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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谢齐人家txt下载     谢齐人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乔氏走后,谢慧齐坐着好久都没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就爱上WwW。LWXS520。COM

    她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女人,她活了两个时代了,人活得久了就会人老成精,她也不例外,赤*裸*裸的现实早教会了她怎么做人才是好……

    可就是心都硬了,碰见了不幸的人她还是难免会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恶人呢?怎么就会有人身而为人,会对另一个人那么残忍呢?

    她知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人性本善的,可还是事到临头会失望。

    可是,失望又如何,人不会变,世道不会变,而她能在乎的,在乎得起的,也还是只有她的那片方寸之地,而这片方寸之地能不能保全,就是她付出了全部的心力,最终也可能未必如愿。

    人生对每一个人都是残忍的。

    “夫人……”乔氏走后,夫人半晌没动,麦姑姑跪到了夫人面前,跪着跪着,开口说话的时候,那强硬了半生,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掉出了泪,“扶不起的终是扶不起的,您随她去罢。”

    她小时候就性格强悍,后来老国公夫人嫁进国公府她这个齐国公府的小家奴就跟随了老夫人,即便是当时的国公爷让她害老夫人,她想着哪怕一死也不能背弃主子,知她性子的老夫人怜她,确定新进来的夫人会给她更多的事做,就放了她到了小夫人的身边,这一放,成就了她的现在……

    她手下管着数百的人,再往下数,就是数千的人,她手里每日过金银百千,有着府里管事众多人的生计,她觉得她做的好,夫人也认可她做的好,她一年年地下来,便也觉得她能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了。

    她确实也让府中跟随她的那些小丫头片子,一个过得比一个好。

    她以为她能帮到很多人。

    但事实却不是她想帮,她就能帮到的。

    她可怜乔氏,可乔氏呢?

    谁又知道,她到底会不会辜负帮她的人。

    麦姑姑清楚知道,夫人对乔氏心软,究其主因是因为她在可怜乔氏。

    小麦掉了泪,谢慧齐也没惊奇,小麦是她前世今生见过的最有侠义心肠的姑娘了,可她活了两世,也知道小麦这种人就是在她前世那样开放的年头下场都不会好,何况是在忻朝这样的年头?没有她护着,小麦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可她就是知道,也还是无意去告诉小麦太多,她只是抚着小麦的头,又摸了摸她的脸,微笑着道,“没事,有扶不起的,也有扶得起的。”

    她会让自己活得长长久久,护着在她身边的这些人。

    这世间恶意可能直至世间尽头都会不变,可善也还是会永存。

    怎么可能恶还存,善却无。

    人性到底是贪恋温暖的。

    **

    十二月中旬,梧州城的官员规矩得就像一辈子都在吃草的兔子,谢慧齐家的二郎带着五千精兵威风凛凛而至。

    他带着穿着金色盔甲,身骑黑色的五千骑兵在梧州城转了无数圈,花了一天,来回近快千里,才带了奔腾不休的骑兵回扎营处。

    他扬威了一天,谢慧齐见着他前来拜见她的笑脸,截了他的脑门好几下,生生忍住了说他不是的冲动,这才道,“坐着。”

    谢二郎饿极,但也没得大酒大肉。

    本来给他们设的接风宴,被谢慧齐临时撤换,送上了清粥甜水。

    好在第二日早间得了一大碗肉面,在第中午午时,大宴还是来了。

    梧州城也因他们的到来突生波澜,这座在江南循规蹈矩,秀秀气气了一千多年的江南城府因北地的杀将的到来,于是看到了十足的杀气腾腾,所谓的一兵抵十将。

    谢晋庆惩的威,因此烙在了梧州城的百姓心间,印在了梧州官员那已经被重压压得快要负荷不起的心间。

    梧州城因他们的到来多了几许诡异的气氛,老百姓因好奇亢奋,官员因绝对的武力压力重重。

    江南也有重兵,只可惜那些重兵到底是归皇上所有,且江南四州只有先皇所令的十万督军,可如今的四十万重兵却在那看重齐国公的小皇帝手里,另十万重兵,在兵部尚书,齐国公夫人表弟的手中,而齐国公手中直接有十万的京城防守,兼顾北方一带看防的将兵。

    梧州的官员冷却了欺上瞒下还能得善终的念头一算,发现他们快要逃无可逃,只能殊死一博此路可走。

    江南这些年因朝廷的扶助其实有了相当明朗辽阔的发展,江南地大物博,这些年来齐国公放任了江南商人的发展,商路是他强权让人修的,这些商人走商的安危是他命令各地的官员保护的,为了保护走商,他甚至派了亲随到各地为这些江南的商人另僻了蹊径。

    而江南百姓的农具是他给江南百姓发的,庄稼种子是他千方百计搜罗来的,他因此更是少征了一半的税收……

    江南的富起是他全手扶持上来的,为此,他跟安始帝臣伏,与长哀帝日夜磋商国民前程。

    齐君昀为江南的突起尽了他全部,乃至整个国公府所有的力气,得来的是江南官员联手的背叛,和不知情的老百姓的看热闹。

    他心悲不悲?当然是不悲。

    没什么可悲的。

    他做的他从不后悔。

    只是他还是遗憾他在史书上曾看到的那些为国为民却不得善终的哀叹,终有一天也会落在他身上——他会被人打上失败的变法家的名声,尔后,被后人认为失败到底。

    即便是他爱的女人,在他现在还活着的年纪也是嘲笑她得跟着他遗臭万年,明明她活得已足够开心肆意,却得被后人猜测她生前的不幸。

    他被人诟病不要紧,但让一介妇人跟着他被人胡猜乱测……

    齐国公想这真不是一件让他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过了的事情。

    他还是在意得很的,他为国家百姓费了他齐国公府的所有力气,却不想还得把他的女人搭进去。

    **

    谢晋庆的到来让谢慧齐重振了笑颜,儿女跟弟弟还是不一样的,儿女尚还在她需要操心的年纪,可已经长大的弟弟却知道已经讨她欢心了。

    谢晋庆在扎营的第三日后来了天清观见他的阿姐,他带了众多的东西,有他大哥大嫂给他姐姐的,还有他四处为她寻来的。

    谢晋庆对他大哥好,大嫂好,对他阿姐生的每一个外甥和外甥女都好,但最好的莫过于他的这个姐姐。

    他觉得好的任何一种东西,他都会跟她分享,他就是跟小孩子的外甥和外甥女他们再亲密也不会忘了她。

    她是他最世上最亲密的人。

    谢慧齐与他清点了一个上午他给她带的东西,在歇息的时候忍不住与他道,“与其你时时惦记我,还不如你娶个媳妇,生个孩子,身边有伴才好。”

    谢晋庆见她又是如此说道,良久,他微笑着看着他的姐姐,轻声问她,“阿姐,如若我说我这一生追随我师傅的路才是我心至所致,当别人都道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时,那你会如何说呢?”

    谢慧齐刹那无言。

    只是没过一会,她就伸出了手,摸着他微笑着还是净如少年的脸,淡淡道,“只要你乐意,我都愿意。”

    只要他真正开心,她就没什么不开心的。

    她只是希望他幸福,而不是束缚他。

    “阿姐。”谢晋庆叫了她一声,眼睛里有笑。

    谢慧齐却流下了泪来,她摸着他的脸流着泪道,“我照顾你长大,知道你以后可能没一个人陪,要一个人孤独终老,不可能不害怕担心,你不要怪姐姐这些年来为难了你,非逼着你娶亲,二郎,姐姐哭不是因为你不娶妻,不生子,是因为等你老了,姐姐不在了,就是你病了老了,不能动弹了,要是想喝口水姐姐也不能照顾你,一想没有人像姐姐那样心疼你,我是真的放心不下的。”

    “那我好好照顾自己,不为自己,就为你。”谢晋庆摸着他姐姐的眼泪,心想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爱他的人呢。

    她多好。

    他庆幸这一生都有她,什么时候都把他放在心上。

    谢慧齐因他的话笑出了声,眼泪流到半途又收了回去,最终她笑叹了一句,“你愿意就好。”

    只要他愿意,其实她什么都是可行的,也愿意什么都接纳,只要他开心。

    她照顾他长大,为的只是他在她面前多露几个笑颜,只是为他而已,不为别的。

    **

    谢晋庆带着人来了就惩了一日的威风,他带来的人好吃好睡,连屋子都是热的,他这日笑骂了一句“滚你娘老子的”,就把这群人一分为几发,皆派了出去。

    驻守梧州的就一千人。

    这一千人还是他在最困难的冰山收过来的人,那里常年冰雪,一年四季,那些兵长年就身边的那几个人说话,说是有人说话,其实久了,那几个人都不愿意说话了。

    驻守在忻朝最最北边的人其实也是最可怜的人,谢晋庆还想着往后隔个几年就把这些个能以一挡百,却可怜至极的人调出来,别让他们常年四季驻守冰城,然后为国为民死了,都没一个人知道他们。

    不过,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也是最惜福,端着碗没有凉气的肉汤也能在寒风中笑得跟朵残不拉叽的花骨朵一样美的人也不多见,所以谢晋庆没怎么想就把冰山上的调过来的那一千兵将留了下来。

    这是国家欠他们的,也是被他们守卫的生灵们欠他们的。

    只是,最后为他们胃和身子着想的只是他的阿姐,也唯有他的阿姐。

    别的人,谁管他们是死是活。

    谢晋庆这日来,跟他阿姐说了他手下那一千来位留下的调卫兵的事,末了,他嘻嘻笑地道,“他们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路来就是有同为一个营的小兵死了他们都不掉泪的,连难过都得忍,多惨,你说要不要对他们好点?”

    那是一些哭都不知道怎么哭的人。

    谢慧齐知道弟弟在求情,她看着笑着就像春光降临人间的二郎,微笑着与他道,“那就吃饱睡好罢,你说怎样?”

    谢晋庆笑着点头,叹息道,“能怎样?这样就好。”

    他那些被国家大义征集起来的兵不知道这世间有妻有儿这种最大等的幸福,能吃饱睡好,就是他们觉得他们人生中最舒服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这个国家,付出了他们最愚笨的力量,也就没多少人知道,为了边境的安宁,他们这些个心中有国有君有民的傻子,付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所有的生命。

    谢晋庆说罢,看着他阿姐笑着的笑脸上那烁烁眼睛上的泪光,他伸出手把她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笑着道,“我何其有幸,能让你一生都照顾我。”

    他笑着说得坦荡,谢慧齐却因他的话笑着掉出了泪来。

    她于这世道,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做的,说的,不过是她在乎的分寸之地——可她爱的男人,她照顾长大的弟弟们,她教育着让他们为这个国家要付出他们得到的尊荣与之相媲的责任的儿女,却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已经付出,会即将付出他们所有对君主与百姓的忠诚。

    他们从知道道理的那天被教着为国为民,于是,他们在尚不知道责任的时候就这么做了。

    他们赤诚,却最终还是会被世道辜负。

    她除了更爱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二郎的到来让谢慧齐振奋了几天,但没几日年底就到了,小年一过,她就为祭拜先帝的事也忙碌了起来。

    一切皆不出人所料,江南四州在不卖出粮食,短少棉被等物之后,梧州居然很难找到祭祀所用的蜡烛等物……

    大忻所用的无非是喜事所用的红烛和丧事所用的白烛而已,只是,偌大个悟州,在腊月居然没两处店铺有白事所供的白烛,而京城到达梧州的运河因河流干涸,好十几个时日都没京城的船只到达梧州的事了。

    只是在梧州城买是买不到了,但谢慧齐提前做了准备,那些祭拜所用的物什,她这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离祭拜长哀帝的日子不过就几日了,谢慧齐这晚跟齐君昀说道起这些日子那些不动声色的官员给他们使的绊子,脸上的笑意不断,眼却是冷的,“他们看来是铁了心想让我们国公府死了。”

    她因连续一段时日的不快,把记录江南官员所有事宜的细册都搬到了台面上给他看,“他们甚至连帝台前的白幡布都不让我们在江南本地入,别说皇帝的贡布没有,就是我们自己出去找的那白布不是临时黄了,就是半途被黑了。”

    谢慧齐说到这,口气极端的不好了起来,她看着一直都不动声色的国公爷非常直接地道,“他们这是毫不掩饰了罢?这是连先帝跟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罢?”

    看这态势,岂止是翻天,他们是连皇帝都想反了。

    “嗯,”她板起了脸,脸色都铁青不好看了起来,齐君昀伸出了手,把她的手抓在了手中捏了一下才淡道,“他们觉得我逼得急了。”

    谢慧齐也是因此嘲讽地翘起了嘴角,这些人逼逼就露出原形了,都不知道是他们太过于胆大还是太过于厉害。

    “你不是常与我说,兔子急了会咬人?”齐君昀淡道,“更何况,这四州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兔子。”

    “呵……”谢慧齐翘着嘴角,“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抓紧着时间想置我们于死地了?”

    齐君昀轻“嗯”了一声,见她嘴间嘲意不断,眼睛看着她的脸一动不动地慢慢道,“二郎他们来了,你无须想太多。”

    他们有了人,江南官员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置他们于生死之地,而能杀的也能动手了。

    谢慧齐却是笑了,她这笑却是笑得比哭难看,她看着他苦笑道,“哥哥啊,说来二郎来了我高兴,但我之前还是妇人之仁地想了,他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别沾上太多血腥才是好,我心里有你,所以,这辈子为你做什么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但二郎来了,你也知道大郎与他这一生最想做的就是为了我撑腰,他这一趟来了是为了国家大义,却也是为帮我这个姐姐,你这个姐夫来的,可是,我们已经把我们国公府赔进去了还不够吗?还要赔进我们的弟弟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肯来的人不是二郎。”

    她为他牺牲,为儿女盘算以后,这是该她做的事。

    但她不想让她的弟弟们也折了进来,被人诟病太多,她更不想二郎手中沾上大多血腥,成为第二个林立渊,这些芸芸之中最后都是要还的。

    她所做的,他们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为这个天下,为这个国家,他们付出还不够多吗?

    她不想再付出更多的了。

    “……”齐君昀因她低垂的脸最终无言,他看着她暗淡的脸,突然想,有些事他是不是苛求得她太过了。

    “慧慧。”

    他叫了她一声,谢慧齐为他这声迟疑的叫声苦笑了起来。

    末了,她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

    只能是算了,她就是因她的一己之私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两家姓氏的家族,从她嫁给他的那天开始,就已经脱离不了干系了,二郎来本也是做事的,他早身在其中了,是她矫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防盗一下,下午替换。

第257章

    与谢晋庆同来的还有平哀帝特派的一行人等。

    齐国公动手,皇帝收场,一如之前的安远州处置,皇帝经此也可进一步掌权,齐君昀对此并无半分不悦,这是皇帝该得的,他也喜欢皇帝这份魄力。

    谢慧齐却把大妞她们的夫君留了下来,没交给皇帝的钦差们处置。

    她对这些个张家姑爷也没多做什么,只是打发了他们去当苦役,确保他们多活一些年。

    而大妞她们的儿子,她在此中挑了个当家的,领着他们继续过活。

    她安排了这些,一个张家的人也没见,不是没有大妞的儿女要求见她,只是她在意的人都死了,别的人就没必要见了。

    这年的大年三十,齐君昀带着妻弟,儿子们先去了宴堂跟家臣和皇帝那些先前隐于在暗,现在终于出面的钦差吃了顿饭,再回来时,丈夫儿子们身上有点酒气,但还是听她的话,与她跟齐奚吃了一顿团圆饭,每个人规规矩矩吃了一顿饭。

    用完饭,谢慧齐打发了儿女们出去,留下丈夫跟弟弟与她喝着花茶。

    谢晋庆被她管得死死,她说往东他从不管往西,嘴里却还嘲笑他一年到头端着张云淡风也轻的脸的姐夫,“你不也还是得听我阿姐的?装什么装。”

    装什么高贵,不食人间烟火,还不是个被管着的?

    谢晋庆还是二十年如一日地看他不惯,没事不损两句浑身都不舒坦。

    “哦,他是听,那你不听?”谢慧齐早把温柔在这个二弟弟身上用完了,嘴角一挑似笑非笑朝弟弟瞧去。

    “哦,哦,哦,”谢晋庆加重声音连声感叹,“说不得的哦,我都忘了。”

    谢慧齐笑瞥了他一眼,那厢齐君昀已经在榻上摆好了棋桌,谢晋庆挪了过去,粗鲁地脱掉鞋子就盘腿坐好了,嘴里急急道,“我先动,今日大年,你得让我三着,不,六着二行,六六大顺……”

    齐君昀轻“嗯”了一下,等他连着走了三步,堵了他不少路,再要动第四步的时候,一记就抽了过去……

    让六步?这棋还用得着再下?

