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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谢齐人家txt下载     谢齐人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平哀帝如此不隐对赵益楼的嘲讽,赵益楼反倒无话可说。

    可尚不止如此,平哀帝似笑非笑时看着赵益楼,如同一只懒洋洋的猫看着一只快要将亡的老鼠那样眼里满是嘲讽与戏谑,甚至于还有逗弄,“赵大人,好好查。”

    查得出来?查不出来?——又有什么紧要的。

    这个天下,可是他这个小皇帝的,他若是不能主宰,他父亲还真是白死了。

    “臣……”

    “退下罢。”平哀帝已经抬起了手,懒懒地挥了挥,少年如玉的脸不算俊极,却有着寻常人等捉摸不透的气息,让人无名忌惮,让人轻易就能忘记他的年龄。

    赵益楼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小皇帝温和道,“伯父,让你让得久了,且坐。”

    赵益楼心如石坠,两条腿刹那间迈不开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还是太急了,明知小皇帝跟齐国公亲近,且京中事态近乎一半被齐国公掌握在手,他现在开弓可真是没有回头路了。

    但如若不开,不削削齐国公府的锐气,岂不是这个天下就是齐国公说的算?他就是忍得住,他身后的家族与同党岂能甘心?他们扶持了他上来,他却一直没有找到门路让他们坐收利益,所有掌握大权大利的人都是齐国公门下的,不斗翻几个,那位置怎么挪得出来?

    没有人等得住,他们动了,他也只能跟着动。

    赵益楼出了御书房的门,站在门口的老太监抬起头来,朝他皮笑肉不笑地露了个笑,又低下了头去,连声招呼也未打。

    那是于荆,长哀帝身边的老人,赵益楼听说皇家的探子都归他管。

    赵益楼错地于荆的身,步子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旷的殿坪中,日中当午,夏日炽烈的阳光射在殿坪的青砖上折射出了刺眼的光,于荆这时候又抬起了头,朝那消失的背影又含糊地笑了一下,转向看向那几个把时间掐得正正好,这日来找小皇帝说事的几个尚书。

    那几个还跪在门边的尚书有一人眼角瞄到他,身子抖了抖,随后噤了声,带着一干想跟他一道言道的尚书沉默了下来。

    门内,温尊跟齐国公淡依然温和笑道,“伯父你就让他们闹上一回罢,不闹上一回,他们还真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谁给的他们玩花招的闲暇。”

    齐君昀却难得的皱了眉,面露不愉。

    他确实没把赵益楼放在眼里,他让赵益楼上位,让赵益楼活着,不过是不想这天下都是他齐国公府一府说的算,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圣知,他再能耐,也没法一个人替皇帝管了这天下所有的事,皇帝需要不同的见解,这个天下也需要更多的能人去替皇帝治理,所以就是连他妻子都不赞同让赵益楼上来,他还是因着那点就是恶花,也让它百花齐放的心让赵益楼这派人上了位——毕竟赵家的党羽中确实也有几个能经世治世的人才。

    但赵益楼把手伸到张异身上,张异是他的家臣,与他血脉相通的许多血缘之人还在他齐家给他当家奴,替妻子管着齐家产业的齐昱齐斯就是他的堂侄,且不论张异这些年于国于他的功,就从常情来看,他都不能让他枉死。

    “伯父……”

    齐君昀掀袍坐了下来,这时候平哀帝也下了龙座,坐在了宫人搬来的放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与他平坐。

    小皇帝对他自来尊敬,齐君昀如前次那般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劝诫,轻摇了下首道,“叫你身边的人去国公府传个话。”

    “自是。”温尊颔首,叫来了身边叶公公的小徒弟小叶公公,让他去国公府报信,说他要留国公爷说会儿话,等会就让国公爷回去。

    小叶公公小跑着出了门,温尊看着长得一脸喜气的小叶子灵活地跑了出去,回头还跟齐国公微笑着道,“叶公公怕我过得冷清,收了好几个一看就让人想笑的小徒弟,这个还挺机灵的,我就要来了身边用,说来,你好久都没进宫来,恐还没见过他罢?也不知道伯母见了他欢不欢喜。”

    “你都喜欢,她只会更喜欢。”提起妻子,齐君昀脸色稍稍好了些,沉吟了一下又道,“过几天就是你润表弟的生辰,她还说让你那天得空就去府里坐坐。”

    温尊听了一愣,明显怔了一下。

    还让他去?

    看他愣愣地看着他,齐君昀无声地轻嘘了口气。

    沉弦的儿子长大了,心思也越发深沉,他为了温家这江山社稷,也只能疏远这孩子,但抵不住这孩子从不与他真正生疏,对他的表弟们也自来用心爱护,他做得越多越好,他伯母越觉得亏欠,现在赵益楼中伤他的事又被这孩子揽了去,他伯母心里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才能让大家都好过点。

    “是初六,那天没什么事就早点过去罢。”就是他不提,她也会让人来请,他还是先提了,省得再走一遭。

    “孩儿知道了,会早点过去的。”温尊刹那笑了起来,笑如夏阳,整个人都因笑容都明朗了起来。

    “张异的事,你动手查罢,我就不管事了,”齐君昀又张了口,道,“你也别让璞儿他们插手这事,这事就你自己来就行。”

    温尊得了好,痛快点头,“好,听伯父的。”

    因他的痛快,齐君昀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是想的好,带着齐国仅会日渐与皇帝生疏,而儿子他们与皇帝的事,就由儿子们自己去处置了,他也不介意皇帝收回齐国公府一半的势力,他遁中府于,也是等着皇帝出手,只是,沉弦的儿子比沉弦更决绝,更不像一个皇帝。

    而这让齐君昀更觉得沉重。

    **

    齐国公府里,谢慧齐得知了宫里传来的信略松了口气,回头就又派了自家审讯的人去了九门,这事宫中稳了下来,他们家的人也就可以出手了,不用太怕牵涉其中。

    宫里的小叶公公右手接了赏银,左手就给齐国公府的二小姐递了个小荷包,里头是只用金子打造的燕鸟,不是钗也不是坠,纯属是个简单的玩物,但小叶公公甜笑着说是皇上给的赏,他借花献佛,愿意献给齐二小姐博一乐,二小姐便乐呵呵地笑着接着了,他临走前还对他挥手笑道,“下次再来玩啊。”

    小叶公公回去,端着张喜庆的脸对平哀帝喜滋滋地道,“三小姐人真好,奴婢临走前还赏了奴婢一袋糖。”

    平哀帝笑着伸了手,小叶公公偏头想了一下,有点小拙的小奴婢还是被老叶公公调*教的好,很快就把那袋糖掏了出来。

    平哀帝接过那个装糖的荷包,糖做的好,都是用小花纸包好的,拿出来把小花纸剥掉,里头就是带着些许清凉味的薄糖,糖味不重,清清淡淡的,是他爱吃的味。

    平哀帝剥了一个吃,又拿出了一个来,见糖甚大,又拿出来一个,见这个也不小,干脆把荷包里的糖都倒在了案桌上,眯着眼睛在其中挑了个最小的,伸手给功臣小叶子,与他微笑道,“二小姐做的糖好吃,给你一个,下次见到她不要忘了道谢,她给你的,是她亲手做的。”

    “二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小叶子感叹道,他其实在路上的轿子里偷偷吃过一粒,觉得味道不太甜,还有点凉,吃着还怪吓人的,所以皇帝全拿去了只赏他一烂他也不觉得可惜,但师傅教的,凡是齐国公府二小姐做的都是最好的,在皇上面前要挑她最好的话说,这样皇上才高兴,皇上高兴了他这个当奴婢的就有好日子过,小叶子很愿意说那个长得好瞧的小贵女的好话。

    他确是愿意的,小贵女脾气好,一点也不骄纵,笑起来眼睛就如弯月那样漂亮,还会朝他挥手。

    小叶子的话罢,平哀帝又给了小叶子一袋银叶子,小叶子握着银袋子,脸就更喜庆了,他觉得他更喜欢齐国公府的二小姐了,下次就是跪地给她擦鞋他都愿意的。

    这厢齐国公府里,谢慧齐等来了匆匆时宫的齐国公回府,这时候难得的她的两个弟弟还有表姐表弟,几个儿子都回来了,人难得的展齐,谁都不缺,她就跟表姐,弟妹她们商量起吃食来。

    她先是把下午要吃的凉粉等定了,又把晚膳的菜单也给下了,谷芝堇又有了身孕,谢慧齐还让厨房做点凉米皮出来加点醋拌着吃。

    谢慧齐说的时候,谷芝堇还咽了咽口水,她这场孕事反应很大,最大的就是馋得很,听见什么吃的都想吃,下意识就咽口水,余小英护她护得就跟个宝贝似的,她们说话的地方全是女眷他也不怕,就站在妻子后面当护卫,听她咽了口水,一颗颗糖腌梅往她嘴里送,还不忘伸出手让她把核吐出来吐到他手心接着。

    谷表姐口水分泌过旺,吐核的时候口水连着,余小英也不嫌弃,拿过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就又半弯着腰,轻轻地捏着她的肩膀。

    谷表姐推他,瞪他也赶不走人,也麻木了,随他去了。

    余小英此举,便是他的两儿一女都看不过去,早半掩着脸出去躲丑去了。

    谢慧齐见余姐夫真是什么都做得出,等谷翼云过来强把他拖走后,她也是跟和宁还有表弟妹道,“你们姐夫这样的人才,全天下就一个,可不能按他的表现去要求你们自个儿的夫君。”

    说罢她转了头,对表姐道,“你可别还觉得嫌弃,我家国公府哪天要是能站我背后给我揉揉肩,他一天只给我吃一顿饭我都觉得美。”

    谷芝堇冰美人一样的脸上泛起了冷笑,“国公爷哪天若是敢站你背后如此作为,我看你一顿饭也吃不着。”

    谢慧齐一想,乐了。

    可不就是如此,她家齐家哥哥要是站她背后替她揉肩,她肯定得被吓死,可不就是一顿饭也吃不着了……

    只可惜她跟得上谷表姐的思维,两个小一点的听不明白,有点茫然地看着嘴角翘起偷乐的她,等谢慧齐把意思一说,和宁也是笑了,点头道,“也是的。”

    不过国公爷是不能,但她家大郎是能的,不过大郎对她的好,和宁是一桩也不愿意拿出来与人说道的,她得到的多,也不觉得天下有谁是可羡慕的,姐姐说的玩笑话,她也就当是玩笑话听,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而谷弟妹对家姐虽不羡慕,但对这几人有说说笑笑挺羡慕的,她们都挺能说话,便是聊的是家宅里的琐碎事也是笑声不断,她隐约觉得国公府出了很大的事,所以全家人都来了,可是,这位国公夫人姐姐的脸上不见半点忧愁,笑起来清清脆脆,悠悠扬扬,再惶恐,急忙的心也好能被她安抚……

    谷弟妹也就明白为何家中夫郎与家姐时刻都惦记着她,明明不住在一起,平常过日子的字句里也总带着她,就好像她也是跟他们活在一起一般。

    “夫人,二小姐在水榭摆好桌子,请您和各位夫人过去呢。”这时候来了下人请她们。

    “吃酒啊?”这时候已怀孕八月的和宁站了起来笑道。

    谢慧齐赶紧起来扶了她,笑着点头,那厢谷弟妹也扶了家姐起来。

    “冰果酒,是下面的酒庄子里送来的,不怎么醉人,我跟云弟妹喝几杯,让咱们谷表姐再馋馋,若是口水流一地了,到时候咱们再把姐夫叫过来接就是,你嘛,也不喝了,别馋,到时候等你生了,我就差人往府里送。”谢慧齐笑道,说来,她挺不喜欢外面来的麻烦的,夜路走多了迟早会碰到鬼,谁知道国公府每次来的麻烦他们能不能解决,盛国都能衰落灭亡,何况他们这种权贵之家,哪天遭了殃可能就彻底倒下了,但是,人活着不能尽担忧坏的,想想人生在世岂能无忧?那就多想点好的,能经历风雨也是种美,更何况,风雨共济的身边人这么多,笑看也就是了。

    国公夫人向来在家人面前很放得开嘴皮子,时不时还能说几句能逗乐人的话,但谷表姐历来严谨深沉,便是表妹拿她打趣,她也就是斜眼瞄了她一眼。

    这厢国公府后院的水榭里,余小英的长子余谷正抱着他三岁的小妹妹喂酒喝,果酒虽然喝不醉人,但多少有些醉意,余家的三小姐余思堇两只小胖手把着大哥的手一口气又喝完了一杯,又拿着小胖手大力地拍了拍兄长的胸脯,与他大声道,“大哥,我好欢喜你,请给我再来一杯,你最好了……”

    说着不忘凑过脸,在她兄长脸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还不忘两小胖手捧着脸,害羞地咯咯笑起来。

    余谷慢悠悠地再给她倒了一杯,嘴里道,“那你嫁谁?”

    昨天扑在她二哥怀里,誓死要嫁二哥的小胖妹很识相地道,“嫁大哥的。”

    余谷满意地颔首,还不忘鼓励她,“要是能坚持到明个儿还嫁我,明儿我给你找雪花糖吃。”

    小胖妹捧着大红脸咯咯笑着,小脑袋点个不停,齐璞在一旁喝冰稀饭,听了差点呛着,无奈朝表弟看去,“有意思么?”

    哄妹妹嫁给自己,还只嫁一天两天的,这余家兄弟还能更出息点不?

    余谷耸了耸肩,“聊胜于无,以后就是成了别人家的,她也记得还有谁最想要她。”

    夫君不成样,还有大哥二哥争的嘛。

    齐璞也能听明白他们的话,谷家族中的几个族女嫁出去后家中没人撑腰,前两年被夫家打死一个,今年又有个夫郎病亡,被夫家逼得自尽求烈妇牌的谷家女惨到求到对谷家一族不待见的谷府门前来,谷府管了事,因着对比,对自家女儿更是疼爱了起来。

    但这疼爱的也太过了,齐璞把余谷手中的酒杯抢了过来,“她还小,小心你娘过来训你。”

    “哥哥,哥哥……”余谷还没说话,小胖妞就撒娇地伸出了手,让齐璞抱她,还道,“给一口嘛,小小的一口,就一口口。”

    齐奚正带着侍女把冰水果等物抬进水榭,一进来就听小表妹在撒娇,眨眨眼道,“我们家这是要出一个千杯不醉的了?”

    “姐姐……”一听表姐来了,余思堇的小胖手立即转了个方向。

    齐奚过去抱了她,余思堇一依到她带着清香的怀里,还没眨眼的功夫就在她怀里睡着了,这睡得太快,还吓了齐奚一跳,等到知道是睡着了,齐奚也是跟余谷叹道,“等会你跟我娘她们交待去。”

    这把小孩儿都喂醉了,她娘又得说他们这些小的没规矩,没人管着什么事都干得出。

    这边有个喝醉了的,那厢齐润正带着他三哥跟余表姨夫和谷表舅的表哥表弟们干坏事,打算把他阿父的红马身上的马毛全给剃光,他打着法不责众的主意,正唆使他余家的二表兄剃第一道毛……

    满脸严肃的余二表兄拿着强塞到他手里的刀犹豫不决,他有点喜爱这马,并不觉得它光了就好看了,齐望则拉着向来跟他特别亲的马儿脖子上的缰绳,余光里见马厩里通风报信的下人已经不见背影了,清了清喉咙,柔声地朝一定要跟他阿父对着干的小弟道,“要不由我先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拜个晚年。

    今天先更这么一点,图个喜庆,等会给大家发一下红包,在这章后面留言即可,1到50名都会发放,只是红包会有点小,还望笑纳。

    另外,漂亮的话我也不怎么会说,明天的更新作者有话要说里会陆续有贫家女,皇妻,两世,三个文的番外,会分三天发完,由此感谢一路在支持的同学们。

第242章

    “呀?”齐家小公子对他阿父跟大兄胡来得很,但对温柔的三哥却格外温驯,三哥一说,他挠挠脸,把腰间的刀子拿出来递给了他,道,“给。爱玩爱看就来WWW。LWXS520。COM”

    齐望笑着揉了下他的头。

    可惜刀到他手中没多久,几个人商量着由哪块开刀最好,他们阿父身边的齐大就来了,齐润一见齐大撒开腿丫子就跑,口里咆哮,“哪个杀千万的通风报信,等着,等着!等着小爷来收拾你,啊……”

    嚷嚷着齐大近了,齐小公子顾不上说话,尖叫一声,抱着脑袋腿丫子撒得更欢了,埋头就往前冲。

    齐望叹息,余家谷家的表兄弟们也是皆摇头叹气连连,怕,还要找抽,齐小公子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红马逃过此劫,齐望心里也是松了口气,阿弟也可以不被罚了,平时小弟弟胡作非为也就罢了,但拿阿父的爱马开刀?这事且不说阿父那里逃不过,按他们阿娘对阿父喜爱之物的爱惜,光阿娘那里就够小弟弟吃一壶的了。

    这时候刚到水榭坐下不久的谢慧齐一听小儿子打上了他阿父爱马的主意,又擅自逃离,当场嘴角一勾,笑容显得有点冷。

    “娘,”齐奚这时候也是哭笑不得,拉了拉母亲的袖子,与她道,“这不没剃成么?”

    “是啊,没剃成,没事,我不会怪他的。”国公夫人笑得云淡风轻,摸摸女儿的小脸格外和善地道。

    齐奚一听她装成来的和善口气,就知道小弟弟那一劫是跑不了了。

    谢慧齐语罢也就不再谈自家儿女的事了,就跟谷表姐和弟妹她们谈了谈夏季炎热日常时的应对,一说下来,她反而是最轻松的,现在和宁跟表姐都有孕,表弟妹也是刚生育不久,家中有小孩儿要照顾,她的儿女们皆已长大,个个都皮实得很,也用不了她操心。

    府里的事早就在她的手下有了规矩方圆,再则还有女儿帮着她管事,想想,她的好时光也算是来了。

    一家人吃吃喝喝,傍晚又一起用了一顿晚膳,膳毕谢晋平扶着姐姐往园子里走消食,二郎谢晋庆也没跟过去,他现在不常住国公府了,但还是要比他大兄要见家姐的次数多。

    两姐弟在园中走了半个圈,谢慧齐也跟大弟弟指点了一下园子新从江南移过来的草木花树,她爱鲜活的景致,绿意盎然的草木,鲜艳灿烂的繁花都是她极爱的,但养活这些个漂亮的东西极不容易,尤其是在北地,国公府现在最大的支出其实都是在园林方面了,府里光打理的花匠都有二十来个人。

    “回头挑几株给你们送去……”谢慧齐指着红棠花对大弟弟道,这花来得不易,是从遥控的最南边过来的,谢慧齐听送来的人说这花在当地一年四季都开,只是可惜了在北方的话只能在夏季开一季,花期也短,不到半个月。

    “嗯。”谢晋平点头,等走得离主厅远了些,他扶了姐姐在亭子里坐下,这时候下人离他们甚远,远远地候在那等候吩咐,无人靠近,天边的晚霞此时也正映照在大地上,晚风袭来,带来了几许凉意。

    “和宁生的时候,能不能请姐姐过去住半个月?”谢晋平开了口,道,“有你在我才安心。”

    她就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坐在家中,他的心都是安的。

    “紧张?”谢慧齐一听就笑了,握了他的手。

    自己带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这么多年了,他们姐弟还都是在一起,她想着在有生之年,他们也还是要一辈子都亲亲近近的好。

    她此生的天地太小了,她也不愿意出去,也不眷恋过去,但知道她还长在重要的人心里,这是最让她感到满足的事。

    弟弟们总认为是她成全了他们的命,其实反过来何尝不是他们也成全了她的命运和人生。

    “嗯。”谢晋平又点头。

    “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是该紧张……”谢慧齐点头,拍了拍他的手,安然地道,“但你不要怕,会好的。”

    老天夺走他们多少,就会还他们多少。

    “知道了。”谢晋平又是点头,又道,“姐夫的事你无需担心。”

    “我知道。”谢慧齐失笑,又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们的事我是最不担心的,我知道你们会保护好我们。”

    谢晋平脸上总算也有了点笑,他笑着低了头,过了一会才低低地道,“也不是这样的,是你一直在保护我们。”

    没有她的包容,和总是在的爱护,让他们知道受伤了可以回家,失败受挫还是有温暖怀抱可依靠,他们哪会有力气走到如今?

    她给了他们最好的一切。

    “也不是这样的,”谢慧齐看着还算小时候那样孺慕着她的大弟弟,眼睛里的笑意更深,“我们是相依相存,姐姐也很庆幸这些年没做什么让你们讨厌的事,还能让你们喜欢我。”

    “阿姐……”

    谢慧齐轻捏了下手中阿弟的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她都了会。

    两方面的感情,只有一方珍惜是不够的,她是真的很庆幸这么多年来,她的弟弟们就是长大了,离开了她,也还是珍惜着她给予他们的感情,雏鸟知反哺,他们这些年也一直在用他们的方式保护着她,成为她的倚仗,让她并不只单单只有丈夫可靠。

    **

    日落后,谢家谷家两家人都走了,谢晋庆也被谢慧齐也轰了回去,和宁月份已大,二郎呆在府里也多个主事的。

    一大家子人和和乐乐地过了一下午还挺愉快的,国公爷那边先前要严肃些,但一等女眷们过来招呼他们吃饭,蹭着她们的场,也轻快了好一会。

    齐君昀也不是只与妻族这边的人亲近,他手下还是有几个庶弟替他做着事的,且还有一个被他外放的小庶弟现在也是当了一州知府,只是被埋得深,连姓也改了,随了其亲娘,无人知晓而已。

    他埋的线又深又广,如若不出什么大事,恐会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晓,这些秘密他也只会在齐璞当事之后再传给他。

    谢慧齐也是知道一些,但她从不干涉丈夫的公事,也只有在他让她说话的时候多嘴几句,所以就是国公爷几处秘库的钥匙也在她这藏着一份,她也从没那个好奇心。

    晚上把儿女们也轰出了鹤心院后,谢慧齐听丈夫说起了张异的事,说他要去南边一趟,让她准备准备,月中,也就是六月十五就走。

    谢慧齐没想一个下午他就做了这个决定,略为奇怪,也没应声,抬目瞅他。

    “张异都死了,我得亲自去看看南边是个什么情况……”齐君昀摸了摸她的眼角淡道,“沉弦的江南,不能就这么让它垮了。”

    “这……皇上的意思?”谢慧齐想起了那个跟他父亲相依为命长大的嘟嘟,也想起了江南当年太子打下的江山,也有他陪伴在侧。

    齐君昀轻颔了下首。

    赵益楼怎么算计他,这不是可怕的事情,在京城这个地方,天子脚下,哪怕就是至尊想彻底掀翻他都是不可能的事,当年他都没倒下,现今又怎么可能?最可怕的其实是江南的根子烂了,连张异都能被这些人弄死用来算计他,现今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他这些年为了让张异好好治理江南四州,给过不少便利,花了无数心血,朝廷为了把江南当作一方粮库,也是全力扶持江南,可不是为的成全那些乱相之人的。

    “我也去?”谢慧齐问到答案也不多问了,拿手指了指自己。

    “不想?”齐国公扬了扬眉。

    谢慧齐细想了一下自己的感受,还真是没什么想去,或者不想去的感受……

    当下,她就一头就扎进了她家国公爷的肩膀上,无力地道,“哥哥啊,我可能真是在府里呆得木了,哪都觉得行,不去没关系,去也挺好的。”

    小桥流水,青山葱绿的远方对她都没有吸引力,她怕是老了罢?

    “那我要是去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齐君昀抱着她,悠悠地道。

    这么一想,谢慧齐当下就点了下头,“去。”

    这得去。

    她倒不是离不开人,而是国公爷这话都出来了,她要是不识相点,国公爷就得拿眼斜她了。

    “那璞儿他们?”她赶紧坐直身,拉着他的袖子问。

    齐君昀嫌她离得远,把她抱起坐到了身上,淡道,“带望儿和润儿,奚儿的话,你看着办。”

    谢慧齐一听小公子要去,顿时就头疼,“咱们能不要小儿子么?”

    在家都野成这样了,不一把这疯小子放出去,都不知道他能闯出什么祸来。

    “得带上,他们兄弟俩我还得调*教一番。”看她苦得连嘴唇都咬住了,齐君昀也是好笑,拿拇指把她的嘴唇从牙齿下解救了起来,又在她的红唇上轻抚了两下。

    “唉,真不能把他关在家里吗?”谢慧齐喃喃着,她这一生脾气耐生好得不行,但不知为何,在小儿子那个讨债鬼面前,她不用多久就能气得火冒三丈,棍子一挥舞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力气有那般大。

    她不想带小儿子也是不行,一想他们夫妇要是离了京,这天下就真没管得住他的人了,也不知在京中怎样胡作非为,这京里哪家是好惹的?那烂摊子收拾起来,比外面怕是要难收拾得多。

    第二天一大早,谢慧齐就问了过来请安的女儿,问她的意愿,比起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古井无波,二小姐当下就轻脆在应了声,“孩儿想去。”

    谢慧齐摸着女儿黑长的头发,把她抱到怀里道,“还好生了你。”

    “嗯?”齐奚不解。

    谢慧齐感叹,“蹦蹦跳跳的多好。”

    齐奚笑了起来,“孩儿也没有这样。”

    齐国公府三年的孝期只守了一半,齐国公想悄悄去江南也不行,只能从皇帝那下旨,君命不敢不受,小皇帝那的意思是他不便出行,让齐国公代他去江南巡视江南百姓为他父皇建的庙宇,还有去他父皇曾经住的行宫去吊奠一番。

    只是明面的旨意,当然还有代巡四州的密旨。

    温尊在初六上午来了国公府后,特意找了他的表伯母,说了他的意思。

    “江南是父皇打下来的地方,他在位时又在其上花费了诸多心血,孩儿着实不想江南乱相,只能让表伯父代孩儿走这一遭了。”温尊愧疚道。

    皇帝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孩儿的,谢慧齐看着眼前温驯的人,什么强硬的话说不出,便是推拒的言语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个孩子从没为难过他们,她便也舍不得拿虚情假意敷衍他,“去也好,我也想去看看你父母去过的地方。”

    温尊一听她的话里带上了母亲,怔了一下,随后他用笑容掩饰住了心里的酸楚,笑道,“那就好,娘要是知道你去那边看她,想来也高兴,我们在江南的时候,孩儿还听她说过若是你在,不知道会有多热闹。”

    谢慧齐听了也笑了起来,这倒确是若桑说的话。

    她看见好的东西,不是觉得好看,就是觉得好吃,再则想着也可以用来卖卖钱,或者囤积点以后用,她被日子磨得再世俗不过,也就这几年孩子们长大了,她多了些闲情逸致,慢慢把步调慢了下来,这才没那么庸俗了。

    “嗯,回来给你带好吃好玩的。”谢慧齐从善如流,笑着点头。

    温尊听着她的温言软语,眼睛微弯了一下,那总是亮如寒冰的眼此时暖和了不少。

    **

    六月初六的上午,齐家小公子生辰这天,他的上午是在马桩上过的,起因是他对一大早在鹤心院收到的生辰礼不满意,非要他阿娘再添一个,把他看中的那双虎靴给他也穿上,国公夫人想着一年也就这一天能让这小子得偿所愿,加上三儿子还在旁边用眼神哀求着她成全他,就勉强把原本给他三哥做的虎靴给了他,哪想,这小子穿了不到半个时辰,下人就来报,小公子去骑马的时候把靴子踩在了马粪上,现在正在马厩那边嗷嗷地哭,谢慧齐一听,顿时火得不行,小子粗心大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是几十几百次了,以前她都想着年纪确实还小,还是哄着他点改,可没一次听的,现在把他三哥的靴子抢去了穿还不爱惜,还有脸哭,她便连一刻都等不得了,都不用下人去提人,她亲自去了马厩把小子提到了凳子上暴打了一顿,也不顾他哭得鼻涕糊了满面,当下把他衣裳都脱了,就留了条小裤裤让他遮丑,把人拎到马桩上站桩不说,还让他暴晒一个上午才准下来。

    国公夫人火了,谁来求情都没用,谢二郎为此差点一把年纪在他阿姐面前打滚,但也没用,小公子不服也不行,他要是敢下马桩,被国公夫人吩咐拿着薄竹片抽人的护卫手中的东西就会抽过来,他敢不站上去,就抽到他站上去为止!

