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这夜的国公府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谢慧齐在鹤心院心神不宁等人等到半夜也不见人回,她睡不着又不敢差人去叫,只好干守着。喜欢就上www.LWXS520。COM
齐君昀回来时已是快清晨了,后面的下人离得他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他,他进了墙两边挂着灯笼的院子,发现他们住的主屋前的廊下坐了个人。
他皱了眉,快步走了过去,发现确实如他所想,是他那小妻子。
谢慧齐本来打着盹,一听到他脚步就回过了神,他走到面前时她已是站起了身。
“哥哥。”她呐呐地喊了他一声。
“怎么在这?”齐君昀冷冷地道,一把抱起了她,嘴碰上她的脸,感觉到冰冷的一片后,他更是把眉头锁得紧紧的,“呆了一夜?”
谢慧齐摇头,也不说话。
他们去了浴室,这时候烧在火上的开水已经只剩一半了,谢慧齐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把热水倒进了池子,等他一倒好就上前给他脱了衣裳。
这一个清晨,她也因主动招惹他彻底昏睡了过去,等到中午起,就听说他进宫去了。
她去了青阳院,老太君看着她脸色甚好,这才松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绷了一个上午的她见到好好的孙媳妇眼眶也是红了,“总归还是疼爱你的。”
谢慧齐见到她红眼,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慌忙摇头道,“我没事,哥哥怎么可能为难我?”
“唉,没事就行。”齐项氏也是一个上午没见她,也是担心得不行,这时候见到她好手好脚,小脸也是一样的整齐,这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就是齐容氏,也是拿眼睛扫过儿媳妇好几眼后,这才别过眼。
谢慧齐被她们的举止弄得哭笑不得,但等她跟国公府的夫人们用完了午膳,去事务堂见了齐昱后,她方知为何长辈们这般紧张她。
卫家的那个小爷昨夜死了。
就死在了国公府的前堂,连带他手下的八个人,一并都被国公爷当着数百家兵,还有召来的所有在京的属臣的面亲自斩杀的。
国公府的下人一直在清洗前堂,清洗到现在还没干净。
前堂的廊柱上都沾了这些人的血。
“主子说了,这几日几位夫人和您都不能前去前堂,说是有事也要等过些日子再去。”齐昱说话的时候也是把声音放轻了。
就是今日,国公府的下人们谁也不敢说话提高了音,走路走重了步。
“唉,知道了。”谢慧齐最终也是沉默了下来。
他看来生了这么大的气,如果是俞家又在其中作祟,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当日傍晚齐君昀没有回来,但大郎跟二郎却来了,他们本是从国子监回了谷府,没等到他们阿姐回娘家,就又差人过来问了话,得知国公府出了事,两兄弟也不顾时辰不早,就快马过来了。
连马车都没坐,兄弟两骑了马过来,身着白衣黑衣的两兄弟也惊艳了一路人的眼。
“大公子,小公子……”他们一下马,国公府候在门边的仆人赶紧给他们牵了马,齐昱已经上前迎了他们。
“齐管事。”两兄弟异口同声,朝齐昱拱了下手。
“哪敢哪敢,公子们可别这般客气。”齐昱这腰忙不迭地躬了下去。
“进了。”谢晋庆笑着扶了他的肩,带着他就往正门走,还不忘朝长兄吆喝了一声,“阿兄,你快些。”
“嗯。”谢家大郎轻漫地应了一声,背手持着马鞭脚下微快,先于他们上了台阶,进了正门,还朝拉门的下人颔了下首。
那下人也是恭敬地弯了腰,“大公子,您回来了……”
“有劳你了。”谢晋平一听声音就多看了他一眼,见拉门的是前堂的管事之一,便张口道了一声。
“岂敢。”那管事也赶紧躬了身。
“齐管事,我阿姐呢?在青阳院啊?”谢晋庆这时候跟齐昱问着,眼睛也朝前堂看去,这时天边的最后的那抹残阳打在了国公府前堂那腥红的柱子,他不由眯了眯眼。
“回小公子的话,是的,夫人正在青阳院等大公子和您说,说全家人都在等你们俩过去用膳。”
“哈哈,我就知道,我跟我阿兄一来,老祖宗伯娘二婶她们就会赏我们饭吃。”二郎笑着说着,就朝前面走着的兄长问,“阿兄你说是不是?”
“嗯。”谢晋庆目不斜视走向了迈向中庭的那条小道,没并有向前堂的正道走去。
俩兄弟心里皆有点数,但谁也没问起昨晚所发生的事,一路都在二郎跟齐昱的说说笑笑中到了后堂。
这路上,两兄弟也是知道了他们想知道的他们阿姐这两日在府里的事,就是俞家来府里是她招待的事也被二郎问到手了。
齐昱送了他们进了青阳院,也就不再进去了,见两个公子被青阳院的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门,他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两兄弟真的是大了,已不是刚进京里那么好应付的了,他若是个嘴里把不住话的,这一路上就得被小二郎公子带得把府里的事说个底朝天。
谢家大郎二郎一进,国公府的两个老夫人都站了起来,齐老太君也是有一小段时日没见到两兄弟了,一见到两个出尘的儿郎站到了面前,这也是看个不休,等他们跪到面前给她行礼,她更是心肝地叫着扶了起来,连忙让丫鬟搬凳子过来,一边坐一个,拉着他们的手就是不放。
两兄弟一长大,这面目就长得更好,等晚膳摆好,谢慧齐扶着她去膳厅时,老人家就握着小孙媳妇的手跟她悄悄嘀咕,“我看着怎么比你阿父还要长得好?”
现在这都长成什么样了?连她都想多看几眼,这往后京里的小姑娘瞅着他们岂不得疯了?
谢慧齐也是笑了起来,也与老人家小声地咬着耳朵,“大的那个心里有主意,我可作不了那个主,小的那个以大的那个马首是瞻,我看我也是作不了主的,现在我啊只求着他们眼光好一点,看上的姑娘能持家,若不等他们立了府,这两个不着调的得担心死我。”
“哪不着调了?”齐老太君身子往后一仰,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还着调了?”谢慧齐下巴朝那两个慢悠悠走着,一个白衣一个黑衣的公子爷扬了扬,这两兄弟是存了心穿得这般打眼吧?“您看,打不打眼?他们若是次次都这般出去,我看用不了多久,京里就知道咱们府里有这么两个舅公子爷了……”
依这两个人现在的张扬,用不了出场几次就能闻名京城了。
他们以前可没这么张扬,就是她婆婆她们给他们备的再好的衣裳他们也就过年的时候穿穿,平日他们也只会身穿青色这种素衣,连领襟颜色打眼一点的衣裳都不穿。
“孩子大了,该有名声了。”齐老太君还是觉得男孩儿大了,在外是该有自己的名声的时候了,这样方能让人聚到他们身边来。
再说,这两个孩子以后可是要立府的。
“诶。”谢慧齐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膳后,也由他们跟老太君,婆婆和二婶她们说着话,等到老太君疲了,她侍候着她入了睡,这时候她出来,齐容氏也开了口,让齐二婶回去歇息,让媳妇儿送了弟弟们回他们以前住的院子歇息。
一出青阳院,谢慧齐拉了一人一只耳朵狠狠揪了一下。
大郎不吭声,二郎却跳脚直喊,“阿姐你作甚?”
“谁叫你们穿这么骚包的?”
谢慧齐一竖眉出声,大郎二郎也是知道了她口中的骚包是指的什么了,大郎还是不吭声,二郎却没个正形地搭上了他阿姐的肩,一搭上还左右看了看,见他那要命的姐夫没出现,嘿嘿笑了两声,搂他阿姐的肩搂得更紧了,还不忘招呼他大哥,“阿兄,你也赶紧搂搂。”
趁他们那姐夫不在的时候,一定得搂够本。
她可是他们的阿姐呢,又不是只他一个人的。
谢慧齐一听二郎的口气,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但大郎这时候却是真伸出了手,虽然没搂,但牵住了她的手,手还握得挺住的,谢慧齐这才真真是哭笑不得了起来。
这两个小的,真是小时候还听他们世兄的话,教训过一次也就不乱呷他们世兄的什么醋了,现在却非要跟他作起对来了,真是反着长了。
等进了他们住的地方,谢慧齐也才真正听了弟弟们给她的交待,听二郎说大郎得了现在国子监主掌温大人的眼,要成其第三个弟子后,她讶异地看向了大郎,“我怎么不知?”
“还没定数,这次出国子监也是来跟姐夫与您商议此事的,拜师礼还需姐夫跟阿姐替我请个日子,我送到师傅那让他过个目,定下了日子行了拜师礼,这事才算是成事了。”谢晋平淡淡道。
见他少年老成,不动如山的样子,谢慧齐也是摇了摇头。
这国子监的主掌,也是大忻皇朝的一位皇叔了,而且不是皇帝的堂弟,而是先帝的皇子,皇帝的弟弟,只是这位皇子年少残脚,双腿皆断,早早就出了宫立了王府,不过因其才华横溢,在定始十年时接皇帝之令,接掌了国子监。
这事,确实得跟他们姐夫商量商量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晚安。
明天见。
第152章
这一夜齐君昀未回,第二日上午,逍遥老皇叔的府上又过了国公府一趟,给国公府送了点说是下面孝敬上来的银炭等物。www.首发哦亲
国公府收下了。
这下外面的人也不需多猜,就知国公府是站在哪边的了。
卫家那边,卫大夫人又来了,谢慧齐也不知道她齐家哥哥对卫家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但也没把卫大夫人拦在门外,请她进了珠玉堂坐。
卫大夫人坐了半日,就来跟谢慧齐告别。
“我明日还会过来,到时还望夫人莫嫌弃的好。”卫大夫人说话时眼睛里都带着泪意。
谢慧齐也未多语,送了她到门口。
这等事她是做不了主的,但卫家有态度也好,总比在家中坐以待毙的强。
这九门提督可不是谁都能坐上去的,如若不是国公府记着他们前次跟随的忠诚,怎么可能临得到他们手里?
可到了手里也并不代表就高整无忧了,卫家的手还管到了国公府的人头上来,欺上瞒下,这罪确实不小了。
现在卫家也只能但愿在国公爷那,他们没有被放弃。
要不,卫家只能成也萧何,败于萧何。
谢慧齐这日上午在事务堂把府里的事理了个七七八八,交待管事婆子下午再有事,来青阳院禀她,她便回了青阳院。
青阳院里,大郎二郎跟她婆婆与二婶正在冬日的阳光里下着棋,齐老太君坐在主位观战,见势不妙,就偷偷地把两个小的挪棋,乐得齐项氏掩嘴偷笑不已。
两个小的下棋走一步看三步,可老太太不懂这些,走一步看一步,挪一步棋就得毁小子们的三步,小子们不败都难。
谢慧齐在旁看了一会也就看明白了,也是哭笑不得——老人家这可是再典型不过的好心办坏事了。
但大郎二郎也是沉得住气,老人家把他们的布局毁了,大郎依旧淡定如山,二郎也还是依旧笑眼如弯月,见到老太太偷偷帮他们挪子了,他还朝她挤挤眼,附送一个感激的甜笑,逗得老人家更是精神鼓鼓,全神贯注地关注棋势,全心全意地帮着他们打下手。
这几个老的少的下着棋差点午膳都不管,还是谢慧齐连着催了几次,才把他们催到了膳桌上。
为此,老人家还抱怨了谢慧齐两句,“下得好好的,作甚不下了?这膳晚点用也不要紧,饭菜也不会自个儿长脚跑了的嘛。”
谢慧齐轻揉着额头闷笑不已。
看着两个小的,尤其是最小的那个的那张英挺又精神奕奕的小脸一上午,齐项氏也是乐开了怀,听了抱怨就笑着接话道,“以前还没成婚,天天喊着小孙媳妇小心肝地疼着她,现在嫁进来没几天,就又了新的小心肝了,小媳妇眼看就要成昨天日的黄花菜喽……”
“你这作弄婆子,打你。”齐老太君也是被逗笑了,伸着手就要去打她那个口无遮拦的二媳妇。
齐项氏连忙躲到了嫂子背后,还朝齐老太君笑得眼睛也是弯了。
这一顿午膳,国公府的人用得欢欢喜喜,就是这两日胃口不好的齐老太君也是在小二郎的亲手喂送下多用了一碗饭。
齐老太君膳后也是一个小孩摸了一只手,叹着气道,“这么好的公子哥,要到哪去找天仙才能配得上你们啊。”
谢慧齐听了赶紧道,“祖奶奶,您可别再夸他们了,再夸他们就真得觉得只有天仙才配得上他们了,到时候若是娶不着了,他们若是到您跟前求天仙要可怎么办?”
齐老太君听了乐得合不拢嘴,“那我给他们找!”
二郎一听,立马扬起了他那能闪瞎人眼睛,灿烂如阳的笑,“还是我祖奶奶疼我。”
那一声我祖奶奶叫得齐老太君差点把他拢入怀,直呼小心肝了。
谢慧齐见两个老的小的这说笑成了一团,在旁靠着婆婆的肩笑叹道,“二婶没说错,小心肝换人当了。”
“总不能让你一直当着……”齐项氏在旁也是笑道,“等你孩子从你肚子里出来,你更是得往后排了。”
谢慧齐一想,还真是,也是乐了。
**
齐君昀直到国公府的晚膳都用了才回,他一路脸色冷漠,往日跟着他后面的齐大等人也是头低得甚低,不再像往日那样抬着头,多了几许谨慎小心。
谢慧齐一瞅下人的模样,就知道这把火还没烧完。
她在青阳院的门口迎了他进门,被他一抓着手就问他,“哥哥你用晚膳了?”
齐君昀摇了下头。
“小麦,那你赶紧去厨房,让他们把备好的晚膳快快抬上来,不摆膳厅了,就摆老祖宗的小堂屋里头。”
“诶,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小麦转身快步就出了院门去传厨房去了。
齐君昀一进门,站门口的谢晋平跟谢晋庆就给他行了礼。
“别多礼了,坐。”
齐君昀一进去给府里的女人们请了安,一坐上迎上老祖母关心的神情,便开口淡道,“没什么事,宫里的事大概就这几日就能定了。”
齐老太君点点头,便什么也没问了。
一家人守着国公爷用了晚膳,齐君昀跟祖母她们说了几句,就带姐弟几个回了青阳院。
听到国子监主掌要收大郎为弟子之事,齐君昀顿了一下,随后额了首,“也好。”
他早已闻知舅弟得西王爷的眼,也跟西王爷就这事说过,现下妻弟跟了那个膝下无子嗣的王爷,如若随了他的衣钵,这对他们兄弟俩来说,只好不会坏。
只是,西王爷前面收的两个弟子,一个是他的皇兄硬塞给他的大弟子,一个是西王妃娘家的侄儿,有这两个在前,这妻弟一正式归到西王爷的门下,也免不了恶战就是。
“你也是想清楚了?”齐君昀看向了这个年纪小小,就已经内敛沉稳的大妻弟,这个在的心思比小的更是要慎密些,在国子监这几年,他们兄弟俩都是以己之力安稳地走了过来,只要不是事情大到了要震动国公府,这两兄弟是一件事都不会拿到他们阿姐面前来说,虽说他们一直在外撑的是国公府的名,但却没怎么用到国公府的势力,这一点是齐君昀最为欣喜两兄弟的。
他们不用人扶,就已经自己起了。
谢晋平这时也是朝姐夫一揖手,淡道,“晋平已是想清楚了,只等姐夫,姐姐点头。”
“嗯,我明日会请国师三虚道长拿个日子,你们兄弟也随我一道去罢。”
“是,姐夫。”两兄弟脸一整,肃容双手相揖行礼道。
两兄弟一走,齐君昀就叫齐大去把人叫去原本住的鹤心园的书房,又朝小妻子道,“我今夜就不回来睡了,你现下就去睡,莫要等我。”
说着摸着她的粉脸未放,又重申了一次,“听到了?”
谢慧齐挠挠头,呵呵笑了一声,“那你们晚上议事,也是要用点夜宵的罢?”
齐君昀皱眉。
“好罢,我吩咐了厨房到时送过去就是,我就不过来了。”谢慧齐见不得他皱眉,把他的眉头用手抹开,与他道,“我听你的话。”
齐君昀拉过她的手放到嘴间吻了吻,轻叹了口气,把她抱到胸前与她道,“不是哥哥不愿意陪你,实乃事情实在是多,皇后现在逼太子从南方回来侍疾,我怕情况不好了。”
“啊?”谢慧齐从他口里听到不好,抬眼错愣地看着她。
“俞家已经给各地他们家的属臣都送了密信下去,皇上这几日都断了自己的药,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啊?”
“他自己的皇宫,他自己都不信任了。”齐君昀摸了摸她错愣不已的脸,淡道,“他不信太后,不信皇后,但他也不信我,不信太子,他现在能信的,也就谁也不站边的三元将军那派了……”
俞家在外的姑爷至少坐镇拥三省的兵马,即使是皇帝都不能在一时之间瓦解他们,现在皇帝想趁太后犯串势在年底述职的时候把这三省的都督调离原职,但也得皇帝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就怕皇帝打拿太子蒙蔽俞家的主意,把太子调回来。
到时候太子一回来困守京城,未必就是俞家的对手。
才两年,还不够太子收复足够的人手与在全国盘踞多年的俞家相抗衡,太子一回来可能就得死在皇帝与俞家的对决中了。
皇帝膝下七个皇子,除了太子跟俞后所生的三皇子,他还有五个皇子可选,若是到了一定的程度,太子怕是跟他的母后是一个下场,会被皇上牺牲。
“那他不吃药能好吗?他不是信三元将军吗?让三元大将军进宫侍候他就不行?”
“大将军今日已经带人进宫了……”齐君昀轻拍了下她的脸,“你昨日断了俞家的后路?”
“嗯。”谢慧齐点头,“我做错了?”
