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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茶馆一瞥

    骑马之人,论及家室,算是有指点江山的资格,说起叔叔伯伯父亲舅父,那都是可以吹嘘的人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他们此时讨论的只是怎么借助这个机会赚上一笔,讨论着怎么趁着提早知道消息的机会把如今已经发展起来的、当初陈健用制镜术作为诱惑强制送出去的水泥厂抢到手中或是强制参股。

    街市背后的一家茶馆中,坐着的人并没有指点江山的资格,最多算是都城中小有资产的一些人。但此间的一些年轻人却在指点江山,解释世界,说的不亦乐乎,面红耳赤,以为天下尽在掌握。

    数年前从都城的青年之家开始辩论起来,随着环球航行、随着都城附近农业日工和弹花工起义、随着海外贸易和分工制工厂手工业兴起、随着各个党派的小册子和报纸宣传,都城的很多茶馆中坐满了想要解释世界的年轻人。

    这家茶馆不是街市中的那种大茶壶,稍微有些格调,也没有咖啡可可之类的航海贸易带回的新东西。

    茶是能分出三六九等的,那是有数百年底蕴支撑的三六九等。如今这咖啡可可虽然新奇,但还没有文化积淀到分出三六九等的地步,不管是拜商品教还是拜权力教,这东西都难登大雅之堂,稍微有些格调的茶馆总不会有。

    茶馆本身便有些格调,加之又在展销会的广场附近,也是街头政治和新思潮的集散地,因而这茶馆之中的年轻人格外喜欢谈论国事解释世界。

    他们也听到了陈健提议在这里大兴土木建立博览会的消息,外面骑马的人谈论着如何近水楼台赚一笔巨额利润的时候,这些年轻人则博征旁引谈股论金讨论着这对国家、对族群、对人民的意义与主义。

    一个带着有些闽郡海带味道口音的年轻人摇头晃脑地说道:“古书上说,若岁凶水佚,民失其本,则修宫室台榭,以前无狗后无彘者为庸。又说,富者靡之,贫者为之,雕卵然后煮之,雕然后灶之。说的便是这么回事。如今咱们在劳动创造价值、国民财富总和的问题上基本达成了一致,这些古人的话便更有道理。”

    “真要是说起来,那些大家族要是吃个煮蛋都要雕花、烧个柴禾都要打磨,说起来这不也是带动了不少人有事可做?当然,墨党说自然资源国有,这是治本的事,问题是这事既然做不到,咱们便要从长计议。”

    另一人显然不同意,起身便道:“这番话后面还有一段,说是作动起众,立宫室台榭,民失其本事。古书上可是说了,需得岁凶水佚,民失其本的时候。”

    话音刚落,之前那年轻人就嘲笑道:“迂腐,愚不可及。古时候除了种地,你能干啥?如今海上贸易、国内贸易、开办作坊,你们不曾去过闽城,根本想不到闽城的矿产、建筑、运河、运输、造船和作坊每年能养活多少人、赚多少钱。”

    被反驳的人显然不服气,回骂道:“人人都去赚钱投机了,你吃什么?吃钱?”

    对面一人哼了一声,不屑道:“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当初你们反驳陈先生的时候,不是刚刚说过若是全国的土地一千五百万人能种过来的时候,所创造的价值和如今三千万人种地是一样的吗?如今却又不说这个了?真要是这么想,你家里的那些土地倒是别种甜菜,去种粮食啊?你嘴上说着担心人人赚钱投机,可你爹种甜菜、开办土豆烧酒作坊的时候,可没见你反对。”

    噎的那人脸上一红,斥责的人乘胜追击道:“当初闽郡用轧花机的时候,可是安安稳稳的。为什么传到这边来的时候,弹花工要反对要砸机器?是,如今不是岁凶水佚的时候,可是却是民失其本的时候。闽郡早就这样做了,一边推出轧花机,一边就开始挖掘运河,这就是古书上的智慧。”

    “你要知道,重点是民失其本,而不是岁凶水佚。岁凶水佚只是民失其本的一种可能,你来哪个是重点都分不清吗?就像是大夫医生告诉你让你别吃发物,否则容易犯病,比如羊肉、香椿。那我问你,这羊肉香椿,到底是民失其本?还是岁凶水佚?”

    “这博览会真要办起来,要修房屋、修道路,这样一来又能让多少等着施粥最低救济的人有活做?水泥、木材、玻璃、力工,这不都要人吗?要我说,就得这样,大工厂大作坊、经营性的农场就该继续办下去,就算不说什么自然资源全民所有,也不该退回到佃农租赁、行会定价的时代,只要能有钱让那些破产的人有事做,这就是美好的未来。”

    这人说的一气呵成,引来附近的人阵阵喝彩,对面却有人冷笑道:“你们一天天喊着国民财富总和什么的,我却要问你,这弄出来的道路、广场和建筑,有什么用?立在那能干什么?劳民伤财。”

    一瓢冷水泼下来,之前说话那人也冷笑反问道:“墨党倒是给出办法了,从富裕者手里征税,组织对外移民开垦。这开垦总不是劳民伤财吧?可你们也不出这钱啊,反倒是一听什么累进税就喊着这不公平,还要问句凭什么。长远的办法不是没有,你们不干,想个治标不治本的手段,你们又不同意,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身旁一人阴阳怪气地添了把火道:“这还不简单吗?你这学着闽郡折腾,取消原本的强制劳作救济,改成没事找事做,那这雇佣的费用可不是要上涨吗?人家家里又有作坊又有农场的,这没事做的流民越多,岂不是一个玉米面饼子就能换一个人一天的劳作?再说了,人家上面的就算有了累进税也未必交,这钱还不是要他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出?”

    阴阳怪气的话让对面好几个人勃然作色,怒道:“放屁!放屁!大放狗屁,臭不可闻!你们这些人就会含沙射影含血喷人,整天弄些诛心之论。这些流民本来就懒,之前的救济办法是最好的,不想在救济院里熬死,那就出来做事,变得勤快些。这才是救人之途,救的是人的精气神。穷富不说,一个人要是懒了,那精气神可就没了。”

    “再说了,你们不是没看过那本小册子,这穷人要是活下去了,肯定要生娃,生了娃人又多了,到时候还不是没事做饿死、结不成婚?你们这么做,无非就是把这些本该死的、本该结不成婚的人的死期往后拖,你们就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了?假使这博览会加上木料之类的,一共要用三万个人,这三万个人原本是结不成婚的,在救济院里男女分开的,如今你们让他们领了工资就能生孩子了,十五年后三万个变成了六万个,到时候怎么办?”

    “现在死三个,将来死六个,学过算术就知道谁更冷血!”

    “要我说,就别试图觉得能了解社会和经济中的道理去操控,操控了也没有用,什么都不管才是最好的。这才是自然的状态,最好的状态。这也是为了共和国好,为了大家好,这些人本该就被淘汰的。”

    “你们没看《守道而存》吗?这些人适应不了如今的道,自然是存不下去,你们偏偏想要这些劣等的人活下去,这不是玷污了族群?玷污了人这个物种吗?这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人就完了!”

    “就像狼群一样,你们讲公平、平等,那瘦弱的狼也有交配权,我问你,这狼群还有救吗?这狼群可就完了!”

    “我不是说要杀死一些人,而是说自由竞争、完全放任,活不下去的就死,活下来的一定适应这个时代。你们社会主义那一套公平平等什么的,就是要把人都拖入孱弱灭绝的边缘!”

    对面的人喊道:“你们到底要的是人这个物种?还是人的社会?你们当时育马呢?非要弄出来品种优良的?”

    “废话,没人有哪来的人的社会?人越好,社会越好。人性第一,社会性第二。全是适应时代的优秀的好人,社会自然就好了。”

    “鬼扯!没有社会性,哪有和动物有区别的人?社会越好,人才能越好。”

    两边对骂的话音刚落,便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双方的人一言不合便撸起了袖子,拿着茶碗和板凳就冲了过去。

    一时间茶盏与板凳齐飞、鼻血共红袍一色,间或夹杂着一些茶馆新来的伙计听不懂的新词,什么进化、什么社会、什么主义之类,拗口难懂不说,更是不明觉厉。

    几声吆喝,吓得茶馆中新来的伙计一溜烟跑到了楼下。

    却见茶馆掌柜安坐椅上,摇着个新买来的日本的团扇,吸着一支大荒城的手卷纸烟,稳如山岳,显是司空见惯。

    见新来的伙计如此惊慌,掌柜却不慌不忙,将烟卷含在口中,眯着被熏呛的半边眼睛,拿出一支记着赊账的石膏笔在一旁不曾写完的正字上添了一笔,正是此茶馆本月的三场全武行。

    新来的伙计想要说点什么,掌柜却挥手道:“让他们打去,赔得起。如今这世道,虽是旬休日,若是没钱,哪能大白天不干活在这里扯淡?你上去看着点,别出人命就好,若是不够再送上去些便宜的茶盏,叫他们赔就是。”

    伙计奇道:“若是有钱赔,怎地不送贵的?”

    “蠢!真赔得起好瓷的,如今正忙着往印度公司钻呢,也没时间在这扯淡啊!”

    伙计恍然大悟,敬意陡升,心说怪不得人家是掌柜,这把人都琢磨透了啊。

第七十五章 各怀目的

    司空见惯的年轻人斗殴事件两天后,茶馆被封闭起来,早早地就挂上了歇业的牌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人一早给了掌柜一笔钱,说是包下茶馆一日。钱给的大方,茶馆掌柜又是个市井之中察言观色的人物,便知道今日来的人非同小可,连忙叫人收拾。

    这茶馆就在原本的展销会街市附近,又是个三层的阁楼,正是居高临下的地方,可以看到附近全貌。

    上午时候,钟鼓楼的钟声敲了九下之后,一群人涌入茶馆,外面还有几个人守着。

    三层阁楼上也没要茶水,只是打开了窗子,十几个人站在那里说些什么茶馆掌柜也听不到,但却在人群中看到了工部的一位大人物,还有一个是许多年前掌柜见过一面之后也多有耳闻的陈健。

    几个人拿着望远镜在那看了一会,又有人拿出一张用热气球绘制的图,这群人中还真有几个陈健认识的熟人。

    “陈先生,但凡楼阁庄园,总要有个名称,或是有个主题,才有味道。这事是你提出来的,你变想个名目。”

    陈健敲了敲窗棂上的玻璃,笑道:“我看,这主题就叫‘未来’如何?”

    “未来?未来可不止一个,况且现在是此时此刻。有些人的意思是,这展览会最好可以展示强盛,有些事便好谈,能不打就不打,叫其知难而退,不战而屈人之兵。若以‘未来’为主题,那我们是‘现在’,别人也是‘现在’,若这未来一样,那些人怕的也是未来的我们,而非现在的我们,归根结底怕的是未来,而不是我们。”

    陈健耸肩道:“一样。让他们知道我们离未来更近一些,就够了。”

    “就算是这样,有人的意见是……是不是建的恢弘一点,就像是竞技大会的场地一样,其中也展览一些咱们的史诗文化之类的东西?”

    “这个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你们愿意加就加。盗墓贼挖坟,为的是变现成现实的钱,有几个是仰慕古人之物的雅贼?现实强了,自有人自发自觉来仰慕史诗文化;现实弱了,只会来些盗墓贼样的人物。当然了,一些彰显建筑水准的东西,我是大力支持的,但是弄些比如咱们才能懂的字画之类,暂时倒是不必,今后有的是机会。”

    扭头于一旁的数年前和他有过接触、一起在闽郡照过相片的原工部员外郎说道:“我的意思就是这个‘未来’为主题的展览馆,交给我们。整体是否搭配之类的事,不必太在意。我估计,也用不了多大的地方,我计划的展览这个街市就够了。”

    “你们准备怎么弄?”

    “这个还在研究,做起来其实挺快的,三五年时间,怎么也竣工了。先夯好地基再说吧。”

    “旁边的民居怎么弄?”

    “这里大部分都是市民,和闽城一样,弄成三五层的那种砖和水泥楼,省地方,能腾出来不少。也可以选择外包出去,如今这矿产、冶金和基建投资公司的筹备委员会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闽城那边也有不少专门干这一行的,调来一批,做起来不成问题。工钱什么的付给就行,木料砖石水泥什么的,我们不管。”

    指着远处的那些贫民小屋,陈健又道:“但凡有点家产的,是不会去住楼房的。对这些贫民而言,住在哪里都是一样,受影响的无非是那些商铺,这个给他们一楼就是。具体怎么弄,公司这边会研究的,闽城那样的房子盖了不少了,包括畜力的水塔、陶管、水渠、消毒粉、厕所之类的东西,都有经验。”

    原工部员外郎点头道:“闽城的那些楼房我见过,狭小不堪,但若是能够配上你说的这些东西,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木料用的也不少,你们真要做最好早些准备。”

    “这次可能少用木料了。我们党产的石油作坊和闽郡的焦炭作坊有各种各样的黑油,就像闽城这些年尝试的用竹筋涂油加水泥做隔板,就不用木框架了,具体行不行还得回去试试。”

    竹筋加水泥,虽然有些疯狂,可也并非不行,而且可以大大地节省木料,也能让楼房的空间比起木框架结构更为宽敞一些。

    随着经济变革的进行,都城的人口会越来越多的,住房问题也很快会成为问题。

    一方面工厂手工业在发展,农村的土地兼并也正在进行,会有大量的人口涌入城市。不管怎么说,作为都城,各种救济慈善也比较多,出于善心还是出于稳定,都是如此。

    另一方面,一旦动力变革完成,那些非手工业工厂的动力机械纺织厂、面粉厂、缫丝厂之类也会从河谷地区迁回到运输成本更低、雇工更为方便、方便快速销售完成资本流动的城市。

    陈健估计用不了多久,尤其是在有计划性指导和不计成本投入且有目的性投入的情况下,这个周期比起靠经济反馈需求的自然发展要快得多。

    卡在其中的关键问题就是水力或是畜力镗床,这个问题解决掉,不管是气缸、大炮都可以有一个快速地飞跃。就算初始只有三五马力,那也足以带来一场恐怖的经济变革,而且这种生产关系的变革已经开始,就像是婴儿床已然就绪,就等着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完美适应。

    这边印度公司的那些人看到了闽城的土地价格,也想要及早准备分一杯羹,虽然闽城的情况和这里不同,但他们并没有觉察到这种不同。

    闽城在期货交易所、航海保险、银行等附近的土地急速上涨的原因未必是和这里将来的上涨是同一原因,但这也是互相促进的。

    假使都城的银行、印度公司、交易所等新兴的建筑群能够借助这次大规模的改建在附近扎根,这里的地价就算动力革命暂时没有完成也会上涨。

    这附近内河、有最早的一条水泥路和新型的硬路面,位置也不偏僻,很适合将来的上涨。

    把更多的资本和旧时代的家族拉下水,参与到新时代的盈利之中,也可以更快地变革经济关系和社会关系。另外也真的是为了这些变革阵痛之中的失业者和流入城市者找一条生路,同时也方便今后组织活动。

    一个大国,人口众多,技术革命刚刚开始,世界市场还未广阔,搞小国可以搞的那种完全自由放任、逼人“勤快”等,就是死路一条,必然会被逼到轮回循环的小农路上。

    万把人可以轻易震压,可以移民海外泄压。几十万人、百万人,就现在统治阶层的组织力,那就是天翻地覆,封建小农和手工业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的反动思想很快会成为主流。

    都城只要再安稳个十年八年的,别太早出现问题以致都城的守旧集团和保守集团合力,借用自耕农、手工业行会受益者和底层的力量扑杀新利益集团和资本集团。

    闽郡那边的利益集团长大变得尾大不掉之后再出事那是最好的,最关键的这几年一定要尽可能地平稳过度,给闽郡那些人积蓄力量的时间,也给思想一个传播期。

    想让人投资、想让转型的利益权利集团投钱给那些城市流民一条生路,就只能告诉他们这样做是有利可图的,为了这个目标可以诱惑也可以诱骗,甚至可以用彰显国威之类的理由,尽可能拉拢不同想法、不同思想的人多投钱。

    工程越大,各种产业的发展就越快,所能容纳的城市流民也就越多,都城附近的商品化过程也就更容易润物细无声地发展。

    为此,陈健避开了原工部员外郎谈到的竹筋水泥问题,问旁边一人道:“‘未来’主题的展馆,我们来负责,你们这边也最好准备准备。一句话,能卖出去的东西,能展览出来。棉布、丝绸、茶叶、手工业品、黄铜、炸药、枪炮、铠甲、硝石、药材、酒、钟表、玻璃、瓷器、油……凡是能想到的、可以卖钱的,都挑最好的展出来。都城工匠云集、老手艺众多;闽郡奇怪的东西不少,只要在这里展览出去,将来运出去都是大笔的真金白银。”

    “货比三家,趁着这个机会可以知道哪些东西畅销,哪些东西不畅销。咱们和西班牙还不一样,西班牙在南边,就算破烂儿也能强制当地人买,咱们还没有这样的地方,所以还是要看自己本事了。”

    南洋公司的一人道:“这也是我们准备认捐一笔钱的原因。虽然还得董事会同意,但是在都城这边的意见是一致的,陈先生再写一封信,应该不成问题。公司的意思是这边的一些货物也能卖出去,这几年还在造船,当然是能卖出的东西越多越好。西班牙那边我们真是比不了,只能看着眼馋。”

    其实还有一个更为隐藏的原因,南洋公司正在尝试着把触角伸向非洲,一些象牙、宝石之类的奢侈品在闽郡的销路肯定是不如都城的,如果能够在都城站稳脚跟,同时拉拢都城的一些有意向投资的家族,那是最好不过的。