    **

    正月十五日这天,谢慧齐与匆匆赶到的表弟谷展铧一家人用了顿饭,谷展铧就在饭后跟着他表姐夫去兵营去了。

    过了正月二十,梧州城内的事一交付完毕,齐国公府一行人就打算起程了。

    谢晋庆的兵马留下了二千给表兄用,他则带了三千与姐夫前去栎武。

    探子来报,栎武有民乱,就是过年这段时日也不安宁。

    栎武本产铁铜,全国两个大铁矿和一座铜矿就坐落在栎武境内,但这些都是官家所有,铁矿每年打铸的兵器皆要上缴朝廷,铜矿所制的器具也归皇家所有,京中的文武百臣如有赏赐,也少不了栎武这几个矿里所出的东西。

    齐国公府的铜具,十件至少有六件是栎武铜矿所出。

    这三个矿在栎武独立成地,不归栎武州管,直接受京城皇宫的内司监所统领,而官矿所用的人也是从别州调用过去的,为的就是不与当地人连成一气。

    但就是作了防范,也还是出了事,起因是铜矿里的一个做铜炉的手工师傅在铜矿所在的黄铜乡玷污了一个民女,这民女乃当地一个氏族的媳妇,这事一出,这氏族的全族人先是告状,然后就是打向了官矿。

    现在这些人喊的是让官府把官矿交出来,这本来就是他们祖先的地方,黄铜是他们祖先留给他们的东西。

    先前出事的时候齐君昀是得了报的,这事本是梧州官员挑起的事,所谓的沾污民女根本子虚乌有,他们跟当地一个大族的几个出头人连成了一气,想把官铜占为己有,这也是齐君昀从梧州离开要去栎武的原因。

    只是梧州的动作是让栎武州上下官员慌了,但黄铜乡却失控了。

    栎武州的官员想收手,但下面的人却不干了,他们眼看就要占领官矿,马上就可以分到一杯羹了,谁管收什么手?即便是告诉他们这事的起因本是不当,但谁都当这是说笑。

    他们只认他们心中所想的。

    栎武州的官员是真慌了,立马派了武力镇压,只是这官兵一出马,黄铜乡的百姓怒了,几个氏族的族长带着人出了头,全乡联成一片与官兵对峙。

    重利面前必有勇夫,黄铜乡的人听说每家每户都可以分铜矿的利,即便是老人都拿起了家中的扁担锄头前来助阵,官兵哪有百姓来得的多?

    官矿眼看就要失守。

    齐君昀刚才梧州不久就收到了栎武黄铜乡失守的消息,当下就令谢晋庆带人马日夜兼程赶往黄铜乡。

    他们现在距黄铜乡有一千多里,大队人马赶到黄铜也是要五天去了。

    沈从现已对这四州的地理状况烂熟于心,更何况黄铜乡是官矿所在之地,其地型他平日见了都要多看两眼,这时也是跟着谢将军上了马去,在前头带路。

    从收到消息到谢晋庆离开,不过半个时辰。

    谢慧齐甚至只得了她家二郎一个抱拳,就看着他扬尘而去——如果不是她万分确定现在她在大忻国力,她都要以为她在哪个兵慌马乱的年头。

    齐国公府的行程也赶得快了一些,等他们一到了黄铜乡,发现连黄铜乡的进乡大门都被堵住不开后,即便是谢慧齐也感觉到了那股无形的硝烟味。

    谢慧齐这一路来都是骑马,冬日衣裳厚,她束着长发蒙着脸,披着严实的披风,一路来也没冻着自己,她身后的齐奚也如此打扮,不过比起一身黑衣严密的母亲,哪怕脸也拦着,但一身白衣的齐二小姐就要出尘多了。

    齐君昀身为一府之主,一国之相,比之母女俩也是不遑多让,骑在红马上的他没有蒙脸,但微微抬起的下巴已经足够让城墙上的许多人不敢与他目光对视了。

    此时黄铜乡已被百姓把持,城墙上的人是当地的百姓。

    谢晋庆之前到达的及时,冲过了人群先到了官矿的所在之地,只是他的大队人马的到来更是引发了黄铜当地百姓的惶恐,也激怒了他们,让他们的行为更变本加厉,当日夜晚,黄铜乡就聚集了一千多个百姓老幼妇孺挡在了官矿的大门口。

    第二日,人就更多了。

    谢将军在官矿里头脸都板青了。

    他不比林元旦,林立渊只要有命令在身,谁挡他的路,他就让谁死,不管是不是老幼妇孺,君令就是他的天,但谢晋庆却是国师的弟子,他曾为了大忻的子民去边防作战,未曾犹豫过半分,未曾为此畏过生死,可面对这些他曾以一腔热血保护的人,他只能又怒又急,但却下不了杀手。

    谢二郎被困,好在,没两日,齐国公的人马就到了黄铜乡的门口。

    他们就是赶了好几天路,但训练有素,整齐干净的齐国公府一行人一到达大门口,在黄铜乡城墙上的眼里他们也是鲜衣怒马,个个尤如天兵天将,尤其最前面的那一个,那黑衣红马是他们一生都未曾见过的光鲜。

    “你们下来,下来……”

    在齐君昀身边的齐恫沉声开口请人开门,他说的是官话,城墙上一阵的慌乱,不久后,有稚嫩的嗓子说起了带着怪腔的官话,说了两句,又顿了下来。

    齐恫朝城墙上看去,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人探出头来,见到他看他,又迅速地缩回了脑袋。

    又半会,那声音又扬高了嗓子,道,“怕死的就下马来,把东西都交出来,要不我们黄铜乡的人就不客气了……”

    “也不知他这话是谁教他说的……”谢慧齐见那城墙上半天就道了两句话来,想也知道这肯定是背后有人教的。

    那小书生看起来也不是个胆大的。

    她笑着说罢,她身边的麦姑姑开了口,却是道,“夫人,我们往后一点罢。”

    宣崖已经在布阵。

    他们这次带了火药来,谢慧齐见国公府的人已经动手了,就点了点头,提了手中的缰绳,带着女儿一众女眷退了小半里地。

    “过来。”

    她一招手,齐奚舍了自己的马,换坐在了母亲的马上,坐在了她身前。

    “你还没见过家里火药的威力罢?”谢慧齐抱着暖和的女儿,头抵在她肩上轻吁了口气。

    “没。”齐奚摇摇头,“不过烟火很漂亮。”

    家中每年过年放的烟火都很漂亮,她还拿此作礼送了京中不少与她交好的姑娘们。

    “呵。”谢慧齐听她说烟火很漂亮,不由笑了一声。

    烟火是很漂亮,不过火药……

    火药从来只有很吓人。

    “砰,砰,砰……”连接三声巨大的声响后,震耳欲聋的声音让谢慧齐的耳朵短暂地失聪,她抬着头看着浓烟滚滚的前方,这时候国公府的人马也退到了她的前面,她透过人群也依稀能看到那如抽掉了骨头塌下的城墙。

    “娘,娘,娘?”齐奚在叫她。

    谢慧齐没有听到她的叫声,但察觉到了女儿不断动着的脑袋,她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堵着女儿耳朵的手没松。

    这时候她也能慢慢听到声音了,就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也能听到城墙那块传来的哭声。

    “你阿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谢慧齐抱着女儿,在她耳边轻声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第258章

    与谢晋庆同来的还有平哀帝特派的一行人等。M.LWxSwww.uu234.com移动网

    齐国公动手,皇帝收场,一如之前的安远州处置,皇帝经此也可进一步掌权,齐君昀对此并无半分不悦,这是皇帝该得的,他也喜欢皇帝这份魄力。

    谢慧齐却把大妞她们的夫君留了下来,没交给皇帝的钦差们处置。

    她对这些个张家姑爷也没多做什么,只是打发了他们去当苦役,确保他们多活一些年。

    而大妞她们的儿子,她在此中挑了个当家的,领着他们继续过活。

    她安排了这些,一个张家的人也没见,不是没有大妞的儿女要求见她,只是她在意的人都死了,别的人就没必要见了。

    这年的大年三十,齐君昀带着妻弟,儿子们先去了宴堂跟家臣和皇帝那些先前隐于在暗,现在终于出面的钦差吃了顿饭,再回来时,丈夫儿子们身上有点酒气,但还是听她的话,与她跟齐奚吃了一顿团圆饭,每个人规规矩矩吃了一顿饭。

    用完饭,谢慧齐打发了儿女们出去,留下丈夫跟弟弟与她喝着花茶。

    谢晋庆被她管得死死,她说往东他从不管往西,嘴里却还嘲笑他一年到头端着张云淡风也轻的脸的姐夫,“你不也还是得听我阿姐的?装什么装。”

    装什么高贵,不食人间烟火,还不是个被管着的?

    谢晋庆还是二十年如一日地看他不惯,没事不损两句浑身都不舒坦。

    “哦,他是听,那你不听?”谢慧齐早把温柔在这个二弟弟身上用完了,嘴角一挑似笑非笑朝弟弟瞧去。

    “哦,哦,哦,”谢晋庆加重声音连声感叹,“说不得的哦,我都忘了。”

    谢慧齐笑瞥了他一眼,那厢齐君昀已经在榻上摆好了棋桌,谢晋庆挪了过去,粗鲁地脱掉鞋子就盘腿坐好了,嘴里急急道,“我先动,今日大年,你得让我三着,不,六着二行,六六大顺……”

    齐君昀轻“嗯”了一下,等他连着走了三步,堵了他不少路,再要动第四步的时候,一记就抽了过去……

    让六步?这棋还用得着再下?

    **

    正月十五日这天,谢慧齐与匆匆赶到的表弟谷展铧一家人用了顿饭,谷展铧就在饭后跟着他表姐夫去兵营去了。

    过了正月二十,梧州城内的事一交付完毕,齐国公府一行人就打算起程了。

    谢晋庆的兵马留下了二千给表兄用,他则带了三千与姐夫前去栎武。

    探子来报,栎武有民乱,就是过年这段时日也不安宁。

    栎武本产铁铜,全国两个大铁矿和一座铜矿就坐落在栎武境内,但这些都是官家所有,铁矿每年打铸的兵器皆要上缴朝廷,铜矿所制的器具也归皇家所有,京中的文武百臣如有赏赐,也少不了栎武这几个矿里所出的东西。

    齐国公府的铜具,十件至少有六件是栎武铜矿所出。

    这三个矿在栎武独立成地,不归栎武州管,直接受京城皇宫的内司监所统领,而官矿所用的人也是从别州调用过去的,为的就是不与当地人连成一气。

    但就是作了防范,也还是出了事,起因是铜矿里的一个做铜炉的手工师傅在铜矿所在的黄铜乡玷污了一个民女,这民女乃当地一个氏族的媳妇,这事一出,这氏族的全族人先是告状,然后就是打向了官矿。

    现在这些人喊的是让官府把官矿交出来,这本来就是他们祖先的地方,黄铜是他们祖先留给他们的东西。

    先前出事的时候齐君昀是得了报的,这事本是梧州官员挑起的事,所谓的沾污民女根本子虚乌有,他们跟当地一个大族的几个出头人连成了一气,想把官铜占为己有,这也是齐君昀从梧州离开要去栎武的原因。

    只是梧州的动作是让栎武州上下官员慌了,但黄铜乡却失控了。

    栎武州的官员想收手,但下面的人却不干了,他们眼看就要占领官矿,马上就可以分到一杯羹了,谁管收什么手?即便是告诉他们这事的起因本是不当,但谁都当这是说笑。

    他们只认他们心中所想的。

    栎武州的官员是真慌了,立马派了武力镇压,只是这官兵一出马,黄铜乡的百姓怒了,几个氏族的族长带着人出了头,全乡联成一片与官兵对峙。

    重利面前必有勇夫,黄铜乡的人听说每家每户都可以分铜矿的利,即便是老人都拿起了家中的扁担锄头前来助阵,官兵哪有百姓来得的多?

    官矿眼看就要失守。

    齐君昀刚才梧州不久就收到了栎武黄铜乡失守的消息,当下就令谢晋庆带人马日夜兼程赶往黄铜乡。

    他们现在距黄铜乡有一千多里,大队人马赶到黄铜也是要五天去了。

    沈从现已对这四州的地理状况烂熟于心,更何况黄铜乡是官矿所在之地,其地型他平日见了都要多看两眼,这时也是跟着谢将军上了马去,在前头带路。

    从收到消息到谢晋庆离开,不过半个时辰。

    谢慧齐甚至只得了她家二郎一个抱拳,就看着他扬尘而去——如果不是她万分确定现在她在大忻国力,她都要以为她在哪个兵慌马乱的年头。

    齐国公府的行程也赶得快了一些,等他们一到了黄铜乡,发现连黄铜乡的进乡大门都被堵住不开后,即便是谢慧齐也感觉到了那股无形的硝烟味。

    谢慧齐这一路来都是骑马,冬日衣裳厚,她束着长发蒙着脸,披着严实的披风,一路来也没冻着自己,她身后的齐奚也如此打扮,不过比起一身黑衣严密的母亲,哪怕脸也拦着,但一身白衣的齐二小姐就要出尘多了。

    齐君昀身为一府之主,一国之相,比之母女俩也是不遑多让,骑在红马上的他没有蒙脸,但微微抬起的下巴已经足够让城墙上的许多人不敢与他目光对视了。

    此时黄铜乡已被百姓把持,城墙上的人是当地的百姓。

    谢晋庆之前到达的及时,冲过了人群先到了官矿的所在之地,只是他的大队人马的到来更是引发了黄铜当地百姓的惶恐,也激怒了他们,让他们的行为更变本加厉,当日夜晚,黄铜乡就聚集了一千多个百姓老幼妇孺挡在了官矿的大门口。

    第二日,人就更多了。

    谢将军在官矿里头脸都板青了。

    他不比林元旦,林立渊只要有命令在身,谁挡他的路,他就让谁死,不管是不是老幼妇孺,君令就是他的天,但谢晋庆却是国师的弟子,他曾为了大忻的子民去边防作战,未曾犹豫过半分,未曾为此畏过生死,可面对这些他曾以一腔热血保护的人,他只能又怒又急,但却下不了杀手。

    谢二郎被困,好在,没两日,齐国公的人马就到了黄铜乡的门口。

    他们就是赶了好几天路,但训练有素,整齐干净的齐国公府一行人一到达大门口,在黄铜乡城墙上的眼里他们也是鲜衣怒马,个个尤如天兵天将,尤其最前面的那一个,那黑衣红马是他们一生都未曾见过的光鲜。

    “你们下来,下来……”

    在齐君昀身边的齐恫沉声开口请人开门,他说的是官话,城墙上一阵的慌乱,不久后,有稚嫩的嗓子说起了带着怪腔的官话,说了两句,又顿了下来。

    齐恫朝城墙上看去,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人探出头来,见到他看他,又迅速地缩回了脑袋。

    又半会,那声音又扬高了嗓子,道,“怕死的就下马来,把东西都交出来,要不我们黄铜乡的人就不客气了……”

    “也不知他这话是谁教他说的……”谢慧齐见那城墙上半天就道了两句话来,想也知道这肯定是背后有人教的。

    那小书生看起来也不是个胆大的。

    她笑着说罢,她身边的麦姑姑开了口,却是道,“夫人,我们往后一点罢。”

    宣崖已经在布阵。

    他们这次带了火药来,谢慧齐见国公府的人已经动手了,就点了点头,提了手中的缰绳,带着女儿一众女眷退了小半里地。

    “过来。”

    她一招手,齐奚舍了自己的马,换坐在了母亲的马上,坐在了她身前。

    “你还没见过家里火药的威力罢?”谢慧齐抱着暖和的女儿,头抵在她肩上轻吁了口气。

    “没。”齐奚摇摇头,“不过烟火很漂亮。”

    家中每年过年放的烟火都很漂亮,她还拿此作礼送了京中不少与她交好的姑娘们。

    “呵。”谢慧齐听她说烟火很漂亮,不由笑了一声。

    烟火是很漂亮,不过火药……

    火药从来只有很吓人。

    “砰,砰,砰……”连接三声巨大的声响后,震耳欲聋的声音让谢慧齐的耳朵短暂地失聪,她抬着头看着浓烟滚滚的前方,这时候国公府的人马也退到了她的前面,她透过人群也依稀能看到那如抽掉了骨头塌下的城墙。

    “娘,娘,娘?”齐奚在叫她。

    谢慧齐没有听到她的叫声,但察觉到了女儿不断动着的脑袋,她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堵着女儿耳朵的手没松。

    这时候她也能慢慢听到声音了,就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也能听到城墙那块传来的哭声。

    “你阿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谢慧齐抱着女儿,在她耳边轻声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第259章

    齐君昀回去后沐浴完还小睡了一会,被她叫醒后还把她拖上了床,闻着她发间跟床上被褥一样的清香味,得来了她捧着他脸颊的一个亲吻,和笑意吟吟的眼。值得您收藏WwW。LWXS520。COM

    齐君昀便也笑了。

    转瞬即去的试探一过,儿女们一个都不在身边,齐君昀也还是好胃口地吃了两碗饭,一碗汤,还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一盘子的果子,拿着银叉一块块吃着。

    谢晋庆来的时候,就看他姐夫毕恭毕敬在吃果子,认真得像在批案卷。

    他阿姐在旁有一下没下地绣着手中的帕,他来了也只是撩了撩眼皮看了他一眼。

    谢晋庆觉得这夫妻俩的相处有点诡异,坐下后想了想就又站了起来,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

    他觉得还是别留这的好。

    在门口等人的齐奚见舅舅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心里不无担忧,带着弟弟们进去的时候忍了忍,担心他们的她还是低声道了一句,“进去后乖些,阿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就是他们阿父也是要让着她一些的。

    “二姐放心就是。”齐润不以为然。

    齐望朝齐润摇摇头,“不能对二姐这般说话。”

    “姐姐对不住了,”齐润抬起手就把他二姐往怀里搂,“回头阿父给的赏全给你。”

    “唉……”比谁都会哄人,齐奚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他是弟弟,她才是那个只要是好的都想给他的人。

    “不要让阿娘伤心。”齐奚还是又道了一句。

    “知道的,知道。”

    齐奚以为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最后却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阿娘让他们吃了饭,又跟他们说了下让他们别到处乱走之类的吓嘱的话,都末久留他们就放他们出来了。

    他们阿父也跟往常一样在旁静静听她跟他们讲话,一切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出来后,齐润还拍了下胸道,“差点吓坏我了。”

    说着还朝齐奚道,“二姐你看,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齐奚有不解,但见没出什么事心里也松了口气,但嘴里还是难免担心地多道了一句,“阿娘也是为我们好……”

    齐润指着忧心忡忡的姐姐对他三哥道,“你看,二姐多像阿娘。”

    齐奚无奈地看着这个混不吝,有点明白她阿娘看着她这个弟弟的感受了。

    **

    儿女们一告退,齐君昀就看向了妻子,见她脸色淡淡地收拾着她手边针线之类的小东西,他开了口,“怎么?”

