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村里来了个年轻人(四)
当天夜里,很多人走进了年轻人的住处,聊了许久直到半夜,很多人听完了那个故事之后的故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故事后面的故事并不是美丽乡村建设的童话,而是夹杂着背叛、动摇、年轻人的愤怒、狂热,以及那么一段没有结果的、被摧残的发生在农村的懵懂的爱情。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昨天的愤怒,对进步的怀疑,对正义的进步之间的矛盾的不解。
批评与教育和交流之后,陈健逼着他写了检讨。
第二天的会议一开始,海浪便先做了检讨,将昨天的问题定性为个人脾气发作和个人狂热。
超半数的人很自然地接受了年轻人的道歉,这也意味着合作之后土地问题已经不可能再拖下去了,今天的会议上必须得到解决和表决。
如果只谈所谓进步发展不谈公平正义,陈健相信用不了十年这里坐着的人将不再会有海浪这样的年轻人,那样的墨党可以直接改名为大型资本集团了。
如果今天的会议不把整个问题说清楚,党内分裂也就是近在咫尺的事,即便还可以极力弥合成一个党派,但必然是貌合神离。
海浪在做了检讨后,继续昨天的内容,提出了三个问题。
“一,在不触及土地所有权的情况下,我们凭什么能够获得佃农、小自耕农的支持?我们在农村怎么立足?我们讲道理和人家有土地,正常人会听谁的?”
“二,合作的话,有没有可能用闽郡议事会的所有制基础,变更土地所有权问题?”
“三,如果合作并且要解决土地问题,是否有可操作性?假使我们为了维护佃户的利益,暂时采取确保佃权的强制政策,这其中的建立在我们基础上的逻辑性在哪?”
比起昨天的巨大火气下无意中挑动内部分裂的那些话,这三个问题问的很现实,至少是个解决问题的态度。
陈健在申请发言后,会议主持按照陈健的申请,宣布以下内容需要绝对保密。
他没有从第一条谈起,那是细节。
也没有从第二条谈起,那是第一条的基础。
所以只从第三天的可行性谈起,有可行性然后才有讨论前面两条的必要。
“昨天的会议上,咱们已经谈到了闽城的议事会的阶层构成问题,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只有权力机关的所有者,和土地的所有者不是同一批人,才有变革的基础。”
“政权所有者和土地所有者不是一批人,所以咱们今天才能讨论变革和合作,否则的话今天的主题就是如何起义了。”
“其次,既然选择了和闽城的议事会合作,那么基调就必然是所有权制度不变,而只是所有权转移。”
“换句话说,我们在农村搞土地全民所有制,那是触及了闽城议事会的所有权基础,他们不会同意。”
“我们在农村搞所有权变更,从地主手中转移到失地者或是佃户手中,那是在认同私有制的基础上进行的转移,没有触动闽城议事会的所有权基础,他们可能不热心,但不会反对。”
“闽城的人同意与否,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决定了我们是拉他们打击旧势力?还是旧势力拉他们打我们。这是三角形,不是你长我短的线段。”
“那么我们先做一个假设,用强制减租减息后分期赎买的政策完成转移,是否有可操作性?又是否可以得到闽城市民阶层的支持而不仅仅是不反对?”
“这个假设的前提,是减租减息政策可以执行。减租减息政策可以执行的前提,是闽城议事会里食利地主不多,政策经过我们的舆论宣传可以在议事会上通过。但具体操作的前提,是我们党有枪有人有组织,可以深入到农村将政策落实下去,甚至可以用强制性的手段落实,同时又不用担心闽城的那些人在背后给我们捅刀子。”
“继续这个分期赎买的假设,怎么才能让地主可以接受、虽然不同意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的同时,又不会剧烈反对?”
“我想,现在是有这个条件的。”
“现在,我们不从党派的角度考虑,单单从我们是一个巨大的资本集团的角度来考虑,看看社会资本是否愿意加入到这场农村的资本主义改造当中?”
“投资的回报率要普遍高于利息,才能让大量的资本涌入这种投资。”
“强制的减租减息,会让食利地主从利息上的所得锐减,他们肯定要反对。但是我们可以联合佃农、闽城的资本家,一同来对抗他们的不满。”
“就现在而言,就算不依靠佃农和小自耕农,闽城的资本力量也是占据优势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充当的是资本的打手,帮着资本完成农村的改造。”
“但是,不要忘了……我们不是一穷二白的党,从资本的角度看,我们是靠着油、碱、玻璃、造船、纺织机械、大荒城纺织品、望北城的香料等,在全国和欧洲吸取利润的巨型资本集团。资本可以涉足的地方,我们也有竞争力,只不过我们要的未必是那么多的利润。”
“减租减息之后,资本可以租赁土地,我们凭什么不可以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闽郡最大的土地资本家呢?依照我们的方式,进行农村的变革、延伸我们的触角、发展我们的力量,调控农村的人口流动和对外移民,这都是可以操作的。”
“在强制的减租减息之后,我们在农村站稳脚跟之后、在农村获得了威信和信任之后,下一步如果我们继续与闽郡议事会合作,五年后我们的政策就更容易获得通过。”
“假使五年后我们还不和闽城的议事会翻脸,并且争取到了农村参与政治和票权变革,我们可以获得多数票。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走下一步,用分期赎买的方式或是建立共耕社、或是建立合作社、亦或扶植一部分富裕农民成为富裕自耕农。”
“这种分期赎买的钱,从哪出?我们出不出得起?减租减息的利息,减到什么程度,才能让食利地主不至于全都联合起来不计成本的反对?又能让佃农租赁土地之后获得足够的盈余和积累?”
陈健敲了一下木桌,笑道:“农村租佃体系的高利贷有多可怕,你们也听说了。但我个人认为,将利息减到年利率百分之二十,对咱们来说就是巨大的成功。”
众人听到百分之二十这个说法,纷纷皱眉。
如果是百分之二十的年利率,食利地主肯定极为不满,但考虑到墨党的枪和闽城市民议会的支持,舍了身家性命反抗的倒也不会太多。
但是百分之二十的年利率,对于那些佃农来说,还是有些太高。墨党手中是有钱的,如果能够建立起基层组织,倒是可以提供小额贷款。然而墨党花钱的地方也太多,将大笔的资金流入分散的农村,从长期发展的角度来看并不合算。
百分之二十,是墨党在农村建立基层组织之后,为了有效促进减租减息活动而建立的农村贷款的利息底线,只能起到一个政策强制之外的促进作用。想要盘活农村,地主手中的资金也必须参与流动。
钱动起来才是资本。
等到众人小声讨论之后,陈健又道:“这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其实是个骗局。看上去有百分之二十,但实际上长期算下来,相对于从前的百分之二十,并不一样。”
“首先,你们注意到,这几年的东西越来越贵,物价在逐渐上涨。只不过涨的有些慢,很多人没有察觉到,尤其是在一些封闭的农村,他们还没有这样敏感,地主们也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物价上涨的原因是什么?闽城每年出口大量的货物,换回大批的白银。南洋公司走私方向的西班牙殖民地,是白银产地;咱们这里原本就低于欧洲的物价,导致了大量的白银朝这边流动;闽城发展带来的全国各地的资金,也都汇聚到了这边。”
“白银多了。”
“期货交易所、股票交易所、银行等地,每天产生大量的投机行为,很多人靠着投机生活。”
“白银就算没多,投机也会上涨。”
“既是真的多了,又是投机导致的涨价,东西生产的速度能不能追上白银增加和贬值的速度?暂时来看,在闽城是追不上的。”
“一枚银币,放在三十年前,给他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他会选择借贷。”
“一枚银币,放在现在的闽城,给他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他会犹豫。这需要看看有没有好的投资方向。”
“一枚银币,放在现在的闽城,给他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但是贷款期为十年,他肯定会反对。”
“为什么都是百分之二十,会有不同的选择?抛开收益率的问题,现在一枚银币能买到的粮食,会和照着白银继续往这边流淌的趋势的十年后所买的粮食一样多吗?”
“物价上涨、经营的利润增加、利息却被咱们逼着保持在百分之二十,农村的钱会往哪走?”
“是继续贷款食利?还是选择自主经营、雇佣农业雇工、改良土地?尤其是在原材料和粮价上涨的情况下。”
“这是温水煮青蛙,不可能一下子那些人都明白过来,但整体流向在引导之下,肯定是朝这个方向走的。”
“我们必须清楚,佃农和小农,只是我们的同路人,但最终的农业雇工才是我们真正的基本盘,大土地雇工制距离集体农场只有一步之遥。”
“这其中产生的大量将来被强制退佃的、或是逐利性导致的退佃的佃农,一部分可以转化为农业雇工,另一部分我们可以将工作的重点放在大荒城的移民方向上。”
“大荒城已经建设了许久,有了足够的基础和粮食储备,可以支撑批量移民。”
“从盈利的角度看,欧洲现在的物价也随着白银增多而暴涨,如果欧洲打起来粮价还是要涨,大荒城距离欧洲更近运输起来成本也比这边低,大荒城内部纸钞体系又可以保证我们获取欧洲的白银。”
“我们在大荒城的投资终于可以说是到了有回报的时候了,而不再是个无底洞。那么我们预算起来总是感觉不够的党产,就可以投入更多到移民当中。既可以缓解失地压力,又可以继续盈利反过来支持我们在这边的各项工作。”
“假使五年后,我们在农村的政策获得了大量的底层支持,一部分食利地主已经转为自主经营,那么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将那些残余的守旧保守的地主用半强制的手段逼他们走入资本体系中。”
“强制赎买,给点利息分期支付,看上去咱们也听讲道理,实际上物价在上涨,以白银为货币,那点利息能不能追上物价上涨的速度也很难说。”
“五年、十年后假使我们的科学与实用技术研究取得了突破,或是在冶金矿产方面有了根基准备继续投资,那就可以让被赎买者有一定的优先权,或者强制用股息当钱来赎买我们不给现钱,给了现钱鬼知道他们会投到哪去,我们强制给股票,反正我们的钱也得往公司里投,顺带还能逼着他们走入资本主义的体系。”
“我们的目标是租佃利息人身控制体系解体。农村要么是自耕农、要么是资本经营的农场、要么是我们党产赎买的合作社土地。”
“也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破解那些听起来愤怒的故事。否则的话,靠着正义,谁又能保持永远的正义感?又有多少人会纯粹为了正义去做拯救者?”
“当然,到时候新体系下可能会有别样的悲惨的故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也是未来要解决的事了。”
第九十章 村里来了个年轻人(完)
略看了一眼还在角落中生着闷气的年轻人,再看看那些对陈健所说的新的不公又会产生而有些急躁的其余的年轻人,陈健尽可能的平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之前海浪同志讲了讲他是怎么认识并且融入到咱们这个大家庭中,那我就讲一讲咱们这个大家庭是怎么不断分家的。”
“践行自己心中的正义,是一种进步。”
“但进步所带来的后果,未必都是正义的。”
“旧墨党分裂成为松散的进步同盟,那么当初没分裂之前,将那么多的人聚集到一起的原因,就是因为心中的正义感。所以,分裂后仍然叫进步同盟,就因为正义是一种进步。”
“但当思想的激辩、三教九流百家争鸣初现的时候,怎么践行正义也就初现了分歧。我可以说,按照好与坏来分,当初加入进步同盟的大部分人,按照这种分法都是好人。”
“然而正是因为我们不是以好坏来区分的,所以分裂为了进步同盟,然后再因为各自的争执彻底解散停止了活动。”
“也就是说,我们的党在当初分裂之时,选择了以生产力的进步和公平公正这两条作为标准,而不仅仅是善良与道德那么,我们选择的两条标准,谁在前?谁在后?”
“这就是个陷阱,因为没有什么谁在前谁在后。进步的最终结果,就是不公自然而然地消失,而不是说靠着对抽象的道德人性的追求,达成最终的进步。”
“就像海浪说的那个地主的故事,如果土地归全民所有,那么他说的那种让我们睚眦欲裂的故事就没有发生的基础了这个故事发生的基础,是土地归那个大地主所有,而佃农们除了种地之外没有其余的生存手段。”
“当然了,我们现在没办法走那一步,只能走另一种阶段的路,所以一些年轻人心中很不高兴。”
“你们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河谷区的水力纺纱厂什么样,我应该比你们清楚。扭曲的童工、便宜的女工……这也是咱们为什么只能在大荒城建纺织厂、而在闽城不建太多纺织厂的原因人家一天干十五个小时,咱们内部是十小时工作制还有工伤赔偿和假期,用不了一年就会赔的连裤衩都没了纱线卖不出去就只是纱线而不是钱,我们的方式又决定了我们的纱线成本远高于其余纱厂,所以咱们在闽城也不建太多这种纱厂,有这钱就投入到一些可以靠技术垄断的行业,保持咱们内部的这种制度,逼着咱们为了理想为了信念不断地研发新技术。”
“你们说变成大农场之后,还不是唯利是图、尽可能压低工资吗?如果不是因为国内反对引入奴隶抢底层的饭碗,你们很快就能看到闽城的大农场到处是黑人了。”
“你们说城市的资产阶级们,也一样以勾引别人妻子为乐、也一样可以廉价地操着女工、甚至还批量地将女人送入到为了钱而人尽可夫的境地。这和睡佃户的妻子有区别吗?”
“这么一看,进步还有什么意义啊?距离正义的距离根本没拉近,有些地方拉的更远了。这就是为什么有人喊出要恢复宗法土地和行会制度的原因,我说句难听的话,要是遇到个好的行会会长和好的宗法家长村长,底层的日子过得却是比闽城现在的很多工厂要强。”
“现在你随便问一个失地者,你问他们是在农村好啊?还是在城市每天等着出售自己的劳动好啊?这回答是显而易见的。”
“我想,这个问题就是导致了咱们内部的很多年轻人愤怒、不满,甚至做出了过激举动的原因。这可以理解,我也很高兴你们还能秉持着一颗践行正义与公平的心。”
“但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看咱们墨党很快就又要分裂了到时候分成两派,一派是未来进步派;一派是正义游侠派。”
下面传来一阵嗡嗡声,陈健说的这个问题,是很多人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尤其是在资本主义开始建立并且暴露出种种问题之后,一些激进的、仍旧以好坏、正义等心态为驱动的年轻人肯定会想,这特么折腾什么啊?都是吃人,换个吃法就是进步了?
这个道理讲不通,墨党必然分裂。
陈健踮起脚,沉声道:“我在环球航行的时候,读过一首诗。在这里,送给海浪同志: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这柄心系不平事的剑,好不好?”
“好。”
“我们墨党要不要每人都手持霜刃,哪有不平事哪里就有我们?我们也别追求什么社会的进步了,就像是那些乡村赶集的一样,哪有不平事我们就去哪里,用剑去履行我们心中的正义和公平,好不好?”
“不好!”
“我现在给你一把十年剑,你去把那个地主杀了,把地分了。仇也报了、恨也消了、也正义了公平了……然后社会还是这个样子,百年之后又是土地兼并,又有新的地主取代了原本的位置。那时候,你还活着吗?你的孩子还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去提三尺剑平不平事吗?”
“提剑杀人践行正义,那是抱着一瓶水在广袤的北部荒原山火中灭火。”
“变革社会制度、让社会进步,是把那些荒原之木砍掉,再没有山中之火。”
“我们都知道,我们构想的未来中,山川河流土地矿产这些东西,是归国人所有的。但是,怎么达成这一步?”
“两种办法。”
“现在靠我们自己起义,想要获得支持,就得均分土地,这样才能获得佃农、小自耕农的支持,而不均分他们不会支持,更不会支持集体所有制。”
“现在和资产阶级合作,减租减息的同时,让资本深入到土地经营之中,灭绝租佃关系,成为一种和租佃关系完全不同的经营方式。将佃农变为雇工,而等到今后我们再提土地国人所有的想法,雇工们从劳动者变为劳动者加经营者,继续保持大土地的模式。”
“后者听起来不错,但关键在于资产阶级的力量强不强?能不能做我们的盟友?能不能和我们合作战胜旧势力的大家族、食利地主?”