    所谓眼馋西班牙殖民地,也只是说说而已。如今南洋公司还不足以影响整个都城的格局,真要是有那么一块地方,恐怕也轮不到他们,旧权利自会分配给圈子内的家族。撸起袖子和旧权利干了,如今还差点火候,那要是干完了且胜了,自又不同,到时候可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至于如今还没有做成一单生意的新成立的印度公司,对于这场展览会的热情不高不低,而且有些利益交换的因素这其中。

    想要运回香料只能在望北城交易,至少此时必须这样,去荷兰控制的岛屿海图并不明确,风险太大。而且墨党在望北城已经经营数年,又有明帝国的海商加盟、牵扯到明帝国一些地主和手工业者的利益,撕破脸分分钟组建一支以望北城为基地的海盗集团,那都是显而易见的。

    加上印度公司的垄断范围名义上又是不过马六甲。真要是惹急了,望北城一卡、都城再成立一个马六甲到这边的垄断公司,印度公司就会苦不堪言。

    陈健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很清楚,有些时候很可能不择手段,本身又去过东边的东海诸岛,在那里也有些名气。到时候东海诸岛和墨党达成一些默契,都不需要真正留下什么字据契约之类,印度公司的日子会更难过。

    既是有求于陈健,又是觉得地产上有利可图,还能利用家族的关系获得原材料的专营权,加上一些战后还没死的老家伙觉得这倒是一个彰显盛世的机会,认捐一部分钱也不是问题。

    香料问题陈健也明白墨党独吞容易招人恨,还不如和这个印度公司合作,排挤其余人,也算是互相利用。

    吃独食那是必死无疑的,不吃独食香料也赚不了几年钱,望北城那边趁机积累点资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别把主业放在香料上就行。顺带分走香料利润还能逼着印度公司务点正业,别特么的不去印度去印尼。

    这些家族操控的议事会基本上可以通过决定,但在通过之前很多人就已经察觉到了其中赚钱的机会,坑户部的钱这些人向来积极。

    如今名义上还不确定,但这些人能和陈健一起来这里,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幕后各种专营、垄断、囤积、提价的事早已开始。

    秋风未动蝉先觉,这里是都城,不是闽郡,陈健没资格做这秋蝉,分不到几杯金银的汤水,只能让更多的人直观地看到一张未来的大饼、更多地人直观地感受到时代要变。

    于他而言,说到底还是赚了。

第七十六章 工匠和力工敲出未来(上)

    三层阁楼中的人因为不同的目的认为这一场展览会很有必要,凡是认为有必要的,必然是可以达成某些目的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健对旁边站立的几位唯利是图、极端利己、一心发财的人,并无敌意。

    种种这些听起来不怎么好的词汇,算是特定时代背景之下实现人生自我价值的一种体现。

    私有制加商品交易盛行的时代,将金银货币扭曲成一切人类劳动化身的固有属性、商品生产者和贸易者能否完成最后一跃换成货币而将货币金银膜拜化的此时此刻,很多人追求人生价值自我实现也就理所当然地朝着货币金银去努力。

    想借用这些人的力量,就不可能用并不属于他们世界的价值观去说动引导,目的不同各取所需就是了。

    阁楼上的谈话持续了很久,一些人对“未来”这个主题展馆的兴趣缺乏,陈健也就没有和他们详谈到底要展出什么。

    那些人说的没错,未来或者说陈健认为的未来,是属于所有人的,而这种未来的传播也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

    世界不再是孤立的了。

    正如不久前矿产、冶金和基建投资筹备委员会和瑞典人进行了密谈,半个地球之外的俄国人开始了第一次莫斯科保卫战,将波兰和瑞典的大军赶出了莫斯科。此战之后,瑞典的改革迫在眉睫,急需新的军械和采矿技术,急需大笔的贷款甚至可以用关税、包税权和食盐税来抵押。

    正如华夏的印度公司希望能够在望北城停泊,开展对印度的贸易和侵略。望北城最大的贸易伙伴和白银获取地的日本,正在进行一场全面的清扫天主教的行动,丰臣家的残余在大阪苟延残喘,或许正在暗中购买这边运过去的火枪和大炮。一旦丰臣家完蛋,面对外部的反封建思想和新式武器,日本是锁国还是能够允许这边特许贸易还是未知之数,即便日本作为亚洲最早一批官方组织横渡太平洋和去罗马朝圣的国家,于封建主而言明知道外面在发展关上门装不知道也是最好的选择。

    正如将望远镜传到西荷战争的战场上,正如将弗兰斯马和安达卢西亚马从低地国家传回来,正如两份三角函数表的互相修正,种种这些让世界的进程加快了许多,少走了许多的弯路。

    随着力学和引力等体系的传播,伽利略没有如历史上一样固执地认为行星轨道是完美的圆形,也不再认为潮汐是源自地球的运动来力挺日心说,更早出现的《论太阳黑子》的通信稿正在随船送回到闽城的子午线天文台作为数年前陈健派人前往意大利的结果;闽城的子午线天文台正在争论海王星到底是行星还是一颗太阳之外的恒星,并对土星的光环大为不解,不知道为什么这两颗“卫星”一动不动并不环绕。

    纯学术上的争论之外,闽城的子午线天文台既然名为子午线天文台,不可避免地有了测绘的要求。陈健这次来都城也带着本初先生的一封书信,希望能够获得工部的一笔拨款,用于观测木星卫星造成的木星食,靠时间差来测算经度。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二十年之内便可以尝试着画出一幅完美的、经纬度绝对正确的共和国的全图。

    本来经度这事和南洋公司关系密切,但是南洋公司在讨论后决定不予捐款,认为在船上用望远镜观察木星的卫星纯属找不自在,绘制共和国的全图与他们无关,有这钱还不如投入到陈健这边的钟表研究上,可惜陈健这边又为了垄断宁可党产出钱也绝不要别人的资助。

    ……种种这些被联系在一起的世界里、一年之内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让陈健确信这场主题为“未来”的、三五年后的展览会,将是可行的,也将是一个让更多的人直观地感觉到世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的契机。

    眼前这些人不需要知道,这场展览将要展现的不只是技术和商品,而是展示一个全新的世界的体系。

    全新的宇宙、全新的日月、全新的地球、全新的运动和力学、全新的化学、全新的生物学、全新的城市、全新的工厂与生产关系、全新的种种种种。

    未来始终是未来,并不是像陈健蒙骗身旁之人说的那样离得更近,未来应该是永远在前方怎么也抓不到走不到尽头的。

    世界一直在那,但认识世界的观点会大为不同,新一代的人们将尝试着用新的世界观去解释世界、构想未来、朝着未来一直努力。

    将“未来”展览馆中的一切新奇,都归结为披着名为“科学”外衣的崭新体系,使之成为人们所膜拜与期待的一种力量,一种可以被人捏在手中仿佛超然于神的力量,一种让人涌出征服自然的极端自信与自负的力量。

    相较于中间过程所能赚取的金钱、相较于不久之后对外贸易的扩大,这个展览会真正的目的远超于此,甚至显得那些其余的目的都不值一提。

    更多的人,用相近的看待世界的观点去看待世界,世界才能更快的改变。未来理应是由无数人创造和参与的,以二十年为周期,科普和教育的价值高于一台机器。

    …………

    听起来如此高大上的行为和举动,却受制于此时的技术水平,只能用最为繁琐的手工业和实验室水平来完成。

    满怀着雄心壮志的陈健在完成了都城的许多事之后,带着骗来的或是真正有心想要了解世界的很多年轻人回到了闽城。

    闽城在他走后发生了许多的风波,但他并没有将精力立刻放在那些事上,因为他觉得之前内部处理的还算不错,纵然有些小问题,大方向上是没错的。

    至于说今后具体该怎么办,那需要一场扩大的会议来讨论,需要大荒城、望北城、荷兰等地的小组负责人全都回到闽城之后才能举行。

    即便半年前就已经派出信使通知,可是船帆时代的传播速度实在感人,乐观估计这场扩大的会议也要在三个月之后了,需要等待信风这个自然界的伟大力量才行。

    师弟师妹们来到闽城后,自有更早来到这里的师兄们带着他们先去玩耍或是熟悉这里的情况,而后还要进行重新回炉的学习,将那些大胆假设的基础作为学科的根基重新学习一年的时间。

    此时自然用不到他们,而且也有很多工匠和经过了学堂学习的年轻人可用,而且他们要做的只是一件领取工资的工作,唯一不同的就是领取工资的这项工作并不能创造利润。

    闽城是陈健的根基,和都城不同,这里真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已经多年的组织和大量的金钱,以及党内一致同意的这场关于未来的实验和陈健捐出全部私产为党产的事实,都让他的这一次活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在闽城原本的学堂中准备了一大排的房屋,作为“未来”主题展览会的非机械部分的实验室。

    看上去和普通的学堂房屋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各种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实验设备,可以说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唯一算不上从头开始的,就是十余年积累的金钱、名气、组织和学堂培养的一些接受了自然常识教育如今已经长大可以劳作的人。

    盘算着将来展出的各种计划,陈健将整个实验室分为了十三个部门,按照招收雇工的标准,从那些党内控制的学堂中招收了大量的年轻人,给出了比正常工作高出一些的工资。

    干的听起来明明是惊天动地的、影响未来的大事。

    可实际做起来和那些在码头抗包或是矿井挖煤的矿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居里夫人整天熬沥青的时候,大抵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比如排名为第一号的实验室,招收了四十多个年轻人。他们除了接受过自然常识和学堂教育之外,和雇工并不太大的区别。

    最让他们高兴的是读书看起来是有用的,因为这些学识总算可以换来比别人稍微高一些的工资。

    四十多个年轻人作为助手,领头的是陈健的一位师兄,技术上的主力是从自己的玻璃作坊里调来的四个干过分料的工人。

    他们要做的事,就是陈健花钱从外面购买进来铝矾土,然后在分料工的带领下将这些铝矾土研磨、粉碎、冲洗、再用箩筐在水中靠女人用簸箕颠豆荚和豆子一样,利用密度的不同分离出稍微干净一些的铝矾土。

    这些铝矾土再进入同属于一个实验室的第二道工序,用纯碱洗涤溶解过滤,然后用密封铁炉煅烧的石灰岩产生的气体导入沉淀再过滤再重新洗一遍……

    甚至他们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只是隐约知道这和“科学”有关,也顺势让科学的高大上沦落为一种和干力工差不多的水平。

    简陋的工具、严格的规章制度、日复一日重复而无趣的工作、看上去和煤矿或是陶瓷工厂的制陶工差不多的劳动。

    可很多人依旧很兴奋,他们觉得自己在为“科学”而努力,这是和那些工作截然不同的、有一种特殊的兴奋感和满足感的事业。

    事实上,只是雇工,而且和力工并无本质区别。

第七十七章 工匠和力工敲出未来(中)

    简陋的条件下并不是做不出成果,最笨的土办法不惜代价也不是不能做出影响世界的实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关键在于是实验,而非实用。

    与负责这个实验室的师兄谈及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陈健还是给出了解释。

    “我猜测,或许这些矾土中有一种金属,我想尝试着电解出来。如果真的含有金属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就像是食盐一样……”

    他正准备解释这种行为的时候,师兄倒是很坦然地说道:“其实你不必解释这么多的,我从不认为任何实验都必须知道可行才能去尝试,那样的话永远不会有任何的新奇的结果。本来嘛,就是失败的可能,我很理解。想要做出一些成果,或许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可是这不正是世界的奇妙之处吗?如果世界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所了解,又怎么会像是如今这样?”

    师兄顿了片刻,微笑道:“师弟,数年前因为电解食盐,我们已经获得了许多人梦想一辈子的荣誉。如今很多人在尝试用电解或是通入各种气体、置换等方式来制取一些之前并不存在的东西,我们也乐在其中。就算将来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那也不是失败,只是证明咱们猜错了,等于堵塞了一条错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太过一帆风顺,所以在做什么之前总希望一个完美的结果,这可不好。”

    陈健连忙道:“是,我只是担心师兄觉得无趣。初始时候,兴致极高,但是重复千百遍,难免会有烦躁的时候……所以我也只是先做个准备,就像是接种牛痘一样,提前预防嘛。”

    师兄笑道:“你呀你,你的功利心太重,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会认为这事好事。”

    “至于结果,对你来说你的目的性太强,所以你认为你想要的结果很重要。对我而言,结果就是结果,想要的达到了那是验证了猜测、想要的没有达到那是验证了猜错了。你想要的结果和我想要的结果,虽然名字都是结果,但其实根本不一样的。”

    说完看了一眼有些惭愧的陈健,教训道:“你只是运气很好,但不适合做这种事,真的。很多时候,没有结果就是结果,可这种结果绝不是你能接受的。”

    双方既然早已熟识,也就没什么遮掩的,酝酿一番后又道:“师弟,我总觉得,你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别的目的,而不是为了了解世界。这只是你的工具……真的,我一直有这种感觉,怪怪的,可你偏偏又走在我们前面,你让我有时候觉得太不公平。”

    陈健脸色难得的有些红,低着头虚心点头接受了这番评价,师兄终究忍不住好奇,说道:“话是这样说,但你想要的结果我还是很好奇的。我们这边是为了制取一种金属,这个暂且不提,具体的流程你说一下我也能理解。而且一旦制取出来,本身就是一个轰动的结果,你想要的只是轰动。”

    “可是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会有十三个实验室?难不成十三个实验室都是咱们这一学科的?还是说你猜测了十三种东西,准备一次性地全都尝试出来?”

    陈健摇摇头,也笑道:“师兄,制取出一种金属,对你们来说的确是一件轰动的事,但对于很多没有学过这些东西的人而言轰动的效果并不好。”

    “除非,炼金术成功了,能把土变成金子,否则的话,就咱们学科的这点事,最多也就是小圈子里有些影响。”

    “你也说了,我想要的第一目的是轰动,第二目的才是你所认为的结果。所以剩下的,和咱们学科并无太大的关系。”

    他指了指就在不远处的挂着“第二实验室”牌子的房屋道:“比如那里,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东西。你在学宫是见过我做水银柱和真空实验的,可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个实验未免不够精彩,也不够直观。所以第二实验室是为了让这个实验变得更为直观更为轰动,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喜欢上这些东西,才能让更多的人如你一样不求结果只因为想要了解世界。”

    师兄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问道:“怎们弄?”

    “我找工匠做两个半铜球,里面是空的。等合在一起的时候,把里面的空气抽走,然后让大气的压力压迫两个半球,让两个半球紧密地连在一起。这样一来,恐怕很多马都拉不动,众人看到一定惊奇。然而等到众人惊奇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孩子将堵住抽气孔的塞子打开,可能一个孩子就能拉开。这种对比,你说是不是比起水银管更为震撼?”

    师兄嘿了一声,蹲下身用木棍算了算汞柱换算的单位面积压力,赞道:“这真是个好办法,只要铜球稍微大点,只要能把里面完全抽成真空的,这么大的力量可真不是几匹马能拉动的。弄走里面的空气,其实也不难,可以学矿井的蒸汽抽水机那样,在铜球里面装上一些水,让水沸腾把空气赶出来,再趁热封住出气孔,一旦变冷岂不是就可以了?”

    这倒是出乎陈健照抄的死板头脑所料,南安矿井的真空蒸汽抽水机让这位师兄活学活用,就像是密封的罐头一样的道理,似乎根本用不上抽气机,效果也是一样的,甚至可能比如今水平的抽气机还要强。

    大约这就是真正适合做这一行和抄袭者的区别,真正适合干这一行的总能敏锐地利用已有的东西来进行尝试,因为没有先例可抄也就必须符合时代且受到时代其余物件的启发才行。

    为此陈健颇为佩服地称赞道:“师兄想的办法比我想的强多了。”

    “你怎么想的?”

    “抽啊。”

    “怎么抽?”

    “就像是风箱的单向阀门一样,只不过风箱是鼓风,这是用单项阀门抽风。弄个黄铜的圆筒,地下是个单项的阀门,中间是个抽气的活塞,上面还有一个出气的孔。使劲往外拉,单向阀门打开,抽走空气,往回推的时候阀门自己关闭,再重新抽……如此往复,估计得用三五个人,慢慢来。”

    师兄想了一下,咂摸半晌道:“还是用你的办法吧。倒不是说蒸汽冷却法不好,而是你这东西还有别的用处。我还想试试水在真空的时候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呢。按你这么一说,这东西也花不了几个钱,如今的工匠做出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嗯,的确花不了多少钱。黄铜、酒桶木塞、还有树胶或是南边雨林中我听说的一种特别的树胶,应该差不多。黄铜可以直接失蜡法铸就行。”

    “到时候你多弄几匹马先试试,越多越好。最好在开始之前,先让人看看两个孩子就能轻易地打开半球,然后再抽气,这样效果更好。要不我说,你的脑子里想的只是轰动,而不是真正了解世界。要是我,看过水银柱的那个实验之后,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去做这个铜球呢。第三个实验室呢?总不会也是重复之前已经做过的东西吧?”