齐君昀摇头,“皇后那边今日找人朝我递了话,说如若我们站在俞家这一边,她就不逼太子回朝侍疾了……”
说到这他冷冷地笑了笑,“你做得很好,让宫里露出了爪牙直接找我。”
太子当然不会回京侍疾,但那绝不是他跟俞家妥协之故。
皇帝可以因为跟俞家扫清他们这些旧世家把齐后都杀了成全俞家,如若他们国公府也走上了跟他一样的道理,还不如抹脖子死了干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上午更了一次了。
先更,回头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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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皇帝一连几日都没上朝,十九日这天,国公府已经听说三元将军已经带了人马进宫去了……
这一天,谢家大郎跟二郎随了他们姐夫出府,而国公府的几个当家夫人已经开始清点明日她们要去逍遥王府所带的下人。喜欢就上www.LWXS520。COM
老太君本来要去,但被老国公夫人否了,老太君抿着嘴不快,但齐容氏没理会她。
国公府去三个夫人,每个人身边是两个婆子四个丫鬟,谢慧齐身边的也用惯称手了的,但还是从老太君身边把三婶子调了过来。
她们带去的婆子丫鬟都是武使丫鬟出身。
“你哥哥的意思是,这次太后得完,”末了,齐容氏给谢慧齐做最后的叮嘱,淡淡道,“所以只要逍遥王府有这个意,我们就得先表这个态,由着我们这边出头,可知?”
“孩儿知道了。”谢慧齐也是淡淡点头。
下午大郎他们先行回来了,他们拜师的日子已经定好,定在了月底的二十八日。
“姐夫说这个日子恰好,到时候拜师也只是我们两家的事,关起门来拜,自己家里的人知道就好。”大郎跟他阿姐轻声解释道。
谢慧齐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是关起门来拜,不闹得举城皆知的话,好像也与他们最近日益张扬的行为有点不符……
大郎到底是在她跟前长大的,一看她脸上的疑惑,也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想了想便道,“姐夫让我们最近安份点,身份的事现在不必宣扬,等以后再慢慢道出来也不迟。”
“嗯。”谢慧齐一想也是。
见他们说罢,二郎就问过起了她明日去逍遥王府的事,“阿姐,我明天能不能跟你们一道去?”
“不能。”谢慧齐拉着站在身边的小弟弟坐下,“你们该回国子监了。”
二郎“哦”了一声,摇头道,“不急,老师给了我们好几日呢。“
“哦?”
二郎一看他阿姐似笑非笑的脸,轻咳了一声。
大郎这时候云淡风轻地开了口,“阿姐,我听说江南容氏这次来了几个表小姐?”
谢慧齐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失笑道,“是,一个嫡小姐,三个庶小姐。”
“来作甚?”二郎比兄长快一步抢了话。
“说是来观礼的,但可能还存了点的心思……”见两个弟弟脸色大变,谢慧齐无奈地摇了下头,“这个你们姐夫交给我处置,你们就别捣乱了。”
“姐夫交给你处置?什么意思?”二郎面有薄怒。
“嗯,反正阿姐知道怎么办,你们别操心就是。”
“阿姐!”
谢慧齐朝激动的二郎看去,刮了下他的鼻子,“好了,这些内宅妇人的事,你就少跟着我操心了。”
“早知道……”
“二郎?”
谢二郎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们一涉及到她的事,就是容易冲动,谢慧齐这下明白他们为何住进来不走了,想来也没少在下人们面前套闲话,“不听话了啊?没看到这几日就没什么表小姐往后院来?”
老国公夫人提都不提要见她们的,他们有什么好操心的?
“阿姐,你别大意。”大郎淡淡开了口。
“知道了,”谢慧齐被弟弟们连连遗嘱,也是哭笑不得,“翅膀硬了就是了不得,管起你们阿姐的事来了。”
但这确实不是他们该管的事。
她若是在都偏着她的国公府都呆不下去,那只能说明,她实在不适应这个国公府了。
到时候就是出了事,她都不好为自己喊冤。
**
老逍遥王府用的是请各家的当家夫人来府里赏王府冬日初梅的借口才给各家送的拜帖,所以,连带谢慧齐也有王府的帖子,而她们一到逍遥王府,发现这天来的人真是不少,凡一等王侯勋贵家的大小夫人们都来了,到了时辰,她就发现婆婆跟二婶消失了,连带另几家的夫人也不见了。
谢慧齐便被这些人家的媳妇围了起来,长辈一不在,场面顿时就不愉快了起来,有敌对立场的一个王爷家的世子妃突然从旁把手伸了过来往她脸上掐,“你这脸怎么粉嘟嘟的,我摸一把……”
谢慧齐飞快退后一步,身后就有了另一个世子妃堵上来了,但国公府这边也不是没有盟友,另一个一品侯保国侯家的媳妇迅速插入阵营,这夫人跟谢慧齐也就说了两句话,但两个人配合起来,加上婆子丫鬟们的助力,事情闹作了一团,但最后国公府跟一品侯也没吃什么亏。
这厢逍遥王府的厅堂里事情比起外面莫名其妙就因几个动作就掐作了一团的局面要好很多,老逍遥王皇婶一提出这个意思来,国公府就先表了态,而三元大将军的夫人片刻都没顿,也是点了头。
而跟国公府已经站在一边的有一位保国侯,这保国侯品级甚高,但也早已落魄了,在朝廷上也只见其名不见其人,但这家与国公府属臣扈家沾亲带故,扈家现在的当家夫人就是这保国侯家的嫡长女。
先前俞家要去扈家打算表态的时候,就被谢慧齐派人通知了扈家拒绝俞家人的进门,俞家那个愿意“礼贤下士”的姿态也就没做出来,倒是让人知道国公府跟俞家是不死不休了。
不过,老逍遥王确也是老了,国公府保证了外姓王侯家与俞家的对立,反而是正经的皇族那边有三个王爷夫人低头不语,想来也是被俞家拿下了。
所幸,加上归元大将军这头,还有站在他身后另一个王爷,今天来的七家里头,有四家是会跟着老逍遥皇婶进宫面圣,讨伐太后的。
而等厅堂的老主母们速速把态度交换好,一听到下人的报出来,就看到了小辈们已经乱作了一团,这下可好,心里憋着火气的这几家夫人也掐了起来,但国公府的老齐二夫人已经盛名在外,王府那边的人被她骂了几句,最后扔下狠话就带着小辈们走了。
这一次长辈斗法,王元大将军夫人那派还是站在一边没说什么话。
长辈小辈,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而一从王府出来,国公府的人马在路上就遭遇了伏击,所幸国公府早已做好了准备,一路动荡回去,主母们一个也未伤,但归元大将军夫人那边就有点不好了,说是被身边的丫鬟割了喉,差点丧命,齐容氏跟齐项氏一听这个信,也是为自己的平安归来轻吁了一口气……
这种关键时候,平时深藏的探子们就一个个地露出马脚来了,国公府好在这几年每年都要对下人进行一次大涮洗,现在能留下来的人不敢说个个忠诚,但至少身边用的这几个人还是能保证其来历的。
十一月二十一日,以老逍遥王府的皇婶为首的几个王侯贵族家的夫人要求进宫面圣,有事与圣上禀告。
皇帝准了她们的求见。
这日的皇宫里,一大清晨,俞太后就与来见她的俞皇后隔着案几,两两相对坐着。
“母后……”看着清晨的第一抹初阳升于了空中,看着那片打在地上的金黄,一直望着外面的俞皇后收回了眼,朝俞太后看去,“这一次,他们是来狠的了。”
“呵。”俞太后看着眼前面容不复往明艳丽的侄女,轻笑了一声。
“您知道该怎么办罢?”
她还舍不得她那个儿子吗?
他都要逼死她了!
她都舍得,她有什么不舍得的!
“母后……”见俞太后还是不表态,俞皇后大声喊了她一声,甚至是用吼的,“到了这一步,您还不清醒吗?”
俞太后被侄女吼得呵呵笑了起来,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她这一生,真是……
真是作孽呐。
她居然走到了要亲手弑子的这一步。
“母后,我求您了……”俞皇后这时候趴伏在地磕头,呜咽了起来,“他是要逼死我们啊,他过河拆桥,他不仁,您就不义罢,别管他了,您还有兴儿,和隆儿他们啊,母后!”
他不死,他们还有整个俞家都会没有活路啊。
“别说了!”俞太后被她逼得心就跟被人生生撕扯着那样疼,她捶着胸道,“他再如何,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
“可您的肉他现在要您死!”俞皇后抬起头大吼,指着宫门道,“您今日若是被他从和慈宫召出去,您知道等着您的会是什么吗?他会借着别人的手杀了您,还会告天下说您给皇家蒙羞,给祖宗蒙羞,到时候,您甚至连皇陵都入不了,而俞家……”
俞皇后狠狠地戳着自己,“而俞家,和我,还有流着您的血的两个孙儿,都会跟着您永世不得翻身!母后……”
她淆然大哭了起来,狠狠地给俞太后磕着头,“您三思啊!”
“就是不为了我,不为了俞家,您也为隆儿想想罢,他才不到两岁啊……”俞皇后痛哭失声。
俞太后在她一声接一声的泣诉着闭着眼睛流着泪,在俞皇后话落音后,她睁开了眼,流着泪问俞皇后,“香儿,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皇上?”
俞皇后坐了起来,愣了,随后她笑了起来,哭着笑着问她,“母后,您何必问这样的话?”
问明白了,对谁有好处?
第154章
“有,还是没有?”
“母后。就爱上WwW。LWXS520。COM”
“香儿!”
俞皇后呵呵笑了起来,她那双总是不笑都带着三分春意的猫眼这时候里面全是凄意,“我有?我没有?母后,您说我有还是没有?他那个小皇后在的时候,您不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
俞皇后说到这胸脯剧烈起伏,她捂了眼睛,这些是真正地哭了出来。
她为他什么都在,在床上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他,可他是怎么说她的?说这京城里的最好的娼妇的活也不如她。
他就是这样对她的。
她什么都为他做了,可他就是这么对她的。
把她当成天生的婊*子,这叫她怎么不恨!
而那个小皇后呢,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在她那里受了伤跑到她这来寻求安慰,她哪次不是心里含着泪伺候他的……
可他是怎么对她的?
他说了会让他们的儿子坐上太子的位置,可这么多年了,他承诺过她的事哪桩实现过!
他现在甚至都不招她的寝了,对她来说,他现在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是,我有,母后,我有,可是对我来说,他还不如死了……”俞皇后凄凉地笑了起来,“我宁肯为他守一辈子的活寡,也不愿意在往后的半生里,看着他夜宿在别的女人的床上,母后,与其那样,我宁肯他死了。”
“好了,我知道了。”俞太后慢慢地闭上了眼,任由眼里最后的一行泪流下来。
**
俞太后赶在了宫外的人进宫之前说要见皇上最后一眼。
皇帝准了。
俞太后去了皇帝现在所在的凤栖宫。
这是他那小皇后生前与他住的地方,俞太后一直厌恶这个地方,很少来过这里,去年开始,皇帝就搬到凤栖宫独居了,她就更加厌恶这个地方了。
俞太后是十六岁开春进的宫,来年的开春,她就生下了皇帝,她在这宫里呆到明年开春,就能有足足四十年了。
四十年,她从一个宫女熬成了太后,谁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俞太后在龙床上看到奄奄一息的皇帝睁眼看她的时候,她伸手去摸了他的脸,看到他躲过了她的手,她流着泪笑了起来,“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她早就不干净,他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现在嫌恶起她来,有什么用?
皇帝因她的话闭了眼,“您来是找我这话的?”
俞太后闭了眼睛,抬头止了泪,摸着他的手握到了手里,闭着眼睛慢慢地道,“如果母后这次如你的愿死了,你是否能放过俞家?”
皇帝没有开口。
“至少也放过你的妻儿罢?他们到底是没负过你的……”
“母后何出此言?”
俞太后哭着笑开了脸,她低下头,摸着皇帝的手,眼泪滴答滴答地掉在了他的手背上,“你早知道皇后对你存了杀心了罢?”
这个皇宫,早把她的侄女给逼疯了,她疯,她也学着疯……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是生他的娘,他再如何也总会忍着一点,可她那个可怜的侄女,皇上是不什么忍的……
他连他心爱的小皇后都能见死不救,何况是她这个他一直没真正放在心里过的。
“您说的什么话?”皇帝本来虚弱的脸色变得平静了起来,连话也不再像刚刚那样的低弱,变得正常了起来。
“可她心里到底是有你的,是你心里一直没有她……”
“母后,您病了……”皇帝已是不愿意再让她说下去了,他扶着床面撑起了身子,垂眼有些疲倦地道,“您走罢。”
她不杀他的话,那就走罢。
他也会留她个全尸的。
“你终归是恨我的罢?”俞太后没有走,她只是直起了背,就像平时那个总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一样尊贵地端坐在那,双手相握在了膝前,兰花指微微翘着,语气缓慢又平静,“所以想替你的小皇后报仇?”
“母后,何必?”皇帝见她又说到齐后身上去,他抬起了眼,“您一直知道孩儿为的到底是什么。”
他要的不过是皇权而已。
而俞家这些年来,无论是她,还是皇后,还是俞家那些伸到了大忻四面八方的手,都太深了……
他以为可以慢慢收拾他们,可是,皇后却疯了,她疯了似的想逼死太子,逼死他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太子。
太子可以死,但必须死在他的手里,他让他死,他才能死,而不是皇后说了算的。
如果由她说了算,他这个皇帝还不如拱手让他们俞家当了算了。
俞太后见他这么冷静,冷静得就像这件事全是他一手策划似的,她突然想起,那日见面的地点,其实不是她主动挑起的……
只一下,俞太后身上的冷意从脚底凉到了头上,她张大了双目,看向了她的儿子。
皇帝看着她徒然张大的双目,靠在床头一动也没动,他半垂着眼看着眼前他的生母,大忻的太后淡淡道,“朕早已是孤家寡人了,母后应该知道这天下于朕来说什么最重要。”
小皇后不是最重要的,而她,也成不了那个最重要的。
他早就是一个人了。
“走罢……”皇帝轻拍了下手,让内侍带她走。
“皇上,是我对不住你。”俞太后起了身,这一次,她朝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再也没说什么相求的话,她抬起手来,把那根本应刺向皇帝的毒针刺向了她的脖子。
她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太监拦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太后娘娘……”在俞太后倒地的那刻,太监尖叫出声。
他的尖叫声引来了更多隐在暗侧的人。
“皇上,太后没气了!”
皇帝朝地上的人看去,那冷酷无波的眼时闪过一道水光,随即转瞬即逝。
“传旨,”他仰头看着床顶,淡道,“告天下太后病逝于和慈宫,追随先帝而去。”
**
谢慧齐是在辰时从急急回府的下人的嘴里得知婆婆还未进宫,俞太后就已先病逝之事的,她得信后甚是诧异,当下就进了老祖宗的话,把这事告知了她。
“你哥哥在哪?”
“一早去了省内处理公务去了。”
“现已应得了消息罢?”齐项氏扶了欲要起身的齐老太君起来,嘴里急急地道,“不可能比我们在府里晚。”
“应是如此,”谢慧齐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那现在娘他们还是要进宫还是不进?”
“肯定会进……”齐老太君往内屋走,“帮我收拾收拾,我也进趟宫。”
“娘……”齐项氏担忧地喊着她。
“病逝?呵,”齐老太君冷笑了起来,拐杖敲得一声比一声响,“皇帝这还是要给他娘做脸啊?到时候肯定免不了让那些夫人们闭嘴,还得说那老毒妇的好话!”
“娘。”
“不行,你别劝我,我一定要去。”
国公府的马车到达宫门前时,发现他们家的国公府已经站在那静候她们了。
“都进罢,皇上要见你们。”
齐君昀说完,看到谢家的两个妻弟也跟着来了,他沉思了一声,朝齐大颔首,“你跟着两个公子。”
“是。”
“听齐大的。”齐君昀朝妻弟们看了一眼。
大郎二郎迅速低头称是,被他们姐夫的这饱含压力的一眼看得有点不直接直视。
齐君昀这也是允许他们进了。
也是该让他们见见世面了。
“左相大人……”这时候已经有禁卫军上前来了。
“嗯,备好轿了?”
“是。”
“祖母,您与二婶先上轿。”
“诶。”
扶了她们上了轿,齐君昀领着谢慧齐上了另一抬。
谢慧齐一上轿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被他反手握了起来那紧绷的心才好受了点,抬眼就朝他望去。
“俞家的人都来了,你等会见他们的时候注意祖母一些。”
“嗯!”
见她想也不想地点头,齐君昀摸了下她的头,又道,“这次我大概也是中皇上的计了……”
“啊?”谢慧齐这也是真傻了。
“皇上应是早就想动俞家了,这次他瞒了所有人先出了手。”连他也一并瞒了过来。
“这……”谢慧齐真是傻眼。
什么叫先出了手?把自己老母搞面首的事捅出来的手?