“这要具体分析。”
“在闽城,完全有可能。我们有大荒城做泄压和开垦地,有强大的资产阶级力量,有大量的受我们将近十年宣传启蒙的市民做同情者,闽城的新议事会和土地关系不是很大。”
“闽城的资产阶级民主派,还处在一个最有朝气的时代,那些成长起来的年轻人秉持着这种朝气和旧时代战斗;资产阶级自由派,那些工匠、自由织工等,也愿意跟我们一同去和旧时代战斗。而大资产阶级还需要我们的力量,还没有到去面对掘墓人的时候。”
“看似之前发生过起义,但是织布小资产者的生活却比以前好得多,不好的只是被冲击的纺纱工。所以很大一部分市民切身地感受到了旧时代的丑陋和压迫,但却还没有真正感触到新时代的竞争和肮脏。”
“他们可以和我们站在一起,而且很容易因为他们的狂热性被发动起来,在很多行业没有被资本怪兽影响的时候,喜迎资本主义反对旧时代的不公。而等他们也被吃了的时候,我们又获得了更多的力量。”
“在望北城往北,这种道路那就绝无可能。那里的土地秩序根深蒂固,那里的资产阶级孱弱的毫无力量,那里的商人和土地的关系太深,那里的人口太多导致的学闽城搞土地兼并就是百万人大起义。”
“如果没有农民反抗的高涨,望北城不可能推翻旧制度,不可能争得共和。这种高涨以对农民生活状况的最真挚的同情和对他们的压迫者及剥削者的最强烈憎恨为前提,同时又反过来产生这种同情和憎恨。这种同情和憎恨决定了他们只有反对一切剥削制度、实现传统文化中的圣人治世和耕者有其田,才有可能推翻旧制度。”
“这也决定了就算我们在那里活动、播下了种子,参与者仍旧是心怀天下的主观的好人,然后发动起来的也只能是耕者有其田思想的广大农民。下一步怎么走,我们已经难以影响,但可以确定闽城现在要走的这条路那里绝对走不通。这就是传统的力量和传统文化的伟大力量,那里从不缺乏心怀天下的人。”
“之后的路,要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去解放自己,我们无需担心,并且要相信他们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殊途同归的道路。”
“在大荒城,那可以直接越过这两步,直接走入下一步。如今我们正在做,一方面奴隶制城邦在我们眼中毫无力量,一方面那里的土地足够多,集体合作可以达到开垦的极限,可以使用一些新的畜力农具,可以联合在一起兴修水利。”
“从公平的角度看,这是治标治本的一个过程,就像是头疼时候吃的那些极苦的药一样。”
“从生产力的角度看,这是可以扩大国民劳动财富总和的过程,这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从公平与生产力这两个、我们从进步同盟中分裂出来后所秉持的两种评判我们党派走的对不对的价值衡量度来看,都是正确的,那么我要说这么做就是对的。”
“从现实的角度看,是农民们容易组织?还是雇工们容易组织?是农民们容易组织在一起一同去维护公平?还是雇工们容易组织在一起争取利益?”
“要注意一点,这种社会的进步,不是我们强制的,而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没有我们,就不会出现吗?”
“并非如此吧,我们只是在为这种进步护航,让这种进步变得更快一些。”
“我们支持这种进步,并不代表我们支持进步之后的新的社会形态的种种不公,相反我们从建立之初就一直处心积虑地消灭他们。但是要釜底抽薪地消灭、治标治本的消灭,而不是靠着一柄十年之剑去消灭。”
“倘若我们不支持,那么这种进步到一定程度后,很可能引发一场偏斜,正如行会宗法制的鼓吹者们所想要的那样原地踏步,重建道德与传统,靠善良、良心、道德这柄十年之剑去除不平之事。”
“那么,很显然,海浪同志讲的故事中那样的地主还会一直存在,不断轮回,悲惨的故事仍会发生。说不准,故事中那个坏人,就会是我们中的某个人的后代。”
“甚至我们可以知道,下一步的社会,比起之前来说,除了生产力进步了,吃人和不公之类的事只是换了个模样继续进行,甚至有了更为合理合法的选择你在城市,有钱有资本,可以睡整个城市中最漂亮的那些女人,而不至于像是在农村一样只能睡佃户的,而且听起来比那个故事还少了几分愤怒。”
“但是,我们同样知道,想要走到更往下的、治标治本釜底抽薪的那一步,我们必须要走到接下来的那一步。”
“一二三,我们的未来是三,于是逼的我们不得不去为二保驾护航,防止落回到一。可是,我们要记住,我们不是为了二,而是为了二后面的三。”
“如果非要给出一个定义,那就是闽城和闽城之外的农村是不同的。”
“闽城的资本主义已经露出了他们的血盆大口,而在闽城产生的对未来的‘社会主义’的想法,在农村的组佃体系中自然会受到城市中产生的这种基于闽城资本主义发展的‘社会主义’的味道,于是他们害怕农村走入闽城的资本主义道路,而想要直接跳过资本主义的阶段。”
“这种想法是危险的。甚至可以说,一些人主观上是‘社会主义’者,所以他们追求公平正义,但在客观上,他们违背了达成‘社会主义’的条件。再严重一点说,他们和那些妄图退回到行会宗法制的人,很相似,是一种空想的、违背现实的、主观是但客观不是的、小资产者心态的‘社会主义者’。”
“换句话说,在城市的一些人,深刻地同情基于城市工厂制下的‘社会主义’思想,然后转手间在条件完全不同的农村,改造成反动的空想的‘社会主义’。却完全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农村的租佃制和城市的分工工厂制,是相同的基础吗?”
说到这里,陈健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的争论、派别、‘异端’会这么多,会出现那么多的内部路线斗争,实在是不谈不行,太容易走歪主观同情者和客观科学之间,有时候走的让人浑身难受,更会让一些“好人”心寒,可缺乏客观物质条件下又不得不需要主观的社会主义者“好人”做基本盘,这是个非工业化下的悖论。然而面对这种变革期,没有“好人”敦促,又很容易让资产阶级过早露出吓人的一面,从而把一些人吓到空想和反动社会主义甚至帝制那一边。
这话说的如此之重,下面传来一阵阵的讨论声和嗡嗡声,陈健尽可能地将这种事变为内部讨论而非扣帽子的行为。
压住情绪尽可能平和地说道:“我这不是在评价某个人。事实上,这是不可避免的,是基于此时社会条件所产生的,即便这种思想成为主流在此时成为主流我都不意外。客观条件决定的嘛。”
“但是,当五年后十年甚至更久远的、但显然咱们能活着看到的年代,当农村的资本主义改造完成、当闽城到处都是各种分工制的大工厂,这种思想自然而然地就没有了存在的基础。”
“而这一切,当然需要我们不断地促进社会的进步、科学的发展,从而使得更多的人在现实中理解我们的思想,接受我们的思想。当闽城到处是黑烟弥漫的时候,也就是我们的想法被广泛接受的时候,更是空想者自发转变的时候。”
“我相信,每个加入的人心头都有一柄三尺剑。这是好事。所以我说此时说的‘主观的、空想的、反动的社会主义者’,都是我们可以团结的。他们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客观的社会条件如此。”
“我希望,每个加入的人心头的那柄三尺剑,知道斩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斩,并且将千万人心头的三尺剑凝聚成一柄强大的、有思想的、团结的剑。”
“不去斩人,而是去斩落‘坏人’存在的基础,斩个翻天覆地,哪怕暂时有漏网之鱼,但我们相信总有一天基础不复存在的时候,这些漏网之鱼也会自然而然也就不复存在。”
“斩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剑,会崩的;这心,会累的。”
第九十一章 挑动城市斗地主
在陈健口干舌燥地讲了许久后,关于下一步怎么走的争论并没有这样轻易地解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好事,证明了墨党在逐渐成熟,也证明了内部派别的出现和更多的人开始自我思考。
而且这种好事看样子还能继续持续一阵,继续保持党内的这种氛围,暂时看来外部压力不大,不太至于立刻陷入到必须团结一致对抗外部压力的时候。
这场最开始被认为很简单的、关于土地问题的争论,用时间证明了这件事并不简单。
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从海浪发难到讨论结束表决通过,持续了九天,期间多次发生辩论和叫骂,这是墨党成立以来一个问题讨论时间最长的一次,整整九天外加很多次夜晚的会议。
这场最开始被认为很简单的、关于土地问题的争论,用票数证明了这件事并不简单。
饶是陈健一手带起来的许多‘嫡系’,也在这场关于土地问题的投票中投了反对票墨党自进步同盟分裂后的代表大会中,陈健第一次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支持。
四百一十二名代表中,八十多人以还需要时间学习和理解为由投了弃权票;八十多人旗帜鲜明地以反对派的身份投了反对票;也就是说支持陈健的只有二百多人。
这二百多人中,真正理解的大约七八十、半解半不解的三五十、理解但是情感上过不去的六七十,还有一大批暂时不理解但认为陈健应该是正确的,这是之前种种威望的最后残余。
除了讲道理讲理论,陈健还必须要加上一些其余的、满足那些人情感的内容,才获得了那六七十张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支持的票。
比如谈论到地主不道德但在私有制体系法权之下、在遵守闽城议事会法律的前提下不会受到惩罚的问题上,陈健打了一个擦边球。
暂时,不去用墨党体系的法权思想来解决这件事,用墨党的基础去解决这件事,那就意味着和闽城议事会决裂,彻底单干。
但是陈健告诉那些心中不满的年轻人:在我们利用减租减息发动佃农并且站稳脚跟后,很多罪恶滔天但不违此时的法的地主,真的就一点问题找不出来吗?
税都交齐了吗?交税的土地都登记在册了吗?就算按照以前的国法没有偷税漏税的情况吗?免税的资格够吗?是否有串通当地旧官员偷税漏税的嫌疑?
谁的屁股都不干净,等到站稳脚跟,从这些问题上找事,很多地主不死也得扒层皮。墨党可没说过自此之前、既往不咎。
不说,意味着随时可以说,也意味着随时可以不说。说不说,在于具体情况。
在农村站稳了脚跟、拥有了基本盘,那当然就可以说,说了之后补交税款和利息吧,稍微加一加不敢说家破人亡,但是没有现金那就只好用土地抵押贷款补交税款了。
至于那些开明一点的、顺应时代的、平时名声不错的、愿意投资工商业或是自主经营的,到时候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查就不会有问题,查就不可能没有问题。
当然,现阶段肯定不会查。减租减息这事已经很麻烦了,墨党不打头阵,闽城那议事会只能喊喊口号,真有那么几个热心肠的去了农村,也八成是被人弄死的结局。
墨党出面靠枪靠钱靠佃农和组织水平搞减租减息,地主们反对的同时,墨党又假装不谈过往,也不至于把他们逼到彻底翻脸的地步。
等到这件事办的差不多了,合理合法的翻脸,追查地主土地的免税、逃税、不上报等问题,管叫他们欲哭无泪。基层已经组织起来,之前只是温水,现在变成沸水了,想反抗也是分分钟以“抗税逃税、藐视共和国法律和闽郡议事会权力”等问题抓起来。
饶是这样,很多人还是觉得心怀怨气,觉得正义来的太迟了,而且正义用的不是正义的名义去实现。
不过不管怎么说,最终投票通过了也算是暂时将这个问题翻过去了,而且形成了决议后不管是否反对在这个为期五年的计划之中都要支持。
全党的代表大会不可能每年都开,尤其是现在的条件,五年一次已经是极限。
大体上这次大会算是一场正式的建党大会,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照抄下来,事半功倍,但也很不成熟,慢慢摸索。
为了闽城五年之内的计划,在表决半数通过了农村问题的活动方向后,暂时放下了争论,开始了集思广益。
很快,一个很好的将闽城的市民阶层拉到自己这边的方案就整理出来。
上一次郡属收容工厂事件中,大资产阶级试图用在农村征税挑唆自耕农反对城市雇工的计划给这些人上了一课,于是这些人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他们可以挑动农村镇压城市,那么这边也一样可以挑动城市市民支持土地变革。
在保持应缴纳的国税额度不变的前提下,党内有人提出了利用这次减租减息和重新丈量土地的机会,取消必须缴纳的人头税,将人头税添加到土地税和印花税之中。
也就是解除了城市手工业者和雇工的人头税,具体来说大部分还是转移到了农村,由农村的土地占有者来缴纳。
这样一来,可以获得城市手工业者的支持,这是关切到他们切身利益的事,他们肯定会大为支持。
转嫁到农村的这部分人头税,是和减租减息和重新丈量土地、建立农会等具体政策联系在一起的。
一方面,大量藏匿不报的免税土地,经过和农村没有太多利益关系的墨党组织的丈量,肯定会多出不少。
而上报国税的数量还是那些,多出来的这部分土地将要缴纳土地税,从而获得闽城议事会的支持,没有预算权和财政收入的议事会没有权力。
地主反对,城市市民和议事会支持,墨党执行,激化的矛盾可以适当用武力解决,只要不弄出“违法”的漏洞就行。
另一方面,人头税看似转移到了农村,但是对于那些佃农和小自耕农来说,他们反而少交了人头税,反正他们的土地也不多。
而根据计算,就算那些藏匿不报的土地不算,这种政策也只会影响到土地在一定数量的小地主。
再往下的层次,减免的人头税等于土地增加的那部分土地税。
而这部分人一般都是自主经营,就算相等,随着白银通胀、价格革命、新物种新种植技术等条件,也会让他们逐年增加收入。
对他们而言,只要宣传得当,他们会做简单的算术题,而且长久看他们的收入也会增加。
人头税是最不合理的税种,也是看似“最平等”的税种,但这种税种的平等其实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这种政策最受影响的,也就是那些有大量土地的地主。他们的土地多,人少,土地税上涨的幅度不大,可乘以巨大的基数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在强制减租减息、发动农会、保障落后地区佃权等活动的配合下,他们想要把这部分税款转移到佃户的地租身上也极难。
他们肯定会反对,但是他们的土地也赋予了他们保守性和软弱性:一旦发动起来农会、墨党将触角伸到农村后,只要不触及到分地等问题,他们不敢反抗,不敢赌上身家性命他们之前在农村牛气冲天,只是因为他们还没见识到墨党的手段,遇到的也是那些没有组织的佃农,和散沙玩惯了,遇到块石头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原来自己是那样脆弱。
不说和一个有组织的党派斗,那些地主斗得过一个融汇了石油、钢铁、炸药、军火、运河、玻璃、纺织、造船、银行、香料贸易等行业的大型资本集团吗?
这个大型资本集团和全国的地主与军功家族叫板还差得远,可叫板一个南安已被墨化、闽城有资产阶级权力机关的一郡之地其余县的地主们,还是可以的。而且背后还有一大群虎视眈眈、想要在农村分一杯羹的城市其余资本。
这些背后的东西之外,还有明面上的城市小资产者获利的取消人头税政策。印花税这东西每年收的也很多,而且收的一般都是大资产者的,同时又因为有政府的印花戳似乎更有法律效力,因而反对的也不多。
稍微均衡一下,城市的市民阶层显然会极力支持这个政策,也会让墨党有重新和城市小市民阶层的各个进步党派们合作的基础,再用“道德”的悲惨的故事获取他们对农村问题的支持,就算是获得了一个稳定的后方。
“道德”什么的只能拉拢一时和一些心怀正义感之人。
切实的利益却可以得到大多数普通人的支持,上街问个闽城的小市民说墨党准备提议取消人头税,你们是否支持?他们肯定支持。又问他们取消的税从土地税上补,你们是否支持?小市民一想我又没土地,关我屁事,我当然支持。
佃农们只要确保农会建立、保障他们减租减息和保证佃权,他们会蹦着高支持。
富裕自耕农稍微一算,少的人头税等于自己土地增加的那点税,也算是你们闽郡议事会履行了不朝我们加税的诺言。顺带着墨党手中还控制着各种新农具、新种子,加入农会还有种植指导,自然也不会反对。
这样一来,在整个闽郡,就把食利守旧的大地主们彻底孤立了。这里不是根深蒂固的都城和北方,资产阶级力量又强大,守旧地主们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这回跑到闽城去告状,面对着新的资产阶级和市民占主体的新议事会,那也不可能出现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事了。跑到都城去告状,一来一回天都变了,码头不是控制在墨党手中就是在南洋公司手里,不想死在海里就去坐船试试资产阶级对于拍卖逃亡地主的土地向来充满兴趣,尤其是土地经营收益率不断上涨的这个时机。
还有那些清查出来的逃税土地暂时不会追缴逃避的税款,可是墨党和闽郡议事会也绝不会出台一个既往不咎的政策。一旦在农村站稳了脚跟,便会追究责任,到时候那就照着卖地补缴税款的路子来吧。
第九十二章 哭笑不得的悖论
挑动城市斗农村旧势力,在闽城是有这个基础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除了一部分革命民主派的小资产阶级和大量的主观空想社会主义者外,大银行家大资产阶级也是一股可以借用的力量。
比如南洋公司如今每年收入巨额的财富,但是每年缴纳到国库中的只有十万银币,这是当初谁都没看好的垄断权卖出的十二年价格,而这仅仅相当于南洋公司每年在西班牙殖民地走私棉布利润的零头。
被陈健拉入其中的市民阶层不算,那些大股东和董事会成员们也十分担心旧势力以手中的权力干涉公司或是强制将垄断权和股份瓜分。
人民国有制和伪装成国有制的寡头贵族所有制是不同的。
对他们来说,垄断权只是个名头,真正盈利的支柱是闽城不断发展的工商业和强大的武装船队。他们害怕底层革命,但也同样害怕旧时代的权力妨碍他们的利润,对他们而言第一要务是闽城工商业的稳定和发展,第二是要保证将来那百分之六十的空股权在自己手中。
那百分之六十的空股权给那些大贵族寡头,是引狼入室;给自己一部分再给中层一点,那才是控股融资。
他们是最不靠谱的商业资产阶级,但这里又和荷兰不同,手工业很发达、物价低于大洋彼岸已经开始物价革命的欧洲,所以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又和手工业资产阶级的利益是一致的当然如果手工业并不发达,他们转身就会成为买办和走私贩子,兴致高昂地摧毁本国的手工业。
从一种“帝国”的史观来看,这些人都是“帝国”的蛀虫,然而拥有“帝国”史观的人,未必是帝国的主人。
正如南洋公司最大的贸易伙伴那些西班牙殖民地的走私贩子一样,他们是西班牙帝国的蛀虫,但是一旦时机允许,他们摇身一变就是殖民地资产阶级革命领袖。
这种“帝国”的蛀虫,正是一支可以借用来摧毁“帝国”旧统治阶层的力量。
包括在闽城要实行的人头税、土地税和印花税改革,都是这些大资产阶级所喜闻乐见的。
想要实行这种改革,需要的就是一种以“郡自治议事会”为主体的“包税”制度,将每年的国税按照以往的定额交上去。
城市乱哄哄的,之前刚刚起义过,他们又不想出钱安抚,那让地主出一部分就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事实上出现这种问题,是他们间接造成的。贸易白银流入、物价上涨、物品出口量太多存在闽城的商品没有增加、土地经营利润提升、棉布倾销和轧花机出现导致的大规模种棉大为有利,导致了一部分靠近闽城的地主们自发地选择了自主经营收回佃权,这才导致了许多的失地者涌入城市,造成了维稳成本增加。
跟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出钱,那就是浪费口舌,他们宁可用两倍的钱来镇压;转嫁矛盾将问题转移到农村,他们乐的如此。
在不动所有权制度的前提下,要不是他们害怕触及旧势力的底线,他们是最迫切希望土地收归国有然后再私有拍卖的一群人,没有人比这些股东和银行家更有钱了。
不要以为只要穷人才想土地国有化,单纯的土地国有化是最激进的资产阶级土改。
从资产阶级的立场来看,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家是一个必要的、并且是占统治地位的生产当事人,而土地所有者却完全是多余的,是无用的累赘。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城市地价还没有大发展、农村土地又在地主而不在资本家手中,资产阶级还没有掌权,所以各种资产阶级经济理论中,恨不得地主这个阶层都彻底消失,痛斥其为毫无意义的多余人。
资产阶级和资本对于那种靠食利和人身依附为生的地主所占有的土地,只有一个词来表达他们的心情:暴殄天物!