    陈健连忙摇头道:“第三个实验室肯定不是重复过去已经试验过的东西。这个,你也知道,电通过金属后会发热;也知道探看大炮内膛的时候,是用烧红的铁钩子伸进去当光源;另外你也见过电烛的实验,电的确是可以发光的,但是电烛有点像是闪电。”

    “所以我就琢磨着,能不能让电产生光,但还不是闪电那样的光,而是类似于烧红的铁钩子那样的光。”

    “再一个,铁钩子那样的光,和烧煤烧柴禾那样的光还不一样。烧煤烧柴禾是燃烧,而铁钩子只是烧红了发热,如果利用电加热燃烧发光,那和用煤油灯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看到师兄在那点头,陈健接着说道:“所以首先得在玻璃瓶里面抽气抽干净,形成一个没法燃烧的环境,这样才能试试能不能直接通电发光。”

    “这个我估计也不难,具体能亮多长时间不敢说,但是亮起来应该是可以做到的。抽气筒第二实验室可以做,做完了既可以给铜球抽气,又可以给玻璃抽气。”

    “吹玻璃的工匠,我们的玻璃作坊里还是有些技术够的老师傅的。各种金属拉丝,这个难度有点大,但是可以用一些金银之类软的可以做箔的东西试试。另外,碳也是导电的,我琢磨着用很细的竹丝碳化尝试。”

    “我不是要卖,所以亮多久不是问题,亮不亮才是关键。”

    “如果这个成功了,这绝对是件大事。你想,完全没有明火的照明,吓不吓人?往远了看,电也是除了做实验之外很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了,将来会有很多人试图利用这东西。最起码一点,如果可以弄的简单一些,煤矿里就可以用这种没有明火的灯,比起现在的安全灯还要安全,毕竟那玩意还是有明火的,至少每年能少死几个人。”

    说到这,师兄想象了一下那种神奇的电灯,明显兴奋起来,也被陈健勾起了兴致,点头道:“这倒是个好想法。第四个呢?”

    “第四个?你是见过电磁铁的实验的。我琢磨着,用电堆和电磁铁,做一种隔墙传消息的玩具。通电了才有磁力,不通电就没磁力,这就可以一边有节奏地控制通电断电、另一边根据节奏来判断这边说的是什么。”

    陈健又补充道:“铜丝或是铁丝,如今都可以拉,拉个百十步的距离,花不了几个钱。电堆花点钱弄个大的连在一起,杜仲胶或是木漆隔电也没问题,百十步的距离还是可以传导过去的。钟表匠可以做出来定时往前挪动的计时器,稍微改一下就可以按照固定的速度拉纸条,吸的铁上沾上涂料,按照固定节奏落下,根据长短来判断要说什么……唯一的难度就是这个节奏怎么和要写的字统一起来,倒是个麻烦事。”

    被勾起兴致的师兄大笑道:“你看,你刚说完你为了轰动而不是为了实用,这问题简单的很啊。你多弄几根线,多弄几套装置,多弄几个人带节奏。既不是为了实用,何必在一根线一种节奏上苦思冥想?一根线的节奏可麻烦了,你弄十根线,这就简单的多了……到时候隔着百十步,两边用墙隔开,让人在这边选几个字写出来,那边猜出来,保准叫人目不暇接连连惊叹。”

    陈健一拍额头,心说电灯真的是为了轰动不是实用,那是未来的灯光。

    可有线电报这东西,却真有实用的价值和可能缩短现实世界的距离。

第七十八章 工匠和力工敲出未来(下)

    实验和实用并不是一回事,前者是解释世界、规划未来;后者是改变世界、立足现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大大小小的实验室所能做出的东西,大部分是一次性的,论及推广实用并无可能。但也有一部分是可以在十年二十年之内完成实用的,这将大大地改变世界。

    想走骇人听闻让人一见之下就感觉世界果然和以前不一样的路,就只能剑走偏锋。

    包含之前计划的和之前没有计划的东西,陈健想到可以让人惊叹的靠工匠和力工完成的东西有很多。

    蒸汽火车模型、楼房、抽水马桶、实验性电灯、轨道马车、明轮船模型、硫化橡胶车胎、人力助力的氢气球飞艇、实验性质的碘化银溴化银照相术、沼气池、实验性质的铁结构短桥、电池有线电报、橡胶底布鞋和橡胶雨靴、土法的青霉素外用提取液、手工不惜成本的热水瓶、手工工匠打造的双夹层滚动轴承、实验性质的手动打气筒的压缩空气的枪、硫化橡胶的男用橡胶套、女用的宫内橡胶帽……

    这些都是可以实用的,但不是现在就能实用,不过为将来指明了一条技术上的道路,也可以在现在的技术水平下最大限度地让所有参观者感到惊奇。

    而那些正在研究的、投入了大量金钱和时间的可以实用的技术,三五年后是否能够成功,对那场展览的意义不是极大,所以也就不需要非要在是三五年内出现。

    改良的蒸汽机、镗床、航海钟、织布机、马拉割穗机这些,是立足于现实的技术和工匠水平的东西,一旦出现就可以推广。而且不需要不计成本的推广,资本会自发地流向这些地方,从而加速经济关系的变革。

    各个实验室的主力工匠,未必明白很多道理。各个实验室的主力年轻人,则都是南安的学堂、蓝翔学校等长大的接受过系统的、陈健编写的教科书的自然常识的教育。

    这两种人联合在一起,按图索骥地尝试,未必全部需要知其所以然,陈健所设想的那些不惜成本的一次性展览品是可以做出来的,而且很多东西都是那些可以实用的研究产物的副产品。

    有些需要三年的时间,有些则不需要那么久的尝试;有些只是隔着一层原理的纸,有些则是明明知道原理但是做起来极为麻烦。这都是不一样的。

    即便闽城如今还有很多事要解决,陈健仍旧是利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这些计划中的东西一一列出来,按照所需的不同时间和力量,先行分配下去。而那些不需要长期尝试只要原材料足够,就可以尽快弄出来的东西,则可以拖延到一两年之后再投入金钱和精力比如硫化橡胶制品和实验性质的碘化银溴化银照相术等。

    他的师兄说的一点没错,他并不是个真正想要认识世界的人,或者说他已经学会怎么认识了。

    他想要的只是一种类似于“神迹”的轰动,矫枉过正地将科学推上某种“神坛”。

    这两个月,算是达成了木老先生的渴盼,除了必须出席的内部会议之外,几乎可以算是不闻窗外事,将自己封闭在房间之中,书写那些三年之内的各种奇技淫巧的新奇之物。

    有难,有易。

    比如抽水马桶,这个讲解起来比较简单,做起来也不麻烦。

    简单的浮标、球形阀门、浮力杠杆、进水管加出水管。后面加上一些简单的那些年轻毕业生可以理解的注释,诸如势能和动能的转化。如果能够配套地弄出来硫化橡胶配合的皮椽子、猪鬃毛刷子之类的东西,那就算是完美可用的。

    比如实验性质的暖壶,这个手工不惜成本地做,难度不大,但是讲解起来有些麻烦。

    与真空铜球实验和炭丝电灯配合一同出现的手动真空抽气筒,可以确保两层玻璃之间的空气基本吸干净。已有的镜子镀银技术,经过尝试弄出来镀银的内胆玻璃问题也不大,无非就是尝试的起白银。软木塞更别提,这个难度更小。

    但是,做起来难度不大,讲解起来却麻烦的很,需要一整套的配合。

    为的不是工匠能听懂,而是为了参与这次实验的那些经过学堂教育的、此时尚且属于实验室帮工的年轻人能够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为此关于暖瓶的制作说明上,他还需要由浅入深地解释三种热传递的过程。这个暂时不需要解释什么分子的无规则运动之类的东西,只需要归纳总结出三种不同的形式就行。

    传导、辐射、对流。

    传导可以用锡壶烫酒、瓷杯喝茶做个解释,同时归纳出这是一种热传递的方式。

    加上之前已经证明的空气存在、真空和看不到的空气并不是一回事这种八年前就已经做过实验、已经写入党内控制的学堂的一些自然常识读本中的内容,由此来解释为什么要抽走玻璃夹层中的空气这件事所蕴含的所以然。

    辐射可以用白色黑色两种不同颜色的相同东西在太阳下暴晒的温度来解释,或者加上镜子反光、铁钩子不需要烧红就能感觉到热、热未必是可看到的光也可能是看不到的东西等。由此,来解释为什么要在里面像镜子一样镀银反光中的所以然。

    对流要解释的就是塞子的问题,这个简单的多,孔明灯玩了几百年了,用个玻璃瓶里面装满水和木屑在火炉上加热观察上下对流。由此来解释为什么要加一个软木塞的所以然。

    在这些费时费力的东西完成之后,要让参与其中的年轻人学到很多的东西、明白很多的所以然。

    由热水瓶还可以衍生出一大堆的问题,举出一些例子作为问题,让他们思考到底是传导还是辐射还是对流,或者让他们观察自然界中的其余热传导方式,看看是不是除了归纳出来的三种之外还有别的方式,也顺带着让他们更加直观地了解什么叫归纳概念。

    当然,像是有线电报、炭丝电灯这种东西,那就是解释起来很简单、实际操作起来极为麻烦,需要花费巨量的时间来尝试。

    除了这几种或是解释与操作都极为简单、或是操作与解释一难一易的东西,还有一些不需要解释或者解释不清楚、亦或是解释起来的意义远不如实际操作意义大的东西。

    比如蒸汽火车的模型,这东西听起来很吓人,但是就以现在这些工匠的技术水平,各种零部件做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

    不是烧煤的,小模型烧煤浪费时间,可以烧酒精也可以烧煤油;不需要多大的动力,能够有个手臂长短,自己能够拉动自己在仔细打造出的玩具铁轨上晃荡就行;不需要多先进的加工工艺,锉刀、手钻、钢钳加失蜡法,基本可以完成其中大部分的构件。

    做模型和做实用型的机器肯定不一样,很多实用型的机器要求的高条件,模型可以不必那么严苛,保证不炸、能跑动就可以。

    内部的核心构件和模型尺寸,倒不需要陈健自己动手拿锉刀去挫。另一边的实用技术研究里面投了大笔的钱做精准度量衡和卡尺,这是实用蒸汽机、航海钟等实用技术的前置条件,至少可以方便很多,有了精准度量衡和卡尺,一些零件便可以由工匠打磨铸造。

    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琢磨和绘制,可能需要花费一年到一年半左右的业余时间。

    但在等待这些核心模型构建准备工作的时候,其余的模型是完全可以现在就准备的。

    比如轨道,可以用昂贵的黄铜,让工匠或是学徒们仔细打磨。一方面不生锈,另一方面也更为明亮耀眼。

    与轨道配套的车站、铅模人、模型绘色、道岔、沙盘等,这都是现在可以做出来的。

    这个模型的重点不在于是否好看、或是等比例放大能否直接可以制造火车。重点在于在此时技术水平达不到的条件下,让人能够直观地感受到火车出现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这是比用文字去描绘要更让人接受的,尤其是动起来之后更为叫人畅想连篇。

    其实在有电堆、杜仲胶、木漆、铅和硫酸的条件下,用简易的直流电动机作为模型动力;或是在黄铜的模型轨道上拉上导线做电动机车模型,以简易手摇发电机做不需要换向器的交流模型电动机;都远比做蒸汽机的模型简单,甚至可以说简单的多。

    然而蒸汽已经近在咫尺,模型困难可是实用起来稍微简单;电动机模型简单唾手可得,然而实用起来困难重重,没有百年的材料学积累恐怕实用也比较困难。

    再者,电的弄个电灯来吓唬人或是引诱人是极好的,用在火车模型或是动力机模型上,那就远远不如燃着火、冒着烟给人以巨大震撼了。

    这是属于舍易求难的做法,仔细考虑过之后还是觉得继续尝试,真的一年半这种模型和精密度量衡都没有进展的时候,再换简易电模型到时候再说。

    至于说再剩下的例如碘化银溴化银照相术等东西,陈健觉得自己就不要弄了,适当旁敲侧击一下留给一些人当做机会,做个千金市骨的作用。

    这机会是名声也是金钱,作为他计划中的在闽郡的大学的吸引人才的诱饵,那是极好的,反正这方面的名声这东西于他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第七十九章 南洋公学与创刊号(上)

    等待党内各地分部的人赶回闽城开扩大会议的这段时间,陈健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为三五年后的展览会的稀奇古怪的奇技淫巧做准备、编写教材和做浅显易懂的知其然原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花了两个月完成了大部分短期可以完成的古怪图纸和构件之后,陈健第一次前往闽郡的第二个权力中心,在提议和说服了组织内成员后,陈健向闽郡的第二个权力中心请求了一件事,并且很快得到了允许,还得到了不少人的捐款。

    他求批了闽城外、靠近子午线天文台的一大片土地,开始筹备成立免税的“南洋公学”。

    此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或是农田,并没有展开建设,不过筹备工作已经开始。

    南洋公学肯定是都城所不承认的学历,但获得了闽郡的第二权力机构新的郡议事会的承认,可以作为等同于学宫地位的学历成为闽郡的地方公务人员。

    这一点已经很难得,也算是闽郡的各方势力开始为长远打算的一个信号,或者说是十多年的灌输之后造成的知识过于有用论的反馈。

    这所筹备中的南洋公学将会合并蓝翔技校、科学与技术实用研究院,同时开办高等中学和大学,以及伪装成航海用的军官培训学校。

    教材的世界观完全是按照陈健所编写的各种“假设”或是“猜想”的世界观为基础,第一批基本上从闽郡的墨党之前控制的教授自然常识和代数几何的学生中考核挑选,而且大学暂时是空的,先从高等中学开始招生。

    大学的先生也是以陈健的师兄师妹、制碱公会科学会议的参与者、被闽城的科学吸引来的学者、被陈健诱骗或是出面相请的老先生为主。

    这十年来闽城作为共和国的第二个学术中心,吸引了不少人在此定居,经常举行的各种研讨会也让这里的学术氛围很浓,就算在旧时代的知识上比不上学宫那些人,在新世界观下的理工科知识并不比北方的学宫差。

    大学暂时先开办十三个学科,外加三个对外交流的文学科。

    师范、数学、化学、物理学与建筑工程、冶金采矿及爆炸学、地理学、博物学、农学、简易机械原理、天文学及航海测绘学、医学、政治经济学、会计记账和统计学,这是拟定的十三个先行开办的学科。

    三个对外交流的文学科是法学、史学与国家关系、对外译书所。

    十三个正式学科中,除了师范生外,暂时并不招生。

    所有报考的学生暂时进入高等中学中学习,包括自己带来的那些师弟师妹也是如此。

    等到高等中学的三年制学完之后,选拔其中的优秀人才,再进入大学学习。

    高等中学中,除了数学、冶金、农学、简易机械、天文学和医学外,并没有先生教,有也是一些预备的大学先生每旬进行一次指导。

    包括力学、化学之类的内容,由陈健和那些来自学宫的先生一起,如同《化合与分解新教材》一样,编写一套详细的有世界观基础的教科书,同时设置大量的习题由这些通过考核和选拨进高等中学的年轻人学习,每一旬会空出一天时间专门讲学。

    在高等中学的选拔结束后,按照各自的成绩和侧重点进入到不同的学科中学习。名义上是学习,基本上就是直接进入第一线的研究当中,成为那些大学先生的帮手,完成一系列的有目的的实验或是技术改进。

    只要通过考核进入了高等中学,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少量的补贴。这个钱党产还是出得起的,也是被认为是绝对值得的。

    名义上只要通过了考核,都可以参与进来,但实际上并不那么公平。

    从环球航行之前就开始的基础教育准备,基本上可以确定能够考入高等中学的,大部分都是受墨色思想宣传的、要么就是被墨党控制的开蒙先生和批量培养的自然常识先生们教育出来的年轻人。

    至于十三个学科中唯一直接招生的师范生,只进行类似于九年义务教育的数学和理科教学,这些师范生的作用是作为孵化者,为下一批高等中学的理工科人才做准备,不求他们在进入高等中学之前明白太多,但是最起码对世界有个基本的了解、对世界观有个基本的成型。

    这些师范生的招生简单的很,大量的年轻人在之前的蓝翔学堂中就接受过类似的教育,也批量地毕业去当墨党控制的一些学堂之中当自然常识和算术几何的先生,只要选拔其中优秀的回炉就行。

    暂时空出的大学学科不招生,但是学科的先生已经准备好,由陈健出面邀请,同时给予足够的薪水和支持,还提供大量的、几乎免费的试验器具和一些试验申请的经费支持反正此时的大部分实验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是效果往往显著。

    实际上很多学科的大学“先生”也是在这三年里进行一个学习的过程,唯独不同的就是没有老师,而是用一些陈健弄出的奇怪的方式进行学习。

    包括实验室的一些定向实验尝试、陈健提出的一些“猜想”的验证、资本出资的一些实用技术研究的带头人等等。

    每年都会进行一次“科学会”的评选,任何被选入“科学会”的人,都可以享受同等的大学先生的待遇,也可以直接前往大学任教。

    这也给了很多年轻人机会,如今论资排辈的意义不大,有陈健在这搅和,以往的论资排辈毫无用处,很可能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被发现的东西。

    很多方向基本上是空白的,很多学科完全就是十年之内正式出现的,但幸好力学和数学不分家,这个可以找人客串,最基本的力学原理学会之后剩下的就是完善整个体系。

    化学一科稍微简单一些,受陈健影响颇大的、数年前就在闽郡编写教材和十万个为什么的很多人都是他最早接触的圈内人士,他们对化学这门学科的世界观基本固定,剩下的就是按照这个世界观去尝试发现新东西、测量旧东西、改进新技术。

    航海测绘和天文学最为简单,这个不需要受陈健影响,天文台就在附近,望远镜八分仪也都成型,之前的三角测量术也很成熟,有的是可以当先生的。

    实在不行,从之前的航海学堂中,弄出一批名为航海学、实则一直在学习力学数学和编写炮兵实用手册的那些年轻人,也可以直接暂时将这门学科带起来。天文学这边,陈健也有不少的熟人,这个面子还是可以卖的,送了对方一个本初子午线的大名头,如今也是该还债了。