    现在小公子身上满身的竹片痕,皇帝过来一看他,哭得没有眼泪可流了的小公子对着他表兄就干嚎,“皇上表哥,您赶紧替我去查查,我肯定不是我阿娘亲生的,您赶紧把我还回我亲阿娘家去,我不要我那个阿娘了,她会作甚?她除了打我罚我还会作甚?”

    温尊看着小表弟白花花的小身板身上满身的红痕哭笑不得,他先前还以为只是随便罚罚,没料还真有点惨,但小表弟干嚎的力道又大,脖子上的小青筋还爆了起来,说起来,活龙生虎的,还有点小可爱,所以他见着了也是有几许想笑,但又不好在受罚的表弟面前发笑,只好握拳干咳了数声,把笑意掩了下去。

    温尊进马场的时候还被谢二将军拉着衣袖殷殷叮嘱了一番务必解救齐小公子下桩的话,现在听了小公子嘴里的混帐话,他身边跟着来的齐奚也是无奈了,对她表哥道,“哥哥,你就别救他了,这小混帐不吃点教训根本不长记性。”

    齐小公子在马桩上一听,差点跳起来,当下握着拳头伸着脖子爆着青筋冲他二姐吼,“我是小混帐,那生我的是什么?你说,你说嘛……”

    “你不是说不是亲生的?”齐奚凉凉地道。

    “那……那我现在是亲生的了。”

    “晚了。”

    齐奚说笑归说笑,还是过去站在下人抬过来的凳子上给他喂了些水,叹气与他道,“今年你三哥过生辰时,你就把你三哥的生辰礼抢过去了,这双鞋本来就是阿娘补给你三哥的,你坏了你三哥的好东西,阿娘不罚你才怪,你就好生呆着罢,等点再下来。”

    “三哥呢?”齐润听了嘟了嘟嘴。

    “去替你求情去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能好成这样。”一想三弟为了给这个小的求情,一上午都愁眉苦脸的,齐奚也真是觉得绝了,怎么就能好成这个样,小家伙得的东西,到处抢来的东西也都是由着三弟保管,说来小家伙想要都得朝他讨,三弟也就难免就是觉得靴子被糟蹋了可惜,还是替他求情为上。

    “三哥当然对我好的,”齐润一说就得意,吸了吸鼻间的鼻涕,得意洋洋道,“他最宝贝我,我才是他亲生的。”

    小混帐又说混帐话,齐奚也哭笑不得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贫家女的番外会在下午,或者晚上一点的时候在这里更新。

第243章

    齐润到中午才出现,温尊跟着齐奚沿着她打理的中院走了一圈,听她说了半上午的话,席间饭都多吃了两碗,他身边的老奴于荆喜得嘴巴就没合拢过,侍候着主子用过膳,被齐家管家带着在侧院用膳时还巴唧了两下嘴,吃得特香,还忍不住抿了两小口酒。www.首发哦亲

    小皇帝说是他带大的不为过,小皇帝心中好过,他便也好过了。

    临走前,他们夫妇带着儿女们先去了趟齐家祖坟,第二天去了趟谢慧齐的父母处。

    因和宁怀着身孕,谢慧齐没让弟弟们去,往昔她都是约了弟弟们来的。

    离她父亲过逝也有快二十年了,时间过去,日子琐碎,再回想以往的那些人那些事都有些不太真切了,谢慧齐每年都要来看父母三四趟,站在他们坟前也觉得时光已经逝去太久,久远得连缅怀都无能无力,死亡是真真切切,乏天无术的东西。

    她也就不怎么跟儿女们噜嗦他们外祖父母的什么,只是在等儿女们知事的时候,对每个人说了一次:他们保护着我和你们舅舅们长大。

    她不多说,但无碍儿女们从别处知道外祖父母的事。

    那些年再忙的时候,齐国公也是会陪着妻子来上坟的,谢慧齐也是真不愿意张扬的人,静悄悄的来,静悄悄地走,每次出来身边仆从都带的少。

    这次要去江南,以往只会在父母面前静站一会的谢慧齐多了些话,给父母的墓碑弹灰的时候跟他们微笑道,“除了前去河西,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远方呢,等我回来,再跟你们讲讲南方是什么样儿。”

    谢慧齐总是跟别的妇人有些不一样的,她对着坟墓说话,儿女们早就不奇怪,齐璞他们在父亲的示意下跟着父亲站到了山的另一边,放他们母亲跟外祖父母说会儿话。

    “我会时不时过来替外祖父母他们扫墓的。”留守的齐璞站在父母身边道。

    齐国公未语,只是抬手把手搭在了大儿的后脑勺上。

    “娘跟谁都有的话聊,”齐润这时候扁嘴,被三哥看着摇了下头后,他百无聊赖地道,“就是跟我没得聊。”

    什么好听的话都不说与他听。

    齐望无奈地笑了起来,“你乖点。”

    “这么大的天下,”齐润看着山下的景象两小手一挥,臭不要脸地道,“就找不到比我更乖的。”

    齐家兄妹都笑了起来,身边跟着的忠仆们有忍不住的,只能低头拿手掩嘴偷笑两声,强忍了下去。

    朝廷的旨还没下,齐国公府的第一批打前锋的人就出行了,他们要快一步准备主子们所到之处的衣食住行,因着他们要走明面,就是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所以齐国公府这次出动了众多人马,且个个都是有能耐的忠仆,他们皆是被齐国公府的大管家从各庄子处调回来,且祖上三代都是齐国公府人的世仆,即便是跑腿听差的都是有小管事名头的人——简直就是齐国公府精英大集合。

    其实越是尊卑明显,上下有别,规矩多的地方人就越死板无趣没有生气,但齐国公府的这些仆从们历代都是世仆,在齐国公府里呆了这么多年,交情人情杂交甚多,就是头两天碍于主子的面要客气客气,但当头天的僵硬一过,人就热络起来了。

    谢慧齐不算是个和善的主母,国公府太大,这些年风雨飘摇,她要是和善,早被里里外外的人吃了,她治下甚严,人要是犯到她手里,是死罪的就从来没死路,在府里的威言早跟齐国公齐驾齐驱,可她不和善,但也不是个吃人的恶主母,她不会随便给人脸色,对能干的人优厚,对下人也是在礼法之中给予他们最大的自由,所以,下人们有自己的欢笑,也能在疲倦时候能懈怠,也自有他们的世界。

    也因不被太拘着,人的能力反而越渐长,再加上主子也栽培,没少让他们见世面长见识,国公府里的管事个个拿出去都能独挡一面,所以等这些人一聚齐安排出行的事,反倒没谢慧齐什么事了。

    反而是齐奚跟着麦姑姑屁股去见管事娘子学了不少事。

    等朝廷旨意一下,谢慧齐就舒舒服服跟着她家齐国公上了马车,前往江南。

    他们出京城的时候封了街,从齐国公府到城门,一路禁卫军,兵部驻守在京外的守城军,九门提督都来了人,两路驻守的几万兵马把街道守得连只老鼠都找不见,齐国公府的车马一路出去了城门,气氛肃杀,一路除了马蹄声和马车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谢慧齐心想她家齐国公真能吓唬人,而且挺不愿意担个清名的。

    齐国公确也是个能对付的人,这次一家人除了长子没去,说得上举家前往江南了,他不想白走一遭,他有带儿女们走万里路之意,更是想对他前去之路所经过的地方官下手,探查政绩。

    且他的探查也不是挨家挨户,走一地查一地的查,而是隔几个地方,就查一个地方,打一枪放一炮把一路的人吓个半死不说,这事还没完,等他回程的时候,又要再收拾一遍,而且,他们走的不仅仅是一条路,水路,旱路交替着走,不是有水路的地方都走一遭,也不是走旱路了他们大队人马就会大肆打着齐国公府的旗子前往,谁家的探子脚慢点,脑子不灵活点都得吃亏,谢慧齐坐在他身边听着他跟他带出来的那几个幕僚和门生设计算计一路的官员的时候,心里都为那些可怜的官员们直打鼓,不知道谁那么苦命要栽他们手上。

    国公爷出趟门,堪比阎王爷出来吓人。

    谢慧齐听了两天,挤到女儿的马车上去了,她家国公爷从来没有防着她一说,也从来不觉得她身为妇道人家不该知道那么多事,他的那些个幕僚和门生也从来都很尊敬她,以前虽然没跟他们怎么呆过,但他们这次聚首也太坦陈了,有什么就说什么,等那些幕僚门生所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凶残的时候,国公夫人觉得依她这样的弱女子这身负荷不了那么多要全抄全家全族的计策,所以就逃到女儿的马车上躲难来了。

    女人凶残,大不了就是干翻,祸害一两个人或者一两个家族,但这些人嘴巴一张开,那就是一长串接一长串的蚱蜢被掀翻出来,不知道要影响多少人的人生和生计。

    世事从来残酷,谢慧齐觉得她在国公府那个温柔乡呆久了,有条件还是对自己好点,掩耳盗铃点过也挺好。

    齐奚见到母亲跟她挤一马车也挺乐呵,母亲跟过来了,一路上打发时间的主意就多些了,就只是说说话也好,她跟她阿娘在一起总有无穷无尽的话要说。

    齐奚爱书,所以她的马车里还装有两箱子的书,她对很多事情都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哪怕是路边北方不常见的野花也要问出一个名号来,还会书写记载下来,母亲一来,她不知的事情就问向了谢慧齐,谢慧齐先几句还能靠着常识有推断回答几个,等到齐奚问得深了,国公夫人只能脸一板,答我怎么知道,别问我。

    齐奚这才知道母亲不是无所不知,反倒是父亲和他身边的幕僚学生们,还有家仆们要知道得多一些,所以她也躲母亲怀里问她以前问的那些事,是不是她回去问了父亲知道后才答她的?

    谢慧齐被女儿小看,捏着她的小腮帮子就骂,“翅膀长硬了就知道埋汰娘了?”

    齐奚被捏得咯咯笑个不停。

    谢慧齐也不以为忤,她的知识面就这个年代的女性来说是宽广得多,但那是从宏观上来说的,但具体到细节处,她顶多也只强人一两方面,让她当家挣钱,她可能有无数法子,但也仅于此了,且这能耐也不是在什么地方都行得通,都是有必定条件的。

    十里不同风,八里不同俗,她不可知道这世道所有的事,光能知道国公府和京城的,她就花了很多年。

    齐奚对知识方面的东西很渴求,只可惜这年头没有真正能知天下事的女先生,齐奚心中的天下还是谢慧齐手把手构筑起来,也就她有这个条件,她有放得开的父母,还有足以庇护通融她的家世,更重要的是她有那个聪明才智和耐力,有那份胸襟,所以谢慧齐对于她的求知若渴都是纵容,乃至帮忙的。

    她其实不怕儿女们多事,就怕他们胸无大志,要知灵魂独立的人哪怕身陷荒野也能对虚空微笑,心怀万事万物的人哪怕一个人活一辈子,也是不孤单寂寞的。

    齐奚不懂的,身边的人答不出来的,谢慧齐就会在有人的时候差人去问当地人,齐奚一路写写画画,谢慧齐挺女儿的福也是知道了不少事。

    他们走了十天的官道,白天行路,晚上打尖,因这几天的路都是在京城的邻州,齐国公安份得像只兔子,没有撩开獠牙吓唬当地官员,当然主要是邻州是齐国公的门生治理,实在没什么好吓唬的,但等在罟州上了运河上的船,谢慧齐就看到船顶上满天的老鹰跟信鸽飞了。

    国公府这次出来带了一百二十只信鸽,二十只老鹰,都是国公府探子们的,先前谢慧齐瞄清单的时候没瞄清楚,等到头上信使满天飞,她问了身边的小麦才知道清楚的数目,彻底明了了她家国公府即使来了,那就大干一场的心思。

    谢慧齐因此在船上干脆给自己另僻了一处小厅呆着,原本给他们夫妇的大厅让给了那群心眼都没长好的男人们,她按时吃喝按时睡觉,除了到时候让给齐国公送口吃的去,她根本不管他。

    齐润因被齐望管得死死的,齐望在旱路上让他骑马,到了船上就带他钓鱼,还找了人教他们游水,把小弟的精力耗尽,也无力闯祸,丈夫公务繁忙,女儿求知心切,两个儿子也是到处折腾,身上旧伤刚好新伤就添,反而谢慧齐过得最好,吃吃喝喝,跟身边的人说说笑笑,还能听给她打听事情的婆子姑姑丫鬟们讲讲事,安逸至极,一行人中就她最像出来游玩的。

    官船在运河上行驶了七天,他们在入夜的时候遭遇了行驶路上的第一场暴风雨,原本有些昏船的齐奚发起了高烧,成了谢慧齐此行路上的第一道忧虑。

    齐奚病得甚重,吃的药也不管用,一直昏昏沉沉,等船队两天后在安远州的一个岸口停留上了陆地,齐奚的高烧这才退下。

    齐奚高烧退后,她父亲不在他们的住处,齐奚听母亲说她阿父带着人去了安远州的州府找知州老爷喝茶去了,刚病退的小女孩咯咯笑了起来,还道,“谁喝得起阿父找喝的茶?那知州老爷怕得天天给老天上香,求阿父快点走才好。”

    谢慧齐也失笑,一下一下不停摸着怀中靠着她的女儿那苍白的额头。

    “阿娘可知这知州老爷出了什么事?”齐奚一好起来,就有不停的话要问。

    “阿娘不知呢。”

    “那阿娘知道安远州的知州是谁吗?”

    “这个倒是知道,叫刘世同,镇远侯刘侯的堂侄。”

    “呀,赵相的人?”

    谢慧齐轻敲了下知道得太多的女儿的头,淡道,“你知道的倒也多。”

    齐奚笑,她是知道的多,她好奇嘛,不清楚的,问父母,父母不说,还有舅舅们和兄长,这些人都疼她,总归会有个跟她说的。

    “阿父要动他?”

    “嗯。”有些人是恐吓,有些是人要动,这个刘侯家的堂侄是在要动的那一列,谢慧齐想了想,简单应了一声。

    “那,直接对上好吗?”齐奚想了想道。

    “夫人。”小麦,麦姑姑端上了一杯温水。

    谢慧齐接过水喂了女儿喝了半盏,把茶放了回去,方才与女儿淡道,“没事。”

    债多了不愁,反正已经很遭赵派恨了,早已水火不融,而且赵派已经动手,齐国公府这门不动动的话,倒显得齐国公府弱势了。

    “也是,”齐奚想了想也道,“就是阿父不动,赵派也不会觉得阿父仁慈大度。”

    有些人是让不得的,让一尺,他能进一丈。

    **

    谢慧齐不管齐国公的公事,但也止不了齐国公的事与她有关,等下人带回了消息说齐国公身边有两个绝色女子出没后,国公夫人无奈只能从运河边上的小城安若县进了安远州的州府安远城。

    这消息能传到她耳里,就说明国公爷想要她去了,不管要她去的目的是如何,是当妒夫还是找个名目也去安远城走一遭,国公爷既然有了这个意思,那她得去。

    有时候谢慧齐也觉得国公爷不把她往前推一步,她也不想往前多走一会——可能还是活了太多年,天地虽小但经历太多,情感和精力上都有些透支,她的精神状况是有些疲倦的。

    如果不是他明确让她出来,她可能就会在国公府等他回来,除了有时候会想他,也并不会后悔。

    谢慧齐是在出来后才知道自己状态是不太好的,婆母们过逝后她虽然没表现得大哀大恸,但却时常感觉时不与她了,也觉得没有了她们陪伴的国公府有点空,人变得懒散,发呆的时候也多,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她是活得太久,但在这世的年纪上还是年轻,人生还未过半,儿女们还小,人生还很漫长,前情已去,但也不应该早早就失了锐气,不过她也没想到枕边人早她一步知道了她的情况,想必这也是他非要带她,还把儿女带在身边的原因吧。

    她就是不为着自己,也得顾着儿女。

    进了安远城,谢慧齐就进了齐国公府人在安远城打点好的住处,安远城有齐国公府的产业,但都是隐形产业,不宜面露于世,所以他们住的地方是当地一户皇商挪出来的产业,很是富丽堂皇,只是明显刚被打理过不久,还能闻到一点油漆味。

    样子看着是好瞧,但不太宜住人。

    谢慧齐想着她身为人妇,还是尽快把她家齐国公带离此地的好。

    谢慧齐母女到的时候,齐国公跟刘世同过招还只过到一半,此时正在州衙里翘着二郎腿听地州的下官当着刘世同的面揭刘世同的底,跟着他们父亲来的齐望两兄弟一得知她来,齐望还守在他阿父身边,齐润却借口托身回来幸灾乐祸打他阿父的小报告。

    “阿娘,前晚那两个美人儿还跟阿父睡一个屋呢,一宿都没出来,您说,我是不是得有后娘了?”齐润一回来刚请了安,就迫不及待抹黑他父亲。

    谢慧齐真觉得他没被他阿父打死,也是他阿父手下留情了。

    幸亏他是真的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

    “孩儿啊……”谢慧齐招他过来,抹着他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好几天没招打,皮子痒了吧?”

    “你说的什么话,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找人问问,随便找,随便问,这次跟过来的人,大叔他们谁不知道?”齐润觉得这事得没完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江镇远的番外在这章或者下章的本章有话里更。

第244章

    谢慧齐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爱上WwW。LWXS520。COM

    “娘……”齐润只差跳脚。

    除了双胞胎,一大一小从来没少给他们夫妇挑拔离间,好像父母不吵上一架,他们人生就不完整似的——实则也是小孩心性,父母要是真感情不睦,到头来真不快的是他们。

    齐璞现在终归是长大了,不执着此事了,小的倒是变本加厉,把他长兄的份给捞到身上了。

    “你就不在意?”见母亲笑个不停,齐润眼眉都厉了,可鲜红的小嘴又嘟起,小煞星蛮横又明艳,样子极是好看。

    四个孩子中,长得最为夺目,让人一眼望过去最惊艳的,反倒是最小的这个孩子。

    谢慧齐见他怒得孩子气地跺脚,真生是好笑,又对这混不吝有点薄怒。

    她倒是真不觉得国公爷会找人睡一宿的,要是他看上了谁,她可能还会想那个美人是有多美,能惊艳他的眼,但睡一宿?

    他们这种人的身边,岂能是让陌生人在旁能安睡一晚的。

    更何况,这天下能找出比国公爷骨子里更挑剔的人也不多,她都不曾迷得他神魂癫倒,外面的女人若是能,这世间若真有这样的女子,这么难得,可能她见了也都生不出妒意来,许会跟着他一块儿欣赏欣赏。

    “你真不急?”母亲不急,齐小公子是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诶,不急,”谢慧齐摸摸小儿子的头,想着国公爷回来不知道会把他收拾成什么样,她笑意吟吟地道,“我等着你阿父回来收拾你。”

    齐润脸都黑了,齐奚在一边喝着水吃着果子,这时候“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你坏蛋。”齐润告状不成,反被威胁,一时之间被“收拾”两字骇得脑袋都打结了,此时伶牙俐齿也不管用了,他又是怕又是愤怒,瞪了他母亲一眼,捧着屁股就逃了。

    一逃就是逃出了他们临时住的地方。

    谢慧齐听他跑了出去,也不急,只是多挪出了一个身边的护卫去跟着他,等到他阿父回来把人提回来,到时候再狠狠揍就是。

    她也不能打多了,得跟国公爷一同享受教训熊孩子的乐趣,不能让熊孩子只恨她一个人。

    “阿娘,你是真不急啊?”听母亲吩咐完事,麦姑姑又上了清茶,齐奚也忍不住笑问道。

    听女儿问得捉狭,谢慧齐无奈地看向她,“可莫跟你兄弟一个腔。”

    “娘就跟我说说罢。”齐奚也觉得她阿父不可能看上什么美人,她阿娘这样的,这世间也难以找到第二个了。

    “急什么?”谢慧齐听了叹气,“别说收到身边,这世间要是真有让你阿父惊艳了眼夸耀两句的女子,你娘我还想看看,也享享眼福。”

    齐奚听了笑个不停。

    没半个时辰,国公爷听完人捅的底,让人上官跟下官对峙,他先回来了一趟。

    一见到齐国公,谢慧齐还真惊讶了一下,他们也就半来个月没见,国公爷就瘦一圈了。

    瘦得很明显,之前丰神俊朗的,现在一圈瘦下来,五官凌厉了不少。

    “怎地了?”没听到报的谢慧齐当下就站了起来,眉眼微皱朝他走去。

    “禀夫人,国公爷有点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爷说你早日会来,就拦着咱通报了……”齐国公身边的管事齐了有点惭愧地道。

    “嗯,来了?”齐国公却是眉眼不展,任由妻子摸着他的脸,他任自好整以暇地道,“这里有片大湖上的荷花看得不错,明个儿就带你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快12点才上线,收到榜单站短说缺一千来个字,吓得我赶紧开文档……

    现在这只是补榜单,长更新在晚上的时候。

    番外会在晚上一起放出。

第245章

    “嗯。m.移动网”原本谢慧齐还想拿着两个美人儿调笑几句,这下也没心思了,本来想闲着的人也闲不下了,她目视屋里的人一轮,屋内的人畏惧,十之七八皆低下了头。

    谢慧齐找了一轮没找到她带来的管事,也就是小麦的夫郎齐原,便对小麦道,“找你家原哥来。”

    小麦欠欠身,飞快去了。

    “咱们还要呆几日啊?”谢慧齐拉了国公爷回主位,嫌桌子隔在两张椅子上不方便说话,她让他坐下,又颔首让媳妇子搬了张椅子到他身边,方才坐下。

    “许还要一段时日。”

    见不是三五日,谢慧齐也不愿意凑合了,点头道,“是水的问题?”

    “言令说是。”

    言令一听到国公爷回来了,也是急急过来了,这时候在门外沉声道,“禀夫人,确是水土不服,国公爷的背后还起了些许疙瘩。”

    谢慧齐一听就往他背后看,现在夏日炎热,也不知道这疙瘩起得有多重。

    “无妨。”齐国公拍了拍妻子的书。

    谢慧齐心里有点乱,也没答话,这时候齐原也是跟着小麦匆匆进来了,一进来就躬身,“国公爷,夫人,小的来了。”

    “安远你熟?”

    “熟。”齐原很快地回道。

    府里安远州跟邻州宽河州他都熟,他每年年中跟年末都要为府里来走一遭,此时恰逢年中,就是夫人不过来,他也是跟女主子请几日过来走一轮。

    “找处旧宅子,这处宅子翻新过,有点油漆味。”谢慧齐的话一出,国公爷身边的齐了那老脸红了起来,嘴唇喏喏,话也说不出来。

    “出门在外,没那么讲究,”谢慧齐也不怪人,这年头的油漆用的人不多,还贵重,一般人家还用不起,只是她鼻子又敏感,油漆味也是不闻的好,国公府这些年也大修过两次,用的要么是最天然折原料,要么是已经处理过的颜料,这味是万万没有的,“找干净的宅子就好。”

    “也不用太多,挤点也无碍,横竖也不会呆太久。”谢慧齐挥挥手,让齐原下去,又让言令进来。

    言令的措词还是跟之前的差不多,就是水土不服,清毒排热的药方子也开了两剂,喝了也不管用。

    谢慧齐这就又吩咐小麦等会带着人去把寝室里的被褥换上她带来的。

    国公爷用的也是府里的人带来的,但换上她这里带来的,她也安心些。

    堂屋里进进出出不少听令的下人,国公爷被妻子塞了碗冰粥到手里喝着,也不言不语,尤自由她处事。

    谢慧齐又问了个仔细,把寝室都挪了个地,一家几口都住到了没有大门,比较偏远的一个离湖的小院去了,那处因为之前几年休整过模样还好,又离主宅远,成了没被重新梳妆的漏水之鱼。

    等她把晚上主厨的厨娘也定了,小红把她煮上给她吃的鱼汤也送上来了,谢慧齐让给了国公爷喝,看他胃口还好,一口接一口慢慢地喝着,也没说不用,她也是叹道,“才几日没见着你。”

    她没事,她男人倒成病娇花了。

    安远湿热,即便置了冰的屋子,那凉也凉得让人不舒坦,加之身上不适,齐国公这几日心思有点沉,这时听她说说话,这胃口也开了些,等喝完汤见她拧了冰帕子往他的头上来,他放了空碗方才开口,“没京里舒服。”

    他也是不如之前了,以前这些都是忍得住的,以前他一个人带着几个随从到处都去,许是年岁大了,没以前那般能耐得住了。

    “这两月正是最热的时候,还是得再忍忍。”谢慧齐也不宽慰他,心想着她还是得多费点心思让他舒服点。

    齐国公点点头。

    谢慧齐听他还要出去,带他去洗了个温水澡,因着想看看他身上怎么样了,也没让小厮去侍候,她自己去侍候的,一看到他背后一背的红疙瘩,她还是忍不住道,“真不是中了毒?”