    怎么不管教儿子了?

    谢慧齐抬头道,“怕你心疼。”

    齐国公因这话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末了,还是为了自己与她多道了一句,“我不狠,他们会狠到我头上,皇上头上去的。”

    黄铜县以宗族势力抢夺官矿,如果他们成功,各地全都效之,有一就有二,那天下大乱近在眼前,都不用等到以后了。

    齐君昀给她说了他的考虑。

    谢慧齐听了之后愣了下来,她之前完全没有这么想过。

    等他说罢,她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向了他。

    屋内侍候的人也安静地退了下去。

    铜楼内众多物什都是黄铜制,看着好瞧,但也冷冰冰,谢慧齐坐到他腿上后一感觉到他腿上的温热,人便也倚了过去。

    “之前本来还是想跟他们说一下手下留情之类的话的,”谢慧齐抱着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胸口道,“但见到他们强抑住兴奋进来,我就不想说了。”

    “为何?”齐君昀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能强制他们过我想要他们过的人生……”这一次,谢慧齐沉默了半晌才把话道了出来。

    她不能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帜,让他们走她想要他们走的路,她以前从不认为她会是这样的母亲,但无形之中她好像还是当了一把。

    “其实他们做的已经挺好的了,”至少他们像他一样有担当,甚至乐于承担责任,“我不能把他们的爪子都拔掉了,要不,等危险来了,他们拿什么反抗?”

    齐君昀是真没料她这般说,听了之后低下头对上她的眼,挑了眉问,“你终于知道了?”

    “是啊,”谢慧齐没什么地假笑了一下,“辛苦你忍我好久。”

    而这夜半夜,齐君昀突然被怀里说梦话的人惊醒。

    只听她不安地道,“哥哥,你别杀人,你别自己动手。”

    齐君昀听后良久都无法闭上眼睛。

    **

    黄铜县第二日还是又闹了起来,没有人住官矿这边走,而是把衙门和官学等官办的地方都砸了。

    有聪明的甚至拦了给官矿供米供菜的卖家。

    官矿里的人也不能出去采办。

    五千精兵和齐国公府的近三百人,还有官矿本身的一千多个矿工,三千个守兵,这近一万人的吃食官矿支撑不了几天。

    谢慧齐第一天来的时候还能吃到新鲜的菜疏,第二天也还能吃上,第三天等当地百姓连官路都堵了之后就不能了。

    谢晋庆这日来姐姐处吃饭,见桌上三四个菜,姐姐紧着他们先听,她就坐在一边看着,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们以前在河西镇的日子。

    那个时候家穷,家里没太多的好东西,她只能看着他们吃完了,捡剩下的吃。

    现在她成了国公夫人,没想成还得过这种日子。

    谢晋庆当着他姐姐的面什么都没露,背后找了姐夫,说他想出兵。

    齐君昀已经开始引着这里的百姓往栎武州城走,等百姓跟官府闹将起来,那时候他就需要二郎出面扫清官府了。

    官府的人都杀,百姓们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把命折在异乡。

    “但如若有百姓出手,你也要杀鸡敬猴,”齐君昀把个中厉害与他明言,淡道,“你得把他们的胆彻底吓怕了。”

    谢晋庆点了头。

    齐君昀让他把齐望跟齐润也带去了。

    谢慧齐与他留守在黄铜县,没几日,就是走了五千人,本来紧着他们的饭食还是变得更简陋了起来。

    官矿想方设法采办,就是偷偷摸摸地乔装去置办物什,也只能买到几斤几两的东西,一超过十斤,当地的店铺就不会卖了。

    也不是店家不想卖,而是谁敢这样卖的话,当地的百姓就会去砸了他们的店。

    百姓不与官矿里的人正面冲突,但他们自认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法子报复他们,让他们饿死。

    等到半个月过后,桌上只有简单的馒头了,谢慧齐也快把从梧州带来的甜嘴都吃完了,剩下的那几包都是女儿喜欢吃的,她留着不想动了。

    没两日,去栎武州城的几大族的领头人都回来了,这些人派了个人过来要见齐国公,说想见见齐国公,跟他把事情摊开说清楚了。

    他们把地方约在了现在空无一人的乡衙。

    齐君昀去的时候,谢慧齐还没什么担心的,府里带出来的哪个护卫都能以一敌百不说,就是这里的百姓再强悍,也不可能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再找死路。

    但等齐君昀被抬回来后,她这才发现她还是太天真了。

    黄铜乡的人在谈话的时候抱了个五岁小儿在手,那小儿从桌底下爬到了不设防的齐国公身边,拿刀刺向了齐国公的小腹,紧接着,坐在齐国公的翟氏老族长扑过来补了他一刀。

    这两刀插得都不重,插的地方也不到致命处,但刀上皆带了剧毒,虽然当时齐君昀就被喂了清毒丸,被抬回来后还是昏迷不醒。

    那毒是从被咬一口当即毙命的当地黑蛇上取出来的,国公府的清毒丸再强,但喂药的那短短的时间在剧毒面前还是太长了。

    言令来给国公爷把完脉后,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看主母。

    “言伯,怎么说?”在言令的跪地不语中,还是齐望先开了口。

    “回三公子,”言令哑着嗓子说,“老奴不知道,真不知道……”

    国公爷心跳如雷,顶多两个时辰就会心竭而亡。

    可他哪敢说?

    “是不是你也没什么办法?”齐望还是温和地道,他扶了言令起来,“你是老家人,但说无妨。”

    言令哆嗦着嘴,不敢往主母那边看,头一直低着,“三公子,毒性太强了。”

    本来站在床前的齐润这时候抬起头对着房顶大声“啊”了一声,他走到铜桌前把桌子掀翻了,眼睛都不带看他母亲一眼地冲了出去。

    齐奚在他临走的那一眼中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泪光,刹那,她捂着嘴,眼泪无知无觉地掉了出来。

    “言伯,你再想想办法,你的医术即使是我余姨父也是崇敬有加的。”齐望的脸色都是白的,但话还是说得不急不缓,温温和和。

    言令这时的额头上都是汗,背上也全是……

    齐望看到他扶着的言令的手臂都抖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坐在床边,摸着他父亲手不放的母亲。

    “阿娘……”

    他叫了她一声。

    坐在床边的人没动,眼睛还是放在躺着人的脸上。

    “阿娘。”齐望又叫了她一声,依旧不急不缓。

    “娘……”齐奚擦掉脸上的脸,飞快走了过去,补了一句,“娘,小望叫你。”

    谢慧齐转过头,看了跪到脚边叫她的女儿一眼,也是回过了神了。

    竟是看得痴了,她自嘲一笑,随即掉过头朝言令看去,与他道,“你跟二掌柜的再过来看看,有什么法子就使什么法子,行的不行的,都试试。”

第260章

    谢慧齐冷静,底下的人慌也不慌了。M.LWxSwww.uu234.com移动网

    言令跟药堂的二掌柜确也是把能想到的法子都使了,放血,下相克的药物,皆都试了,半夜齐国公的心跳平缓了下来,在场的人都瘫倒在了地上,没一个是能站稳的。

    谢慧齐一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指挥着大局,连语调都没怎么变。

    她太老了。

    老得心肝都硬了。

    眼泪也没了。

    第二日齐君昀在中午的时候醒过来一会,谢慧齐摸着他苍白的嘴,问他,“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齐君昀握了她的手,嘴角微动,半晌,他张嘴,声如细蚊,“你帮我看着,我再睡会。”

    谢慧齐摸着他的脸点头,“等你醒来,我们就出去走走,春天来了,你答应我的还都没做到。”

    他说了会陪好一同赏许多美景。

    荷花没看到,只是春江水暖的垂柳下,他还是要陪她走一遭的好,也不妄她陪他来江南一趟。

    齐君昀又点了头,随即他含笑疲惫地闭上眼,再次昏睡了过去。

    **

    确定他再会醒来,谢慧齐才离开他们的屋子。

    谢晋庆没有回来,但宣崖已经回了。

    现在黄铜乡当时在场的人都抓齐了,动刀的人在当场都死了,这事为何起的因,谢舅爷还在查。

    一听还在查,谢慧齐也没吭声,对宣崖道,“去叫舅爷跟齐恫都回来。”

    一个时辰后,谢晋庆跟齐恫快马回来。

    “阿姐。”谢晋庆一回来就单腿跪下。

    谢慧齐朝他招手,等他过来就拉他坐在了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方才齐恫道,“起来罢。”

    “昨日是个什么情况,与我说说。”齐恫坐下后,谢慧齐温和道。

    夫妻多年,相濡以沫,生死相随,不像也要像了,谢慧齐其实在处理事情上跟她丈夫大致是一样的,齐恫稳了稳心神,便也如实地告知了起来。

    “本是搜查过人才允他们进的,事情本来谈妥,由领头的单氏族长跟国公爷来磕个头,此事便罢,但国公爷出去后,有几个老人家拖着子孙要来跟国公爷说说话,言辞诚恳,尤其那翟氏先前还劝说过当地乡民,他是有功之臣,国公爷便……”

    宣崖这时候直愣愣地跪了下去,狠磕了两个头。

    谢慧齐看向他。

    “老奴有罪,之前以为那翟老头……”老宣崖这一磕,额头上全是血。

    不难想象,是他在旁边进了言,国公爷才见的人。

    谢慧齐不想处置他,宣崖自出生就落在国公府,为国公府做太多事了,她身为主母是有定笃他好坏生死的权力,但这还是由国公爷来做罢。

    她也有些不太弄得明白,她于这世道到底是合适还是不合适了。

    宣崖磕得头都破了,跟他兄弟一生的齐恫抿紧了嘴,但到底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晋庆在旁也是面如死灰。

    “嗯。”等知道得差不多了,谢慧齐转过头,对谢晋庆道,“关了多少人?”

    “翟姓三服之内都抓了。”

    谢慧齐点头。

    “那他们是合谋,算是都是一起的罢?”谢慧齐都不想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了。

    没什么值得好问的。

    谢晋庆简言,“是。”

    他也很干脆。

    “那全都抓起了?”

    “是。”

    “那都杀了罢。”

    谢慧齐言语一罢,她手中的粗糙大手都僵了。

    谢慧齐伸过另一手捏了捏他的手,低头淡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齐恫,你去……”她又侧过了头。

    “不,”谢晋庆这时候下意识就反手握了她一下,看着他姐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事我来。”

    他活着,最想要帮的人,是她。

    他不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不在。

    谢慧齐微笑着颔了颔首……

    她大概能猜出弟弟是怎么想的,但她的小弟弟可能现在还是不太明白,黄铜乡的百姓把他们的命,跟他子子孙孙无数代的命运都给赔进去了。

    也许他们觉得头顶上的狗官是可以死的,可以推翻的,有仇就是拼着一口气也一定要报的,但这个天下却从来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有些不能做错的事做错了,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她所令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而最终的恶果,却是他们世世代代要去尝的。

    **

    主母下了令,谢晋庆领了头,但动手的却是齐国公府的人。

    他们埋了炸药,让人尸骨无存。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炸了当地所有的宗祠跟家庙。

    无人再寻死觅活,官爷的残暴让黄铜乡的人对他们都闭上了嘴,剩下的,还有力气哭闹的人就是彼此埋怨,互相责怪与折磨。

    杀了他们的人,打断了他们的骨,抽掉了他们的筋,这些人最终服帖了下来。

    齐君昀在几天的卧床后,醒着的时日也要多了一些起来,也能抽一点时辰出来听属下人的报……

    等他醒的时辰多了,黄铜乡一片宁静。

    除了听耳边属下人的报,他耳根也清静了起来,以往爱跟他絮絮叨叨的老妻面色如常,但只字不跟他提外面的人的事。

    齐君昀看了她几天,确定她跟他心无闲隙后,他也就松了口气。

    他不会因她的仁慈就做什么改变,就如他不可能为她做妥协一样,他也为她心软,没想过让她跟他一致,她依旧可以说她自己的,他还是会照他想的去办事,教导子孙,但一场出乎预料的事故能让她站到他身边,从想法上都是跟他一块的,不管这是不是别人的推波助澜,他都为此欣慰。

    这样她就离他更近了。

    谢慧齐这时无暇他顾,她现在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他身上。

    丈夫的身子还是因中毒受了过大损耗,清醒的时间需是多了,但一直都全身无力,不能下床。

    即便连药,他都是强咽着吞下去的,这药咽下去没多久往往也都会吐出来。

    不过几日,他就清瘦了许多,眼睛下的青黑突兀,唇无血色,高贵英俊了一辈子,即便是身着粗衣粗布也有遗世独立君子之风的男人因这场中毒变得面容不堪,再不复往日的丰神俊朗。

    而这不过短短几日罢了。

    等到丈夫清醒的时间长了,谢慧齐就让女儿过来陪陪他。

    这日齐奚过来,看着父亲微笑着伸过手来摸她的脸,一碰到他有些冷的手,她眼泪就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齐君昀靠着枕头喘着气拉她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帕子与她擦泪道,“以前你阿娘想让我乖乖听她的话便会掉眼泪。”

    他擦了她美如鲜花的脸颊上的泪,嘴角一翘,微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也学到了。”

    齐奚抽泣着,“我……那我以后不哭了。”

    她也想坚强的,就像他一样,就像阿娘一样。

    齐君昀听了却摇了头,他喘了口气,接着对女儿笑道,“无须去改,只是哭的时候,要到阿父面前哭,要到欢喜你的人面前哭,这样才会有人心疼你,你才不会白哭。”

    “阿父……”齐奚扑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齐君昀拍着她的背,心道这一趟出来,怕是吓坏她了。

    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他拍着女儿的背,等她止了泪,才问起了她弟弟的事,“你小弟跟你娘又怎么了?”

    齐望齐润这几日来必会跟他早晚请安,只是看今日齐润早上来请安却不愿意跟他阿娘讲话的样子,跟他娘明显在赌气。

    “三弟小弟这几日都跟着恫叔他们出去,阿娘也没拦着他们,三弟前日脚上受了伤回来,阿娘不许他去了,他跟阿娘大吵了一架。”

    “吵什么了?”齐君昀摸着女儿的头发轻问。

    “三弟说阿娘不欢喜你,不中意你,你受苦也不知道心疼你,说她要是再不知道听话,他就要替你打他……”齐奚犹豫了半晌,终还是在父亲的温柔抚背下一字字地轻声道了出来。

    说罢,她半晌都没听到她阿父的动静,便有些忐忑地在他怀里抬起了头看他。

    “那他打了你们阿娘没?”齐君昀对上女儿的眼,有些无奈地问。

    这小子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哪可能,阿父你太偏心了……”齐奚听了也是好笑,怎么敢打?亏她阿父问得出来,“他哪敢,当时阿娘一瞪眼,他脑袋就缩回去了,怕是一夜都没敢睡,还等着阿娘给他递梯子他顺梯子爬,再跟她接着亲呢。”

    齐君昀想起早间妻子神色淡淡无视小儿子的举止,心想这次那小子是决逃不过去了。

    “那他今日可在?”

    “不在,还是去了,望望拦他都没拦住,”齐奚在温柔的父亲面前,为他温柔手掌,哪个弟弟的底都敢捅穿,“望望还说让我劝劝阿娘,还让我求你替小弟说说好话,再饶了他这一次,望望还说,小弟一看你病了都慌了,这几天都不好过,才跟阿娘顶了嘴。”

    齐君昀摇摇头,笑叹了起来。

    齐奚看着他苍白嘴唇上那抹笑却辛酸了起来,眼睛一热,眼泪又差点掉出来。

第261章

    铜楼怕是修建了多年,旮旯角不如有人常走动的地方光鲜,有些地方冒出了青色,倒也别有一翻年岁残留的光景。就爱上WwW。LWXS520。COM

    谢慧齐去了趟厨房,在药炉边煎了会药,看煮的白粥已好,便放下了扇药炉的蒲扇,看着小红把白粥盛好,她就带着身边的媳妇子和丫鬟们回来了。

    这些细致活其实也用不上她,但好像不做点什么,她这心中也过不去。

    她也知道他出事跟她没什么绝对的关系,她跟他这么多年是夫妻一体不假,但两个人从见面的那天起性格就已经定型,像他们这种人自己所做的每件事都是过自己脑子才做出的,这些事很难保证都对,但能保证其心甘情愿。

    他们很难说能被谁影响,要是受了影响,也是自己权衡过后的心甘情愿,就是事后出了事,也只会自省,而不是怨怼。

    她如此,他更是如此。

    她知道他不可能怪她。

    可道理归道理,人活着狼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尤其在感情方面,她还是要比他更软弱些。

    到底,他活着的重心是天下,而她活着的重心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他。

    因她对伤他的人曾怀过善心,想想他的受伤,她的脸就会又火辣无比——她没法把事情一码归一码,总还觉得自己是有错的。

    谢慧齐也没曾想过到她这年数,她还会有这场慌乱,现实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令她又羞又愧。

    铜门又沉又重,推开来又没声响,谢慧齐进了被小绿推开的门,就听里面女儿在道,“我是长大了都会听你的话的……”

    这小甜嘴。

    谢慧齐失笑上前,那床上坐着的两人皆往她看来。

    “那我呢?”她过去靠着他坐了,轻弹了下女儿的脸蛋。

    齐奚脸红,“也听你的。”

    “我不恰好回来,就没我的份了罢?”