    博物学可以暂时让林曦去带,这个名声足够,剩余的则从各地邀请一些人来加入。政治经济学可以让党内的一些最早接触到这些基础的一批人客串,完全胜任。

    农学上问题也不大,有数百年的育种学基础,加上已经提出的氮磷钾理论、外加伪装为阴阳的遗传学基础,只要陈健按照已有的没有走歪的体系稍加修正,就可以独立出来,甚至可以与数学尽快结合成优选学。

    医学有解剖学、血型学和显微镜出现后刚刚开始研究的微生物学为基础,再从欧洲调回一批在名为“救死扶伤国际协会”之中救死扶伤、实则拿两国雇佣兵和贵族们练手的外科医生回来,最起码截肢手术的体系可以尝试建立。

    诸如史学与国家关系、对外译书所这两处,前者需要养一批老学究来教年轻人,后者则完全要靠年轻人挑大梁。尤其是最早跟随陈健出海、最早留在荷兰、最早公派前往意大利的那些人,算起来这些人也可以从欧洲接回来一批把这个架子搭起来了。

    南洋公学的筹备工作是大张旗鼓进行的,一方面整个闽城都在进行宣传,另一方面陈健也不断出面邀请一些知名学者。

    同时公学的校园还没有建立的时候,三个月后的第一次高等中学考试已经开始筹备,并且给出了对一些人而言相当优厚的入学补贴条件。

    风声遍及整个闽郡的时候,陈健又在这风头上添了一把火。

    他和许多在闽城的知名学者们一同为南洋公学的筹备工作做了一项极为让人觉察到一些风声的行为,以南洋公学筹备委员会的名义,开办了四本定期发行的刊物。

    《自然与科学》、《数学新发展》、《世界趣闻及博物学》、《政治与经济评论》。

    这四本刊物是和南洋公学绑定在一起的。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除了《政治与经济评论》这本之外,剩下的三种都城学宫都有类似的刊物,名称虽然不一样,但内容上还是有重合之处的,这算是一种半挑明的独立于学宫的新体系。

    作为创刊号,这几本小册子的内容相当丰富,而且很多都是陈健执笔,力求一炮而红。

    除了这种公开的新体系意义之外,这些小册子也算是南洋公学将来的大学先生们的一种教材,不但要新还要有趣,同时还要垄断将来的命名权和话语权。

    为此,《自然与科学》这本刊物的创刊号上,陈健定义了电的正负阴阳、磁的正负阴阳,同时发表了简易电磁学的基础。

    左手定则、右手螺旋定则、电磁转化等几个内容第一次以正式刊物的形式提出,为了让那些被吸引的“大学先生”们感到好奇和去尝试,陈健也提出了一种最简单的、直流电动机的模型试验。

    一个电堆电池、一个铜丝包裹木漆的线圈,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铁支架、一块磁石。

    铜丝线圈的一端是裸接触连接到电极上的铁支架的,另一端则是刮掉了一半的木漆使之一半绝缘一半不绝缘。

    直流线圈转起来的时候,本来需要一个换向器。但是因为半边的铜丝刮掉了半圆周的漆皮,所以靠着惯性线圈转到不通电的一半时可以继续转动而不会产生反向力,直到重新让不绝缘的那一半接触到铁支架。

    这相当于转动的头半圈是靠电磁动力、后半圈靠的是惯性。于是不需要换向器、不需要换向电刷,一个最简易的直流电动机模型五分钟就能做出来。

    这足以让那些南洋公学的潜在先生们花上一年半载的好奇与心思去研究这些东西,掌握三种定则。

    而且除了新的三种定则之外,那半周受力半周惯性的运动,也很显然地可以让人思索力学、惯性、力是改变物体状态的等等数年前已经提出的、需要继续让人复习和直观理解的内容。

    顺带着,这也是一种宣言,正式宣告:学术中心南移,还在筹备的南洋公学在自然科学上有不输于北方学宫的潜力和底子。

第八十章 南洋公学与创刊号(中)

    既是作为一种政治宣言的创刊号,又是为那些时代顶尖的科学家们找点事情做,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重磅炸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基础电磁学作为《自然与科学》的创刊第一篇文章,这是很适合的,有趣而且简单,适合更多的人参与吸引众多的年轻人。

    只是为了定下基调,陈健的第二篇文章就有些复杂,也为更多的人找事做。

    第二篇文章,则是以万有引力和利用钟摆法估测出的重力加速度,做了一个复杂的推演,为那些天文学家和数学家找了一个埋头十年不问世事的地方,同时为科学的证伪与科学的“预言”和神学的“预言”拉开区别。

    “我们可以知道,重力加速度已经通过钟摆法测定出来。同样假设地球是一个纯正的圆形,那么根据纬度和日影来估算地球的半球是可行的,而且这是之前学宫已经推算出来的。”

    “那么我们假使地球是个真正的球,并且知道了半径,那么我们就可以知道那个神秘的、隐藏的、难以测量的引力常数乘以地球的质量再除以地球半径的平方,就是我们用钟摆法测量出的大约的重力加速度的数值。”

    “地球的质量到底是多少?显然这不是我们现在能够知道的。那个隐藏的、难以测量的引力常数是多少?显然也不是我们现在可以知道的。但是,我们可以用这种办法推算出一个常量,即是地球的质量乘以这个隐藏常量的乘积值。”

    “现在,有一个有趣的数值。”

    “我们根据那种被很多人质疑、引出了整个引力体系基础的定理来推算即行星的椭圆轨道的半长轴的三次方除以运行周期的二次方,是一个常量。”

    “那么,假使我们可以人为地制造一个‘小月亮’,使这个小月亮能够始终悬浮在我们的头顶,与地球自转的周期相同。那么这个‘小月亮’的半长轴的三次方除以地球自转周期的二次方;等于月球绕地轨道半长轴的三次方除以一个标准天文月的二次方。”

    “很显然,我们可以大致精确地算出一天的时间,这是可以和欧洲、亚洲的天文学互相验证的。”

    “也很显然,我们可以大致精确地算出一个天文月的时间,这也是可以和欧洲、亚洲的天文学互相验证的。”

    “那么,再根据离心力抵消引力的可以让这个虚拟的‘小月亮’同步围绕地球自转,带入之前根据钟摆法反推出的地球质量与引力常量的乘积与纬度估算出的地球半径。”

    “便可以算出这个虚拟的‘小月亮’假使存在,那么应该距离我们七万两千里。”

    “根据大月亮半长轴的三次方除以天文月的二次方等于小月亮半径的三次方除以天文日的二次方,可以估测出月亮距离我们的距离,这个数值是……”

    “接下来,我们用另一种方法来估算这个数值。即利用已经算出的地球质量与引力常量的乘积、利用离心力与引力抵消的数学方法,同样可以获得一个距离的立方根,开方之后这个数值大约是……”

    “这两个数值是如此接近,但什么问题都无法说明,因为这两个如此接近的数值,虽然用的不是同一种方法,但却用的是同一种基础的推演,看上去计算方法不同,但实际上究其本质计算方法是一致的。”

    “因为假使没有半长轴三次方出于周期二次方的比值固定和向心力微元法公式,那么久不会推演出引力的计算方式。”

    “因而,这个有趣的、看似不同的算法,实则是一种基础相同的算法,彼此之间并不能互相验证。”

    “所以,这两种算法不能互相证明。即便得到了地月距离的估测值,很多人还是会质疑,这是正常的,不能互相印证的东西当然是可以被质疑的,尤其是这个数值的基础源于整个的引力体系和天体运行周期半径体系。”

    “那么,假使我们可以用三角学测算出地月之间的大致距离,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引力体系是正确的、至少是可以利用数学‘预测’或是‘预言’的呢?我想,这是可以的,除非那些质疑者连三角测量法和整个代数学和几何学的基础都推翻,显然他们并没有这个本事。”

    “这不是物理学的办法,但却可以用天文学和几何学来印证物理学,达成逻辑自洽。”

    “三角测量法测量地月距离,之前是没有基础的,或者说现在也是没有基础的。因为我们不能确定地知道自己的经度,靠指南针寻路误差太大,而且远赴数千里的同经度、不同纬度的两处地点会让误差大到不忍直视。”

    “想要知道一处的固定经度,如今可以有两种方法。一是科学与实用技术研究院正在尝试的极为精确的航海钟、二是利用望远镜来观察木星的卫星。”

    “航海钟遥遥无期,望远镜观察木星卫星来测算经度在大海上无法适用,但是在地表上完全可以甲板上无法架起望远镜,可是地表上完全可以架起来。”

    “木星的卫星运行周期很稳定,这就是一个天然的、自然伟力所形成的、比海钟还要精确的、需要望远镜去观察的钟表。”

    “我们可以利用这个钟表来测量某地的经度,为此我请教过天文台的本初先生,他可以保证让经度精确到十分之内当然仅限于不摇晃的陆地之上。”

    “那么,在八分仪可以确定精确的纬度、木星的卫星可以在陆地上确定精确的经度的条件下,我们除了可以得到一张精确的、前所未有的共和国的全图之外,还可以用视差三角测量法来估测月球到底离我们有多远。”

    “假使闽城和都城处在同一经度……当然只是假使……并且我们可以利用北极星和太阳来知道两地的纬度,同时算出两地的距离。那么,在同一经度下,必然时区是相同的。但是相同的时区上,月球在星空中的位置肯定是不同的……假使在闽郡的晚上八点,月亮在女宿附近;但在我们假设的与闽城经度相同的都城的晚上八点,月亮可能就在虚宿附近了。”

    “经度很重要,因为没有千里传音的手段,所以你不能确定你眼中的八点,是不是别处的八点,同样的八点只能出现在同一条经线之上。”

    “当确定了同一个八点,月球与地表的角度可以用八分仪测量出来,同时又知道了两地的纬度和同一经度下的距离,那么用三角学是可以估算出月球距离我们的距离。”

    “显然,这需要天文学的老先生们出面、需要大约三千枚银币的测量费用、以及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我不是指测量共和国的全部地图,而是找出与闽城同经度的北方并且用视差法算出地月距离的时间。”

    “一年后,我们就可以知道,引力体系的数学法算出的地月距离、和被所有人都承认的三角法估测出的地月距离,是不是相差不多的。”

    “如果是,那么就证明,引力体系是可以用大家都承认的、之前已经被承认的世界体系所证明。在找不出反例之前,这是可以自成体系的、解释世界的。”

    “换而言之,反对者如果认为三角法、加减乘数、正弦余弦、相似三角形等等所有的定理,并且声称都是错的,那么反对者当然可以用他们定义的世界基础来宣布引力学说是错的。如果他们不想这么无耻,就不得不接受引力学说可以解释世界,而且是可以经受住验证的、以大家都认同的几何和代数学为工具的、内部逻辑自洽的体系。”

    ……文章的后面,是一整套的纯粹的数学公式,但是都很简单,唯一的难点是数年前就已经完成的用原始微积分法推出的简化版的向心力公式,绕开原始微积分就只剩下一个速度平方比半径的开蒙数学公式。

    至于剩下的,都是加减乘除,最难也不过是最后一步的笔算开立方,相当于战国秦汉时代的《九章算术》水平,具体公式早已成型。

    这篇文章对于那些看热闹的人而言,重要的是被望远镜打破了神秘的月亮,终于知道了距离自己有多远,顺带着那么多零的数字也让人感慨宇宙之浩渺。

    对那些已经认同了引力学说、且有三角学和代数学基础的一部分人而言,则可以在闲极无聊的时候,推算出太阳和地球的质量比,不可能知道多重,但是可以知道大致的质量比,而且是个十分吓人的质量比。

    对那些天文学家来说,正好可以正式绘制共和国的全图,顺带着测算很多行星的大致距离,这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所谓立功、立言之事。

    对那些沉浸于数学的逻辑世界中不能自拔的人而言,他们将会感觉到今后的世界需要更为顺手的工具,数学作为一种工具已经有些跟不上其余学科的发展了。

    对那些还没有弄清楚什么是佐证的人而言,那两种看似不一样但却被陈健挑明了纯属是一丘之貉的计算方法,则可以告诉他们印证一件事需要考虑到里面的本质。

    对那些一心想要解释世界的人而言,僵化机械唯物主义的思潮将会碾压过之前种种奇怪的世界观,这些人将会去相信可以用数学、力学和运动去解释整个宇宙。

    那个靠数学和计算所做的“预言”,也将开始一种全新的思索未来的方式,一种内部逻辑自洽地构想未来的方法。一种名为物理学和数学的“占星术”和“大预言术”,将会取代以往的任何唯心的预言方式。

    许多厚重之中,唯一很稀薄的,就是于此时的现实世界而言,最多只能得到一张经纬度大致正确的地图。

第八十一章 南洋公学与创刊号(下)

    天文和航海测绘学不仅得到了工部的一万枚银币的拨款,还从南洋公学中获得了三千枚银币的拨款,用以测绘非甲板上之上的陆地的经度,同时用几何测量学验证引力体系数学计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南洋公学在付出了三千枚银币的研究拨款后,想得到的不仅仅是验证引力体系的数学计算与经度地图,更在后面提出了另一个研究方向。

    从木星卫星来测经度起步,天文学和数学还需要结合起来测算光速,或者说测算光的速度到底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

    假使木星的卫星按照既定轨道运转,那么一定拥有一个类似于月球的天文月概念,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比现在最为精准的钟表还要准确的天文钟。

    那么这个天文钟在数学概念上是准确的,但是在观察概念中是不是准确的呢?

    已知木星的公转周期是十二年,而地球的公转周期是一年,同时又因为椭圆形轨道而非纯正圆周轨道的缘故,十二年中木星卫星的天文钟所发来的信号,必然会因为距离的原因导致出现观察概念上的不准确。

    想要证明光的速度是有限的,很简单。只需要经过一个周期为三年到五年的观察,确定木星卫星与木星之间的“月食”周期不固定……事实上是固定的,而观察者眼中不固定的原因是因为距离太远,而且因为木星与地球轨道非同步的距离差导致的光速传播的信息延缓。

    想要测量光速,也不是太难。利用金星凌日的机会,利用视差和行星运动的半径三次方比周期平方的定值,是可以用算术估测出太阳和地球的距离的。

    有了这个距离,再利用行星运行法则,利用木星周期和地球年的平方比,就能算出来木星轨道半径,再用解析三角形算出木地距离和根据观察到的木星“月食”的时间差,就可以大致推出光的速度。

    这需要的是一个体系。

    首先要通过观察确定光的传播速度是有限的,然后根据三角测距法算出地月距离保证大致和引力体系数学推算法一致,由此彻底奠定引力体系的正确性。

    当引力体系的正确性被验证且确定之后,再反过来利用引力体系的行星运动定律,依靠金星凌日的机会机会算出地球太阳的距离,反推出木星的距离。最终才能用初中三角形和小学除法算出光速。

    当然,一本《自然与科学》不可能只有天文学和物理学的内容,自然还有其余可以归结到自然与科学之中的内容。

    不过窥一斑可见全豹,物理学和天文学以及数学的一整套体系,就是南洋公学在基础科学上的一种研究方式拨款、有目的地完成体系之内的测量、让人绞尽脑汁思考此体系之内任何可研究的方向、继续申请、审核通过后继续拨钱、进行下一步研究……

    别的学科也是类似差不多的模式,都是在提出一个体系基础之后,验证这个体系基础,同时再以这个体系基础推出新的结论。

    就是要榨干体系内的最后一点汁液,完善体系本身,用完善的体系去解释基础的世界。

    各个学科之间互相促进,确保任何学科的进步都能拉动其余相关学科的发展。

    陈健确信这个创刊号的重磅炸弹洒下,十年之后,测量学、天文学、历法、力学、数学圆锥曲线等,都会取得长足的发展,开创崭新的时代。

    圆锥曲线、微元、导数、极值这些东西,此时虽然看上去这套工程之中暂时用不到太多,然而一旦随着研究的深入,这些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得到发展和哲学解释,成为一种必须出现且符合时代的数学工具。

    一旦光速被测量,那么光是什么的讨论也就会随之开始。波粒二象性这种听起来玄乎其玄的东西,并没有想象中出现的那么晚,几乎是随着力学出现就开始出现的:不需要干涉衍射这样的实验,最为简单常见的反射和折射就会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辩粒子性可以解释反射,但以现在的数学水平却无法解释折射;波动性可以解释折射,演算过程中倘若没有惊人的数学天赋和绘图功底,就不得不落入极限和导数的坑中,逼得投身于这场争辩中的人不得不去琢磨微积分数学。

    到时候只需垂垂老矣的陈健居中挑唆,引诱微粒说和波动说两边争斗,便很容易出现吊诡的局面片面看两边都有理,于是最终决定胜负的是哪边的数学水平更高一些、谁对导数、极限、微积分的定义更明确,扯着脖子讲故事的时代过去了……

    《数学新发现》中的内容,与《自然和科学》不太一样,没有这么有趣,但与前者融为一体,成为一个体系。

    剩余的两本刊物,《世界趣闻和博物学》和《政治与经济评论》的风格与前两本截然不同,但也是两本合一自成体系。

    与即便尽可能有趣却也枯燥的前两本刊物不同,《世界趣闻和博物学》除了正常的内容之外,陈健还采用了另一种此时市井之间喜闻乐见的、有助于传播的、带有舆论导向和吸引读者能力的“幻想小说连载”模式。

