁端着茶杯慢慢浅酌着清茶,并不言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喧闹声,等到下人来报说是大小姐前来有夫的事要报予他,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谢进修顿时无法再忍住心中的怒火,对着下人就厉声喝掉,“还不把那丢人现眼的东西拖下去!”

    下人被他的暴吼惊得连忙回过身,飞速地往外跑去。

    谢进修吼完,面色铁青回过头去看齐君昀,见齐家那小子还是一副无动于衷,巍然不动的样子,他深吸了口气,强把怒火忍下,“这事我定会查一个明白,这次多谢贤侄前来告知了!”

    谢进修这话是谢客之话,齐君昀没动,但把手中的茶杯搁在了桌上,抬起眼睛看向谢进修,淡淡道,“这么说来,这事应是跟老太君无关了?”

    谢进修掀袍在主位坐下,“这话是贤侄想问,还是……”

    “我问的,”齐君昀说罢笑了笑,“至于您侄女儿,呵……”

    他轻嘲地笑了一声。

    那个小姑娘这时候可没这个胆了。

    这时候她倒怯懦起来了,得罪不起的,她再贪生怕死不过,这时候说她有骨气来质问她这个伯父,太抬举了她了。

    齐君昀的嘲笑让谢进修眉头皱得更深。

    这位他从小看着他长大齐国公府长公子,他还小的时候他这个大人就已经不怎么看得他明白了,他经过大劫现下主持国公府,就是俞家视他为眼中丁,圣上还是三不五时地传他进宫,他就更是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此看不上他们侯府的大姑娘,现下,门外就是一个为他发疯的大姑娘,而他嘴里还在嘲笑着他们侯府的嫡二姑娘,这让谢进修的面子简直没法挂下去,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那种不堪强自忍了下来。

    他勉强道,“这事我会给慧齐一个交待,就无需贤侄费心了。”

    “费心?”齐君昀这时站了起来,淡笑着点了下头,“我是费心了。”

    说着他微垂了下头,朝谢进修望去,“只是我不费心,谢世伯何不妨现在就猜猜,他们能活得了几日?”

    说着也不等谢进修言语,双手一伸,朝谢进修一揖,“侄儿有事先走一步,世伯留步。”

    说罢,他甩袖背手,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他被束成高束的长发垂在他的背后,随着他的身体微微地摇摆着。

    谢进修看得脸抽个不停。

    大女儿已经为了他不顾礼法了,如若弟弟的女儿也陷在这个看似翩翩浊世佳公子,实则冷酷无情的冷血之人手上,他以后有何面目去见他的弟弟?

    必须把他们分开。

    谢侯府不能再出一个笑话了。

    更不拿让他把他们谢侯府完全拿捏在手里,就是连手,也不是他齐国公府一个人说了算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45章

    齐君昀从谢府出去,进了皇宫。

    皇帝见到他来,让他摘抄了一下午的各地禀上来的经要,末了天黑,宫人来请示皇帝的晚膳在哪宫用,皇帝这才抬起首来,一脸恍然地朝齐君昀道,“君昀,你还没走啊?”

    齐君昀写好了手上的那个字,才抬头颔首,“是的,陛下。”

    “那随朕一道用膳罢。”皇帝不在意地道。

    “不了,”齐君昀也很随意,拿过签纸搁在了他誊写到的地方,淡道,“小臣还得回去陪老祖母一道用晚膳。”

    “你祖母还是没你就闹着不用膳?”

    齐君昀颔颔首。

    “那你去南方时她是怎么用膳的?”皇帝玩笑道。

    “不在眼前也是没法子,在眼前就念得紧了,”齐君昀淡道,“家中就她一个老长辈,小臣少不得顺着她些。”

    皇帝笑笑不语。

    他就喜欢齐君昀这副荣辱不惊的样子,也就是这样这国公爷的位置他就偏不给他,他倒想看看,这个“小臣”能忍到何时。

    “行了,朕就不拦着你回去尽孝了,走吧。”皇帝扬了下手。

    “小臣告退。”齐君昀起身,垂首双手相揖,退着出了宫殿。

    宫门前,皇宫的二总管见他出来连忙行礼,“公子。”