    “哪儿的事,”争宠被抓了个现行,齐奚的脸越发地红了,明明事实是更听母亲的话,这时候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只管把头往她怀里钻,撒娇道,“阿娘……”

    齐君昀这时搂住她的腰,拿嘴贴了下她的发间,发出了低沉的笑。

    谢慧齐推开女儿,把他的手拉到手中握着,笑瞥了下她,“这是齐了心的要不欢喜我了是罢?”

    齐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您真小心眼。”

    就小弟一个得罪了她,她现在是个个都要看不顺眼了罢?

    遭女儿调笑,谢慧齐也是笑了,把她又重搂到怀里,跟她笑叹道,“算了,不欢喜我也欢喜你,阿娘欢喜你一辈子。”

    齐奚的脸更红了起来。

    **

    宝丰五年二月底,栎武府城来了一万的官兵镇守黄铜。

    齐国公府一行人准备前往梧州城做最后一轮的清洗,与此同时,京城的平哀帝收到了黄铜乡的急报。

    隔日,平哀帝写就了对黄铜乡的圣旨,在当日的朝会上公布天下。

    凡黄铜乡籍身,世代不得设祠,世代不得出乡,世代不得入学。

    一旨圣旨,堵了黄铜乡子民世世代代的路。

    栎武城的情况要比梧州的好上许多,自入栎武,前来前罪的人络绎不绝,齐君昀让两个儿子主事,带着幕僚处理这些事情,他则坐守后方,每日花点时间听他们的禀报,更多的是在休息。

    身体有了点力气后,他就不再坐于床上,而是下床走动,到处转转,能身体力行的事绝不假手于他人。

    谢慧齐也总算能跟着他去看看山水,能游湖赏柳一把。

    至三月初,栎武城的桃花也开了,整个城府春色盎然,齐国公的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好,国公夫人脸上也总算有点笑模样了。

    她这段时日行事说话看似温和,也还是轻言细语,但服侍在身边的下人们谁也不敢与她多话,即便是麦姑姑绿姑姑这些与她特别亲近,平时还能说笑两句的奴仆也是异常的恭敬规矩。

    这时,国公夫人也是与小儿齐润有大半个月没怎么说话了,先前齐小公子还赌气不想与她说话,等后头母亲连看都不怎么看他一眼,齐小公子每日来父亲面前请安都要偷瞄她,发现自己怎么看她她也神色淡淡,视他如无物,齐小公子讪讪不已,又委屈得很。

    这日齐君昀要带她便服去城中走走,在她给他换衣的时候刮了刮她的鼻子,与她道,“还要与你小儿子赌气到什么时候去?”

    “他不是不想要我了?”谢慧齐本来还不觉得如何,说的时候鼻子却酸了,“那不要就不要了,我也不想要他。”

    她还委屈上了,齐君昀啼笑皆非,又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不是说,他们如何你都欢喜他们,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不要替他说话,”谢慧齐没想那么容易妥协,给他系着腰带的手狠狠一紧,道,“你吓我的劲我还没缓过来,你别为难我。”

    腰都快给她勒死了……

    齐国公怕她失手弑夫,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国公爷第一次试图给小儿子的说情以失败告终,输在了其夫人的铁石心肠下。

    **

    三月中旬,等到在梧州的两名钦差到了栎武城后,栎武州这边的情况齐君昀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他见过钦差吩咐了些,就准备起程去栎武州的隔州南水州。

    江南四州缺了太多的官位,现在只有往六部里的人往下调,这是齐君昀的主意,先把位置重要的人填了,剩下的则等他回朝定。

    皇帝那也已经开始考核翰林院和国子监,还有各大世族推茬上来的人选。

    因江南的清扫空出了太多的位置,京中现在热闹不已,各地的名门闺秀也皆随求官的亲属进京。

    谢慧齐接到了京中弟媳跟表姐的信,都道现在京中百花绽放,满城的莺莺燕燕,还有她大儿子也不知走了哪门子的桃花运,不知有多少的美人儿在他面前扔了满地的帕,扑空了怀。

    尽管妾有意郎心无情,但齐小国公爷被林元帅堵在府中谈了好几日的话,谈得小国公爷叫苦不迭,托她们传话,让她早点回去替他的亲事订了,好让京中的姑娘们知道他名草有主。

    谢慧齐看了信也是乐,他们家那小国公爷自懂事就不太爱归家,认识的人多,这见姑娘的机会也是大把的有,被人盯上也不难想象,他跟林家的姑娘能相互看上,不也就是因他出头露面的多。

    不过,乐归乐,她还是给小国公爷和林家姑娘分别去了封信,多管闲事了一次。

    给小国公爷的信里写的是让他不乏对人就承认林家姑娘对他的特殊,非佳人不娶,而林家姑娘那边则是含蓄地道她不在京,让姑娘代她多看顾着他一点,别让他闯祸。

    既然已经看中了,双方父母也通了气,小儿女还是不要离心的好。

    她把信写好,也让齐君昀过了次目。

    齐君昀看过信封好,叫来了齐恫把信送出去,挑眉与他道,“你还当你儿子的红娘?”

    谢慧齐但笑不语。

    只是她确实不希望小儿女们因外因心生闲隙,两个人都坚定,这种时候还有大人拉一把,两个人许还可以走得更近一点。

    齐奚那里却是收到了宫中叶老公公专门给她的密信,是通过皇上的亲信钦差给她的,都没经过她父母的手。

    叶老公公在信中写了些她表兄在宫中的琐事,又说他最近的身子不太好,觉也睡得少,日夜忙于政务,自他们一家离了京城,他脸上的笑也没了。

    叶老公公希望她写封信劝劝他,还道只要她写,他就会听她的话。

    齐奚这大半年来很少想起她这个表兄来,没有以后的事她很少去想及,她也不愿意去想,接到信好几天,她最终还是提起了笔,写了一封如叶老公公愿的信。

    那信写就,她又看了几遍,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过了几天,她把那封客气劝说表兄注意身体的信撕了,重写了一封近两百页,须箱子装才能装妥的长信。

    信中她道了自己一路来的见识,她一路来的困惑和不解,和她对将来的迷茫。

    她在信中最后说,这些事我已无法再与阿娘去讲,与阿父也不知如何开口,阿父也曾有意提醒过我,我须按自己的想法去看待周遭了,他当我已长大,可我还是困惑不已,那你呢?嘟嘟哥哥你能带我再走一程吗?

    她的最后一行字,是望回,奚儿。

    她只在全信中只提了一句让他听老人家的话,好好用膳,按时就寝。

    平哀帝接到信后,把信看了无数遍,直看到夜深,叶公公又来催他睡了,他这才把信抱在了怀中,嘴角含笑,终是安然睡了一觉。

    第二日他上完朝回来,没有像往日那样往太和殿走,而是回了寝宫,令上找来针线,与叶公公跟于公公这两个老人家,把那近两百页的信装订成了书。

    看他嘴角一直带着笑,看着他长大的叶公公跟于公公也是笑得满脸皱纹都抚不平,便是于公公于荆这位给长哀帝当了一辈子刽子手的宦官因这一脸的笑都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第262章

    因望回,奚儿几字,平哀帝又把信细细地看了几遍。M.LWxSwww.uu234.com移动网

    奚儿写的信用的是宣纸,装订时平哀帝跟两个老公公是小心了又小心,平哀帝翻看时也是翻的轻轻,每看一页,都要小心地轻抚一遍。

    末了,他怕翻得过多,信纸会有损坏,就又自己誊抄了一遍,这才看着所誊抄的逐字逐句回答他。

    叶公公再来劝他歇息,便也好劝了,那信他一字一句都看过,每次笑眯眯地来拿着原话来让皇帝好好听老人家的话,平哀帝看他笑眯眯地的样子也会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会如老人家的愿按时用膳就寝。

    平哀帝每日想回答她的话甚多,她所见过的事,有他没见过的,她所不懂的道理,他有些是可以告诉她的,她黯淡的心情,他更是有许多的话想讲出来宽她的怀。

    于是这信一日一日写就,岂止是两百页。

    只是到底不想吓坏了他,他还是简言了几十页,让人快马送去。

    他想他是要活得久些才好。

    至少也得看着她对这世间没那么惶恐不安,找到能安身立命的人才好。

    他得把他所有想给她的最好的都给了她才行。

    若不然,枉她如此把他放在心中。

    **

    齐奚写这么长的信,谢慧齐岂能不知,但她没在女儿面前提起过此事。

    他们给女儿的也许有很多,但也很少。

    齐君昀心知此事,但也没说什么,他想说也不能说,因为每当他有意要跟女儿提起此事时,夫人的眼睛就盯在他脸上,无悲无喜的,看得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知道夫人心里是不好受的。

    奚儿太听他们的话了。

    她也表现得太对她的表哥淡然了——淡得就像他对她的好无重轻足似的。

    她从来不跟他们谈起他。

    可是,她明明是个丫鬟惦记着给她摘朵花来,她都要甜甜道声谢谢姐姐,再亲手送她一碟点心的人。

    因此,丫鬟媳妇子都喜欢她,婆子们更是护着她。

    就这样一个知道知恩图报的人,怎么可能真对那个总是把宫中最好,最得她心的赏赐悄悄送到她手里的表哥真的无动于衷。

    只是她表现得不在乎,他们也不想揭穿罢了。

    因着兵部尚书先派的三万士兵的进入,南水州显得风声鹤唳得很,齐国公府一行人一到达南水州,南水州的知州就跪在城门口,拖着一家老少大哭。

    老太太更是为了儿子撞死在了齐国公面前。

    “白死了。”齐润看那跪在城墙边的老太太恰好一头磕死在城墙上后也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有此举,有些可惜地道。

    他知道她用命保儿子的此举肯定不成行。

    这些人全都叛了他阿父不说,死到临头还要算计他,拿个老太太要挟他,他阿父怎么可能如他们的愿?

    “阿娘,”在一行人入了齐国公府下人先一步的府邸后,齐润走到他母亲的身边假装很随意地道,“这里的人都当我们是傻的呢,我看也还是得好好收拾下不可,你说呢?”

    他母亲目视前面,似是没听他的说话似的。

    齐润抿起了嘴,又委屈侧头,看向他三哥。

    “阿娘……”站他身边的齐望这时候轻咳了一声,叫了母亲一声。

    “嗯。”被齐国公牵着往内走的国公夫人总算轻应了一声,不过脸还是未转。

    “咱们什么时候见这南水州的官员?他们都挡着门了。”

    “国公爷……”谢慧齐转脸看丈夫。

    齐君昀微微笑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往内走。

    “改天罢。”

    “改天。”国公夫人回过头,朝儿子们那头侧了一下,稍稍贴近了离她最近的小儿子。

    小儿子在她头微侧过来那一刻,非常快地勾起了他那边她的小手指,紧紧抓在了手心,见她没有挣脱,就一下子,这段时日受冷落的委屈扑天盖地而来,他伤心地抽着鼻子道,“你为何不理我了?”

    “我是不是惹你伤心了?”

    “你罚我罢。”

    说到末了,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齐国公府的小公子委屈得真掉出泪来了,他紧紧抓着母亲的小指不放,低着头抽泣着道,“你不要不理我嘛,我从小就混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理我,还不跟我说话,我多伤心啊。”

    见他还抽泣着说上话了,这一路来看着江南房屋构造的谢慧齐收回了放在廊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青鸟的眼睛。

    小公子哭了,心疼小公子的亲近下人都围了上来拦了一圈,让后面跟着的下人都看不到。

    这走在她身后的齐奚和她的丫鬟们都未幸免于难,被挤到了后面。

    “夫人啊,”照顾小公子的王婆子这时候凑上前来觍着脸道,“夫人,手绢,手绢……”

    王婆子大着胆子,斗胆把她的帕子往夫人怀里塞。

    谢慧齐不得已,没法抽掉被小儿子死死把住小手指的手,只好放到了另一头的国公爷,把这往她怀里塞的帕子拿住了。

    “小公子,快把头抬抬,让夫人给你擦擦眼泪,哎哟……”小祖宗一抬起头,王婆子看到他脸上的满脸的泪,顿时心疼得直拍大腿,眼睛鼻子都快皱起了一团。

    她绘声绘色的,引得谢慧齐眼睛直往她身上瞄。

    王婆子见夫人不看小公子,只看她,着急地不顾尊卑就去拉夫人的手,“夫人,您擦擦,您看看,小公子多可怜,多伤心啊。”

    谢慧齐被她往小儿子的脸上放,这一手绢刚触到小儿子的脸,就见小儿子抬起头想号啕大哭,她干脆翘起了嘴角。

    她这一翘,小混帐不敢号啕了,拿着水汪汪的泪眼直瞅她,抽泣着道,“娘,阿娘,我的阿娘……”

    他说得伤心不已。

    一群停下的人看着他哭,他身边从小侍候他的那个媳妇子是个再雷厉风行不过的了,她手下管着数十的丫鬟,个个都不敢不听她的话,这时候她却柔肠百千了起来,为她家小公子红了眼睛,“夫人,您就行行好罢。”

    眼看她就要跪下,但夫人这时候朝她扫来了一眼,这媳妇子刹那也不敢放肆了,连那眼睛也含在了眼睛里不敢流出来。

    “哭倒是挺会哭的……”在一旁的三儿子朝她连连的苦笑拱手中,谢慧齐还是拿帕擦了小混帐脸上的泪,淡淡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打的,你不是要打我吗,怎么,自个儿倒先哭起来了?”

    齐君昀这时候已经带着他的随从走了第二进院,正迈过门槛回过头等她,却看到小儿子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抱着她在哭喊,“我不打你,我不打你了,我再也不打你了,你别不理我,阿娘,阿娘……”

    齐国公啼笑皆非,问身边的齐大,“他什么时候打过他阿娘了?我怎么不知道。”

    齐大也哭笑不得,“爷,我也不知道,没听说有这事啊。”

    夫人训子,都快要把小公子训糊涂了。

    **

    等入了浴房沐浴,洗去一路来一身的尘土,齐国公在浴桶里抱着身前的夫人,问她,“总算满意了?”

    “你说小混帐?”国公夫人拿手舀着面前的水淡道。

    齐君昀笑出声来。

    “你还笑他……”谢慧齐回身瞥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谁要打我的。”

    她在他身上花费了无数的苦心,日夜挂心着他的长大,可到了重要时刻他却是向着父亲,还要打她——她心中若没有难过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这次不理会他,也不是因着那点小难过,更不是与他置气,而是不压着他的气焰,如果连母亲都不在乎了,这天下就真没什么是他害怕的了。

    说起来……

    “如果他连我也不在乎了,”谢慧齐靠着他的胸也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嗯,有这么一次,也好。”以后也不敢这般冲动了,齐君昀这段时日没怎么劝她也是想着经此一次给小儿子个教训也好。

    他不能连他母亲都不顾忌。

    谢慧齐听着他的沉吟声又回过了头,眼睛落在了他的唇上。

    此时他的唇角恰好有着淡淡浅笑……

    见夫人看着他的嘴唇不放,齐君昀嘴角更是往上勾,“怎么?”