见她都呆了,齐君昀也沉默了下来,转头掀了掀窗口的布帘,看了看外面,这时候见她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放下了帘子,对她继续道,“这次宫里的事我并未插手过多,三元大将军那一进宫,我就没呆在宫里了,应也是逃过此劫了……”
他只是对俞家施了压,并没有把手伸到宫里去。
如果他这次针对皇帝的话,齐君昀也想他怕是也难脱干系了。
皇帝到底是狠的,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了对皇后的说辞犹豫,想召太子回来的意愿,他如若沉不住气,真上了皇帝的当,把手伸到凤栖宫里,他估计也是跟俞家一个下场了。
“哥哥?”谢慧齐完全没听明白。
见她一脸的不解,齐君昀摸了下她的脸,“好了,回头再跟你解释,你只要记着等会下了轿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注意着祖母与娘就好。”
“好。”
谢慧齐点了头,但一等她下了轿子,还没进凤栖宫,就听凤栖宫里乱糟糟的一团,里头有大哭声传来。
这时候那宫里突然飞跑出了一个太监,一见到齐老太君跟齐君昀,当下就跪了下来,眼泪鼻涕流了满面,“齐老祖宗,左相大人,不好了,皇上在里面要废后!”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55章
齐君昀带着国公府的人进了凤栖宫,这时候,三元大将军,逍遥王爷,还有俞家的人都在。
齐君昀一进去,就朝母亲的方向一颔首,老国公夫人迅速带了自家的人走了过来。
“祖母,娘,你们呆在一起。”齐君昀看着站在一块的女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都站在这里了,想及此他目光不由柔和了起来,朝最小的那个看去,“帮我看着她们。”
谢慧齐连忙点头,齐君昀摸了下她的头发,就朝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堆王公贵族走去。
“微臣参见皇上。”
在皇后宫女还有俞家的那几个人的哭声中,齐君昀施施然跪了下去。
皇帝阴沉地瞥了他一眼,“起。”
这妻侄这次居然让他逃了过去,真是沉得住气。
不过,想及再如何,国公府也无谋反之心,比起俞家,他一手扶起来的俞家再如何也是黑与白的差别的。
皇帝再觉得这妻侄棘手,这时候确也对他并无怒气。
他不能把这个朝廷的良臣全部杀了,要不确也会国将不国了。
“皇上,”俞家现在当家的五爷眼边的泪流个不止,他哭道,“太后现在尸骨未寒,您不能……”
“如若朕说,这是太后的意思,你当如何?”皇帝冷冷地看着俞家的五爷,淡淡道,“还是要朕拿出太后的遗旨,国舅这才不怀疑朕的话罢?”
“臣不敢,臣不敢啊……”俞五爷把头磕得震天响。
皇帝看向流着泪的俞皇后,“你也还是有话要说?”
俞皇后这时候已是心如死灰,那总是泛着春意的眼睛也暗淡了一下去,她想那老太婆终归是舍不得她这个儿子,把她出卖了……
果然,儿媳再亲,也亲不过儿子。
俞皇后心里哭着,脸上却不再愿意哭了,她趴伏在地,“臣妾遵旨。”
再挣扎下去,她的两个儿子都要跟着她完了。
这一次,就如皇帝的愿罢。
但愿他永远都能有这好运气。
皇帝看着趴伏的皇后,大概也能猜出她的心思来——她是想她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罢?
就算之前每次他把她置于冷宫,她总有法子把他勾到她身边一样。
可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觉得这法子可使,可他厌了,也乏了。
“皇后娘娘……”俞家的男人这时候拖着膝盖往她这边移,嘴里哭喊着。
太后走了,她不能办输!
她输了,整个俞家都完了。
“五弟,”皇后抬起头来,她那被粉脂涂抹的脸这时候已经是斑驳陆离,也分外的丑陋可怖,“认命罢。”
说罢,她闭了眼。
俞五爷看着她眼角不停往下掉的泪水,这一次,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即就瘫软在了地上。
“众爱卿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帝这时候语气甚至很平静,平静得在场的所有臣子心中就跟灌了十二月的寒风一样的冷。
“臣无话,谨遵皇上旨意。”
“臣亦遵旨。”
“臣遵旨。”
这一次,到场的王公诸侯大臣,皆低下了他们的腰。
“齐爱卿……”皇帝突然开口。
“臣在。”
“写旨。”
“臣遵旨!”
齐君昀写旨时,皇帝就令了内务府的太监把俞皇帝拖去了她的凤宫,并道,“把兰凤宫封起来,以后无朕旨意,不许任何人进出。”
太监带了内务府把俞皇后带走,俞家的人也被御前侍卫带了出去,齐君昀把圣旨写就,皇帝当场就盖了龙印。
“你现在就召文武百臣入宫,朕要宣旨诏见天下!”
“是。”
齐君昀出去的时候,要带走他国公府的女人,却听皇帝突然开了口,“齐老太君,你先留下,朕有话跟你说,其余的人给朕出去。”
齐君昀突然回头,看向皇帝,对上了皇帝冰冷如刀的眼睛。
好一会,他方才转过了头,对小夫人淡道,“你与母亲二婶就在门边侯着,等皇上与祖母说过话,就扶祖母回来。”
“是。”谢慧齐福礼。
齐君昀这才先出了门,背后跟着一群脚步匆忙的王公大臣。
谢慧齐与婆婆二婶是最后退出去的,退到门口,她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宫门。
老国公夫跟老齐二夫人也一直盯着宫门未放。
半个时辰后,齐老太君被内侍扶着出了宫门……
“娘。”
“祖奶奶……”
国公府的夫人们忙跑上前去扶了她。
齐老太君这时脸色苍白,脸上的泪痕未消,她看了眼前的儿媳孙媳妇一眼,疲倦地朝她们摆摆手,“回罢,回罢。”
这宫里,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再来的了。
他说他没什么对不住她女儿的,是她欠了他,不该仗着他的偏爱就以为真能翻天覆地,他连喜欢的俞后都可以为了国家可以废,更何况是她那样不懂事的皇后,她要怪,就只能怪自己不懂事。
她死了,他还在怪她为什么不为他活着。
老太君直到今天才为她那个可怜的女儿释怀,她想女儿去了也好。
走了,也就不用亲眼看到她曾经说过“我也曾想把他放在心坎疼”的男人恨她的样子了。
看不到,多好。
那也用不着再伤心了。
**
十一月的大忻下起了今天隆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在寒冷恶劣的天气里,太后的病逝并没有引起京城的子民太多的感觉,他们更关心冬天里一家人的生计,这才是他们的当头大事。
而京城外的大忻百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大忻的太后姓什么,叫什么。
太后对他们来说,只是皇帝的母亲,无论是她死去活着,对他们来说都是闲时才会说起的事,是最神秘也最无关紧要的谈资,是最不可能影响他们生活的一个符号。
而对于京城的王公大臣来说,俞太后的病逝却让他们都闭上了那张总是在朝廷大声嚷嚷的嘴,还有那颗蠢蠢欲动想在皇帝手下讨便宜的心。
进行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知情的文武百臣对这个一举扫除了俞家一半势力的皇帝有着说不出来的心寒。
他们不知道皇帝的手哪天会伸到自己的头上来,为此,不仅跟俞家是一派人那些臣子谨小慎微了起来,就是与俞家相对的左右两相,还有另几派,甚至连直归皇帝管的武将一派也都安份了下来。
没有了权贵之后在京中扰事生非,下了大雪的京城都显得冷清了起来。
太后病逝,宫里只做了七日的法事就抬出了宫门,那天只有俞家和俞家的亲戚去送了她一程——很多王公大臣都没有接到皇帝让他们去送殡的圣旨,国公府那天也只有齐君昀去了宫门相送了片刻,目送棺木离去,就进宫面圣去了。
十一月月底,继大弟弟拜主掌国子监的休王爷为师后,小弟弟谢晋庆要跟着国师三虚道长习武,拜他为师,这日要行拜师礼,谢慧齐才跟了齐君昀出了家门。
谢慧齐终日呆在国公府的暖房里,一出来才觉得冷,等上了马车,马车里有着炭盆也是好了一些。
她真是好日子过习惯了,冷不丁地一受点寒,反倒没以前那般耐寒了。
她下马车的时候甚是小心,扶着她的男人也是直盯着她的肚子和脚不放,等她下了地才松了口气。
她已有一月的身孕,这时候本是该在家稳胎的日子,只是三虚身份不小,两个弟弟又没立府成家,她身为长姐,礼该作为他们的长辈出席。
他倒也不想让她来,但不来她也惦记,只能让她来了。
谢慧齐自个儿也是小心,这是她的头胎,国公府的夫人们都盯着她的肚子,今日她出门,老祖宗那是眼巴巴地看着她,老人家踩着地上刚落下的残雪送了她到门口,问了一声又一声能不能别去了的话,她若是出点什么事回去,以后可再也别想出国公府的门了。
“左相大人,左相夫人,快快请……”他们刚下马车,国师家的家人就开了门,走到了他们跟前迎他们了。
谢慧齐抬眼看这国师府,见只是一个平常的小门小府,两扇门还是木门,看不出什么气派来,要说这国师府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挂在门上的那块时匾额上书了气度不凡的“国师府”三字了,但看着那被块岁月风化了显得陈旧的匾,这若不是有点眼力的,也会看错眼。
谢慧齐打量了一下就收回了眼,朝那老家人微笑,“劳烦你了,老家人。”
“夫人客气了。”那驼背老家人忙走上前给他们引路,“大人,夫人,请进。”
谢慧齐一进门,发现这内院没比冷清陈旧的外面好上几分,除了正前面的正堂里泛着热气出来,这小院子显得冷冷清清的。
她甚是诧异,朝齐君昀看去。
齐君昀这几日一直在宫里忙年底各部进京述职之事,已是连着两夜挑灯处理公务了,在车上睡了一路,这时眼还有点清冷,见到她诧异朝他看来,拢了拢她身上的狐披淡道,“三虚道长只与他的一个老家人住在府里,他现在应是在堂内忙于给祖师爷上供果之事罢?”
“左相说得极是,道长正在给祖师爷他们上香……”那领路的驼背老家人忙回头道,“家里菜有些不够,小二郎带着大郎去水菜街买菜去了,还请左相跟夫人多等等,等会也请吃了薄酒淡饭再回。”
谢慧齐一听忙点头,朝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道,“你们赶紧出去找找水菜街,帮着大郎二郎把菜买回罢。”
天老爷,她还真不知道她大弟弟跟二弟弟会买菜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第156章
齐君昀带了小夫人进了门,三虚不如谢慧齐所想象是个白眉长须的老道,而是个有张少年一般的脸的人,他长得平平淡淡,眉淡唇白,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是个透明人。m.移动网
谢慧齐小时候就听过三虚的名了,那时候他已是国师了,所以听到家里哥哥跟她说这是三虚道长时,她一时没回过神来,看着人都不会说话了。
“嗯……”齐君昀捏了捏小妻子的手,又转头与三虚淡道,“又一个被您吓住了的。”
三虚淡笑,朝外看去,“厨房里烧了炭盆,自己搬来罢。”
下人欲动,被齐君昀止了,他抬脚就往厨房走去。
“国……国师大人。”
“叫我道长即好。”三虚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去坐,“炭盆是你两个弟弟给你烧的。”
他这里没炭盆这种东西。
不过两个儿郎若为她弄,他是不会止住他们的福心的。
“啊?”谢慧齐有点懵懂地坐到了椅子上。
“来,我为你把把脉……”三虚一等她坐下,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还没搭上她的脉,就道,“一月左右罢?”
“啊?”谢慧齐又茫然了起来。
三虚住的地方不大,厨房到客堂不过二三十步之远,他们几句话之间,齐君昀就已搬了炭盆过来,就见小妻子慌里慌张地朝他看。
齐君昀把炭盆放到了她旁边,把披皮盖在了她的膝盖上,在下人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朝三虚放在桌上的手瞥了一眼,“道长要给你把脉?”
他说着,把小妻子藏于袖内的手握了出来,放到桌上,“就让他给你把把罢。”
谢慧齐的手这时候才放到桌上,三虚眉眼这时才轻轻一动,把上了谢慧齐的脉,一触到她温暖的皮肤,听到她的心脉后,三虚的眼都垂了下去。
齐君昀抱着她的腰贴着她的脸,安抚地在她的腰间拍了拍。
不用怕,没事。
谢慧齐回眸朝他看了一眼,见他温热的脸近在她的眼边,她那有点慌乱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这国师果真是名不虚传,是个神人。
但愿,不会看出她真正的来历来。
她来了这个世道,以前怎么过的,她以后还是想这么过,她未有特立独行之心,更不想被人当作妖怪。
“恭喜国公爷,夫人命里多子多孙,且她命中已修了几世的福了,这世投胎带来的福气也能惠及你们子孙后代数代。”三虚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这一次他朝谢慧齐看去的眼睛里似是有了暖意,“国公夫人,是个善者。”
谢慧齐前个儿才在府里收拾了容家来的表妹,今天就被国师夸她是个善者,她一时之间也是哭笑不得,把手收了回来就不说话了。
她真觉得自己怎么善了。
看她不自在地干笑了两数,三虚眼中也是划过了一道浅淡的笑意。
谢家的大郎二郎很快就被国公府的下人找来了,但还没等他们多跟他们阿姐说道几句,就被三虚的一句时辰不早了,就又拎着手上的菜去了厨房。
“祭品就是今日的拜师礼,给祖师父的孝敬,得出自小二郎的手……”驼背老家人跟看着担忧不已的国公夫人说道了一句。
谢慧齐听了就点头,也没多问,但听到厨房里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惊得她人也是一跳一跳的。
这两个活宝贝弟弟,尤其今日要掌主厨的小弟弟什么时候下过厨?这做出来的饭菜,祖师爷能吃吗?
“我去看看。”国公夫人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话,见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慢慢说着话的人谁也没意见,就起身慢慢地往厨房挪。
她走后,三虚朝齐君昀轻声说了一句,“她命里有一大劫……”
说前还只是不痛不痒地说着这场雪景和后面几日天气的事,一听三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齐君昀皱起了眉。
下人不等他吩咐,迅速在齐大跟齐昱的带领下全退了出去,且退到了大门边。
三虚家的老家人这时候也是不在堂内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度过此劫,”三虚淡淡地看着堂内的人都走了,然后转头看向齐国公爷,脸色依旧淡淡,“你们也就是白头到老,共赴黄泉的命了,保住她罢,有她在,你方能度过你接下来的三劫三难。”
齐君昀看着他不语,在齐国公爷越来越冷,威压越来越重的视线里,整个厅堂时都似被冰冻了起来,而三虚的眉眼依旧清淡如虚影,他静静地坐在那不动如山,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模样。
“什么大劫?”齐君昀开了口,声音突然就冷得就像挂在屋檐下被冻住的冰棱子一样,又冷又尖锐。
三虚摇摇头,淡淡道,“那就不是老道所知之事了。”
齐君昀当下就哼笑了一声。
三虚眼垂下,双手右下左上向上相叠,拇指轻轻相抵,当即就入了虚道。
“道长?”齐君昀再叫了一声,却只看到了三虚那越发虚无的身姿。
他知道再问也从三虚嘴里问不到什么了,齐君昀皱了眉,往不断飘着鹅毛大雪的外面看去。
良久,他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齐大。”
“是,主子。”隐在门边候着的齐大飞快跑了进来。
“谁也不许在夫人面前提起一字,谁让她知道的,谁掉脑袋。”
“是,主子。”齐大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
这厢厨房里,谢慧齐胆颤心惊地看着小二郎拿着刀在砍一坨猪肉,见小二郎那切肉的力度堪比杀真正的活猪,谢慧齐抬手拦了拦眼不忍看,咽了咽口水跟现在砍肉的小弟弟提议,“二郎,咱们不吃肉罢?道家不是不吃生灵的吗?”
“阿姐,我们吃的,师傅是入世的道士,我们这派的祖师爷也是,能吃!”谢晋庆一刀砍下去,又从菜板里拔出了刀,也是觉得自己力气太大了,挠挠头自言自语,“那我小力一点?”
“阿姐,你回堂里去。”谢晋平这时候走到了门边,跟不安看着二郎的姐姐道,“我会看着二郎的。”
谢慧齐都笑出来了,“你比二郎能好到哪里去?”
她这一笑,眉眼如画,再再温暖如春不过,谢晋平也是因此嘴边有了点笑,他握了握她暖和的手,见她的手跟她的人一样,笑容更是真心了些,“我们两兄弟会琢磨出来的,阿姐放心。”
“我不放心,”谢慧齐很直接地摇头,“放你们出去念书学艺我放心,但你们干这个,就是在我手下学十年我都不放心。”
大郎还好,他若是单独自己一个人干,他慢手慢脚,就是速度慢了点也能把事情干好……
可小二郎?