彻底的土地国有化和自由的资本竞争租赁,将是最彻底、最完善、最纯粹的有益于农村资本主义发展的办法。
而陈健之前反对内部的一些支持土地国有化的人的原因,也是如此支持土地国有化的,大部分是那种主观同情和善良者,他们担忧在闽城看到的资本主义怪兽深入到农村、又对农村的旧势力的压迫感到愤怒,所以他们想要跳过去直接搞国有化可从内部逻辑上,他们的手段所导致的却是最彻底、最完善、最纯粹的农村资本主义大发展。
这相当于害怕往东,却没有改向西,而是从走的改成跑的……
搞遏制资本涉足,均分土地保障小块经营权,那又走到了民粹的路上是反动的;搞集体经营制,暂时还没有基础,也没有足够的优秀的执行者,路很容易走歪;搞自由竞争,那得在遏制资本涉足、均分土地保障经营权的前提下维持几十年,让农村积累足够的资本,否则直接放开那土地直接全跑到了资本家手中,现在还没工业化,土地的利润会自发地引来巨额的外部资本。
如今的耕地,地位就像是工业化后的城市用地,最纯粹的资本主义土地政策才能带来资本的大规模涌入。
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在现阶段直接反对内部逻辑是悖论的土地国有化,这条路一旦走歪了,那就是资本怪兽吞噬一切导致农村大规模民粹起义,而现阶段走不歪的难度太大了。
再者,虽然此时土地不多的资产阶级们对于土地国有化极为欢迎,但他们却不得不考虑后果。
资产阶级担心一种劳动条件私有制形式的否定,会危及另一种私有制形式的稳定,废除土地私人占有制将会引起一种连锁反应,动摇整个资本主义私有制。既然土地可以国有化,那么其余生产资料可不可以国有化呢?如果其余生产资料可以国有化,那么只要资本存在就可以运营,而资本家就会成为他们所斥之为累赘的地主一样的地位,甚至成为国有资本的经理人,这是他们极度不安的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这种既支持、又反对的、看似矛盾但支持与反对的出发点根本不同的前提下,这种资产阶级性质的、不完善的土地改革,是很有希望的。
既保证了不动私有制体系、又保证了资本有机会涉足到瓜分土地利润的饕餮盛宴之中虽然吃的不爽、还可以保证只在闽郡以改革的名义试行而不用担心还没有完成准备的北方旧势力的反扑。
他们在面对强大的旧势力联盟的时候,会软弱摇摆;但在面对闽郡这群地主软柿子的时候,又会硬起来。
只不过他们最多只能给予一种精神上的支持,具体执行这些政策,还得依靠墨党的组织去深入农村,靠墨党帮他们完成资本主义改造让他们吃的饱饱的。
这也是墨党内部一部分理解陈健说的意思、但在心理上过不去的原因:我们辛辛苦苦,到头来吃饱的却是最厌恶的资本家,就算这是进步,那也觉得很不爽。
支持陈健的那部分人,唯一能支持的理由就是这为将来的目的又近了一步,可是还要走多远才能走到最后一步,很多人心中已经不可避免地动摇:既然很遥远,为什么我们现在不当资本家呢,这从宏观的角度看这不也是进步吗?
这种情况也是让陈健哭笑不得:
反对派的那些年轻人,是最坚定的一些人,但是他们对整套理论的理解不透彻,出于心中的正义感反对陈健,但论及理想绝对坚定且是最可靠的年轻人。他们是加入工人反对派的保尔,随时可以穿着单鞋去雪地里修铁路为了国人的利益,但一直到多年后才弄清楚理论,将自己从苦行僧式的牛虻式圣徒中剥离出来去热爱生活。
支持派的那些理解这一切的人,除去部分理想主义者,剩下的面对遥远的未来思想动摇,想去当资本家来推动进步。
这种局面之下的扩大的党代表会议,可想而知。许多讨论气的陈健直跳脚,但又不得不在一阵阵奚落声、愤怒声中去一点点解释,尽量争取那些最坚定的年轻人明白过来,并试图获得他们的支持。
没有这些激进的年轻人做基石,在农村根本无法开展工作;不把他们的激进的内心不满与矛盾讲通,他们在做事的时候看到那么多不平事又会积蓄这种不满。
不管是减租减息、保障部分佃权,还是取消人头税、丈量土地,这些都是理论政策。
得先需要讲通道理和可行性,才能解答第一个问题:在不动所有权的条件下,怎么在农村拥有权力和力量?
不是每个人都心怀理想的,想要有权力必须要有利益,就算减租减息和保障佃权可以发动佃农,那么怎么才能让佃农有足够的积极性?怎么才能让佃农尽快联合起来?
只靠嘴皮子可不行,只靠改良而没有权力也不行,而权力的基础是土地所有权,这个不变的前提下权力就会大打折扣。
在确定了具体的道理和可行性之后,在农村的权力也就成为了一项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对此,陈健提议给出了两个权力。
一:针对积极参加农会者,墨党送他全家一张前往大荒城的船票,作为在农村工作的奖励。
尤其是一些积极的年轻人,目的不纯无所谓,但是要保证有足够的年轻人留在那里换取一个未来。靠理想,撑不了太久,也在不动所有权的条件下不现实。
这种决定利益的权力,将会吸引很多佃农的加入,可以很快开展工作,从而将佃农发动起来。如今的大荒城,有了第一批人的建设,相对于农村佃户而言,很是美好。
这可以剥离农村干部与当地土地之间的联系,相当于当五年村官全家移民澳洲,这样不管是否是真积极还是假积极,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农村有人可用、有人愿意扎根哪怕是出于利益考虑。
既然不动所有制基础,那就不得不考虑利益,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用下一时代的道德来要求人,很快会精神分裂。
二:驻村工作队有权力提名一部分优秀的、积极的、进步的年轻人,进入南洋公学学习农学,墨党出钱包吃包住并且给予一定的补贴。
一方面可以吸引优秀的思想进步的年轻人;另一方面可以让他们学成之后,在将来的农村下一步改造中发挥力量。
这是两个很重要的权力,没有这种利益的权力,长期工作压力很大尤其是在减租减息完成之后的下一步中,没有这种权限农村留不住优秀年轻人选择在农村工作,农村基层也就会彻底瓦解。
第九十三章 签名
讨论过最开始认为简单但最复杂的土地问题之后,剩余的事也就顺理成章,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分歧,尤其是在城市问题上和工业科技等问题上,陈健还是获得了全票的通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按照正式建党的原则,在闭幕之前完善了组织结构和改组,但是没有指定完善的纲领性文件,只是通过了一些简单的长久目标和一部分党内制度。
选出来三十一名临时委员会委员和候补委员,同时又选出来十二个人的“纲领、章程起草委员会”。
这三十一人的临时委员中,有四名女性。
有五人前往望北城、六人前往大荒城、一人前往荷兰、三人前往都城、两人前往其余沿海临近郡,剩下的则都留在了闽城。
闭幕之前决定在五年后的第二次扩大的代表大会上,正式宣读各种纲领性文件,也就是在正常线上的欧洲三十年战争爆发和萨尔浒之战的时候。
没有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但是陈健的党内职务是临时委员会暂代第一秘书,这个职位必须由临时委员会正式委员担任,名义上是在临时委员会非会议期间负责临时委员会的工作。
具体下一步的改组的党建工作,会在五年中逐渐完善,没有书面性质的、全员通过的纲领和章程,很多东西也就不能采用。
被外界猜错颇多的、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墨党的第一次正式扩大会议终于结束,具体谈了些什么问题外部没有人知道的清清楚楚,也就传来了各种各样的风声。
但是很快这种风声就被墨党的具体行动所湮灭。
墨党的许多留在闽城的临时委员们出面和原本进步同盟的党派进行了会面,陈健也亲自去拜访了心中忧郁而逃避的湖霖,甚至还去拜访了最早从旧墨党中分出去的“神圣道德同盟”的一些人。
加上墨党控制的部分议事会票权,旧的进步同盟中的资产阶级性质的党派们一旦与墨党合作,那就意味着议事会超三分之二的票权被这个联盟握在手中。
双方合作,意味着墨党就要暂时不谈一些双方不能合作的根本性问题,必须要在求同存异的基础上采用稍微妥协的合理斗争方式。
为了不至于让大银行家和大资本家恐慌,墨党的对外联络处也和他们进行了沟通,同时罕见地墨党控制的报刊没有批评这些大资本家和大银行家的一些平时打嘴炮最焦灼的地方,而是不疼不痒地谈了谈奴隶的问题。
这是一个风向标,谈奴隶,意味着墨党决定和这些人暂时合作。而谈更为直接的闽城矛盾,意味着很多人害怕的激进行为将要发生。
不骂是不可能的,骂的角度决定了是合作还是对抗。
这几件之后,闽城的很多人对于墨党的这次超长时间的会议所持的担忧消散了,之前很多人都在猜测墨党的三分之一的委员从都城返回后,会不会对之前闽城发生的事提出不同的想法,现在看来这种担忧是多余的。
从进步同盟解散到现在,墨党与对方的再一次蜜月期来临。
闽城的多条运河正在开工、一座大型的以泵式鼓风机为鼓风动力的冶铁厂正在修建、造船厂扩大招收雇工并且开始批量制造商船、南洋公学正式开始修建……
许多或是盈利、或是不怎么盈利的基建项目,容纳了大量的失业者,让闽城原本那种在火药桶上的威胁消失了,虽然如果发展不好这火药桶会在这些项目完成后炸的更厉害,可现在看来确实解决了很多问题。
大量失业者有了薪资微薄的工作,也让闽城的资工矛盾暂时缓解,旧有工厂的工人不必面临大量廉价竞争者的威胁。
荷兰等地的投资,因为白银价格和收益率的问题也涌来不少,大型的水力纺纱厂仍在扩建,许多织布工也完成了初始积累并在布匹价格不断上涨、纱线价格下跌的情况下拜托了包买商的剥削,成为了小资产阶级。
从景德镇趁着罢窑事件高价聘请来的陶瓷工匠,也让闽城原本的陶瓷工厂得到了发展,从而扩大了规模容纳了更多工人。
水泥厂、玻璃厂、木料厂等,也因为诸多从都城、荷兰、沿海诸郡吸引来的资本投入的基础建设而快速发展,反过来带动的、已经有炸药和轨道以及运河的煤炭行业也在快速发展。
发展压制住了矛盾,对外倾销和对西班牙殖民地的走私让闽城没受到水力机械冲击的手工业者活的不错,没有受到机械冲击的他们坚决反对旧时代的行会制度,而且迫切希望自己完成从自营到资本家的一跃。
城市的欣欣向荣和进步同盟左翼蜜月期的来临,也让各种各样的资产阶级民主思想迅速流传。
很快,五本小册子出现在了闽城的街头巷尾。
《国人政治与民主》、《论闽城第二议事会的合理性与合乎传统》、《繁荣的城市与悲惨的农村农村佃农访问录》、《地租和经营利润的内在矛盾、土地经营利润的公式》、《人头税改革之思辨》。
这五本吹风用的小册子在年关的时候很快成为闽城讨论的最为热烈的内容,尤其是配合上照片和悲惨故事的那本佃农访问录,引发了剧烈的反响,连一部分在城市居住的残余股票和投资的地主,也羞答答地表示这是不道德的、肮脏的、让一切有良知之人感到耻辱的、某些道德败坏的个人行为。
新年刚过,墨党邀请了原本进步同盟的大部分进步团体,举行了一场起草会议,最终出台了一册《闽郡国人第二议事会的纲领》。
内容如下。
第一条:华夏共和国是密不可分的整体,闽郡国人第二议事誓死捍卫共和国之完整。
第二条:闽城国人为了履行国人参政之传统义务和责任,成立了郡国人第二议事会。
第三条:本议事会将坚决与任何妄图颠覆共和制度、妄图分裂共和国、妄图违背共和国传统之敌人战斗。
第四条:本议事会将切实履行国家之义务,并敦促闽郡之国人按时缴纳国税。
第五条:本议事会参阅立国金表、国人传统,建议在闽郡范围内尝试扩大国人参政之资格。
其中,在本郡出生且年满十八岁之男子、以及获得巨大成就且经议事会裁定认可、在科学之上有所突破之女子,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非在本国出生,但却认可本国之**规且在闽郡居住三年;且以劳动为生、或置有财产、或娶国人女子为妻、或收养国人孤儿、或抚养国人孤寡、或为闽郡公共支出捐献一百枚银币及以上者参照前一条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凡非本国男子或女子,但被科学委员会和议事会评定为对人类之发展有巨大贡献者,将拥有本议事会之选举权与被选举前。此评定中,科学委员会与议事会常务成员有一票之否决权。
第六条:鉴于国人参政之历史过于久远,且暂时不能具备分辨是非之能力,以第五条为标准暂时不予实行。经五年后正式采用第五条之规定。
第七条:本议事会在五年之内只是暂代不完整之议事会,但拥有议事会之一切权利,并认可第六条之规定。
第八条:第五条之权利,有重大犯罪、叛国等则终止。
第九条:本议事会之权力,来自第五条规定之闽郡国人授予,且在保证第一二三四条之前提下在闽郡行驶权力。
第十条:本议事会所讨论之法律,必须符合共和国之**规基础;当本郡法规与共和国之**规冲突时,以共和国**规为准。
第十一条:因本郡发展之特殊性,本议事会有责任与义务完善旧法律所没有的条文,且以试行之目的递交共和国国人议事大会。
第十二条:本议事会为了本郡之国人需求,有权选拔国家之忽略、新时代所必须而旧时代不存在的公共事务官员。
第十三条:当公共事务官员之权责与共和国之法定官员权责冲突时,以共和国法定官员为准。
第十四条:议事会代表与议事会,见附件甲。
第十五条:郡立法会之会议、职务、以及制定法规之原则,见附件乙。
第十六条:郡之非国立公共事务官问题,见附件丙。
第十七条:本郡国人之权利保障,见附件丁与立国金表。
注:本纲领由纲领起草委员会全员讨论并通过。
发起人及党派签名:
墨党中央临时委员会全员,第一秘书陈健代签(签字)
南洋公学筹备委员会全员,负责人代签(签字)
闽郡科学与人文研究会代表(签字)
闽郡郡属收容工厂管理协会(签字)
郡属收容工厂财务监察委员会全员,代表代签(签字)
木工及铁匠联合工匠协会代表(签字)
自营织布工合作社同盟与同盟小额借贷委员会代表(签字)
闽郡退伍士兵及伤残士兵收容会全员代表(签字)
航海与水手注册协会代表(签字)
外科手术实习生协会与救死扶伤协会代表(签字)
闽郡济贫委员会全员代表(签字)
……
后面的签名还有很多,以及形形色色的党派、在闽郡有威望的个人、一部分旧时代的变节者、一部分激进党派,以及南安的县级国人公共事务管理委员会。
这些签名比起整个纲领的内容要长得多。
并不是为了吓人。
而是为了让人们知道,这些人涵盖了整个闽城绝大部分的中底层力量,外加一个可以和南洋公司在资本上掰手腕的工业资本集团。
上层的签名除了一些个人外,基本没有。但是这些签名对南洋公司来说,意味着只要不妨碍他们的利益,最好还是给予一些假惺惺的支持,一旦闽城乱起来严重影响他们的利润,更影响一些将钱投入这里的外部资本力量。
这份纲领即将在春天召开的郡属议事会上进行讨论和通过,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排在这后面的立刻要在郡第二议事会上讨论的两份草案,也已开始提前在闽城放出风声。
《关于改善佃农待遇之减租减息提案》和《关于郡纳国税包税改革及郡内国人民生相关之专营权公共赎买或自由竞争提案》。
前者是在农村斗争、后者是在城市放水让利。
直到此时此刻,闽城的很多人才终于明白过来,墨党这是要把手伸向农村了。
第九十四章 流血
共和历五一六年六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南洋公学筹备委员会的对外译书局翻译了伽利略的《论太阳黑子》,遥远地球另一端的爱丁堡出版了《神奇的对数定律》和《天文对数表》,人类在最宏观的天文学上迈了一大步,也为今后的战争更新了杀人的工具,查找对数表很快将会成为炮兵军官的必修课。
在微观层面上,原子和分子学说已经成为了南洋公学的必修课,与电学和天文学结合在一起的微观学说逐渐深入人心,人类开始尝试寻找最小的世界与最大的世界之间所隐藏的一切奥秘。
介于宏观为微观之间的人类,也在缓慢而曲折的向前走着,尝试着推翻那些曾被当成理所当然的不平等,并为争取理所当然的平等准备流血和牺牲。
六月份正式最热的时候,今年格外的热,加上街头巷尾那种富有激情的热,让守卫在第二议事会门口的几个年轻人满头是汗。
里面正在讨论关于税种变革和专营权赎买竞争的问题,这是关系到城内绝大多数人生活和一部分资产阶级利益的大事。
不过里面并不是正式会议,只是一场非正式的讨论会,出席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出席者每个人都热情洋溢。从道德、正义外加被认为是科学的“经济学”去论证这些政策的合理性。
墨党前往闽城之外的人已经出发,前往大荒城的又一批移民也在之前的非狂风季节中离开,还有一大部分人没等到议事会的许可就已经开始前往闽城周边的县,为下一步的工作提前准备。
今天的会议很奇怪,来的大多数都是些年轻人或是激进民主派的,剩余的一部分今天并没有来,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正式会议。
守卫在议事会门口的年轻人正在闲聊,他们是去年起义之后成立的新治安队的成员。
“你们听说了吗?议事会执行法警马上就要成立了,要求很高。必须是航海和测绘学校毕业的。”
“那可不会有太多人吧?”