    《世界趣闻和博物学》的创刊第一篇,便是一部名为《环地球记》的冒险小说。

    故事的主角是精通博物学的年轻人、墨党的年轻预备党员、受过自然常识教育的六个人,三男三女。

    其中夹杂着爱情故事,起步于六个人决定用氢气球和季风越过荒漠抵达大荒城,却因为风向忽变而被吹到了海岛上。

    六个人利用自己的博物学知识,从无到有地在小岛上生存下来,然后再利用各种看似靠谱但经不起细究的科学知识离开小岛,继续环球航行,最终在绕了一圈后回到大荒城的故事,宣扬一种“科学万能论”的概念和博物学者及工程师主导时代的理念。

    大体上糅合了《八十天环球地球》、《神秘岛》、《格兰特船长的儿女》和《鲁滨逊漂流记》的故事,介绍沿途的见闻、物种、文化、种族、历史、宗教。

    但也有很大的不同之处,与《鲁滨逊漂流记》宣扬的发现即占有的殖民思想不同,这六个人大体上是以一种“乌托邦”概念的平等来在荒岛上生活,并且在字里行间中夹杂“自然资源应该归国人所有、劳动创造一切、远离人世黄金的本质暴露并非等同于人类劳动、人生价值的自我实现是在特定社会下有不同表现的人性”等概念,营造一种人人向往的“平等自由劳动勤奋”的梦想之旅。

    沿途的各种风土人情、奇怪动植物、宗教文化,都是作为主料来吸引读者的部分,也是最为适合跟随陈健一同出海归来的那些人捉刀的部分。

    与之配合成体系的《政治与经济评论》,则是延续了墨党以往报纸的水准,以辛辣的批判和讽刺为主,同时包含一系列大宗物价的涨落、国内政策的阶级利益解读等等。

    可以说,南洋公学尚在筹备、计划中的校址还是一片荒芜的时候,四本刊物的创刊号一经发行,立刻引发了轰动。反过来又促进了南洋公学筹备的宣传工作,一时间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谈论那个颇有新意的冒险小说,或是在那谈论种种没听过但却实际存在的荒诞与神奇之事。

    很快,一个简易的无电刷半惯性直流电堆铜线圈的成品,就在闽城展出,很多人前去观摩,并对这个神奇的东西将会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深信不疑,甚至有人提议可以弄个风筝把雷电引下来为人所用。

    子午线天文台也在拿到了三千枚银币的补助金之后,正式立项开始利用木卫四天文钟测定经度,大量的墨党控制的学堂中毕业的有自然常识和数学基础的年轻人被补充进来,直接成为“天文与海航测量学”的第一批需要回炉的提前预科生,还有一部分秘密党员身份的年轻人也参加了这场对将来很重要的“共和国准确地图”测绘工作。

    这样一幅学术上欣欣向荣的景象之下,很多人却没有忘却闽城此时的新郡属议事会还没有彻底为闽郡今后的路做出决定,今后闽城或是整个闽郡的基调到底会是怎么样还是未知之数只是获得了都城的承认,所以内部的权力施展还没有正式开始,党派政治的议事会撕扯还在酝酿。

    在四本刊物发行后一个月,一艘从大荒城的船在闽城停靠,很多墨党的成员前去迎接。

    不久之后,来自望北城、荷兰造船厂、都城、沿海边郡、闽郡其余县等地的墨党成员越来越多,这些公开身份的人物大量聚集在闽城的墨党中央党部,那里也开始有专门的纠察队持枪守卫。街上的流氓地痞这几天也收敛了许多,不愿意在这时候触碰这个霉头,夹着尾巴做人。

    闽城的人都知道,这些人在那间红砖楼中开会做出的讨论结果,将直接关系到闽郡今后的路,缺了这些人的新郡属议事会将很难做出决定,墨党控制的郡属议事会成员再稍微团结一些人就有否决权。

    这是一支不可轻视的有钱有枪有人有思想有组织的力量,而且已经如同蘑菇的菌丝一样扎在了闽城当中,摘除不掉。也同样,这些人将会最大限度地决定这个新的郡属议事会,到底只是闽城一城的权力机构?还是要做整个闽郡的权力机构?兼并、失业、流浪、救济、迁徙、小生产者破产、土地、利息、租金等等这些问题,新的郡属议事会能否给出一个圆满的解决?

第八十二章 两个县

    陈健不是湖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湖霖会因为看到时代的巨变、看到政治斗争的残酷、看到死人而选择告别政治,回到离开了二十年的家洁身自好。

    陈健不行。政治本来就是脏的,都怕脏,都跑了,都不沾身,那社会怎么办?

    哪怕是一直有点伟光正色彩的、从做慈善和靠技术垄断弄钱的墨党,在经历了闽城的手工业者和无政府起义之后,身上的那层光环都已经退去。

    陈健对闽郡的新议事会也不是太有兴趣。

    就像他发表在《自然和科学》上的那篇文章一样,看似在讽刺质疑引力体系的人,实则也在讽刺党内一些对新郡属议事会极端上心的人。

    自然资源所有权、以人为本还是以利润为本等等这些问题,就像是三角和算术一样的基础,如果连基础都没有取得共同认同,那政策的争论不可能有太大的结果,到最后还是沦落到这些基础的辩论上。

    基础都不一样,在议事会里完全就是鸡同鸭讲,能得出一致的结论那就鬼了。以他们定下的基础,他们总是对的,修修补补根本解决不了闽郡此时面临的很多问题。

    然而情势逼人,就算不太有兴趣也不得不有兴趣,必须要用任何可以采用的手段一点点地往前走。

    党内的这场会议室闽郡新议事会作为权力机构和立法机关的开胃菜。墨党有党产,而且论及总体资产和隐性实力是远胜于南洋公司的。和那种穷的分文没有的底层党派建党时完全不同,国内几个大型的技术垄断企业都是墨党的党产,枪械和炸药作坊不但可以满足纠察队之需要,还可以大量出口荷兰瑞典日本。

    与其说这是一个在野党派,不如说这是一个大型资本集团,只不过这个大型资本集团不是以盈利为第一目的,而是自发地承担起了社会责任和使命感。加之这个大型资本集团刚刚建立不久,内部还没有形成内部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尤其是这个大型资本集团拥有广阔的未经开垦的、两个大洲的土地。名义上归所有人所有,但是如今的自由资本看不上那些土地,利润低不说有时候还是负收益率。

    再者,闽郡有影响力的几个党派都是从进步同盟分出去的,是墨党选择了分裂清党的方式,而不是反过来。

    因而闽郡的新议事会想要做任何事暂时都绕不开墨党,除非撕破脸来个你死我活把墨党杀干净。

    不过现在那些人还没这个胆子,又没有外部的帝国主义势力出钱出枪支持外部世界还没有一个有资格称之为帝国主义的势力旧势力在闽郡的力量不强,新生势力正在成长,所以只能选择与墨党合作。

    现在不杀,以后就没机会了。

    一旦合作,一旦郡属议事会认为自己进步并且尝试变革,那么墨党凭借组织、金钱和人员优势,凭借大荒城移民名额和高等中学推荐信名额作为驻村党支部的权力,数年之内就能在“合法合理”的条件下深入闽郡的农村,让农村彻底基层组织化。

    到时候就不是想不想杀干净墨党的问题,而是要考虑预防反杀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墨党不再是一个公司样式的政党雏形,而是逐渐成为了一个正式的政党,尤其在陈健捐出党产之后,党内的讨论会越来越激烈、分歧也会越来越多。

    未来是好的也是党内认同的基础,但怎么跨越现实与未来之间的鸿沟,不可避免地要出现争吵。

    陈健还活着,所以这场会议在召开之初,就可以说这将是一场“团结的大会”,他还能镇得住、讲得通道理、靠威望保持团结、靠团结多数人保持不分裂。

    然而事实上,裂痕已经产生。

    现实改良派、分段革命派、城市工会派、自然资源和土地公有激进派、强制计划移民派……这些经过上次进步同盟解体而压下的矛盾,在党内又重新出现。

    这次会议开得很不容易,也是陈健等人从环球航行归来之后的第一场扩大会议,也是确定陈健的私产变为党产的正式会议。

    各地的代表从通知到,需要很长的时间,加上时不时有船只失事、被风吹离了航道等事情,从大荒城代表的船抵达闽城港口开始,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时间,遍布各地的代表们才算是在闽城齐聚。

    等待的这些时间,让季节从夏初变成了秋末,让闽郡的那条连接铁矿产区的运河都已经正式开挖,也让南洋公学的筹备委员会邀请到了各方人物正式举行了奠基礼。

    秋末时候,四百一十二名代表齐聚墨党中央党部,这四百一十二名代表中除了共和国的国人之外,还有来自大荒城的明帝国移民七人,包括一名女性;两名大荒城本地奴隶制城邦中的原奴隶、如今的大荒城采摘烟叶的劳动英雄。

    除了四百一十二名代表外,借着这次的机会,还有各地随船同来的一些观察者。

    包括两名前儒家理学异端的心学泰州学派的田园情怀宗法派年轻文人;一名来自荷兰船厂的、还没有分清楚墨党未来和教会天国区别、但是思想正在靠近的雇工;以及一部分被邀请前往闽郡参观的形形色色人物。

    很多人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参加了这场扩大会议,但很快那些热情就变为了困惑很多人只是道德的好人、僧侣式的践行者,却并不是能够了解各种思潮根源的人。

    正式大会的前几天,争吵就已经产生。

    这是一场政党雏形到正式政党的蜕变会议,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章程》、《宣言》、《党纲》、《当前工作决议》等需要通过的内容,但这些内容也只能放在最后制定和表决。

    这次代表大会中的大部分人都在闽郡,对于闽郡成立了郡属议事会充满热情,并认为这是一次真正在“原本社会已经存在”的地方实现政治抱负的好时机,因而最开始的发言也就围绕着闽郡今后的种种政策进行。

    既然想做闽郡的议事会,而非闽城的议事会,那么农村问题就是绕不过去的问题。

    归根结底,闽城有这样的基础:陈健扶植起来的新兴资本家、航海贸易起家的商业资本集团、棉粮商品化的经营性资本主义农场主、大量的纯粹手工业者和雇工,让闽城有了在闽郡以一个城市对抗整个闽郡农村旧阶层的力量。

    但是,从城市将控制权深入农村怎么伸?用哪种方式伸?是激进变革还是调控改良?是单独干还是环绕在联合妥协的新郡属议事会之下?

    为了对抗资产阶级提出的“郡属收容工厂的资金由闽郡富裕自耕农出钱反对工商业累进税”的挑动农民震压城市失业者的政策,墨党在之前平息手工业者和失业者起义中为了得到农民的支持,与进步同盟其余派别联合给出的承诺是“不向自耕农加税、在租佃体系中地主减租减息”。

    这个承诺让当初镇压水力纺织厂河谷起义的时候,资产阶级没有拉动农民而只能依靠资本招纳城市流氓无产者的力量反扑、墨党选择在镇压的时候中立和语言谴责、富裕自耕农选择冷眼旁观、日薪农业雇工在墨党的说服下没有参与水力纺织厂河谷起义、城市流浪者后备力量的佃农心怀希望没有选择参加起义。

    现在郡属议事会虽然还在筹备但是这个承诺必须要兑现,如果承诺不兑现,那墨党只能选择和郡属议事会决裂,否则将会失去农村支持的基础。

    在闽郡,工商业资本和地主已经有了掰腕子的实力。

    农村对他们而言越早进行资本主义改造越好,一方面是更为廉价的雇工和原材料、一方面是南洋公司选择和都城一些大家族合流导致了原本想投南洋公司的民间过剩资本想要深入农村土地、各种新作物出现导致的土地利润提升,以及资本利润和地租的固有矛盾让他们可以认同在农村进行减租减息的运动,也是墨党参与郡议事会规则体系的底线。

    问题就出在这个计划中要实行的闽郡减租减息的农村政策,这还属于改良的范畴。

    可就是这个问题一经讨论,就引起了剧烈的争吵,各方之间各执一词。

    两个闽郡不同的县的党内同志作了关于减租减息农村调查的报告,两个不同的县的佃农竟然出现了完全相悖的、一县支持、另一县反对的回馈。

    原因不难理解。

    这两个县,一个距离闽河和闽城很近,资本渗透容易,且很容易参与到商品化之中;另一个距离闽河和闽城都很远,穷乡僻壤,资本看不上、佃农走不出。

    距离闽城很近的县,资本化的土地兼并正在进行,这时候搞减租减息,那就是逼着地主进行土地兼并我自己经营也好、租给资本家也好,距离闽城这么近,肯定好过租给你们这些穷棒子啊。你们不是搞减租减息吗?那我就不租给你们,你们滚去城市吃屎去吧。

    我自己经营、雇佣工人、参与商品化售卖获得利润,岂不美哉?

    况且如今闽城大量的白银流入,原本的货币地租已经不合算了。

    然而佃户需要生存,之前的城市失业者起义给他们敲响了警钟我们支持减租减息,但是同时还得给我们制定一个优先租佃权或者强制租佃权啊。

    你们减租减息了,地主不把土地租给我们了,我们怎么办?大块土地经营用不了那么多的雇工,我们涌入城市吃什么穿什么?活不下去起义再被震压?

    佃户们问去进行调查的墨党成员,你们能给我们地主三代之内减租减息同时三代永佃的承诺吗?

    暂时不能。

    不能,那我们就连减租减息都不支持。

    不减租减息,我们还能跟农奴似的被高利贷束缚在土地上,最起码能活。减租减息又不给永佃承诺,那我们自由是自由了,可能选择的就只能是自由的饿死或是流浪了。

    距离闽城和闽河交通线很远的县,情况则完全相反。

    那里资本根本懒得涉足,参与到商品交易之中成本太高,地主自己经营有风险,保守性让他们更喜欢收地租。

    虽然土地早已私有化和自由买卖,可是以农村高利贷为基础的非体制农奴制仍旧存在,名义上没有农奴,实则处处都是农奴。

    在这种地方搞减租减息,佃农肯定大为支持反正这土地你除了租给我们佃农外,你自己经营并不合算,而且闽城的资本不会愿意涉足,你们地主想收回经营和往外租都不合算。我们佃农当然支持减租减息了。

    这里资本主义发展薄弱,农业日薪工也不多,新播种机、轧花机都机械也没有普及,租佃制让佃农苦不堪言的同时又不像是离闽城很近的县那样看到了资本主义下的黑暗。

    那里的保守地主纵然反对,只要闽郡的新议事会还是资产阶级民主性质的,那么墨党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派出工作组和纠察队带着枪炮和那些保守地主谈谈。

第八十三章 小事不小

    仅仅是两个县的调查报告,就让这一次扩大的代表大会上出现了激烈的争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不可以一刀切?

    如果不一刀切,怎么达成逻辑自洽?

    想一刀切,那也简单,让闽城的议事会出台一个政策,减租减息的同时让佃户拥有长达十年的优先租佃权。

    问题是这样一来,和那些宗法行会小资社会主义派的做法有什么区别?他们肯定会借机发难,质问墨党这样的解决办法难道不是和退回宗法行会的主张一样吗?

    如此一来,似乎根本不需要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只需要一个善良的、好的地主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由此逻辑又可以推出,所有问题的根源就不是制度问题,而是道德问题。只要传统道德重建,社会完全不需要变革,就可以自发地向前走,还不会产生那么多的失业流浪和棉吃人蚕吃人问题。

    不想一刀切,就得讲出个一二三四五,还需要大量的高素质党内基层组织,实事求是区别对待,这又有些理想化,不太现实。

    不想一刀切、又不讲一二三四五的逻辑自洽,那就是纯粹实用完全丧失了理念支撑,开了这个口子后面的路就没法走了。

    遥远未来派认为,既然认为租佃体系是阻碍社会发展的,那么优先租佃权就是反动的,这样一来和退回到行会宗法时代有什么区别?这完全就是在原本基础上的改良,这样的话要我们墨党干什么?有个好的王上有个好的郡守就能解决的事。

    既然资本控制土地、土地兼并、农村人口涌入城市成为廉价劳动力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当然应该促进这个过程。

    从客观上讲,人口涌入城市,降低了雇工成本,资本积累的速度更快,一个玉米饼就能换人一天的劳动,这绝对可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加速闽城的工商业发展,将出口贸易的一切敌人都挤垮。

    再说,错不是我们,不是咱们墨党导致了这些人失去生存的条件,这事总怪不到咱们头上吧?那些诋毁我们的人,总不能把这样的流浪、失业、失地等事怪在我们身上。

    咱们如果是执政,那是另一回事,我们当然要考虑这些人的生存。可我们现在不是,所以咱们只需要加速历史进程就行,问题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也不去解决。

    所以现在我们党就应该促进农村的资本主义进程,产生的问题让资本主义去过度,甚至此时变革的主力也是资产阶级而非我们。

    咱们应该等机会,等到变革完成后、有了咱们的实践基础,再做下一步的行动。

    现阶段咱们应该继续沉默蛰伏、将变革主导权让给闽城的工商业资产阶级,由他们主导,咱们等待以后。

    ……

    立足现实派则认为,租佃体系的确是阻碍社会发展的,但是问题是现在你让资本控制土地,又准备走改良路线暂时不搞土地国有化和集体化的革命,那那些失地的佃户怎么办?

    跑到城市,城市能容得下这么多劳动力吗?要不然上次起义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失业、绝对人口过剩导致的工资下降、失地农民涌入城市而城市暂时又容不下那么多人?

    既然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延危机的进程。

    十年的优先租佃权加上减租减息,可以度过这段过渡期。你现在让资本吃的太狠,呼啦啦涌入闽城五万失地佃户,谁来负责?