不是她看不起小二郎,小二郎那毛躁性子看起来现在好多了,可她不认为他能把他的耐性放到厨房这种事里。
她不放心是有道理的,两兄弟把菜一弄好,小二郎烧火的时候,差点没把厨房点头,火都让小二郎烧到灶上来了。
谢慧齐在旁急得都快出冷汗了,偏偏这个时候还一个下人都不过来,她也没法叫下人给兄弟俩作弊,干脆自己撸袖子上去,狠狠抽了小二郎一脑袋,给他们示范什么叫做真正的烧火做饭。
还好,下人没过来,到底是没出现个国师家的什么神奇人物出来阻止她帮着弟弟们干活,所以这菜很快做出来了,八道菜有七道是谢慧齐做的,只有一道水煮的白切肉是小二郎放下锅煮好的,勉强算是他做的。
谢慧齐是烧了两个灶时炒菜,还让大郎把另一个小灶也烧了火,熬了点小米粥到上面,让他们晚上吃……
做完之后,她也是出了一身的大汗,但精神奇异地比在国公府的时候要好多了。
十一月太冷了,她就是在暖房,但还是因着怀孕还有天气的缘故身上总懒懒的,这一运动出了一声汗,在国公府那有点低沉的情绪反倒好了起来。
菜一做好,就是拜师祭祖礼了,与谢慧齐没来之前所想的大礼不同,二郎拜师的时候只是朝祖师爷画像行了三叩九拜之礼,而跟三虚拜师的时候,他只是磕了一头,敬了一杯茶,三虚道长就让小二郎起了,而礼也成了。
但这拜师一成,谢慧齐就又跟着两个弟弟进了厨房,原因是他们刚才做的那桌菜是给祖师爷吃的,没他们的份,他们得又再做一桌才能当是他们自己的午膳。
这时候时辰是已经过了午时了,谢慧齐还有点饿,快快拿肉沫煮了一锅疙瘩面和一个混和蔬菜汤,煮了两大锅就端上去了,来回用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一桌人就坐上去了。
大郎跟二郎也是忙了一大个上午,这时候已是饿极了,一等大人开了筷,大郎没一会就下去了半碗,而小二郎就已经自个儿给自个儿添第二碗了,一点客气都不讲的就开始吃他的第二碗疙瘩面了。
国师跟他上了桌的家人一个看着一个平淡如水,一个干瘦又老迈,谢慧齐还以为他们食量也不怎么样,都是吃点露水能顶一天饱的大人物,可等他们在她跟她齐家哥哥刚动了一筷子的时候,他们就也自个儿添了第二碗,她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且还没等他们回过神,两大锅的东西就剩个底了,大郎在添第二碗的时候看到姐姐姐夫看着他们,他拿勺的手顿了,迟疑了一下,“姐夫,阿姐……”
“呃,快吃。”谢慧齐下意识地出了声。
一出声,大郎的手才动,可这时候他已是来不及了,三虚道长这位少年脸的老国师已经慢慢拿过了他手里的勺,把锅底的那几勺疙瘩面慢慢地倒腾到了自己的碗里,最后一勺还不忘体恤家人,把它放在了埋头吃食的驼背老家人的碗里。
“啊?”齐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再次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眼睛瞪得老大,眼睁睁看着为老不尊的国师抢了她阿弟的食。
第157章
弟弟们没吃饱,谢慧齐又摸去了厨房拿剩下的那些肉做了一锅的疙瘩面,冬日冷,她在河西做这个又是做习惯了的,把干辣椒拿刀切碎了拿油一炸洒在上面,增点热味也就能给身上多添点暖气。
她怕国师是吃不了辣的,这辣椒油也就放得不多。
她也是看出来了,这国师好像不喜欢他们带来的下人帮忙,所以谢慧齐这次进厨房,看到下人过来要帮忙,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头。
世外高人可能都讲究诚心这个东西吧,她是他们的阿姐,做点这个也是他们家的一点诚心,一份敬意,她又不是没手没脚,多做点也无妨。
谢慧齐又端了一锅热汤面上去,没一会,锅就又见了底,她自己倒是没吃多少,反而吃上了国公府这时候让下人送过来的精细的鸡汤和小馄饨。
国师未留人,吃完饭不久,老家人给他们送上了两碗白开水,一等他们喝完,就送他们的客了。
从冷清的国师府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谢慧齐都有些心神不宁——与大郎所拜的休王爷相比,国师听着身份没差王爷几分,但这境况真是一个在身在富丽堂皇的宫堂,一个是结庐在穷山僻野。
二郎跟国师学武,可谢慧齐看国师那个风一吹就能把他吹消的身影,真是有那么一点忧虑——二郎从小大到活龙生虎的,要是学了这个本事,她都不知道怎么看。
谢慧齐忧虑不已,齐君昀扒开她的眉头,问到话之后,他笑了笑,“国师剑术不凡,二郎就是学一辈子,也未必学得会他一半的精髓。”
见他这般说,谢慧齐也不怀疑了,这时候也是记起了问他,“国师大人到底多大了?”
“官录记载的是五十有九,到底多大,这个也只有国师自己知道了。”齐君昀淡道。
“呀,我看着好像只有不到二十的样子。”谢慧齐真真是诧异,这是她身在这世,第一次见到像国师这样的奇人异士。
没想,还真有这样只有传说中才有的人存在。
“国师这二十多年,样子没有变过……”至少在他所见到的这二十几年里是没有变过的,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眼神。
“好神奇。”长成这样,谢慧齐也就明白为何国师只有在真正的天祭那样的日子才出现在高高的祭坛让人高不可攀,看不清他的模样了。
他若是活在凡间,都要被人当妖怪了。
这位国师,应该是有几分真正的本事的,不管是他的道术还是为人,能在先帝与现在的皇帝在位的时候都身居国师之位,把这个位子一直坐了下来,岂能不是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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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慧齐一有身子,就有人心思活络了起来,容家在他们成婚的时候来的那几个表兄表弟一直没有走,有急切的甚至天天都找下人求见国公爷,这求的次数多了,就传到了谢慧齐耳朵里。
各部回京述职的人都陆续回来了,她那齐家哥哥带着六部的人和皇帝耗在太和殿里忙得跟狗一样,还有人担心他下半*身的事,谢慧齐也真是服了这些友爱的表兄弟了。
齐容氏之前已经差人送信让江南的容家来接人了,但信是送出去了,但回信却还没接到,而在这其间,已经有表妹天天都要来给齐容氏见礼,且还是挑国公爷跟家人早膳的时候来。
一次两次,谢慧齐都没当回事,等到第三次,她就把这表妹单独一个人安排到了向南院去住,等到这位表妹的嫡兄过来见齐容氏,老国公夫人也就把这位娘家侄子也安排到了向南院去了,把向南院的那几个还未嫁出去的姑娘安排到了接近内院的红梅园里。
十二月国公府也是要盘底了,谢慧齐有着身子也没把自己多当娇妇,这等时候她要是撒手不管,婆婆跟二婶能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不会有,尤其国公爷不在府里,外库的事更是得她接手才行,所以十二月整整一个月,直到过年,她也没怎么歇着。
这年一过,容家的人还是没来,反倒是谢慧齐趁着正月这个好日子,把张大人家的三个妞说了出去。
三个妞嫁的都是张大人喜欢的及第的书生,还有一个是这年就要去县城上任当县令,地方远得很,这要跟着夫君上任的四妞来跟谢慧齐的时候,忍不住哭了。
她道,“姐姐,我若是走了很多年,再回来你还记不记得我?”
三个妞在国公府呆了也差不多快有两年了,没事的时候就她们这几个性子活泼的人在身边陪着她了,国公府的那些姑娘家是不怎么敢亲近她的,现在这几个不怕她,且真正愿意亲近她的人嫁出去不算,还有一个要远走,谢慧齐如何不感伤,当下也是流了泪。
记不记得?
肯定是记得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就如她的宝丫姐姐,她现在也还记得,可是,隔着千重水万重山,谁知道她们此生还会不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出了正月,余小英突然出现在了京城。
谢慧齐这才知道,表姐夫这次是独自回来的,他是过来给旧病复发的谷舅父看病的,且还带回了她的小表弟谷翼云。
也是余小英回来后,谢慧齐才知道舅父旧病复发许久了,可她先前一点也不知情,等到表姐夫来说快没事了她这才知道这事,瞒她瞒得这般紧,她也知道肯定是舅父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怕她担心才没提起。
也就是因为舅父舅母这般顾及她,谢慧齐也更是愧疚,弟弟们到底是有自己的学业,且还小,她才是那个当事了的姐姐,表姐跟表姐夫都不在京城,她应该多关心两老的,可她还是有些疏忽了。
谢慧齐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了,前世的父母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过逝,剩下她一个人成一个家,所以死的时候,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死得太早了,而这一世,没几年就死了母亲,再没几年,连父亲都没有了……
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她经历了两世,经历得太多了,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承受。
谢慧齐为此找了弟弟们来说了此事,她不方便出府,还是希望弟弟们帮她,也帮他们自己多往谷府那边多去几趟。
谢晋平跟谢晋庆也都答应了下来。
这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因着此举,他们这一生得了其表弟谷翼云不知多少的助力。
余小英在京里呆了没几天就要回江南,走之前,他来了一趟国公府,给国公府的夫人们把了一次脉。
谢慧齐趁这天她齐家哥哥也在,也让表姐夫给他把了次脉。
表姐夫看表妹夫眼底下有点黑眼圈,还本有些得意洋洋,等一把了他的脉,查出他阴阳调和得很后,他阴阳怪气地扬高了调子,“你夫人有孕事,有些事还是停了的好,这对她的肚子有益。”
国公爷微微一笑,颔首表示赞同。
谢慧齐在一旁听了因此落了个大红脸。
余小英这一走,带去了谢慧齐给表姐和倍准备的不少东西。
谷芝堇也是有了二胎了,也是怀孕当中,因担心在京中的父母,才让丈夫在得讯后日夜兼程回了京城,因冬天路不好走,余小英这一趟回来得异常辛苦,连年都是在路上过的,但对于能回到妻子身边去,就是在京中都没休息两日,他还是乐颠颠地想往回奔了,一走就拉了好几车他觉得妻儿能用得上的好东西。
余小英没走几天,谷展铧就带了回来了的谷翼云来了国公府。
谷翼云也给他的表姐带来了一份礼物,谢慧齐展开一看,分明是她十四的时候,头上还梳着双髻的样子……
她在一片粉红色闪着光的花朵里笑着,眼睛发亮。
谢慧齐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是这么美。
“我以后再来看你。”谷翼云走的时候,眼睛还是半垂着的,他不太敢看人,但就是低着头,他还是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表姐的袖子,在表姐温暖的手牵住了他的手后,他看着地上羞涩一笑,跟地上道,“你很美,姐姐,多谢你。”
他回来后,听说她很欢喜,所以给他送来了很多的笔墨纸砚和书,还有许多他能穿的衣裳……
他很喜欢,也很感激她。
也谢谢她让表哥跟表弟来陪他。
“也多谢你给姐姐画的美人。”表弟的声音很轻,但谢慧齐听着眼眶都湿了。
最终这幅小美人图被齐君昀放在了书房的暗屉里,直到很多年后,被他们的儿子放在了他们夫妻俩的身边。
那也是后来的谷翼云回想起来,觉得他此生画的最美的画像之一。
**
谢慧齐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正好是四月春花烂漫之际,而在这个鲜花盛开的季节里,谢侯府的谢老太君死了。
谢侯爷来了人,求谢慧齐去奔丧,她没有去,没过几天,她听来跟她说事的大郎二郎说谢侯府门前客人寥寥,所以谢进修求到了他们的头上来,让他们带着他们在国子监的那些朋友和结识的友人去谢侯府吊唁。
这时的谢侯府已经无人想上去结交了,即便是在外的那些想攀附朝廷显贵的小人物都已经不走谢侯府这条道了。
谢侯府想再重振家风,也只有国公府主母和国子监主掌的弟子,还有国师弟子给他们一个和缓的机会,让人重新看到这姐弟与侯府的牵系,方能再往前走一步,若不然,只能继续沉寂下去。
但不等谢慧齐说什么,大郎已经做了回应了。
他私下拒绝了谢侯府之请,又在会友人的时候,提起了谢侯府以前怕沾上他们父亲的祸事逐他们出府,现在见他们兄弟有了依仗就想攀附之事,不用两兄弟多做什么,这些人在外一提起谢侯府,无不要夹枪带棍讽刺两句。
谢慧齐对此也没说什么,弟弟们已长大,有了他们的主意,再大点,他们就该有他们的生活了,她所能做的,就是站在一边守护着他们,在他们需要有人拉一把的时候拉他们一把,在他们需要一个怀抱拥抱他们的时候,给他们支持……
这外面的世界,需要他们自己去拼。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明天见。
第158章
五月端午快要来临之际,天气就开始变得炎热起来了,府中的十五娘子在这个月及笄,回头有小管事家的人躬着腰抖着手来跟谢慧求娶她……
谢慧齐找来十五娘子,十五娘子应了,也愿意悄无声息地成亲,不需国公府给她办婚宴,这事谢慧齐过问了婆婆与二婶,两位老夫人当场就愣了,但什么也没说,让谢慧齐做这个主。喜欢就上www.LWXS520。COM
谢慧齐找了十五娘子谈过话,就给她订了下来。
小姑娘并不是一时冲动,只是道她心小,有口饭吃就成,再说嫁出去了也是在自家门下,以后哪里不妥了,别人只会比她更紧张。
她身份再低,也是国公府的小姐,万万没有在自家门下还被人欺负了的事去,下人不懂规矩,主子还要脸面。
在所有人都不察觉的时间里,国公府每个姑娘长成了只有她们自己才懂自己的模样,谢慧齐在一一跟这些姑娘们打过交道后,发现她原本以为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了解自己和清楚自己**的这些古代的姑娘们,其实在小小年纪里,就已懂旁人穷其半生才可能明了的道理了。
可能苦难真是让人早熟,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很久以后的未来。
府里已经只有三个姑娘是未嫁出去的了,她们确实是占了时机,运气好,这个时候已经是谢慧齐当家了,谢慧齐本就是与人结怨不如结恩的人,又天生对弱小总有那么一点维护之意,遂留在府里的这几个姑娘,她找了口碑好的教养婆子进了府,给这些姑娘们上着课,也叫了府里的管事婆子中教她们算帐。
这些都是小本事,现在看着用不上,但等了她们嫁出去要独挡一面了,这些才是她们真正能谋生的东西。
日子总是人自己在过的,人到头来也总归是要靠自己的,谁都代替不了谁的人生。
等到七月,谢慧齐就怀孕八个月了,肚子也大得跟个球一样,夏日衣裳穿得少,就更显得突兀了。
国公爷以往的二十来年真没注意过哪个女子怀孕之事,每日早上起床都要瞪着眼睛瞪着小妻子的肚子,不太懂怀个孩子,他孩子就得把他小妻子的肚子撑这般的大。
谢慧齐也觉得自己这孕事怀得一点也不辛苦,府里的长辈在她怀孕的这段时日一个比一个紧张,害她也跟着紧张了一段时日,可她一不腰疼,二不肚子胀,而且好吃好睡的,连脸都没浮肿。
除了有时候晚上腿抽抽之外,她怀孕就长了肚子和上围,腿的话就没什么变化,甚至因为抽了一段时日,她还长高了点,腿显得更长了。
怀着孕还长身高,谢家这个孕妇也觉得自己还挺会长的。
国公爷本来就高,她先前站他面前挽个脖子还要把脚尖踮起,现在长高了就好,抬个头就能看到他脸了,就不用跟个小矮子似的两夫妻亲近下还得跳一跳,跟只青蛙一样。
等到八月下旬,谢慧齐就开始有种每天都想生孩子的错觉了,这是她两世的头胎,两辈子第一次生孩子,她这心理素质再好,快到临盆的时候就真的有点紧张了,但国公爷比她更紧张,每天上朝之前就是走出门了,都要回过头再盯着她的肚子再看一会。
看得本来浅眠的国公夫人摸着自己的肚子头皮发麻,都不知道她家齐家哥哥是不是想把孩子就这么给盯出来。
国公爷甚至去了皇帝面前求休沐。
这一年大忻的日子说好过也好过,因为朝廷上给皇帝找碴的人少了,言官们的嘴闭得紧紧的,所前未有的怕得罪人,说不好过罢确也是相当的难过,八月初头就有上京的粮船沉了底,三十几艘粮船上万吨粮食就这么没了,皇帝怒得半个月根本睡不着觉,因碍于齐君昀这大半年的在朝廷上一个屁都没放,老老实实地干着他左相的活,所以皇帝也没派他出去查案,一听他生个孩子连朝廷的事都要不管了,当下什么话都没说,把关于船粮之事的奏折一本本全砸到了他头上,然后冷静地看着他,“你再跟朕说一次?”
国公爷垂眼看着地上洒了一地的奏折,沉默了片刻,就垂下腰把奏折捡起,放到了皇上的龙桌上,他则默默地回到了下首自己的位置上。
右相在他对面拿着奏折挡着脸,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
该!
没看他陪着皇上歇在太和殿半个月了!
他还能回去抱媳妇,可他连他媳妇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就这样他还想求休沐,美得他!
真当皇帝喜欢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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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爷求休沐不成,回头当晚再晚也要回国公府,再盯着他小夫人的肚子不放,谢慧齐被他盯得真是不安,掐着手指就算快快卸货才好。
八月底,谷家的舅母住进了国公府,谢家的两个儿郎也来了。
这次即使是沉稳的大郎看着他阿姐大得离谱的肚子也是心神不宁了,天天跟在他阿姐身后不敢离身。
二郎则是吓得躲他阿姐远远的,但没一会又想靠近,摸他阿姐的肚子的时候眼珠子总是瞪得快要掉出来一样,有次他摸肚子的时候肚里的孩子翻了个身,就把他这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舅舅给吓得一屁股就跌坐到了地上,指着肚了口吃着道,“他……他他他他……”
他动了。
谢慧齐差点被他逗笑。
不过一家人都紧张兮兮的,连国公爷都傻了吧叽的不复英明神武,谢慧齐是真想把孩子快快生下来才好,这样他们也就不用围着她的肚子转了,她也是可以歇口气,不用日夜都活在众多视线里了。
九月初七,谢慧齐终于在凌晨破晓的时候生下了她的长子,国公府的嫡长孙一生来就有乌黑浓密的头发,直把齐老太君喜得抱着曾孙不放,到了晚上都不离开鹤心院,让下人干脆在鹤心院里收拾了间屋子出来。
齐二婶有样学样,也住进了鹤心园,说是要陪老太君。
所幸老国公夫人没学她们,还是坐镇青阳院,没跟她们挤一堆。
谢慧齐这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睡了一夜,就觉得精神上恢复了一半了,尤其在看到众人的眼光都聚焦到孩子身上去了之后,她更是乐不可吱,心想这活总算有人把她给当了,这孩子没白生。
长子一出来,国公爷对他的头一个长子没谢慧齐想的那么欣喜若狂,只见国公爷在冷静地观察过几天孩子之后,在这天半夜看着她抱着孩子喂奶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声音还很困惑,“除了吃和哭,他还会作甚?”
谢慧齐轻咳了一声,“睡?”
齐君昀皱眉看了她一眼。
谢慧齐笑了起来,凑过脸去有些无奈地亲了亲他的脸,“哥哥,他还小。”
这么小,除了负责长大还能干啥?
他也不是从出生就开始英明神武到现在的吧?
国公爷小时候还是孩子王,怎么事情轮到他儿子身上,他就不懂了?