    他轻声道了一句,近乎呢喃,说着话时头更是往下低去,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在他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上后,谢慧齐笑了起来,任由他一手紧紧搂住她的手,另一手拘着她的头不许她动。

    在他那令人窒息的吻中,她那句原本想说的话也最终在嘴里含糊了下来。

    他那样子是看着好瞧多了。

    她这心里也着实是好受多了,也不须像之前那样日夜都揪着心了。

第263章

    南水州的情况有梧州跟栎武州的前车之鉴不再棘手,南水官员没有几个负隅顽抗的,逃命的倒是多,齐国公进南水之前,官兵们就捉回了不少潜逃的官员,他来了后,这些个官员汇聚一堂,就找不出几个好的来。值得您收藏WwW。LWXS520。COM

    齐君昀每天沉着脸出去,臭着脸回来。

    要是定始帝在世,看到他把持的江南官场就没几个向着他的,怕是要载歌载舞,欢畅地大喝几杯。

    这人身子一好点,脾气就上来了,谢慧齐心想着也不管他,随他去,这脾气发发比闷在心里的好,而她也是别上赶着去看他脸色,让他对着别人发脾气去,她就不冒被炮火波及的危险了。

    说起来她也挺感慨,这么多人都是他的门下,数上百计的官员就没一个跟他通个风报个信的——他们国公府还能屹立不倒是真不容易,这时候她欢喜都来不及,就不跟国公爷一个路数怪罪人了。

    有他发火就够了。

    这时候京中六部调出来的京官已经有人赶到南水州了。

    这些个人全不是国公府的人,但有人就是能屈能伸得很,像户部员外郎傅康,他在路上就觉得梧州肯定会被兵部赶来的人把守,那里是兵部尚书的地,能插进去的人肯定是兵部里的,而栎武那块烂摊子绝不比南水好,南水好啊,天下十大商起码有三商出自南水,肥水大大的足,所以他一路头出不乱转地直奔南水来了,到了地方,一知道齐国公跟他夫人已经到南水了,他就带着跟他一样风风火火的夫人上门拜见。

    傅康是休王的人,这时候齐国公府的门生都不太敢来江南了,国公府的旧门生心里琢磨着不知道主子会不会清他们的底,新门生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怕有江南那些背叛的人的前车之鉴,国公爷不可能再重用他们,就是国公爷想用,朝廷怕是不会答应,所以除去国公府同党,朝廷中所有没得重用的官员的机会来了,这次皇帝一下令,六部出来了不少人,就差倾巢而出。

    而齐国公的人不能得重用,但不是齐国公垮了,相反,这些人一入江南,得受齐国公委任才能就职,所以一个个都得巴结齐国公。

    机会在前,也没几个人去想跟齐国公的旧怨旧仇了,只想着往齐国公门前凑的好,哪怕再被归于齐国公门下。

    傅康本是休王门下,跟齐国公府亲近,他夫人以前也是跟齐国公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的,还得过齐国公夫人的赏,傅康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从得到消息那天起就谋划,一路上也把夫人带了过来。

    他夫人是他真正的贤内助,两夫妻是小地方出来的,相扶相持一路往上面奔,傅康三旬一过就进了户部,这对背景不足的人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傅夫人在背后没少为他打点,此次前来知道要巴结国公夫人,一路上护金子似的护着国公夫人爱吃的那几样点心。

    谢慧齐听说是户部的傅大人跟傅夫人来了,当下还略惊讶这两夫妻怎么到南水来了,随即麦姑姑在身边道了一句京中已经来了不少人,就又恍然大悟。

    “来的还挺快。”谢慧齐失笑,叫人去让这两夫妻进来。

    “能不快吗,也许一生就只得这么一次机会。”麦姑姑笑道。

    齐奚本坐在母亲的身边,这时候她站了起来,也笑道,“看来这次阿娘要见到不少咱们京城的故人了。”

    “京里怕是更热闹。”绿姑姑给主子递了杯红枣水也笑道。

    “嗯,都热闹。”这段时日,不管是她跟国公爷,还是他们家齐奚,收信都快收到手软。

    谢慧齐说着笑瞥了女儿一眼。

    齐奚任她打量,嘴上慢悠悠地道,“我去门边迎迎傅大人,傅夫人,看看我京里的小姐妹有没有托她给我传两句话。”

    “那快去。”谢慧齐笑道。

    等她一走,她就朝麦姑姑道,“傅夫人我还挺记得的。”

    很通透的一个妇人,拍马屁也拍得干干脆脆,国公府每年的节礼都不忘送,她记得当初灾年的那几年谁家情况都不宽裕,那时候傅大人还只是顺天府一个小小的主薄,但傅夫人那同几年逢年过节都没少国公府的礼,哪怕是只提一篮子鸡蛋过来。

    礼不重,国公府的下人也没少她的回礼,但让谢慧齐着实记住了她。

    后来她见过这傅夫人感觉不错,后来齐璞爱在外面乱跑,还受了她的一点帮忙,她也让人传过话过让这个傅夫人有什么事就来找她。

    但一直没有等到这位傅夫人的开口帮忙,后来谢慧齐听和宁说了一嘴,说傅夫人的夫郎进了户部任职,当下她还挺高兴的。

    说来,她还欠傅夫人次情呢。

    傅大人是休王的人,算起来也是自己人,如果能帮上忙,谢慧齐也不介意帮帮。

    傅康夫妇很快就到了,两人一见都是行了大礼,谢慧齐赶紧让麦姑姑上前扶了傅夫人起来,又笑着对傅康道,“傅大人一路辛苦了罢?快快请起。”

    “承蒙夫人挂记,不辛苦,”傅康也是个儒雅之人,起身后朝上方感激一笑,并不直视她,而是垂着目斜看着她的右方,恭敬道,“学生这次来主要是拜见国公爷的,国公爷不在,还望国公夫人允学生在前院等一会,学生见过国公爷再请离去。”

    “傅大人哪的话,你且去前厅候着就是……”谢慧齐也不便留男客,见他一开口就提起,便点了头,“我家三公子在家,我这就让人传他去招待你。”

    “夫人客气,多谢夫人。”傅康感激道。

    “至于傅夫人,我与她许久不见,傅大人就留她与我说会子话罢。”谢慧齐转向傅夫人微笑道。

    傅夫人姿色一般,便连身骨也只是寻常妇人的体态,但她气度在任何场合都是最为得体不过,这时候一听国公夫人的话,就福了福身,感激道,“夫人能留妾身说会子话,妾身再感激不过。”

    “不必这么客气。”谢慧齐笑着点头。

    等傅康一走,身边人打开了傅夫人拿来的盒子,谢慧齐一见是她家京城所开的点心店里的点心,不由又是笑了。

    “有心了,来,坐我近点。”谢慧齐朝她招手。

    “多谢夫人,多谢小姐。”傅夫人还朝笑看着她的齐奚也福了福身。

    傅夫人这次来还真是给齐奚带来了两封她京中小姐妹的信,都是傅夫人主动上门去告知,让人写了带来的。

    她还带来了现在京中的消息。

    自江南官场动荡,京中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后四面八方就来了各种人物,傅夫人还笑着道,“夫人听了许是会笑,一听咱们朝廷求贤若渴,有那乡野民间的村夫自诩满怀才华,牵了自家的牛一路赶到京城,说要跟皇上要个官当当,不给当就满地撒泼打滚,还在城门口闹了半个来月也没走……”

    “有这等事?”齐奚微笑道。

    “是的,小姐,”傅夫人恭敬但不失气度地低头应了声是,又笑道,“还有老头背着自家小孙子来说小孙儿是神童,让皇上给官当的呢。”

    “这可是什么人都有了?”齐奚也是失笑。

    “是呢,奇奇怪怪来的人很多,不过真有些才气能耐的也来了许多,”傅夫人笑道,“现在满京城的人,一般客栈都住满了,堪比咱们大忻国日贺庆,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几分呢。”

    “是罢?”齐奚叹息,“我竟是看不到。”

    傅夫人接道,“小姐也不要遗憾看不到,我看南水的景致看来也是别有一番趣味,这是京中看不到的,要知道您京中小姐妹们个个都羡慕着您呢。”

    “也是,”齐奚点头,笑叹道,“是我贪心了。”

    傅夫人点头,她再知道国公府这小姐的份量不过了,这次来没少国公夫人的礼,但也没少为这位国公府小姐花心思。

    那上门算是求来的信就是一份。

    傅夫人这一来,说了京中许多的情况,言语中也稍稍提及了京中来了不少美人的消息,在说到不少地方世族的人都携妻带女来京后,傅夫人犹豫了一下,朝谢慧齐看去。

    “傅夫人有话要与我说?”谢慧齐一下明了了她的意思,笑道。

    “回夫人,是的,妾身有件事想与你说……”傅夫人这时候声音放得轻了一点,还看了看二小姐一眼。

    谢慧齐“嗯”了一声,见她已经是当着女儿说起,这事也就没了躲着女儿说的意义,便道,“你说就是。”

    “夫人,您还记得当年的悟王吗?”

    “悟王?”谢慧齐已经很多年都没听到这个人的消息了,不由朝傅夫人看去。

    “是的,夫人,当年被贬为平民的悟王回京了。”

    “不是说贬为平民后不得入京的吗?”谢慧齐有点疑惑地道。

    “是,本来不能,但夫人有所不知,那悟王是随他的女婿,蚊凶国那入京的蚊凶王一同来的。”

第264章

    蚊凶现在是大忻的属国,属官有每隔三年就向大忻四月纳贡的规矩,这蚊凶王进京谢慧齐不奇怪,但蚁凶王竟然跟昔日悟王掺和到了一场,她还是有点讶异的。www.首发哦亲

    说是女婿,想来,蚊凶王妃就是悟王的女儿了罢。

    大忻庶民的女儿竟可当蚊凶王妃,想来也不简单。

    “不仅如此……”傅夫人说到这,又朝齐小姐看了一眼。

    齐奚被她连着看了数次,无辜地眨了眨眼,但她未出声,只是朝母亲看去。

    “不仅如此?”谢慧齐拿过女儿的手握着,朝傅夫人笑道。

    “是,禀夫人,这蚊凶王还带了两个蚊凶公主进京,还有一些上贡给皇上的美人。”傅夫人的声音略小了一些。

    “呵。”原来如此,谢慧齐失笑。

    齐奚也是嘴角一翘,笑靥如花。

    “这京中还真是热闹。”谢慧齐感叹。

    “可不就是。”见国公夫人不多说,傅夫人也是笑道。

    齐奚也是明白傅夫人为何之前老瞧她了。

    “好了,辛苦你跟我说这么多,喝口茶罢。”

    “谢夫人。”

    等傅夫人喝了茶,谢慧齐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了,便温声跟她道,“傅大人来南水,想来也是受皇上钦点来江南受令的罢?”

    傅夫人略有些不好意思,“是。”

    她说这般多,为的就是这一刻。

    “那傅大人心属的是……”

    “但凭国公爷吩咐。”傅夫人马上道。

    谢慧齐笑着点头,“这事我还真是作不了主,等会国公爷回来,让你家傅大人好好跟他说,这么多的坑,总能找到个傅大人愿意呆着的。”

    傅夫人一听她这话意大喜,当下就站起来跪下,给谢慧齐道了谢。

    这厢谢慧齐还留了傅夫人用午膳,那厢国公爷回来见了她一眼,就去见傅康去了。

    等这对夫妇一走,谢慧齐对回到身边的齐君昀笑道,“我都等不及赵相的人来见你了,应该好瞧的紧。”

    江南的官员,得有他的任命书才行。

    想在江南坐任,还是得经他这一关,赵派一党本来是想把他斗下来,结果还是难逃他这一手,想来也是好笑。

    这笔帐看来算起来也没亏,赵派的人想有作为,还是得从国公爷这里走一遭。

    赵派拉不下脸来的,还真没他们的什么份。

    “嗯,你看着就是。”见她语气难得轻松,齐君昀点头便道。

    **

    父母午歇,齐奚见他们睡下就回去了。

    她是个觉少的,平日也不怎么午睡,来南水也算得上风平浪静,有事也是管事的们忙了去了,父亲也不在,她就跟在母亲身边陪陪她,可父亲回来了,他是个要与母亲单独呆着的,齐奚也不能老凑在他们身边,差不多就会退下。

    父亲也还是很疼爱她,但齐奚也知道,在她阿父心里,母亲却是那个最需要他呵护的。

    齐奚身边现在的大丫鬟碧鸟是家生子,早早与府里放出去的家奴订了亲,主子那也早跟她说了,到了岁数就让她出府好好嫁人去。

    她那订了娃娃亲的郎君是个有出息的,先前在九门当差,后来被宫中的贵人看上,提拔入了御林军。

    谁也没说过那个贵人是谁,但碧鸟自小在国公爷小姐身边长大,岂能不知那贵人是谁,所以小姐听了那傅夫人的话无碍,从夫人那出来一路任自赏花探流水,她却有些焦虑不安了。

    碧鸟在外头是不敢惹小姐雅兴的,等小姐回了屋,与她褪裳换衣间还是忍不住轻道了一声,“那蚊凶国听着就挺凶的。”

    齐奚笑瞥了丫鬟一眼。

    “你说什么?”齐奚身边的老婆子桑婆正好拿了衣裳过来,瞪了碧鸟一眼,“没规没矩的。”

    说着就把碧鸟推开,拿了裘月白色的春衫给齐奚穿。

    春衫是江南的样式,样子轻俏得很。

    碧鸟被桑婆这一推,看她家小姐还笑意吟吟看着她,在心底轻声叹了口气。

    怕是今上成了亲,有了皇后,她小姐也还是会笑着道声恭喜罢。

    她就是想帮,可她一介奴婢又哪能帮得上什么忙。

    小姐又不是她能劝的。

    “小姐,这就是前两天夫人让绣娘给您裁的新衣,”桑婆给她系好腰带,絮叨着,“您要不要去绣房看看,也给夫人裁两身,这次她都没要,穿的都是京里带来的旧衣裳。”

    “娘这次带的都是以前祖母她们给她做的,她不穿新裳的,”齐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衣裳,嘴角微微翘起,抬头朝桑婆温和地道,“不过做几身带回去就好,阿娘出了孝期许是会穿。”

    桑婆是二老夫人身边的老婆子,闻言鼻子突然一酸,声音竟是低了,“夫人还念着老夫人她们呢。”

    一想,也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这几侍候二老夫人许多年的这一年来都很少想起她了。

    “唉。”齐奚也轻叹了口气。

    她阿娘总说她心老,跟祖母她们才合得来,跟她们在一起才自在……

    如今她想来那竟也不是玩笑话,阿娘看着外面的人总带着几许倦意,笑容温柔,但不真切。

    “您也念着呢……”桑婆蹲下身扯了下她的裙摆,起身和蔼地道,“她们在天上会保佑您的,您呐,天生的富贵命,这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是谁也夺不走的。”

    说着,她瞥了一眼站在齐奚身后的碧鸟。

    碧鸟本来低着头,被她这么一瞥,脑袋更是往里缩。

    齐奚微微笑着。

    是不是富贵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国公府的天是父亲的双手撑起来的,她在里面被祖母们和母亲带着长大,受她们疼爱长大的她是万不能辜负她们的。

    她得到的已经很多了,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不属于她的。

    她也无法强求。

    **

    自傅康一来,陆续有不少官员登门造访,齐望跟齐润也是能独当一面,谢慧齐在后院老听下人们说公子们今日又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也是暗暗称奇。

    他们在京里不是念书就是出去玩闹,没想他们干起正事来竟也是有退有进,有勇有谋。

    想想带他们出来历练一番也是好的,若不然在京中他们头上还有个厉害的兄长,在他的光芒下,他们也没这么多机会。

    一个月后,京中在他们离开南水要去南扬前来了信。

    和宁给谢慧齐的信中说道当年的悟王妃现今竟嫁给了大忻在蚊凶的使臣罗通。

    蚊血使臣五年一换,罗通这次跟随了蚊凶王回京也是回来述职,从此留在大忻不走了。

    “这还真是……”中午国公爷一回来,谢慧齐就把她的信给了丈夫看。

    她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韩芸居然成了使臣妇,而当年的悟王居然成了蚊血王的岳父,不知道这对昔日的夫妻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齐君昀上下扫了一遍,又拆了他的密信来看,看完信随即给了她,道,“那蚊凶王妃只是悟王的义女,他们的亲生女儿当年在出京后不久就没了。”

    谢慧齐也很快把信看完,信中不只道了蚊血王妃只是悟王的义女等,而且说了于公公身体不行了的事。

    比起悟王跟韩芸,谢慧齐更关心于公公的身体。

    沉弦的内宫是他的两员大将,叶公公跟于公公扫清的,现在宫中这么太平,就是因他们坐镇,而对嘟嘟来说,这两个人更是一路护着他长大的,现在沉弦还没走三年,于公公就要跟着去了的话……

    “于公公要是有事的话,”谢慧齐把信折好,朝他看去,神情间有些忧虑,“皇上怕是……”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皇上知道的。”齐君昀淡淡道,随后看到她嘴角苦涩地牵起,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也放轻了些,“于荆奔波一生,一身伤病,身子早不行了,早些去了,对他也是个解脱,皇上心里有数的,你别担忧了。”

    那头平哀帝给齐奚的信中,平哀帝在信中写了一些他上次还没回答完她的话,末了,他在信后说道,于公公要走了,陪我一同记得我父皇的人又要少一个了。

    这封信齐奚只看了一遍就收了起来,过了两天,她给皇帝回了封信,这一次,她没有再云淡风轻地写些不相干,无关痛痒的话,只在那薄薄的那页信纸上写道:那就是到最后你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还是会有我陪你记得他的。

    就是于公公走了,叶公公走了,他还是会有她陪他记得他的父皇的,记得他曾经的喜怒的。

    不是没有人愿意陪他一辈子,只是那个人离他远了点,没办法靠他靠得近一些罢了。

第265章

    京中云谲波诡,平哀帝日夜勤政,倒也应付得过去,只是天子也是凡人,疲了累了也会病,更何况他根底不好,于常人总要不同些,这一来一去,每日低烧竟是常态,哪天身体若是清爽倒是难得之事。喜欢就上www.LWXS520。COM

    于公公病逝的几天后平哀帝接到了江南来的那封薄信,看罢,他笑着长长叹息了一声,以信掩面,末了,信纸湿透,墨迹染开,每个字竟然成了泪花的模样。

    叶公公送来的药,他吃的便也痛快了。

    这日夜晚他与奚儿写信,叶公公又送来汤药,平哀帝放下手中的笔接过药碗一口饮尽,随即他把药放到桌上,拉过叶公公那泛着老人斑的手,与他道,“你哪日要走了,不要像于公公那样瞒着我,我一生只得你们几个人的照顾,我再是九五之尊,你我之间尊卑再大,我也是你们一手护着长大的,也总得让我陪你们走最后一程。”

    叶公公笑了一辈子的脸上掉出了两行泪,他笑着道,“奴婢知道呢,皇上您放心。”

    平哀帝便笑着点了头,低头再看那一行泪花,那心又平静了下来。

    人生是长是短,是聚是合,说来也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活着的时候做了他想做的事,而他放在心里最角落的人,亦也把他放在同样的角落珍重。

    这一切都没什么不好的,人生有圆必有缺。

    **

    齐国公府一行进入南杨州,南杨州也是江南四州中最繁荣的州城,只是在他们到达之前,南杨州的商人逃了个七七八八,而他们在南场的产业全都留了下来。

    齐君昀大刀阔斧,把这些与官员勾结的商人产业变卖全都充了公,送回京城,而这举皆大欢喜,受到了南杨州众多商人的喜爱。

    那些店铺皆被他们买去了,朝廷得了银钱,没犯事的商人得了可以做生意的作坊店铺,南杨州继续繁华,不会因几大富人的离去或者死亡有所动荡。

    南柳州是四州中难得的没因齐国公的到来一直都风声鹤唳的,商人重利,有奶便是娘,金钱才是他们最看重的,重利之前,每个商人都敢铤而走险,与狼共舞。

    这也是南杨州数百年来皆是大忻国的的第一商州的原因。

    南杨州的官员和商人抓的抓,跑的跑,临到让齐国公亲自收拾的也不是太多,谢慧齐被丈夫拉着出去走了两遭,又听他跟幕僚说道了几次南杨州的情况,不太爱出门的国公夫人也兴起了出去走走的欲*望。