    这些人的死活的确不是我们造成的,可我们不能只着眼于未来,还得立足现实啊。

    这十年,只要咱们保证闽城的发展高于闽城城市的人口增长,就能在十年后大量吸引农村人口走入城市。

    用一种看似不是计划的、看似不是强制的流向农村,来解决城市容纳人口的极限这个问题。这样名声会比强制的、计划的、鼓动的人口流动好听一些。

    社会发展的阵痛,我们既然是一个立足于所有人未来的党派,我们就应该有责任感和使命感去承担、去解决这种阵痛,而不是如同那些遥远未来派所言的社会分段发展我们就该促进当时的分段。

    原本是计划着南洋公司开放第二次募股,让大量的土地积累的资本投入到南洋公司之中,因为收益率比土地高。

    但现在南洋公司和都城的几个家族合流了,现有的土地就成为了资本的第二选择。至少现在找不到一个过剩资本的盈利率远远高于土地的方向,就算有还是有风险、或是回报期有些长。

    资本眼巴巴地盼地主跌倒降低地租提高经营利润呢,他们才不会去管涌入城市的失地者流浪者怎么办。

    再说,咱们好容易在去年的起义和平息事件中争取到了主导权,这时候主动放弃,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退了第一步,之后退不退?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所有的支持者和潜在支持者都寒心了,自己等死?等着别人的刀子砍下来?

    棉吃人蚕吃人是进步的,问题是进步的代价造成者不想管,咱们却不能不管。

    ……

    激进派则认为,这问题太简单了,在农村搞革命,搞土地国人所有制,控制人口的流动。

    不是分成小块,既然说农业雇工制已经有基础,那么成立合作社也是完全可行的。

    咱们有城市的工厂和对外贸易做底子,不需要问农村征集大量余粮,而且新作物刚刚传入,二十年之内农村肯定是越来越好,这是绝无问题的。

    什么时候城市能容纳那么多的劳动力了,再逐渐把农村的人往外放,计划着控制着,完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是,现在如果搞合作社和土地国有兼并,推广新的马拉机械和种植方式,农村其实用不到那么多人。

    问题是现在城市容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可以把城市暂时容不下的人往农村送,至少在农村有口饭吃。

    十年后或是二十年后,如果科学与实用技术研究所的那些新东西成功了,闽城快速发展,就能容纳那么多的人口了。

    到时候再把人口批量地往城市转移,同时利用农村这些年的时间,搞搞教育、推广组织、提升文化、训练工厂制的守时工作,到时候来到城市就可以无缝衔接。

    而且一旦夺权成功,完全可以大力发展对外移民嘛。

    如今南洋公司不管农民死活,他们要是把收入拿出百分之五十用来移民,完全就没有问题,南洋公司收归国有、土地国有化,显然这就能解决问题。

    大荒城那么多的土地,咱们去开垦这难道不是让国民财富总和增加吗?资本只看利润,咱们不看利润,有计划的、成组织的对外移民垦荒就是缓解这种“棉吃人”阵痛的好办法。

    所以说,现在的问题就是掀了现在闽郡新议事会的桌子,搞真正的国人的共和国,搞土地国有化和公司国有化,只要成功问题都可以解决。

    唯一的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这时候掀桌子,能不能扛得住整个共和国三十六个郡反动和保守力量的反扑?

    这么一搞,敌人可不是反动和保守力量了,还得加上已经长出羽翼的闽城资本集团了。

    ……

    这只是个看似最简单的问题,甚至看上去只是最基础的农村问题,反应出的是党内派别想法的不同。

    即便目的相同,达成目的的手段已经出现了分歧。

    理论上、不考虑现实操作和新权力体系带来的副作用,治标治本的其实就是激进派的解决方法。

    这不是正常世界线二战之后的世界,如今遍地都是可以开垦容纳人口的土地而不是被瓜分完的世界假使某个时空有一条连接到人口密集区的中东铁路外加十个北大荒,再有某组织的组织力和控制力,同时又没有外部资本主义帝国体系成型的世界格局,还有对外贸易优势和科技优势,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于此时而言,不说大荒城,就是此时的黑天鹅河外加天涯海角,容纳个百万人过上田园牧歌的生活也是易如反掌。

    然而,南洋公司宁肯去非洲运奴隶,也不愿意拿出船来运送同根同源的族群国人。

    前者有利可图,后者关他们屁事?

    看上去只要可以计划和控制、操控资本的流向,有计划的违背资本自由流动的投入,还是有希望的。

    但就算不考虑之后的操作性和理想变异性,只看眼前也同样在于激进派自己提出的问题:这时候掀桌……打不过。

    没有外部压力和商品冲击带来的农村普遍破产,农村还能撑得下去,还不至于到不动不行的时候。时代的“阵痛”还没有波及到更多的地方,受“阵痛”影响的人还不是很多。守旧保守和新兴资本主义势力还在明争暗斗,还能借力打力,可一旦采取这种方法,那就是联合绞杀。

    唯一看起来似乎治标治本的想法不能采用,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问题,也就成为最难解决的所谓“阵痛”问题。

    包括之前的闽城起义和各种反动思潮,那也是“阵痛”问题所带来的。进步要有代价的,这代价谁也绕不过。

    棉吃人吃好了,那叫自由资本主义大发展。

    棉吃人吃不好,那叫土地兼并,下一步就是均田免粮迎闯王,顺带着送出来一顶王冠从共和国改名为帝国。到时候别说失地农民了,就是雇工和手工业者,也会盼着有一个凌驾于资本之上权力无限的皇帝,救他们出苦海。

第八十四章 为什么不能那样启蒙

    这种争执是好的,证明这些人经过了十年的启蒙想法开始日渐成熟,并开始朝着陈健所说的“方法论”的方式在逻辑之内反对直接的结论,开始一条类似于自然科学的“渎神”之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种争执的本源,不过是接触了批判与颂扬并存的剖析资本主义之后,在生产力不足的条件下产生的一种自发反应。

    按照推理,他们看到了一条血淋淋的路,一条在会议报告中指出的“阴沉昏暗而又血迹斑斑的”资本吃人之路。

    那么有人就想知道,可以可以直接跳过这条血迹斑斑的路,直接过渡到美好的未来呢?

    闽城已经开始了非萌芽的资本主义道路,农村也会走这么一条“农民失去土地从而一无所有成为无产者”的路。

    这条路是必然的?还是可以绕开的?

    这是攸关整个共和国与无数同族命运的岔口选择,而这次关于闽郡减租减息还是减租减息加永佃制的争辩,只是这个命运岔口的一个路牌。

    租佃制、地主土地所有制、大家族军功土地制,这是已经在吃人的猛兽。

    资本主义的兼并、剥削、唯利是图,则是一条悬在头顶的绞索。

    是既反对猛兽又反对绞索?还是认为绞索是绕不开的、等到所有人都被绞索吊住的时候,再振臂高呼?亦或是说绞索因为缀着的人太多了自然会断,所以现在应该帮着把绞索架起来?

    这种情况就是思想超前与生产力不足之下所必然会产生的民粹、小农社会主义、小资社会主义和封建社会主义思潮。

    出现这样的争执也和墨党人员的组成有关。如今这四百一十二名出席的代表中,有一百二十多人是雇工、原佃农、矿工。数量虽然不是太多,总可以厚着脸皮称自己为代表“雇工和无资产者”利益的党派了。

    然而往前推十年到进步同盟成立的时候,发起人中陈健是大资本家、湖霖只要回家就是家族产业继承人、兰琪是旧贵族的独生女儿……参与者阶层最低的是开蒙先生、教员、小作坊主等。

    除了陈健这个三观已经成型的死硬分子外,湖霖、兰琪等人他们的成长过程和走向一条和陈健亲近的路,源于社会本身和传统文化。

    十年前,没有救亡图存的急躁、没有亡国灭种的威胁。统一战争在他们祖父辈打完,大航海还未开启,战争中工商业的普遍参与和资金支持,**王权经过战争中那个续命王上对共和国传统的恪守还未出现,资本主义萌芽已经铺开……

    那时候,他们思索的,只是前一世陈健留下的国人共和、人人平等的美好社会理念的一种复古反应。

    他们想要的是天下一统、共和国即世界的条件下,国人未来的归宿是怎样的?那些愈发出现的不合理不公平和黑暗面应该怎么抹去?

    在遇到陈健之前,他们已经产生了这种想法,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是陈健把他们拉过来的,而是他们自发地靠近过来并且受到了陈健的三观影响。

    而他们靠过来的动机,陈健觉得那是一种病态的进步上层和知识分子病。

    虽然到了如今大家都是同志了不好明说,可陈健还是确信,这些人当初参加进步同盟的原因是一种赎罪的心态。

    他们面对着共和国的不公平越来越多,这些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有了一种负罪感。

    他们认为自己这种“优雅而有文化的、家世富足显赫”的人,是以多数人被欺凌奴役和悲惨换来的,也就是与立国之初一直强调的国人共和所违背的。

    自己的优雅和知识,是因为多数人没有资格受到他们的教育、没办法过上他们那样的生活所带来的一种对比和陪衬。

    由此,他们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态,对社会的进步和公平有一种赎罪和偿还的心态,一种由赎罪和偿还带来的扭曲的使命感和病态的责任感。

    因为他们知道上流社会的肮脏,亲眼目的了自己的父辈们是如何赚取金钱的、亲自读过了立国之初陈健留下的那些古旧的书籍,由此所产生的一种残余进步同盟的动力。

    正如湖霖在离家之后,穿着帮工的短衫,写出梦城,在目睹了河谷起义镇压后万念俱灰;正如兰琪在都城和庄园中,尽可能平易近人,在天花瘟疫爆发后舍身组织救援,为了回骂那些认为道德遗传的人去养两头狼崽子……种种这一切,都是这种赎罪与偿还心态在支撑着他们。

    假使没有陈健横插一脚,照着共和国这群年轻人的态势发展下去,那就很可能出现一种奇怪的道德哲学。

    尼采说,道德有两种:有独立心而勇敢者曰贵族道德;谦逊而服从者曰奴隶道德。

    而这群人如果不认为道德人性和社会性与社会形态有关,坚持原本的那种赎罪心态,肯定会朝着另一条康庄大道狂奔,很可能就是:贵族情怀、美学、哲学、上层文化都是狗屁,所有人都应该把自己拉到最底层的道德水平,谁也别有优越感。

    陈健要的是启蒙,启蒙就需要有人走在前面去启蒙别人,学会方法论之后大家就都拉平了,自我思索自我解放,不去建立圣人道德为标准,只去传播自我解放的方法,因为道德随社会形态和时代而变化。

    十年前的这群人如果自然成熟起来自发启蒙,方向可能就是谁也别走在谁的前面,照着最低点拉平,认为这才能真正的平等和共和。任何高人一等的存在都是有罪的、违背立国之初的共和传统的,他们也不会认识到道德和人性这东西是可变的。

    两者看上去很像,但实际上完全不同,这也很容易让一些人混淆,而且会成为进步过程中最大的一种底层阻力,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扛着黑旗反黑旗。

    因而这边的启蒙运动,只能通过理、化、生这三门学科衍生和矫枉过正的拜科学教,而不能依靠进步上层的哲学和复古反思,太容易走歪。

    这是思想层面的,落实在具体的变革政策上,就体现出了墨党内部的两种主流思想的分歧科学推理派和民粹空想派。

    党内有派别,也属于正常,现实的物质条件和经济基础也决定了空想派那边还是很有煽动力的。

    而在党内派别之外,还有更多的派别和野心家,他们才是最值得警惕的敌人。

    正如因为进化论出现导致的另一种意义上的、以集体族群主义为基石的“社会主义”概念一样,这四个字的帽子如今是顶金灿灿的王冠,谁都想要顶在头上,尤其是那些旧贵族和守旧势力以及权力家族。

    如今要是有个权力家族的站出来说自己是社会主义者,陈健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等到这些学说传到外面去,俄国沙皇、法国国王、瑞典国王们高喊自己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者,这都很正常。

    说不准沙皇瑞王之类的,还要建立了一个非贵族和资本家参与的国家底层杜马什么的,假装自己代表着无产者和底层农民的利益,借此坚决反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如今要是有个人要是站出来说:你们看,资本主义是不好的,把人都拉入了贫困的深渊,让旧道德一扫而空,农民失去了土地,工人日渐贫困。所以你们千万别跟着资产阶级去闹什么平等民主和闽郡一样的新国人议事会,你们让我当王上好不好?

    我要是当了王上,就实现真正的社会主义,我就要除掉阶级的隔阂从进化论和博物学上讲,我们都是人,哪有什么阶级?

    怎么实现呢?你们给我无上的权力,恢复旧传统,收回资本家购买的土地均分给每个人,而原本的租佃庄园,我们会普及爱心与道德,让他们少收点租子;收购货物的时候,优先照顾你们这些小手工业,提供无息的贷款,遏制资本力量;退回到土地不准买卖的时代,每个人都有一小块可以谋生的土地;解散国人议事会选举,由王上指定议事会名额;开通一条小农小生产者可以直接到都城告状的路,有什么不平事我来建立秘密警察,帮你们和地主和资本家周旋。

    我这个王上啊,要超越阶级,代表真实的、真正的人的利益。我既不站在资本家那边,也不站在无产者那边,又不站在地主贵族那边,也不站在佃农那边。我只站在人的利益这一边,建立一个没有阶级超越阶级的国人的共和国,锄强扶弱,我们要用人类之爱来实现社会主义,要用传统道德来实现社会主义,要让那些收租子收的太狠、剥削太严重的人都受到惩罚和道德教育,那么只要教化跟得上,二十年内就可以实现基于人的社会主义了。

    你看现在墨党那些宣传,又是阶级又是斗争的,明显有破坏性趋势,而且在国人之间播种阶级的裂痕。

    只要不信他们这一套,那么阶级就根本不存在。

    他们说的有道理,他们也反对资本主义,所以其实咱们现在技术落后也是好事,那咱们就直接越过血腥肮脏的资本主义呗。

    你们说好不好啊?

    雇工、佃农和濒临破产的小资产者们一听,心说这不挺好吗?

    你看资本主义多吓人啊,逼得小资产者马上就要破产了;佃农的土地正在被经营性地主和资本家买走,活不下去啊;雇工天天做工累的半死,啥也没有,要是有个至高权利的王上和青天大老爷,来遏制一下这些可恶吃人的资本,这也挺好的。

    要是能均分土地、限制大工厂、全面恢复手工业,遏制唯利是图的商人和资本家、恢复田园牧歌的情怀、大贵族和地主有良好的教育不吃的太狠,而且还有一个大家都能遵守的道德和爱,这可不是挺好的吗?

    说不准这些人一听,便要赢粮景从箪食壶浆斩木为兵鞍前马下,大呼帝国万岁,推上去一个号称要做仲裁者的皇帝,实现“真正”的有皇帝的“社会主义”了。

第八十五章 合作三原则

    因而看似一切都很完美,夺得了闽城郡议事会的主动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在闽城开始建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仔细一想,步履维艰,到处都是可以跌的粉身碎骨的大坑。

    闽郡是样板,而且还是靠技术垄断吸着全国市场和海外市场血汗的样板,要是这里都不能挺过去资本萌芽的阵痛期,那全国就更别提了。

    有关土地问题的争论到第四天的时候,兰琪做了《欧洲、亚洲与共和国土地制度之异同》的报告,乔铁心做了《关于主导权问题》的报告。

    陈健也做了《现阶段在求同存异的条件下参与新议事会权力构建的底线问题》的报告,算是宣告了自己这一派别的风向:放弃了直接开展激进斗争彻底与闽郡新议事会决裂的做法,而是采取重新团结进步同盟其余党派在闽郡进行变革的政策。

    但是放弃直接激进斗争,并不代表放弃斗争,其中底线就是墨党纠察队存在的合法性必须得到闽郡新议事会的承认。

    如果不承认这一点,那么墨党将会宣布不认同闽郡的新议事会,不惜决裂起义深入农村依托闽城对抗所有旧势力。

    枪杆子捏在手中,团结其余进步同盟党派并且参与闽郡新议事会的政治斗争,同时又保持自己的独立性,积极参与闽郡的新议事会组建工作,不放弃任何合法手段为雇工争取利益的机会。

    促进闽郡的新议事会达成建立“维护郡议事会法令执行的法律警察”组织,由参与郡议事会的各个党派监督,维护郡议事会法令的执行。由墨党出面帮助组建,使之成为一支非雇佣军,而是忠于国人权力机构的……不违背共和国**规的名义为“法警”的军队。

    实际上,这就是一支军队,而且是一支由郡议事会出钱、名义上属于郡议事会推选的公职人员领导,但内部肯定会被渗透的千疮百孔的军队。

    不管是伪装成民用航海学堂的军校、还是考试招收进入“军校”的途径,这些年一直在墨党手中把持着。不敢说每个进入的年轻人都是墨色分子,但灰色分子是必然的,包括上回无政府起义的一些激进年轻人也都是那些学堂里成长起来的。

    墨党的纠察队不隶属于此伪装为法警的军队,而是独立的民间结社组织,平时玩枪也不过是用来学习“打猎”的,谁也没说不准打猎。而且有龟岛这样的地方,完全可以在那里进行脱产训练,反正不在国内组织军队就算是钻了漏洞的灰色地带。

    旧时代下的火绳枪体系下,民间结社根本无法和军队对抗,所以也没有法令说不准结社不准拥有枪,只说私人不准拥有非允许的盔甲。

    旧时代的法律上,允许有枪,而不是允许有火绳枪。允许有枪自然包括了允许有燧发枪。如果当初规定的是允许有火绳枪,那么是否允许有燧发枪就是个新问题,半数讨论通过就行,稍微操控一下使使劲就能通过;然而当初法律上规定的是不允许有枪,那么修订这个法律甚至变更这个法律就需要超过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同意,这一点在都城的国人议事大会上可不那么容易。