孩子现在已经是国公府府里所有主子的宝贝了,即使是二婶也是天天巴巴地跟着老太君抢孩子抱,生的模样即便是谢慧齐这种自家的孩子总是带着三分谦逊去看的人也觉得孩子长得实在是好,一出生就有浓烈的黑发,粉嘟嘟的小脸蛋和睁开来就黑亮有神的眼,无处不闪光,也就他阿父觉得他除了吃和哭,别的本事都没有了。
“嗯……”齐君昀还是忍不住皱眉,伸手戳了戳儿子的小嘟脸,软绵绵的。
“哥哥……”等孩子吃完奶,谢慧齐就把孩子往他手中塞,“你抱一下。”
齐君昀当场就瞪她,可不等他说话,她就把孩子塞到了他手里。
负责英明神武了小半辈子,把落败的家撑起来的国公爷当场就僵了,抱着孩子一动都不敢动,眼睛发直地看着他系肚兜的小夫人。
谢慧齐系好她改良过的肚兜,又把内裳穿好,见他盯着她不放,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包好的胸部,故意捉狭道,“哥哥你还想看?”
“你……”一直盯着她没的齐君昀说话都觉得喉咙发堵,他清了清嗓子,更是不敢看怀里那软绵绵的小东西,“你叫下人过来,把孩子抱走。”
“再抱一会,白天都让祖奶奶她们抱去了,也就现在我们还能抱会了……”谢慧齐凑过头去,亲了亲儿子那安然睡着的小脸蛋,轻笑着道,“哥哥,你给儿子取好名了没有?”
说到这,齐君昀这才收回了点心神,硬着头皮朝怀里的小东西看去,见他安安份份地窝在他的怀里安睡,一直僵硬的眼睛柔和了起来。
孩子生下来有五天了,可他一直不敢抱。
谢慧齐拉着他下来躺好,给父子盖好被子,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打了个哈欠,又轻声问了一句,“给儿取好名了?”
“嗯,想了几个……”齐君昀抱着儿子试了试手感,见他不哭不闹的,脑袋还往他胸前移,一直觉得他太小,小得他一只手就能把他捏碎而悬挂在空的心终于在这刻安稳地落回了原处,他回过头闭着眼睛亲了亲她的额,“小姑娘,多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取啥名好?
第159章
孩儿的名,齐君昀之前已是想了许久,准备了好几个,在与祖母商量过后,国公府的嫡长孙终于了有了自己的名,名叫齐璞。
谢慧齐觉得这名好,璞,念着玉的石头,质朴纯真,以后能不能发出光芒,就要看儿子自己的了。
因着孩子深受曾祖母等人的喜欢,谢慧齐这月子也坐得轻松,有时喂奶还得抢着喂才能轮到她手里。
齐君昀对这个长子在头先前的不熟悉之后抱了几次,也渐变得熟练了起来,他依旧早出晚归,只是傍晚一回到家,就要去老祖母那抱着孩儿回来。
抱了几次,齐老太君怒了,“你回来得这般早是为何?”
齐君昀琢磨了一下,就不抱孩子回去了,在祖母那看看儿子,就干脆回屋守自己的小妻子。
谢慧齐这月子也并不都是坐在床上,她在养了近十天后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事了,走路都觉得没有太大的疼痛,所以只要他回来,就把下人挥退了下去,非要他牵着她在屋内走走。
不过这事一被当家的那几个老主母知道后,又被她撵到了床上,这月子也是坐得异常辛苦,差点没坐出痔疮来。
这月子一过,齐君昀就连续三天都在宫里未回了,差人去打听,是南方那边出事了。
太子在南方养兵也有两年多了,但这次粮船沉没之事,彻底让南方那边的土皇帝们跟朝廷撕破了脸。
京城决定往南方派精兵过去。
在兵马过去之后,容家也有急马入京,容家是南方的大族,如若遭遇兵荒马乱之年,他们的损失是其中最大的,容家这次来的是上次来了两天就走了的容家长公子,也就是小齐君昀半岁的表弟。
容家长公子容仲文一入京城就进了国公府,齐容氏见了他,回来就与媳妇来道,“南边已经打起来了。”
谢慧齐没吭声,心想着这战事不知道波及的范围有多广。
而宫里的皇上这时候已经全天都处在震怒当中,一个月吐了三回血,吐得齐君昀一干臣子等胆颤心惊,生怕在这关头,皇帝去了。
他这时候可死不得,太子还在南方作战,京城不能群龙无首。
而皇帝震怒不是儿戏,在十一月底,他又派出了五万的西北兵,出征江南,这一次,三元大将军跟兵部尚书皆披甲上阵。
朝廷对南方各地几处要塞官员的调令也随着这一行的离京飞往南方。
战事打响,京城的百姓也就知道了南方有人起了谋逆之心正在谋反……
十二月下旬,是国公府嫡长孙的百日,但这个百日注定在朝廷的战事中得办得静悄悄,国公府没有大事宣张,只是找了亲戚和属臣办了个小百日宴,连鞭炮都未放。
齐老太君因此委屈得偷偷抹泪,天天咒骂那些谋反的人罪该万死,害她曾孙儿连个百日都不能办。
谢慧齐这时候却担心起了在南方的表姐和表姐夫,让大郎二郎去舅父家问信,却在没几天后,得来了大郎二郎在她面前的一跪。
他说他要带二郎去南方。
谢慧齐一听,当下呼吸一窒,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阿姐……”二郎见大兄说罢,他们阿姐闭着眼睛一手撑着椅子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懦怯地小声喊了她一声。
谢晋平却是眼睛坚定地直视着她。
他很勇敢,但谢慧齐却没法像他这样坚强,她抬起眼后一看到大弟弟坚定的眼,想也不想就别过了脸。
谢晋平在看到他阿姐别过脸后眼里流出两行泪后,那本闪着光芒的眼慢慢地暗淡了一下。
去,还是不去?
还是不去罢。
谢晋平发现他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坚定,在看到她眼睛里流出的泪后。
谢慧齐在流出泪后才知道自己对于他们的离开有多张惶无措,她慌忙地擦了眼泪,再回头时,尽管露出了笑容,但笑得甚是勉强,“两个都去啊?”
说罢,又心如刀割。
哪个去她都担心。
哪一个她都舍不得。
“那,那我不去了。”二郎也是发现不看她看的脸,看着地上小声道。
阿兄去罢,他不去了,他陪她。
“我不去了,由二郎去罢……”谢晋平这时拉了弟弟的手一下,抬头朝姐姐淡道,“我之前也是有欠考虑,我们兄弟俩再如何也是要留一个陪着舅父母和云表弟的。”
同时也陪着她。
“可是……”二郎急急道。
“就这么定了罢,阿姐你说如何?”大郎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那是休师傅让你去的啊。”二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他朝姐姐道,“阿姐,让阿兄去罢,休师傅说该到阿兄学到致用的时候了。”
“晋庆!”大郎厉声喝止。
谢慧齐这时候无力地掩着面,好一会,才把眼泪都咽了回去,她站了起来伸手把两个弟弟拉了起来,一左一右拉到身边坐到了榻椅上后,“是定要去的罢?”
“不……”
“那就去罢,”谢慧齐打断了大郎的话,把他们的手拉到一起紧紧握着,闭着眼睛重重地吸了口气,“去也行,阿姐啊,阿姐啊……”
她啊,什么都不求,不求他们建功立业回来,只求他们把他们的命带回来就好。
不管他们成为什么人,于她来说,他们的命才是最珍贵的。
“阿姐啊,”谢慧齐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垂着眼睛嘘唏地叹了口气,“只求你们能好好回来就行。”
她有什么好求的,人活着就行了。
“阿姐。”二郎已有好几年没见过她这么哭过了,他只在他们阿父死的那晚才见过他们阿姐这么哭过。
就像是多哭一声,就在要掉她一份命一样。
也不再喜欢哭的二郎仰起头,拿袖子擦了眼边的泪。
因着大郎二郎要去南方,这一次,谢慧齐第一次真正给她的夫君,她的齐家哥哥正式下了跪,求他派出国公府的护卫。
齐君昀被她这一下跪跪得发了好一会愣,把她扶起来后,看她抱着他的腰把他的胸前都哭湿了,他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知道了,都派给他们。”
都嫁给他了,却还是为那两个弟弟掏心挖肺,齐君昀有时候是真在意她对两个妻弟的全心全意,有时候却又喜欢着她对弟弟们的这份维护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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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二郎说要去南方,让人没想到的是,反对最强烈的居然是老国公夫人,齐容氏一听想也不想地斩钉截铁冰冷道,“不能去,谢家就这两根苗。”
这若是去了,这好好的家又有不成样了。
媳妇心重,哪个弟弟没了对她都是致命的打击,现在国公府才像个样子,有儿有孙,一家人住在一起,能一块吃饭说笑,有事一起扛,就是死也是一家人去赴死,这么多年了,这个地方才像一个家,她抱孙儿还没几个月,不能看着这家毁了。
谢家两个儿郎需要最终是要出去立府的,但在没立府之前,他们也是这个家的孩子,齐容氏不允许这个家再出什么岔子了。
齐容氏坚决反对,而齐老太君跟齐项氏也默许了她的反对。
已经有那么多人去南方打仗了,这两个小子过去再厉害,也顶多分一点功劳,可那点功劳完全不值得他们冒险。
他们以后要荣华富贵,按他们现在的身份,有的是办法,有得是途径,还用不着他们拿自己的命去拼。
而这个时候,一生之中只来过国公府一次的国师来了国公府,见了齐老太君,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齐老太君堵住了大媳妇相当激烈的强烈反对,让谢家的两个儿郎来她们跟前拜别。
大郎二郎来给国公府的主母们磕头,刚磕到齐老太君面前,就被她拉了起来站到跟前,她拉着他们的手流着泪说了话,“不是祖奶奶不疼你们,只是这是你们的路,国师说你们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信他,只是,你们要早些回来才好,祖奶奶现在身子没以前那般好了,你们晚回来一天,我就要少看你们一眼,到时候若是没见到你们回来,我心里会好难受的。”
“祖奶奶……”在兄长跪下去之后,二郎也跟着跪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到胸前含着泪道,“阿兄跟我定会平平安安早日归来陪您的。”
“这就好,这就好。”
大郎跟二郎跟老国公夫人磕头的时候,齐容氏没忍住,拿手狠狠地抽了一下大郎的肩,她冷冷地道,“白疼你了。”
真是白疼他跟他的小弟弟了,他们进国子监,她一手给他们备吃的用的,怕他们在国子监受欺负,她甚至托了关系让里面的人照料他们,怕他们说没人疼爱他们,她跟他们二婶隔半个月就要去探望他们一次,即使是他们姐夫,她也没曾如此精心照料过,可他们呢?回报她的就是要去那种地方,这叫她怎么受得了?
齐容氏抽了大郎一记,眼泪却从冷漠的脸上流了下来。
大郎看着这个即使是怒极打他,也只挑了最不疼的那个地方打了一下的伯娘,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进国公府,她拉着他到身边坐下,让下人给他挑来书,她陪着他静静看着的光景……
她那么高贵美丽,神圣不可侵犯,可就是如此,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是喜欢他的。
他不如二郎那样讨长辈喜欢,而眼前的这个长辈,没和他说出一个字,都知道他最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最不喜欢吃什么样的菜。
他知道她在他身上用了很多的心。
现在他要走了,是刺伤了她的心的……
“您没白疼我,”谢晋平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您跟二婶把我跟我弟弟照顾得好好的,是您跟二婶把我们照顾得这么好,我们才有展翅高飞的这一天,没有您跟二婶的关照,我们不可能在国子监学有所成到有施展抱负的这天。”
“怪我了?”齐容氏的脸都是白的,眼角的泪滴了一串又一串。
她此生拥有的不多,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这样安安稳稳地活到老?
“嫂嫂……”一直坐着不动的齐项氏这时候已是泣不成声,站起向来抱住了嫂子的头,哭道,“让他们去罢,孩子长大总归是要走的,我们留不住的。”
齐容氏还是一脸漠然,但等她看着大郎眼角缓缓流下的那行泪,她闭上了眼,疲惫地叹了口气,无声无息地在嘴里念着只说给自己听的话,“我是把你当小儿子养的啊。”
她把那些没有给过他姐夫的疼爱都给了他,养得太亲了,太亲了……
亲得他要走,就像在割她心口的肉。
坐在最外边的谢慧齐这时已是无力再看他们了,她朝外面下着大雪的天空看去,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母亲看着雏鸟离巢,是这么的痛大于喜。
作者有话要说:唉,那些帮着取名叫齐个隆咚呛又呛的同学啊,我就不说啥了啊。
第160章
谢晋平谢晋庆在十二月快要过年的时候,带着国公府的三百护卫走了。
京城的雪,下个没完没了。
他们这一走,国公府断了好几日的欢笑。
这个年国公府过得并不好,但齐家现在的嫡长孙一过了百日,就活泼好动了起来,眼睛天天滴溜溜地打转,被他天天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看的几个当家主母也是被他看得总是笑出声来,也是哀凄不起来。
“没有你,我还活什么啊。”大年初二这天,齐二婶抱着怀里朝她笑眯眯的侄孙笑叹了一口气。
老天总是给她留着一线生念吊着她的命,但只要它给,她就要。
“诶,你把孩子给我。”齐老太君见她抱个没完,伸手就要孩子。
“再等一会。”
“媳妇……”齐老太君马上看向大媳妇。
老国公夫人往弟妹身上扫去,齐项氏无法,只好不舍地把孩子抱了过去。
这时齐君昀见长辈们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了,他拉了笑看着她们玩闹的小妻子出了暖厅。
到门口时,让下人拿来了她的狐披跟暖手炉。
谢慧齐把披风披好了,暖手炉却没要,把手交给了他。
有他暖着就好。
他之前说等雪停就带她去园子里走走,去梅林看梅花开了没有,这时候雪已停了半会了,看着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下,难得他这几日在家,初四就要进宫去处理公务,所以她也是想抓紧了时间跟他多处处。
齐君昀让下人别跟上来,带了她出去,但出了青阳院到了花园,园子里未扫的雪太厚了,他干脆蹲□背了她。
“哥哥……”谢慧齐拿脸蹭了蹭他的脸。
“嗯?”
“没事,就叫叫。”谢慧齐在他的脖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他沾着清浅檀香味的气味弥漫在了鼻间,泌进心脾。
“呵……”齐君昀轻笑了两声,回过头在她的嘴角亲吻了一下。
果真还是个小姑娘,还是爱撒娇。
未嫁他之前,他还想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脾气会硬得不懂什么叫做柔弱,但见过她的温柔之后,他才知姑娘家原来可以长成这样,更可以这般牢牢地长在他的心上。
“小姑娘……”他叫了她一声。
还被叫小姑娘的谢慧齐笑了起来,轻“嗯”了一声。
“陪着哥哥,嗯?”
谢慧齐被他淡然的一句话莫名弄得鼻子酸酸的,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一直都在呢,你在哪我就在哪。”
她哪儿也不去,只呆在他的身边。
“嗯。”
齐君昀轻应了一声,寒风中的男人这时候眼睛却奇异地温柔了起来。
她只要愿意陪着他,他就给她一生他所有的疼爱与保护。
还未到梅林,雪却越来越深了,谢慧齐见他一下去就是半个脚都进了雪里,便挨着他的脸道,“哥哥我们回罢,我不看梅花了,可能还没开呢,回头再来看是一样的。”
“没事,开没开都过去看一眼。”齐君昀淡淡地道。
谢慧齐垂下眼,看着他锦袍的下半都被雪水打湿了,乖乖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一路背着她往前走,中途与她说着他正月的安排的,在家呆的时日,和她要见属臣夫人所要要说的话,等他们走到梅林,发现梅花全开了。
鲜红的梅花开满了整个梅林,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美得不像人间。
谢慧齐在他背上都看呆了眼,好半会才感叹出声,“真的开了。”
开得美得惊艳了她的眼。
真是没白来这一遭。
齐君昀背着她进了梅林,“看看哪枝好看,哥哥折给你。”
谢慧齐顿时开怀了起来,等到手里都是他折给他的梅花后,整张脸都焕发出了光彩,指挥着他赶紧背她去开得最好的那枝面前,自己也折了最漂亮的那一枝给了他。
“这个给你。”
齐君昀看着伸到眼前的梅花,摇头失笑。
回程时,跟得远远的下人拉了人离开,谢慧齐看着被下人拉走的容家表小姐,脸上的笑就敛了下来。
齐君昀恰好回过头,看到了她静了下来的脸。
“无碍的。”他淡淡道。
那些人都于她无碍,也于他无关。
即使是皇帝那,他也早说过,他只会随他的祖父,一生一世只与一人同床共枕到死。
“嗯,我知道。”谢慧齐那直起来的腰又趴了下去,“就是……”
“嗯?”
“就是你是我的。”
所以别人多看他一眼,她想得再开,也还是不高兴。
“呵。”
“哥哥,你别笑……”谢慧齐轻叹了口气,“你说她们对容家来说重不重要?”