    南杨州的繁华不下于京城,其房屋的建筑,城州的布局,其精致远胜于京城,输的也不过是地方没京城的大罢了。

    齐君昀拉着谢慧齐出去了两次就没时间陪她了,他毕竟公事繁忙,太多要处置,人员要安排,谢慧齐不比他,她是想有事,那就是有事,想没事,那也挺闲。

    来求官的官员也不是没有家眷要跟她套近乎。

    谢慧齐这么多年来她家国公爷只着重她与属臣夫人们的来往,说来属臣夫人们总是低她一等,谁都看她脸色,这些属臣家的家眷只要没到有厉害关系要处理的时候,也都是她想见就见不见也可的,主动权在她这,她只要掌握好分寸就好,所以她见属臣家眷见的多,京中的达官贵人夫人却见的少,她不见,把她娶进来当家的丈夫慢慢也是习惯了,到她生了双胞胎,这些人她不想见便是不见,所以京中的那几个身份比她高的王妃公主,这几十年来她见过她们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宫宴她都很少去赴。

    说来国公爷娶谢慧齐到后来反倒不需要她做什么了,皆随谢慧齐的喜怒。

    谢慧齐虽未因此持宠而娇过,但也确实很少与人虚与委蛇,要见的都是她想见的,如傅康夫人她觉得可以一见,便让下人领进了门,不想见的,躲躲也无妨。

    齐奚跟着母亲出去也是瞧了好几天的热闹,南杨城花花绿绿,四处皆美景,就南杨这一行也不枉他们家来江南这一趟了。

    谢慧齐出去了几次,又不新奇外面了。

    前世虽已离她太远,她也刻意不再忆起从前,但见过的世面毕竟是见过,而大忻再繁荣也与后世难以相比,她也很难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物触动,还不如与国公爷牵着手在花园中走一圈来得舒服自在。

    齐奚却是爱出去瞧,谢慧齐也不拦她。

    女儿大了,她却没以前管得那般严了。

    孩子大了,总归要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也该试着放手让女儿去走她自己的路了,她不能管她一辈子,也扶不了她一辈子。

    齐奚出去也是乱逛,她是个对许多东西都感兴趣的,以前在家她母亲也是只要她感兴趣的都会找先生来教,一来而去,她懂的也多,学东西也快,她在南杨州转悠了半个月,也是学了许多五花八门的东西,跟一个卖草鞋的老大爷学会了编草鞋,又跟卖泥塑的老师傅学会了做泥人……

    到了南杨快一个月,她也没收到京里皇帝给她的信,倒是父母亲他们收了不少。

    齐奚也不着急,把草鞋跟泥人装到小箱子,想了两天,就又让人送回京里去了。

    母亲收到京里的信眉眼间总有些忧色,齐奚想,等母亲脸上不显忧虑了,她便不做这些事了。

    只要他能继续活得好好的,到时候她再离他再远点也不迟。

    齐奚想的虽离事实不近,但也不远,京中的平哀帝在还没与他的表妹写好信之前遭人算计,被人下了春*药意图让他与一女子欢好,宫中少了一个于公公,于公公病逝其接替人再好也不如于公公在皇帝身边的身份地位,叶公公一人独掌内宫大权,无法时时顾及皇帝,便让人的计谋差点得逞——只是平哀帝有厌女之症,身上就是有再强的春药被女人一碰还是会吐,等到人发觉,那蚊血国的公主赤*裸半身在旁边发抖,平哀帝却全身舞搐不止,嘴里吐出了白沫,差点一命呜呼。

    等到平哀帝清醒,就是两天之后了。

    他清醒之后就是拿蚊凶王问罪,蚊凶王大肆推托关系,这一来一往中,又是小半月余,而平哀帝的身体从小病不断又变成了大病。

    他的身体禁不起他日夜勤政,劳心劳力的损耗了,但国事当头,江南未平,京城纷乱,他少上一天朝,这朝廷的事便要多耽搁一天。

    平哀帝还末到及冠之龄,却感觉自己有油尽灯枯之感了。

    表妹的小箱子是在他在下朝之后瘫在龙椅,短暂昏厥之后被叶公公捧来的。

    叶公公看着他的眼里有泪,却捧着箱子在他身边欣喜万分地道,“二小姐又给您捎信来了。”

    平哀帝这才恍然想起他之前给表妹的信还没写就,更没送出去。

    “朕看看。”平哀帝嘴角翘起,苍白贵气的青年笑起来清朗俊雅,脸孔因眼睛里那抹真正的笑意变得温柔无比。

    他小心地接过条子,低着头去揭箱子。

    “喽,这是钥匙,箱子上了锁的。”叶公公赶紧把红绳带牵着的钥匙给了他。

    平哀帝在接过钥匙之前看着钥匙顿了顿。

    他记得这把钥匙。

    是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从库房挑出来亲手送给她的,连钥匙上的红绳也是她当时编的,那天她还教了他怎么编绳子。

    她当时还小,懂的却可多。

    没想,她竟把他摸过的钥匙和锁一直带在了身边,从江南送回到了他手上。

    平哀帝接过钥匙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箱子上那把熟悉的锁,嘴角的笑意更深,抬头朝叶公公抿着嘴笑道,“这是我很多年前送给她的,她心里是一直记得我的,是不是?”

    叶公公擦眼睛里掉出来的泪,哽咽道,“是的呢,皇上,是这样的,二小姐一直把您给她的心带在身边呢,她心里知道一直都是知道的。”

    “唉。”平哀帝摸着箱子笑叹了口气。

    “皇上,您打开瞧瞧罢。”叶公公见他低头看着箱子不语,擦了眼边的泪笑道。

    “嗯……”平哀帝不舍地轻抚了两下箱子,自嘲笑道,“居然有些舍不得打开了。”

    便是不打开放在身边,也能让他欢喜地猜好几日。

    真是舍不得打开。

    “那就不打开了。”叶公公懂他,又马上接道。

    平哀帝失笑,看着那枚金锁不语,许久后,他拿着精巧的钥匙慢慢地打开了锁,小心扶起了箱盖,随即,映入他眼睑的,是一个肖似他的少年,牵着一个欢天喜地看着他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抬着头,眼睛痴痴地看着那个目视着前方的少年,她看着他的笑容很美很美,灿烂得让天地都能失色。

    “你怎么就能这么好呢。”平哀帝看她也看得痴了,他伸出手,摸着她的小脸,悄声地与她道。

第266章

    等到六月天气热了,谢慧齐就想回京城了。www.首发哦亲

    她放心不下嘟嘟。

    若桑交给她的两个人,一个沉弦她就已经很对不住了,现在嘟嘟在京身子不好,虽有休王跟林元帅在旁辅佐,但今年是属国的王公进京见鉴他的年份,来了一个对小皇帝虎视眈眈,不达目的不善罢干休的蚊血王,其它两个属国怕也不会善了,而且因江南之事京中人员庞杂,于荆又去,他一人身边只有个叶公公在京中,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在京中的那些年虽没怎么去宫里,但他的吃穿她是过问了去的,他也听她的话,遂这小两年身子也还是比较平稳,没出什么大碍。

    现在知道他枯瘦如此,她这心呐,也实在是受不住了。

    那孩子有的已经太少了。

    她想让国公爷跟她一道回去,有他在倒也能应付了那几个以各种名目赖着不走的属国大臣们。

    为此,她主动帮起了国公爷的事来。

    有她插手,很多事也加快了许多。

    她想着都这时候,用人不疑,疑了再换,这些被选定的人的官位之前加个代字,等他们出了政绩,这官位再坐实了也不迟。

    这一次休王的人他们用了许多,齐君昀在几番寻思之后,赵派的也用了不少,不过,他用的也是赵派中不太与赵益楼亲近的。

    而且,有谷展翼暂时坐镇江南,也不需怕江南这一两年出什么乱子。

    六月一过,他们出来也有一年了。

    谢慧齐准备回京的事,不过他们要回梧州一趟,国公爷还要亲自去处理梧州的官员任命,还有要见见坐镇江南四州的总督官兵。

    南杨有水路直接可达京里,比绕道到梧州去坐要快多了,谢慧齐知道安排后犹豫了半晌,跟是跟丈夫想说分道回京中,但话语道出了一半,就在丈夫定定看着她的眼神中消失了。

    他是不可能放她带着人另道走的。

    “还有二郎,他可一路护着我。”这绕去梧州又是要多一月的时日,到时候回到京里最快也是八月份的事情去了,到时候也不知道嘟嘟成什么样子了,谢慧齐不太想放弃。

    “二郎要留在江南重布四州兵防。”齐君昀淡淡道。

    他带她出来,是带在身边才放心的。

    “可……”

    齐君昀看着她笑了笑,他什么也没说,但谢慧齐在他淡漠的视线下却说不出话来了。

    她明白他不想让她一个人走,夫妻太多年了,共度悲喜过来,其中感情已不是普通夫妻可比,他们经历得太多,且一同送走了祖母与母亲们,在感情上,他是有些依赖于她的,很多艰难的时候他就是不让她帮他做什么决定,也是想让她呆在他身边的。

    梧州的事不难,但四州总督府就在梧州,江南兵力所在,这次他回去重新调整布防,是有众多难处。

    一想,谢慧齐也焦虑了起来。

    也不是她不想跟着去,而是这等时候京中的嘟嘟更需要她一些,国公爷也应该知道的。

    谢慧齐想着那久病难愈的是孩子,看着他的脸不禁面带哀求。

    齐君昀在跟她商讨行程之前就大略猜出了她的决定,她这些日子对皇帝的忧虑他都看在了眼里,也知道她是恨不能马上回到京里才好。

    但……

    “让奚儿跟她的弟弟们先回去罢,你陪我再走一遭。”他道。

    他话一出,谢慧齐震惊了,双眼微张,失态地看着他,“啊?”

    “就这么定罢。”

    “奚儿吗?”谢慧齐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手扶上椅臂,张大的美目放在丈夫的脸上一动未动。

    “嗯。”齐君昀平静地回视着他,摸上她的脸,淡淡道,“让她带着两个弟弟回罢。”

    “可是……”谢慧齐有些惊慌,这件事他们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了吗?

    奚儿是不能跟他在一起的。

    且不论他们的身份和他们在一起会发生的种种恶果,就是单嘟嘟本人都不是女儿的良人啊。

    “嗯,”齐君昀却比她镇定得多,也冷酷得多,也更容易接受现实一些,“但你也知道,如若这天下还有人让嘟嘟愿意靠近的,那人不是你我。”

    是他们的女儿。

    嘟嘟是听她的话,可是那种听话仅仅只限于她是关爱他的长辈,不得不听话罢了,他不可能为一个长辈振作起来,还想多活几年。

    能靠近他身边的人也只有奚儿罢了。

    “可……”谢慧齐喏喏,想说点什么,却哑口无言。

    “就让他有点念想罢。”

    谢慧齐咬了咬嘴,见他面色镇定如常,平静得近乎止水,知道他已经是下了决定,她不禁苦笑了起来。

    “当初也是……”她低着头低低地叹息着,当年也是他们做的决定,要让女儿远离那座皇宫的。

    “但你如果想让他好起来,咱们只能如此了。”齐君昀伸出手把她带到了怀里抱着,淡道,“再说,你也不是不想太压着奚儿?”

    奚儿写那么长的信,她看在眼里,心里难道不知?

    “只能如此了?”谢慧齐把脸贴在他的脖子间,喃喃道。

    “嗯。”更多的,齐君昀没再说了。

    没必要,她知道了也受不了。

    **

    齐润一知道要跟兄姐回京,这段时日还算沉稳的魔王天天眉飞色舞,每日出去搜刮要带回京的物什,谢慧齐一问小公子哪儿去了,一堆人把他打掩护的,都道他出去办正事去了,等到谢慧齐在大门口逮了他一次,见他带着跟班,没谁手上空着,都大包小包地提着,后面的小厮手里还抱着个七八柄长剑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的齐国公府穷得连几柄剑都没有。

    “阿娘,嘿嘿,嘿嘿。”知道不用被她弄在手掌上玩弄了,不用被他阿父那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了,齐润喜得见着了他阿娘都觉得她美得像天仙,真正的天仙,而不是那种长得像天仙,肚子里却一肚子折磨人的坏水儿的那种天仙。

    “呵呵。”儿子嘿嘿,谢慧齐只能呵呵了。

    养这么大,也不知道养出了个什么样的出来。

    相比齐润的喜得恨不能走路都要迈出螃蟹腿来,齐望则要担忧母亲的多,母亲并不适应南方的热夏,五月下旬天气一炎热,她吃的就少了,人也瘦了不少,连他阿父都找母亲身边的姑婆问责了,齐润听说南方的七月更是炎热,心中担忧不已,决定要走的这几天他哪儿都没去,就跟在母亲的管事们身边,跟他们安排起父母这一路的行程来了。

    管事们虽厉害,但到底没他了解他的母亲。

    齐望几天都候在府中忙于父母那边的出行,他们姐弟这边的,谢慧齐就让齐奚带着人去忙他们回京的事情了,至于护卫,他们则派了齐恫带队跟随。

    齐奚要带回京的东西多,光她自己带的那些五门八门的就不少,还有许多要从南杨带回齐国公府的,虽然货船不跟着他们姐弟几个走,但东西她还是想仔细清点一下。

    她忙忙碌碌,谢慧齐不用太见着她,有些无从谈起的话也没机会酝酿说出来,直到先他们一天起程的儿女明日要走,谢慧齐当晚在一家人晚膳后,留了女儿下来,先让儿子们回屋歇息去了。

    齐奚一看母亲留她下来,父亲也被母亲一句“该去书房了”,背着手挥袖而去,父亲那无谓被撵出去的甩袖让她顿时便笑了起来,灯光下,她那张肤如凝脂的脸更是因这抹笑烁烁发光。

    谢慧齐的脸放在了女儿身上,她见过女儿茫然不安的样子,但却没见过她真的忧郁伤心过,女儿是个即便是掉泪也是无声无息的人。

    她终归是被她的祖母们带大的,感情内敛,喜怒还不形于色,像一个真正的齐家人。

    谢慧齐也不知道女儿像齐家人,这于她到底是好还是坏。

    “阿娘……”见母亲看着她不动,侍候的姑婆丫鬟都退下了,齐奚上前扶了她,笑意吟吟道,“说来也是,还是得你在阿父身边才好,我看没你一日管着,阿父浑身都不舒服。”

    谢慧齐啼笑皆非,瞥了她一眼。

    “那,”坐下后,谢慧齐握着女儿的小手,顿了顿道,“那一路要多小心了。”

    “阿娘放心,弟弟们我会照顾好的。”齐奚笑道。

    谢慧齐望着女儿平静的眼,伸手手拔开她额前的发,轻声地道,“那阿父阿娘就任你们这么回去,你高兴吗?”

    齐奚看着她还是一脸的笑,只是笑容在母亲温柔的注视下慢慢地淡了,良久,她轻声道,“阿娘,是高兴的。”

    她确实是高兴的,她不想骗她的母亲,她把她的母亲看得很重很重,比谁都重,比她自己都还要重,她一辈子都不会骗她。

    只是也仅是不骗而已,许多事母亲不问到底,她也永不会说。

    “那,能代阿娘去宫里看看你嘟嘟表哥吗?”

    齐奚低着头轻轻地笑了,笑意里还有着没谁能听懂的叹息,“能的,阿娘。”

    当然也是能的,她们都知道她这趟回去是做什么的。

    而她比母亲知道的还要更多。

第267章

    母亲说得甚少,就让她走了。www.首发哦亲

    齐奚能感觉到她的关爱,但她也懂母亲也不是寻常人等,她能摸着她的脸道了一声“你要好好的”就已是给了她全部。

    她也未遗憾母亲不能与她一道回京,虽然有母亲在身就会有人保护他,但她的父母亲呐,给彼此的多了,给儿女的就少了。

    这大概是就母亲所说的能量等恒罢了。

    齐奚对此是真不伤心,她早起年早就明白比起哄她,父亲更愿意哄母亲一些。

    不是不疼爱,只是欢喜的到底要少一些,而且,这比起别人家的,她到底还是要多得了许多。

    不是每个父母都能把眼睛放在女儿身上,像教导她一样地教导自己的女儿的。

    放眼整个京城,齐奚都找不到比她更受父母溺爱的女儿。

    她为此是心怀感激的。

    齐奚一路向北,与弟弟们在船上嬉戏,见识一路风光景色,齐望看早他不到一刻钟出生的姐姐,都看不到她有为在京的人一分担忧之色。

    只是看不出,他也没问。

    他不是个那般喜欢言事的人,而齐润虽爱有话直说,但一路也从未跟姐姐提起过京中的皇帝。

    这是一段姐弟几人间就是很多年想起,都能会心一笑的轻松时光,齐奚甚至在此间偷偷地学会了游水,还会钓上鱼来为弟弟们做汤。

    她几乎无所不能,往往引来齐润的惊叹,大叹家姐世上无人能匹配。

    齐奚听了往往笑而不语。

    齐家姐弟快靠近京城,京城运河上的信鸽更是不断,齐润这时候离母亲已经很久了,时间太长,他从未离母亲这么长时日,先前的兴奋变成了不安,每每要问他阿姐说阿娘什么时候才回家。

    齐奚给了他个日子,他竟每日都要数一遍。

    有日齐望在自己的船舱里半夜被下人惊醒,说小公子醒了,齐望去了弟弟的舱房,便听小弟弟哭着与他阿娘。

    原来是弟弟在梦里梦见母亲全身都是血,受了惊吓醒来就非要他三哥给他变出一个阿娘来见他。

    齐望无奈,哄了小半夜,才把抓着他袖子要阿娘的弟弟哄入睡。

    第二日齐奚听了昨夜小弟惊醒的来龙去脉,没有取笑弟弟,而是两封写信,一封送及远在梧州的父亲,一封送到国公府里的大哥那,把小弟惊醒的事写道了出来。

    齐奚如此郑重其事,却把齐润吓着了,他在船上的日子时不时要往后看,看是不是他阿娘坐的船赶上来了。

    虽说有父亲在旁,他还是有些担心母亲会出事。

    他母亲就是一只小兔子稍稍凶恶些,也会吓坏她的。

    齐润从未没有如此担忧过他的母亲。

    **

    七月下旬,京城晴空万里,齐璞在知道弟弟妹妹快要抵达之前去了趟宫里,平哀帝这时候脸上有了点血色,看着像是好多了。

    只是下的猛药还是丝毫未减一分,齐璞心里是知道的。

    平哀帝见到他来,也是笑道,“难得你得空来见我。”

    他把一批大内密探给了表弟,还有几波人马也都放在了他手里,很难得他还能有空来见他。

    依他的手势坐他对面的齐璞苦笑,“我也想来。”

    他也来过多次,只是他这个皇上表哥也不时时见他罢了。

    这次能见着,齐璞想应也是托了既然回京的妹妹的福罢。

    他这个表哥,也就对他那妹妹要柔软些。

    “呵。”平哀帝轻笑了一声。

    他前些日子病入膏肓,只想着把人马给了齐璞才好,他不想见齐璞,听他那些他并不想听的大道理。

    他这辈子从小就随父亲征战江南,后来被祖父挟制在宫中,这生所经也有,他听到的大道理太多了,可道理跟人生是不同的,有时甚至是截然相反的。

    “皇上。”

    “喝茶罢。”

    “表哥。”齐璞没碰茶杯,只道,“您今日也知是我为何来的罢?”