    旧时代的很多法律有漏洞可钻,并不完善。

    钻的这个漏洞,就是墨党参与郡属议事会的底线之一,意思也就是墨党支持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但是就算不拥有主导权,也必须拿到独立组织的权力。

    如果郡属议事会同意,那么大家一起聊聊妥协一下,最起码坚持扶助农工,坚持公平民主自由平等这个大家认同的东西,这样你们有一天搞事的时候我们帮忙。

    如果你们不同意也不妥协,那大家就一拍两散,我们就退出郡属议事会,你们资本主义的阵痛我们正好反对,使使劲儿我们就能从分段革命派变到民粹平均派。

    开会先讨论农村问题,就是让郡议事会和其余党派看到党内的分歧,也让他们知道现在墨党内部在走钢丝,真惹急了没有合作的基础,分分钟拉队伍拼死一搏,顺带着让那些对你们充满幻想的内部摇摆派彻底激进。

    第二条底线,就是在现有的财产加权票权制度下暂时支持郡属议事会,但是墨党的议事会成员每年都必须提出权力平等的提案,并随时有认为此财产加权的郡属议事会不合理的认同。

    也就是说,现在大家合作,我们就采用合法的手段年年提案,你们年年否决没关系,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们合作,我们就得出结论你们还是有可能通过的。

    但是有一天大家不合作了,那我们可能就得出了另一种结论,你们不可能通过。既然早就说了这不合理,我们不认为这样的郡属议事会是合理合法符合共和传统的我们墨色分子认同此郡属议事会的原因不是此郡属议事会合理,而是因为此郡属议事会有可能变得合理,但当这种可能一直不能兑现的时候,我们就会反对。

    我们支持的不是此时的郡属议事会,而是支持此时的郡属议事会可能带来的进步后蜕变的真正民主的郡属议事会,只是此时的郡属议事会恰好距离未来最近。

    就像我们保护青涩的桃子并且摘掉上面的虫子是为了要成熟的桃子,当有一天马上就要下霜可桃子还没成熟的时候,我们肯定会选择把桃子摘下来捂进棉被里沤熟了。我们效忠的是“熟桃子”这三个字,而不是“保护青桃子”这五个字。

    紧跟着第二条底线的第三条底线,和墨党今后把触手深入到农村息息相关。

    如今墨党支持郡属议事会的权力,但是五年后希望改组郡属议事会,将郡属议事会的名额重新分配。

    闽城的议事会只是闽郡议事会的下一级机构,由闽城议事会推选出国人代表参加郡属议事会,而不是直接由闽城议事会代替郡属议事会。

    闽城议事会的级别和闽郡其余县的级别相同,只不过按照财富和纳税比例,闽城议事会推选的郡议事会成员可以占据百分之五十的名额,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按照人口比例在各个县均分。

    假使五年后的郡属议事会有四百个名额,那么其余县的议事会必须有二百个名额,闽城的议事会推选出二百个名额,双方共同组成郡属的议事会,成为闽郡的自治权力机关、自治立法机关和自治监察机关。

    依照闽城之前的变革一样,在下属各县成立新的县级国人议事代表大会,并由县级国人议事会代表选出平行于县令的第二权力机构,在认同国税和国法的基础上实现一定程度的自治,并坚决支持共和国之统一和政令施行。

    ……所有的底线,一共就这么三条,再多也就没有了。

    诸如说降低劳动时间、提高最低工资、减租减息之类的这些事,都是在此底线下参与郡属议事会之后再讨论的问题,或是党派内部自己组织罢工和雇工协会的问题,不属于底线的范畴。

    而人人平等、劳动创造财富之类的东西,则属于鸡同鸭讲的基础争辩。

    与现今的议事会尿不到一个壶里,根本也就不讲,那是党派内部的世界观,不需要他们的认同,需要的是党派宣传。

    在规则之内玩,就要为将来不守规则做好准备。

    三条底线看似很简单,但也把持住了三件最重要的事。

    独立的组织和枪杆子、将来翻脸的合理性和逻辑自洽性、在农村开展活动争取五年后在规则之内的多数代表。

    枪杆子,保证了对方不容易那么翻脸。

    以斗争求合作,则合作存。没有枪杆子就没有合作的基础,也让那些敌对势力翻脸的时候毫无顾虑。之前几次罢工和请愿,对方没翻脸,不是因为对方是好人或是能讲得通道理,而是因为墨党的代表和那些人拍桌子讲道理的时候,身后站着一支有枪有炮有专职军官和军舰的纠察队,以及在大荒城集体农场环境下长大的激进街垒掷弹青年团。打不过三十六个郡的保守守旧势力和国家机器,但是和这些人讲讲道理还是足够的,城外驻扎的三两千人墨党根本没放在心上。

    将来翻脸的合理性和逻辑自洽性,保证了将来万一翻脸的时候内部的一些摇摆派不至于一脸茫然以至于转不过来弯。

    这是内部的事,而内部组织才是力量的源泉。别到时候翻脸的时候,内部一群人迷迷糊糊地心说不是好好地参加郡属议事会吗?怎么又不同意了?是不是咱们自己做的不对或者说不守规矩?到时候再傻呵呵地伸着脖子等着别人来砍,觉得心中有愧。

    郡议事会改组和代表数量的事,则确定了墨党深入农村开展工作的打算。

    尽可能在规则之内,争取到多数人的支持,尽快将势力伸向农村地区,确保闽郡的多数人都参与到这场变革之中,而又不至于受到反动思想的宣传成为阻力。争取十年内将闽郡改造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堡垒,让那些守旧派在闽郡难有立足之地,为将来做好一切准备。

    做了关于这三条底线的报告后,绝大多数代表还是同意了陈健的看法,只有极少数的人投了弃权票。

    包括激进冒险派在内,也都清楚此时还是有合作的空间的。只要大资本家没有全面与北方的旧权力家族势力合流,那就是可以合作的,真到了合流那一天,看似对方的力量加强了,但同样也把一些摇摆的原进步同盟的左侧或是中间党派和小资产者推到了自己人这边。

    这不是难点,难点在于确定了合作和参与议事会之后的下一步怎么走?

    怎么才能在佃户和小土地所有者不反对、不凄惨的情况下,让他们融入明显对他们不利的资本主义体系之中,同时又要获得他们的支持?

    还是选择如七年前旧墨党分裂为进步同盟的最后一次大会那样,再次选择内部分裂清党,彻底成为一个资产阶级改良政党,支持资本主义改造、团结富农和经营性地主、只在城市开展工会活动、用郡属收容工厂作为唯一政策保证失业农民不起义就行?

    这就是屁股问题,屁股问题很重要,并非是党派没事做在扯淡玩或是封建贵族的权力斗争。

    摆不正那就很容易出现类似“三友实业事件”这样的奇葩事:某曾经的“革命”党既要给资方站台,又要给工方站台,自认要代表超阶级的全民,结果资工两边都痛骂,摇摆了两年屁事没解决,到最后还得靠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杜老板出面摆平,让其党部形同虚设彻底丧失威信……

    经此事的年轻党员肯定每天早晨都先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三省其身:今天党部准备替谁说话?昨天开会的内容还算数吗?前天的宣传已经作废且与昨日相悖,但不能烧了说不准明天还得用吧?

第八十六章 村里来了个年轻人(一)

    屁股问题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当这个党派逐渐成熟不再是一个兴趣小组或是工会、独资财团的时候,更是如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上回已经选择了一次不流血分裂清党,形形色色的政治组织让很多中间派或只是同路人的部分人有了更多其余选择,于是最终决定屁股坐在哪边的那要看内部的主流。

    在陈健做完了合作三底线的报告之后,会议主持者宣布将土地问题的讨论暂时搁置。

    决定拿出三天的时间,由各个代表作各自的活动总结。闽城外面对墨党的这次扩大代表大会猜测极多,闽城也是沸反盈天,里面却按部就班地继续开着大会,不慌不忙。

    有争吵,也有轰轰的笑声,有时候还会传来一阵阵歌声,内部的气氛相当活跃。

    鉴于此时大家都还很幼稚,外面又没有那么严峻的敌人,陈健在环球航行之前给党内的公开信上明确表示:他希望党内能够继续保持旧墨党分裂之前的那种活跃氛围,对于在党内成立各个派别组织和讨论协会很支持,既然大家都不成熟,那么就在保持团结和对未来构想相同的前提下一同从幼稚走向成熟。

    活动总结会的第三天,一个给自己起名叫海浪的年轻人做了一个关于农村问题的报告,由此引发了一场相当严峻的抉择,也引出来看似团结的内部不同派别之间的裂痕。

    这个年轻人是最早一批前往农村活动的,从很多年前定下的伪装成收购磨坊、做商店货郎等方式深入农村调查发展工作开始,他就一直在农村,这一次关于远离闽城的佃农调查报告也是这个化名海浪的年轻人做的。

    海浪得到了会议主持允许发言的表示后,很郑重地拿着几张硬纸印刷的党证走上了讲台。硬纸板被捏的很紧,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一些人会试考中了之中拿到了进入学宫的榜文一样。

    很多人不明白海浪的用意,他将自己的党证放到了讲台的左边,再从怀里摸出了一盒配发的火柴放在了右边。

    在众人不解其意的时候,开口发言。

    “我年纪不大,但是从零五年开始就接触了咱们的党。”

    “我不是在这里讲资格,而是在讲我今天为什么站在这里。零五年的时候的党是什么样,很多人清楚,就像如今已经解散的进步同盟,内部只是在讨论,还没有确定一个真正的方向。靠着做慈善、做好事来开展活动,那时候就叫墨党,但却是旧的墨党。”

    “零四年的时候,我在闽城做学徒。学徒的日子有多苦你们也清楚,没有工钱,师傅经常打骂,但是可以省掉在家里吃饭的钱。后来我受不了了,不干了,逃走了。那时候逃走,只要师傅去告状,我是要被抓起来的。名义上我只要缴纳罚款就没事了,可是如果我有缴纳罚款的钱我为什么要去做学徒呢?”

    “正巧,我二姨在南安。我妈说,南安现在正在修一个玻璃作坊……那时候还叫玻璃作坊和化工作坊……她说你去吧,你表哥也在里面干活,还能学点真本事。”

    “那时候我妈妈并不知道玻璃厂和玻璃作坊的区别,我也不知道。但是那时候都知道,做个吹玻璃工匠可是份好工作。我就带了三个饼,去了二姨家里,第二天便去了玻璃厂当了名运模工。”

    “按照某些人根据博物学给我们贴的标签,我应该属于南安派,再细分下来,属于南安工厂学徒派而非南安矿工派。”

    说到这里,会场内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和喧哗声,还有一些年轻人嘘嘘地发出口哨声。显然很多年轻人对于环球航行期间内部出现的团团伙伙问题很是不满,海浪这番明显讽刺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会议主持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铜铃示意安静,会场重新安静下来后,海浪接着说道:“那时候,旧墨党已经准备成立了,工厂的生活也比当学徒舒服的多。陈健那时候还住在南安,他这个工厂主做的很有趣,整天在我们歇工的时候和我们聊天。”

    “那时候旧墨党的一些人也来和我们聊天,这是段很有趣的生活。”

    “最开始,我觉得墨党的这些人真好,有道德,有修养,还有文化,家世好不说又平易近人。我那时候就想,这些人遥不可及。他们都是好人,可我不想做他们那样的人。”

    “再后来,陈健和我们聊的多了,我又觉得,怎么按照他这个工厂主的话来说,我们应该争取更高的工资、争取更短的十小时的工作时间?这在以前可是没道德的体现,是坏人的体现。那时候,我才觉得,原来墨党没这么遥不可及,原来里面也有‘道德低下’的和‘坏人’,尤其是墨党的头目和发起者,明显就是个‘道德败坏’者,否则为什么要鼓动我们少干活多拿钱呢?少干活多拿钱,这可是我喜欢的事。就这个标准来看,似乎我和墨党又离的很近了。”

    “一会我觉得离墨党远,一会又近,那时候我就想不通这墨党到底是远还是近?”

    “零五年下半年,陈健在讲了很多道理之后,我们觉得他讲的很对,所以我们得实践啊。于是,我记得那天是七月份,日子记不清了,我们酝酿了三个月,在玻璃厂订单最多的七月份选择了罢工,要求提高工资、降低工作时间、改善工作环境。”

    “罢工这种事,以前在别的地方也有过。可那一次,是第一次罢工者理直气壮的,因为我们明白了很多道理,这道理让我们充满了力量,不再像以前一样觉得这样是‘无耻’的、‘懒惰’的;相反我们会觉得要是对方不答应,对方才‘无耻’。”

    “这就是道理的力量,而是是属于我们自己的道理,所以那一次我真的觉得道理在我这边,第一次把胸膛抬的老高。”

    “那次罢工之后,我们几个领头的很快被人供出来的。陈健就说要和我们谈谈。其实挺尴尬的,他教我们为什么要理直气壮地争取自己的利益,我们反过来就用在他身上。至少我以为会挺尴尬的,我们去之前工友们还送了些钱给我们,怕我们这几个刺头被开除了以让我们别饿死。当时十三个人中领头的是王三卓,就说不要这钱,妈的非要查出来谁告的密,将来有机会非弄死他不可。”

    “王三卓,在座的诸位很多是听说过、没见过。他牺牲在矿工请愿运动的时候,就死在矿区被矿主的打手刺死的那个。那时候还没有照相术,所以也就没留下照片。他个子很高,鼻梁上有一大堆的雀斑,头发自然卷儿,眼睛挺小的。”

    “那时候我是运模工,他是坩埚工,那时候他还活着呢。我们十三个人就去了陈健住的地方,结果陈健批评了我们一顿。倒不是说因为罢工,而是方式不对时机不好,又给我们讲了不少的道理,还夸了我们几个说我们有胆子有心气有志气有魄力。请我们吃了顿好的,又送了我一条棉布裤子。”

    “那顿饭之后,我们十三个人就进了夜校,成为玻璃厂第一批脱产学习的年轻人,开始真正地明白墨党到底要做什么,可能仍旧不太懂,但至少分清楚了好人和墨党的区别。”

    “当初我们在一起那十三个人,既是同窗,又有同志,但到今天,只剩下了八个。一个牺牲在了矿区,两个牺牲在前往大荒城的海难中,还有两个随船环球航行的时候病死于热病,一个葬在望北城,一个葬在距离家门口已经很近的落阿河。”

    礼堂中的气氛逐渐有些凝重,至今为止残酷的斗争还没有开始,墨党死亡的人数并不多,所以这些浓缩为五这个数字背后的名字,每个人都知晓。

    但终究他上台来的目的是要说一下农村的问题,这只是报告前的发言,时间已经到了规定的极限。

    会议主持人还是使劲地摇了摇铜铃,下面不少人喊道:“再给他几分钟时间。”

    “是啊。”

    “不是经过表决时可以延长最多五分钟的前置时间吗?我们同意再给他五分钟时间。”

    海浪冲着下面的众人苦涩一笑,摇头道:“再多的时间就不必了,这些本是和我要说的事没有多大的关系。只不过今天看到咱们的人越来越多,数百人代表着背后的数千人几万人,然而有些人却看不到了。既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我们如今所看到的现在,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些难过。”

    “我是零八年年底在南安完成了农运学校的学习的,那时候矿工请愿的事已经发生,王三卓已经被人刺死了,大荒城的第一批移民都已经开始扎根了。当时我是以‘玻璃窗销售安装和简单木工以及煤油灯销售商’的身份前往距离闽城很远的那个县去工作的,当时发了一个皮的笔记本,一支粗糙的鹅毛笔,几块肥皂,两套衣服,一个木箱子,外加四本书,还有一笔的公款。”

    “去的时候,是十三个人中的另一个去送的我。当时到了那个县附近的时候,我就说不用送了,他当时也急着回去完成简单几何学的课程,当时也没想着将来可能见不到。”

    “我记得那也是个秋天,当时那个县正在收稻子,那地方很偏,山很多。他就说;‘你说这地方这么多山,将来有一天真像是咱们听陈健说的未来里那样的和矿区样的铁轨和学宫里展示的蒸汽带动的车出现了,这地方可不好修铁路啊’。”

    “结果那就是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真的,我见过那模型,也见过矿区的轨道,可是那种推理出来的车,到现在我还没见过。”

    “我当时就当了个笑话,冲他摆摆手就下山了,他拿着个破尺规在那皱眉看了好半天,我都下山了他还没走呢。谁曾想几年后我才知道,他在去大荒城的船上出了海难,他本来是要去大荒城主持契约工自由之后的荒地分派和测量工作的。”

    海浪的声音有些哽咽,拿出来一个很旧的皮质外皮的笔记本展开,开始讲诉他在农村开展活动的故事。

    “下了山……”

    声音很淡,很轻,会场中也变得很安静。

    他说的那些故事,渐渐变为一幅幅画卷,一点点在众人眼前铺开,也让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把党证和火柴放在一起。

第八十七章 村里来了个年轻人(二)

    于此时而言,那是很多年的故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远离闽城的一个闭塞的小县城附近的一个村落中,某一天来了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大木箱,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短衫。