    齐君昀瞥他一眼,“嗯”了一声,背手而去。

    这时东宫,太子听到他表兄方才出了宫去,自嘲地轻叹了口气。

    他父皇这么器重他表兄,朝臣还当他这个太子有多受宠。

    想及他那个三皇弟昨天的箭术还是他们父皇教的,太子嘴边的嘲讽越来越重……

    不知何时,他父皇才愿意对他把那张脸撕破,把他这个太子换了。

    这厢齐君昀回了国公府,齐老太君还在等着他,齐君昀过了老祖母的院子,一直淡然的脸孔这时候柔和了下来。

    齐母也侯在那,看到他回来,拿帕给他擦了手,脸似冰冻了一般,没有丝毫表情的中年美妇淡道,“饿了罢?”

    “嗯。”齐君昀看了母亲一眼,抬起擦好的那只手摸了下她苍白的脸,“你饿着了?”

    齐母摇了摇头。

    她也是等得起他的,只要他回来。

    齐君昀生下就被老太君带在了身边,他小时呆在母亲身边的时日不长,以前母子之间虽不至于生疏,但也不亲厚,直到国公爷一时鬼迷心窍,打算宠妾灭妻,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齐君昀保下了母亲之命,把母亲接进了祖母处,母子这才亲近了起来。

    齐母是个冷冰冰的人,齐国公一直嫌她没有人味,自齐君昀生下后就没怎么进过她的房,齐母操持国公府半生,最后换来的是她半生一心待之的丈夫打算让新欢取代她的主母之位,自此后,她对国公府的事就没那么上心了,等齐君昀把全部家业拿到手上后,内府之事她也只管她与老太君和儿子院子的,旁的,一概不管,交给了府中的二夫人。

    她给儿子擦完手,又看着他在老太君身边坐下,看他们祖孙俩交头接耳说悄悄话,方才出了门去,吩咐下人去膳厅摆膳。

    这头齐老太君跟孙子咬耳朵,悄悄问他,“谢家又出什么妖蛾子了?”

    齐君昀轻笑,“不是什么好事。”

    “你别管他们。”齐老太君觉得外面的人都是占她孙子便宜的,那天如若不是孙子让她跟谢老太君交好,她才懒得跟那老婆子惺惺作态,哭得眼睛都肿了。

    “得管,还得用他们。”齐君昀并不给老祖母说外头的事,但也并不是全然不说,偶尔提起也会说上那么一两句。

    老国公爷在世时,齐老太君对老国公爷言叶计从,老国公爷死后,她就对儿子言听计从,现下孙子当家,便也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一概不问。

    听了孙子这话,她也没问道什么,只道,“那用就用罢。”

    说罢抿了抿小嘴,道,“你把齐昱给谁了呀?”

    齐昱的老奶奶就是她身边跟了她一辈子的老丫头,以后还要陪着她一道死的,老太君自问还是要过问一下服侍了她一辈子的老丫头的儿孙之事的。

    齐君昀听到她这一问就笑。

    “你笑什么?”齐老太君嗔怒地打了他一下。

    “您想问什么?”齐君昀微笑着把老祖母银发上微斜了一些的发钗插正,嘴里淡道,“您想问什么,我就告诉您什么。”

    齐老太君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就想知道齐昱去哪儿了,你可别欺负他,他家是我们府里的三代忠仆,个个都对我忠心得很!”

    “哈哈……”齐君昀见祖母死活都不说出她真正想问之事,也是被他这个越老越别扭的老祖母逗笑了。

    见他还笑,齐老太君这下是真怒了,伸手去掐孙儿的手背,“让你怪!你说不说?”

    “齐昱?我让他办事去了,就在京城里,您想见他,回头让齐大去传个话就好。”齐君昀依旧淡然。

    齐老太君见他老不说她想听的话,这下是真怒了,脸都气红了,白了孙子一眼又一眼,又见孙子微笑着看她,到底是气不下去了,又凑过头去跟他咬耳朵,轻声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呀?你喜不喜欢她的呀?她是不是个好姑娘呀?你为何要对她这般好呀?”