容家在江南有相当大的地位,大郎二郎没去江南之前,她对这三个表小姐没怎么客气的,但弟弟们去了之后,她的顾忌就要多一点了。
大郎二郎总免不了要跟容家打交道的。
“她们?”齐君昀稍稍一转脑子就明了了她的话,淡道,“不要紧,能送出来的,都不怎么要紧。”
容家岂能不知他性子?送这几个人过来,不过是想着能不能钻个漏处,另也是显出点诚意来。
但就算这三个姑娘里有个嫡小姐,那也不是个真正看重的嫡小姐,真看重的,会留在身边,再选个好人家嫁了,而不是送到京城来让她们自己博自己的前程。
“她们对你动心了……”谢慧齐说出这句话来也觉得自己说得酸溜溜的,“之前娘说给她们安排亲事,她们哭得一个比一个惨。”
“嗯,那她们若是哭得惨,那就惨着罢。”齐君昀淡淡地道。
他是无所谓表妹们的以后的,在他的国公府里,那就得听这个府里的主子们的令……
他的国公府不是外姓人可以撒野的地方。
**
初三谢慧齐随齐君昀去了谷府,谷舅母见到华贵娇艳的外甥女也是放了心,在齐君昀与谷展铧说话的时候,她拉了她回了她的屋子,跟她说起了交心话来。
“你表姐的信还没到,都有两个月没有信了,我这心里有点惦记……”谷舅母说到这叹了口气,“大过年的不应该跟你说这个事的,只是舅母也不知跟谁说去,也你就不嫌弃我这张怨脸了。”
“您说的哪儿的话?”谢慧齐赶紧摇头,拉着舅母的手不放,眉头也是轻皱了起来,“不瞒您说,自大郎二郎去了江南,我这心也提得紧紧的,半夜也是要惊醒两次,更何况表姐是您的心肝肉,她现在又有着身子,您若是不惦记着,那才是假了。”
谷舅母也是被她说的心酸不已,勉强笑道,“其实有你姐夫,我是不怕她有个什么好歹的,你姐夫那人是宁肯苦了自己也不会苦她半分的人,可就是明知道,我还是……”
说着眼眶也是湿了。
她女儿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他们两个老的活着,去江南,不过也是想跟着太子给翼云挣份功劳出来,现在江南打得这么凶,连个信都没有,她又如何能不牵肠挂肚。
“今年天气都不好,现在河上都结了冰,水路都堵了,旱路更是长得很,又逢过年,我看这信也是耽搁在路上了,许是出了正月就到了呢?舅母别急,我这两天就叫下边的人去打听打听,一得信就来告知您。”谢慧齐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跟舅母一同唉声叹气,要不老人家就更得担心了。
她得安慰着她。
“唉,这哪使得?”谷舅母一听,连忙摇头。
“不是多大的事,这几日府里下边的那些属臣的女眷都要进国公府拜年,有家是管着驿丁来往的,我到时候问一嘴,她们回去也只是动动口的事,不是多大的事情。”谢慧齐云淡风轻地微笑道。
谷舅母一看她的笑,这心也是安了一点下去。
她先前倒没想过要求外甥女过问这事,但话说出来得了这么个结果,她也顾不上想外甥女是怎么想的了,只要到时候能收到女儿的信,知道他们一家平安就好。
于她,这才是她真正在乎的。
她们说着话这一会,外面就有人来敲了门,一下接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又很有节奏……
“是小云……”谷舅母笑了起来,提高了声音,“是小云?”
“是的,夫人。”谷家的丫鬟在外面也是笑着道。
“快进来。”
门一打开,有着细长的丹凤眼,挺拔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嘴唇时的谷翼云走了进来。
“阿娘……”他走到了谷舅母的面前,低头看着地上道。
“诶,儿,阿娘在……”这时候的谷舅母满脸都是疼爱儿子的笑,她爱怜地把儿子拢入怀,跟他道,“见见你慧表姐好不好?”
“嗯。”谷翼云轻声地应了一声。
“见过表姐。”谷翼云在答应后,把低着的头对向了谢慧齐这边。
“小云好。”谢慧齐知道他现在还不能正视人,对于他的主动问好还是异常的欢喜。
只要他能的主动接触人,时日一久,他就能跟正常人无异了。
“表姐,这个给你。”谷翼云把双手一直抱在胸前的画卷两手抬起,送到了她的面前。
“多谢你……”谢慧齐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胸前这卷被他紧紧抱在胸前的画卷了,她之前也是有点猜想这是小表弟送给她的,没想真是,顿时就笑了起来,当着他的面就把画打了开来,“表姐看看啊,看小云给表姐画的是什么。”
等她一打开,看过几眼之后,她脸上的笑就滞住了。
谷舅母看到外甥女的笑没了之后,忍不住探出头就去看画……
当她看到一座座城池街道,一幅幅生动彬彬如生的人物画像之后,忍不住又抱紧了怀里的儿子。
她的儿子,是个天才。
他从来不是什么傻子。
他比许多人都要厉害。
谢慧齐在匆匆看过这幅画的半幅之后就站起了身,对着舅母就严肃地道,“舅母,我得跟舅父好好谈谈。”
上次翼云来见她,她就跟他说她真想知道他去过的江南是什么个样子,这次她来,翼云就给了她一个江南看。
每个样子被他画得就像是活在了她的眼前。
如果翼云有这种过目不忘,还能把他见过的东西在很久后都能画出来的本事,这就不仅仅就是小本事这么简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
错字回头改。
霸王票名单也是很长了,多谢大家,今日实在太累了,我明天整理了出来再感谢大家。
再次谢谢同学们的厚爱。
明天见。
晚安。
第161章
谷展烨只要在家,就会陪在儿子身边,儿子有作画的天赋他是知道的,小云从小只有在作画的时候才能彻底安静下来,不管外界,画了这么些年,画得比常人好一些,这在谷展烨来说也不是多值得宣扬的事,因小云认了这么多年的字,连三字经都没学会。爱玩爱看就来WWW。LWXS520。COM
连字都认不全,儿子的以后,是谷展烨跟妻子女儿最为忧虑的事。
听到外甥女所说的小云的天赋,谷展烨摸了摸眼睛看着地上,却自动爬到他腿上自己坐好的儿子的头,他满腔柔情慈爱地朝他一笑,又亲亲热热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和小鼻子,逗得低着头的儿子微笑不已,他方才抬起头朝外甥女道,“他小时就只爱画东画西,也是画了小十来年了,我们也曾想过,再过几年等他再好点,就让他去当画师。”
这总也是个谋生打发时间的活计。
“舅父,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慧齐把画像交给了齐大他们,“你们展开来让国公爷看看。”
“是。”齐大接过画卷,跟着齐昱把一卷近十尺的画像在厅堂里展了开来,画像太长,他们都不能横着站,只能竖着来。
随着他们的展开,一直端坐在椅子中沉默不语的齐君昀也随之站了起来,随着画像走运,谢慧齐坐在那没动,眼睛朝那一帧帧彬彬如生的画像看去。
谷展烨这段时日也是陪过儿子作过画的,也从他口里问出了他的长画是给表姐的,一直都很鼓励他,之前他也只是见过了其中的几个场景,这也是第一次看到了全图,见到画一展开来居然有这么长,他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着儿子的手细细地观摩了起来。
“小云,真是好生厉害,阿父太欢喜了。”谷展烨看到一半,忍不住欢喜地蹲□,看着儿子的眼满脸的喜悦。
他真是为他感觉到自豪。
谷翼云这时候抿嘴一笑,抬起手摸了摸老父额头那满是褶皱的笑纹,又小心地摸了摸他头上的白发,又牵回他的手,看着地上抿嘴一笑。
阿父欢喜就好。
他也很欢喜。
阿父不知道,阿姐送他回来,是因他很想他跟阿娘,想回来呆在他们的身边看着他们,保护他们。
谷展烨看到最后,那总是带着凌厉阴沉的脸难得的有了几许笑,等齐君昀加快速度看过后坐回位置,他也牵了儿子回了原处坐下,抱着儿子紧紧不放。
谷翼云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接过他的阿娘给他递来的削好皮的梨子,垂着眼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谢慧齐这时候看向齐君昀,齐君昀扫了眼那正在收着的画卷,回头迎向小妻子的眼睛,道,“想说什么?”
“如果这都是小云见过的真实场景,他能一一如实描绘出来,哥哥,你看到了没有,画中即便是路边小贩摆的摊子,上面的胭脂水粉,青笛长萧,这些我看着都是如实的……”
齐君昀颔了首,他刚才仔细看了,确如是。
抱着儿子的谷展烨在听过话后,慢慢把儿子放到了自己身边坐着,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腿,也一脸严肃地看向了明显有话要说的外甥女。
“哥哥,如果小云能把他见过的都描绘出来,那他一路过经过的水道,一路走过的旱路,他所见过的那些所谓土皇帝的寨子,那他都能描绘出来……”谢慧齐说得甚是平静,但这时即使是齐君昀,那神情也是严峻了起来。
说到此,她就止了话。
谷展烨想也不想地就招来了他的心腹管家,然后扫了厅里原本站着的下人一眼,在管家耳边吩咐了几句话,又在身边的夫人身边轻声道,“你身边的这几个人,你记得让她们收住嘴。”
谷舅母这时候也是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额了下首,回头朝身后站着的丫鬟婆子淡笑道,“大人们有话要说,你们先且退下。”
说罢朝管家的也点了下头,示意他也顺便把她身边的下人先管着,等她回去再说。
谷家的下人退下去后,国公府这边的下人也在两个管事和管事娘子小麦的带领下皆退了下去。
“慧慧的意思是……”谷舅母这次先开了口,她放在儿子腿上的手这时候细不可察地紧了紧,眼睛柔和地朝外甥女看去。
“舅母,如若我所猜,那么小云就是奇才,用得好了,他的作为不仅仅是画师这么简单……”谢慧齐在后世知道有像表弟这样的天才,他们天生就要拥有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天赋,但与天赋相伴的,是这种人总有某方面致命的缺陷,而这种人很难拥有自保的能力,一点点错误的相待就会让他们过早的早夭,而她的小表弟,如若不是父母视他若命,姐姐为他宁愿下嫁大夫,一直以来精心照料着他,他怕也是会过早的被那场磨难刺激得没了。
这两次照面,她也清楚地感觉到小云非常敏感,他知道谁真正喜欢他,谁不喜欢他,谁对他是真心欢喜的……
就像他还是愿意靠近她的,却对他的表姐夫国公爷还是有点畏于靠近,而她也看得出来,跟着他的丫鬟小厮,他是一个都不愿意靠近的。
天才总是要比常人敏感,更易感知这个天地的样子,但也更比常人容易受伤。
在舅父明显凝重的脸色下,谢慧齐又道,“舅父,按我的愚见,我认为小云的才能运用得当,成就是非同小可的,但有些话我也必须跟您说,正认为小云天赋异禀,他看这个世间的眼睛跟我们是不同的,对于我们来说很寻常的事情在他眼里是非常清晰巨大的,就如有时候我们的无心之失,我们能回头即忘,但对他来说,他是要记一辈子的,我们见过的一些东西,我们回头也想不清楚它的具体模样,但在小云的脑子里,那些东西每个纹路,每个摆放的位置都是清清楚楚的,舅父,他身体这么小,脑子也就这么大,小蚂蚁在他的眼里都可能是朝他挥刀舞剑的恶魔,他的身体里要装这么多的东西,他也比我们更容易受伤害。”
“这……”谷舅母只说了一个个,眼泪就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紧紧地抱住了儿子,泪眼看着外甥女,哽咽着道,“这就是小云这么多年病着的原因?”
她儿子不是疯子,只是他太厉害了。
她儿子真的不是疯子,更不是被吓傻了。
谢慧齐在那满脸都是泪的舅母的视线下犹豫了一下,又轻轻地点了下头,这时候旁边有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回头朝他感激一笑,舔了舔嘴唇,又才小声地道,“舅父,舅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表弟的才能怎么用,我想,只有你们才能决定他的以后。”
她既然知道了,那她应该把事情点明出来,这种重要的事情不能瞒着舅父舅母,而她终归只是小云的表姐,她也不可能有他的父母那样视他如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珍宝,她不能决定他的未来,只有为他着想的父母,才会为他做最好的决定。
“夫君,我们的儿子不是傻子……”谷舅母这时候却是抱着儿子,眼睛望着她的丈夫哭出了声。
大儿走了,只留下一个见人就要尖叫,除了他们几个亲人谁都不能靠近的小儿子,这是他的独根了,他死都不纳妾,宁肯死了去他母亲的前面磕头谢罪,也不愿意再纳妾添一个儿子,因此她心中没有哪一天是好过的,现在知道翼云不是傻子,儿子还是一个难得的天才,她只想为儿子,为她的这一场劫生余生大哭一场。
妻子哭得那般的伤心欲绝,谷展烨看着老妻那历经磨难的脸和眼,心口就像被大锤锤了一下又一下,疼痛让他都快难以喘气了,他伸过手,把身边的妻儿抱在了怀里,拍了拍她的背,低下头又摸了摸啃着梨没撒手的儿子。
他低下头去,看到儿子也流了泪。
“儿啊,阿父阿娘都在的……”谷展烨给儿子擦了泪,笑了起来,“阿父今日才知你是天才,真是对不住了。”
他真是对不住他,是他没能力,好好的一个天才儿子,被他糟蹋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是他没保护好他。
“我没事的。”这一次,谷翼云抬起了头来,眼睛清澈地望着他的父亲,很清楚地道,“我也要……”
他伸出一个大大的怀抱,像是要把他抱住,且要抱住他所有想抱住的,他眼睛清澈地看着他的父亲道,“保护你,你别怕,我会抱住你的。”
他要坚强,打败那些吞噬他的黑暗,攻击他的敌人,把他的阿父阿娘还有姐姐,姐夫小外甥抱到他坚强的怀里,给他们他的所有,不让他们受伤害。
他很厉害的,他会的。
谷展烨这次没忍住,老得太早的沧桑男人投进了他儿子的怀里,抱住他的身子,抱住了他的妻子。
他恨老天的残忍,但这时候又感激它手下残余的那点仁慈,没有夺去他所有的一切。
谷翼云这时候低下头,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他的阿父,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他很欢喜啊,不知道他的阿父知不知道。
他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了,可以靠近他抱住他了。
谢慧齐这时候在旁边看得眼泪流个不停,小表弟嘴边的那抹笑更是看得她泣不成声,她转头把头埋在了齐君昀的怀里,哭得不休。
齐君昀嘴角抽了抽,顺了顺她的背,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此时他的脑子里已经转了起来,如果这小表弟的本事真如他表姐所说,那么,这个孩子以后的成就,可能就真是非凡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这样的东西,就禁不住老泪纵横啊……
唉。
另,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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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谢慧齐随了齐君昀回府,马车上她问齐君昀表弟的以后会如何,齐君昀想了想便答,“看你舅父怎么想的了。值得您收藏WwW。LWXS520。COM”
池中之物还是成就非凡,就看谷大人所思了。
“嗯。”谢慧齐想了想也是点了头。
这种事,还是要看舅父的安排了。
初四齐君昀就进宫去了,下面属臣的夫人也三三两两地来给国公府的主母拜年来了,往年都是老国公夫人为主,齐二婶与她为辅接待她们的,但今年齐容氏都让谢慧齐自己去见,她们就不见这些个人了。
除了她们各自的的亲戚,她们是不打算见下属家的夫人了。
而国公府回娘家的庶姑娘们也是。
内府各库的钥匙,谢慧齐这时也全都有了一把,这初四的夜晚她刚从珠玉院跟属臣的夫人们用完夜膳回来,服伺老太君就寝时,老太君拉着她的手,把她那个私库的钥匙也给了她。
谢慧齐都纳闷了,在老人家给她塞钥匙的时候很是不解地问,“祖奶奶,怎么您小库的钥匙也给我了啊?”
“诶,给你的你就拿着,好生收着,找个只有你和你哥哥知道的地方放着。”齐老太太也不多说别的,叮嘱了两声就闭眼。
谢慧齐也是拿她无法,给她紧好被角就告退出了门,想着要去问婆婆一声。
她不知道她出去时,闭着眼睛的齐老太君看着她的背影,满足又感慨地轻叹了口气。
国师说齐家数代以后的转机的开头就在她身上了,那遥不可及的以后她是看不到了,但她能把东西都留给这孙媳妇,也许以后有老国公爷的子孙后代用到的地方。
谢慧齐又去了婆婆那,因着为了照顾老太君,齐容氏的屋子就搬到了老太君的对面不远的屋子,谢慧齐走了几步就到了,进去后,齐容氏也是打算睡了,见到她来,便道,“宝儿让你二婶抱着,就在暖厅里,你现在过去就带了孩子回你的鹤心院去,别理你二婶,把孩子抱回去就是,就说我说的。”
弟媳妇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时候都不回她的住处,非抱着孩子不放。
这都看一天了,也没看厌。
“诶,孩儿知道了。”谢慧齐挥退了下来,给婆婆褪衣,嘴里说了祖奶奶给她私库钥匙的事。
这家里的家当可绝大半都放她这里了,她心里有点不太踏实。
“给你的,你就好生拿着……”齐容氏这时正在上床,等躺好后,看儿媳妇弯下腰给她拉被子,她看着还是粉雕玉琢得就跟个小女孩一样的媳妇,顿了顿又道,“你祖母的意思是以后她如果走了,她的东西就是你的,不过你现在要是要用,跟她打声招呼就是,她不会对你舍不得。”
“啊?”谢慧齐错愣不已。
现在就交到她身上了?
可她上面不是还有婆婆和二婶吗?