    “嗯。”平哀帝笑着点了下头,“奚儿他们快到京了?”

    “快了,后日,这是奚儿给我的信。”

    齐璞把妹妹给他的信放在了平哀帝的面前。

    平哀帝看了盖着齐国公府徽章的信封。

    “您看一眼。”

    平哀帝拿起了信,看了下第一页后,手没动了,本是带笑的嘴角也淡了下来,眼睑垂得更低。

    “您还不知道罢?”

    她应该没跟他说,她想到宫里住一段时日罢。

    平哀帝垂着的头轻摇了一下。

    “我答应了,”齐璞淡淡道,“我也没法拒,她有此意想来我阿父阿娘都是知道的,他们都准许的事,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没有说不的份。”

    所以即便是皇帝让他拦着,他也没法拦。

    平哀帝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

    齐璞坐着他对面看着他不语。

    平哀帝也是未出声,又继续看着信,看到她在信中写到让兄长替她如何归置江南带来的物什,他嘴边的笑又涌了出来。

    “她这次带回了不少心爱之物,你要替她归置好了,省得她回头找不到。”平哀帝把信按折痕折好,放入信内笑着道。

    齐璞笑了笑。

    君臣俩这次一同用了一顿膳,平哀帝用膳用得很慢,但这次他用了一碗半的饭,又让齐璞陪他走了走,这才在吃药有间隙让齐璞有事走就是。

    齐璞走之前与他诚恳道,“我们家的人,上了心都是一辈子事,就算您不打算与她一辈子在一起,也别这么早就让她伤了心,她还太少了。”

    平哀帝微笑,点点头,含笑目送了他走。

    等他走后,他对身边低着头含着泪的叶公公道,“我知道的。”

    所以自听说她一个人带着弟弟们回京,他就已经努力振作了……

    只是没料她比他想的还要回来得早些,他从那些她给他写的她一路都在玩乐的信中,还以为她会耽搁不少时日。

    哪想,却是早回来了。

    “您知道就好,就算不为您自己,您也为为奚儿小姐的心罢。”叶公公低着头轻声道。

    “唉,是啊。”平哀帝抬步往内宫走,道,“陪我再走走,选选地方。”

    先替她选选哪处是她愿意住的。

    他不知道,原来他的表伯父夫妇可以对他如此慷慨。

    **

    齐奚三姐弟一到京城官船停泊口,整个水面一片清澈,一眼放过去碧波荡漾,刹是美极。

    今日整个泊口只有他们齐家的船入口,就是原本停在此地的官船也被拖走了,齐璞也没带多少人来接弟弟妹妹们。

    宫里的叶公公也带人来了,不便多带人来,声势弄得太浩荡了。

    齐奚见到叶公公也是没有惊讶,见到叶公公恭敬地朝她弯腰行礼,她上前就扶了他起来,还半鞠了腰。

    人一起,她便笑道,“我的皇上表哥令你来接我的罢?”

    “是呢,二小姐。”叶公公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齐国公府三小姐,她身后就是宽阔无垠的河面和万里无云的碧空,汗公公看着她就想笑,多好的漂亮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心中却是宽慰无比。

    有她这样的人的相伴,宫里的人才会真的开怀。

    齐奚在国公府呆了一日,第二日就被传进宫去了,这次三姐弟也都去了,皇帝传了圣旨,道许久未与齐家表弟表妹们亲近,且他身子不适,想让他们进宫中陪他些日子。

    宫中已经清洗了一遍,即便是宫女也是清清秀秀,十三四岁如齐三小姐一样的少女,众多是刚选进宫来的,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很。

    齐奚未见皇帝先见小宫女,见里面还有几张肖似她身边小丫鬟的脸,也是笑了。

    她也听叶公公说这些宫女都是新进的,见着了几张熟脸后便对身旁专种侍候她进宫的叶公公笑道,“这都是按着一个模子选进来的罢?”

    叶公公笑眯眯地笑而不语。

    齐望两兄弟已经随长兄去见皇上了,齐奚却未一道同去,她有皇帝的口令,可行先到长信宫安置,再行它事。

    齐奚要住的长信宫离现在皇上所住的长乐宫看着有点远。

    自去年经表伯母离京前的劝说,平哀帝从他父皇先前所住的宫殿搬到了长乐宫,长乐宫离皇上处理政务的太和殿不远不近,但离内宫也是颇有一些距离。

    但抄近路的话,却是近的。

    叶公公在三小姐收拾妥当出宫后,跟她指了指左侧的一条小道,“三小姐,从这条道过去走十来丈,就是宫里的永善河。”

    此河能通长乐宫后殿,长信宫以前是历代皇家所藏书清静之地,所来之人甚少,长乐宫能通长信宫所知之人也不多,不过,常来宫中读书的齐家人心中应是有数的。

    果然,叶公公所言一出,齐奚就朝那条小道多看了两眼,还轻颔了下首。

    齐奚差了兄弟一个多时辰去见平哀帝,一见皇帝她就笑开了颜,等到她请了安,让叶公公扶起后,她便朝他又走近了两步,目视着他微笑道,“哥哥你瘦好多了。”

    “有些难看是罢?”平哀帝抚了抚脸,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她回来之前已经照过镜子了。

    他是有些不好瞧了。

    此时宫人们都退下去了。

    “倒也不是,”齐奚上前扯了他的袖子,拉着他前去坐,一坐上椅子她就道,“也不是呢,就是没人看着你,你就不知道照顾自己了,所以我就来了,哥哥还是听我的话好,莫要,莫要……”

    她说着时眼睛是低头的,声音里有许多的笑意,只是说到这时候,她话就顿了下来,眼睛看着她扯着未放的袖子外那只白得泛青,瘦得无一丝肉可见的手,那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唉,”她拉过他的手,与他五指交缠,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喃喃自语,“那你不心疼自个儿,换我心疼,这总行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要写一点皇帝与表妹的故事。

    明天两更。

第268章

    平哀帝也是低头看着她葱白如白玉的手,她说了这般多,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她眼中的热泪滴到了他手上,他的心猛地炙疼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她能给他这么多。

    “我……”平哀帝干巴巴地挤了个字出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她拿了帕子擦了他手上的泪,他看着她低垂的脸,轻声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会心疼自己的。

    “唉……”齐奚笑叹了口气,别过脸擦干脸上的泪,再回过头来又是满脸的笑靥,“我给你的信你都收到了?”

    “收到了。”

    “都看了?”

    “看了。”

    “也没回我几封,太忙了是罢?”

    “不,不是,”平哀帝也笑了笑,声音越发地低了,“是生病了。”

    “嗯。”齐奚紧了紧手中不停颤抖的手,笑着应了一声。

    她看母亲脸色就已猜出他病得不轻,但真亲眼见到了,才知岂止是病得不轻,而是像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快要走了一般。

    她也知为何父亲非要她先回来了。

    再不回,就晚了。

    齐奚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无比庆幸她父亲的英明,父亲虽不如母亲对她显露于外的关爱,但心里也是真疼她的。

    如果让这个眼中有她的人就这么一个人孤伶伶地走了,她恐怕这一生都要难过了。

    “那我陪着你治病,你要好起来,”齐奚两手握着他冰冷的手掌笑着道,随即,她温柔地看着她的表哥,直等到他也回视着她,她才淡淡道,“你怕的事,我都不怕的呢。”

    她就是不能嫁给他,但也无所谓这辈子心中只有一个他的。

    只是他早走了,她也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子的。

    她又不是什么怕孤单的人。

    “哦。”平哀帝无法直视她,又低下头看着她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但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她怎么就能这么好,这么强大呢。

    “你今日没去太和殿啊?”齐奚闲聊着,这时候她松开那只覆住他的手,转脸看向门口想叫叶公公进来,让他拿个软垫过来……

    只是她那手微微一松,就迅速被人紧紧地覆住了。

    齐奚回过头,看到她的嘟嘟表哥在她看向他后又迅速地垂下了眼,她笑了起来,道,“我想叫叶公公进来,拿个软枕让你靠着我们好好说会话,你说行不?”

    平哀帝缩了缩手,伸了回来,单手握拳抵住嘴,干干地轻咳了一声。

    齐奚便当他答应了。

    叶公公进来,眉开眼笑地给他们拿来了软枕,又亲自接过小太监手上的茶盘去案桌那边布置。

    齐奚也未客气,还叫他拿来内务府这些日子记录的起居册。

    她一样一样不紧不慢地吩咐着事,有条不紊,只有叶公公和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在场,平哀帝也未放开那只与她五指交缠的手。

    他也知道不妥,但她握得紧紧,他便也舍不得松开。

    齐奚接着跟叶公公问清楚好了茶点的样式,细想了一下又加了一样小米粥,吩咐完,回过头就对表哥笑道,“我阿娘说药补不如食补,多吃点粮食比老吃药强。”

    “嗯。”平哀帝也笑着点头。

    齐奚又把他身后的软枕抽过来了点,让他离她离得更近了些。

    近到皇帝鼻息间全是她如雨后青草散发出来的清香味,他再微微侧头,还到闻到她白玉一般的脸上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

    他太欢喜她给予的这一切了,哪怕一点一滴都不忍拒绝。

    “我这一年在外又学了许多事呢,有些是在信里没讲的,等会一样一样跟你讲清楚啊。”齐奚侧着脸看着他,见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眨都不眨,眼里全是她的倒影,她也是忍不住想笑,她便也又笑了起来,“我越大越厉害,是不是?”

    平哀帝连连点头,笑着回,“你一直都很厉害,比嘟嘟哥哥还要厉害一些。”

    这是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哄她的话,尤其小时候齐奚被他抱在腿上坐着,就常听她嘟嘟表哥一本正经地夸奚儿好厉害,奚儿做什么都好。

    她以前还不觉得那又如何,现在发现原来那般珍贵。

    他一直都很用心,甚至谦卑地对她好。

    还好,她也很尽早地明白了。

    “那我这么厉害,你也要听我的话。”听到熟悉的话,她忍不住笑道。

    “知道的。”平哀帝忍不住欢喜地道,眉眼因此全都舒展了开来。

    他小时候从江南回来到宫里后,每次都盼着她能进宫来找他,哪怕就是这样跟他随便说说几句话,他也觉得胸口的欢喜满溢得会流出来,他也会因此因回想她说的每句话,再得几天的欢喜。

    而现在看来他能天天听了,平哀帝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真好。”齐奚夸他,眼睛都笑弯了。

    “嗯。”平哀帝看着她,也傻傻地笑了。

    叶公公在不远处布置着茶桌,时不时偷偷地瞧一瞧那对头碰着头,小声地说着悄悄话的小儿女,他看着他的小皇帝那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他是又喜又悲,眼睛都湿了,眼泪又从眼角流了出来。

    老天爷不尽是对他的小皇帝坏的,瞧他可怜,总算是把二小姐给派回来了。

    也只有她,才会让小皇帝觉得活着有点盼头。

    **

    齐奚午膳是在长乐宫用的,她陪着皇帝用了午膳,又扶着他走了会路,看他用过药,看着他睡下,等他安稳地睡着了才回长信宫。

    她走前跟叶公公讲了,让他在皇上醒来后派人来跟她说一声。

    她回了长信宫,齐望跟齐润早在长信宫候着她了,齐润已经倒在了榻上抱着他的剑要睡不睡的,齐望则坐在椅子上拿着本书在看,等到家姐回来,他拿着书看着她沉默不语。

    齐奚在与他相邻的椅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温水喝了半杯,再看双胞胎弟弟看着她不放,她笑了起来,“怎么了?”

    齐望依旧沉默,久久,他把书放下,低头看着姐姐放在茶杯上的玉手,淡道,“咱们要留几日?”

    “看情况。”

    “过几日就回罢。”齐望看着桌子又道。

    “到时候说。”

    “奚儿,”齐望叫了声她,抬起了头直视着她,“这般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齐奚温和地与弟弟道。

    “他们都说他活不长。”这时候,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齐润懒懒地开了口,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

    齐奚跟齐望都看向了他,齐奚脸上的淡笑未变。

    “姐姐,我们家就你一个女儿,咱们家不可能糟蹋你的。”齐润打了个哈欠,又紧了紧手中他母亲送给他的宝贝剑,道。

    齐奚又笑了起来,“姐姐知道的。”

    “嗯。”齐润话也都全说完了,抱着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睡了。

    这次他是真睡了,他不太愿意管他姐姐的事,他宁肯他阿娘赶紧回来,他能等闯了祸,回去能看到她又怒又愤的脸。

    齐望这时候则抿了嘴,目视着齐奚道,“就是你心疼他,也不能太亲近了。”

    她以后毕竟是要嫁人的,这于她的名声有碍。

    “嗯,”齐奚与齐望乃双生子,她再明白不过弟弟的想法,也知道齐望的担忧,她知道齐望也全都是为了她好,要换以前,她可能会笑笑不语,就算心中有主意也不会反驳弟弟的好意,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也不想了,她只想做到她能做到的,而不是三心二意,让那个暗慧在心的人知道了伤心,“没关系,无妨的。”

    “怎么没关系?”齐望怒了,一向笑脸迎人的齐三公子脸上全是怒火,“你一辈子多长,他一辈子多长!”

    “那也没关系,”弟弟愤怒,齐奚却还是一样的温和,“我以后是不打算嫁人的。”

    齐望当场就站了起来,对着齐奚就是失态大吼,“你说什么?”

    这次就是刚睡着了的齐润也从榻上一跃而起,惊讶地看着从不生气,此时却是火气冲天的三哥,嘴里喃喃道,“怎么了?”

    “你这般想,阿父阿娘知道吗?你才多大你知道吗?”齐望的声音因怒火攻心又急又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吗?”

    他连声发问,问的话哪是个小孩子会说的话,齐奚又笑了起来……

    他都不像个孩子,能知道以后了,她又如何不知?

    他们家的人,一个一个还真是像极了。

    “阿父阿娘就是知道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齐奚依旧温和地道,声音甚至没因弟弟的怒火提高半分,“我虽也还小,但跟你一样,我们是同一个肚子出来的,同样是被阿父阿娘亲手带大的,你能想到的以后,我也都是想过了的。”

    齐望没因她的平静冷静下来,反倒更加又急又怒,甚至于不顾这是皇帝的深宫,四周全是皇帝的耳目,气急败坏地道,“我们家不需要卖女求荣,不需要牺牲你讨得皇帝的欢心。”

    他到底是在齐国公府的儿子,心中向来只有兄长姐姐和小弟他们,他与皇帝不是太亲近,只顾为自己的家人着想。

    “我们家是不需要牺牲我得到什么,所以我现在出现在这里,这才是我自己单独一个人的意思……”齐奚看着失态的弟弟依然温和,神色平静如水,“是我想来我才来的,你看,小润,姐姐心里有人,他住在这个宫里,所以我来了,不为任何一个人,甚至不是为他,我只是为我自己来了。”

    她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点,为了以后不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后悔她没对她中意的人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防盗章,晚上替换。

第269章

    平哀帝也是低头看着她葱白如白玉的手,她说了这般多,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她眼中的热泪滴到了他手上,他的心猛地炙疼了起来。www.首发哦亲

    他从来不知道,她能给他这么多。

    “我……”平哀帝干巴巴地挤了个字出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她拿了帕子擦了他手上的泪,他看着她低垂的脸,轻声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会心疼自己的。

    “唉……”齐奚笑叹了口气,别过脸擦干脸上的泪,再回过头来又是满脸的笑靥,“我给你的信你都收到了?”

    “收到了。”

    “都看了?”

    “看了。”

    “也没回我几封,太忙了是罢?”