    “没,清毒丸也吃了。”齐国公被她擦着背,背没痒,下身半却疼了,想着等会就要出门不能耽误时辰,也没废话,拉着她进了浴桶,草草行了事。

    谢慧齐一直抱着他的头,看着他一脸的汗津连连,心想他身子不差,只是毕竟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外面再好也好不过家里,是要有段适应时间的。

    而且,人有了依靠,总是会松懈些的。

    有女人的男人总归是不一样的,国公夫人来了两天,第二天就搬了住处,第二天晚上,国公爷背上的红疙瘩就消退了许多。

    找的住处也是当地富户的旧宅子,四进的房子也不少了,也够国公府一行人住了,谢慧齐等安置好了,才给她送了帖子请她做客的知州夫人和刺史夫人回了话,她便不去了,让她们上门来趟。

    她也没给帖子,就由人送了句话。

    刘知府是刘侯爷的堂弟,但刘侯爷夫人想见她,都不带递帖子让她上门去见的——许是地方官跟京里的规矩不一样。

    人家不按着她的规矩来,她便连个帖子也懒得给。

    谢慧齐送了话,这晚等国公爷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等把他收拾干净领出了门坐下喝茶等膳用的间隔才问国公爷两个美人的事,国公爷听了眼皮一撩,指了指宣崖。

    宣崖以前一直在暗处,是探子头目,现在有了接替者,这才换到明处来给国公爷打下手,这时候看到主母眼睛朝他看来,尴尬得眼睛直往地下瞧。

    “美人归你得了?”谢慧齐笑了。

    宣崖脸全红了,“不是,夫人。”

    “那……”

    “是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得了。”宣崖愧疚地道,儿子好色,并不是在主子面前拿得出来的事,尤其是在主母面前。

    他家主子素来自持,但也不管他们娶妻纳妾之事,只是他也只娶了一妻,只及得上当护卫的儿子却上妻妾齐全,如若不是他们这班上家中娶妾的不少,他都无颜见主子主母。

    为人奴者,反倒要比主子过得放纵。

    国公爷不管下属的家事,国公夫人也不是个管的,听过后点了头,回过头笑着问国公爷,“我怎么听说还在你屋里呆过一宿?”

    小儿子这两天没归家,昨晚三子回来跟她请了个安,也匆匆去了,说是两兄弟被带着去见安远下面的一个武术之乡见一个老前辈去了,谢慧齐没见着小儿子在跟前被揍得鬼哭狼嚎,这短短一来多天也就现在才想起问美人儿的事。

    “呆的不是我。”国公爷淡淡道。

    结果毫无悬念,国公夫人失笑,自喃道,“不知道小兔崽子回来身上有块干净的没。”

    莫不要被教训得鼻青脸肿才归才好。

    没跟她通气就已经安排好了教训的国公爷当没听见。

    **

    国公爷不知到底是水土不服,还是过敏,但情况还是好了些,谢慧齐也不瞎担心了,只是让身边人还是注意着点,出门在外,还是酒别乱喝,饭别乱吃的好。

    国公夫人晚上难得说了甜言蜜语,在国公爷耳边嘀咕了好几句“你的命对我挺重要的”,第二天国公爷神情气爽地出了门,一进州衙,刘世同见着他不像是来要他老命的,心中更狐疑了起来。

    这厢上午,一个鼻子出气的知州夫人和刺史夫人来了,她们是一对姓左的姐妹花儿。

    安远州不算江南,但水路跟陆路都发达,离江南不远,进京也近,历来富庶,天灾那几年,安远也还算得上安稳,历来安稳的地方什么都要活泛一点,所以知州夫人跟刺史夫人打扮得珠光宝器,一身艳丽来见谢慧齐的时候,还是看得出安远的经济文化水平来的。

    谢慧齐是早上才听齐恫报这两姐妹花的事,这两姐妹花儿是以色上位的那一种战绩颇佳的人物,原本只是花楼从小豢养的花姐,只是后来莫名得了朝廷一位还乡的官员的眼,替她们赎了身,收了当义女,没几年,大的那个嫁了当时年过五旬的刺史汪池当继室,另一个更美的也被刘世同娶进了家当继室。

    刘世同的元配是死在刘世同的手里的,由此也看得出为了娶这个美人儿进门是狠了多大的心。

    当然这是他们国公府查出来的老底,外面传言还是道这两姐妹是身出名门的。

    谢慧齐见到了真人,也觉得她们确实很光彩夺目,等她们走近出声请安,也是声如莺啼,姿如拂柳。

    谢慧齐还在守孝,穿的依旧是白裳,戴的是白簪,人清淡了些,也就显得过于年轻了,知州夫人小左跟刺史夫人小左一见到她,还愣了愣,等她们请了安,也没见人来扶,知州夫人小左就抬了头,有些天真无邪地道,“国公夫人,您真年轻。”

    样子美极,声音好听,神态无辜,确是让人易心生好感。

    这时候刺史夫人大左也是抬头微微一笑,笑靥如花,媚眼如丝。

    想来教她们的人把她们的长处都发挥出来了……

    食色性也,每个人都喜欢美色,这个其实男女都一样的,只要有能力的都想消费美色这个东西,自古以来脑袋再灵光的男人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多的是女人为了皮相奋不顾身,孤注一掷,但美人窝也是英雄冢,英雄没脑子的事做多了也会变狗熊,美人持美为生,也很容易被自己脑袋的不管用,跟被脑子不管用的“英雄”带得薄命。

    谢慧齐很清楚这对姐妹花的下场,但见到她们本人,还真是生不出太多的恶感来,但不讨厌,也喜欢不上来,听了恭维也没笑,只是温和地与她们道,“都坐罢。”

    两个人听她说话温柔,顿时一喜,欢欢喜喜地把带来的礼物献了上来。

    只是她们终归是年轻了一些,也一直所向无敌了些,没沉稳半刻就打蛇上棍,小左夫人就欢快地笑着道,“国公夫人,你这么好看,我能叫你姐姐吗?”

    谢慧齐当下都快笑了,还是身边的婆子管用,听了板着张脸道,“我家国公夫人何曾有过妹妹?刘夫人自重。”

    小左夫人顿时脸都僵,没两下,眼睛里就含了泪,楚楚可怜得很,让人爱怜至极,活生生把眼前的国公夫人当男人对付了。

    “我妹妹太唐突了,还望夫人别见怪。”小左夫人楚楚可怜,眼睛带泪,大左夫人也已是跪了下来,抽泣上了。

    跟身份比她们高的夫人还耍嘴皮子,这么多年谢慧齐在京也没见过几个,都快被她们逗得笑出来了,她摇摇头,后背往后倚,笑意吟吟地看着这对姐妹花,也没再说什么,道,“知道你们来了,心意我也收到了,我身子疲,就不多招待你们了,且回吧。”

    这对姐妹花面面相觑,这时候国公府的婆子媳妇出手,十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人扶了出去了。

    没一会下人回来报,说这两位夫人出门的时候皆低头抽泣拭泪。

    这对活宝姐妹也是真逗。

    也没半日,安远城里就有新来的齐国公夫人欺负大左小左姐妹花的传言了。

    谢慧齐也是真不在乎这点名声,也不在意这事,毕竟这种传言传出去,传得越大,场面越不可收拾,刘世同跟汪池就会死得越惨。

    有时候不闹腾,死相还能好瞧些。

    谢慧齐也不是个对人掉以轻心的人,只是姐妹花的表现太轻浮了,如果这是刘世同跟汪池授意她们来的,那她确实也可不用把他们这种人放在眼里了,这些人的手段品性注定他们就是把一时的路走通了,也走不了一世。

    官场相争,可不是女人的几滴眼泪能改变得了的。

    他依旧可以来看她,她依旧会与他温一壶薄酒,对酒欢言。

    江镇远因言两手执起酒杯,对她对执相碰,又是一杯一饮而尽。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他放下酒杯,低头微笑,心想,“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此情不变。

    **

    江镇远这一去,数年未回,数十年未归。

    每年三月桃花开的那天,赖云烟就会把大门大打开,坐于门中,等着人归来。

    只可惜,一生都未等到那人回来,再与她执酒相对,把酒言欢。

    她也就只能依旧不规矩地抱着琴,懒懒散散地哼着调子,想着那往昔的,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两世冤家番外

    那一世,三月桃花开的时候,江镇远一大早执了门前两枝桃花去看她,那时候赖云烟三个滚烫于众多口舌之中,她却在京郊住得甚好,时不时的,还请运河上的乐坊去她那演奏几曲。

    她为人素来张扬,这时候友人委实不多,无人敢与她靠近,怕被灼伤,更怕被祸及。

    江镇远却还是执了桃花去看她,跟着她的丫鬟进了门,跟着她走了好几条烟雾迷朦的小桥,才听到一声接一声响的琴声。

    琴声一下接一下,懒懒散散,等到人近了,才看清她一边抱着扬琴,一边拿着墨笔,眼看着水池上的一方薄雾对着纸张挥洒。

    看到她来,她嫣然一笑,搁下笔就道,“来得正好,快快把桃花给我放来,我描上几笔。”

    江镇远快步过去,嘴角全是掩不住的笑,“扬琴可不是这样放的。”

    “这画也不是这样挥就的……”赖云烟不以为然,笑意吟吟,“陈词滥调,江先生今日是来讨我欢心的,还是又来戏谑与我的?”

    她依然不可一世,高高抬起的颈项在清晨的中白洁无暇,嘴角吟吟浅笑,美得不可方物。

    江镇远没见过比她更懂得快乐为何物的人。

    这样浓艳的女人,就是恨极了那撇过头的轻轻一哼,也让人心颤神驰。

    见她一人也能得自在欢愉,江镇远便也只能敬她为友,不能娶她为妻,再把她置于俗世凡尘之中煎熬。

    江镇远也是笑了起来,掀袍在她身侧坐下,看着她的丫鬟拿了花瓶过来,把他拿来的两枝花插在了她的面前,他侧头往她看去,得她一汪似春水般的笑眼。

    “这几日可好?”众多话语缠于嘴间,江镇远还是问出了最常言道的那一句。

    “甚好,我下地种了三亩花田,吓得我身边的那几个碎嘴丫鬟眼泪汪汪,在我耳边言道了三四日的罪不只一死……”赖云烟叹道。

    她身侧的丫鬟听了白了她一眼,跪下给她肩上的披风揽紧了一点,嘴里娇脆喝道,“谁敢道您的不是?您是主子,您爱作甚就作甚,谁人管得着您,我才不爱管,您可别在江先生面前冤枉我们这些个当奴婢的。”

    “看看,”赖云烟瞬间就转过脸来,对着江镇远就啧啧轻声,“我天天教她们话要少些,这样也好能骗到如意郎君,偏生就是不听我的。”

    江镇远便又笑了起来,勿自不语,执过还拿着她手上余温的笔,在她挥洒的春池水面上,添了一个女子,一具琴,一张案桌,上面桃花两枝……

    在这天,赖云烟听到他又要远行,在膳罢之后又烧了一壶薄酒,递与了他,“我待你回来。”

    江镇远看着酒杯靠近她的红唇,仰天一口干尽了杯中酒,眼睛看着她不放。

    许是从眼中看出了悲意,那总是笑意不断的女子又与他们斟了一杯酒,“待君归来,诸事依旧。”

第246章

    谢慧齐也是有意调侃,她身边的人足够多,这么些年下来,她身边早有了自己专属的一队人马,男女皆有,国公爷在这个上很下心思,也很舍得放手,把人皆交给了她,他自己一般是不碰她的人的,如若借用她这边的人,也还会事先跟她提一句。

    有一个知道外面形势的楚门回来就好,武力家里还是不缺的。

    比起国公爷,活了两世的谢慧齐更崇向武力——妇人动嘴没人信服,口水浪费多了,不过是多给人多嚼几条舌根,她更喜欢能直接点见结果的真章。

    汪池许是真被逼急跳墙了,楚门回来没多久,就有几队人马奔向国公府住处,齐奚等攻打国公府人马的人来了去外面瞄了一眼,就又摇摇头回来了。

    汪刺史的官兵也不知道平日是怎么整治的,来的人马肥瘦不均,看着举刀相向的国公爷家将,居然双腿颤抖。

    齐奚看了都失望,没看几眼就回来了,原本心中兴起的紧张兴奋也消淡了下去,回来跟母亲道,“那领头的肚子比猪还肥,可能连阿苗都打不过。”

    阿苗是照顾齐奚起居的武使小丫鬟,现今十四岁,单手就能拿起五斤的刀来挥舞。

    谢慧齐招她过来坐,笑着“嗯”了一声。

    国公府不养闲人,严苛的规矩下上来的人说不上万里挑一,千里挑一还是经过了的,她听训练他们的武把头讲,这些人就是放诸天下也是一流的刺客。

    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如果已是人外人,天外天,就很难碰上更强大的人上人,天外天了。

    这时齐奚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她来安远城几日,对与京中很多不同的安远城很感兴趣,也觉新奇,但见到了守家卫国的当地官兵这等模样,那些兴奋就荡然无踪了。

    她这时候反而希望敌人能强大点。

    “娘,他们怎么敢?”齐奚不解,歪瓜劣枣怎么就敢反?当官的应该不会这么蠢啊。

    “这个娘也不太知道,可能是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也许是真没把对手放在眼里……”谢慧齐也不敢肯定,只是猜测道,说着摸了摸女儿的脸,又淡道,“你阿父发了狠,兔子也会被他逼成凶狼的。”

    被侵犯领土跟利益了,兔子都会咬人。

    “也是。”齐奚颔首。

    汪池能调动的人马也只是听他令的那一些私兵,人数不多,他管辖下的众多武将是不可能跟他反的,能按兵不动就已是看在他是上官的份上了,所以齐国公那边不久也就传来了消息,说反贼汪池已经拿下。

    这时候,京中奉旨而来的御林军副首领来了安远,抄了刘世同跟汪池的家,从里面搬出了数十万两白银和无数金银珠宝出来。

    除了齐国公手中所掌握的刘世同,汪池及其直系下属贪腐,草菅人命的证据,底下被刘世同,汪池欺压的百姓也纷纷出来告起了状,再加了一笔。

    也没用到一个月,齐国公就把以刘世同为首的一众人给从萝卜坑里拔了出来,后续他没再管,而是交给了皇帝派来的人。

    欲要走前,谢慧齐跟着齐国公去了趟安远最大的湖青安湖去看荷花,结果烈日下的荷花败得差不多了,找不出几处好瞧的来,她愣是被她家国公爷拉来看了满湖的残花,外兼操持他的琐事了。

    国公爷带夫人湖边湖里皆走了一趟,确实没见到能入得了眼的好光景,一路皆是半抬着头看着天,看都不太敢看身边国公夫人那张似笑非笑,尽是嘲讽的脸了。

    男人的甜言蜜语果然是听不得的。

    临走前,齐国公带了刘世同的嫡子刘奕来见了谢慧齐一趟,让谢慧齐给休王写封信收留刘奕,这一次刘世同跟汪池的众多证据是刘奕给的。

    谢慧齐这才知道刘世同也是狠得下心,为了美人原配害死了不算,连原配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不放过,最后只有小儿子苛且偷生,认了比他没大几岁的续房为母,在她面前奴颜婢膝,这才活了下来。

    当父亲的狠过了头,当儿子的也就顾不上人伦了。

    谢慧齐给写了信,改了姓,连父姓也不要了,现今随了外祖那族姓的百奕在他们走之前就带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远。

    一行人在七月二十日起程,起程后,宣崖的两个儿子带着他们的美人被打发回了国公府。

    宣崖英雄一世,却对两个怎么教都没随了他的儿子已经心灰意冷,他想让两个儿子都子承父业,奈何儿子早已不这么想,听国公爷说他们带了美妾回去就可领个小庄子出去独门立户,很是欣喜无比,就是不能再跟着主子前往江南,也不觉得有什么失落,只觉怀拥美人的前路海阔天空。

    在两个儿子毫不恋眷地走后,原本以为自己死了心的宣崖还是湿了眼眶,他在国公拿命挣了一辈子,挣出了两个儿子的一时安逸出来,只是儿子的子孙后代,他却是管不了了。

    谢慧齐看在眼里,于是本来念着两个小小年纪就被父亲踢出去历练未归的想念便淡了下来——不知人间真正的疾苦和无奈,只靠着长辈的余荫庇护,这样的人生又能走得了多远。

    他们是直到又回到了安若县等了几日,到了八月初五才见到了归来的齐望跟齐润。

    一月不见,国公府的三公子和四公子被晒黑了,齐润中途生了病,是被护卫背回来的,回来后,奄奄一息的四公子还拉着他阿娘的手道,“我很厉害的,病得很厉害都病不死,你等着看,我将来是要做大事的。”

    他就是病得厉害,也很是满不在乎。

    齐望当夜被母亲抱着的时候跟她讲,“路上碰到了刺客,小弟就挡在了我前面,你以后莫要跟他道要他护着我了,我是哥哥,不需他护着。”

    齐润年纪小,但天生神力,身手也要比他三哥厉害,所以总觉得强者要适当保护弱者的谢慧齐也曾开玩笑跟小儿子讲过要好好保护三哥。

    她也知道小儿子跟她斗,斗得越凶,其实在乎得越厉害,因为太在意了,所以她每一句不顺他心的话他都要反嘴,反之,她的每一个要求,他都会认真地放在心上。

    “知道了,阿娘的错。”

    “不是你的错,”齐望摇头,摸着母亲有点憔悴的脸,道,“只是莫要再讲了。”

    谢慧齐亲了亲他的小指头,她不知道他们以后到底会长成什么样的男子汉,但这一路上,饶是她很有把握不会教歪他们,也会护好他们,也难免有时还是会诚惶诚恐,生怕自己还是错了。

    **

    齐润休息了不到两日,胸前被毒刀划破的伤疤刚结好疤就被带到了官船上,国公府一行人重新再往南下启程。

    谢慧齐硬是把两个儿子塞到了丈夫面前,而不是任由他们去野。

    孩子太小,大人终有不得已,也不该由他们全数去负荷,她不想让让儿子们觉得他们父亲不重视他们,但她还是把小儿子想得太脆弱了,上船只一天,伤没好全,体内毒素还没退尽,此时还发着低烧的小兔崽子在午休的时候在一众幕僚门生的脸上画了乌龟,狗头还有猪头等,国公府的先生们一觉醒来洗了一下午的脸都没把脸洗干净,齐小公子用的是百年墨,那墨用来染布,一旦沾上下水都洗不净,何况这是涂在了脸上。

    这次用不了谢慧齐把他打残,国公爷就已经下了手,把小儿子的屁股揍得比发胀的馒头还高,还让他光着被打肿的屁股在护卫队里找了一圈,让众护卫大叔大哥狠狠地嘲笑了一翻,羞得光屁股被人看尽了的齐小公子的脸一晚上都是红的,臊得第二日都不敢出舱门。

    谢慧齐很坦然地道了声“活该”,根本没有怜香惜儿之情。

    娘亲不可靠,齐润也只有他三哥着急他了,连二姐齐奚过来看他也只是想看看馒头屁股长什么样,做人做的相当的失败。

    前方运河所经过的长南州这时候已经收到了安远州被搁倒的消息,长南知州宁守成乃去年归到赵派门下的官员,他去年娶的夫人就是赵家族长的女儿,他没像刘世同那样对原配下手毒害,他的下堂妇是因通奸被他休离的,不过宁守成还是怕犯到齐国公手里,查出那下堂妇通奸之人是他安排的,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在齐国公没到之前把知道这事的所有人斩草除根了。

    安远州离长南州不远,走运河的话十日就可到达,只是官船走了一半多的路,头上有乌龟等“名家名画”的先生们脸上也没用药水洗干净,看日前众人脸上颜色的褪色程度,齐国公干脆令人在半路有官路的地方下船,临时走陆路去长南州的州城长南。

    走陆路的话,他们还需半月才能到达。

    长南州比安远州更靠南,也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其中流淌着数千条河流,但占据地理优势的长南也有它的劣势,因当时旱灾涝灾等灾害频繁,当地百姓过得远不如许多地方。

第247章

    先前探路的探子回来报,长南州这边的官路狭小,国公府的特制马车不能经过,听到报后,齐国公就看了夫人一眼。M.LWxSwww.uu234.com移动网

    因这一眼,谢慧齐没有犹豫选择了跟他下船,哪怕没有舒坦的马车可坐。

    没有了马车,这一次国公府一行人只有放在船上的三十匹马可以用,只有好在护卫们腿脚厉害,用不到马也无碍行程。

    服侍的人也太多,所以跟着走的只有身子强健,身具武力的奴仆。

    齐国公府一行人先前所经过的陆路都是官道,人马出来浩荡,所经过的第一个州就算是齐国公府的人,官道两边的人马也被知州打点过,齐国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沿路所经过的地方看到的百姓日子都是经过修饰的。

    接下来的安远州也如是,在齐国公到达之前,作为停泊口的安若县就在之前被从州城来的官员和县官一起大肆整治过,所以齐国公府一行人看到的也是百姓安居乐业,衣足食丰的日子。

    齐国公府这次在长南挑的停靠口不是官船定点停泊的官口,而是当地渔民的一个小停靠口,齐国公府一行人下了船,而船继续往下,所以这一次齐国公一行人也看到了未经任何打扮的当地景象。

    谢慧齐这世曾在河西过了许多年真正清贫的日子,但那日子离她已经太远了,她锦衣玉食了太多年,所以在在选择跟国公爷下船,八月还高热的温度首先就让她呼吸就挺困难,他们所经过的渔村非常脏,破,臭,高温的空气中传来的鱼腥味和恶臭腐烂的味道也让人心情也轻易让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就变得糟糕起来了。

    下地不到半柱香,骑在马上的谢慧齐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就变得非常难看,近二十年的好日子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比起她身后国公爷的安然若素,泰然处之就相差甚远得多了。

    皱起眉头的国公夫人让跟随她的那一群媳妇丫鬟也都忐忑了起来,即便是最镇定有素的麦姑姑,也是忍不住时时抬头打量马上夫人的表情。

    她皱着眉,底下的人谁也不好过。

    国公府的人马要到达官路,必须经过所在渔村狭窄的土路,这一行人震惊了这个小小,贫穷至极的小渔村。

    队伍首先遇到的是扛着渔网,前往河流的当地渔民,这百姓在见到这一行人后口瞪目呆,在一个护卫甩过去的眼神下五体投地,跪在地上频频磕磕头,嘴里不断地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也不知是把他们当哪路煞神了。

    再来吓的就是在路上嬉戏的儿童,这些孩子身上不着衣物,光*裸着的身板黝黑又削瘦,身上似乎除了骨头就是包着骨头的皮,他们身上沾着泥巴,脸上污脏,鼻下还挂着鼻涕,不远处,低矮的土砖房破破旧旧,在夏日那时不时的虫鸣声中,显得残败无比。

    这是真正的贫穷景象。

    原本不适的谢慧齐在见到人后,就那么一下子,身上的那些燥热跟不耐就全没了,等跟齐润共坐一马的齐望把马儿驱使到她身边,问她能不能给这些小孩送几个糖果后,她没怎么想就点了头。

    两兄弟下了马,跟婆子讨了糖袋,真给吓得躲得很远的小孩去发糖去了。

    谢慧齐追着两个儿子看个不停,发现当地的小孩被儿子们追得逃得飞快,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没有多久,小孩子们怯生生地接过了比手划脚,脸上笑容不断的儿子们递过去的东西。

    她看得专注,国公府这时候拉住了下面的马,任由她看着不放。

    两兄弟没说几句话,把袋子给了人,就又飞快地跑回来跃上了马,朝等着他们的父母一笑,没有说话,国公爷这才扬了手中的缰绳,他的马一动,安静的队伍这才跟随而上,两边众百的侍卫又迈动了整齐有致的步伐。

    不远处的孩子忍不住想逃,又忍不住趴在地上往他们瞧去。

    他们很快就经过了渔村,在快要离开渔村的时候,有群老人在他们的后面跪着磕头不已,谢慧齐撇过头去看到后有些不解,扬眉朝国公爷看去。

    齐君昀跟她解释,“以为我们是哪路官员。”

    “吓着他们了?”谢慧齐轻叹了口气。

    “嗯。”

    谢慧齐摇了摇头。

    他们在当日的下午就到达了官路上,只是离驿站甚远,一行人必须在野外驻扎。

    哪怕国公府的下人能干,在野外搭建了软榻出来,纱帐也都围上了,但条件有限,没有充足的水沐浴,身上的汗臭味也就只能拿湿帕擦擦。

    而这已经是相当好的情况了,在没有找到水源的情况下,只有当主子的和年纪渐长的幕僚先生们还能用到存水,护卫们是在喝水的时候都得省着点喝。

    要是哪天下起了大雨,在无遮拦的野外那才叫好看。

    当夜谢慧齐在一群女婢的围绕下擦好身,换了一个简洁后才舒了一口气,用晚膳的时候端来的烤肉也吃不下,就用了一碗绿豆粥。

    肉是夏日比较好保存的薰肉,本来就在船上的冰窖里,但因高温拿出来不到半日就已经有点味道了,不过这肉烤出来还是香,国公爷在帮她解决了一大半后留了四五片,在慢条斯理用完她后又把盘子往她手边推了推,见她偏头往儿子们那边靠,干脆手一手把住了她的肩,把那几片硬塞进了她的嘴里。

    “不能吐,你看谁吐了?”他塞进去后还淡道了一句。

    要脸的谢慧齐也真就强咽了下去,吃完在小儿子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清水喝了半杯,才看着杯子道,“我这真算跟你同甘共苦了罢?”

    国公爷淡“嗯”了一声。

    国公爷太淡定,国公夫人不屑地挑了挑嘴角,“是谁吃着宫里的还挑剔得要命来着?”