“是啊,南洋公学也会扩大航海测绘学科的招生。其实说起来,这里的毕业生每个人都可以当个下级军官的。他们经常玩枪,而且测绘学的还有机会操炮,不过他们当法警之后,也只能是普通士兵,但是待遇很高。”
“嗯,我也听说了,满打满算,明年加上之前数年的,除去墨党带走的,剩下的最多也就有三五百人吧。不过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比如有人想要分裂或是颠覆共和国,这些人随时可以从士兵变为下级军官。”
说话间,对面的街道上走过了几个人,守在门口的年轻人也没当回事,只是冲着对面的人挥挥手让他们不要越过那条白线。
议事会开会过程中,按照已通过的附件内容,任何人不得持有武器。
正常这里作为权力机关,还是很安全的。
但今天并不正常,那几个人靠近之后,忽然从怀里掏出短刀和斧头,朝着门口几个守卫的年轻人头上砍去。
几个刚刚还在讨论未来的年轻人只来得及叫喊几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街口迅速涌过来百余人,手中持着砍刀和火枪,冲到了议事会的门口,砸碎了玻璃窗,将枪口对准了里面。
正在那里讨论关于赎买专营权的百余人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两个人走到门口质问对方是干什么的,立刻被门口的几个人打倒在地,拖到了一边。
三十多人持着枪,对准了里面的百余人,哼声道:“诸位想要参政的国人们,把这个签了。”
带头的人摸出一张纸,上面的题目赫然是《第二议事会违背传统、属于叛乱行为且有分裂共和国之意图自白书》。
内容不需要多看就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站在前面的几个人看着之前去理论而被打倒在地的两人,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们是闽郡国人,你们不是说真正的国人参政吗?难道我们不是国人?你们的行为已经属于叛乱,赶紧在这自白书上签名,快点!”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枪声,又有五十多人冲了进来,手持砍刀盯着这些人,几把刀的上面还有鲜血。
正自僵持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震的玻璃嗡嗡作响,听声音似乎是远处火药库的位置。
外面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将在这里讨论关于赎买专营权问题的这些年轻代表逼到了角落之中。
带头的那人从旁边提过一柄还在滴血的砍刀,拿着自白书迈步向前,盯着一个代表问道:“签不签?”
这些代表们很清楚,一旦自己签了字,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不在于暴力,而在于这些人签了字,也就意味着他们违背第二议事会的基础,既然议事会成员都在自白书上签了字,那么是否解散都将毫无意义,第二议事会的权威也将丧失殆尽。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乱,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代表们并没有太多经历过杀人场面的,惊慌与愤怒之中终于明白过来嘴皮子和道理有时候真的讲不过刀枪。
带头那人提着砍刀,伸手拉住了一个年轻议事会成员的脖子,伸手在脸上拍了两下道:“你们不好意思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没关系,咱们私下里签。”
说完就要把那个有些惊慌的年轻人拉走,十余个提着斧头和砍刀的人也分别抓住了几个人往外提。
这些议事会成员的身上都没有武器,包括真正有过军事训练的一部分墨党的议事会成员。
没有刀、没有斧头、也没有枪。
但不代表就真的一无所有,不代表就没有另一种更为强大的武器。
眼看着那些没经历过这种事的人要被分隔开,人群的前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很普通的墨党内的议事员代表的声音。
“国人推选出的代表们!请坚守自己当初被推选时的承诺,请尊重国人赋予我们的信任和权力!死亡和恐吓吓不倒我们!我们没有背叛共和国!共和精神万岁!”
慌乱中的人群忽然听到了这么一句振奋激昂的话,原本慌乱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伸出手推搡着那些想要把人拎开的手。
推搡中,后面又响起了一阵歌声,是墨党内部流传的、曲调让人热血奔涌的战歌。
“看东方升起真理的朝阳,太阳普照共和国之上,一定要为国人争来幸福,哪里会害怕洒热血抛头颅?从今后,大地上重见光明,参政共和!参政共和!发出我们的声音,争取我们的权利!国人们,手挽手,肩并肩、心连心。站起来,国人们!站起来,国人们!参政共和!参政共和!发出我们的声音,争取我们的权利……”
这歌只在内部传唱,但随着去年开始的议事会运动,这首很符合传统精神没有阶级仇恨的歌曲很快传遍了闽城。
激昂的曲调冲散了砍刀上的血腥味,也让这些人心中的热血燃烧,赤手空拳的墨党党员们冲到了前面,和那些手持砍刀斧头的火枪的人缠斗在一起。
带头的人被斧头砍中,满头是血,用最后的声音喊道:“如签字!毋宁死!”
临死前的呼声换来的不是哭泣和恐惧,而是百余名激进年轻人齐声的呐喊:“如签字!毋宁死!”
喊声中,枪声响起,带头反抗的几个墨党成员被铅弹击中,倒在地上抽搐着,双手努力地向上伸着,似乎想要抓住歌词中那真理的朝阳……
“墨党死硬分子,死有余辜!至于你们,签字自白,最多流放。如不签字,就是他们的下场!”
身后的人拿着一叠黑白的照片,挨着对照倒在地上的墨党成员,又从人群中抓出来一个墨党成员,不由分说直接砍下来双手,将砍断的手掌朝着人群掷过去喝问道:“签不签?”
……
城外,一名军官看着城内刚才火药库爆炸升腾起来的黑烟,用马鞭抽了一下胯下的坐骑。
不久前名义换防的驻军没有离开,而是和前来换防的团队合在了一起,扛着枪支和长矛朝着闽城前进。
入城道口处,几个治安队的人显然也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看到密密麻麻排成长队的士兵,不由胆怯。
治安队中的一名墨党成员面不改色地走到一名下级军官那里,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闽城内乱,危害市民生命安全,入城稳定局面!让开!”
说完拿起马鞭朝着治安队年轻人的脸上就是一鞭子,但年轻人身手敏捷地拉住了马鞭,冷声道:“请出示郡守或议事会的请求。没有书面文件,军队不得随意入城,这是立国规矩。”
“事有轻重缓急,法令自然有,但是出了事你担的了责任吗?”
“我只认议事会或是郡守的法令。”
军官哼笑一声,根本不管这人的阻拦,纵马就向前冲去。
年轻人则掏出短铳,朝天就是一枪,随即吹响了一种特制的、极为尖锐的哨子,连续吹动了三次后,城内的一处也传来隐约的哨子声。
砰……
军官掏出短铳,朝着吹哨子的年轻人就是一枪,军队正式开进了闽城。
年轻人觉得后背像是被大锤猛地敲了一下,灼热的感觉压制了痛觉,舌头顶住了预警锐哨,却发现怎么也鼓不出最后一口气……
第九十五章 不怕
军港港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斯文被几名军官软禁在房间中,年纪已大的他,笑咪咪地问那些新派来不久的军官们问道:“手令呢?”
“没有手令。我们只是去平叛。”
“我再问一句,手令呢?”
“现在没有,平叛后自然会补上。”
陈斯文叹了口气,摇着花白的头发嘲弄道:“一群蠢货!没有手令,出了事你们就是替死鬼!”
“如果镇压成功,那就不是替死鬼,而是平叛功勋。”
“如果真的是功勋,上面为什么不给手令?既想镇压,又不想担责任和骂名。无胆!无量!都城的那些人如今堕落成这样了?真要是明着喊出来就是要镇压,我敬他们是条汉子,一群怂货。被正义激进青年社团的几枚炸弹就吓成这样,难成气候,哪有几分他们爷爷辈打统一战争时的风采?”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些年的沉浮让他很容易想清楚一些人的想法。
多年前看报纸,正义激进青年社的人为了对抗报纸审查朝官员家里投了两枚甘油炸弹,虽然事后被绞死了几个,可是从那之后都城便有了一股古怪的风气,不敢担责任。
这是陈斯文相当鄙夷的。
看着这些军官,陈斯文忽然问道:“如果镇压不成功呢?你们想过后果吗?”
“自然会有人出面,这就不消您费心了。请不要逼我们。”
“我是在救你们。谁现在敢真的站出来喊,我就是反对共和,我就是不管底层死活?谁敢这么喊,就有别的家族站出来喊我们管底层死活,就敢把喊的这个人弄死搞臭,就敢号称自己代表平民的利益。真以为上面是铁板一块呢?”
“蠢老头,别废话了,你以为你看明白了?你看明白了你都六十了还是个校官?”
陈斯文呵了一声,心说要不是老子的儿子放着好好的大家族女婿不当而去搞墨党,老子现在早当上将官把伪齐的海军灭了名垂青史了。
想到在城中的儿子,却没有担忧、怨怼、不甘或是悲伤,而是笑了一声。
“求仁得仁,你们也一样。”
说完这句话,不再哼声,难得地如同年轻时一样笔直地站起来,整理着自己许多年都没有换过的军装,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椅子上,闭目不言。
……
墨党中央党部。
之前剧烈的火药爆炸让党部的许多玻璃窗都被震碎,党部前面的广场前满是血迹,时不时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枪声。
一小时前,火药库爆炸后不久,墨党的中央党部也遭到了袭击,三百多人参与了进攻,但是很快就被打退。
不断有附近工厂和居民区的墨党成员和同情者外围成员围过来,已经聚集了四百多人。
党部内的人正打开了一直上锁的地下室,从里面将一捆捆的燧发枪、一桶桶的火药取出来。
二十多个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年轻人正在分发燧发枪和皮纸定装铅弹,两门六斤、一门十二斤的黄铜炮也从地下室拖出来,几名测绘航海学堂毕业的年轻人正从党部提出各种装箱的工具。
刷子、醋桶、铁钎、火药包、角度对照表……
之前进攻这边的那群人,大约认为自己选了一个好时机:墨党的主力纠察队都在南安,城内的骨干也发动了一部分前往其余县,今天又是工作的时间而非旬休日,似乎墨党中央党部可以一鼓而下。
只是他们没想到攻入到广场前不多时,许多威力巨大的甘油炸药的手榴弹就从楼上投掷了下来,外加许多汽油和白糖以及火棉粉的燃烧瓶,让那群经常和墨党纠察队有摩擦的城内别动队顷刻间损失惨重。
他们和墨党纠察队的冲突,大部分时候都是轮拳头或是用棍子,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然而真正动真格的时候,他们才知道那个名为航海和测绘学堂教出来的学生到底是干什么的,成组织经过秘密训练的街垒掷弹青年团在城市街斗死战与斗殴中绝不一样。
刺鼻的汽油味和烧焦的人肉的味道在广场前弥漫,一具被烧焦的尸体扭曲的不成模样,整个脸部只剩下白森森的牙齿,格外人。
许多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都吐了出来,和陈健出海的那些人倒是没吐,在福建救灾的时候很多人见过比这更惨的场面,也不过只有一个承受不住而吞枪自杀的。
远处的枪声还在继续,陈健腰间别了一柄单手剑,外加两支上好了铅弹的燧发枪,广场外已经开始戒严,所有新赶来的人都必须是党内成员才行。
闽城,是墨党的根基所在,如今正是墨党在闽城力量看上去最弱小的时候,自然让很多人露出了野心。
议事会那边传来的枪声陈健已经听到,也正是这枪声让他安心了许多墨党这边的政策选择了现阶段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而不是更为激进的政策,所以对方的这次动作选择的是直接扑杀闽城的议事会和墨党的中央党部。
问题多得很,是都城的命令?还是这边利益受到损失的旧势力拼死反击?
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远处钟鼓楼响起了急躁而无序的钟声,那是闽城受到袭击时候才可以发出的声音。
墨党并非只有表面上看到的这点力量,就在中央党部旁边不远处的一家“木器工厂”,里面绝大部分的员工都是秘密党员或是外围成员,而且都是在龟岛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随时可以编成四个正规的燧发枪连队,外加两门三斤野战炮的炮兵小队。
木器工厂早就成立了,但是今年忽然扩建,从“外地”招来了一些工人。
其余的许多墨党隐藏党产的工厂或是作坊也有直接成组织的力量,随时可以拉出来。
只不过此时是不是动用这部分力量?
在中央党部的几名临时委员外加几名无临时委员投票权的临时特别成员迅速讨论了一番。
不断有新的消息传来,汇总在一起,陈健心中大致已经有了一个判断。
一名党员骑马从街道外跑来,汇报道:“陶瓷工厂和煤炭囤积行那边的队伍已经组织起来,正在修筑街垒抵抗。对面是正规军,好像五门炮。”
正规军参与,陈健也没有太意外,敌人城内的那点力量成不了气候,如果都城那边真有什么动作这边也不会没有消息。
“城内的情况呢?”