    有去县城赶集的人回来的时候,顺路拉着他去的村落,要了几个铜板。

    在更早之前,县城里的集市上出现了一群特殊的赶集人,他们在县城买了一个院落,自称是什么公司的销售商。

    公司是什么,赶集的人并不知道,但是这个公司却卖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

    明亮的小镜子、大户人家买得起的玻璃、一种叫煤油的灯油、宽幅的颜色像是大海一样的蓝布,顺带着还有人在县中的学堂中当期了开蒙先生,教的却是一些奇怪的东西,孩子们可是挺喜欢。

    赶集回去的人和坐车回去的年轻人聊了聊,年轻人很健谈,说是公司派他去这个大村落里做个销售点,卖些布啊、收些猪鬃啊、或是女人用的小物件什么的。

    一路上便问了赶车的人过得怎么样、收成如何、村里谁家有钱、租子一年收多少等问题。

    看似是个闽城来的人,可是赶车的人很容易就和他聊得兴起,时不时骂上几句。

    到了村子后,拿着治安官给开的路引,便租了当地一家穷汉的房子住下来,穷汉一年还能多收几个铜板,有时候这新来的号称能做木工又卖东西的人也买些酒来吃,反正家徒四壁有个遮雨睡觉的地方就行。

    这穷汉懒得可以,简直就是懒到家了,当个短工挣几个子就花了,还喜欢推个牌九赌个大小什么的,当真是人家要舂米就舂米、人家要背粮就背粮,只要有几个钱不做了。据说手也不怎么干净,喜欢个小偷小摸,稍微有几个钱就灌些黄汤,喝完了就睡觉。

    新来的那人本想着和这个穷汉聊聊,可是话不投机,聊不聊几句就没了兴致。

    正赶上有家人得了大肚子病,一家人死绝了,便从那家人亲戚那里盘下了这间小屋子,搬走了。

    不到三个月时间,那里便成了一家小杂货店,偶尔也有县里公司的人来送货之类,顺带着来的人中还有个半吊子大夫,能给这里的人看看病,大病治不了,小病倒也凑合。

    最关键的是这家小杂货店还卖盐,而且是官盐而且有商务官批的条子,有时候谁要是实在手头紧还能从这里借到一些免息的小钱,很快这杂货店就成了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

    杂货店的货都很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酱油,但是这种酱油却又比平日买的便宜一半,明知道不是好东西但为了在农村卖得好,这酱油咸,显然这酱油里用的都是没交税的私盐,倒也很受欢迎。

    当地很是有几家富户,玻璃、油灯、蓝布之类的东西也用不少。玻璃窗怎么安,别人都不敢碰,生怕碰坏了要陪,新来的这人便出面给安。

    平日里谁家有事,新来的这人也都去帮忙,顶着个木工的名头,可是手艺却只能说凑合,但是换个椽子什么的却还能做。

    这一来二去,村里人也都习惯了。这人平时又大方,孩子们正是学字的时候,又能教上几句。

    按说这样的人物不该出现在村子里,显然是见过闽城那样大世面的人。可这人却不喜欢和那些富户打交道,除了买卖收猪鬃鹅毛之类的事外,很少去那些富户家中。

    这人反倒是愿意和一些佃农、穷汉打交道,彼此间也能说得上话,农闲的时候便聚在那家小杂货店里听这年轻人讲故事。

    一开始就两个人,后来便多了。磨坊的长工、佃户、短工,偶尔还有三两个泼辣的女人。

    故事越讲越多,大部分都是些立国之初的故事,听得很多人悠然神往立国之初的新垦国人土地所有制。

    再后来就讲到了他所在的公司、墨党之类的东西。

    磨坊长工对这人的评价就是真有脑子、懂得真多,但是也挺狡猾。很多时候有些事他明明知道,但偏偏不说,而是引着别人把话说出来。和他说话,很容易就把脾气勾起来,隔个三五日就要骂上几句,当然不是骂他,而是骂那些该骂的人。

    又过了大半年,村里发生了一场命案,一个大地主出门的时候被人用镰刀砍了二十多刀,死了。

    杀人的那人是新来的完全没想到的,是他最开始来的时候住的那家的穷汉。

    穷汉杀了人之后,把头割走了,治安官来抓人的时候又砍伤了两个人,那穷汉当场也被打死了。

    这在村里算是个挺大的事了。

    那天晚上,磨坊长工、佃农、短工们难得的没骂人,而是一群人买了两刀纸,就在路口烧了。

    听了年轻人讲了那么多故事,这七八个经常听故事的人也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这人原来挺勤快的。本来我们都觉得他如今光棍汉一个,家里也没老的,更没个女人别说孩子了,这辈子就这样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还不是混一天是一天?”

    “可曾想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现在想想这里面有个故事。你给我们讲了那么多故事,我们也还给你个故事。”

    “当年这人勤快的时候,他还有个妹妹。后来就和邻村的换着当大舅哥,邻村的娶了她妹妹,他娶了他妹夫的妹妹。也就说他既是他妹夫,又是他妹夫的妹夫。这不也是省点钱,都是凑合过日子,将来死了有人给供碗饭吃,撒个纸钱。”

    “他娶的那女人长得还行,结果可不就被人看上了。他是个租地的,人家就说你娶了媳妇先让我睡一宿呗?这可不是强迫的,你情我愿的,不让睡也没说非得喊打喊杀,但地你就别租了。”

    “其实都这样,大家也都习惯了。”

    “他女人便去了三五天,租了片好地种。你说不去行不行?当然行了,问题是你不去的话,地也不租给你,谁也没说还得强制租地的吧?”

    “这也没啥羞耻的,谁家亲戚还没个这样的事?百十年了都习惯了。”

    “女人回来后,月事就没来。想是怀上了,我家女人老婆舌,说是回来后也用手往外抠过,也用水洗过,但这玩意不保准。”

    “怀上了,他女人便说,你看这头一胎咱就不要了,我肯定给你生个你的种。可巧这就怀上了,她也没办法,赶巧了呗。”

    “结果找了个稳婆吧,使个钩子往外钩,没钩好出血了。淌了大半天的血,也就死了。人死了,再生个他的种那就别想了。”

    “后来那人就变了。”

    “埋了家里女人后,这人便开始好吃懒做。一天天的嘀嘀咕咕的,自己和自己说话,到后来地也不怎么种了,整天打个短工,有吃的就吃口,没吃的就去偷个萝卜。”

    “这得要……嗯,得八年了。”

    “现在想想,这事吧早有预兆。前几天他妹妹村里来人,带来个口信。他妹妹家的小孩得了白喉死了,他妹妹葬小孩的时候又被疯狗咬了,也死了。”

    “现在想想,他当时就是在等机会,一等等了八年。不说装疯卖傻的,就是让人觉得他这人精气神没了,谁也不会在意这样一条癞皮狗会报仇。他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的,估摸着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

    “直接把人弄死吧,人家富户都是沾亲带故的,他妹妹那边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对不起他妹妹。不弄死吧,对不起自己女人。”

    “这口气一撑就是八年,我估摸着他心里也想了,自己骗自己说不是不想报仇,是怕妹妹过不下去。反正照这么活下去,肯定比他妹妹先死,到时候魂儿见了他女人也好说说为啥没动手。谁想他妹妹死了,对面也没了警惕,便动了手。”

    “当年动手也不行,让人打一顿,治安官再给他抓走收拾一顿,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回事。再说人家家里还有打手,就算打架,人家也打得起,就算治安官秉公办理,最多也就是各去劳役两年,人家的打手出点钱就回来了,他却不行。”

    “睡佃户媳妇这事,从法律上讲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从国法上来讲,谁也没逼谁,是你自愿的。女人死,那也是你自己找人拿钩子往外钩孩子钩死的,从法律上讲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就像你说的,法律就特么是富人统治穷人的工具,你一说这话我就觉得真有道理。听着挺合理的法,细细想想还真不合理。”

    “你说当初他不同意能干啥?没地种了,能去哪?说句难听的,且不说城里能不能容得下他有事做,就算去城里也得有费用吧?再说也不准随便迁徙啊,他可不像你,闽城那边管的松不说,你们公司的掌柜又和闽城大人物都有来往,别说路引了,盐都能卖,真不一样。”

    “再者,地在人家手里,讲道理根本没用。按着道理讲,人家都占理,都不违法,可你说不违法就是对的吗?这法,是谁的法啊?就说讲理吧,当初立国金表上说利息地租不能超过多少多少,问题是地租如今就要五成,你爱租不租,不是我逼你租的。”

    “说起来,说是去了都城,只要申明自己的情况,就能借贷到最低利息的农用贷款。问题是我们还能抛家舍业地跑去都城借贷去?说是这么说,如今这地方有没有了还不知道呢。”

    年轻人听完这个故事,点点头,拿出那个随身携带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写了些东西,又拿出一本书来,翻看道:“也是,今天就不讲故事了,我给大家读一段《国、法、人》吧。我们公司三掌柜写的,挺好懂的,都不是些难懂的东西。”

    从这一天开始,这间杂货店的夜晚就不再只是讲故事了,而是间或开始读一些粗浅的、以宣扬仇恨和不公为主的小册子。

    这一天晚上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去后,村里新来的年轻人在一张准备了一年的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已有进展。申请一部分银币、一台手摇轧花机和改良的长绒棉花种子、一个铁制摇蜜离心木桶、一部分土豆南瓜和玉米花生种子,以及尽快派一名实践过种植和养殖的同志前来。如有可能,请送来几支短铳以作防身之用。另,上交上个季度的营业额和详细账单,我不小心打碎了一瓶煤油,请在我的工作津贴中扣除。”

第八十八章 村里来了个年轻人(三)

    画卷般的故事到了这里暂时停顿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化名海浪的年轻人并没有继续往下讲,诸如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和强大的毅力建设新农村、带领佃农和小自耕农致富这样的宛如童话般的故事。

    没有童话,就只有现实的悲惨。

    这样悲惨的故事在座的众人听的多了,虽有共鸣可是已经不会再为此而轻易愤怒。

    会场内的气氛是压抑而又充满希望的。

    压抑,源于那句可悲可叹的“百余年都是如此,大家都习惯了”。

    习以为常,才是最可怕的压抑。

    希望,源于那个懒汉用了八年时间复仇的故事,那就是不屈与反抗的希望之光。

    化名海浪的年轻人讲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望向坐在下面前排的陈健,犹豫了片刻,终于拿起左手边的那个硬纸板的简易的党证。

    “陈健可以说是我的先生,是我走上这条路的引路人。我尊重他,但我更尊重我们党的追求公平与正义。”

    “大前天陈健同志说的与闽郡新议事会的合作原则,我想请问他一个问题:按照闽郡新议事会的法律,那个地主是不是无罪的?如果他是无罪的,那我们还折腾什么?我们折腾来折腾去,正义与公平的标准还是他们的,我们为什么要去努力?我们还革的什么命?”

    “如果在他们体系内的法律是合法的,但是不和情理,并且我们认同这个法律体系的判断。那么请问,我们和那些希望严守道德的党派有什么区别?只要有道德了,什么都好了?”

    “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所做的只不过是在一个旧基础之上的修修补补,不断轮回。”

    “如果说今天同志们不能给我一个解答,那我不知道有没有这张党证还有什么区别。”

    在会场忽然的安静声中,海浪捏着那张党证,郑重道:“我希望今天能够给出一个答案,一个让我们可以选举出执行委员会的答案,我好知道我的票应该投给谁。”

    “如果说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疑问,而你们不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他展开了自己那张很珍重的党证,指着上面的一段话道:“那我,只有选择燃起火柴烧了我珍如生命的一切。因为我不想让这上面的话被玷污!”

    一时间,会场中一阵混乱。

    会议主持急忙摇动铜铃,旁边一人出面指责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把这里当什么?”

    年轻人昂着头,断然道:“当什么?当追求公平与正义的墨党的中央党部!我想请求陈健同志当面回答我的问题,这是会议章程所允许的,只要半数同意即可。我请求现在表决!”

    会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陈健身上,会议主持给出了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后正式表决。

    这是整个会场都有些没有料到的事,之前当做笑话所说的南安工厂派是陈健的几支绝对嫡系之一,从这个年轻人说的故事中也能判断出来。谁也没想到率先发难的会是这些人,而且责问的时机与之前的故事让原本准备继续推迟讨论的事不得不在此时就开始争论。

    五分钟表决之后,陈健走上了讲台,看着身旁的这个已经成长起来的、但却还没有忘却当初那份执着的年轻人,真正地笑了出来。

    “是的,我不否认,按照此时的闽郡新议事会的基础,那个人没有罪,只是道德有亏。如果我们选择和闽郡的新议事会合作,那么不可能制定出认为此人有罪的法律。但是,我想请问同志们,如果说那个地主不是道德有亏,而是真正的乡中贤人,是不是我们就不愤怒了?就不反对了?”

    “我们反对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这些罪恶?还是因为他们阻碍了社会的发展?请注意,是我们,是我们这个有生命的党派,而不是激情澎湃的、狂热的个人。”

    “海浪同志的故事里,这个人是坏的。但是,大家一定要弄清楚,我们反对这些人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是坏的。如果以好坏为标准,是不是如果讲出一个乡中贤人的故事,我们就认为我们错了?”

    “我们的党,是在用道德的好坏去评价一个阶层吗?是要用道德的好坏去评断该支持谁反对谁吗?”

    “现在我想请问大家一个问题,假使我们将会合作的闽郡新议事会,和以往的、别处的、甚至国外的那些权力机关有什么不同?我们和他们合作的基础,或者说有可能合作的基础,到底是什么?”

    会场中讨论了一阵,一些敢于说出自己想法的人已经接近了残酷的真相。既不是道德、也不是良心,而是很根本的利益。

    等到各种喊出来的想法逐渐趋同的时候,陈健点头道:“是的,很多人已经明白我们合作的基础是什么。”

    “我们合作的基础,是因为闽郡的这个新议事会是原本闽城的议事会。里面有工厂主、作坊主、手工业者、教员、讼师、银行家、南洋公司的董事……还有我们。”

    “这里面有多少大地主?有多少和旧土地制度密不可分的人?可以说,很少,至少这个伪装为闽郡议事会的闽城议事会中,很少。”

    “不是因为道德、不是因为良心,也不是因为他们也觉得不公平之类,只是因为土地问题不会触及到这个议事会的根本利益,我们动及土地问题的时候,不需要他们支持,只需要他们不反对。”

    “假如说,这是一个由地主、地主阶层培养出的读书人、大地主的儿女们成立的议事会,那么土地问题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我们也就根本不需要与他们合作,因为不可能合作改革改革,谁会主动割下自己的命根子?”

    “这种最大的、基于利益和阶层不同的议事会,就是我们可以选择合作的基础。”

    “换句话说,在城市退一步,换来在农村进两步。对闽城的那些人而言,我们退一步他们可以切身感受到,感激不尽。我们在农村进两步,他们无法切身感受到,相反还会觉得农村的故事很惨,会从道德感的角度上支持我们。”

    “这种基础,决定了有妥协合作的空间,决定了他们相对于旧时代的地主还是有进步性的。”

    “这种进步性是什么?这种进步性就是我们开始在农村搞动作的时候,他们不会坚决反对,只要不触及他们所认同的所有制的基础,他们甚至会表示一定程度地支持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博取名声都会有部分人选择支持。”

    “既然选择了合作,那么我们要做的就不是以我们的基础去审判那些人,而是用我们的手段让那些人再没有存在的空间。不是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很快又会换上一批人变成他们,而是让这个阶层消失!而且这种消失,是不以好人坏人为评判标准的消失。”

    “现在的合作,并不代表我们放弃了当初的梦想,更不代表我们放弃了未来。”

    然而这番话结束的时候,化名海浪的年轻人咬着嘴唇问道:“陈健同志,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我们和闽郡的新议事会合作,如果那个地主将地按照低的地租租出去,然后他把家产投入到水泥厂、冶金公司、南洋公司之类的地方,是不是他就进步了?”

    “是不是我们和闽郡的新议事会合作,他只要按我刚才说的那样去做,他是不是就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我听了太多的进步,现在我想听听正义!”

    将问题问的如此详细,陈健已经没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只能实事求是地说道:“如果选择合作,也就意味着我们认同了闽郡议事会的所有权体系,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法权和法律。那他将不会受到惩罚。”

    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陈健的眼睛问道:“请你再说一遍。”

    “如果选择和新议事会合作,他将不会受到惩罚。但是……”

    但是的但是还没有但出来的时候,年轻人忽然爆发了,一拳砸在了讲台上骂道:“去他玛的进步!”

    怒气的拳头震的桌子乱颤,也将年轻人曾经珍若生命的党证震在地上。在会场的混乱声中,年轻人不知道又骂了一句什么,扭头想要离开了会场,中途有两个人试图拉住他,也被他推到了一边。

    陈健知道一旦走出这个门,这个冲动的、或是在驻村活动中还没有说完的那些故事中受到了什么刺激的年轻人,意味着这个年轻人之前在党内所有的一切都将从头开始。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和这个年轻人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一种可以依靠的力量。

    在年轻人即将在众人的错愕中踏出大门的时候,兰琪临机应变大喊道:“维持会场纪律的人呢?让他冷静一下!我提议暂时休会!”

    说完轻踢了一下陈健,陈健也急忙附议,维持会场纪律的人也终于在年轻人推门出去之前的瞬间拉住了他。

    “我去和他谈谈。”

    兰琪小声地和陈健交流了一句,陈健弯下腰拾起了那张被震掉在地上的党证,叹了口气。

    本来他也以为这会是一段带头致富的、靠着个人魅力和能力、靠着党产提供的资金和技术支持的美丽童话,一片不触及到暴力和鲜血的满满情怀的乡村建设的畅想。

    然而看到这样一幕,陈健觉得那故事背后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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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