    在宫里好多时日都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还用她多花心思,现在倒知道逼她来着了。

    “此一时,彼一时。”国公夫人心情不好,说话都带刺,国公爷脾气就适当地脾气好了一点。

    “娘,不吃就瘦了。”齐望看着他娘,脸上有着疼惜。

    谢慧齐看着他这才觉得她也是家里有男人爱惜的人,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手,“乖儿。”

    引来齐润噗噗乱笑,笑她偏心,笑她娇气爱听好听话。

    稍后,齐君昀就出了一家子所在的小蓬子,孩子们留了下来,谢慧齐问起了儿子们白日见着那些跟他们不同的小孩子的想法。

    齐望跟齐润皆被他们长兄带着去离京不远的小村子去看过真正的贫穷日子,所以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而齐润在三岁第一次被带去的时候还不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跟他一样的小孩子要什么就没什么,后来被教得懂道理了,他也就变得爱念书了起来。

    齐望是对这些人真心生怜悯,因同情所以更愿意给予,也愿意付出,所以他的想法是等他长大了就是想当一个于民有福的官员,而齐润则是慷慨,他觉着他有什么,别人就应该同样具有什么,他不知道这个要怎么解决,那么听大哥与三哥的就是。

    谢慧齐问得认真,许是在野外,烛火中母亲的娘太温柔,两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他们的想法都言道了出来,这也是谢慧齐第一次这么直接接触他们心中的想法。

    以前在她心中模糊的儿子们的将来也第一次很明显地清晰了起来。

    他们是齐家儿。

    这注定他们一生都不可能碌碌无为。

    他们身上有着身为齐家人的使命,说来,这也是他们宿命——他们享受了齐国公府的荣华,而齐国公府的荣华是建立在大忻这块国土,这块国土的百姓上的,他们于这个国家,于这块土地,和那些无形中滋养了他的同胞百姓有他们要尽的义务跟责任。

    “大哥说,等他可以上朝了,他一定要在很短的时日内让老百姓家中有余粮可存,我想以后帮大哥做事。”齐望盘着腿坐在铺着凉席的毯子上认真道,大哥可以在京中坐镇,而他就去地方上执行他的命令。

    “我很厉害的,再过几年我就什么都会了,我什么都可以为哥哥们做,我非常的厉害。”齐润还是只道自己很厉害。

    而齐奚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烛光下,谢慧齐因儿子们的话微微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这样也很好,她从来不知道她生养的儿子可以这么让她感到骄傲。

    **

    赶路从来都不是轻快的事,尤其是在夏日,众多东西都有所限制的情况下,所以谢慧齐在第二天为了好过点,又把她闲置了许久的脑袋用了起来,她把一路的管事权要了过来,规定每日打尖的日子如果找不到驿站或者村子,那就必须在有水源的地方驻扎,哪怕少赶点路,或者多赶点路都要达到这个要求,且每赶两日路必须休息一日,他们决不赶急路。

    条件有限的出行众多不便,哪怕是富贵滔天之身,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能用权利金钱解决,在太阳烈日底下也就一个影子,没有三头六臂之躯,这是以前谢慧齐跟儿女们都讲过的道理,所以一路来只有稀饭咸菜吃的齐家小姐公子们在这方面谁都没吭气。

    谢慧齐这一路上也是发挥了她还小的时候那见条缝就能插针的本事,一路上要是看见哪有菜地了,她就得停下去买。

    她从来迂腐,不能以钱换物的话,那也得以物换物,不会以势欺人,也不会白占人的便宜,自己要是宽裕点,别人要是不好过点,那她就可以对人大度点,一个有自己人生准则的人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对一个定性了很久的成年人来说,所以第一次二次她都是乔装带人亲自去找的菜地的主人,跟当地人比划好几番,才以物换物,换回点新鲜的小菜。

    她都是用带来的米跟豆子等物掺杂跟人换的,每每给的要稍微多那么一点,但她毕竟也不是活菩萨,所以会跟带在身边的儿女们讲解她的想法。

    当然,她也不忘跟他们讲,她的大方,也难免被人当成冤大头——就如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恩报恩一样,也并不是百姓就是纯朴善意的。

    她做了头两次,第三次交给下人们,下人们就知道怎么办了。

    齐君昀从来不管她的行动,都是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让他带着人在原地等就在原地等,也任由她把儿女们带在身边。

    等到第三次,是齐奚三姐弟带的下人们去途经的村子里的农家买的菜,还买回了两只活鸡,回来齐望臊了个大红脸,齐奚跟父母笑道,这是三弟跟村里的富户家买的,还杀了价。

    一路快到长南城的时候,就是乔装成了丑女的齐奚去置办用物的时候还是遭到了调戏,护着姐姐的兄弟俩在外打了一架,这一次,谢慧齐难得地夸了小儿子一次。

    那调戏齐奚的登徒子是官家子弟,也不知道是京中哪家外放的官员家中的儿子,一听到齐奚姐弟一口的官话,就对齐家姐弟纠缠不放,最后还口出恶言,最终被齐家兄弟收拾了一番。

    但就是听了她的夸,齐润这次却并不怎么高兴了,在一家人坐在一起例行说话时,他很不高兴地道,“并不是我们对他们好,他们就对我们好的,我们好声好气,先前跟他言道时对他尊重有加,那个人回话却愣是轻浮得很,还道姐姐不规矩乱出门,话说得很难听不说,他还要侮辱姐姐,我很讨厌。”

    也并不是所有尊重都会得到尊重的,他们将来遇上的恶只会更多,所以谢慧齐摸着他的头对他道,“这就是你们阿父还要教你们武艺的原因了……”

    齐润眼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你觉得对的时候,如若用嘴巴说不清,不凡用用拳头……”以恶制恶是比较简单的法子。

    谢慧齐说的时候,被丈夫看了一眼,她微笑着回视了过去,换来了齐国公的失笑,他放任她去教儿教女,看到了她更多的模样,他以前知道她有妇人之仁,但也没想到她也可直接粗暴。

    这一路来,儿女受教颇多,只是把跟来的那些对主母不太了解的幕僚门生们吓坏了。

    不过,齐国公也是不知道,幕僚们对于他对主母的方式也是触目惊心,他们以前只当国公爷很是宠爱贤内助的国公夫人,但不知道却是这般宠爱的。

    **

    在快到进长南城邦时,他们在离城邦五十里地的一个名叫庄乡的小县停留下来做休整。

    他们在路上多拖了十来日,这时候已经到九月中旬了,过了秋老虎那段最热的时候,天气也凉快了下来,齐国公府落地长南城的船早已到了,这时候已听主子的令在小县等候主子们的归来。

    一行人也总算能喘口气了,这将近快一个月的路,本来以为会病倒的国公夫人没病倒,反是一行的幕僚中有个年长一些的师爷病了,所幸言令医术高超,随身所带的药物管用,这位病倒的易先生在庄乡休息了两日就好了许多。

    这次船队的人马跟走陆路的人马一集合,齐国公府的大队人马也算是再次完整了起来,先前先走的婆子们一就位,照顾主子们经验丰富的管事婆子们把事儿又全揽了去,国公夫人又再次当起了甩手掌柜,每天只顾着补觉,足睡了好几日,才缓过气来。

    等到她缓过气来,这才发现就在她睡过了头,一夜没过问他的情况下,她家国公爷就又跟师爷门生商量阴谋诡计商量得废寝忘食,又两天一夜都没合眼,她听了红娘的报去捉人,看到了一个眼下发青的国公爷,仪表堂堂的美男子眼看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不止,吓得她把人拉了回去,令人把镜子拿来,搁他面前对他道,“再不注意着点儿,以后都得说咱们老夫少妻了。”

    国公爷见她把他拉回来是做这事,很是不以为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打个哈欠就往椅背上靠,双眼无神。

    宁守成太圆滑,也不好办,就是他以位欺人,恐怕也只能是在长南城走一遭吓他们一个心惊肉跳,却不能真动得了他们的位置。

    老夫老妻久了就是如此,很多话都懒得说,尤其在精神疲惫的情况下,所以等国公夫人说了一大堆也不见他给个话,一下就恼了。

    但恼了也不能生气,只好把人拖到床上去睡,又免不了唠叨,“也得亏我从小就喜欢你,要不就你这死鱼样,我哪那么多的喜欢给你。”

    能不甩他两个白眼都是好的。

    **

    一路来所见的景象不好,十村九村穷,且那种贫穷是一年不知肉味,这个月的米粮用完了,不知道下个月的在哪的穷,那种贫穷印在了太多人的骨子里,形成了一个个怯懦,尖刻,蛮横,眼前只看得到活命的人,他们想不到更远的将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只知道今天要活下去,明天也要活着才好,他们命贱,却最畏惧死亡不过,见得多了,再如何也会有下人确保她舒适的谢慧齐也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但也无法在这些受局限的人面前有什么优越感,所以,当国公爷想让百姓们真的能过得更好一点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她能做的就是站在他的身边,确保他活得更长一点。

    她不知道如果要是他没了,他想做的事,会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哪怕,他的继承者是她生的。

    她家国公爷一直是个非常实际的人,他所选择的门生也如是,不过谢慧齐也知道哪怕是他选择上位的门生在为官后也有众多的问题,但胜在有能力,也听令行事,有拿得出手的政绩,这些年一年年下来,大忻朝的国力在大灾后是逐年稳步上升的,但这些看似好看的政绩下,想必也藏着无数的隐忧。

    江南身为天下粮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也确是不得不整治,要不,他多年为江南花的心血也要白费为了,他就是不为沉弦,就是为自己,也得走一遭。

    现在是赵派人,很快就要轮到江南的自己人了。

    谢慧齐猜测到了江南清洗自己人时才是最大的血雨腥风,痛不欲生,现在不过是前餐,她着实也不想丈夫就耗在这了……

    她又下令在庄乡多休整两日,每日守着国公爷吃喝。

    好在公事虽要紧,国公夫人妻威也尚存,她一发火甩眼刀子,凭是国公爷也不得不停住往外走的步伐。

    这几日,占了庄乡一个家族院宅居住的齐国公府一行人也得了妥当的休息,一是因齐国公府的人马什物都整齐了,二是挪出整他院宅给他们住的当地殷姓人家给予了他们最大的殷勤,遂谢慧齐在临走前见了族长夫人,给赏了套头面,又从女儿的书箱中挑了几本书送给她。

    齐奚这几日跟殷家女儿们玩耍,还学了几句当地话,回来学给母亲听,听得她阿娘一头雾水。

    南方的话太难听懂了。

    难听懂也就罢了,而且隔个十里二十里的,那音又不同了,不同也就算了,有时候还是完全不同,也就同村人能听得懂同村人说什么了。

    这一路来碰到的能说官话的人基本没有,哪怕是有些村子里还出了个秀才,齐家兄弟去见人,那秀才的那口话一张,也是半天都琢磨不出来,还不如写字沟通来得及时一些。

    就在这种物资匮乏,种植业不发达,交通也不便利的时代,当地官员如若不作为,朝廷的君臣就是呕心呖血,想来也改变不了偏远地方的状况。

    齐国公府一行人拖到十月才进长南城的运河口,在被清出来的一处住宅住了下来。

    长南州的知府宁守成一直都没有来相见,听说是这段时日病重缠于榻上,已有许多日不能下床了,而长南州的官员像是不知道齐国公府一行人到了长南城似的,齐国公府不打草惊蛇,他们便也当不知情况。

    这么一大堆人一路出现在长南,且所住日子不短,来个过问的人也没有,也是奇状。

    等他们在长南城落地还没住上两日,在长南城里突然遇上在殷家相识的殷家女的齐奚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让家里的探子去查了。

    她也告诫了她的两个弟弟——对此,齐润听了却有些难受,他在殷家那几天,对一个总喊他哥哥的小女孩特别好,没有妹妹的齐润在临走前还跟母亲要了一根金钗送给她,如果那是长南州官员的埋伏,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想才好。

    儿女们身边都安排了妥当的人,儿子他们还有他们的父亲操心,她更是不管,而女儿的话,毕竟出门在外,她不能在人多的时候老是抛头露面,且她也对人多的地方也不感兴趣,女儿爱出去走,她是不反对的,但不会陪着去,且她也有她的事忙,所以儿女们交友可能受了人设计的事她还是在丈夫嘴里听到的,因为小儿子已经在他面前闹过一遭了。

    谢慧齐一进长南城住下就在算到达江南梧州的日子,和进入江南的住处,她打算在江南过年,还要去沉弦跟若桑住过的行宫改造的庙宇祭拜他们,有很多事都需要操心。

    丈夫按兵不动,她也没问具体的情况,就任他耗,但一听对方可能已经动了,且从他们的儿女处下手,她一听也是摇了头,叹道,“如若如此,心思挺深,做的也全。”

    殷家可是他们国公府这边选择入住的人家,要说被宁守成的人渗入也不为过,毕竟是地头蛇,这是地头蛇的优势,而人生地不熟的国公府也是避无可避。

    可要是做到在短短时日内让儿女们与他们派出来的人有所交情,小儿子因此都受挫,这可不是一般的心思与能耐了。

    “润儿太重情,”见她嘘唏,齐君昀摇了头,“不若奚儿冷静。”

    不过是城中一个照面奚儿就能觉出不妥,而小儿子明明深信家姐,但却为此伤心难过。

    小儿子还是有点像他母亲的。

    “毕竟还小。”

    “不小了,十岁了。”齐君昀不认同,淡道,“他是你我的儿子。”

    谢慧齐没说话,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他是他们的儿子,注定不能碌碌无为,也注定要承受经历得更多。

    **

    在长南城呆了五日,宁守成都没别的动作,齐国公府的探子们也陆续回来回报,诸事不顺,他们所找的那些人并不可靠,而原本在长南的线人也都在一夜之间突然都找不到了。

    另外,长南城里那几个不被齐国公府所用,但与齐国公府门生有些牵连的小官也突然离奇消失在了城中,说是回乡奔丧去了。

    得知地方上的官方皆对宁守成三缄其口后,齐国公的门生,也就是齐家书院的主掌沈从对国公爷道,“想来宁守成现今也不会让我们抓到什么把柄了,想来他们也知道了皇上的人也进了长南城,现今更不会轻举妄动了。”

    在他们来之前,长南城就被宁守成动手脚弄干净了。

    “他不是病了?”易师爷轻咳了一声道。

    坐他左侧的山居道人抚了抚胡须,也道,“也是。”

    在场除国公爷外的七人这时候都往齐国公看去。

    看来不能抓到宁守成的实证,那就只能将计就计了。

    他装病,那就让他死得干脆。

    “这事由皇上来定罢。”齐君昀最终还是摇了头。

    如是他的人,他可以让人就地死了,他清理门下是他的事,但赵派的人他还是不能擅自动手,这毕竟是皇帝的天下。

    “那……”房内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在长南州内所花的一个月多的时间这算是白费了?

    “赵派的人会当我们怕了他们了,”另一师爷俞庸叹道,“我们若是退走,难免振了他们的士气。”

    “俞爷过言了,刘世同可是栽了。”国公爷的另一年轻门生贾进平摇头不赞同道,“再则,想来皇上也不喜这宁守成……”

    就是由皇上做决定,宁守成能不能活得下去也不一定。

    “禀主子,京中来了消息,”这时候门外的齐恫大步进了门,两手作揖对着齐国公一拜,沉声道,“小义王欲要跟赵益楼的小女结亲。”

    小义王是皇族一个老王叔过继到休王膝下的义子。

    “什么?”休王的老弟子,也就是大弟子蒲山老人站了起来,失声道,“怎么可能?”

    小义王怎么可能跟赵家女结亲?

    齐恫朝蒲山老人瞥了一眼。

    这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小义王被过继到休王膝下,皇族那群老狐狸打的本是让他接管国子监的主意,可现在皇上属意谁家接掌,就算皇上的心思难猜,但也不是很难猜得出。

    皇上太偏心,皇族有所动作,也不难想通。

    现在中王等人也在主子离京后连手对齐国公府发难,大公子在京中可是应接不暇,赵家在此间偷得一丝喘息之地,更是会兴风作浪。

    “国公爷……”蒲山老人朝齐国公望去。

    “退罢,正好夫人想早点到江南。”齐国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道,说着他就站起来了身,“尔等收拾一下,等着夫人的吩咐。”

    “是。”在坐的都站起了身,等他出去后,沈从第一个走向了齐恫,“恫头领,烦情你再跟我细说一下,这事是怎么起的。”

    小义王这是打算不顾他与休王的脸面了?

    **

    谢慧齐一听他们要败走长南州,还真真是愣了好大的一下。

    这是儿女被蒙了,当父亲的也得跟着撤了?

    她对那没照过面的宁守成都有点好奇了,能耐不小。

    “再耗下去也查不出太多来。”

    “周家没动静?”那个被冠以通*奸罪名被休离的周氏忍得下这口气?

    “有,”齐君昀摸摸她的脸,淡道,“临到要真谈时无一人松口,倒反胁前去的说客污罪官员,要前送官府。”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连周氏最不经用,好开口的浪荡子都这口气,上下口径如此一致,也是从那边查不到什么来了。

    “他们不想动宁守成?周氏也不想?没给足他们好处?”谢慧齐还挺难接受他们这次的败北的。

    “许是宁大人许的好处更大……”

    谢慧齐轻笑了一声,笑容一纵即逝,随即她点点头,“那如若没什么事,后日就起程罢,明日打点一天就够了。”

    “嗯。”

    即日,国公府的探子查船,一队人马在船底发现船板有松裂之险,齐君昀在跟谋士们商量过后,回来告知谢慧齐道他们由水路改走旱路。

    谢慧齐点了头,他们在长南城又多呆了两天,又临时多购入了数辆马车,这才装好了船上运下来的东西。

    他们终还是在十月中旬离开了长南州,出城后,谢慧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咱们是不是中计了?”

    她怎么觉得这是有人在逼他们走旱路?

    旱路也更危险,山路多,易中埋伏,虽然他们人多,个个精良,但再强的人精力有限,也有疲于防守的时候,经不住一路不断的算计。

    “嗯。”

    “别嗯……”谢慧齐见他闭着眼睛只应了一声,整个人都不对头了,“国公爷,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而且如果走陆路的话,按他们的大队人马除非是连夜加快赶路,要不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年前根本赶不到梧州,他们是打着替皇帝祭拜先皇的幌子来的,他们是六月中出来的,如果不在年前赶到梧州祭拜先皇的话,朝廷里那些人更是有得参他的了。

    他一直立于不败之地是因为他站在国家大义这边,站在任人怎么戳也戳不动的功绩之上,可如果这些倒了,他的人也得跟着倒了。

    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谢慧齐见他靠着背面不言不语,沉不住气的她都想叹气了。

    “还有,璞儿在京中如何了?”谢慧齐突然觉得把大儿子一个人放在京中有点不怎么靠谱了。

    “有晋平他们,你只管放心。”见她口气着急了起来,齐君昀睁开了眼,把放在她腰间的手抬起轻拍了下她的脸,“我刚在想事。”

    “好吧,”谢慧齐听着外面被甩得啪啪作响的马鞭声,发现一切不受她掌握的感觉还真是糟糕极了,“那你可以说了?”

    见她两手都抓了他的前襟,是真紧张不已,齐君昀难得见她这副失措的样子,这些年国公夫人太四平八稳了,让她惊个脸都难,他嘴角不由勾起,“怎么,比为夫还难受?”

    谢慧齐听他那带着笑的口气,完完全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没用,我才不难受,你还是赶紧跟我说说是怎么打算的罢,别荷花没看到,年还让我跟你在荒郊野岭过。”

    作者有话要说:写昏了头,错字病句明天改。

第248章

    “到时候再看罢。爱玩爱看就来WWW。LWXS520。COM”

    谢慧齐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一句话,顿时就笑了起来。

    齐君昀放回去的手安抚地轻拍了下她的腰,淡道,“先去江南。”

    “你不在京中,赵相他们……”他不说,谢慧齐更是往不好的想。

    “京中有休王跟林大人。”齐君昀轻描淡写。

    休王只有和宁一个独女,现在和宁郡主已经在八月生下一子,不管为公还是为私,休王只会站在他们这一边,而林立渊身为沉弦的人,就更如是了。

    政治这种事是没有旁观者清这种事的,只有身涉其中才知其中纠葛,往往一踏进去就是身不由己,半分不由人。

    而一脚能踩进这个官场的人有谁是简单的?当官的心里谁都有本帐,上峰发难下官要是没应对之策,也枉他们从无数的聪明人中闯进这个官场了,普通人受欺负了都会下意识反抗,更何况聪明人,所以谢慧齐是真因宁守成恰到好处的防守不安。

    更重要也不是丈夫拿他暂时无法,而是他还能靠近她的儿女的身侧——这里不再是京城的国公府,不是他们夫妇两个说了算的。

    她以前带弟弟们万里扶棺回京,对前路有忌惮,却无太多不安,现在倒是不安起来了,果然是好日子过久了,连坚韧都快被岁月吃干净了。

    谢慧齐这年些都不太习惯自省了,现下冷不丁地省视自己,也真是觉得自己大不如前了。

    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无知无觉人就改变了,冷不丁地回神看看自己,自己都觉得慌张。

    “唉,我不懂,也不想懂……”想不明白别人,但所幸还能勘破自己的谢慧齐把头靠向她那齐家哥哥,自嘲一笑,“反正你做什么我跟着就是。”

    说罢又庆幸,“还好跟过来了。”

    这一路肯定无数波折,想来也是他重要人生历程,还好她能跟过来参与其中。

    两个人能结为夫妻,也不管途中好不好,风雨同舟,这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

    若不然,这跟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区别。

    齐君昀因她的话一愣,随即低下头把吻落在了嘴边她的眼角,手一动把她的整个人都搂在了怀里,等抱紧了她温热的身躯,他无声地喟叹了一声。

    他一直都很爱她,尤其当她不吝于让他知道她有多庆幸有他的时候,更是会多喜欢她一点。

    **

    前往梧州的路走得要比之前快了许多,马车一加快速度,不适感也是成倍增加的,一路还端着点身份的谢慧齐也觉得都到这份上了,她就是娇滴滴地掉几滴眼泪也改变不了现实,她也不可能让大队人马放慢脚步就为了让她舒适点,归根到底,能帮到自己的还是自己,能让自己好过的也还是自己,所以她是干脆摸上了马,第一天还有点骑术不精,第二天渐渐找到了感觉,第三天就能比较熟练地掌控自己在马上的姿势了。

    也好实在这些年在国公府,她时不时的还会去马场骑骑马,本身对控马就有她自己的那一套心得,加上这么多年的锻炼下来,体能还是有的,又因国公爷把他的红马给了她,老红马本来就跟她好得是她的二房似的,对她听话得很,让它跑就跑,让它停就停,都不用她有太强烈的指示,跟她心有灵犀的很。

    只是她当了高不可攀的贵妇太久,等她彪悍的骑术一展露出来,国公爷的红马被她骑得连护卫都要用尽全力才能跟上,又把身后的一干师爷门生吓得目瞪口呆。

    他们觉得跟完全不认识他们夫人似的。

    连齐奚都没见过母亲如此姿态,好几天跟母亲请安时都有点呆,每次想开口提起都不知道从哪找话说起才好。

    齐君昀没怎么见过,但也还算淡定,他跟她成亲了这么多年,早习惯在旁慢慢地,不急不躁地看着她,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她的每一个变化,也能看清她的每一个模样。

    没几天,谢慧齐觉得自己的骑术用来逃命应是够了。

    没用几天,他们就出了长南州到达远水州,一进远水州谢慧齐这才知道他们将在远水上船去梧州,国公爷又在这几日间修改了计划。

    这还是合谢慧齐的心意的,她跟丈夫性情再合行事也是不同的,她还是比较保守些,宁可谨慎为上,少犯错就能少被人提起。

    只是进入远水后日子就不太平了,远水州不是国公爷门生的地盘,也不是赵派的地盘,而是朝廷中哪派都不站的端木一系,端木族原本也是开国功勋,只是其祖上在京没几年辞官还乡,后来端木一系进入朝廷也是各凭自己本事,一关一关考上来的,这一派基本被外派为官,留在京中的甚少,算是实干派,对朝廷的政令也素来配合。

    远水州的知州端木昆在齐国公进入远水州之前就已经清理了两批埋伏,等收到齐国公府一行人还是遭了刺杀后,他也只道防不胜防了。

    但齐国公不能在他的地盘出事,出事了难逃责难的是他,所以齐国公府的人一进入远水没多久,就见到了数百前来护卫的一行官兵。

    远水的路程赶得甚快,十月底就赶到了国公府前面的人准备的船只停泊口,这一路来易师爷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又病倒了。

    上了船只,齐君昀写了一封信交与了一路护送他们的官兵,让他们回城州。

    其实一路齐国公的护卫够用,只是有了官兵的震慑,他们的速度快了许多。

    在船上没两天,他们收到了来自京中齐璞的信,国公爷没把他的信给她看,谢慧齐也还是把长子和弟弟们给她的信摊给国公爷看了。

    给她的信里皆是琐碎事,典型的报喜不报忧。

    船只遇过远水的城州时,端木昆派了人前来相邀齐国公停留一晚,齐君昀答应了下来,对此主子们没怎样,齐国公府的下人们倒是很是激动。

    端木一族在京中也有点薄名,因这个家族在朝为官者皆仪表堂堂,曾经现为远水州知州的端木昆进京赶考甚至引为了淑女观昆潮,京中还有画师以此景作过一幅画,现今还时不时被人提起。

    端木昆在京的那几年名声甚是显赫,是当时京城四大美男子之首。

    谢慧齐以前是听过婆婆身边的人说道过这事的,说来也怪,京中人都知道她家国公爷长得好,但美男子的传说中都没他的什么份。

    齐国公府欲要到达之天,端木昆这边是一大早就起了身,他昨夜歇在了自己的院子,等听到下人说夫人那边也是早起了,他顿了顿,对下人道,“去告诉夫人一声,说我等会去她那边用早膳。”

    正在客院打量的端木夫人听了下人的回话,转头对丫鬟多加两个小菜。

    “夫人,您就放心好了。”端木夫人身边的老家人见夫人的眼睛还往院里不停打量,轻道了一句。

    端木夫人娘家乃御赐的皇商,跟国公府那边稍有点渊源,暗下跟国公府有点生意来往,前段时日她兄长来了信说国公府一行人的事,叮嘱了些事,端木夫人也就上了些心,不想落她嫡亲哥哥的脸。

    院子里都是花草,十一月的天气也是有些冷了,会开的花不多,端木夫人也是找了好些地方才把院子各处都填满了。

    “吩咐下去,在人没走之前,谁都不能靠近这迎客院。”端木夫人说着就转过了身,回了她的后院。

    这日齐国公府一行人是上午到的,端木昆年纪比齐国公略小三岁,他确也是个美男子,但面上有须,看起来比齐国公要略显得老一些,端木夫人也是个端庄的美人,谢慧齐看她的面相觉得好像有点熟,跟她曾见过的人有点像,等进了端木府跟端木夫人一说话,这才知道她乃苍县肖氏女。

    苍县乃铁矿之地,肖氏是当地打铁制甲的一门望族,其家族乃世代皇商,且有祖传技艺在手,与一般皇商不同,百年老族的苍县肖氏在当地,乃至京中都是有些名望的。

    多年前谢慧齐曾经因制造农具的事跟前来京中讨教的肖家大爷见过几次面,谈过几次话,没料端木昆的夫人是肖家女,还是有些惊讶的。

    那几次还有肖家一个厉害的当家女作陪,还是端木夫人的亲妹妹,所以她觉得端木夫人有点面熟也不是错觉。

    她都不知道这事,按说下面的人应该报给她的。

    谢慧齐这时也没猜测出具体详细的来,肖氏行事低调,而端木一族也是都要在家成亲才能进京赴考,等端木昆高中为官,世人只知他有夫人,知道其夫人是从小订的亲,但连其夫人的姓氏也从未对外说起过,而即便是在肖家本家,众妯娌之间相隔甚远,有些关系不太亲近的妯娌都不知对方的姓氏也是极正常的事,所以国公府的探子没打听出这事来也是自然。

    齐国公府一行人入了端木府,端木昆与齐国公那边打着官腔,说着官话,端木夫人这边就要热情得多,端木夫人带着谢慧齐看了花园,又带着她看了他们今晚要住的院子,又给谢慧齐母女俩介绍了远水的吃食与衣料,谢慧齐在其中还真是看中了好几样喜爱的布料,打算回头让下人去弄几匹带着。

    傍晚的时候,端木夫人还带了谢慧齐母女俩去看了当地的一个少数民族日落时分才会举行的菩萨节,瞧了几眼回来,端木府里又请了戏班子,又是吃酒谈笑,谢慧齐是直到快近子时才回客院,而她家国公爷早跟端木大人吃完干巴巴的话,喝完话不投机的酒回来了。

    她却是玩乐了近一天,被端木夫人的热情转昏了脑袋,还喝了些酒,第二日早起的时候目光还有些直。

    说是只停一夜便也只是一夜,一大上午就又上了船,谢慧齐睡到下午这才起来看端木夫人跟她的礼单,发现这位夫人送给她的礼样样精致,还都挺合她的心意的,只是其中有两套头面,一套紫罗兰,一套粉宝石的头面太过于贵重,这两样被塞到了箱底,也没写在礼单上,在小麦清点的时候才翻出来。

    这两套头面太过于贵重稀有,谢慧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手边有什么好回送的,她带出来用的首饰都比较素,于是写了信回京,让府里人挑两套差不多等值的给远水州送去。

    端木大人对齐国公不冷不热,不过端木一系对哪路官员都这样,没什么好说道的,倒是端木夫人对国公夫人这么热情,端木昆那边不解,齐国公也有些不解。

    等他问起她是不是曾见过端木夫人,谢慧齐笑着摇头,“没见过,怎么,不能是端木夫人对我一见如故?”