“你拿着就是。”齐容氏也不多解释别的,她婆婆年岁已大,想交待得早点也无妨,她倒是还能活好生年头,还能多看着他们些年头。
她还是能护他们一程的。
不管国师的话以后会不会成真,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多做点,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知道了。”见婆婆再三这么说,谢慧齐也不多嘴了。
她在这家里呆了好几年了,这个家早就不存在什么争权夺利,长辈们要是还多想管点,她可能睡着都要笑醒过来。
服伺了婆婆睡下,谢慧齐去了暖厅,齐二婶见到她来,一看时辰,见已不早,抱着孩儿还是恋恋不舍,迟疑了一下道,“我送你们回鹤心院。”
“二婶……”谢慧齐哭笑不得。
“走罢,走罢。”齐二婶起身,让丫鬟过来给她系披风,嘴里则跟谢慧齐道,“你都不知道宝儿有多乖,刚才睡之前还忘冲我笑,唉,他知道我疼他呢。”
齐二婶说着低头怜爱地看着小孩子,看着他睡着的那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凑过头去小心地香了他一口。
谢慧齐走过去看了那睡得连小嘴唇都带着水意,泛着光的小肉包子,见二婶那看他就跟看着活宝贝,心肝宝贝一样的眼神,不由轻咳了一声。
这孩子,她以后可得管得严一点,若不然,有着他曾祖母,还有眼前这一个只要是自家孩子做的就绝对是最好的,是非一点都不会管的二婶奶奶,这小祖宗肯定得给她们宠成小霸王出来。
谢慧齐这时候已经有点预见到她这个当娘的路以后可能不好走了。
**
初四这一夜,谢慧齐没等到人回来,只等到了夫君夜宿宫里的消息。
齐大回来报信,跟小主母报信的时候还叹了气,“兵部侍郎大人过年都是在宫里过的,直到今日主子去了,侍郎大人才归了府,能回家跟家里人吃顿团圆饭。”
谢慧齐听了无力地挥挥手,“知道了。”
齐大这么一说,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我明早一大早就要去宫里,夫人,您有什么话是要带给主子的?”齐大先前说那一句,为的就是这一句。
小主母还是说几句好听话的好,到时候传给主子了,主子也高兴。
“啊……”谢慧齐偏头想了想,道,“天冷,让他在宫里用膳的时候多挑点羊肉吃,多喝点酒,多喝点茶水,让他处理公务久了,就起身走走,哪怕起来只走一步呢,我看都是好的,比老坐着不动强。”
“小的记着了。”齐大欢喜地道。
见齐大笑了起来,谢慧齐也是笑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还有告诉国公爷,薄酒暖身,喝一点热酒烫烫喉咙是可行的,但不可贪杯,那个就伤肝了。”
“诶,夫人,小的记着了呢。”
谢慧齐失笑摇头,又掏出荷包,掏出一把打发属臣家小孩子的金裸子给他,“回去给你家的两个孩儿分分……”
齐大是大前年成的婚,现在一个孩子两岁,一个孩子一岁,而小主母一掏就是一大把,少说也有近十个去了,齐大知道这是实打实的金裸子,一个金裸子就有半两去了,那可是值五两的白银,这打发小孩儿也实在太贵重了。
“夫人,使不得。”过年她可是给他的孩子赐了红包的。
“拿着,都是你这当阿父的给他们挣的,是他们的福份,该得的。”谢慧齐把金裸子交给了身边的小红去给他。
“谢夫人。”齐大也知道小主母说一就是一,不喜欢人多加推辞,便欢喜地接了。
跟着主子这些年下来是辛苦,但得的也多,再过些年下来,他再不济也会是外府的大管事,这累是累了点,但活着有奔头。
齐大在宫里跑了一天的劳累也消了,回家见到媳妇小绿在灯下缝衣,不由叹气道,“说了可能不回,你怎么不早点睡?”
小绿笑着摇头,“再一会就睡了,没想你回了,主子回了没有?”
“没。”
小绿过去给他脱了外衫,又去了家中的小厨房端了热水过来给他洗脸洗脚,见他脱了靴子就把脚往热水桶里钻,她忙弯下腰给他卷裤脚,“毛手毛脚的,裤子都要湿了。”
齐大被热水烫得哇哇叫了两声,等把脚全放下去后,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跑一天真是无妨,只要晚上到了家,能有个热水脚泡就行。
“饿了吗?”
“不饿,临走前宫里的公公还请我吃了个铜火锅,烫的羊肉,我吃得现在喉咙口都还含着一口。”
“你别乱吃宫里的东西。”
“知道,那是太子的人。”
“诶。”小绿听到这话也就不多问了,“见过夫人才回来的?”
齐大忙点头,这时候才想起把金裸子掏出来,全放到媳妇手里,道,“喏,夫人打发我的,说是赏给孩子们的,一人分几个。”
“哪是孩子玩的?”小绿哭笑不得,转过身拿钥匙打开了他们屋里的小柜子,细心地把时金裸子放了进去,放好又仔细地摸了摸装着他们全家值钱物什的盒子,心里很是安心。
她锁好柜子,回头就又与他道,“主子没回来,我半夜还是要去夫人屋里看看的,小主子若是半夜哭奶,我怕到时候只有小红带着那几个小丫头守着慌手脚,让夫人和小主子受了凉,到时候就不妥了。”
“这个你去看看,”齐大想着点了头,“你也去隔壁说说。”
隔壁住的是小麦姐一家,主子没回来,应该跟她说一声。
小主子太小了,出了点什么事,可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担待的。
小绿点头就过去了,不久就回了家,跟齐大说小麦姐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用她去值夜,明早她早点过去就行。
齐大当下就笑着点头,大冬日抱着软软的媳妇睡了个暖暖的美觉。
**
等到正月初十,国公府的一家人才在傍晚等到了国公爷的归家,齐君昀这一回来,眼底下明显的一片青黑,看得齐老太君盯着孙儿一用完膳就赶他,“赶紧回去睡去。”
说着就赶小夫妻俩走。
小国公夫人见状,腆着一张脸去跟抱着孩子的二婶要孩子,齐二婶见到她过来就瞪她,见她伸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睡你们的觉去,孩子有我们带着就行。”
“二婶,哥哥好几天没看过嘟嘟脸了,您让他看几眼罢。”
“那过来看几眼。”齐二婶很勉强。
谢慧齐哭笑不得,“婶,您行行好,赐肉包儿陪他阿父睡一晚?”
“弟妹。”老国公夫人这时候在旁淡淡地叫了弟媳妇一声。
齐二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孩子放到了谢慧齐手里,而这一交接,正欢快地玩着自己的小肉拳头的国公府长孙公子回眸就是朝他的婶奶奶甜甜一笑,笑得齐二婶的手就往他伸,“我的心肝儿诶……”
谢慧齐赶紧抱了自家孩子退了一步,无奈地朝瞪她的二婶笑,还朝她道了个万福。
齐二婶脸立刻就板了起来。
“我来……”齐君昀这时过来抱了孩子,朝二婶淡淡一笑,“二婶,那我们走了?”
“赶紧走。”齐二婶心烦意乱地朝他们就是一挥手,让他们赶紧走,省得她看了碍眼。
“祖母,娘亲……”
“回罢回罢。”
国公府这才把妻儿给带回了他们的住处,走到半路时,那肉嘟嘟胖乎乎小包子挥着他的小拳头就朝他这个阿父咯咯地笑,齐君昀看着也是笑了起来,实在看不出他这胖儿子哪有一点国师所说的以后定成贤明的样来。
第163章
谢慧齐总算是能在天黑不久的时候把儿子带回自个儿院子里头了,只可惜国公爷这个当阿父的没陪儿子玩一会就已经睡了,谢慧齐只好先跟儿子玩着,等儿子也不理她自个儿先睡了,就把小肉包儿让丫鬟抱到了摇篮子里,她挪了挪,在她齐家哥哥怀里挪出了个舒服的姿势来,没一会就睡了过去。www.首发哦亲
齐君昀半夜被儿子的哭声吵醒,怀里的人也是不安地在他怀里动了动,齐君昀拍了拍她的背,朝亮着灯光的纱帐外道,“小公子醒了?”
“是,主子。”丫鬟在外头轻声答。
“抱进来罢。”
“是。”
婆子抱了小公子进来,小肉包儿正得劲地哇哇大哭,到了他阿父的手里,那双圆鼓鼓的眼睛一瞪,见不是他见惯了的小美人,顿时怒了,扯着喉咙更是哭得震天响,双手还激动地鼓动了起来,在空中不断地挥舞着。
“呀呀呀呀……”正窝在他阿父怀里的小阿娘这时候被他嚎得满脑子都是刺耳的哭声,她抬起头就朝活祖宗喊,“再哭下去,我让你阿父揍你屁股!”
说着就把孩子抱了过来,嘴里道,“哥哥,帮我拉一下。”
齐君昀摇摇头,把母子俩抱在怀里,拉开了她的衣裳,怕她冷着,又扯过了被子替母子俩盖好,双手环了她的肩,替她暖着露在外面的肩头。
谢慧齐笑着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臂。
“夜冷,让奶娘喂罢。”齐君昀环着她,靠着床头懒懒地道。
“白天忙不过来再让奶娘喂一两次罢,”谢慧齐轻声道,“孩子要喂才喂得亲,我想多用心一些。”
孩子是她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她得对他用心,就是不能时刻陪在他的身边,她也得用她的方式爱他。
孩子小时候也是极其敏感的,要用很多的爱才能好好抚养长大,谢慧齐并不想因为孩子有人疼爱,就少了她这个当娘亲的这一份。
母亲的关爱,是每个孩子都不能缺少的。
她两世都是这样长大的,因着母亲的疼爱关心,心灵才一直富足。
而当她失去她这世的娘后,她才明白,一个人心灵再强大,在小时候没有母亲的爱与陪伴总是会有缺失的。
就如她的弟弟们,就是等他们以后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说起他们那已经不在了的母亲,他们还是会心酸,还是会失落,还是会因为没有娘而悲伤。
她不想他们的孩子会缺少她的爱。
齐君昀听着她的话轻“嗯”了一声,身子更是坐直了一些,把头埋在她的脖劲间,低着看着他们的孩子。
“祖母说孩儿像我,我倒是没看出来……”齐君昀亲了亲她的脸,在看过儿子那白胖粉嫩的小脸后淡道。
“小肉包子太胖了……”谢慧齐看着安静吸着奶,终于不再鬼哭狼嚎了的孩子笑道,“等以后抽长了点,就看得出来了。”
“嗯。”齐君昀听祖母说孩子长得像他的时候是有点为人父的欣喜的,但看儿子长成这样,就算不像他其实也不错,“这样也好。”
谢慧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后可不能如此,咱们俩若是生个小胖墩出来,我看没两天,你就得把他扔出去不认了。”
她这齐家哥哥,即使是冬天也是一天一身衣裳,无论春夏秋冬一身衣裳穿着绝不超过两天,再疲惫也会整理头发面须,让一个半生都这么过来了的贵族公子哥有一个胖得肉都要从脸上喷出来的儿子,不见得他就真喜欢了。
国公府的脸面在这呢,可不能不顾。
“呵……”齐君昀轻笑,亲着她下巴,沿着她的耳朵一下一下地亲了下来。
谢慧齐闭了闭眼,嘴里笑道,“现在孩儿吃奶呢,由着他长,等以后要吃辅食了,就要注意着点了,不能……呃……”
说到这她顿了顿,等他不再吸吮她敏感的地方后,清了清喉咙方才接着道,“不能任由祖奶奶和二婶她们喂太多的食,过量了对孩儿也不太好,哥哥,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她就没法说话了。
等孩儿一吃好奶,被婆子抱了出去,谢慧齐的脸也是彻底红了,由着他压着她看着她微笑,她咬着嘴唇无奈地看着他。
就知道他睡饱了就会胡闹,不会放过她。
**
齐君昀在府里只过了一夜,凌晨就要进宫,谢慧齐这次没放任自己睡过去,一等他把她拉开来,她也爬起了床给他穿朝服。
大忻以金色与红色为尊,平民百姓只有在人生当中最大喜的日子才准许穿红衣的喜服,若不然谁都是无法穿大红的衣裳的,而金色黄袍更是皇帝用的颜色,谁都要避讳着不能穿,而齐君昀身为左相,他的朝服是暗红色的,谢慧齐第一次看他穿这袭朝服的时候还呆了呆眼,现在即便是看久了,也还是为国公爷这高贵高高在上的气势心悸。
真是天生的上位者,穿起朝袍来让人都想弯腰。
谢慧齐想还好自己这世出身也不差,小时候还算是见了世面,要不然得天天花痴自家的夫君不干正事不可。
美色误人呐……
国公府的小夫人把自个儿男人收拾好,还不忘殷殷告诫他,“哥哥,宫里的那些宫女若是多瞧你,你可千万莫要回瞧人家。”
把人瞧到家里头来了就不好了。
齐君昀弹了下她的鼻子,谢慧齐捂着鼻子不忘重申,“我讲真的。”
可不是说假的。
齐君昀失笑,把她身上随意披的披风拢紧,带着她的肩往摇篮走,嘴里则与她道,“这几日,宫里的梨妃要见娘跟你,到时候来了圣旨,你陪娘接了就是,不用惊动祖母了,等会你也跟祖母把这事说一说。”
“啊,梨妃娘娘要宣娘跟我进宫?为何?”谢慧齐知道现在掌管凤印,管理后宫的人是这个梨妃娘娘。
这梨妃娘娘是东北一个小知县的女儿,娘家势单人少,听说老县令早跟夫人告老还乡了,而他们家膝下无亲子,有一个儿子还是过继过来的。
“嗯,皇上说是梨妃在宫里时日已久,没怎么与宫外的人说过话,就传你们进去陪她说会儿话……”这时已是走到摇篮前,齐君昀看着睡得明显香喷喷,嘴边还带着笑的儿子,那在清晨显得有些微冷的眼睛顿时柔和了起来,他弯下腰摸了摸儿子柔嫩的小脸,转而直起身,朝孩子他娘道,“娘的诰命不出正月也是会下来了。”
“真的?”谢慧齐顿时就喜了。
这一品诰命可是老祖宗心头刺着的针,婆婆一日不得这个,老祖宗就觉得对不起她的大媳妇似的,一说起这个就长吁短叹,很是不开心。
没想,现在居然要有了!
见她一下就笑逐颜开,齐君昀不由微笑了起来。
是娘的诰命,又不是她的,她乐得要跳起来是怎回事?
“嗯,以后再给你挣一个。”齐君昀摸着她的笑脸淡淡道。
“诶,谢哥哥。”谢慧齐赶紧给他道了个万福。
有他一句话,她这诰命肯定也是跑不了了。
“不过不急,我还小。”谢慧齐笑着已经不想睡了,见他拉着她往外走,她脚步也不带停的,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我等会就跟祖奶奶和娘报喜去。”
她是真没想到,今日府里有这等好事。
“呵。”
齐君昀也是因此轻笑了一声。
“哥哥,那我们进宫是去受诰命礼的?”
“倒不是,先进去罢,梨妃那应是有话跟你们说……”齐君昀说到挥退了身前身后的下人,抬起她的下巴摸了摸她的脸,道,“皇上好像有意要传太子回京……”
“这个时候?”谢慧齐都呆了。
“我猜应是他想让皇长孙尊回来……”齐君昀淡淡道,“这事我暂时也不知大概,只能靠猜,想来这次传你们进去,许是有话要梨妃代他跟你们讲罢。”
“讲什么?”谢慧齐想也不想地道,“那是太子的孩子,我们做不了主的!”
“皇上应是知道太子不会轻易把孩子交给他,但如若他想,他会给出他的诚意来……”齐君昀说到这脸也冷了下来,摸着她柔软的脸思忖了好一会儿后才接道,“到时候再看罢,看梨妃跟你们说了什么。”
本来喜气洋洋的谢慧齐因这话心中的喜气顿时少了一半,“那……”
她有些躇踌地道,“那若是不答应,娘的……”
婆婆的诰命就没了?