    “不,不是,”平哀帝也笑了笑,声音越发地低了,“是生病了。”

    “嗯。”齐奚紧了紧手中不停颤抖的手,笑着应了一声。

    她看母亲脸色就已猜出他病得不轻,但真亲眼见到了,才知岂止是病得不轻,而是像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快要走了一般。

    她也知为何父亲非要她先回来了。

    再不回,就晚了。

    齐奚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无比庆幸她父亲的英明,父亲虽不如母亲对她显露于外的关爱,但心里也是真疼她的。

    如果让这个眼中有她的人就这么一个人孤伶伶地走了,她恐怕这一生都要难过了。

    “那我陪着你治病,你要好起来,”齐奚两手握着他冰冷的手掌笑着道,随即,她温柔地看着她的表哥,直等到他也回视着她,她才淡淡道,“你怕的事,我都不怕的呢。”

    她就是不能嫁给他,但也无所谓这辈子心中只有一个他的。

    只是他早走了,她也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子的。

    她又不是什么怕孤单的人。

    “哦。”平哀帝无法直视她,又低下头看着她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但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她怎么就能这么好,这么强大呢。

    “你今日没去太和殿啊?”齐奚闲聊着,这时候她松开那只覆住他的手,转脸看向门口想叫叶公公进来,让他拿个软垫过来……

    只是她那手微微一松,就迅速被人紧紧地覆住了。

    齐奚回过头,看到她的嘟嘟表哥在她看向他后又迅速地垂下了眼,她笑了起来,道,“我想叫叶公公进来,拿个软枕让你靠着我们好好说会话,你说行不?”

    平哀帝缩了缩手,伸了回来,单手握拳抵住嘴,干干地轻咳了一声。

    齐奚便当他答应了。

    叶公公进来,眉开眼笑地给他们拿来了软枕,又亲自接过小太监手上的茶盘去案桌那边布置。

    齐奚也未客气,还叫他拿来内务府这些日子记录的起居册。

    她一样一样不紧不慢地吩咐着事,有条不紊,只有叶公公和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在场,平哀帝也未放开那只与她五指交缠的手。

    他也知道不妥,但她握得紧紧,他便也舍不得松开。

    齐奚接着跟叶公公问清楚好了茶点的样式,细想了一下又加了一样小米粥,吩咐完,回过头就对表哥笑道,“我阿娘说药补不如食补,多吃点粮食比老吃药强。”

    “嗯。”平哀帝也笑着点头。

    齐奚又把他身后的软枕抽过来了点,让他离她离得更近了些。

    近到皇帝鼻息间全是她如雨后青草散发出来的清香味,他再微微侧头,还到闻到她白玉一般的脸上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

    他太欢喜她给予的这一切了,哪怕一点一滴都不忍拒绝。

    “我这一年在外又学了许多事呢,有些是在信里没讲的,等会一样一样跟你讲清楚啊。”齐奚侧着脸看着他,见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眨都不眨,眼里全是她的倒影,她也是忍不住想笑,她便也又笑了起来,“我越大越厉害,是不是?”

    平哀帝连连点头,笑着回,“你一直都很厉害,比嘟嘟哥哥还要厉害一些。”

    这是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哄她的话,尤其小时候齐奚被他抱在腿上坐着,就常听她嘟嘟表哥一本正经地夸奚儿好厉害,奚儿做什么都好。

    她以前还不觉得那又如何,现在发现原来那般珍贵。

    他一直都很用心,甚至谦卑地对她好。

    还好,她也很尽早地明白了。

    “那我这么厉害,你也要听我的话。”听到熟悉的话,她忍不住笑道。

    “知道的。”平哀帝忍不住欢喜地道,眉眼因此全都舒展了开来。

    他小时候从江南回来到宫里后,每次都盼着她能进宫来找他,哪怕就是这样跟他随便说说几句话,他也觉得胸口的欢喜满溢得会流出来,他也会因此因回想她说的每句话,再得几天的欢喜。

    而现在看来他能天天听了,平哀帝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真好。”齐奚夸他,眼睛都笑弯了。

    “嗯。”平哀帝看着她,也傻傻地笑了。

    叶公公在不远处布置着茶桌,时不时偷偷地瞧一瞧那对头碰着头,小声地说着悄悄话的小儿女,他看着他的小皇帝那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他是又喜又悲,眼睛都湿了,眼泪又从眼角流了出来。

    老天爷不尽是对他的小皇帝坏的,瞧他可怜,总算是把二小姐给派回来了。

    也只有她,才会让小皇帝觉得活着有点盼头。

    **

    齐奚午膳是在长乐宫用的,她陪着皇帝用了午膳,又扶着他走了会路,看他用过药,看着他睡下,等他安稳地睡着了才回长信宫。

    她走前跟叶公公讲了,让他在皇上醒来后派人来跟她说一声。

    她回了长信宫,齐望跟齐润早在长信宫候着她了,齐润已经倒在了榻上抱着他的剑要睡不睡的,齐望则坐在椅子上拿着本书在看,等到家姐回来,他拿着书看着她沉默不语。

    齐奚在与他相邻的椅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温水喝了半杯,再看双胞胎弟弟看着她不放,她笑了起来,“怎么了?”

    齐望依旧沉默,久久,他把书放下,低头看着姐姐放在茶杯上的玉手,淡道,“咱们要留几日?”

    “看情况。”

    “过几日就回罢。”齐望看着桌子又道。

    “到时候说。”

    “奚儿,”齐望叫了声她,抬起了头直视着她,“这般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齐奚温和地与弟弟道。

    “他们都说他活不长。”这时候,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齐润懒懒地开了口,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

    齐奚跟齐望都看向了他,齐奚脸上的淡笑未变。

    “姐姐,我们家就你一个女儿,咱们家不可能糟蹋你的。”齐润打了个哈欠,又紧了紧手中他母亲送给他的宝贝剑,道。

    齐奚又笑了起来,“姐姐知道的。”

    “嗯。”齐润话也都全说完了,抱着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睡了。

    这次他是真睡了,他不太愿意管他姐姐的事,他宁肯他阿娘赶紧回来,他能等闯了祸,回去能看到她又怒又愤的脸。

    齐望这时候则抿了嘴,目视着齐奚道,“就是你心疼他,也不能太亲近了。”

    她以后毕竟是要嫁人的,这于她的名声有碍。

    “嗯,”齐奚与齐望乃双生子,她再明白不过弟弟的想法,也知道齐望的担忧,她知道齐望也全都是为了她好,要换以前,她可能会笑笑不语,就算心中有主意也不会反驳弟弟的好意,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也不想了,她只想做到她能做到的,而不是三心二意,让那个暗慧在心的人知道了伤心,“没关系,无妨的。”

    “怎么没关系?”齐望怒了,一向笑脸迎人的齐三公子脸上全是怒火,“你一辈子多长,他一辈子多长!”

    “那也没关系,”弟弟愤怒,齐奚却还是一样的温和,“我以后是不打算嫁人的。”

    齐望当场就站了起来,对着齐奚就是失态大吼,“你说什么?”

    这次就是刚睡着了的齐润也从榻上一跃而起,惊讶地看着从不生气,此时却是火气冲天的三哥,嘴里喃喃道,“怎么了?”

    “你这般想,阿父阿娘知道吗?你才多大你知道吗?”齐望的声音因怒火攻心又急又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吗?”

    他连声发问,问的话哪是个小孩子会说的话,齐奚又笑了起来……

    他都不像个孩子,能知道以后了,她又如何不知?

    他们家的人,一个一个还真是像极了。

    “阿父阿娘就是知道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齐奚依旧温和地道,声音甚至没因弟弟的怒火提高半分,“我虽也还小,但跟你一样,我们是同一个肚子出来的,同样是被阿父阿娘亲手带大的,你能想到的以后,我也都是想过了的。”

    齐望没因她的平静冷静下来,反倒更加又急又怒,甚至于不顾这是皇帝的深宫,四周全是皇帝的耳目,气急败坏地道,“我们家不需要卖女求荣,不需要牺牲你讨得皇帝的欢心。”

    他到底是在齐国公府的儿子,心中向来只有兄长姐姐和小弟他们,他与皇帝不是太亲近,只顾为自己的家人着想。

    “我们家是不需要牺牲我得到什么,所以我现在出现在这里,这才是我自己单独一个人的意思……”齐奚看着失态的弟弟依然温和,神色平静如水,“是我想来我才来的,你看,小润,姐姐心里有人,他住在这个宫里,所以我来了,不为任何一个人,甚至不是为他,我只是为我自己来了。”

    她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点,为了以后不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后悔她没对她中意的人好过。

第270章

    齐润好动,在宫里住了几天就有点受不了了,他想回家去,不愿意呆在哪都去不得的宫里。就爱上WwW。LWXS520。COM

    齐望因还想翻看一下宫里的几处藏书阁,反能呆的下。

    齐奚想想,便在这日送皇帝去太和殿的时候说了让小弟弟先回去的事。

    平哀帝有些犹豫,与她温声道,“他若是呆不住,那朕赐他令牌每日皆可进出,你看……”

    齐奚笑着摇了摇头,“由他回罢。”

    说罢,又笑望着他,嘴角笑意更深,“还有齐望留着陪我呢。”

    平哀帝没说话。

    “就是齐望也想回去了,我一个人留着也没事的。”齐奚笑着淡然道,眼睛又是一转,眼神全放到了他脸,而她此时也是一脸的狡黠笑容,“就是得哥哥现在就开始想个好办法,能让我留下,又不至于让那些大臣捉着我在你面前唠叨个不停。”

    她是什么都不怕的,也没打算弟弟们都回去了,她没了挡箭牌也得跟着回去。

    “哥哥在宫里要住多久,我也想以后就在这里住多久。”他要是敢多活几年,她也能多陪他几年。

    齐奚笑意吟吟,平哀帝的脚步此时却是顿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小手,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看着她轻声道,“你说什么呢?”

    他说得太柔太轻,齐奚看着他深深望着她的眼,那眼里有着几许探询,还有几许忍耐……

    “我说,只要你活得好好的,我就是在这宫里陪你一辈子都无妨。”齐奚垂下眼,看着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微微笑着轻声道,“哥哥,你活久一点罢,多陪我一会,我还小呢,好多事还没学会去承受,你等我再坚强一点,等我再坚强一点,好不好?”

    平哀帝也是看着他们相握的手,久久都未出声。

    直到齐奚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他才抬起头来,闭上炽热湿润的双眼,抬头望天,任初秋的风吹过他滚烫的脸。

    叶公公跟在他们身后,又是低头头偷偷抹泪。

    这日黄昏,平哀帝回来得早了一些,身后跟着的太监们手中捧着的让他晚上批的奏折从厚厚的好几叠变成了小半叠。

    齐奚午后会送他回太和殿忙,下午倒不去太和殿那边接他,而是只要没事就站在长乐宫大门里等着他回来。

    他一回来,齐奚就看到了小叶公公捧着小半叠奏折讨好地朝她弯腰请安,她也是笑了,回头朝身边站着的人笑道,“今日哥哥总算愿意听我的话了?”

    平哀帝单手握拳抵嘴,低着头轻轻地轻咳了一声。

    “桑婆,你去厨房做我下午吩咐你给皇上做的药膳,碧鸟,你也跟着去厨房一趟,看看果羹有没有做好。”

    “是。”

    她的人一走,齐奚就对小叶公公道,“你把奏折送进去吧。”

    “是。”小叶公公很会识皇上的心,二小姐一发话,他就很听吩咐地迈着步子带着人送奏折回殿了。

    这厢齐奚指挥平哀帝,“哥哥你帮我把这个花盆抬起来,我要挂架子上……”

    今日是小叶公公带着一众内侍当值,现下小叶公公一走,留下的几个一见平哀帝往二小姐指的方向瞧,其中一个就怯怯地道,“二小姐,还是奴婢来罢。”

    齐奚笑而不语,平哀帝却是淡淡地扫了那出声太监一眼,吓得那太监浑身就是一激灵,迅速低下头躬着腰退了下去。

    齐奚这时候去折他的袖子,与他微笑道,“我想在你的书房窗边挂一个花草架子,你若是看眯了眼,就起身出来走几步赏赏花草,也不用去御花园那么麻烦了。”

    她这几日移了不少草木进长乐宫,长乐宫不过小几天就已经变了点模样了,平哀帝由着她变动,见她这般说也是直点头,“那我知道了。”

    齐奚的手一放下,他就走到她指着的地方低腰去抬花盆了。

    花盆有点重,平哀帝抬着略显吃力,把花盆放到她指好的位置,他又是重重地吸了口气,但等到抬第二盆稍微轻点的时候,好像又好了点。

    齐奚让皇帝帮着她抬了六七盆也就没让他抬了,拿着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汗,笑道,“你明日也早点回来帮我干活罢?”

    闭着眼睛让她擦汗的平哀帝微笑点头。

    这时候碧鸟端来了果羹,这次平哀帝一口气吃了一碗的果羹不说,又喝了半碗的红参水,一点反胃呕吐之感也未有。

    齐奚在旁一直看着他,平哀帝抬眼就能看到她的笑脸,往往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只是到了夜晚,终归是不能多留她一会,他便也只能送她出了长乐宫,目视她远去。

    但想想明日就能再见到她,这夜间便也能安睡了。

    **

    齐奚到了宫里没几天,长乐宫因她的到来一片和乐,早晨晚间都有人声笑声,不再像过去那个静得连掉根针都清晰可闻,死气沉沉的长乐宫了。

    自齐奚那天说让哥哥开始想个好办法后,平哀帝原本对姬英,蚊凶两个迟迟不早的属国的那点耐性也没了。

    他需要杀鸡敬猴,原本还在官邸住的蚊凶王便突然昏迷不醒了起来。

    平哀帝之前没动手,是因为他不想跟蚊血再起战事,他大忻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他跟前来跟他讨恩赐的蚊凶王一直耗着,哪怕蚊凶王算计了他,他就是奄奄一息也没想让蚊凶王死在大忻的皇城,让蚊凶那边在这时候挑事发兵。

    他本来还想等齐国公回了京,他就可以走了,朝廷中有齐国公,谢家两智者谋士是齐国公的妻弟,兵部更是在他们齐家手里,而他更是有个骁勇的表弟,还有表弟那岳家林家在,这蚊凶就是想再次来犯,怕也是难以成事。

    只是,他不走了,这头一次来见他就打算压他的两个属国他也打算干脆在他手里处理算了。

    按兵不动的姬英王爷那,平哀帝倒也是暂没动手,也还是按兵不动。

    只是他找了林立渊和谢晋平谈了话,让林立渊把东北的十五万兵权交给了谢晋平,让谢晋平调齐人马,守住西北三州全线。

    他又叫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进来,把东北四州的存粮先调到京城新建的国库。

    平哀帝上任还不到三年,但做了许多事,他日夜以继的勤政就是在短短时日内就扩大了国库,加大了与京城靠得近一点的西北三州跟东北四州军力的控制力。

    他见过这七州三十五万兵力,凡六品以上所有的武将,这些人皆得了他的赏赐。

    而林立渊手中握有的兵符需得有他手中的另一半才能调兵谴将。

    他还打算等谢将军把这十五万大兵从东西带回来,让他带着这十五万士兵在京城和众大臣们的眼皮子底下溜溜。

    他一个病皇帝能做的事多了去了,想来也没人愿意得罪他。

    哪怕齐国公回来了,齐家两兄弟也都回去了,想来只要她没提回去,别的人也不会先她开口的。

    他不会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谁敢,他就让谁先死。

    平哀帝在前朝翻云覆雨,回了后宫对表妹却极其温驯,往往皆是她说一他从不说二,听话得很。

    他是真听话,所以齐奚进了宫半个月,他一次烧也未发。

    齐奚见他走一段路也不太喘气后,叫来了太医和齐国公府药堂的大夫们帮他诊脉。

    她需要把他的药量减下去,他现在吃的药太猛了,这样个吃法,不过顶多一年就会撑不住,他的五脏会先于他的人垮掉,到时候就是神仙也回天无术。

    平哀帝早些年身子早就垮了,这次没猛药给他延着命,他也活不到齐奚进宫的日子。

    当太医和齐国公府的大夫都犹豫着要不要减药量的时候,他看到她抿着嘴,小脸紧绷固执地看着这群人,他先开了口,朝领着的太医柳首道,“这药方子再重写一张罢,朕这些日子感觉好多了。”

    柳首听了,跟他身边的同僚面面相觑了一眼,方才举手作揖回道,“回禀皇上,依微臣看,您身子骨是好多了,药方是该换了,只是……”

    只是这药方若是换了,皇上怕又是夜不能寐,白日也会无精打采了,这岂不就是皇上最厌的?若不然,之前他们也不会依他的发怒定这么猛的药方。

    “就换罢。”平哀帝知道柳首是什么意思,打断了他的话道。

    他说话之时,看了表妹一眼,这时候表妹也是淡淡地朝他看过来,脸上无悲无喜的甚是平静,只是看在平哀帝的眼里她平静得太过,莫名让他的心跳加速,心口还往内缩了缩。

    他怕她看出来他之前是有些不想活了,所以就是明知吃猛药只会死得快一些,他无所谓不说,反而觉得这样也好。

    现在看她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知她是冲着谁来的,平哀帝莫名的忐忑了起来。

    齐奚那边也任由她表哥总是装得不在意地把眼睛直往她身上转,她微皱着眉看着柳首他们一群人重写的方子,一道一道药慢慢地看了起来。

    她学得杂,什么都懂一点,这药理也是懂一点的。

    所以之前他用的方子她看得懂,现在在她手上的她也亦然。

    齐二小姐看得专注,皇帝更是把眼睛放在她身上就没移开过,手还不安地握成了拳手放在了膝上,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太医院的人和齐国公府的大夫们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皆弯腰躬身打着揖,屏息以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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