    齐国公瞧瞧她,冷静道,“妹妹说呢?”

    谢慧齐被他叫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吧,说实在的也不太讨妇人的喜欢,国公府那一群属下夫人当着她的面恭恭敬敬,背后含酸带刺的话可没少说。

    女人善妒,对过得好,长得也好的人总会有那么一些看不顺眼,心境宽的女人并不多见,尤其在比艳斗艳盛行的狭窄后院,女人的心眼早被磨得很小,小得只能装得小她自己。

    府里的探子没少跟她说道京中夫人评价她的话,谢慧齐也没少从那些属臣夫人的眼里看到探究,所以这些年她跟属臣夫人们也是公事公办,也没跟谁感情特别好——这也是她知道得太多了,没法跟背后嚼她舌根的人推心置腹。

    端木夫人这么热情,谢慧齐也是难得体会了一把跟人欢欢喜喜玩乐的感觉,但细想下来,也是因萍水相逢才难得的好,要是天天见面的人,不知要生多少波澜出来。

    “端木夫人是真不错,”不好意思一掠过,谢慧齐也还是欢喜不已,笑着道,“不过偶尔见见就好了,见多了,到时候你若是跟端木大人打起来,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齐国公听着翘了翘嘴角。

    小麦一直站主母身边侍候,突然想起那一年来京求见主母的肖家爷走得匆匆,在犹豫再三后,还是在几天后告知了端木夫人的来历。

    知道后的齐国公当下就冷了脸。

    原来是肖宏的妹妹。

    **

    远水跟梧州虽是邻州,但距离甚远,尤其冬天河流干涸,中间有水路面了还得改道,其中要耽误不少时辰,而越近梧州,天气越冷,南方的冷跟北方甚是不同,风一吹,穿再多的衣物也会下意识缩脑袋,那种冷是带着湿气的,能钻入骨头,让人格外难受。

    行船到半路,河流就断了,他们也只能改道。

    其间一路不断有人追杀他们,护卫们有死伤,而一直生病不断的易师爷在半路也是快不行了,他们不能带着他赶路加重病情,最终齐君昀还是分出了三十个护卫,护送易师爷和几个生病的下仆暂时原地休养。

    也生着病,但病情不太重的齐奚被谢慧齐带在了身边,越往南边去,谢慧齐的感觉越不好,但他们分不出太多的人马带着女儿回京,而留在原地的话,依女儿的身份也并不安全。

    齐奚从生下来就一直生活在京城,她未经过真正的磨难,身子也娇弱,几经奔忙下来已不复刚出京那样精神奕奕,但齐望跟齐润两兄弟却因这一路坚韧了起来,甚至因为父亲的□乏术,已经开始带头帮忙做事。

    她不如他们许多,时间越长越明显。

    齐奚身为姐姐对此很是迷茫低沉,第一次清楚意识到她的女儿身束缚住了她什么,而她就是念再多的书,懂再多的道理也对此无能为力。

    女儿精神萎靡,谢慧齐也不是没有看出来,所以在半路改道骑马的一路上,她不再跟丈夫共坐一骑,而是跟女儿坐在了一起。

    过了几天,在一座石山上他们遭到了埋伏,他们被人两面包抄堵在了路上,被护卫包围住谢慧齐抱紧了怀里沉默发抖的女儿,低头亲了亲她露在外面的发丝,一路没跟女儿说过什么话的女人淡道,“你也可以成为我。”

    齐奚慢慢地抬起了头。

    谢慧齐看着前面厮杀的阵仗,对方出动了数百的人不畏生死,一波接一波的人向他们逼来,其中打斗哀嚎声不断,江南那边的官员看来是铁了心想让他们活不到江南了,江南的乱子看来是出大了,她看了几眼低下头,对上女儿的眼,冷静淡定地道,“你也可以像我一样。”

    不能像她的父亲,不能像她的兄长弟弟,但她可以像她的母亲,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依靠自己。

    谢慧齐拉过她的手,抱着自己的背,看着女儿娇弱绯红的脸道,“我也曾对这世间畏惧害怕不解,但从未倒下过,你可以像我。”

    说着她扶直了女儿的背,翻身下巴,摸了老红马的头一把,对它微笑,“嗨。”

    老红马蹭了蹭她的脸。

    来人太多,齐国公分了人马给妻女,也已提剑上阵了,这时候他们没有退路可走,那就只能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谢慧齐跟他们的爱马打了一声招呼,笑看了女儿一眼,抽出了挂在马腹上的利剑。

    “娘……”齐奚弯下腰,紧紧抓住她的手失声叫了她一声。

第249章

    谢慧齐回握了下女儿的脸,对她一笑,“看着。值得您收藏WwW。LWXS520。COM”

    说着她抽开了手,把身上的披风解下,对小麦道,“你跟着小姐。”

    “夫人……”站她们面前咬着牙,额头上全是汗的齐恫看着杀场头也没回道,“您不能去。”

    “齐恫你跟着我去,其他人留下。”谢慧齐把帕子把剑柄吊上,绷在了手中,淡道。

    齐恫是杀将,他不上场,就太浪费了。

    谢慧齐手指飞快地把剑绷在了手腕上,到时要是脱力长剑飞出也不会掉在地上,这是她以前闲来无事为自己做的兵器,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会呆在京城,从来没有想到用到它的一天。

    “娘……”齐奚怆惶地叫着。

    谢慧齐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夫人。”已是绿姑姑红姑姑的小绿小红这时候也抓住了她们手中的武器,沉声叫了她一声,跟着了已经往外走的夫人身后。

    敌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现在除了来去被夹击的路就是两面的石壁,他们无处可逃,只能把人杀光杀退,等主母提着剑往护卫外围走时,齐恫听了小绿小红的应战声,他知道他也只能咬牙跟上。

    现在的局势是他们夹在中间,两头迎敌,石壁上还埋伏了弓箭手,齐国公府一行人被他们堵了个瓮中捉鳖,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齐奚呆的石壁下。

    马儿因慌乱嘶吼,人群混乱,这种时候论的是谁的反应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是最恰当的,谢慧齐冲出去指着山上就对齐恫道,“你上去。”

    说着她就猫着身滚到了最近的自己人身边,眯着眼握着剑往对手的腿上用力劈去,在一声剧烈的惨叫声后,她无动于衷翻过身来冷静地打量了一眼局势,随即跑去了另一边胜势明显的己方,在人的脖子上劈了一刀。

    她刚才在马上已经看出了这些人是穿着盔甲来的,但盔甲护住的只是他们的上半身以及大腿的部位,想让他们瞬间丧失武力,要么砍头,要么宰断他们的腿。

    谢慧齐也知道自己的命珍贵,她也不逞强,只是补刀,更多的时候只是躲在中间自己人的地方判断补刀方位,等她衣裳上都沾满了血腥后,她也没找到突然她家的父子三人。

    她是在他们突然离开后才决定提剑进场的,想来也是解决山上的弓箭手去了。

    “主母……”喘着粗气的国公府护卫在她面前道,“这里有我们就行了,您还是回山壁下罢!”

    “无碍,”谢慧齐冷静地说着,“齐风?”

    “是!”护卫沉声应道。

    谢慧齐记得他,他手下管着人,她有时也会见见他的夫人和孩子给点赏,听他应了声,也知道她没叫错名字,接道,“看到你左边斜南边对着的那一波人没有?”

    齐风看了过去,靠着山壁那边,有人朝小姐的方向逼进,他们的人在阻拦,敌方后面的人接连不断,他们杀过去没几步,就又被人逼了回来。

    “看到了,主母。”

    “好,你等会跟着我去,”谢慧齐拉了拉手腕上的帕子,对靠过来接位,护着她后背的小红小绿道,“等我杀的第一个人杀了再靠过来。”

    绿姑红姑不解,但这时也沉住气没问。

    “齐风,用劈的,从脑袋中间劈下去,我试试,你也试试。”谢慧齐绷紧了剑后又道了一句。

    “是,夫人。”齐风明了她的用意。

    随即,没多久,空气中又响起了剧烈的惨叫声,鲜血在冰冷的空气中飞扬四溅,等厮杀的人被惨叫声引得回过头往山壁下看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分为二,从中间掰作两半掉在了地上的脑袋。

    饶是是来杀人的,也有人被这样的惨景震慑得忘了动弹。

    “杀。”在人头刚落地那一时分,谢慧齐轻轻地道了一句,只有她身边的齐风听见了。

    “杀!”齐风吹起了国公府死卫的暗号,就在敌方愣神的那一瞬间,无数声惨叫声又再次响起。

    “娘!”谢慧齐转过背打算再次动手的时候,她的上空响起了齐望叫她的声音。

    “娘!”再次叫她的,是齐润。

    谢慧齐背后发凉,也就在那一瞬间,一只箭飞过了她的耳际,射中了她前方的国公府护卫,同时,又有护卫出手,替她挡了一箭……

    她迅速一个转身,就看到她家国公爷到从十几米的石山上借势不断跳了下来,飞奔向她。

    “回去。”谢慧齐听到了他紧绷的声音。

    他已回来,谢慧齐也没再逞强,等国公爷把她塞到女儿的身边,等女儿惊呼声起,她才收回追着他身影的眼睛,发现剑柄已经生生陷进了她的手中。

    她却不知疼,许是神经绷得太紧了。

    石山上的弓箭此时只有凌落的几箭,国公府的人马已可全力厮杀,不久后,战场上的惨叫声已不再如之前那样紧密,没过多久,齐望被护卫抱了回来。

    他身上中了箭。

    齐润飞奔跟在抱着兄长的护卫身边,小脸上全是泪水,但一声也没吱。

    “抱去大夫那……”在护卫向她跑来的时候,谢慧齐指着左前方那一块呆着沈从这些人的地方嘶吼,她看到了儿子身前的箭。

    护卫改道飞向了那方,谢慧齐心口剧烈地跳动着,她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往那边凶狠地跑去,在同一时间跑到了他们面前。

    “夫人,箭上有毒。”府中这次跟来的药堂二掌柜钱三一看伤势就抬头道。

    谢慧齐咬着牙把手上带着的清毒丸拿了出来,塞到了女儿怀里,“奚儿,赶紧。”

    她的声音都是哑的。

    她的手满是血,抖得不成形,齐奚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抓到瓷瓶就倒在了地上,颤颤抖抖地把瓶塞拔开,还好沈从已经蹲下接手,把药塞进了齐望的嘴里。

    齐润在一旁不断地流着眼泪。

    齐国公过来的时候,他的三子被他的夫人抱在怀里,半个肩膀露了出来,带着黑血的箭头被拔在了一边,刚从酒精里拔出来的刀子割上了他的肉。

    “呜……”齐望醒了过来,闭着眼睛无声地呜咽着,他身后的母亲抱着他已把牙咬痛,嘴里一片的血腥味。

    齐君昀放下了手中的剑,在他们身后连妻带儿抱在了怀里。

    齐润脸上的眼泪依旧流个不停,他张着嘴喊着“三哥”,但一个字也没发出声来。

    他三哥是为他挡的箭。

    **

    齐望当夜发起了高烧,冬天的夜冷,他身上却烫得离奇,谢慧齐抱了他一晚没撒手,一滴泪都没流,等到第二天怀时的儿子轻声叫她娘的时候,她还给了他一个笑容。

    齐望用了药再次睡了过去后,谢慧齐才把孩子放在了被中。

    国公府这次的损伤也清点了出来,他们死了一百三十五个,而对方来了七百人,石头上埋伏的弓箭手就有两百个多个,他们没有死绝,只是因弓箭手不强,没有几个真正的高手,只能乱箭射人。

    弓箭上如人所料有十成新,没有铸码,被活捉的人一夜被审讯出来,居然只是拿钱办事的土匪和镖师,但就是这些武力不强的人,以围攻的阵仗和人数逼进,让齐国公死亡了花了无数心血培养起来的精卫。

    还好的是沈从等人没有死伤。

    在当地休整了一日,就一日,在三子的烧退后,齐君昀下令,带着人马全力奔赴梧州,同时,齐国公府的信使往京城飞去。

    宝丰四年十二月,谢晋庆带着五千铁兵日夜兼程,奔赴江南。

    同月,齐君昀带领齐国公府一行人又经过了两次埋伏进入梧州城,住进了昔日先皇所住的行宫,如今被改成庙宇的天清观。

    齐望在此途中瘦得皮包骨,齐润也在一路中不再喜爱嬉笑玩闹,那些往日藏于他眉宇之间的跳脱在前往梧州的路中消失了。

    齐奚也不再问母亲为什么,她不再有许多的问题可问,人却变得更忙碌了起来,她安排家中的人手,亲手替三弟煎药,找总是一个人呆着的小弟说话,也会亲手做一碗甜汤送去与父母喝。

    人忙起来就没那么多可想的,许多事你只有去做了才会有答案可见,这是母亲曾与她说过的话,齐奚真的做到了,才发现原来磨难能让人这么快快长大,把她想了几年都没想透的明白,用事实在短短的时日就教会了她,从此刻骨铭心,再也不能忘却。

    齐国公一入梧州,梧州知州谢元景当天就带了人在城门口迎了他们,齐国公要进天清观,谢元景见不能劝说他去已经准备好的府邸,便也只能送了齐国公入了天清观。

    没几天,齐国公府把所有天清观的奴仆都送回了州衙,谢元景当天又去了天清观罪,得知齐国公府有自己的奴仆即好,不是他对齐国公不诚,告罪了几番便出来了。

    谢慧齐把天清观里他们所住的地方的人都挪了出去,但已经入住天清观的道士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在天清观住下后,齐望的脸色也好了些,自入梧州就没出天清观的齐国公也开始出门。

    梧州的冬天格外的冷,齐君昀往往回来脸都是冰凉一片。

    梧州上下的官员他带着沈从他们见了众多,上下一片悲愤,个个都念着张大人的人,说一定会帮着齐国公洗清张异身上的污名。

    但齐君昀未提他们一路被刺杀之事,他没有刺问,这些人也没有一个提起,所有人都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装着无知,都不去捅那一块人人心知肚明,一捅天就会破的皮。

    “爷,里面的人自成了一张无衣无缝的网……”这日从府衙的会堂出来,沈从走到了还未上轿,背着手看着空无一人的坪堂的齐国公身边,“自己人已经不再是自己人了,即便是我师兄,他们一个都不可信了。”

    谢元景是他的师兄,他们乃同一个授业恩师,同窗十余年载,后来学业有成,他们也同投国公府门下,在先帝在位期间,他师兄受国公爷之令前来江南投入张大人其下为官,而他留在了京城入了顺天府当了个主薄,同为国公府门客,他一直以为等他师兄回京,两人还能入金銮殿同朝拜见圣上,他们师兄弟二人能成为他们授人恩师一辈子的骄傲。

    但现今看来,这个愿望怕要成空了。

    “嗯。”齐君昀转了转手中夫人塞给他的山核桃,淡应了一声。

    “国公爷,您还没走?”谢元景一出来连忙举揖,“您恕罪,下官已跟诸位大人告了个假,公事下午再谈,先出来送您一趟。”

    齐君昀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牧之……”齐君昀又回过了头去,叫了他的字。

    “学生在,国公爷。”谢元景快走到了他的身边。

    江南的冬天阴雨不断,齐君昀来了七天,下了五天的雨,这天色阴气沉沉也死气沉沉,今天难得的没有雨,天色也还是一点都不见亮,“你长子今年多大了?”

    谢元景顿了顿,随即沉声道,“回国公府,今年虚龄二十有一了。”

    “大了,”齐君昀又看了看天色,半晌后方低下头看向他,淡道,“成亲了?”

    “成亲了。”

    “有孙儿了罢?”

    “有两个。”谢元景回答得甚是简洁。

    “我记得你乃宜安人士,你们谢家在当地也算是望族罢?”

    “回国公爷,算是。”谢元景虚虚应着,低下了脑袋。

    “族中有多少人来着?”齐君昀淡然。

    “这个,学生不知,许是四五百人罢。”谢元景面无表情,他低着头垂着眼,山羊胡在空中飘着,声音也显得有点虚空了起来。

    “主子,这个属下知道,谢大人的宜安谢家人丁旺盛,族谱上还在世的人一共九百八十余人,这还只是五服以内的。”齐恫在旁开了口,弯腰拱手禀道。

    就是不连坐诛连九族,光谢家本家的人也够杀的。

    “你看,齐恫说的可对?”齐君昀又回过头,看向低着头的谢元景,温和地道,“天冷又下雨,这几日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等天气好了,就到天清观来坐坐。”

    他说罢,上了轿,带着护卫离去。

    沈从等人离开前,潦草地朝他拱了拱手,谢元景也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拱了拱手,等一干人等上了轿陆续离去,随从过来扶他,他这才知背后一片冰凉。

    就在刚才,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皇妻的番外有人看的话,明天更上来。

第250章

    江南上下连成了一气,幕僚门生们个个脸色都难看,国公爷虽说没震怒,但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值得您收藏WwW。LWXS520。COM

    国公夫人对此难免调侃,夜里搂着国公爷的头笑道,“你做人好失败的。”

    江南官员大半都是他定的,在这知遇之恩恩重如山的年头这么多人连成一气欺瞒他,换个心脏不好点能气出个好歹来。

    说归这般说,国公夫人按摩着他的脑袋的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国公爷的头没那么疼了,呼吸打在了国公夫人颈项赤*裸的皮肤处,国公夫人手下动作不变,嘴里又是笑叹道,“国公爷,我等着您大杀八方,威震四方。”

    他倒是想唯才是用不想杀人,可这世道逼着他杀,百年之后想来这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还好他向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名,说来国公府的早年落魄也是件好事。

    她说个不停,齐君昀也任由她说着,等她说到让他这个国公爷给她这个国公夫人笑一个的时候,他刚才疼痛不堪的头也好受了些,抬起头重把她抱回了怀里,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在她额间落了一吻,懒懒道,“国公夫人,你当年初嫁我的谨小慎微,百依百顺不要忘得那般快,偶尔拿出来用用。”

    谢慧齐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他怀里把头抬头,黑眼在灯火中明亮似星辰,“咱们这般熟,那些东西就忘了罢。”

    齐君昀轻哼了一声,抱紧了她。

    谢慧齐在他嘴边还是又听到了无声的叹息。

    她都逗了他一个晚上了。

    “你就别叹气了,”国公夫人正了正脸色,道,“按我说,只在皇上那说得过去,这些人还不是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事?”

    查不出证据,把罪名还是安在他们身上就是。

    连成一气又如何?

    上官震怒才是怒。

    他还是太可惜他们了,也太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于是这些官员上下连成一气,连怕都忘了,也许他们的错处确实会让朝廷不少人弹劾他,他要担起他们犯错的责,但这又如何?

    他都不上朝了。

    谢慧齐也只庆幸还好现在在位置上的是嘟嘟,是那个还看重他们夫妻的嘟嘟,要是换一个君主,别说那位死去多年的定始皇了,就是沉弦可能都不会全把心偏在齐国公府身上。

    “哥哥,但凡上头不是嘟嘟在位,你就被你这些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坑了……”谢慧齐淡淡道,眼却冷酷了起来,“你就别想着让他们心得心甘情愿了,哪个世道都没那么多非黑即白的道理可讲,就是你想讲,可他们不跟你讲,咱们又能怎么办?”

    齐君昀“嗯”了一声,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知道她的意思。

    “牵涉太大。”他简言道。

    江南的官员不仅仅是一人为他做事,多数皆是一个家族都为他们国公爷当差。

    “你怕有人给他们说情?”

    “嗯。”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不能灭族,还要怕他们出来说情,更不能把说情的人杀了,要不会寒了人的心。

    “那就别让所有人都张那张口……”难免有不怕死的会张口,那无碍,只要别所有人都出来就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怕死的。

    齐君昀睁开了眼,低头看她,“那你得把这些牵涉的人清点出来,让该闭口的都闭口。”

    当事者死不足惜,但总不能真的全杀光了。

    谢慧齐眼睛顿时睁大,“您是在这等着我是罢?”

    齐君昀嘴角微翘了翘,摸向她瞪大的眼,“你不是说,庆幸跟我来了。”

    “来了就得做事?”

    “来了就得做事。”

    谢慧齐闭上眼睛,把头埋进他怀里痛苦地揉了揉,“我还以为我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她以为的光荣退休敢情还没来。

    齐君昀拍了拍她的背,权当安慰她。

    谢慧齐没什么笑意地呵呵笑了两声,又把头挂上了他的脖子,引来他的两个轻吻。

    谢慧齐就当这是他付她的酬劳了。

    **

    谢慧齐也知道有些事得她来才行。

    男尊女卑世道女人地位不高,可又有几个男人能少得了女人?男人可以对女人为所欲为,但同样的,女人也能操控男人。

    上有老下有少的男人不是个个都能豁得出去死的。

    谢慧齐第二天就开始仔细看江南官员的名单和所在家族被国公府所用的人,但她现在手边的详情不全,好在国公府有,但知会国公府,再从国公府送到江南就要一段时间了。

    她开始想事,各种问题就都来了。

    她找了宣崖过来,让探子回京,没多久,宣崖又急匆匆地过来道无需派人回去取了,二舅爷会随身把她要的东西都带过来。

    谢慧齐听了嘴角就翘了起来——这就是有一个过于聪明的丈夫的结果,你还没什么知觉,他就已经做好了压榨你的准备了。

    这一次谢慧齐带了三姐弟做事,齐望身子不好,只能呆在家中,齐润不放心三哥,也不愿意跟着出去,齐奚也乐得替家里人跑腿。

    说道起谢元景,沈从身为他的师弟是最了解他的,当夜谢慧齐让沈从明日留在天清观跟他们母子一天,齐君昀点了头。

    齐君昀现在每天都出去,官员们现在轮番带着他去看梧州各处的“政绩”,因他的要求,现在只是在梧州城左右,过不了多久,还得出城。

    但齐君昀现在不急,他这城是要出的,但要等二妻弟从京中来才会清扫梧州以下,他这次来了,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江南四州就是被他整空了,他也是无所谓的。

    齐国公是个下了狠心,就会比谁都狠的人。

    京中的很多地方过不了多久就会收到他要人的消息了——国子监,各大书院,各大世家那些没被经用的人都快要蠢蠢欲动了。

    江南腾出来那么多的坑,不是没人补的,更甚者多的是人削尖了脑袋想来补这些个位置。

    他这些江南的门生下臣都想着一损俱损,他为了他的位置着想,也得睁只眼闭只眼——只是这些个天高皇帝远,当了太多年清闲自在的土皇帝的门生下臣们怕是忘了,他们把张异推出来弄倒他,已等同于背叛无疑了。

    他当年处置卫家的事,这些人里怕是没几个记得了的,光记得他这些年的唯才是用了。

    太过于宽厚,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本份两字是怎么写的了。

    第二日沈从留了下来。

    国公府向来前院后院分明,谢慧齐在国公府当了几年家,也把这个家当家后,她对自己要做的事非常明确,什么事要管,什么事不该管,哪些事能碰还是不能碰,她心里都有本帐,而前院朝廷的事就是她不该管的,而沈从这些人,也是她不能多见的。

    这么多年来,就是她丈夫防得牢,她也不是不知道国公府有那么一两个庶子对她另存了心思,以前也有那么一两个经常出没于国公爷的门客想法设法要见她一眼,愣是她从不出现在前院,也还是有被人看见的时候,也就那么一两眼,那些人连国公爷的威名也不惧怕,更不怕自己的轻举妄动会带害家族,甚至半夜乔装进来痹心……

    被这些人痴狂,谢慧齐从没觉得高兴过,被光看女人两眼就能发疯的男人看上实在也不是什么值得荣幸的事,如果不是她跟国公爷是从小就少年夫妻过来的,这样人所做的事就能把她害死,她什么都没做,还得为这些个见色起异的人付出代价。

    闹过那么几次,后来只要是有男客的小宴她都不出现了,杜绝了跟男客相见的可能性,这也是她多年都不爱出去的原因。

    但这次出来的都是在国公府呆过至少十年了的,有没有私心,国公爷最清楚,他既然都让她在边上旁听他们的谈话了,她见见沈从也是可行的。

    沈从见国公夫人的次数不多,这段时日见她的面比过去十多年加起来的还多,他一进去施礼,国公夫人就挥了手。

    “你坐。”国公夫人微笑了起来,食指一挥,朝她对面的位置随意点了点。

    在沈从看来,那一挥手间,有说不出的柔美动人。

    沈从是知道国公爷忌讳的,所以哪怕再美一眼也没多看,依言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又朝静坐在她两侧的两位公子施了礼,“三公子,四公子。”

    “沈先生。”两位公子都拱手还礼。

    “沈先生跟谢大人是师兄弟罢?”谢慧齐找人来是说事的,开个头就打算接着问下去,早点问完也早点让人走,省得在她这里受罪。

    “是,夫人,定始十五年我在丰州拜于我师傅门下之后就与谢师兄同窗了。”

    “认识也快二十年了?”