“乱的很。之前正是上工的时候,现在听到了预警钟声,应该正在往这边集结。”
“把热气球升起来,观察一下城内的情况。”
“好。”
“找几名可靠的同志,骑马直接走联络点换马,将消息传到南安。南安的矿工协会、矿用炸药实习协会、农会、共耕社、消费合作社,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全部动员起来。很快会有临时委员去那边的,先行组织吧,随时准备开赴闽城。纠察队有枪,去咱们的玻璃厂,仓库里有枪;矿用炸药厂有拉发手榴弹,让军官生和在琉球打过仗的人直接在那编队。”
想了一下又道:“对了,还有油田区的组织,也尽快编队。顺带的,拆了矿区的轨道告诉矿主以后免费给修、在运河上埋炸药随时炸毁船闸,搞我们?要是城内的资本家也有参与,事后就报复。”
“那附近县里的工作队……”
“不用,给墨党留点种子吧。”
旁边一名临时委员补充了一句道:“如果我们全数战死,你要是还活着,就告诉活下来的人……想要继续为正义与公平而努力的,就去农村和那些反对派一起分田地斗地主吧。”
听了这么一句有些像是托身后事的话,陈健大笑道:“全数战死?怕是他们还没这个本事,我可是打一开始就没相信请愿就能建立真正的国人共和。他们以为咱们的根基在闽城,只要搞掉他们,一切都解决了?殊不知咱们的根基在那些心怀不平的国人之中,只要这天下还有不平事,我们的根基就还在。这党,不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更不是寡头婚姻的家族,少了我们的脑袋,一样会长出新的临时委员。”
给众人提了提气,听着远处的枪声,临时委员们站在开了个会。
“军队从海边打过来,我现在担心的是海军那边也参与了,一旦海军帮着炮击,沿海那边的压力太大。真要是那样的话,我父亲估计也要被人扣起来。如果是都城那边的命令,恐怕现在已经被带走了。”
众人听着那边的枪声,也都点点头,这些人的军事经验不是很多,军事经验稍多一些的不是在南安,就是在大荒城正组织移民砸碎镣铐解放城邦奴隶,要么就是在望北城准备参与德川家对大阪的袭击以垄断对日贸易。
这边的舰队也都不在港口,如今也都在大荒城往回走私粮食稳定物价或是在望北城控制台湾海峡和琉球走私贸易线。
南洋公司有船,但是南洋公司的态度想必暧昧,如果是军队参与,他们未必有胆子明目张胆地袭击军队,甚至有可能他们会选择看似最为中立的中立。
如果城外只是两支换防军队,也就四五千人,就算是精锐,在城中也难以讨得好处。
但是这件事如果拖久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是不是直接和军队开战,陈健提议道:“现在的情况,讲道理已经没用了。讲道理就是伸着脖子被人屠,赢了才能讲道理。赢了才能控制闽城让骑墙派站在咱们这边,赢了才能把责任推到军官身上假设不是都城的正式命令,这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是,那就更要打,打的越狠越好,将这四五千人全数歼灭更好,事后讲道理也更容易。我的意见是……不管任何的调解,不死不休,开战。”
众人讨论了一阵,一致点头。
“既然同意开打,那就别藏着掖着了。总动员吧。南安那边的基层有不少军事学校毕业的,也有不少随时可以当基层军官的。没有骑兵,路上小心行动,缓慢行军或是坐船。动员、粮食、组织加上路上的时间,怎么也得七八天,我们必须得考虑意外,撑十天。”
“海军那边怎么办?”
“南洋公司不出面,我们组织力量暴动夺船。组织实习生登船,和老水手们配合,拉南洋公司的船去对抗驻扎闽城的海军。”
“和军队开打……怕有人想不通。倒不是我们内部,而是外部的摇摆着和那些同情者。”
“控制郡守府,问郡守要他没有让士兵入城的正式条文。他没离城,应该没有参与,但可能会‘中立’拖时间。如果拖,上回咱们手中不还有一张嗟远山的手令吗?伪造玺印、布告全城,说是税制变革和专营权赎买触动了旧阶层的利益,是他们主动叛乱,我们是平叛者。上回请咱们纠察队维持秩序的条文手令,直接修改日期,贴满全城。宣传队全面出动,只唱国人参政共和歌不唱工农歌,宣传专营权那些人的丑态。立刻追查城内的事是哪几个家族参与指使的,立刻围住无需等议事会司法程序,直接控制住,召开国人大会审判。”
“如果城内的资本家们也全数参与了,那就动用党产所有现金,封闭运河、煤矿停工、用装油木桶封闭港口、截断闽河运粮船和棉船直接白银强制购买囤积、炸开河谷纺织区上游已经挖好的分流河道断绝动力,党产所有的闽城手工业和工业上游工厂全部停工,抛售所有手中的股票,低价回购闽城代银纸币,让那些赚钱的知道闽城乱起来他们能得到什么。七八年过去了,我怕他们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回的伤口可比上回单纯的煤要疼的多,他们最好别观望,得让他们明白一个稳定的闽城有多重要,顺带提醒一下他们不要以为就他们有钱。也让他们明白,闽城乱起来旧势力一点损失都没,他们可不一样。”
“如果……嗯,如果郡守拒绝接见并且组织郡守府抵抗直接斥责我们叛乱,那就不用废话了,把十二斤的黄铜炮拉过去,炮击郡守府,控制南洋公司和沿海诸郡合资银行,武装夺权,彻底决裂。动员大荒城舰队回来联合被控制的南洋公司船队,直扑都城,寻机歼灭共和国海军,为这边争取时间,暴力整合动员农村力量。”
陈健叹了口气,无奈道:“真到了那一步,就是情况真的控制不住了,现在就起草一份《告失地国人书》。到情况完全失控的时候,在郡属工厂失地者中宣读,均分土地、保障地权。这个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宣读,先起草好吧。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那就表决,通过的话就起草《党内武装总动员令》和《致闽城国人书》吧。”
一致通过后,有人忍不住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情况真的不可控,我们是留下还是去大荒城?”
“十一年前,我告诉湖霖,我们不建世外桃源,也建不成世外桃源。十一年后,连他都不来问我要承诺的八万个银币来建他的梦城了,况于我们?”
略微想了一下,陈健又道:“就算撑不住,也要动员全部的两万多名党员和南洋公学,全数退到望北城。强制带走工匠和银行的所有贵金属和全部舰队,焚烧南洋公司海图、砸毁南洋公学所有试验器械、消除望远镜天文学和测绘学所有资料,枪决南洋公司死硬船长和领航员……全数退到望北城,积蓄二十年图谋明帝国建立真正的人民的共和国,以待后来。有人,才有力量,去大荒城,只有死路一条,革命之火必然熄灭。”
他一点都不怕这次是都城下的镇压命令,真的不怕。
第九十六章 被感染者
郡守府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嗟远山如坐针毡。
放到十年前,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一定第一时间逃出闽城,斥责此事为叛乱。
现在,他已经和闽城的资本密不可分。
资本主义是个体系,而此时闽城资本主义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环是墨党控制的大部分上游企业和南洋公司以及沿海诸郡银行。
这不是自由发展的资本主义体系,是被陈健有计划地带动起来的伪装成自由发展的调控体系。
最重要的体系内三个必要环节中,除了墨党陈健私产党有化让嗟远山没有多少利益外,剩余部分已经他把拉入了这个体系当中。
南洋公司有他的股份,股本的钱是陈健和当时南洋公司的董事主动借给他的,现金年利率百分之十五,但是现在这些股票每年的收益率让百分之十五的利息变得可笑,因而相当于白送和贿赂,只不过是合法的。
股票和分红现金存在了沿海诸郡银行之中,完全保密客户的资料,很多北方家族也把钱存在里面。
除了这部分钱之外,南洋公司花了重金聘请了他的儿子作为南洋公司的奴隶贸易部的规划员,其实这活儿闽城一堆人可以做,但因为有固定分红的股息而只能某些人做。
不谈政治前途,单纯从个人利益的角度看,他就算没有了权力,仍旧是闽城很有力量的一批人。
这十年他已经从权力寻租变为了拥有资本,虽然拥有的这些资本源于曾经的权力,但只要资本主义体系不倒,他就已经完成了转型。
闽城一乱,嗟远山很清楚一旦这个体系中最重要的链条断裂会导致什么后果。
都城的很多人根本理解不了闽城如今已经什么样了,按照旧时代的思维来考虑资本怪兽,根本难以清醒地认识现在的局面。
都城很多家族的脑子还停在土地、庄园、权力专营权、坑户部的钱、贪污这种程度上。
让他们理解若是闽城煤矿被炸、运河被截、港口被封、河谷水力被断、酸碱漂洗剂配套上游作坊全部停工对闽城有什么样的影响,无异于对牛弹琴。
而更为复杂的后续反应,诸如手工业萧条、工业停产导致的棉田赔本、靛青焚烧、仙人掌胭脂红种植园破产、白银忽然断绝流入的紧缩、粮价暴涨、股票狂跌、纸币成废纸、市民生活成本激增、破产导致的雇佣体系的瓦解和数万雇工失业等等问题,更不是那些靠着专营权、组佃体系、庄园劳作和旧习惯就能数钱的人所能理解的。
河谷纺纱厂最赚钱的时候,墨党也不过建了一个样板儿,哪怕那时候利润惊人,自己也不建,而是贷款扶植一部分闽城中层。
纺纱和织布最赚钱的时候,陈健也没有投入大量资金自己干,而是扶植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和合作社完成了初始积累,瓦解了包买商。
在海外贸易开展之前,墨党就开始组织挖掘当时谁也不看好的、以为只是做慈善的联通煤矿区的运河,海外贸易一开始,煤炭用量大增,却毫无滞涩。
在贫民区毫无价值、贸易商业圈还没形成的时候,南安的专职建筑队就已经开始盖那种框架楼房,形成了一种新兴行业。
在社会资本大量投入到南洋公司和种植园方向的时候,墨党的资金仍旧在扶植工厂手工业和水力工厂,不断地引诱着闽城的很多人完成转型,在经济上瓦解旧时代。
在谁也不知道海外贸易即将开始的时候,造船厂就开始被陈健定制改良海船,培养了大批的工匠、扩张了造船厂的规模。
墨党和陈健手中的钱,就像是一个药引子,引着资本在他们希望的地方聚成团,也通过这种聚团瓦解了闽城附近的租佃和行会体系,更为残酷的雇佣体系逐渐建立。
从不是自由发展的,而是一支看不到的手在偷偷摸摸调控的。
嗟远山在南安的时候就和陈健接触过,之后从来不忘记学习,经常看墨党的各种小册子,比如《经济基础决定了什么》。看到了,甚至觉得有道理,但是不代表不反对。
他很确信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番话是正确的,里面用阶级分析的角度说了很多问题,没有鼓动煽动,而像是人看蚂蚁一样用一种讨论科学的态度讲述。
闽城的经济体系决定在谁手中?
嗟远山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闽城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墨党隐藏在背后的规划史,闽城的繁荣是墨党吃肥肉、邀请原本的土地和原始积累的资本吃瘦肉,让小生产者喝汤的模式。
顺带在吃肉的同时将骂名和矛盾都扔到那些大资本手中,靠着喝汤又能团结小资产者一起反对专营权行会等旧制度。
墨党可以在自己的工厂中搞十小时工作制,顺带每年庆祝劳动者日,那是因为他们的工厂是别人难以取代的,靠着垄断的超额利润来实现福利的这是让市民们亲眼看到,大工厂制不是不好,会比行会手工业更好创造更多的财富,不好的只是分配问题,你们要搞清楚反对的对象。
油井、酸碱、漂洗剂、制镜垄断、运河所有权、航海实习生、棉纺机械、水泥联合经营会……别人有定价权吗?搞专利谁又能争过墨党的资本和计划性的、甚至不惜代价的高额技术投资?
而自由竞争的棉纱、织布等这些工厂,资本家就算有良心想搞十小时工作制,别人不搞也不立法,用不了半年就会破产被同行吞噬。
雇工们绝不会去恨墨党,相反他们对于墨党提出的十小时工作制立法等充满了尊重和支持,而且墨党在其技术垄断工厂中也一直在实行各种改良制度,雇工们只会憎恨那些野蛮剥削的处在自由竞争而非垄断资本时代的新兴资本家。
闽城最大的纺织行业、煤炭行业、建筑行业,以及即将修建的钢铁行业、教育业,上游一系列的运河运输、机械、漂洗、炸药等行业全捏在墨党手中,产业链一断,闽城立刻就要完。
数年前他们只能动粮食和煤炭,靠哭诉的泪水和同情来博取议事会的矿工请愿提案。那时候,他们还谈道德、谈美德、谈人性。
现在,他们连哭诉都懒得哭了。
他们的党产,是可以垄断闽郡经济命脉的,这就是敢在经济基础上叫板的原因,拥有能拉着闽城那些喝汤者一起毁灭的能力,所以现在他们不再哭诉也不再博取同情,而是直接讲利益分析。
就算是南洋公司看上去也在吃肉,但南洋公司能不能取代?一个转运贸易起家的公司,吃的肉源于闽城的工业。闽城的手工业看上去在喝汤,但是当他们喝不成汤的时候,南洋公司就要吃屎。
嗟远山愁的地方也就在这。
反对土地国有化、反对经济基础下的真正的人人平等、反对国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专营权;和反对减租减息、反对妥协性的赎买专营权、直接反对人人平等的口号……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可以把墨党逼入和整个旧时代外加闽城的新兴势力全部敌对的局面,后者则是直接把闽城的新兴势力逼到了墨党那边。
墨党的第一次特别扩大代表大会具体讨论了什么,嗟远山并不清楚,但却清楚墨党喊的口号是和闽城其余势力暂时妥协。
现在弄出了这么一出事,嗟远山恨的简直是牙根痒痒。
墨党没有地产,却有资本和一群激进狂热而又有思想的年轻人,随时可以离开。大荒城、天涯海角、台湾,哪里去不得?
难道世界上还有没有压迫的地方吗?只要有,墨党这群人就像是鱼跑进了水里。
逼急了,他们跑了,到时候抛下一个闽城的烂摊子,谁来收拾?谁来背锅?底层和中层的愤怒谁来承担?未来最激进但此时站中间的墨党走了,剩下一群空想激进派和绝对平等派的年轻人,把底层的火烧起来,谁来扑?闽城这么多的被收容工厂拉进来的失地失业者,丢了饭碗回农村去复仇去要地,谁能制得住?
墨党不是好人党,却非要在不执政的时候收容数万人在闽城挖运河、修道路干些执政才该干的事,真的是出于党内那些善良者的意愿?这特么不是数万人在那挖运河修道路,而是数万枚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而这炸弹的引线就是闽城的乱局和正常体系的崩溃。
这些潜在的炸弹怎么解决?不是不能解决,那就是强制地主退回土地、否定收佃权,把这些炸弹扔回农村。
但是嗟远山明白,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往往是最难的。谁来执行?靠地主旧势力的官僚来执行?谁会革自己的命?而且有这样的组织力和执行能力吗?
理论上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永远是最难的。
嗟远山在闽城看多了墨党的宣传册子,可以想清楚这个问题,因而也就如坐针毡。
闽城乱不乱,过得好不好,十年前和他无关。但现在,与他息息相关。
闽城就在那,谁的也不是,可南洋公司的股票、银行的现金、河谷纺织厂的工厂股份、银行的贷款利息……却是他自己的、合闽城思想下的法的。
闽城在别人眼中是座城市,在他眼中是一支可以爬的更高的梯子,如今却有人想把这梯子折断。
他就算辞了官,只要闽城的议事会制度和资本体系不倒,摇身一变就是南洋公司公开股东和银行家,靠着这些年的名声混个议事会的委员长都没问题,这权力不是来自中央而是来自闽城。
可现在,闽城一旦完蛋,他的政治前途也算是完了,就算这时候逃出去说这是一场叛乱支持军队镇压,自己还剩下什么?
背弃了闽城,必将失去了闽城体系授予的权力;闽城这些年的问题他没有及时反动,失去了来自上层的权力。
他也终于明白,当他来到闽城,收了南洋公司和陈健让他贷款入股的建议后,从那时开始,资本的毒瘤就已经开始将其吞噬、腐化。
他也明白过来,陈健当初哪有那么好心送他南洋公司的股权?南洋公司的主营业务是贸易,不是统治权地租和武力抢劫,而且是以闽城发达手工业和初始工业为起点的转运贸易。如果当初入股的是一个以权力垄断的抢劫和地租为盈利手段的公司,闽城什么样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利益。
是的,墨党还没能力对抗整个旧世界。
但却可以在临死前把闽城的新体系瓦解,拉着闽城所有新兴的、与地租无关的新阶层去陪葬……
于此时,地租保守、贸易激进;地租没有上下游、贸易牵扯手工业;地租和权力绑定,最守旧;资本和权力绑定,最无耻;地租为主,城市乱成一团都和他们没关系;资本体系,城市一旦乱了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跳楼跳河吞火柴头。
此时人格化的资本可没地方可跑,墨党可以跑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是以盈利为第一目的,他们的人格暂时还是理想和信念……
从南安初见到现在,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无孔不入的腐蚀,终于把嗟远山腐化成了一个旧帝国的“蛀虫”。
旧帝国的权力已经和他无关了,他已经有了新时代权力中最重要的东西资本和名声。
外面不断传来的枪声和喧闹声将嗟远山的目光从那几本墨党和进步同盟党派宣传的小册子上挪开,几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汇报道:“郡守,闽城的市民和墨党的人要面见您。墨党那边四百多人带着枪,还有三门大炮。”
说到大炮,回报的人面颊稍微扭曲了一下,递上来墨党刚才递上去的几张文书道:“他们说,这些大炮都有合法程序。一门名义上军方委托陈健帮着测量弹道的,这上面有军方的印章;一门是陈健申请说尝试用一种新的镗床来钻炮筒以承受甘油炸药做发射药,工部批复的,走的合法程序;还有一门名义是测试不用镗床直接用甘油炸药能不能尝试发射的……”
嗟远山接过那文书,连看都没看扔到一边。
平时有炮,谁也不能说什么,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看着三张文书,是不是合法的,不取决于这些文书,而是取决于自己将要说什么。
合法?墨党那群从不讳言造反有理的人会把旧的法当回事?