“这个不会,一码归一码,娘的诰命是我给她挣出来的,皇上不会拿此要挟我们。”齐君昀也是明白了她担心什么,他摇了头,手重重地揉了她那头浓密的黑发,“皇上他……”
齐君昀说到这,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真相与她听,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皇上的病已是很重了。”
所以,此一时彼一时,太子要不要把皇长孙送进京来,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如果他是铁了心要传位于太子,皇帝给出了诚意,他们也该博一博。
但如果只是把皇长孙带到身边拿捏太子的话,他们就更应该好好想一想以后的事了。
“皇上为什么不直接找你说?”谢慧齐想了想道。
这事找她们这些妇道人家说太迂回了,不太像皇帝的性子。
皇帝以往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找她家国公爷的麻烦的。
“嗯,这也是哥哥正在想的……”齐君昀说到这,嘴角翘了翘,“可能皇上觉得与我说不通罢。”
若是说不通,这关头,皇帝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把朝廷的左相废了,让朝廷大乱,内外皆受夹击。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晚安,明天见。
第164章
这年大忻的冬天比以往的要冷,一连两个月下了好几场雪,不少地方都受了冻灾,正月十五过后,天气也不见好转,反倒又下了一场雪,朝廷要镇灾,而去年南方所收的税粮沉了船,户部的那点粮食也是不敢放出来,皇帝火得说是嘴巴都烂了,连粥都喝不下。就爱上WwW。LWXS520。COM
谢慧齐听着宫里的报,这当日宫里又传来了旨让婆婆跟她二十日进宫。
她齐家哥哥又是一连几天都未回,舅父那边也是呆在宫里好几天了,她心里琢磨着事,想把国公府荒废了好几年的两个义庄开一段时日。
国公府以前是有义庄的,但那都是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的事了,到她公爹手里,这义庄就没再开了。
说来,她的庄子因储存得当,粮库地窖里还有不少存粮,她去年还让人养了一大群猪放在山林里放养,猪倌都请了三十个,那一群猪也是有上千条,不过因为冬天山上没草可吃,就在入冬后杀了绝大部分,做了好几千斤的腊肉出来。
她算了一下,以每日发放一万个馒头,一天拿腊肉煮点萝卜生姜汤的量算,她那个庄子大概能支撑两个义庄一个多月一点。
等撑过一来个月,三月也就不远了,等到开春,大家这难关也算是过去一半了。
谢慧齐趁祖母与婆婆还有二婶在的时候说了这事。
国公府的主母们听了,老太君倒没说什么,只看向大媳妇。
“这事你与你哥哥说了?”齐容氏开了口。
谢慧齐摇头,“还没呢,不过哥哥跟我说过,我那个小庄子的事我自己作主就好。”
“还小?”齐二婶皱了眉。
“嗯……”齐容氏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你有这个善心,那就这般办罢。”
“大嫂……”齐项氏却不同意了,“凭什么?这镇灾是朝廷的事,我们这样做了,宫里的那位可能还看我们不惯呢,好心没得好报。”
“怎么想那是官家的事,”齐容氏淡淡道,“我们做了我们想做的就是。”
“我看也是这么个理,”这时候齐老太君开了口,面容慈祥,“做做善事总是没错的,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也是这般说的,慧慧能捡起咱们国公府这个事来做,我看行。”
“弟妹,”齐容氏这时候拍了拍弟媳妇的手臂,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宝儿道,“你就当是慧慧这个当娘的在为儿孙积福罢。”
齐项氏低头看着怀里玩累了睡着了的侄孙,轻叹了口气,点头道,“行罢。”
散财就散点罢,就当是为子孙积福了。
见长辈们都同意了,谢慧齐等了两天没等到人回来,但计划书已经做好了,管事,人手,还有应对措施她都做了计划,等齐君昀在这天她们要去宫的前一天回了府,谢慧齐就跟他说了这事,还把她做的小计划书给了他看。
齐君昀看罢,先是什么也没说,把她搂到怀里重重地搓揉了一阵,谢慧齐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知道这事他也是答应了。
“就按你说的做。”齐君昀舒了口气。
家里有她当着家,也真是为他分忧解难了。
这种积民心的事,他现在就是想做,也分不出心力来。
也亏她想着了,也舍得。
今年的雪下得太大了,今年的收成还不定会如何,她能拿这么多东西来,他只能说她不愧为她阿父的女儿了。
“你知道你庄子的存粮是我们国公府加起来的一半罢?”他还是问了这一句。
“诶。”谢慧齐笑着点头。
府里的物什都是她清点的,她心里有数。
国公府庄子里的那些都是卖了换了银子,她的只卖了一半,还存了一点,所以存的确实挺多的。
但再多,也不过是给灾民们每天救济一口,还不能全部救济上,也不过顶多撑一个来月。
不过这种事怎么说都是尽了力就好,她也没想着让人感恩戴德,也不需要人报恩,大家把这难关撑一撑,回头能多活几个人就行。
再说,京城安定了,对他们这种小家的日子才能平平顺顺。
谢慧齐是不希望这世道乱的,乱了,家就要不成家了。
所以她做不了什么救世大英雄,但在有能力做点力所能及的时候,不妨做一点。
谢慧齐跟着婆婆进了宫,国公府座落在京郊的两个义庄也在这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了,早傍晚各两次,老人小孩给稀饭和炖萝卜汤,分到东西就进庄吃完再走,而青中年则是一个馒头一碗汤,但不能进庄,只能到外头蹲着。
义庄内烧了火堆,可以让老人小孩坐着取一会暖。
第一天来义庄的人不多,第二天就多了起来,而国公府各处调往义庄的人也陆续到了场,一个义庄十个厨子三十个帮工,再加五十个壮丁维持义庄安全,所以庄子倒是一直祥和,没闹出什么事来。
国公府主子传下来的令是多做少说话,谁蛮横无礼与多嘴不做事的,往上一禀一查清,就发落出府,府里规矩向来甚严,遂仆从们也都是只管开庄布施,从不多嘴,即便是得了感谢,也只是眼皮掀掀,回个半礼,再不多言。
但不管义庄的帮工多冷硬,知道国公府义庄布施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灾民们往这两边涌来,呆在城门守着进城的灾民也就少了一些。
这厢谢慧齐跟着婆婆进了宫,梨妃接见了她们,还亲自扶了老国公夫人起来。
梨妃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样子挺平常的,谢慧齐见她亲切地招呼她们坐后,也就有点明白为何皇帝升了她掌后宫了。
她见过俞皇后,能清楚从俞皇后的脸上看到她对美貌女子的憎恨,皇后上次抓她的头发着地,那是拿她的脸去撞地的。
一国之后,如果只有这点容人之量,那么她的心小得仅她自己就够逼疯自己的了,人生岂能走得太长?
但梨妃不太同,谢慧齐不敢说见一次面就了解她,但仅从她扶起她婆婆落座后,又嘱她们喝茶,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她脸上的宽和就算是装的,但能表现出这种让人觉得舒适的平和出来,也是梨妃的本事。
齐容氏也是个别人给脸,她也给脸了,见梨妃殷切地招待她,她还了礼,也多道了一句,“多谢梨妃娘娘。”
梨妃见到国公府的这两位夫人也是打量个不停,她知道老国公夫人是被皇后拿刀子毁了脸的,但没想到,这个连孙儿有了的老夫人居然冷艳无比,脸上还残余着的刀痕并没有让她面容可怖,反倒让人更想往她脸上多瞧几眼,看清楚是什么痕迹伤了她的这张美脸,而她也年轻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快年近五十的老妇。
而国公府的这位小夫人,果然闻名不如见其人,娇艳鲜活得如清晨沾着露水刚刚盛开的牡丹,微微一笑时,那弯眼狡黠又带着几许小姑娘的娇憨,也难怪现今的这国公爷一订亲就把她放在府里呆着不许出门。
这宫里六千粉黛,像她这样的也难找出一个来。
“唉,我一听说可以见你们啊,就一直盼着,今日总算见到你们,我这心里也是高兴……”梨妃让她们喝过茶,又看了她们一眼接着笑道,“以前都没见过你们,仅听过你们的名,那时候我就想你们长的是什么模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齐国公府啊,真是专出蕙质兰心的夫人。”
“您过奖了……”齐容氏淡淡道,又起身带着媳妇给梨妃施了礼。
梨妃见她们客气,也忙又让她们坐下,“不必多礼。”
两人间又说了一会话,梨妃才慢慢说起了太子的事,说皇上甚是想念皇长孙,想把皇长孙带在身边。
又另道,“俞家那边与太子订亲的那位小姐,看样子,也是不行了……”
说罢,见国公府的两个夫人皆半垂着头不语,像是在认真听她说话的样子,她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两个沉得住气的国公府夫人,又道,“皇上说如若俞家的那位姑娘如果过了,加上太后过逝也没多久,太子的事也不急了,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再说,老国公夫人,您看皇上这说法是不是好?”
这是皇帝拿太子的亲事换太子的儿子?
是这个意思吗?
齐容氏想着就朝儿媳看去,见儿媳低头不语,便朝梨妃淡道,“皇上的话,自是好的。”
“能得老国公夫人这句话……”梨妃一喜,微笑了起来,“看来皇上的意思,你也是认同的了?”
“皇上的话,自是好的……”齐容氏慢慢地道,脸色淡然,“岂有我等置疑的份。”
梨妃笑笑点头,“我知道太子素来与外祖家亲近……”
说到这,她诚恳地道,“我的意思不是说太子与外祖家亲近不好,说来这次叫你们进宫,其实也是我想托你们能向太子表达我今日说的这个意思,皇上想与太子和好如初,老国公夫人,如若可行,还请你务必帮这个忙了。”
梨妃姿态放得很氏,齐容氏也不是目中无人的人,听这话起身又给她施了一礼,淡道,“娘娘言重,这事我会回去与家中老人禀告的,到时候什么说法,还是要看家中老人的意思。”
“自然。”梨妃也是笑道。
她留了国公府这对婆媳的午膳,但齐容氏给推了,临走前,梨妃牵了谢慧齐的手,笑道,“我看你笑眼弯弯的,哪想是个不爱多讲话的。”
谢慧齐笑着给她福身,道,“娘娘,您没看错,我就是个多话的,只是今日您跟我娘讲的是正经事,哪有我插嘴的地方?您若是不嫌弃我话多,哪日得空您想见我,您给我传个话就行,我到时候一定赶紧进宫来陪您说会儿话。”
梨妃见她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一长串,也是失笑不已,拍着她的手笑道,“现下我是知道我没错眼了。”
谢慧齐笑着与她又欠了欠身。
梨妃想了想,在临走前又把手上戴的玉镯给了她,塞进了她的手里,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戴着玩。”
“娘娘身上的东西哪有不是好的?”谢慧齐摇头,她也是略一思索,就把头上戴的一支青鸟玉钗拔了下来,笑道,“我这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是什么回礼,就是用来讨好娘娘的,这青鸟镯是京里银楼时刚时兴的首饰,娘娘你看……”
梨妃低头一看,看玉钗上那只刻在钗上就跟活的一样,青羽蓝眼的青鸟,忍不住拿了过来看,“真是鲜活。”
“是呢,我也这么觉得,娘娘若是喜欢,不嫌弃的话还请您收下,若是哪天您着蓝青色的衣裳,许还能拿出来戴戴配配呢,若是能的话,这就是我的福气了。”
梨妃听她用着轻脆的声音笑着说了一句又一句,握着小妇人的手也是笑个不停。
她亲自送了这对婆媳出宫,等她们一走,梨妃看着消失的宫轿,搭上了宫女的手,嘴角含着笑低下头看着地上往里走,“这外面,还真是能养出活泼的姑娘出来。”
她记得她小时候的家乡,也曾有过这样的姑娘家,大姐头一样的孩子,明明没多大,但却能让你高兴,能在你给她一颗糖的时候,隔天就会把她你说过一句喜欢的红头绳给你送过来。
可惜,她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也没有人再会牵着她的手,在青石板路狂奔了。
她的家乡她再也回不去了,只能一个人在异乡的囚宠里,一个人孤老终生。
第165章
她们一回去,一家子的女人就又聚在一块说起了这事,齐项氏一听那和好如初的鬼话,当下就翻了个白眼,“和好哪门子的初?”
他们有好过?
堂堂一国的太子,可怜到需要外戚扶助,这皇帝什么时候对太子好过?
齐项氏尽管与太子感情淡淡,但这时候听了皇帝的意思也忍不住想为这个外甥朝皇帝“呸”一声。www.首发哦亲
“弟妹。”齐容氏淡淡叫了齐项氏一声,又往她怀里看了一眼。
紧紧抱着侄孙不放手的齐项氏这才轻咳了一声,心道在孩子面前说话还是应该轻柔一些,莫让孩子学了她的那些劣习去。
齐项氏也是知道自己的有些作派是不太拿得出手的。
身边要带着孩子,她自是要注意些。
谢慧齐见二婶又被婆婆管得服服贴贴,眼睛里闪过一道笑意。
婆婆看着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府里的老祖母和二婶,可就她能管得住了。
“娘……”齐容氏又朝沉默不语的齐老太君看去。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官家做事,本来更要比寻堂人家留三分余地的,可皇上跟太子闹得这么僵,我活这么久,见过三代君主,也就皇上这般做了,太帝,先帝,哪一个是这样的作为?当初……”
说到这她又沉默了下来。
当初先帝也不是喜欢太子的,可再不好,表面上的仁慈也是有的,而一把他立为太子,什么事不为他做?什么路不为他铺?就算先帝不是个好父皇,但他也是个好皇帝。
可现在的皇帝,太子还小的时候就不亲近他,太子在那他撞得头破血流回来,有次见到她还朝他问,为何他父皇不喜欢他,是不是他不好,当时问得她的心都碎了。
女儿,外孙,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可在宫里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和好如初,可也有初才行啊。
齐老太君想着就心酸,泪包儿老太太眼睛里泛起了眼泪,“我替他委屈啊,可是也只能委屈,这事等君昀回来,跟他商量商量罢,总归是要往南边送这趟信的。”
皇帝都发了信,他们如何能不理?
齐君昀回来一听了梨妃在宫中所说的话,当下也没说什么,只点头道他知道了,回头会写信知会太子的。
谢慧齐随他回了院子,悄悄跟他问了这事,齐君昀见她问起,把人搂到怀里抱里,轻叹了口气,“总是有得有失的。”
太子想在南方好好打仗,那就得把孩子送回京城。
要不惹怒了皇帝,皇帝现在给的脸面就不再是脸面了,而是到时更让他发怒的理由。
谢慧齐当下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挨着他的胸沉默了好久,轻声道,“太子太可怜了。”
生个儿子,也是偷偷摸摸才生下来的,现在皇帝想要他的孩子了,他又得送去,他心里得多苦啊。
太身不由己了。
“嗯。”齐君昀摸着她柔顺的黑发,淡淡地应了一声。
是可怜。
可再可怜,不也得活下去,而且有了孩子,就更要活得好一点。
要不,怎么跟孩子交代?
太子就是不想为,也得为。
他这小半生,都是被人这么逼过来的。
但愿他能活到没有再能这般逼迫他的一天。
对于这个表弟,齐君昀愿意把他仅存的几分善意都给他,就当是为国公府赎罪了。
**
俞家跟太子订亲的那个姑娘果然没出正月就死在了家里,谢慧齐从她家国公爷的嘴里得知这事怕是皇上干的之后就噤了声,不敢再细问下去。
这朝廷政事的诡谲,真不是她这种人能去插什么手的,处在他们这种位置的人,无知不像后世那样是别人随口笑笑就能过去的笑话,而是这世的她来日走上死路的原因。
一出正月,天气还是没好转,义庄那里来的老人小孩就更多了,二月的中旬,义庄的管事就过来报,庄子再这样接济下去,不到二十日就要断粮了。
谢慧齐林庄的存储已经都被两个庄子分完了,她存的粮食再多,可也抵不住那么多口人张着嘴天天吃,哪怕吃得不多,可涌来的灾民已经近一万人了。
人太多了。
所幸老太君发了话,让国公府的各处庄子都挪出大半的存粮出来,再给支撑一个月,等到天气好转了,春耕开始了,再打发这些人家回去。
齐老太君的话也让下人带了回去,来义庄的人也知道国公府都把底掏出来了,再接济一个月就让大伙各回各家去种地,来义庄的人听了心里也有了数,也知道最近来的人太多了,义庄为免老人孩子冻死,都已经接了老人孩子进庄休息了,数千人,柴火米粮,哪样是不要银钱的?养这么久,也是国公府有良心了。
老人孩子来得多,到三月初,天气稍稍一好转,青壮年就回去了,没再占着粮,灾民中也有人派出头头来跟义庄的商量,他们这些人早点离去,省下的那些口粮能不能留给留下的娘老子和儿女吃。
现在还是初春,春寒未褪,家里实在没得一口吃的不算,连被褥都不厚实,他们怕老人小孩回去了还会病,而义庄隔三差五的还煮点药汤发着喝,老人小孩留在这多点日子比回去强。
义庄的禀了府里,府里也应了下来。
谢慧齐听到那些灾民还商量着这事后,也是有那么一点小吃惊。
没想就是在这种关头,就是小老百姓,也还是选择了敬老爱弱……
齐老太君听了也是因此高兴不已,跟家里的孩子们道,“我大忻朝的风气还是可行的,老百姓们啊,历来都是最良善的,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人,有几个是想造反的?只有那江南的那些土霸王,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闹得百姓流离失所,怆惶无助,这些人啊做了这么多孽,下辈子不定要怎么还呢。”
三月开春,天气是真正的好转了起来,而太子的儿子温尊,也从江南被送到了京城,同时回来的还有他的母亲若桑。
因他们要直接进宫,谢慧齐出了城门迎了他们,只为了跟若桑说几句话。
谢慧齐在城门的三里地外等到了母子俩一行人。
若桑是定始十七年初春离开的京城,而现今已经是定始十九年初春了……
谢慧齐在上了若桑的马车后,在刚见到若桑的脸时,发现两年的时间让以前那个冷艳决绝的女孩变得更冰冷了,比她大不了一岁的姑娘家现在满脸的寒冰,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没有表情。
这一刻,她看着若桑都觉得她有点像她第一次见到的婆婆。
“我怀里抱着孩子……”若桑在乍见到许久不见的故人,脸上突然扬起了笑,她这一笑,就如冰河上盛开了花朵,不再让谢慧齐感觉冰冷,“就不跟您见礼了,国公夫人。”
谢慧齐也是笑了起来,不等她说话,就坐到了她面前,抱住了眼睛里突然掉出了两行泪的姑娘的头,低头看着她怀里沉睡的孩子。
是有两年时间没见面了,但时间还不至于长得她忘了她们之前的情谊。
“嘟嘟离开他的父亲很伤心,”若桑也是看着孩子,淡淡道,“一路哭啊哭,我哄了一路,现下要进宫,我也是没办法了,给他喂了余表姐夫给的药,等会见圣上时他也能安静一会。”
“哭得狠?”
“嗯,哭得狠……”若桑说到这笑了笑,眼睛垂着,笑着流着泪道,“他跟黏他的父亲,太子也是只要有空,抱着他就不离手,他会说的第一个字就是‘父’,太子把他当他的命待。”
而皇帝又是一句话,就把他的命抢了。
她可怜的太子,只能再次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的命离他而去。
“唉……”谢慧齐抱着她,鼻子有些酸涩,“再熬几年罢,再熬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一直坚强了一路的若桑这时候把肩靠在了她的怀里,闭着眼睛轻轻地说,“会好的,我知道的。”
说着,她闻到了慧齐身上的奶味,回过头就看她,“你的孩儿呢?”
“在府里呢,回头啊,我就带他去宫里看你。”谢慧齐笑着道,“是个小肉包儿,长得胖嘟嘟的,跟嘟嘟刚几个月的时候可像了,回头你看看就知道了。”
“诶,小孩儿小时候都胖,你看…”若桑也笑了起来。
她刚想说点话,门外却传来了轻敲声。
两人都顿了。
片刻之后,若桑无可奈何地笑了,“我该走了。”
谢慧齐“嗯”了一声,拿帕抹净了她脸边掉下的泪,把她带来的东西掏出了她,紧贴着她的耳朵声如蚊吟地道,“白瓶子里的有三颗救命丸,是解毒的,蓝瓶子里的是药粉,是止血消毒的。”
说着,她把一根金钗放到了她手里,从长钗的顶端略施巧劲,把小小的金剑拔了出来,这次她没再解说,只是在做过两次之后朝若桑颔了颔首……
若桑接过金钗,在学会之后朝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谢慧齐把钗子插进了她的发中,这时不容她们再说话,来接皇长孙的那一行人已经过来在车门外客气地道了,“若夫人,您和皇长孙该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