    “是的,夫人。”

    “很久了。”

    “是的,夫人。”沈从因“很久”两字,脸色也暗淡了下来。

    “我听说谢大人的妻子出身宛县黄氏。”

    “是。”

    “两子三女,膝下也有三个孙子了。”谢慧齐看着案册喃喃道。

    “是,夫人。”

    “女儿都嫁了。”

    “是。”

    “嫁得怎么样?”谢慧齐这句用了问问,看向了沈从。

    这个他们国公府还没完全查清楚,但她现在很感兴趣。

    沈从犹豫了一下,开始细细说道,“一个嫁的是武官,现为千总,在南水州都营领兵,一个嫁的是谢大人的学生,现为夷阳墨县的县令……”

    说到这顿了顿,看她温和地看着他,没打断他的话,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一个嫁到了南杨州的田家。”

    “墨县,就是那个产金的墨县?”

    “是。”

    “田家是皇商,给皇宫送贡品的那位?”

    “是。”

    “嫁的都不错。”谢慧齐写下点头道。

    南水州是江南四州的总都营,在里头领兵的,怎么样都有点兵权,夷阳是北方,墨县是产金之地,也是国家打铸官银的重县,常年被四面封锁,但也是个富贵窝,田家虽是商家,但江南织品六成都是出自田家……

    谢大人的女儿嫁的都挺好的。

    好得银子进了口袋就舍不得拿出来也情有可原不是?

    “这些年来梧州给朝廷的上税如何?”

    “这……”

    “沈先生就说罢,”开口的是齐润,只见他的小俊脸上一片冷淡,跟个玉面小阎王似的,“省得我去我阿父那找给我阿娘看了。”

    沈从苦笑,不是不说,而是他有点明白夫人问话的意思了……

    “回夫人,不如何,梧州上税在四州居三,只比打底的栎武州多一成一些。”沈从说着话觉得有些口干,伸手摸向了面前的茶杯。

    栎武州位于南方的西边,位置靠西一些,虽然山水极好,但因那里是靠近临国南国的地方,而南国太穷,走商的并不经常往那里去,栎武都是往梧州,南水这边来走出来的,栎武的很多商人都是梧州,南水州和南杨州人。

    梧州要比栎武州好的不只是一成两成,这税上交的不应该只比栎武州只多一成一些。

    他以前根本没这么想过。

    但现在看来,还是他想的少了。

    沈从面露尴尬,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齐奚三姐弟这时候都往他们母亲看去。

    谢慧齐也还淡定,道,“这些年来都这样?就没看出来?”

    沈从低低道,“前些年来光景不好,南方给的本来就多了,加上张大人给的,南方救济了全国近一半的地方,这两年各地都宽松了,南方给的还是那个数,国公爷也是说他们这些年来不容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则,再则……”

    谢慧齐朝他望去,脸色平静。

    沈从又苦笑了起来,看着她道,“再则,以为他一直是自己人。”

    因为把他当自己人,所以从没怀疑过,哪怕就是国公爷这些年想的也只是怎么驭下,没有想过他胆子会这么大,大到连主子都敢叛。

    “谢元景也是在大难之中起的家了……”谢慧齐说到这笑了笑,道,“胆也在这些年被喂壮了,不把国公爷看在眼里,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被喂壮了的胆,是收不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皇妻番外

    《此生来世》

    皇帝是个天大地大他们要算大,他自己也得算一份大的人。

    他谁都不服,这性子与生俱来。

    尤其连皇后在黄泉路上也被他寻到后,不用怕她被玄之又玄的老天爷弄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了,这嚣张气焰就更盛了。

    皇后跟他身边,心头老嘀咕着是不是她太顺着他了,以至于这人就是成了魂魄成了鬼,霸道更胜当年。

    以前她想单个去做点什么,撒个娇就行了,再不济,多哀求几句就是了。

    可现在,她即便是多离他几步,也得被他瞪眼睛,天天拿那黑黝黝的眼睛往她脸上瞅,她即便是鬼,被他这么看着,也会怕的好不好?

    “狮王哥哥哦……”皇后当了鬼,身边没人看着了,没人提醒,就根本不愿意想起自己的年纪来,人也就越发的娇气了,说话也如是,“你天天看着我,看不厌呀?”

    皇帝连哼下鼻子都不屑哼,根本不搭理她,拉着她的手就往河边走。

    她说要看什么,他就带她去看。

    可她要是想自己去,那就免谈……

    阳间像他们这样敢飘荡的鬼不多,皇后一路嘀嘀咕咕半天她就是长得就是天仙,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的话,听众算来算去,也就皇帝一个人。

    鬼也不知道口渴,说得多了,皇后娘娘自认到了口干的时候,拉着皇帝就哀求,“狮王哥哥我们找个好泉眼喝水去。”

    只要她不异想天工要自己蹦到天上去摘太阳,皇帝无不对她百依百顺,听了这话,脑袋一扭,寻了个山头就带她往上面走。

    走了几步,皇后娘娘就不想走了。

    皇帝弯腰背她。

    娘娘在他背后满足地叹气,亲着皇帝的后脑袋,跟皇帝送枕边风,“狮王哥哥,等我们把你给渝儿打的江山看遍后要是投胎,你跟阎王爷讲,我们要当那种在肚子里就指腹为婚的小儿女,这样我们还是可以一起长大了。”

    最重要的是,她嘴碎的时候,会有不嫌她烦的人听她唠叨。

    “嗯。”关于这点,皇帝是喜欢的,也就应了一声。

    总算得了回应,皇后娘娘笑弯了眼,把头凑到皇帝耳边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一样,“狮王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皇帝偏过头,看着她的笑脸,直接就点了头。

    看她“哎呀呀”不好地意思地叫着,头都埋他颈窝里,他不由也翘了翘嘴角。

    她爱叽叽喳喳,爱挑畔他,可是她再张牙舞爪,还是会因他一句话就脸红。

    他在她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为此,皇帝愿意永生永世为她付出他所有的耐心。

    **

    百年之后,祁山山脚,有一户猎夫家中男主人数日末归,不日就要生产的妻子担心不已,忧心不止。

    其女一五岁女娃见母亲担忧,握着有人为她做的小弓箭就要进山代母寻父,可惜这日她起了个大清早,刚手忙脚乱为自己梳好小辫子没多久,挺着还末进食的小肚子刚走小半里路,就被人拦住了……

    从石头上蹦了出来,尤如在空中横空出世的小男孩冷着一张脸看着她,眼神凌厉。

    小女娃却不怕他,握着拳头就对他道,“狮子哥哥你别拦我,我要进山代阿母找阿父,我可厉害了,你无需小瞧我。”

    说着拉过她背上他为她做的小弓箭,对她的小未婚夫得意地笑,“你看,我还背了你给我做的利箭,还会打只山鸡回来给婶母,让她为你添食。”

    小男孩听了扯扯嘴角,对她的话不予置评,直接过去拉了她的手……

    小女娃被他拉着手,嘴都嘟起来了,“我都好大了,你不用这样拉我啦,我自己会好好走路的。”

    对此小男孩不屑地哼了一声,但没松开她的手。

    她迷迷糊糊不是一日两日,前两日他没看管好,她就从坑上摔了下去,摔了一身的泥,还好泥地松软,没摔着她哪。

    他把她拉到一块干净石头处,又拿袖子扫了扫,让她坐下,掏出怀中的烙饼给了她,见她眼睛一亮,此时肚子咕咕响,他也未多语,见她打开油纸吃上,他又拿出小梳子为她重新束发,编小辫子。

    “好吃,婶母烙的肉饼就是好吃……”小女娃咬了中间的一口肉馅,香香地嚼了好一会才舍得咽下,然后她乖乖地捧着肉饼没动,等到感觉头发束好了,她小哥哥在她身边坐下后,她连忙把肉馅最多的那一块往他嘴里塞,嘴里则不停地道,“狮子哥哥你咬一大口,大大的一口……”

    见他果然张开口嘴把那一块肉馅最多的地方咬去了,小女娃眉开眼笑了起来。

    男人要打猎,每户人家总是要把最好的肉让给当家的吃,小女娃虽然还未嫁过去,但平时得了好吃的,也爱把最好的留着给他,阿母说她人还未嫁,心眼就偏过去了,小女娃护家,平时最不爱听人说她不护阿父阿母,但是被说她偏心她小哥哥,她倒是不会生气,因她着实确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小哥哥,口渴。”小女娃吃了大半块饼,有些渴了,嘟着油嘴与他说完,就“啊”开了小嘴。

    小男孩摇摇头,把背后背着的竹筒拿了出来。

    还好他昨晚就把她要喝的山泉水装好了,要是今天早上因为出来找她,没来得及去,这娃娃还得嫌不是山泉水不甜不想喝。

    小女娃喝完水,又专心去啃那下面的那小半块饼,等到吃完,自己乖乖地拿出帕子来擦嘴,又与小男孩擦了。

    “小哥哥我饱了,我进山寻阿父去,你别跟着我。”小女孩吃饱喝足就起身,小手一挥,想打发了拦她路的小男孩走。

    男孩往山中看了看,回头与她道,“不必去了,下午我阿父定会寻了你阿父回来。”

    说着把手放到嘴里,吹出了长长的一声口哨,口哨传入山中,传来了悠远的回音……

    过了一会,山中也若隐若无地传来了一串回音。

    小女娃仔细辨了辨,等听出那是大人传回来的信息,整张小脸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狮子哥哥,我阿父他们是不是打到熊瞎子了?”

    所以这才好几天都没回。

    “嗯,应该是。”小男孩早前就跟他父亲商量过这事的可能原因,而且他家阿父早就带人进山去寻人去了,这三天一直都没有一个人回,想想,也是打到了大猎,这才耽搁了时辰。

    “他们快回了,小哥哥我想去迎他们……”

    “先回家。”

    “狮子……哥……哥……”小女娃不依。

    “你腿短,走不了太远。”小男孩毫不客气地指出。

    “我能走动的嘛,你让我去。”

    “不行。”

    “狮子哥哥,小哥哥……”

    “不行!”

    “哇……”小女娃见状无用,干脆眼睛一闭,小脸一抬,仰天长声假哭了起来。

    她干嚎了一阵,见无人来哄她,不由翘起了点眼皮去瞄人,不巧被那抱臂定定看着她的小男孩逮着,小女娃见此,满脸通红,一下子就扑到了他怀里,干脆耍赖,“要去要去就是要去……”

    小男孩哼了哼,等小女娃小心地勾起他的手,与他五指交缠后,他脸色柔和了下来,跟她道,“好吧,但要先回去跟阿婶讲才行。”

    “好嘛。”

    小女娃被牵了回去,寻不到她用早膳的其母看她被逮到了回来,哭笑不得,抱着她在怀里就道,“我已看不住你了,还是早早寻了时日把你送过去,让小师管了你的好。”

    小女娃听了咯咯笑起来,抱着母亲的脖子依恋地叫,“阿母,阿母,阿母别这样,娃娃喜欢你……”

    刚被吓着了的母亲闻言也是笑了起来,不过等她看到旁边那眼珠子动都不动,只看着她女儿一人的小儿,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按他这紧紧盯着人不放的看法,她的娃娃她着实也留不了几年,就要被他抢走啊。

    现在仅想想,就已很是舍不得了——看来她还是得做几年恶丈母娘,把女儿多留在身边几年才是好。

第251章

    沈从走后,谢慧齐跟儿女们道,“每一个为什么都是有其原因的,你们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就从人身上去找,总能找到原因的。”

    齐润闻言皱了皱鼻子。

    看母亲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又忍不住朝她扮了个鬼脸,那严肃的小阎王脸,总算有点另外的表情了。

    齐奚看着小弟那鬼脸也笑了起来,齐望也是宛尔一笑,摸了摸弟弟的头。

    “要很厉害,是很麻烦的……”谢慧齐看向耐性总要比大哥和三哥总要差一点的小儿子,微笑着道,“你说呢?”

    齐润撇嘴,见她还看着他,粗鲁又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知道的,你别噜嗦我。”

    后来,等齐润很大,大到母亲都走了,他才明白他的一生当中曾经只有一个女人如此耐性地爱过他,而她给予的温柔就是他再回首,他也不可能再得到了。

    可惜他一生以为自己懂得很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而她一直在,所以只有在失去后,才知珍惜为何物。

    这厢谢慧齐带着儿女们一个个人地撸,这也算是她给他们补的功课,她也曾想过不过份干涉他们的成长,让他们活在这个年头的父亲带着他们走,但想想还是不够的,国公府的位置太高了,哪怕是他们父亲厉害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她得给他们补那少的那一部份。

    学识见解这种东西,多一点总要比少一些好,哪怕她教的他们现在不懂,等他们到了年纪,也还是会领悟过来的。

    **

    这一路哪怕与过去的生活再截然不同,谢慧齐也让自己调整了过来,齐望受伤中箭,她想着为母之职也还是把怒气强忍了下来。

    也可能是忍得太过了,当这夜齐君昀被护卫匆匆送了回来,她被他在床上折腾半夜后,谢慧齐的怒气最终暴发了出来。

    很多年了,她有很多年情绪都未这般愤怒过了。

    一等人吃了排毒昏睡的药睡过去后,她当下就穿好了衣裳往书房那边走。

    宣崖已听了绿姑的传话,早候在了书房。

    谢慧齐进去后看到他跪在了地上,一言不发坐到了主位,没让他起,问,“哪家的宴?”

    “总督府何咏何刺史,张大人曾经的心腹手下。”

    谢慧齐摸着小绿送过来的茶杯,把手附在了滚烫的杯壁上,眼睑垂下,“宣崖。”

    “夫人,老奴在。”

    “我来这么久,好像没问过你们大妞他们的事罢?”

    宣崖低头不语。

    “她们如何了?”谢慧齐淡淡地道。

    她不问,他们就不打算说了是罢?

    “夫人,她们,她们……”

    “把舌头撸直了!她们怎么了?”

    “噔”地一声,茶杯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她们死了,”宣崖扑在地上把地磕得砰砰作响,“夫人,她们不在了。”

    “都不在了?”所以一个都没过来看她?

    “都不在了……”宣崖眼睛都红了,“她们这几姐妹在您到之前,都被……”

    他不忍再说下去。

    事情越往深查,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揭开来无一件是夫人能听进耳的。

    那几姐妹是在夫人身边出嫁的,宣崖知道她把她们看得很重,这些年来,这几姐妹也对她忠心耿耿,如若让她知道她们每个都死得屈辱,她受不了的。

    “国公爷不让你们说的罢?”谢慧齐心想自己这些年是真被时间磨平了所有心志了,就是愤怒到极点也不过心疼疼而已。

    宣崖没答。

    谢慧齐也不需要他回答了。

    她也知道,真让她伤心的事,他是不会让她知道太多的。

    “那何大人是个什么情况?”事情一桩桩来,很多年都没被人挑畔过的谢慧齐又接过了小绿送来的茶,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摸那滚烫的杯壁,而是拿过茶杯喝了口参茶,再次把所有努力又藏于了心间。

    心口那刺得她生疼。

    当年面对韩芸的当面挑畔,她都没这般愤怒过。

    她丈夫是个多谨慎的人,居然也被算计了去,而如若真中了计,那她如何自处?

    她跟齐君昀从少年夫妻走到如今,她一个人撑起整个国公府的内务,照顾一家大小老少,岂能无累?最大的安慰莫过于她累的时候他知道疼惜,她最大的依靠是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心上只有她一人。

    如果不是,她此能这般心甘情愿?

    爱是带着独占欲的,她爱了他半生,在深爱后更是把他当她的心肝护着,哪怕被人算计了去,她也知道她是受不了的。

    “回夫人,他其一张大人心腹,家中三妻四妾皆有,其下有庶女入了张大人家那几个姑爷家的门……”宣崖知道她要听什么,伏在地上飞快地道,“其二,替张大人生了小儿子的妾也是何大人送进的门。”

    “呵。”又是送女人。

    “二舅爷什么时候到?”

    “在过年之前应该会到,二舅爷他们肯定会快马加鞭过来的。”主母声音甚是冷静,宣崖那被高高提起的心也微松落了下来。

    问起二舅爷,夫人看来还没有愤怒到顶点,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是罢?”谢慧齐敲了敲桌子,看了看外边的黑夜,她没人让小绿关门,一阵阵夜风吹进来,她却觉得燥热不堪。

    火气起了,风是灭不了的。

    但有些东西还是能灭得了一些的。

    谢慧齐已经习惯不再委屈自己了,睡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从不委屈她,她想她就是蛮横一把,也还是可以被他原谅的。

    至于别人原不原谅,那她就无所谓了。

    “小绿,”谢慧齐转过了头,对身边的人道,“去把齐恫叫来。”

    “夫人,老奴在的。”外边传来了齐恫的声音。

    “进来罢。”也是,这么大动静,他身为总院头怎么可能不在。

    “齐恫,你等会能去刺史府走一趟?”

    “谨遵夫人令。”齐恫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能回得来?”

    “夫人放心,”齐恫抬起头,朝国公夫人微微牵动了下嘴角笑了一下,“刺史府我熟的。”

    “嗯……”谢慧齐也动了动嘴角,扶着桌面站了起来,对着下方的人淡道,“把何咏阄了,找条狗,拖到菜市口,让狗把那东西吃了。”

    书房顿时鸦雀无声。

    **

    冬日天亮得晚,谢慧齐一夜未睡,坐在天清观的藏经阁楼上,看着观庙里一片火光闪动。

    齐国公府的人训练有素,即便是捉贼动静也不会太大。

    观庙里的那些道士,今晚也不知道能拖几个出来……

    “夫人,天快亮了,”麦姑姑提灯从楼梯间上来,悄步走到她身边欠了欠腰,低声道,“国公爷也快醒了。”

    谢慧齐听到这句话,一直没声响的人轻吁了口气,扶着椅臂站了起来,麦姑姑跟绿姑姑这两个侍候了她快二十年的老奴婢同时伸手要来扶她,被她推了开来。

    “我还得靠自己再走几年。”谢慧齐摇了摇头。

    多年的好日子都让她忘了外头的乱了。

    她进了卧室,触碰到温暖的空气,才知道有多冷。

    候在屋里的齐奚过来碰到娘亲的手时倒抽了口气,忍不住轻叫了一声,“阿娘……”

    谢慧齐这才清楚觉出冷来,想笑的时候也才发现只能勉强牵动嘴,“没事,你替阿娘守着你阿父呢?”

    齐奚见母亲神色如常,都看不出不快来,她轻呼了口气,点了点头。

    “阿娘去泡个热水,你再帮阿娘看一会,你阿父醒来若是找我,告诉他我在做甚就好。”谢慧齐远远地看了床帐一眼,到底是没有过去看人。

    昨晚他不是没有神智的,有神智的那一会拳头捶在了墙上捶得砰砰作响,奴婢吓得在外头跪着,还有人悄声啼泣。

    她也疼,身子疼,心更疼。

    谢慧齐去沐浴了一番出来,又喝了药,身子也暖和了起来,笑容又挂在了脸上,又像了她平日那副温和娴淑的国公夫人样子了,齐奚见到她回来又多看了她一眼,摸着她的手不放。

    这时候天色还未亮,母女俩守在房里没动,等着那床上的人醒。

    齐君昀醒来时口里有苦涩的味道,他撩了撩床帐,等到身边的人过来,他把手往前一伸,等到熟悉的体温握住了他的手他方才睁开眼,看到床不像他们夫妻这几日住的那一张,便道,“我怎么睡在这?”

    谢慧齐握着他的手坐了下来,淡道,“咱们屋里的那张被你扯坏了床帷,还没换,等换好今晚咱们睡回去就是。”

    他昨土少忍了半分力,她是没怎么受伤,但东西却是坏了不少。

    “过来……”齐君昀坐起来后发现自己有些脱力,伸出手发现手被纱布包了,他扫了一眼掀开被子,让她进来。

    “奚儿……”见女儿悄悄往外走,他叫住了她,“坐你娘边上。”

    齐奚又回过身来,轻声叫了他一声,“阿父。”

    齐君昀点了点头,看着她上了床,伸手把他的两个女人往怀里抱,另一只手摸了摸妻子那被他咬伤了的嘴唇,靠近她的脸轻声道,“疼?”

    只一声,谢慧齐就觉得什么疼都不算疼了,她摇了摇头,“不疼了。”

    齐君昀在她额上轻吻了一记,抬手摸了下女儿的头发,跟她道,“这几天帮阿父照顾着点你阿娘,等会阿父要去趟书房,你让言令过来给你阿娘把下脉,这几天的吃食你带着厨娘下手,专门给你阿娘起一锅。”

    谢慧齐听着笑了起来,笑容甚是开心,“又要疼我了?”

    “嗯,疼你。”往日并不会作答的齐君昀答了一句。

    谢慧齐的脸顿时“咻”地一声,烧得就像傍晚时分的火烧云。

    齐奚本来心疼她,见此都好笑了起来,抱着母亲的腰把头埋在她肩头笑个不停。

    她阿娘也知道害羞,怪不容易的。

    **

    梧州城最大的菜市口有狗吃男人的那东西的传闻没半天就传遍了州城,有人甚至不远好几里的地专程到这个菜市口门口来看看,哪怕什么也没看到,回去也津津有味地跟人说道了起来,就当他这一去真的看到了狗吃那玩意的样子。

    何刺史府此时却死气沉沉,三更后的尖叫声没了后,刺史府现在平静得近乎诡异。

    谢元景在收到消息后匆匆赶到了刺史府,何咏白着脸紧紧抓着他的手,脸上的青直爆,他的脸因他咬牙切齿的话变得狰狞了起来,“是国公府的人?”

    谢元景一时没了话,只能拍拍他的手,权当安抚,可惜何咏根本没有看到他此举,也无心在意他那点根本于事无补的安慰,他死抓着谢元景的手暴喝了起来,“谢大人,你不能过河拆桥呐!”

    他喝道着的声音凄厉又绝望,尤如将死之人。

    谢元景不断地拍着他的脸,他的脸也是僵的。

    何咏害怕,绝望,他何曾不是?

    他到这时候才想起齐国公的出身和这些年的手段来。

    当年定始帝几次三番都想让他死的人从来都不是心慈手犬辈。

    “你太急了,”末了,他喃喃道,像是对何咏,也像是对自己道,“太急了。”

    太急,也太狠了。

    可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

    “谢元景!”何咏见他说着无用的话,脸上的汗一茬茬地冒了出来,他急得青色发青,眼睛泛白,空荡荡的下身让他惶急疼痛得整个天地都是颠倒的,他已经不愿意再去想那是齐国公爷的手段了,他只求谢元景把那东西找回来,“你忘了我是怎么帮你的?我求你,就是去求,去跪,去蒙,还是把刀架那位爷脖子上,你也得把我那宝贝找回来!”