嗟远山被气的笑了出来,这是他今年听到的第二个笑话。前一个是年初听几个人请愿说教化世人信教便可天下太平再无纷争。
第九十七章 摇身一变
郡守府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被鼓动起来的市民和墨党的武装在那大声喧哗,高唱着国人共和歌,演说家们在那高声呼喊质问。
“市民们!市民们!议事会到底犯了什么法,以至于要被人屠戮?我们想要一个说法。现在闽城一切都好,日子比以前要强得多,难道有人就看不下去了吗?难道说我们只是讨论了一下赎买专营权的事,那些肥肠满脑的、吸干了我们血肉的人,就要把所有讨论的人都杀死吗?”
“是谁动的手?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不能给任何人定罪。可是,市民们,让我们想想我们赎买专营权、请求减租减息触动了谁的利益?”
“就像是很多生活必须品一样,这些专营的人做了什么?劳动创造价值,他们是在盐场晒盐了?还是将盐运走了?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就靠着贿赂得来的专营权,坐在那里就能发家致富。可他们来资本都没有投入,靠的只是那些复杂的关系、蝇营狗苟的团伙……然而他们吸走我们的血肉,却让他们出一个铜板来救济那些失业者都不肯。”
“现在他们竟然还把屠刀举向了我们选出的代表,而且军队也参加了叛乱。一直以来的传统,非京畿地区,除非是议事会或是郡守的命令,军队才能入城。现在,议事会可以确定没有这样的请求,难么难道是郡守下的命令吗?”
“我们不相信郡守能够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郡守这些人一直是公正公允的,闽城的发展和国人脸上的笑容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正如科学中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总是真实存在的那样,现在我们看到的现实就是军队正在开入闽城,扬言要杀光所有给议事会代表们投票的人,并且说得到了郡守的请求。”
“他们说减租减息是不合传统的;他们说赎买专营权和改善市民的生活是违背共和传统的;他们说国人只要被当随时可以挤奶的牛养起来就好,根本不需要参与国事;他们说任何在给减租减息和赎买专营权和变革人头税改革中予以支持的都该吊死在绞架上……或是被斧头砍死……看啊,现在议事会那里不就已经在做了吗?国人代表们难道不正是我们选出来的吗?难道他们只是在砍那些代表吗?市民们!他们到底是想砍谁?难道现在还不清楚吗?当代表们都被砍死之后,谁再敢站出来说正义与公平还有真正的国人共和,他们就要砍死谁,直到砍到没人敢说……”
煽动怨气的演说引来了越来越多原本惊慌的市民,他们原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而且是第一时间得到的军队要屠杀闽城所有给第二议事会投过票的人的消息。
事实上,并非如此,也有很多人不信,但不信并不代表不愤怒,尤其是被砍死的那几名议事会代表是平时做慈善救济工作的。
关于各种专营权来获利的细节也被墨党的宣传队用最为讽刺的言语讲述出来,加上之前已经煽动了半年多的佃农生存的悲惨情况,让这些市民感到了极度的愤怒。
闪亮的大炮还在用马拉着,街头演说者一个个站在大炮上高声疾呼,这种大炮与正义和真理结合在一起的力量引燃了更多人的激情。
人们很怀疑是郡守下的命令,在一些人的煽动下已经有人拿着棍子和石头朝着郡守府的门口投掷过去,守卫在门口的士兵满头是汗,却不得不把枪背在身上……他们害怕万一枪响了,对面的三门大炮外加四百多燧发枪就会来一次齐射。
骂声和喧哗声中,嗟远山已经做出了这将关系到他后半生的决定。
迈步走到了人群之前,大声道:“市民们!我嗟远山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下达这样的请求。况且,你们不要忘记,我是你们选出的第二议事会的名誉委员长,要说议事会就是叛乱,那我就是叛乱的头目了!难道我会屠戮我自己吗?”
“现在,我就派人去那边质问这是谁的命令,如果是都城的……那我会据理力争,不惜抬着棺材去都城,将你们的一切都转达王上,我相信我们的共和国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一定是有奸佞小人做出了一些不可告人之事!”
“市民们!如果既不是王上的命令,又不是议事会的请求,也不是我的请求,那么,我就可以宣告:不管是军队入城还是之前对议事会的袭击,都是一场叛乱!一场威胁共和国的叛乱!”
“如果是那样,我请求你们,请求闽城的市民们,请求伟大的共和国的国人们!像我们的先辈捍卫共和一样去战斗,去镇压这场叛乱!”
“这就是我嗟远山的请求,既是闽郡郡守,又是议事会的荣誉委员长,更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共和国国人的请求!”
“我在这里对天盟誓,我没有任何违背闽城国人利益的举动。而在这场叛乱平息之前,我将站在这里,直到叛乱被平息!”
“在这之前,如果我有任何退后的举动,你们都可以视我为逃跑、视我为和那些叛乱者勾结。你们随时可以用你们手中的枪打死我!”
“国人共和!万岁!”
高声呼喊中,嗟远山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而且必然会名留史书。
这一声呼喊,如果失败,那他就是第一个因“叛乱罪”被处死的郡守。
这一声呼喊,如果成功,那他就是第一个由旧时代体系中的官僚摇身一变成为守护国人平民利益的精神领袖。
至于选择,其实并不激昂:
如果这是上面的命令,他却没有接到,那已经证明自己在上面的人眼中不再是自己人。
如果这是一部分人的阴谋,那么墨党拉到郡守府的三门炮,就证明了阴谋必然失败底层起义一直都是斩木为兵,翻看书本嗟远山觉得自己已经开了眼,第一次见到被镇压者的炮兵和基层军官骨干比镇压者还强,第一次见到被镇压者用的一水儿的燧发枪而镇压者还有大量的火绳枪,第一次见被镇压者的年轻人用热气球和远望镜观察敌情绘制图纸,更是第一次见到被镇压者在乱局出现两个小时之内就把城内的混乱局面肃清对面的尸体装满了马车。
在他看来,只要半个月之内闽城没有彻底被军队控制,墨党也没有被大部消灭,等来的就是对面的死期。哪怕真的是上面的命令,墨党也绝不会放过参与者,就算打不过所有的旧势力,但在闽城临死的最后一搏……绞架会从郡守府一路摆到码头的。
真到了那一步,墨党才懒得拿什么大炮合法的文书给别人看的,他确信如此。
激昂的讲话之后,墨党的一部分人带头涌到了嗟远山的身边,几个壮汉将他搞搞抬起,大声呼喊着:“民主万岁!共和万岁!”
四百多名有组织的墨党成员也一同呼喊,带动起旁边的市民一起高喊。
被高高抬起的嗟远山心中一寒,心说这哪是万众拥护?
这分明是拿我来当万众的胆子!
在群众的高声呼喊中,墨党的一名临时委员立刻拿着三张纸请嗟远山签名盖上印信。
“如查清对方属于叛乱且无正式命令,请求征用附近之马车,运送为平定叛乱之国人支援平叛战场。”
“如查清对方属于叛乱且无正式命令,请求郡守下令要求闽城所有有军事训练以及退役之军人,拿起武器在郡守府前集结。”
“查清对方属于叛乱且无正式命令,请求郡守下令征用南洋公司以及一切武装之船只,严防叛乱者从海上登陆之企图。”
嗟远山也是个果决之人,事已至此也无需多想,不可首鼠两端,大笔一挥签上自己名字,盖上了闽郡郡守之印信。
随即又手书一封,叫人前往军队那边问清楚情况。
问清楚、或是问不清楚,都需要时间。
墨党则根本没有管这些程序,这批原本准备在极端情况下炮轰郡守府的武装人员根本不等查清楚情况和三份文书正式生效,直接在郡守府前整队。
踏上那些出租用的马车,拉动着大炮和四百名武装人员,踏着平整的路面,朝着枪声最激烈的地方狂奔。
那三道被嗟远山签字且盖上印信的文书,迅速被人抄写了数分,按照不同的街区和对闽城的了解,快速传播出去。
越来越多的激动的市民、墨党的成员、进步同盟其余党派的激进年轻人、一些受益于收容工厂建设的原无业者聚拢在郡守府的前面,越来越多。
多,却不乱。
墨党的组织能力在这时候发挥出了极限,那些年纪不大的测绘学校毕业的年轻人开始组织起这些激情的市民,那些曾经组织过慈善社、纺织合作社、救济会的人成为了天然的熟人;那些组织过矿工请愿、运河修建、龟岛鸟粪石开采和灯塔建设的人,成为了天然的组织者。
几匹马车轰隆隆地赶来,大量的木箱被劈开,一捆捆的燧发枪和配套的铅弹火药包拿出来,优先发放那些有过军事训练基础的市民和党内成员。
而剩余的市民们,则发了大量的修建运河和道路的工具,他们不需要直接和对方交火,而是按照很久前就已经画好的地图,修筑街垒,显然是早有准备。
旁边有一支鼓笛队在奏诸如《一条大河》之类的古老歌谣或是最近流行的国人共和歌,有人在那不断地宣讲,引来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这些人并不是乱哄哄地自发地冲上前去,而是在这里暂时等待和整队。人逐渐增多,那些原本恐慌的心态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安定下来。
恐慌,已经在人多的心理安全和宣传队的宣讲下,变为了一种为平定叛乱的自豪和激情。
嗟远山站在那里,仍旧被人视作英雄,可并没有多少人围绕在他身边。
那些不断涌来的、带着特殊的黑色袖标或是墨党特制的那种帽子的人,才是这些乱哄哄的人群的中心。
他们就像是夏天一团团扔在地上的腐烂的肉,将一群群的苍蝇拱卫在中心,看似散乱,但仔细看就可以发现那是一圈圈的有秩序的、而非乱哄哄的一大团。
那些沙哑着嗓子的演说家、进步同盟的一些旧日盟友,则是这群混乱人群的心脏。不断将暗淡的、静脉的血,变为炽热的、鲜红的血。
嗟远山抬起头,没有看向枪声响起的地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耸立的墨党中央党部。
郡守府附近,人们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只是憎恨那些专营权、包买商、免税阶层的富有激情的小资产者年轻市民,他们要的只是旧体系之下的公平。
他想:远处那片闽城的第一批砖楼框架房、被改造的贫民区、那些聚集了对不公的一切充满了仇恨的,被墨党靠救济、组织和社区住房渗透的如同筛子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样呢?他们,也只是唱只有激情而无仇恨的国人共和歌吗?
唱激情而无仇恨的共和歌,可以合作。
唱追本溯源的阶级歌,终究是异路人,将来有机会还是要镇压的。
第九十八章 愤怒的方向
嗟远山的担忧不无道理,真正的动乱还没有来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场忽如其来的乱局中,之前泛滥的各种思潮加上闽城特殊的阶层结构,让这场忽然烧起的火焰很可能席卷一切。
而半年多前召开了扩大会议的、对未来的构想最激进的墨党,在这场变革中如果不分裂,那就只能成为刹车而不是油门。
这是城市,不是农村。
于是既有对旧时代的愤恨,也有对新时代的恐惧。
闽城占据绝对主力的市民阶层中,超大半数是小生产者,真正的无产者雇工数量并不多,那些刚刚从农村走入城市在收容工厂中挖河的那批人,他们现在还是更喜欢土地,还需要很长时间适应新时代。
这一次议事会一直在讨论的税制改革,受益最大的是那些小生产者,受损最大的是那些旧时代的专营权、包税者。
而那些吃相难看的投机商、粮食商,也在这十多年中积累了中底层足够的怨气。
对小生产来说,他们梦想的社会永远都是公平的劳动换来公平的交换,他们的恨意更多地集中在那些粮食商、投机商和那些包税专营者的身上。
各种乱七八糟的捐税、商品税,让消费主力的小生产者极为不满,尤其是在经济学说开始剖析内在问题之后,这种不满也就越积越深。
任何一种商品税,最终都会加在商品的价格之上,交税的看似是商人,实际上却是那些大量的消费者,然后这些包税和专营商再用交的这些税换来特权和不平等的票权。
事实上土地问题和减租减息的问题,在闽城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反感,居住在闽城的许多地主已经完成了转型,加上他们可以靠捐钱之类获得一些免税权,这件事对他们影响不大。
墨党的宣传更是将矛头在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指向了那些税制改革中利益受损的人,相当于直接让小资产阶级成为了最愤怒的那个阶层,成为了在利益上最好的同盟者。
专营权问题也是一样,许多资本眼巴巴地盼着专营权,就算得不到也希望能够自由竞争,里面的利润太大。
本该最愤怒的失地者和涌入城市的农民,因为墨党的“收买”政策,让他们暂时有份糊口的工作;工厂制下的雇工连票权都没有,他们只能把诉求放在墨党的代理人身上,同时暂时他们也是只和工厂主争取利益、加上大量的失地者涌入和新机械的改进,让一些非熟练工也能干很多工作,让一部分雇工忙着成立抵制新人的小团体,他们有组织但也最容易被墨党控制住。
因而最容易失控的那部分人,则是极端激进空想派的小资产者。他们向来富有激情,也同样对税制改革感触最深,同时除去一部分水力工厂竞争的行业,其余行业这些年的日子因为贸易等问题过得还不错,所以他们对旧时代的残余也就最愤怒。
赚的钱多了,物价却也在上涨。
钱赚得多了,自然会认为是新时代带来的好处。
物价在上涨、税不改,自然会认为是旧时代残余的坏处。
事实上白银流入、大量出口、生产力提升减去出口额赶不上白银流入的速度、农村土地没有完成资本主义改造导致的农产品没有最大规模的融入市场,这才是大头的原因。
可这些人未必这么想,而且这么想太遥远,远不如将问题都推到税制、投机商身上更简单,当然他们的吃相也的确太难看,还没学会怎么吃得优雅。
愤怒,未必发生在最穷最苦的地方。
愤怒,往往发生在半明半暗的地方。
明亮之处,已经触摸到,于是一切好的都归于明,即便很多人竭力想让他们理性思考,但做起来很难。
阴暗之处,已经感受过,于是一切不好的都归于暗,即便很多人竭力想告诉他们这暗一直如此,可激情与明亮让他们想要反抗这黑暗。
除了切身利益相关外,他们身上特有的那种狂热性,也让他们很是具有一种想做拯救者的浪漫气质,更是催生了诸如正义激进青年社团这样的组织。当然,他们的激进为墨党的一些缓和政策提供了机会。
而墨党暂时还没有遇到一场真正的大屠杀,所以党内的温和派、理想派、幼稚派们成群结队,还没有出现一场屠杀把他们杀醒悟或是把温和派都杀绝的时候,暂时还有继续改良为资产阶级民主站台的机会,直到屠刀降临那一刻。
在嗟远山签名盖上印章的三封文书刚刚传到闽城大街小巷的时候,名义上因为暴力炸弹袭击官员而被取缔合法活动资格的激进正义青年社团立刻发表了一篇声明。
“激进正义青年社坚决支持国人平叛,并在此发布声明:”
“此次叛乱和军事政变的幕后指使者,即便是都城的‘大人物’,如果不能受到正义的审判,本社团将伸张此正义。”
“以正义的暴力对抗不义的暴力,本社团对天盟誓,如查证实、必杀其全家,一个不留,以让任何有做出此等举动之人有所收敛。”
“另:本社团对上月十五日《佃农悲惨生活录》中周姓地主全家被炸死一事负责,经查属实,难逃正义之审判。对背叛正义而追求‘科学的社会的未来’之新墨党暂停敌对,一致合作平定违背共和之叛乱。”
“但请墨党之临时委员会记住,人民最终追求的是正义,而非科学。”
这份公告一出,两名数年前被判决“有生之年永久流放”的激进正义青年社的领导人公开露面,呼吁原进步同盟之各个党派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威胁进步之武装叛乱。
这种情况下,叛乱发生时在闽城的墨党的七名临时委员中,除了一人留在中央党部负责协调外,一人带着一部分军事骨干前往南安,两人去了一线,剩下的三人立刻和城中其余原进步同盟的党派接触洽谈。
远处的战斗还在进行,郡守府前各个党派和一部分进步的闽城有声望的人,迅速推选出了“紧急临时特别第二议事会”,并作出了八点纲领。
“一,立刻封查沿海诸郡银行,由临时法警驻守,严禁任何人搬运贵金属。如叛乱继续进行,将以此银行之金银强制购买平叛债券,年息百分之十八,数量不限最高额。”
“二,立刻封锁投机商、包税商、税务官、和专营商人之住所,限制其活动。任何有抵抗或是趁乱逃走之行为,将视为参与此次叛乱,即刻羁押,如有反抗就地枪决。”
“三,立刻组织国人平叛志愿队,封查码头粮食囤积处。在平叛期间,所有粮食按照今年平均粮价销售,由平叛债券资金购买。”
“四,成立特别时期纠察队,凡是在叛乱期间有抢劫、强奸、偷窃等行为,如有抓获,按叛乱罪论处,绞刑。”
“五,凡是在此次平叛中参与战斗、挖掘街垒之行为,不论其财产多少,均可获得最低国人票权。”
“六,所有粮店不得在平叛期间罢卖,凡超过今年最低价百分之百出售者,除以获利百分之一千之罚款。”
“七,取票期货交易所暂时封闭,任何在平叛期间进行的股票期货等转让行为,不予承认。”
“八,随后将推选出平叛国人志愿队军事委员会,凡经军事委员会认为有必要修筑街垒之场所,军事委员会有权拆除房屋,所造成的损失登记在册原价赔偿。在平叛期间,涉及军事之命令,军事委员会优于郡守和紧急特别临时第二议事会。”
“九,本紧急临时特别第二议事会、平叛国人志愿队军事委员之权力,至叛乱平定自动解除,以上之所有临时特别禁令一并解除。”
紧急起草的特别纲领立刻在市民聚集的地方通过数百年前那种唱票的方式全数通过,并由嗟远山盖上印章正式发布。
一年前便一直在家隐居的、被陈健邀请了好几次却都没有再活动的湖霖也走出了自己的小楼,在起草的特别纲领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时拿出自己的白银购买了平叛债券没有什么债券,只有一张写了数字的纸。
他和陈健并没有会面,在这些纲领起草之前,陈健已经带着人去了这几处地方。没有查封,但是进行了监视,等到纲领一经起草生效随着快马传达后,立刻查封了纲领中的重要地点。
守卫这些地方的都是精锐,也是最为忠诚的一批人,他们守在这里的意义不亚于上前线。
大量的挖掘运河和修建道路的郡属收容工厂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在这些道路上修建街垒。
墨党出面,以自身的党产和一贯的名声担保,甚至都不需要任何法令签署,大量的房屋的材料被拆下来,在被认为有必要建筑街垒的地方修建街垒。
街垒的修建早有预案,几个重要地区也早已完成了砖石结构改造,从十年前开始的各种房屋改造、贫民区改造和几个新标志性建筑的设计,基本上都有潜藏的将来城市街垒战的军事目的。
多年前矿工请愿事件爆发的时候,湖霖站在墨党的中央党部上就看出来了那些砖石结构的改造建筑和广场街道的目的,这些年虽然没有明说,但经墨党或是潜在墨党负责的那些房屋街道,都不可避免地掺上了为将来某一天暴动做的准备。
街垒用砖石、木头构成,胸墙的高度,但并不是阻塞街道的,而是在中间的部位留出一个出击和反击的缺口,并且可以随时用房梁堵塞。
街垒两侧的房屋也会驻扎一部分国人志愿队,他们会从侧面袭扰敌人。
虽然城内藏着的大炮数量远高于镇压的军队,也有优于军队的年轻炮手,但是为了尽可能缩小对方大炮的威胁,街垒的修建也要在进攻方向街道的前半部。
如果对方的大炮想要轰击街垒,必须直射,街垒修筑在街道的前半部,可以保证大炮出现的时候遭到火枪的射击,同时也方便青年掷弹团利用房屋绕过去夺取大炮。
如果对方夺取了街垒,部署在街道后半部的大炮可以发动反击。
这些提前准备的东西,意味着从没幻想过不流血。
第九十九章 歌与刀
鲜血已经在和军队交火的地方流淌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最先组织起来的,是靠近那里的墨党组织,在听到了锐哨响起后迅速组织了七十多人,在一些组织内的中级成员才能知道的地方领取了枪支、建起了街垒。
这些人松散,只有激情,并不是墨党中有正式军事训练的那部分,但他们还是遵守了党小组的决议,在没有命令下达之前就开始了抵抗。
最先抵抗的七十多人没有取得什么战果,仓促的抵抗换来的是军队的二十具尸体,但是七十多人也多数战死,剩下的被俘后就地砍头。
前期这种零星的抵抗迟滞了军队的速度,尤其是偶尔从房屋中射出的铅弹或是扔下的炸弹,让军队的士气大受打击。
前期街区的夺取因为无组织抵抗的缘故,进行的速度并不慢,可这种不慢的速度已经让带头的将军心中不安。
之前的密谋十分完美,城内的人说他们会搞掉第二议事会,墨党的人大部分都不在城内。
只要城内一乱,军队就可以用稳定局面为借口入城。第二议事会的那些人只要大部分在自白书上签字,第二议事会的存在意义就不复存在了:既然这些人可以在威胁下自白,那么又怎么能相信他们会公正地代表国人的利益呢?