    一连几个“呀”,问得齐君昀的脸都柔了,眼睛里全是笑意,这时掀帘进来的齐母看到,看他都笑了便问道,“说什么悄悄话这么高兴?也说给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罢。”

    齐老太君一听这话,朝大儿媳怪不高兴地道,“有好事你就来了,你高兴高兴?你要是会笑那才叫高兴。”

    都不会笑的人,高兴什么?方才她为难问乖孙儿话的时候,也不见她来。

    “是儿媳的错。”齐母嘴里习惯地认了错,在老祖宗身边坐下,跟他们道,“饭就快要摆好了,一会儿过去就是了。”

    “那你快赶紧说,别误了用膳。”齐老太君一听,忙催促孙儿。

    齐母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很想知道那个让儿子把齐昱都派去照料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昱可是他以后的大总管家。

    看着祖母跟母亲的眼双双盯在他身上,本来也就这阵存了一点心思的齐君昀好笑不已,沉吟了一下方道,“就是身世不好了点。”

    齐老太君跟齐母一听,相互对看了一眼,末了,还是老太君先打了斗阵,小心地问她乖孙儿,“你很嫌弃吗?”

    齐老太君是见过那个谢家小姑娘的,小时候她在她们那一群小姑娘里也是长得极为可爱精致的,且她那父亲是一表人才,再风光霁月不过的一个人,连老国公爷都不禁一次夸过他胸襟开阔,心怀坦荡,这样的姑娘家也是好姑娘家了。

    就是她母亲死得并不好……

    她孙儿也是嫌弃这点罢?

    齐君昀见老祖母问得小心翼翼,也是有些无奈地笑了。

    老祖母与母亲担心他的亲事不是一年两年了,但也不敢明着催他,只能这样旁敲侧击地打敲边鼓,他见多了也是有几许无奈。

    也是有些心疼她们。

    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只有见到他时才会看起来没那么冷得没有人气,方才愿意多说一两句话,老祖母小孩心性,也得他在身边才会不鸡蛋里挑骨头,才不会躺在床上说些寻死觅活的话来,而他的婶子自二叔死后,膝下无子无女的她对着他父亲和二叔的一群庶子庶女从无一个好脸,而他一走,这府里就会沉郁得毫无生气……

    现在的这个国公府,就像一个吞噬人的黑洞,齐君昀不知道那个小姑娘能不能呆在这个府里,愿不愿意呆在这个府里。

    要是这府里也把她给吞了,他是有些可惜的。

    她命已经挺不好的了,无父无母,还有一个到了要紧处,也还是不会护住她一家的伯父,再进他们国公府,那就是顶顶最不好的命了。

    说来,她要是真没了,倒好,于她这还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只是想及此,她要是死了,他也再也瞧不到那姑娘朝他望来的笑脸了,他倒又是有些可惜了起来。

    想来想去,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倒也是个好事,哪怕听听她多说会儿话也是好。

    眼见眼前的两个女人都盯着他瞧,齐君昀想着这正月一过,他怕是也要离京一段,这会儿也便把事想好了,道,“回头让她过来让你们瞧瞧罢,若是你们不嫌弃,就讨了她。”

    齐老太君一听,拍着胸口就喘着气道,“不嫌弃,不嫌弃。”

    只要他愿意娶就好,她一万个不嫌弃,她什么都不嫌弃。

    她还想在活着的时候抱曾孙子,只要他愿意娶一个回来就好,他娶哪个都是最好的,她都会当是最好的。

    齐母这时也是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他喜欢,她这当娘的也就喜欢。

    只要他愿意。

    齐君昀见他不过是提个意,老祖母就庆幸不已,母亲也是松了一口气,想都不想那谢家姑娘要是娶回来,国公府就又要置于流言蜚语当中了,不由得苦笑摇了摇头。

    这国公府啊,真是不成样子了。

    就他一个主心骨,是撑不起这里里外外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各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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