    说着,长泪从何咏的眼边掉了下来,“求你了,谢大人,谢大人……”

    “你暂且安心歇息。”谢元景不能说他那两个东西已经被狗吃掉了,而且,现在全城的人可能知道了,只是尚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他的罢了,这事情要传到何咏耳里,怕是……

    何咏手里还握着他们这些人的把柄,甚至赵家那边的他都有,他留着后手,在没找到他的后手之前他不能死,谁知道他死了,那些东西会流到谁手里,到时候,他更是连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事已至此,只能拼死一博了。

    “谢元景!”见他要走,何咏又大叫了一声,可惜他实在太虚弱了,那大喊出声也不过是在第一个尖拔高了上去之后在第二个字又落了下来,未能阻挡住谢元景那匆匆的脚步。

    “拦住他,拦住他。”他喃喃着,红着眼的下人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这时候敢去拦知州大人的路。

    刺史大人不知道,现在何斌大人进了府,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刺史府就要变天了。

    **

    谢元景求见的事,麦姑姑一得知就知会到了夫人耳边。

    谢慧齐在齐君昀进书房后就没见到这位爷了,这时候这爷应该也知道了她的壮举了,他没来跟她说话,连让身边人过来传一句“干得好”都不曾,她便自己先过去了。

    她走到门边的时候,书房里还有声音,等到护卫道了一声“夫人来了”,书房里的声音刹那就没了。

    又是鸦雀无声。

    男人对这种事,总是感同身受得很。

    谢慧齐见屋里被她的到来吓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也想自己是不是太狠了点,但一想昨晚她那齐家哥哥把拳头捶破的样子,再想想何咏那一举要是成行,得把她的下半辈子毁了,她为此付出了半生的家也会因此变个模样,顿时那点慈悲心肠也就没了。

    如果狠一点,以后能让人不犯到她头上来,那她还是狠一点的好。

    “夫人,进来就是。”极致的静没中,齐君昀的声音响起。

    谢慧齐偏了偏耳朵,仔细辨别了一下,听那温和如常的声音中好像带了点笑意,她琢磨确定后嘴边也闪过一道笑意。

    别人都怕她没关系,他不怕就行。

    “夫人……”齐恫在里面拉开了门,两手相揖,朝她看来。

    “辛苦了。”谢慧齐朝他颔了下首。

    齐恫淡笑,恭敬地站在了门边,候着她入内。

    “过来坐,”坐在首位的齐君昀本来面无表情,此时脸色缓和了不少,明显得让沈从都莫名轻咳了一声,齐君昀没看他们,说着又转过头对她身边的媳妇子道,“帮你们主母搬个椅子过来,多加层软垫。”

    麦姑姑领着人赶紧上前去了。

    谢慧齐也走得快,一会就到了他身边,与他道,“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你回来,就过来看看你。”

    “跟道人他们说事,还要得了一会,你来了也好,若是不嫌烦,在旁陪我听听。”齐君昀看着她坐下后,给她拉了拉背后的软枕,把她有点微凉的手握在手中紧了紧道。

    “我听人说谢元景来了……”谢慧齐没停顿就接着道,“你让他带着夫人来见见我,我来这么久,都没见过谢夫人。”

    齐君昀漫应了一声,“嗯。”

    见他没动静,谢慧齐摇了摇他的手。

    齐君昀还是没动。

    “哥哥。”谢慧齐叫了他一声。

    他现在想护着她也是没用的,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是拼了。

    错字病句明天上午改。

第252章

    来不及了,她既然打算伸手,这手就收不回来了。

    分寸她也自会掌握的。

    房里有他人,谢慧齐也末多讲,只是拿手指在他手心刮了一下。

    齐君昀沉吟了一下,似在评估风险,谢慧齐也不急,低着头等他答复。

    这事她是管定了。

    齐君昀原本只是想让她在背后帮着他些,只是现下看来,他家母狮子的脾气已经上来了,他心里想着事,嘴里也慢慢地浅吟了一声,“嗯……”

    他没正经答复,谢慧齐也还是不急,低着的头还是没有抬起。

    她的耐心,比许多人都要好。

    “依你。”末了,齐君昀这句说得很干脆,紧接着,他看到了她抬起来的笑脸,他脸孔也松驰了些下来,紧了紧她在他手中的手。

    这样也好。

    只是她身边的人他等会得一个个过问一次才行,往后也不能让齐恫跟着他出去了,得留在她身边才行。

    “你自己吩咐。”他朝她道。

    谢慧齐听了顿时笑靥如花,对门口的齐恫道,“齐恫,差人去门口跟谢大人说一声,就说国公爷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让他改天再来请安即是,还有让他改天也带着他夫人过来,就说我想见见。”

    齐恫应了是离去,谢慧齐笑意吟吟地看向屋子里的六人,每人皆扫视了一眼。

    被往日在沈从,山居道人这些人心中是妇人贤淑表率的国公夫人眼睛一扫,哪怕她坐在那还是亦如初嫁人妇的小妇人一般柔美可人,这些人的背后还是因她的笑容隐隐发凉。

    她笑得越是柔美,他们更是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钻,浑身都不舒服。

    这几个人也是国公府的老人了,谢慧齐见他们的次数也算多的,跟他们家人更是熟识,见他们一个个不敢直视她,皆躲着她,她也是不以为然,也没觉得如何。

    这年头的男人把那东西看得很重,她让人做的事其狠绝比挖人祖坟还让人刺心三分,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也就她丈夫还能忍得下了。

    谢慧齐随即转过头看了她丈夫一眼,转头就迎上了他的眼睛——平静,温和,跟每次他专注看着她时的眼神一样,里面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好像就是这样简单平凡无味,他也能看她一辈子不掉头。

    有他就行了。

    她是为她自己和他活的,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百年之后就是被人挖骨鞭尸又如妨?她现在活着的日子才是她的。

    谢慧齐看进他的眼,狡黠地对着他眨了下眼就又低下了头去,齐君昀见她垂了下头,那双灵动的眼便也看不见了,看不到人了,他便不可惜地转过了头,对着底下两边坐着的人道,“接着说。”

    沈从他们干咳了数声,有人不安地挪了挪屁股,齐君昀也没生气,捏着她的手斜靠着椅臂,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适应好了再开口。

    她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而他吧,也并不介意下面的人误会她。

    她是他的妻子,这世上有他知道她就行了。

    **

    张异在江南为官多年,齐君昀是打算把江南交给他的,所以张异举家迁往江南,连带他的几个女婿也皆都顺势迁往江南都是在他的默挟下的。

    张异本是齐国公府的家臣,他允许张异在江南扎根,世代成荫建立新的世族,也是他对张异这么多年为国为民的奖赏。

    他对张异褒奖,对所有他在江南的下臣门生也自是不差。

    只是,等奖赏成了撂倒他的刀刃,自进入江南齐君昀也是时常在想,这些年他还是过于仁慈,以及慷慨了——到底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的蠢人太多。

    谢慧齐跟着他在书房在看探子送来的情报,他脸色不好,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妞他们的夫君,每一个都是齐国公府的人,都是他扶持起来的,可这些人居然一个人都没让他们的结发之妻活着,反而是大妞这些女流之辈为了父亲,为了对齐国府的忠义联手搜集证据,结果却是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张异那两个儿子见过你了?”谢慧齐只看了一半大妞她们的死因,就不忍再看下去,闭着眼睛把案册合上,深吸了口气看向身边的人问。

    齐君昀停了手中的笔,搁在了砚台上,点了下头。

    “如何?”

    “你想见?”齐君昀未答,反问了一句。

    谢慧齐见他不答便点了头。

    “他们跟他们的姐姐不同,”齐君昀垂眸看了她一眼,顺了顺她的背又接道,“见着了也不要失望。”

    谢慧齐面无表情地颔了首。

    齐君昀在桌上翻了翻,旁边的宣崖见状,过来把他想的那本册子从堆积的案册里翻了出来,齐君昀接过给了她。

    谢慧齐翻开,里面是她熟悉的人物关系图,齐国公府的探子每个人都需具备描写分析图的能力,她以往看得多了,惯性让她一目了然。

    张异三岁的小儿子居然是他大儿子的。

    他的二儿子为纳青楼女子进门,跟反对的父亲反目成仇,他父亲尸骨未寒,这一位二爷就已经休了为他生了两子一女的原配,已把青楼女子迎回了家中。

    看来张异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这些年也没少荒唐,还真是不如他们的姐姐们一分半点。

    谢慧齐这次仔细地把案册看完了,看完之后就摇了头,淡道,“不见也罢。”

    这等人还是不要见了,她怕脏了她的眼。

    “这两兄弟,谢元景他们还用得着……”齐君昀淡淡道,“许是回头还要咬我们几口。”

    说来如若不是生于他们国公府的皇帝是这个天下的至尊,他确也是被算计到时了。

    赵派所发动的江南这一举根本就是根利箭直戳他心肺,有张异之死在前刺来,还有张异活着的两个儿子在背后补箭,如果不是嘟嘟替他揽了所有的重压,他确实是逃无可逃。

    赵派什么都没算错,只不过算错了皇帝那最重要的,决定成几诉一环。

    谢慧齐这时脸色更差了,她揉着人中打起精神勉强道,“嘟嘟现在在京中的日子不好过罢?”

    赵益楼他们不会善罢干休的,那可怜的孩子得天天听这些人喷口水弹劾国公府罢?

    谢慧齐这时候也只能庆幸还好他是沉弦的孩子,庆幸那个孩子骨子里比谁都狠,这样的性子不会被人左右,也就不会因别人对他们国公府的弹劾会厌弃国公府。

    要不,被是国公府再于国有功,被人在耳边听人的坏话,次数多了,听的人也会心生不满的。

    但庆幸之余,她心里也是苦涩不已,他们夫妇对他一直都有所保留,可他却得孤身一人承担他们的压力。

    想起若桑的临终托付,谢慧齐心中满是凄然,她于若桑,于嘟嘟终归是有愧的。

    见她眼睛里起了水意,齐君昀干脆连人抱起放在了腿上,让她靠在他身上,他拍了拍她的腰,顿了半晌,末了也是半闭着眼睛轻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京中的重压,是那个他刻意疏远了的皇上替他担了去了,他知道她心里的愧疚,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鱼与熊掌兼得的事,他们保了自己,保了女儿,就只得对不起他了。

    亲疏远近终有别,不得不奈何。

    **

    国公府一行人来江南是代皇帝来祭先皇的,这祭先帝的日子定在了腊日二十八,还有一来个月的时日,且这些事情有管事的他们担了去,谢慧齐到临近的日子再过问一下也就行了。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的是她家二郎带兵来的事,这五千精兵的安放之地自有国公爷安排,而她要做的是把五千精兵的粮食被褥等事解决了。

    想也知道,这五千精兵过来是会受刁难的,与其让他们进了军宫被江南的官兵处处束缚,还不如他们国公府自行安排妥当。

    谢慧齐开始带着管事们调动这五千个人衣食之事,她已经预料到了他们在江南的受阻,便也做好了兵分两路的准备,一路在江南收集他们要的东西,尽全力去收,谁不卖他们东西,一个个都记在册上回来禀报,另一路则是负责把国公府在江南四州和周边州边的粮草皆调过来,先供了这五千兵力再说。

    谢慧齐也不怕养不活这五千人,只是从这些地方调粮草的话,他们这些年在暗处开的店也会被众人所知了,齐国公府这棵大树本来就招风了,再加上这些被曝露的财富,一走了明路,京城里的敌对党就又有得是参的了。

    但这事想多了也没用,是福是祸到时候再说,现在先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他们才有以后知道是福还是祸。

    齐君昀在天清观两日未出门,谢元景回去了两日也没消息,谢慧齐也不急,这种事她开了口要见人,对方多拖一天,就是对她多一分的不敬。

    她家国公爷身上的冤名虽还没被洗脱,但只要他还没下台,江南这些官员到底是他们国公府的人,于情理来说他们夫妇还是他们的主子。

    在天清观休歇了两日,齐君昀还是带人出去了,他要去看几处安置精兵的兵营,这次他把齐望跟齐润都带去了,他出去的当天下午,谢慧齐就听下人来报,说谢元景带他夫人来了。

    谢慧齐听了笑了起来,让人请他们进门,她在客堂见了他们。

    天清观的客堂被带来的下人收拾得有几分国公府客堂的样子,一景一物都是按照国公府的规矩来布置的,处处皆是谢慧齐熟悉的地方,她也自在。

    “下官拜见国公夫人。”

    谢慧齐一进门,谢元景带着一个头发半白,面色愁苦的老妇人跟她行了礼,那夫人没道安,只是跟着谢元景朝她弯着腰,她扫了谢夫人一眼,也没出声,等坐下后方才对谢元景道,“谢大人找的好时机,国公爷在你就不来,他出去有事了,你就来了?”

    她淡淡说着,说不出是在嘲讽还是压根没那意思,谢元景抬头看了这脸似玉瓷的国公夫人一眼,很难想出这貌似天仙的妇人却有那般毒若蛇蝎的手段。

    果然不愧是齐国公的夫人,即便是那嘴都是带着毒的,一张口就是责他趁着齐国公不在的时候才过来见她。

    谢元景又看了他那个愚笨的夫人一眼,见她就是请完安了也还是躬着腰,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不言不语,这时候话也不知道搭一句,心里便暗暗叫苦。

    这么个带不出来的老东西,早该打死了她,换个知情知趣能当家的,今日带来的好歹能助他一臂之力,他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堂堂一介大丈夫,还得与这后院之人斗心眼。

    “回夫人的话,是下官唐突了,不知国公爷先行出门去了,夫人如若不便,下官明日再来见国公爷就是,”谢元景两手往前一拱,低头沉声道,“下官暂且告退。”

    “谢大人,”谢慧齐翘了翘嘴角,不以为然地道,“你在梧州只手遮天,居然跟我道你不知道国公爷出门去了?你这是让我当你安排在天清观面前的那些探子都是死的?我眼睛是瞎的?”

    她这话一出,堂屋一片寂静。

    一会,未料这国公夫人如此之姿的谢元景抬起头,那眯起的眼睛里全阴戾,连脸都阴沉得足以挤出水来,“下官做了这事?下官怎么不知?夫人慎言。”

    谢慧齐不想跟他装蒜,也不觉得这谢元景配跟她装蒜,事已至此,这些人哪来的脸面让她给脸?这些个人这些年在江南做大了春秋大梦,都认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你叫我慎言?”

    她哼笑了一声,“你们的胆子啊……”

    真是肥得江南这块天都装不下他们了。

    这次,谢元景的脸真正地难看了起来,他抿着嘴,眉头倒竖看着这张嘴比言官还利的国公夫人,他还真是小瞧了她了。

    “夫人,”谢元景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来,语气冰冷阴恻,“夫人是跟国公爷过来代皇上祭拜先帝遗居的,想来是极贤淑德良,皇上才委以您重任的罢?”

    嘴巴这般毒,这妇德哪去了?果然齐国公府在京城被人忌畏太久,这国公夫人也是个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蠢妇。

    她说一句,这谢元景就能答一句,且句句都带着对她的威胁,谢慧齐这是切身体会了一把,才体会到这江南的天被人翻得有多大了。

    在这块地方上,是没什么被这位谢大人放在眼里的罢?

    怕是皇帝来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忌惮。

    “谢大人啊……”谢慧齐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转头对那呆站着不语的谢夫人看去,她本来想拿这夫人说两句话,但看着那臃肿的老妇麻木地站在那一派木木呆呆的样子,这话也就不想说了。

    冤有头,债有主。

    她如今见了这谢夫人的真容,才知道探子上禀上来的说谢夫人贤良淑德,唯夫命是从的话,怕是只有唯命不得不从这句话才是真的,这谢夫人一身被长年虐待的气息,她也不想再雪上加霜了。

    又一个被丈夫恨不得其死的糟糠妻。

    对谢慧齐所在的前世的官场中很多男人来说,他们的人生三大乐事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句话放诸在大忻的官场也是被众多的官员发挥得淋漓尽致了,从京城到江南的这一路,谢慧齐已是足够见识了这些官员对于死老婆的热衷。

    她本来是想拿谢夫人作筏子的,不过这谢夫人没开口,这筏子的作用也还是做到了,已让她足够了解谢元景了。

    她又把眼睛调回到了谢元景的身上,温和道,“谢大人,我很久都没见过在我面前恶得像你这样难看的人了,你吃着我们国公府的饭,说你是我们国公府的人,那是国公爷把你当回事,但如若说你是国公爷的狗,我想也没几个人说这是不对的,我没想到,国公爷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了条咬主子的恶狗出来,老实说,我很不高兴……”

    “你……”话太难听,谢元景脸色大变,被一个妇人侮辱,他立刻火冒三丈了起来,“齐国公夫人……”

    没等他再道“慎言”,国公府的麦姑姑已经快步走到了他面前,那手快得就如虚影,他话未落音,她的巴掌就已经甩到了他的脸上。

    那“啪啪”两声,响得极快极厉。

    “谢大人,我家夫人乃是有诰命在身的一等公侯夫人,您用不着在我们夫人面前大呼小叫的……”麦姑姑看着脸被抽到一边的谢元景冷冷地道,“您若是不懂规矩,奴婢不乏教教您什么叫做规矩。”

    说着,她一巴掌又抽了过去,只是这掌中她手中含了极薄的刀刃,那一巴掌挥过去之后谢元景发出了痛不欲生的喊叫声,“啊,啊,啊,你竟敢?毒,毒妇,啊……”

    他大叫着抱着脑袋滚在了地上,没半刻鲜血从他的右额间到左下巴那一条划线上飞快地涌了出来,只一会即血流满面。

    这时候,那一直痴痴呆呆的谢夫人慢慢地转过了头,看着她边上那打滚的谢元景,她那如死鱼般的眼睛在他身上定了一会,随即又木然地转回了头。

    “给她搬个凳子过去。”谢慧齐偏头吩咐了身边的小绿一声。

    “是。”绿姑姑立马搬了凳子过去,跟谢夫人说了一声坐,见说罢她没动,在主母的示意下干脆扶了谢夫人坐下这才回了主母身边。

    地上的谢元景在无措的哀嚎声过后大力地喘息着,等缓过了痛劲,他抬起脑袋眼看又好像有话要说,一直站在他身边静默不语的麦姑姑又往前走了一步。

    她家的公爹原本是府里掌管刑堂的,她丈夫没在公爹手里学到的本事她是学了个全的,只是这些年来在夫人身边也没她出得了手的地方,这次还是她难得的出手,她拿不住分寸,所以便往谢元景那边走得近了点,想着他要是敢开口,她近点一脚下去也好用力把他的嘴巴踩碎。

    谢元景见那袅袅而来的妇人步子一迈就是吓得身子一僵,原本想说的话也没了,气息因害怕喘得更粗了,就跟漏风的火桶一样。

    麦姑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佝偻脸丑的老男人,没有表情的脸过一丝不屑。

    谢慧齐看着被小麦吓住了谢元景也是摇了下头。

    也是可笑,这种人居然是一州之长,治领一方百姓,还跟一干人等把他们国公府耍得团团转。

    “来,来,来人啊……”谢元景抱着脑袋低声地喃喃,却也知道他这般大叫带来的人也没有吭声,他也是指望不上了,因此他的身体更是缩成了一团。

    谢元景是个瘦小单薄的老头,他缩成一团,就像一只干巴巴的垂死老狗。

    谢慧齐从主位站了下来,小绿知意,跟丫鬟齐力搬了主椅放在了谢夫人的身边,谢慧齐随意在椅子上坐下,跟身边的谢夫人闲聊道,“你娘家贵姓?”

    老态龙钟的谢夫人依旧盯着地上不言不语。

    谢慧齐也没等她的话,她觉得地上那喘着粗气的声音太难听,太刺耳了,便吩咐了一声,“把声音堵了。”

    “是。”有武使丫鬟很快就拿了布巾前去了,没一会,那漏风的声音就少很多了,只听得见那鼻息间的气了,这时丫鬟还要绑了他的鼻子,谢慧齐还想让他死得那么快,便朝丫鬟摇了头……

    “乔,乔……”

    声音很小,谢慧齐转过头去,“嗯?”了一声。

    “免贵姓乔……”谢元景夫人看着地上道。

    她声音粗嘎,又很小,显得很含糊,谢慧齐顿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说什么,“乔?”

    谢夫人又不再出声。

    “乔氏,”谢慧齐也不在意,不甚在意地朝谢元景那扬了扬下巴,“你有什么要对他做的没有?有的话,尽管做。”

    谢夫人顿了一会,这次只一会,她就慢慢地抬起了头,那脸直接转向了谢慧齐,尔后,只看她对着谢慧齐一字一句地对道,“我,能?”

    “对,你能。”

    作者有话要说:十点半或者十一点二更。

    最近逼着自己慢慢恢复,振作,这几个月来是我活到这个年龄过得最力不从心的时候,但好在再困难也还是快要过去了。

    谢谢还在陪着我的各位,我很好,愿你们也安好。

第253章

    是,她能。喜欢就上www.LWXS520。COM

    只要她还没被打趴下,想报复,还没麻木透顶就能。

    只是,这是她自己的事,谢慧齐觉得她没有权利,也无意替这个老夫人决定什么。

    人要是逆来顺受,也用不着别人多此一举拯救。

    谢慧齐平静地看着鼻子直哼哼的谢元景,她现在头脑非常清醒,她清楚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件事。

    她不会让国公府沾太多的血腥,但也更不可能让这些背叛者轻易地死去。

    他们现在还想着欺压他们国公府,那她就让他们在还活着的时候尝尝后悔而不得的滋味。

    **

    “我能。”乔氏木纳地又重复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她。

    “我能。”乔氏又道了一句,说罢这句她站了起来,她太胖了,尽管站起来得很慢,但她在站起后“砰”地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小绿她们往她们夫人看去,看到夫人平静地朝她们摇了下头,便没有上前去扶人。

    这时候乔氏却撑着冰冷的地面站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浮肿疼痛的脸,又扶了扶头发,回过头,对着那个长得好看的年轻妇人道,“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年轻夫人点了点头。

    乔氏得了回应,嘎嘎地笑了两声,声音极其难听。

    “吃药吃坏了喽。”她伸出手,跟那个年轻妇人比了四指,“四十岁,四十岁。”

    她才四十岁。

    她也曾经好看过。

    她曾经是他们家中最好看的女儿。

    但如今,但如今……

    乔氏回过头,瞧谢元景走去。

    “你敢,乔春诗,你这个丑妇,妒妇,你敢!”谢元景大叫,躺在地上的老头飞快地爬了起来,粗鲁地扒到嘴间的绑布,把手扬得高高。

    只一下,乔氏就怯懦地缩了缩头。

    就在这一刻,小麦伸出了腿,一脚把刚爬起的人又狠狠地踢到了地上,一脚对上他的脸就狠狠踹了几脚。

    “看到了?”那痛苦的哀叫声中,麦姑姑对着那缩着脑袋的老妇道。

    乔氏笑了起来,粗嘎的笑声比鸭子的叫声还难听。

    “你来。”小麦移开了脚,快步走回了夫人的身边,跪在了她的身前。

    刚才她那一举,没得夫人的吩咐。

    她只是看乔氏被人抬起的手吓缩了脑袋气不过,脑子一热,脚就上去了。

    她一跪下,谢慧齐就摸了下她的脸,小麦也松了口气。

    好在夫人没生气。

    这厢,乔氏已经站到了谢元景的面前,这时候谢元景已经半昏迷了,他没有意识地呻*吟着,乔氏蹲下身,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这个不能再对她拳打脚踢的人。

    她看了太久,久到小麦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她看了她夫人一眼,见她点了头,便走过去对乔氏道,“要不我绑了他的手?”

    她怕,绑了他的手总不可能怕了罢?

    “哦,哦……”臃肿显得呆笨的老妇抬起了头,“不,不用。”

    不用,她能。

    乔氏伸出满是伤疤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谢元景的前胸,在他的腹部那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尔后,她抬起头,跟小麦道,“这位姑娘,能跟你借点油吗?还要个火折子。”

    小麦瞥了她一眼,望她们夫人看去,得了夫人的应允便朝站在门口的武使丫鬟颔了下首。

    丫鬟领命而去。

    这时乔氏抓住了谢元景的手,把袖子撸高了,喃喃道,“这里有一刀,这里有一刀的,我记得。”

    但还是记不得了,她又放下刀,去撸她自己的袖子,这看得小麦,麦姑姑摇了头,什么也没说就走向前蹲下了身,把谢元景的手给反手绑了。

    她不得不说,她心里是有些许同情这乔氏的。

    她看不惯乔氏被欺负得那怯怯懦懦,又可怜巴巴的样子。

    女人不应该被猪狗不如的东西欺负成这样。

    乔氏慢吞吞地撸高了袖子,麦姑姑瞥了她一眼,发现她那撸开的手臂上全是又深又重的伤疤,一条条狰狞黑紫……

    “哦,都是,都是。”乔氏想起来了,全都是。

    太多了。

    他打她打得太多了,他一不高兴就折磨她,太多了,多得她都记不起来了。

    乔氏又拿起了刀,拉着谢元景的手,把刀掐进了他的手臂,抿着嘴划拉了起来。

    “呜。”谢元景被刺激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臂在人的手中,那方传来剧痛,他下意识就猛烈地扭动了起来。

    只可惜他全身无力,连逃跑都没力了。

    乔氏就好像没看到他的挣扎一般,依旧一刀一刀地划着。

    谢元景先是狂怒,见那乔氏不看他,他绝望地哼哼了起来,只是,那乔氏依旧无动于衷,把刀滑行了他的前胸。

    “呜……”谢元景哭泣着,哀求地看着她,在绑带后面一声一声叫着,“春诗,春诗……”

    春诗,饶了他罢。

    只是乔氏没理会他,她都想起来了。

    她专心地把谢元景前胸解了开来,把刀伸向了他的□。

    他割了她的,不让她喂她的孩子的奶,她便也割了他的。

    鲜血很快就在她白胖的手上漫开成了血花。

    这厢,没料如此血腥的谢慧齐轻皱了眉头。

    “夫人,”绿姑姑有些忧心地叫了她一声,“要不……”

    谢慧齐没出声。

    小绿担心地朝她麦姐姐看去,这事是不是得止了?国公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小麦也皱了眉。

    “谢元景也这般对待过她罢?”突然,夫人开了口。

    “奴婢猜也是这般。”小麦赶紧回道。

    “嗯。”谢慧齐没再出声,也没制止。

    等到谢元景的前胸全是血,乔氏把放在了她边的油倒在了他的手上,拿起火折子的时候,谢元景即便是嘴里绑着布,也能听到他骇怕到极点的绝望呼叫。

    那斗大的喘气声里,带着死亡的气息。

    乔氏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

    谢元景的下半身湿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味道。

    谢慧齐终是看不下去了,她站了起来快步出了门。

    **

    乔氏给谢元景留了一口气。

    这里的人说他死不得,那她就留她一口气。

    被那个帮她的姑娘带出门后,她的头也还是没有抬起,死气沉沉地对她道,“我想见一见你们夫人。”

    麦姑姑看了眼她,沉默了一会道,“你等着。”

    说着就去禀报了。

    她不知道她们夫人还想不想见这个老妇。

    谢慧齐听到禀报,自嘲一笑点了头。

    见,怎么不见?她给了乔氏选择,不是真帮她报仇的。

    乔氏很快到了她的跟前,一见到她就抬起了头,木然地对她道,“我不知道谢元景的事,帮不了你什么。”

    看来脑子还是管用的,知道她的用意,谢慧齐点点头,“行。”

    “我欠你的,”乔氏又木木地道,“我会还你。”

    谢慧齐是真的笑了起来了,她摇着头失笑道,“算了,就当刚才是还我了。”

    她本来也是想让谢元景不好过。

    “不能算,”乔氏这次弯了腰,躬了身,“我会还的。”

    说着,她转过身,又慢吞吞地往门外挪去了。

    谢慧齐看着她臃肿又迟滞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来。

    “算了,算了。”她道。

    “去帮她安排个地方呆着去罢。”谢慧齐最后还是不忍心,转头对身边的小绿道。

    “是。”绿姑姑福了福身。

    但没多久,尾随乔氏而去的小绿回来对谢慧齐摇了头,“夫人,那位谢夫人非要回去。”

    “非要回去?”

    那厢乔氏给小麦看了她的身体,跟小麦木木地道,“你跟你们夫人说,她的好意我领了,我是要回去的,那里还有一个这样对我的人还没得到报应。”

    说着她阴阴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如同报丧的乌鸦一般,“报应。”

    她会让那个女人得到报应的。

    谢元景没了,她看还有谁能帮她撑腰。

    **

    齐君昀回来听下人说道了今日发生的事,便去了夫人所在的藏经阁楼顶,看到了她抱着女儿在窗口迎着风坐着,夜起的寒风吹乱了她未梳起的长发,黑发在风中狂舞……

    风太大了。

    齐君昀走了过去,把窗子关起。

    “阿父。”齐奚在母亲的怀里抬起了头,轻声地叫他一声。

    齐君昀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眼睛却定定地放在了她的脸上。

    谢慧齐也抬起头,看着她今生最爱的人,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她慢慢地翘起了嘴角,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然后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微笑的样子。

    她嘴角的笑意因这张笑脸更深了起来。

    “哥哥,你回来了啊……”她终于张了口,声音近乎叹息。

    他回来了,只要他能回来,回到她和孩子们的身边就好,为此,她就是化身为魔又如何?

    “怎么了?”下人点亮了油灯,齐君昀看着灯下的那张美人脸,弯下腰,当着女儿的面在她冰冷的嘴角落下了一吻,轻轻地,安抚着她地道,“我不在,又有谁欺负你了?”