到时候军队入城,自白书一公布,攻下墨党的中央党部、围捕进步同盟党派的头目,闽城大事可定。
史书上向来如此,几次政变或是叛乱,只要把领头的几个杀了,再多的人也是乌合之众,根本就不会有抵抗。
一旦控制了城市,恩威并用,墨党也必然土崩瓦解,剩下那些人也都不成气候,到时候搜罗一些叛乱的证据还是很简单的。
城内一些人根本就是骑墙派,如果这次成功,他们一定匍匐在地,只要施舍他们一点肉汤,别把他们的利益全夺走就行。
听起来确实是个完美的计划,听起来也的确很简单,且十分有道理。就像是都城家族的一些内斗一样,领头的人一杀,自然就散了。
可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带头的将军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火药库爆炸是军队入城的信号,意味着里面已经做好了准备。
问题是攻下墨党中央党部而升起的黑烟迟迟没有出现,而且刚一进城就受到了许多零星的抵抗,显然和以前处理农民或是手工业者起义的时候完全不同。
火药库爆炸和攻下墨党中央党部、控制议事会应该是同步进行的,现在没有升起黑烟明显是城内的那些人被杀了个干净,根本没能力夺权。
将军不是没杀过人,只不过因为年纪的原因没参加他出生前就结束的统一战争,但在镇压起义和饥民暴动上立过不少功勋,按照以往的经验屠杀这些人其实挺简单的。
他以为这一次一样,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比如之前又攻下了一个街区,从后面包抄的,这一次俘获了六十多人。
以往镇压的时候,被俘获砍头的时候,大部分会吓得双腿发抖泣泪横流,要么就是沉默的如同待宰的羔羊被拖到一边,杀得是得心应手,最多只有点吓怕的哭声,要么就是无尽的沉默。
但是被俘获的这六十人却不这样,被俘获的这些人应该是附近煤场的工人,被俘获之后竟然没有乖乖等死,而是和士兵们扭斗在了一起。
领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胳膊上缠着一条黑布,之前手中持着一柄短铳,显然是个头目人物。
这个年轻人的腿被砍断了一条,手臂因为反抗也被拗到后背摘下了关节,显然这样的头目人物是必须要处死的。
但是这个年轻人在活动不了的时候只有愤怒,毫无畏惧,被人像狗一样拖到其余被俘的那些人面前的时候,地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这种情况下,年轻人用了唯一可以用的方式进行了反抗。
被拖着的过程中唱了支歌,事实上还没唱完就被士兵把头砍了下来。士兵们很想听完,可是军官们不敢听下去了。
军官们不得不承认,歌的曲调很好,激昂无比,最是适合做战歌。
可歌曲的词,便有些让军官浑身不安,与其说命令砍头杀人,倒不如说盼着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会唱这首歌,杀了这人便断了传承。
“从来就没有先知和上帝,也不靠什么共和保民官!”
“要争取我们的权利,全靠我们自己。”
“让那合法的窃贼,把侵吞的一切吐出来。”
“一旦将他们消灭干净,公理的朝阳布满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属于劳动者的未来,就一定会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属于劳动者的未来,就一定会实现!”
“压迫的国家、阶级的法律,苛捐杂税榨干劳动者的血。”
“富人毫无义务却逍遥,穷人的权利没人问。”
“受够了欺骗下的沉沦,平等要新的法律。”
“没有无义务的权利,也没有无权利的义务。”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属于劳动者的未来,就一定会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属于劳动者的未来,就一定会实现!”
……歌唱到这的时候,年轻人的头已经被砍了下来,只不过砍得并不那么利落,负责砍头的士兵显然手抖了一下,这让军官极为不满,冲过去拿马鞭狠狠地抽了士兵几下。
剩下的那些俘虏也就没有用刀砍头,而是选择了重火绳枪枪决,因为砍头的过程中很可能再有人唱歌,枪决的话能用硝烟和枪声压住这些歌声。
休息的时候,一名被这歌唱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高阶军官,将歌词抄在了随身携带的一个本子上,从格式和称呼上看显然是在给父亲写信。
在抄完了那些歌词后,又写道:“此歌极具煽动性,建议父亲在国人议事大会上提议全面禁止。”
“此歌词明显有侮辱传统与挑唆国人争斗之罪状,且容易引起信仰上帝先知等海外诸国之惊诧和愤怒,建议立法凡有传唱着立刻以叛乱罪和煽动叛乱罪、或以外邦惊诧之罪名除以绞刑。”
“另外,父亲,请你尽快筹一笔钱。如果这件事做成了,我不建议您涉足南洋公司的股份,很多人盯着,咱们未必能分多少。我建议退而求其次,想办法拿到平板玻璃在家乡的专营权。都城您就别想了,不会留给咱们的。”
“还有,请父亲尽快疏通兵部的人,这件事之后将我暂时调离到北方,肯定会有人选择报复。您也一定小心,尽可能这些日子不要外出。这里并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这些人极为疯狂,就在我给您写信之前,有个市民的孩子朝我们吐口水,孩子的家长被打了个半死,但他们的眼神却让我有些害怕,所以我用剑捅死了他们。”
“愿祖先庇护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个孩子长大后肯定是潜在的叛乱分子。请您在家乡出钱修一座学堂,以补偿我的迫不得已与我不安的道德。”
“父亲,我实在不明白,我也看过介绍海外诸国的书,咱们要比那些那些海外诸国强得多,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叛乱和反抗呢?我个人认为就是对这些人过于仁慈,越是仁慈他们就越不要脸,至于他们要求的那些东西,我的祖父在战场的时候他们的祖父在干什么?凭什么要和我们一样?姬夏立国的时候,根本就想错了,血脉是真有尊贵与低贱的,凡是道德低下的和犯罪者,基本都是低贱的穷人,我真不明白兰家的女孩要站在这些人一边。”
“对了,您孙子还听话吧?最近没有顽皮吧?如果太顽皮的话,就要适当地教训他一下,否则长大了可不好管教。您告诉他,我很快就会回去,到时候一定给他带一些闽城的好玩意儿,让他好好学习,尤其是算术。他乘法表背的很快,是个聪明的孩子。上回姬明泽送我的那匹小马驹子等他稍微大一点就让他学着骑吧,会有用处的,多给他讲讲祖父的故事,让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骑兵永远不过时。”
“我走的时候都城正在重建冲击骑兵吧?我早就说过,共和国的支柱是咱们,而那些富裕的良家子自耕农就是咱们最好的剑,要我说就该给那些富裕自耕农免税,他们杀起城市的这些乱民才能毫不手软。步兵随便找人渣填充就行,骑兵必须要优待免税,这样将来杀起来的时候,步兵有可能心软,骑兵却不会。”
“如果我是王上,一定把那些破坏北方府兵骑兵土地制度的那些人都弄死,他们只知道眼前那点蝇头小利,却根本是在挖共和国的根基。现在可倒好,当年打完仗之后,就知道抢土地,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如今想要再重建真是难上加难,非得用重刑重典不可,严厉处置那些国之蛀虫,也最好把大家都叫到一起聊聊,不然将来可不好办。在北边,该吐一点就吐一点。”
“北方的府兵骑兵,需要土地、需要免税。可现在哪有那么多地?让他们吐出来一点一个个的都不肯。”
“不过也好,这一次的事办完之后,闽城这边又够吃一阵的。到时候就让吃闽城,吐北边,千万千万要这样啊,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让人吐,总得先让人吃更多才有可能,我就怕这边吃了那边还不吐,可就要出事。书上那么多故事,他们怎么就看不透呢?到时候根基被挖了,毁的是谁?”
“但是,父亲,到时候如果他们都不吐,咱们也不要吐。咱们吐了,他们不吐,和全都不吐没有任何区别,反倒是咱们自己吃了亏。咱们一心为了共和国的未来,可总敌不过那些目光短浅的蛀虫,可悲。”
“如果咱们这些家族,每个家族让出一部分土地,足够可以养大约两万人的府兵骑兵。免了钱税、交以血税,绝对是对咱们最忠诚的一批人。”
“他们可不会去听什么分地啊、改税啊、议会啊之类的蛊惑,说砍谁就砍谁。办法谁都知道,可地却怎么也弄不出、谈不拢。怎么就这样呢?怎么就不能眼光长远些?咱们就算眼光长远,他们不让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父亲,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怒气满胸,心感不安。可我纵然有心,但却无力。”
“好了,就到这吧,跟着我的那几个混蛋刚玩死了个女人,我得抽他们两鞭子,叫他们脑子清醒点,这地方可不是别处,小心些是没错的。祝您安康。也告诉您孙子,就说爸爸很快会回去的,但在我回去之前,您最好给他送到庄园去。我这几天眼皮总是跳,做梦总是梦到前些年都城报纸审查时候的那件事,那群疯子能做出来什么谁也不敢说。”
第一百章 另一性
战斗到下午的时候,指挥的将军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本来说好的城内趁乱放火、占领议事会、攻下墨党党部;海军那边也以维持秩序的名义从码头那边发起攻击;陆军沿着码头方向攻入,只要控制了码头、郡守府、议事会和银行一带,闽城就算是一鼓而下了。
然而入城之后就有断断续续的抵抗,经常会有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铅弹或是扔出来的炸弹,让军队的攻击速度极慢。
街道、广场之类的地方,军队根本施展不开。
远距离对射的话,此时的铅弹命中率之下,双方伤亡的数量在不考虑射击水平的前提下,和己方与敌方的人数都成正比。
近战的话,简易的街垒让精锐的骑兵无法施展,步兵冲击又会时不时遭到各种炸弹的袭击,甚至出现了六个年轻人吓跑了八十多名士兵的情况。
至于说城内的动乱、海军占领码头这样的事,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反倒是这边的市民一批批向后撤走,那些平时靠救济、纺织合作社、接种牛痘、过年发两斤面等花不了几个钱形成的基层组织,即便不具备战斗力,可是只要一个从事这种工作的基层骨干出面,立刻就能稳住情绪带人向后退走。
这样的镇压,是带队的将军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最开始的零星抵抗,也变成了不断后撤组织到一起用街垒顽抗。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军队在市民之前慌忙逃窜到如今有秩序后撤的情况下,攻入到了一处高大的建筑附近。
望远镜中,高大建筑上写着“下风贫民区公共用水消毒处”,再远处就能看到一些古怪狭小的红砖样式的楼房,这是闽城特色的市民底层住房。
这个公共用水消毒处在将军眼中是一处险要之地。这地方在河边,控制了这里就很容易控制河的左右岸,攻可以分割对手、守可以依河反击;在一个附近的空地也适合部队和大炮的展开,是一块不得多的的集结地,在这个打仗必须抱团的时代,谁控制了这么一处集结地谁就能占据主动。
将军心想,若说闽城这些人没有叛乱之心,他是不信的。这种建筑看上去是个什么公共饮水消毒处,实际上分明就是一处城内暴乱的集结点。
可是那些说好在城内搞事的蠢货却说只要军队开进来、海军从码头上岸,闽城就可一鼓而下。将军心说,他们对打仗的理解还停留在几十年前靠几个细作打开城门就可破城的年代,可闽城连个城墙都没有,里面到处都是明显刻意为之的可以集结反击力量的广场、空地,制高点也不是城门而是城内的那几幢远远可看到的建筑。
公共饮水消毒处那幢建筑的附近已经构建完了街垒,完全是依托在建筑的四周,好在建筑上似乎没有大炮,否则的话想要攻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正前方是一片泥土的斜坡,坡度不大。远处还有一群正在那修建街垒的市民,看到军队的影子后迅速朝后退去,但绝不是逃跑。
望远镜中的古怪之事越来越多,仅仅半天时间他已经见过了不少奇怪的事,可在这幢建筑前终究还是看到了最奇怪的事建筑上层的平台上,明显有几个女人。
显然这些女人不是用来对准城下的大炮脱裤子来让大炮熄火的,而是在参加战斗,因为在望远镜中明显能看到几个女人在那里帮着装填火枪递给前面的男人。
“滑天下之大稽!”
将军骂了一声,愈发觉得闽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鬼之气,看看太阳,心说如果今天不能攻下这处地方,今天一天就算是白忙了。军队不可能在没有足够空地的地方夜宿,就闽城这样的情况选择在街区夜宿,还不如直接自杀。
…………
将军没有看错,建筑上帮忙装填火枪的的确是女人,而且不少人的手臂上还缠着墨党的的袖标。
这些女人是旁边一家织布合作社的社员,而且因为这些女人的加入导致了墨党的名声不是很好。
在闽城,这家织布合作社的正式名字没人知道,但是外号却人人皆知放浪女织工合作社。
说她们放浪,是因为他们大部分都选择了和以往的丈夫离婚,虽然法律不允许女人主动离婚,但是她们还是选择了有名无实顺带着在报纸上集体声明,而且以往的丈夫去骚扰她们还会被这些女人动手殴打。她们手里有枪。
既然是女人,作为两性的一边,又都不是年老的年纪,在还有婚约但单方面宣布离婚的情况下,这些女人自然会选择找情人。她们自食其力织布,手里有钱,有赚钱的能力才能平等,没赚钱的能力只能当宠物。
时间一久,那些原本的丈夫要么觉得抬不起头主动离婚、要么就整天前往墨党中央党部叫骂。这些女人组织的织工合作社,也逐渐被人暗地里称作放浪女织工合作社。
这些“放浪女”组成的合作社成员,算是闽城最早的一批女***先锋,她们选择了用劳动来获取自己的权力,对于外界的骂声充耳不闻,反正找情人墨党内部有的是认同这种解放的异性。
作为合作社,她们也是最早成立了托儿所的组织,对于三年前兰琪给她们回信中说的“参加社会所承认的劳动、将家庭劳动变为雇佣关系的社会劳动”极为赞同。
作为织布合作社,又是墨党对女性态度的一个样板,加上这几年宽幅平纹布价格一直稳定,她们的这种合作社就这样成为了闽城旧思想的一颗毒瘤,而且难以摘除。
当然,也成为墨党被攻讦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在一些小资产者那里很难开展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墨党选择了坚持底线,而没有选择根据情况随意变动,这是获得了全数通过的决议,并且直言不讳地指出墨党是支持双方面自由离婚的,为此墨党也被闽城的很多人称之为“传统的毁灭者、放浪者堕落者以及潜在妓女的党”。
建筑物上,几个持枪的男人在吸着战前的最后一颗烟,即便明令禁止在这时候吸烟,可是面对着对面的敌人,这里的负责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后面的火药区派几个不吸烟的人在那就行。
有个码头雇工出身的小伙子有些越界地和这些女人开着荤段子,大战在前,女人们倒也不以为意。
“我说,你们这些娘们儿挖挖街垒就好了,跑到这上面来,你们见过血吗?”
说到血的时候,小伙子故意加重了声音,旁边几个人也都轰轰地笑起来,显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一个手臂上缠着袖标的女人瞪了那小伙子一眼,回骂道:“废话,我们十三四的时候就见过血了,那时候你们还擦鼻涕呢。”
小伙子又看了一眼旁边一个在那装填火枪的女人,笑道:“看不出,还会填火药呢?我以为你们会先把铅弹装进去再装火药呢。”
那女人却不甘示弱,手中并不停,嘴上却道:“装填火药?啧,上回我以前那男人又喝完大酒去找我,我二话没说朝着旁边的门就是一枪。他倒是没流血,但是尿了一裤子,弄得我们姊妹的屋子里一股尿味。”
小伙子吓得一缩脖子,偷眼看了一阵也不知道真假,就不再问。
旁边一个看得出很好看的、但是脸上已有些沧桑的女人在那捂着嘴笑。手里捏着一截火绳,有些熟悉,但又不一样,就像是多年前曾经放过的纱,但那时候可是没有太多笑容的。
女人家里曾好过、父亲因病破了家、买过兰花被人抢走、被酱油作坊收留、当过纺纱工、纺纱作坊破产后领过救济、被迫当过妓女来维持不去救济所,直到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合作社的一员。
曾经会笑,后来忘了哭,再到如今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少女时候那样捂着嘴笑。
捏着火绳的手捧过花盆、拿过扫把、偷过豆子、纺过纱线、拉过梭织……
原本那盆可以改变她命运、但并没有改变、后来又在死尸边捡回来的不再和命运相关只是发觉它很美的兰花,如今没有死,而是分出了许多支,种植在合作社托儿所的墙边,开得正艳。
每每总要轻轻拍打几个顽皮孩子的手,又舍不得打痛,却又怜惜那些被顽皮孩子捏在手中的、离开了枝叶和根须的花朵。
原本以为,花离开了枝叶活不了的。后来她知道,其实是离开了养分才活不了。
幸运的是,合作社托儿所旁边的土地很肥沃,于是活的很好,开得正艳。
她捂着嘴偷笑的时候,旁边一个壮实的男人冲着这群“放浪女织工”的带头人、墨党的女性死硬分子说道:“说真的,你们下去吧。打仗不是女人的事。
“从是否适合的分工来看,你说的没错。但正如咱们的党歌里唱的,没有无义务的权利,也没有无权利的义务。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义务,所以你们有高我们一等的权利。”
壮实的男人皱眉道:“党内不需要你们有这样的义务。”
“闽城呢?你看到紧急议事会的纲领了吗?参与战斗,是可以获得国人最低票权的。我们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自己性别的声音。哪怕是咱们的党,在议事会中终究还是男人提出的自由离婚提案,那终究是种施舍。我们要用自己的付出,去赢得这种权利,去赢得发声的力量,去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样我们才能解放自己,不再当玩偶和宠物。自己能养活自己,只是第一步。而这场战斗,就是我们改变那些人看法的时候。”
壮实的男人不再说话,女人却说道:“把你的火柴给我们一盒。”
“怎么,还要学我们抽一支烟?”
女人摇摇头,很淡然地说道:“男人最多战死,可我们如果被俘却还要承受另一种侮辱。”
男人翻出来后,掩住上面的字,无奈耸肩道:“硫化磷的,不是黄磷的。只能起疹子,死不了。下去吧。”
说话间,下面传来一阵火绳枪的闷响,军队的第一次进攻正式开始。
第一百零一章 胆大
镇压的军队等不及部署大炮,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攻下这里,作为支撑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黑之前还攻不下来,就要退走,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度过一个夜晚对面被吓得瑟瑟发抖毫无抵抗之心是可以的,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是。
将军也只能寄希望于城内所有的乱党主力都在这里,一鼓而下,或许局面还能挽回,他根本不知道城内有多少力量。
大炮在后面部署,第一批进攻的士兵才冲到斜坡附近,就受到了正面和左右两侧的齐射,几十具被铅弹打中的尸体躺在那里,几枚从建筑高处投掷下的炸弹让第一次试探攻击彻底溃败。
这一处空地让将军很别扭,水塔就在河边,两侧的空地上的街垒看上去是薄弱点,可是水塔横亘在中央,主攻两侧会始终处在交叉的夹角铅弹的射程之内。
对面的火枪填装速度很快,而且居高临下投掷的各种爆炸物也让每一次进攻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片广场看着挺大,但能展开的兵力不多,还要维持大量的士兵在后面的街区,以防被城内的乱党从后面包抄:如果城内彻底乱了、或是海军那边切入了,自然不必,这四千多人的力量就可以主宰整个城市。但现在,显然是捉襟见肘。
展开的兵力不多,就不可能发挥优势兵力佯攻,只能选择一处作为突破点。看上去最难攻破的斜坡之上的那个建筑物,也就成为最佳的进攻选择。只要那里突破了,附近的街垒就形同虚设;而只是攻破了街垒,建筑物随时可以展开反击和射击,拿不下这幢建筑就等于根本没有控制这里。
将军对城内能拼凑出多少人不清楚,但他估计既然城内没乱,那么除去维持秩序的这部分人,最多也就有七八百人。
以往镇压,真的很简单。那些人手里就算有几把火绳枪,但是没有长矛的掩护,一个冲锋就可以彻底驱散。
但是现在,将军估计的这七八百人,可能手中都是燧发枪。从刚才的虽然参差不齐但是能听出感觉的齐射来看,这些人很可能受过一定的训练,应该就是乱党的精锐。
事实上,他想错了。
“乱党”的精锐在南安、在大荒城、甚至有部分在台湾的舰队中。
城内的真正精锐人数的确不多,可是激情四射的志愿队人数不少,一直为“暴动”做准备的墨党手中枪支也不少,藏在城中的合法不合法的大炮将近三十门。
要不是军事委员会控制着,靠一股热血和激情冲到最前面的人少说也有两三千,但是这是严禁的。
一名墨党的临时委员在水塔建筑的上面,作为城内的临时军事委员会的成员,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
码头附近,早在临时议事会成立之前,就已经发动了暴动。实习生和码头工人武装夺取了南洋公司的船,扬帆截击可能参与的海军,几名船长和陈健的私人关系不错,还有在直布罗陀海战中实战过的一批人。
为了防止出现特殊情况、亦或是担心被人欺骗,临时委员会在暴动夺船后给出的命令是:“发现海军,直接打旗语宣布闽城治安队正在平叛,有人伪装成海军参与动乱,请海军退回港口停船接受检查。对方只要不接受,直接抢上风向,主动开火,不要任何的犹豫和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海战的结果还不清楚,但海军那边的威胁已经不大。
所以临时的军事委员会认为,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在今天晚上,城内一定不能乱,城内一旦乱了,就会不攻自破。
绝大部分被动员起来的力量,以及墨党的精锐战斗队都要参与城内秩序的维持。
今晚上如果有人坐不住主动跳出来,那就无需审判直接枪决,熬过今晚上、稳定住城内的情绪、各种委员会和临时机构和党派做好城内的安置,明天才能调配大量的志愿队反击。
同样的,今天下午对镇压的军队来说也异常重要。在城内不乱、海军无法参与的情况下,就凭陆军这四五千人根本攻不下闽城。在今晚上之前,拿不下码头贫民区水塔,他们就得撤走。
如果他们撤走,或是完全放弃,一切都好说。到时候南安的矿工和农会主力一到,不管军队扯什么淡,绝不接受任何和谈,直接攻下军营和海军军港以及沿岸炮台,再去谈到底是叛乱还是平叛的问题。
如果不撤,明天下午就组织力量展开反击,将他们消灭在城内。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水塔这里的各种军事力量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真正的军事力量有两个木器厂的精锐连队、两个码头工人纠察队、半个街垒掷弹青年团连队、外加一门十二斤大炮、七门六斤炮和十三门三斤炮。
其实城内藏着的大炮还有,但是临时军事委员会留下了一部分部署在几个重要广场,一旦夜里发生了暴乱,不惜一切代价直接在城内用炮轰。
终究不是正规的军队,如果是一支正规的燧发枪军队,还有这么多的大炮,作为临时军事委员会第一委员的陈健是可以选择让这边黏住镇压的军队,组织力量直接围歼的。
可惜这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不能求险,只能求稳,一旦不能冒险,必须打成毫无意义的消耗战,撑下去。
只要不被攻破,闽城的力量动员起来、市民阶层的激情被发动起来、在一年时间内暴力的、没机会温和地完成农村变革,一年之后战场只要在闽郡,硬抗个三五万正规军也没问题。
海军上大荒城舰队配合上南洋公司的舰队,只要齐国不和海军配合,前期压制也无问题。拼消耗,热带航线只要不断,柚木和热带造船木不被截断,都城那边的海军拼消耗拼不过的。
如果齐国想要趁机摧毁压制他们贸易的公司海军,都城那边勾结西班牙海军一起,那性质就变了:都城勾结外敌屠杀国人。
虽然以统治阶层的无耻这种事绝对做得出来,但这样虽然一时爽,但可能全家乱坟岗底层的反弹会爆发的十分严重,完全没有妥协的可能。
因而从长久看,今天只要求稳,哪怕把镇压的军队吓得逃走之后付出更大的代价攻打要塞棱堡,那也值得。
驻守一线的临时委员在高处观察着对面的动静,将左翼和炮兵的指挥权下放到一名从测绘学校毕业的年轻人身上,再三叮嘱要求稳。
测绘学校科班出身的年轻人姓项,单名一个瞳字,只是可惜了这个名字,他是个近视眼。
虽说项瞳是年轻人,但也是相对那些年纪稍大的临时委员们来说的,能被安排守卫左翼,在党内也是老资格了。
当初在学堂学的是测绘和数学,跟随陈健出过海,在环球航行中又跟着陈健学了数年,在琉球操过炮运气最好的那炮就是他打出的,回来的途中得了热病但竟然没死,已经算得上是老资格和嫡系了。
不过项瞳的性子终究是个年轻人,嘴上答应了求稳,内心却掩饰不住激动。
都说自我价值的实现,在这乱局当中,项瞳想不出有什么比一战成名更能体现自我价值的事了。
对方的第一次试探进攻已经退去,项瞳摘了玻璃眼睛,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站在马背上拿着个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对面,忍不住撇撇嘴。
二十一门大炮中的十二门部署在了左翼,暂时还没有展开。对面只不过有五门六斤的轻便野战炮。
左翼这边的步兵稍微孱弱些,真正的军事部队也就是一个木器厂连队,剩下的还有三百多的国人志愿队,让他们守街垒尚可,但是进攻根本不行。
单通镜片中,对面的大炮正从后面拖拽过来,军队正在那集结,看来准备发动一场正式的进攻。
马背上的项瞳喃喃道:“炮兵在中间,两边的步兵根本没挖胸墙,还在那扔钱买第一波进攻的勇士?这是根本就觉得这边只能防守?这么多年不打仗了,镇压下松散的起义有些太轻松了,这货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虽然富有激情和年轻人的冲动,可并不意味着不谨慎,再三观察之后,项瞳越发确定,对面完全没有做出预防反击的可能,大约是因为这些年镇压过程中从未出现过。
按说要是为了稳,这时候最佳选择就是展开那门十二斤炮和其余的六斤炮,远距离轰击,迟滞对方的集结,时间很容易就能拖到傍晚。
这边的炮打的肯定比对面准,炮能不能打准是炮的事、理论上算出来的准不准是人的事。即便此时操炮更多的是靠运气,但命中率女神的运气总归更亲近这些数学更好一些的炮手。
于是项瞳有了个大胆的主意,在左翼的组织成员内部表决了一下,叫来一个联络员,叫他去申请。
“不要炮击迟滞敌方集结,待敌方集结后、进攻前,快速展开轻便三斤炮射击,迅速发动反击,敌方必乱。六斤炮与十二斤炮,可不展开参与战斗而是作为战车冲击,此开阔地和硬石路面完全可行。无需考虑我方之志愿队组织问题,齐射后冲锋的激情和热情就足以冲垮被忽然炮击和反击而惊慌失措的敌军。”
“鉴于此,左翼的集体讨论建议将街垒掷弹青年团连队全数调集到左翼,再给左翼一个正规的连队,可以在日落之前将敌人驱逐出城。”
拿手指擦了擦眼镜片,在纸上第一顺位签了自己的名字。
声明:本书完结或是太监。
感谢书友的支持,感谢编辑的支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对不起所有的书友,也对不起编辑的推荐和抬爱。
翻看一下,昨天屏蔽了一章,今儿又一章。我一想,以后敏感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多,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都说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可能有时候读起来就会觉得有些眼熟,总归不好。
后来出去走了一圈,月亮很圆,仰望星空顿觉宇宙之浩渺。
我再一想,之前几卷忽然从其乐融融史观在某一章开始忽然本性暴露改用血淋淋的阶级史观的时候,该不看的也都不看了,看的吧也都是认同的。
既然这样,似乎便如同朝住在泉水边的人家推销矿泉水,便无意义。
呃,都说有大纲遁,后续大纲的脑洞稍微大了点,就不这么遁了。
说说书名所谓的球长,亦或是结局吧。
大概最后一卷会很短,就是一篇社会科幻吧,全球**实现下某个平凡的人的生活;或是像《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那种形式,用一个泯然众人的普通人的一天生活来侧面描绘想象中的那个时代的正面。
既然生产资料公有了,那么说自己是球长也不为过,或者说每个人都是球长也不为过。
人的自由、人的本质,能也只能在那时候复归。
一个劳动是第一需求、劳动的方向是自己喜欢的事业的、不被物化、自我价值的实现不被身上穿的用的的商品的贵贱所异化的时代。
嗯,简单的工作、爱情、孩子的抚养、婚姻解体后的生活,大约就是这样的平凡的一天。
这个短篇如果有机会会写出来的。
……
总之呢,大家随便怎么骂我也得忍者,大家是书友,花钱看书,结果写到一半不写了这是单方面不要脸,我也挺惭愧的。
既不装可怜也不找理由,就是今天忽然觉得以后写起来给别人添麻烦增加工作量;最重要的就是觉得看书的懂得比我多、弃书的我写的无意义。
所以太监的错,当然是我自己造成的。
我家里既没出事,也不是我病了。
在这里说声对不起。
我是真的挺不好意思的,所以这作者号我就不用啦,藏起来,然后就写些娱乐的大众些的,类似的历史不会再碰了。
如果有机会再写,再看,不知过去曾看过,也挺好的。
写的不好,见谅。
那么,再见吧,书友们。
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