    因这话,谢慧齐扬起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的笑脸里没有丝毫阴霾,那一笑就如雨天晴光突现,惊艳了他的眼。

    她扬起头朝他笑的模样,美到她就是睡在他的身边,他也时常在梦里要再次梦见——他也至死都记得就在那寒风狂舞的冬夜,那一串在他耳边响起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54章

    当夜齐君昀去看了谢元景一眼,没半会就回来了。爱玩爱看就来WWW。LWXS520。COM

    冬夜太冷,他一回来谢慧齐就拉他去泡了个热水澡,把他洗得热热腾腾出来,又泡了杯安神茶塞到他手里,她则跪坐在他身后给他擦着湿发。

    “这外面冷得太难受了,明个儿你出去给你烧个炭屉带着。”

    “明日不出门。”齐君昀闭着双止养神道。

    “那正好,能陪我一日。”谢慧齐低头在他颈边轻落了一吻。

    齐君昀闭着双目回头,与她紧贴着脸轻磨了几下,嘴里道,“过完年,咱们去栎武。”

    “嗯。”谢慧齐没先问为何要去。

    “慧慧……”齐君昀回过头,这次他睁开了眼,掀开茶杯喝了口茶道,“你对张异怎么看?”

    “他啊……”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张异,谢慧齐想了想道,“他是个好臣子,于国有功不假,对你也忠心,如果他有瞒你什么事的话,你也别去当回事,谁没有私心?他护着他那两个儿子那也是他为父之责。”

    张异在官场里打滚了一辈子,江南异动他岂能不知?没给他们提醒,怕也是因那两个儿子不争气,被人操控住了罢?

    他算是被儿子们坑了,只可怜了他的女儿们,最终成了他成全儿子的牺牲品。

    只是谁人没有私心,谁的心不偏?谢慧齐自问她也知人性善恶,看事情也要比一般人看得透一些,但她的感情也不过是在世这间所有的常喇间,如同她为了家族和女儿那不可知的以后,不让女儿靠近那个可能会给予她这世上最好的感情的表哥。

    也许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会喜欢她的人了,可就是明明知道,她也还是为了一己之私把他们隔得远远的,哪怕那个孩子一个人在京中独立撑着他们,护着他们国公爷的安危和权力。

    瞧,人性就是这么自私。

    谢慧齐不想让她家国公爷去怪罪张异,张异这么些年把江南治理得很好,他做出了了不起的政绩,无形中救了许多的黎民百姓,有江山社稷有功,不应该着着那点过就得被推到清算。

    别人可以这样做,江南的那些官员可以把他推出来送死,但她家国公爷不能,也没必要。

    他终归是主子,当主子的本来就要承担得多。

    “哼。”齐君昀闻言淡然哼笑了一声,张异啊张异……

    他刚知道消息的那一会,居然是还想着为他讨一个公道,张异也是好本事,让他信他信到了那时。

    江南上下联成了一气,一点风都没透出来,张异这私心也私得太大了。

    他一生左右逢源,比谁都知道怎么当官,居然败在了两个败家子手里,辛劳了半生,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齐君昀确也不想再去计较这么多年他在张异身上花的心血了。

    夜深了,齐君昀把妻子抱在怀里,闭着眼睛想着江南的处置一夜未眠,偶尔觉察到她在怀中蠕动,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腰。

    等到清晨他也累了,他想这世上也只有她不会让他失望了。

    她也不忍。

    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

    谢元景几日没回去,梧州的大小官员也没一个上门来,谢慧齐等了几日都没等到像谢元景跟何咏那样的人物,倒觉得“热闹”没两天的日子有些空了。

    她不是个很喜欢主动出击的人,可能还是骨子里有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也是因为还没到非要动手的时候。

    二郎带着的人马还没过来,她也不想拿己身涉险。

    她也不是怕死,只是折在江南这些人的手里,她还真会死不瞑目。

    外面的人没动静,她也不动如山,齐国公更如是,隔三差五出去走一遭,不过,他也不再接见任何官员了,说是要静心祭拜先帝。

    天清观占地广袤,没有了那些官员坐着轿子骑着马过来拜访也是冷清了不少。

    江南是要比北方多些生气,即便是野草也要比北方长得好些,只是到了凋零的季节,枯败的草木也会多增几分萧瑟。

    这就是名扬天下的江南,谢慧齐在梧州住了大半个月后,心道这就是异乡的感觉,寒风打在身上不仅刺骨,连心都要容易更冰冷一些。

    她觉得这冷她都捱不住,便又让管事的去丈夫找好的扎营处多送了些精煤,又给这五千精兵临时多加了一身的棉衣。

    她心中算着一本本的帐,下面的人却忙得脚打颤,连齐奚也因要过问定笃的事情太多,不再坐于母亲膝下,而是带着管事们日日忙于琐事。

    她风风火火,谢慧齐见她精神比之前要好得太多了,便也安下了心来,私下也跟齐君昀道,“女儿以后要是要的天地越过一般人家的闺女,她如果不想当个规规矩矩的名门闺秀,咱们不要拦她。”

    而且,这其实也是他们夫妻欠她的,他们已经拦了她的一种可能性,不能连另一处都拦了。

    为人父母者是要引导儿女,扶助他们走向他们希翼的路,而不是死死地拦住他们。

    她说了,齐君昀便想也不想地点了头,道,“好。”

    如果这是她想要女儿得到的,那他就给他们的女儿。

    十二月过了几天,南水,南扬,栎武的消息陆陆续续送达,谢慧齐开始专看他们年后要去的栎武的消息,这几天齐君昀没出去,齐望齐润除了练武读书的时间,便也跟在了父母身边。

    谢慧齐就顺便教了他们关于处置事后江南官员家族的事务,这一教她也是看了出来,三儿子看着温善随和,但主意下比得人快,就是要处决人时要取人性命他也不会多问为什么,看似霸道蛮横的小儿子却在面对人命的时候要顿一顿,要她解说为何如此处置的原因,许是她之前训得太过,让他顾忌人生死的道理说得太多,他本身没有慈悲之心,却还是在事关人命的时候下意识就要细想下。

    说起来她这几个儿子其实都不怎么像她,其实连女儿都不太像她的,只是他们不怎么像她,却也被她教得不像这个世道的公子小姐。

    谢慧齐也不知道这对他们的以后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她也是随着他们的长大才意识到她到底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就是活在这年代也努力活成了自己的样子,终归也是活出了自己的痕迹,这些毕竟对身边的人还是有影响力的,可她毕竟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而他们这些被影响的人却还是活在这个年代……

    就是小麦小绿小红她们这几个姑娘在她的纵容下,现在也变成了比许多男人都要有本事的女人,她们处理事情的决断力甚至不亚于她们当管事,在外面见识颇多的丈夫。

    与众不同,那就代表同类太少,年轻时还有意气风华作为撑点,一腔热血还在,不嫌时光吝啬,便等老了,身边没了可以理解的人,那就要与孤独相随了。

    她不知道他们以后的伴侣,陪着他们走人生路的人,会不会像他们的父亲之于她一样……

    如果不是,说来就是她的不是了。

    江南的冬日让谢慧齐变得有些忧郁了起来,等知州府的乔氏求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甚至有点想国公府那个她的安乐窝了。

    乔氏求谢慧齐,不是因她自己。

    她回去后说她家大人为祭先皇留在了天清观静心,能想出这般借口的妇人本不就是愚笨之人,由之后齐国公也拿了这个理由出来说道拒客如此也看得出,她也是个嘴里能说漂亮话的人。

    谢慧齐知道乔氏回去这般说后,其实是在心中高看了她一眼的。

    只是没几天,当乔氏为她的儿子求到了她面前来,谢慧齐无奈地笑着摇了头。

    乔氏的儿子说要走,要离开梧州,隐名埋姓活下去,但他无法脱身,梧州的人他摆脱不了,他没法带着她跟妻儿远走高飞,他在乔氏面前露了哀凄之意,乔氏便自告奋勇地求到了她面前来了。

    “我儿说他可以把他知道的道出来,”乔氏那木然的脸难得的透出了焦虑之意,连那死鱼一样的眼睛也鼓大了起来,眼睛中还有着狂喜,“他说只要能出梧州,能让我们一家人能过小老百姓的日子,他什么都说,什么都做。”

    “他是这么说的?”谢慧齐轻声地问她。

    “是,是,是……”乔氏激动地不停点头。

    “那,”谢慧齐说到这顿了顿,她有些不忍心了,因此,她的声音更轻了,“之前你被人打的时候,他在哪?”

    “啊……”乔氏木然地张了口,她先是不解,但慢慢地,她眼睛因鼓大亮起来的那点光也渐渐地淡了下来。

    他在哪?

    她不知道。

    她没有看见过他。

    这年轻夫人什么意思?

    “我对不起他的……”年轻的夫人不说话,乔氏垂下了眼,看着自己那双藏于袖下的手道,“对不起他,我是他娘,没有带大他,是我对不起他。“

    “好,你对不起他,那你被打的时候,他在哪?”谢慧齐还是只问了这一句。

    母子天性,她跟她家国公爷这么多年来确实没在人面前吵过一次架,他们夫妻恩爱,即便是儿女也拿着他们斗气开玩笑,但她也知道,前次她的小儿子在她面前告他阿父的状,说他留美人过夜,可背后却是那天当他知道消息就马上去找了他阿父,还把那送来的美人儿狠狠地训了一通,训完美人儿,他又去找送人的官员去了,一个一个,他哪一个都没放过……

    那才是当母亲的生的儿子。

    就是她小时候在河西镇的时候,大郎二郎那么小的孩子,知道他们阿父在外头吃了对他们阿父认生的百姓亏,一个小读书郎,一过不过堪堪只会走路的小儿,也会拿起家中的扁担想去帮他们阿父的忙。

    哪有孩子不护着被人欺负的父母的?就是欺负的那个是自己的父亲,可那不应该只会更心疼吗?

    “他,他……”乔氏茫然了。

    那木纳,苍老,肥胖的脸上一片的茫然无措,那种苍白的茫然让站在谢慧齐身边的麦姑姑和红姑姑都别开了眼,不忍多看。

    “我帮你,”谢慧齐终究还是残忍地道,“一是为了我自己,二也是为了让你也出一口气,但不是为了让你儿子来算计,坑害我的。”

    一个能任她被人欺辱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么可能带她远走高飞。

    她爱他,可他爱她吗?

    “他,他不知道的……”乔氏那眼白比眼球多的眼睛里木然地流出了泪,她流着泪,但没有泣声,眼睛只是一串接一串地掉了下来,“他不知道你帮我的。”

    他没有骗她。

    年老的妇人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地说话,一样地哭泣——谢慧齐不知道残忍的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怎样刻薄的痕迹,但她看着乔氏,那心却疼痛了起来。

    “他知道的,”谢慧齐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低下头给坐着人拿帕了擦了眼泪,淡淡道,“我知道你儿子经常在外面说你跟谢大人相敬如宾,夫妻和睦,我之前想见你,还想拿捏你拿住谢元景,那些我听说的你跟谢元景夫妻感情好的话有一半是出自你儿子之口,你说,这样一个信口雌黄的人,我怎么信他会带他熟视无睹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去过小老百姓的日子?”

    天清观里还住着上百个不知道是哪家的探子的道士,这其中岂会没她儿子的人?

    “你别乱说,你不知道!他不知道!”乔氏却癫狂了起来,打掉了谢慧齐帮她擦泪的手。

    “夫人……”

    丫鬟们在叫,谢慧齐摇了摇头,轻挥了下手,让她们别大惊小怪。

    “对不住了。”谢慧齐轻言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被揭破事实却不愿意承认的乔氏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个,说罢转过身,又坐回了主位。

    “回去吧。”她依旧温言道。

    她无意刁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妇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二更要到十一点或十一点半去了。

    提前跟你们说晚安。

    祝新的一年,大家幸福安康。

第255章

    乔氏走后,谢慧齐坐着好久都没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喜欢就上www.LWXS520。COM

    她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女人,她活了两个时代了,人活得久了就会人老成精,她也不例外,赤*裸*裸的现实早教会了她怎么做人才是好……

    可就是心都硬了,碰见了不幸的人她还是难免会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恶人呢?怎么就会有人身而为人,会对另一个人那么残忍呢?

    她知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人性本善的,可还是事到临头会失望。

    可是,失望又如何,人不会变,世道不会变,而她能在乎的,在乎得起的,也还是只有她的那片方寸这地,而这片方寸之地能不能保全,就是她付出了全部的心力,也未必如愿。

    人生对每一个人都是残忍的。

    “夫人……”乔氏走后,夫人半晌没动,麦姑姑跪到了夫人面前,跪着跪着,开口说话的时候,那强硬了半生,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掉出了泪,“扶不起的终是扶不起的,您随她去罢。”

    她小时候就性格强悍,后来老国公夫人嫁进国公府她这个齐国公府的小家奴就跟随了老夫人,即便是当时的国公爷让她害老夫人,她想着哪怕一死也不能背弃主子,知她性子的老夫人怜她,确定新进来的夫人会给她更多的事做,就放了她到了小夫人的身边,这一放,成就了她的现在……

    她手下管着数百的人,再往下数,就是数千的人,她手里每日过金银百千,有着府里管事众多人的生计,她觉得她做的好,夫人也认可她做的好,她一年年地下来,便也觉得她能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了。

    她确实也让府中跟随她的那些小丫头片子,一个过得比一个好。

    她以为她能帮到很多人。

    但事实却不是她想帮,她就能帮到的。

    她可怜乔氏,可乔氏呢?

    谁又知道,她到底会不会辜负帮她的人。

    麦姑姑清楚知道,夫人对乔氏心软,究其主因是因为她在可怜乔氏。

    小麦掉了泪,谢慧齐也没惊奇,小麦是她前世今生见过的最有侠义心肠的姑娘了,可她活了两世,也知道小麦这种人就是在她前世那样开放的年头下场都不会好,何况是在忻朝这样的年头?没有她护着,小麦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可她就是知道,也还是无意去告诉小麦太多,她只是抚着小麦的头,又摸了摸她的脸,微笑着道,“没事,有扶不起的,也有扶得起的。”

    她会让自己活得长长久久,护着在她身边的这些人。

    这世间恶意可能直至世间尽头都会不变,可善也还是会永存。

    怎么可能恶还存,善却无。

    人性到底是贪恋温暖的。

    **

    十二月中旬,梧州城的官员规矩得就像一辈子都在吃草的兔子,谢慧齐家的二郎带着五千精兵威风凛凛而至。

    他带着穿着金色盔甲,身骑黑色的五千骑兵在梧州城转了无数圈,花了一天,来回近快千里,才带了奔腾不休的骑兵回扎营处。

    他扬威了一天,谢慧齐见着他前来拜见她的笑脸,截了他的脑门好几下,生生忍住了说他不是的冲动,这才道,“坐着。”

    谢二郎饿极,但也没得大酒大肉。

    本来给他们设的接风宴,被谢慧齐临时撤换,送上了清粥甜水。

    好在第二日早间得了一大碗肉面,在第中午午时,大宴还是来了。

    梧州城也因他们的到来突生波澜,这座在江南循规蹈矩,秀秀气气了一千多年的江南城府因北地的杀将的到来,于是看到了十足的杀气腾腾,所谓的一兵抵十将。

    谢晋庆惩的威,因此烙在了梧州城的百姓心间,印在了梧州官员那已经被重压压得快要负荷不起的心间。

    梧州城因他们的到来多了几许诡异的气氛,老百姓因好奇亢奋,官员因绝对的武力压力重重。

    江南也有重兵,只可惜那些重兵到底是归皇上所有,且江南四州只有先皇所令的十万督军,可如今的四十万重兵却在那看重齐国公的小皇帝手里,另十万重兵,在兵部尚书,齐国公夫人表弟的手中,而齐国公手中直接有十万的京城防守,兼顾北方一带看防的将兵。

    梧州的官员冷却了欺上瞒下还能得善终的念头一算,发现他们快要逃无可逃,只能殊死一博此路可走。

    江南这些年因朝廷的扶助其实有了相当明朗辽阔的发展,江南地大物博,这些年来齐国公放任了江南商人的发展,商路是他强权让人修的,这些商人走商的安危是他命令各地的官员保护的,为了保护走商,他甚至派了亲随到各地为这些江南的商人另僻了蹊径。

    而江南百姓的农具是他给江南百姓发的,庄稼种子是他千方百计搜罗来的,他因此更是少征了一半的税收……

    江南的富起是他全手扶持上来的,为此,他跟安始帝臣伏,与长哀帝日夜磋商国民前程。

    齐君昀为江南的突起尽了他全部,乃至整个国公府所有的力气,得来的是江南官员联手的背叛,和不知情的老百姓的看热闹。

    他心悲不悲?当然是不悲。

    没什么可悲的。

    他做的他从不后悔。

    只是他还是遗憾他在史书上曾看到的那些为国为民却不得善终的哀叹,终有一天也会落在他身上——他会被人打上失败的变法家的名声,尔后,被后人认为失败到底。

    即便是他爱的女人,在他现在还活着的年纪也是嘲笑她得跟着他遗臭万年,明明她活得已足够开心肆意,却得被后人猜测她生前的不幸。

    他被人诟病不要紧,但让一介妇人跟着他被人胡猜乱测……

    齐国公想这真不是一件让他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过了的事情。

    他还是在意得很的,他为国家百姓费了他齐国公府的所有力气,却不想还得把他的女人搭进去。

    **

    谢晋庆的到来让谢慧齐重振了笑颜,儿女跟弟弟还是不一样的,儿女尚还在她需要操心的年纪,可已经长大的弟弟却知道已经讨她欢心了。

    谢晋庆在扎营的第三日后来了天清观见他的阿姐,他带了众多的东西,有他大哥大嫂给他姐姐的,还有他四处为她寻来的。

    谢晋庆对他大哥好,大嫂好,对他阿姐生的每一个外甥和外甥女都好,但最好的莫过于他的这个姐姐。

    他觉得好的任何一种东西,他都会跟她分享,甚至不会跟小孩子的外甥和外甥女他们。

    她是他最世上最亲密的人。

    谢慧齐与他清点了一个上午他给她带的东西,在歇息的时候忍不住与他道,“与其你时时惦记我,还不如你娶个媳妇,生个孩子,身边有伴才好。”

    谢晋庆见她又是如此说道,良久,他微笑着看着他的姐姐,轻声问她,“阿姐,如若我说我这一生追随我师傅的路才是我心至所致,当别人都道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时,那你会如何说呢?”

    谢慧齐刹那无言。

    只是没过一会,她就伸出了手,摸着他微笑着还是净如少年的脸,淡淡道,“只要你乐意,我都愿意。”

    只要他真正开心,她就没什么不开心的。

    她只是希望他幸福,而不是束缚他。

    “阿姐。”谢晋庆叫了她一声,眼睛里有笑。

    谢慧齐却流下了泪来,她摸着他的脸流着泪道,“我照顾你长大,知道你以后可能没一个人陪,要一个人孤独终老,你不要怪姐姐这些年来为难了你,非逼着你娶亲,二郎,姐姐哭不是因为你不娶妻,不生子,是因为等你老了,姐姐不在了,就是你病了老了,不能动弹了,要是想喝口水姐姐也不能照顾你,一想没有人像姐姐那样心疼你,我是真的放心不下的。”

    “那我好好照顾自己,不为自己,就为你。”谢晋庆摸着他姐姐的眼泪,心想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爱他的人呢。

    她多好。

    他庆幸这一生都有她,什么时候都把他放在心上。

    谢慧齐因他的话笑出了声,眼泪流到半途又收了回去,最终她笑叹了一句,“你愿意就好。”

    只要他愿意,其实她什么都是可行的,也愿意什么都接纳,只要他开心。

    她照顾他长大,为的只是他在她面前多露几个笑颜,只是为他而已,不为别的。

    **

    谢晋庆带着人来了就惩了一日的威风,他带来的人好吃好睡,连屋子都是热的,他这日笑骂了一句“滚你娘老子的”,就把这群人一分为几发,皆派了出去。

    驻守梧州的就一千人。

    这一千人还是他在最困难的冰山收过来的人,那里常年冰雪,一年四季,那些兵长年就身边的那几个人说话,说是有人说话,其实久了,那几个人都不愿意说话了。

    驻守在忻朝最最北边的人其实也是最可怜的人,谢晋庆还想着往后隔个几年就把这些个能以一挡百,却可怜至极的人调出来,别让他们常年四季驻守冰城,然后为国为民死了,都没一个人知道他们。

    不过,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也是最惜福,端着碗没有凉气的肉汤也能在寒风中笑得跟朵残不拉叽的花骨朵一样美的人也不多见,所以谢晋庆没怎么想就把冰山上的调过来的那一千兵将留了下来。

    这是国家欠他们的,也是被他们守卫的生灵们欠他们的。

    只是,最后为他们胃和身子着想的只是他的阿姐,也唯有他的阿姐。

    别的人,谁管他们是死是活。

    谢晋庆这日来,跟他阿姐说了他手下那一千来位留下的调卫兵的事,末了,他嘻嘻笑地道,“他们就是一群没见过世见的傻子,一路来就是有同为一个营的小兵死了他们都不掉泪的,多惨,你说要不要对他们好点?”

    那是一些哭都不知道怎么哭的人。

    谢慧齐知道弟弟在求情,她看着笑着就像春光降临人间的二郎,微笑着与他道,“那就吃饱睡好罢,你说怎样?”

    谢晋庆笑着点头,叹息道,“能怎样?这样就好。”

    他那些被国家大义征集起来的兵不知道这世间有妻有儿这种最大等的幸福,能吃饱睡好,就是他们觉得他们人生中最舒服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这个国家,付出了他们最愚笨的力量,也就没多少人知道,为了过境的安宁,他们这些个傻子,付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所有的生命。

    谢晋庆说罢,看着他阿姐笑着的笑脸上那烁烁眼睛上的泪光,他伸出手把她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笑着道,“我何其有幸,能让你一生都照顾我。”

    他笑着说得坦荡,谢慧齐却因他的话笑着掉出了泪来。

    她于这世道,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做的,说的,不过是她在乎的分寸之地——可她爱的男人,她照顾长大的弟弟们,她教育着让他们为这个国家要付出他们得到的尊荣与之相媲的责任的儿女,却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已经付出,会即将付出他们所有对君主与百姓的忠诚。

    他们从知道道理的那天被教着为国为民,于是,他们在尚不知道责任的时候就这么做了。

    他们赤诚,却最终还是会被世道辜负。

    她除了更爱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二郎的到来让谢慧齐振奋了几天,但没几日年底就到了,小年一过,她就为祭拜先帝的事也忙碌了起来。

    一切皆不出人所料,江南四州在不卖出粮食,短少棉被等物之后,梧州居然很难找到祭祀所用的蜡烛等物……

    大忻所用的无非是喜事所用的红烛和丧事所用的白烛而已,只是,偌大个悟州,在腊月居然没两处店铺有白事所供的白烛,而京城到达梧州的运河因河流干涸,好十几个时日都没京城的船只到达梧州的事了。

    只是在梧州城买是买不到了,但谢慧齐提前做了准备,那些祭拜所用的物什,她这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离祭拜长哀帝的日子不过就几日了,谢慧齐这晚跟齐君昀说道起这些日子那些不动声色的官员给他们使的绊子,脸上的笑意不断,眼却是冷的,“他们看来是铁了心想让我们国公府死了。”

    她因连续一段时日的不快,把记录江南官员所有事宜的细册都搬到了台面上给他看,“他们甚至连帝台前的白幡布都不让我们在江南本地入,别说皇帝的贡布没有,就是我们自己出去找的那白布不是临时黄了,就是半途被黑了。”

    谢慧齐说到这,口气极端的不好了起来,她看着一直都不动声色的国公爷,那个护了她半生的丈夫,非常直接地道,“就是想翻天,也不带他们这样的罢?”

    他们这些日子看着是不言不动,但看这态势,岂止是翻天,他们是连皇帝都想反了。

    “嗯,”她板起了脸,脸色都铁青不好看了起来,齐君昀伸出了手,把她的手抓在了手中捏了一下才淡道,“他们觉得我逼得急了,已经不是想翻天,而是已经在翻天了。”

    谢慧齐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你不是常与我说,兔子急了会咬人?”齐君昀淡道,“更何况,这四州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兔子。”

    “呵……”谢慧齐短促地笑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抓紧着时间想置我们于死地了?”

    齐君昀轻“嗯”了一声,见她脸色苍白,道,“二郎他们来了,你无须想太多。”

    兵力来了,她不必要怕先前她所在意的那些,江南的官员再毒也不可能置他们于生死这地。

    谢慧齐却是笑了,她这笑却是笑得比哭难看,她看着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苦笑道,“哥哥,我心里有你,所以,这辈子为你做什么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哪怕是伤天害理我也没有丝毫怨尤,二郎来了却也是为帮我这个姐姐,你这个姐夫,这这个国家来的,可是,我们已经把我们国公府赔进去了还不够吗?还要赔进我的弟弟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肯来的人不是二郎。”

    她为他牺牲,为儿女盘算以后,这是该她做的事。

    但她不想让她的弟弟们们也折进来。

    他们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为这个天下,为这个国家,他们付出还不够多吗?

    她不想再付出更多的了。

    “……”齐君昀因她低垂的脸最终无言,他看着她暗淡的脸,突然想,有些事他是不是苛求得她太过了。

    “慧慧。”

    他叫了她一声,谢慧齐为他这声迟疑的叫声苦笑了起来。

    末了,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

    只能是算了,她就是因她的一己之私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两家姓氏的家族,从她嫁给他的那天开始,就已经脱离不了干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

    我写的太慢了,全勤丢了大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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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齐人家介绍:
大忻朝被外放到藩镇当提辖的谢进元在一次捉贼后受了剧伤,把两小儿子交给了家中大姑娘谢慧齐,两腿一蹬含笑死了。
作为一个皇帝不喜,节度使大人也不喜欢的武官之女,本来穿越过来没几年就没娘了已经够惨的了,看着不剩几个子的家底,还有两个看着大姐就像看着亲娘求抚摸求养育的两个弟弟,自没娘后就跟个奶妈子一样操心,没过几年好日子的谢慧齐欲哭无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爹啊,你走之前,好歹多给女儿留几个银——可惜天从不随人愿,大姑娘只好过上了带完了自家的娃,好不容易找个好的夫家嫁了,也还是帮着丈夫操心夫家弟弟妹妹,操心完这些小的,又得操心自个儿娃的人生。
这是一个苦逼的穿越女,一生致力于过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看看下人骂骂她主子不慈,小妾们看着她就是咬碎了牙也得道声“夫人万安”的日子,却从来未遂过的故事。
公告:本文于周一(十月二十七)入V,入望喜欢此文,有能力的同学能继续支持。再次多谢各位!谢齐人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谢齐人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谢齐人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