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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的五十次方的接盘侠

    写的明明白白,海运有风险投资需谨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可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引燃了整个闽城的热潮。

    谁都知道海运有风险,其实完全不用写。

    然而特许贸易那可拥有巨大的利润,只要不是船只全部被毁,总能赚上一笔。

    而且又不需要自己上船,只不过是投一些钱而已,众人实在想不到有比这个更好的投资方式除了这几年火爆的兰花期货。

    钱能生钱而不是盼着天上往下掉钱,这就是思维方式的进步。很多大的投机商嫌弃陈健设定了最高限额,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投入其中。走私虽然利润极大,但还是有风险的,比不得名正言顺地贸易。

    尤其是这消息是陈健贴出来的,都知道陈健赚钱手段高明,又有各种作坊,加上新玻璃肯定会在齐国热卖,怎么看都是一次至少百分之五十利润的大好投资机会。

    巨大的利益之下,众人只看到了利润,故意遗忘了其中的风险。

    然而陈健在贴出这个告示的时候,湖霖找到陈健,问道:“你缺钱?”

    “不缺。”

    “那你这是干什么?”

    “共同富裕啊。大家都入股当商人当作坊主,这不是全民发财吗?”

    湖霖古怪地看了陈健一眼,心里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财务委员经过商量,想要投一部分党产。”

    “行,但是最多只能认购五千个银币。”

    “这是自然。规矩就是规矩。”

    “陈健,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呢?”

    “柱乾兄,你不会是怀疑我舍不得让别人赚钱吧?我往外扔钱的时候,那可是眼都不眨的。”

    湖霖笑道:“不是不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你急匆匆地从运河那边拉着我还有一些同志跑回来,总是有点奇怪。如今也有很多会记账的人,商社里这几年也培养了一批会计,你拉着我回来干什么?再说了,这特许贸易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你可是连出海寻死的事都和我说的。”

    陈健嘿嘿笑道:“其实还是有些不对的。你说现在闽城风头最炙的投资是什么?”

    湖霖想都没想道:“兰花啊。”

    “那你说兰花值那么多钱吗?我想请大家回来看戏,顺便让大家琢磨琢磨,兰花和棉布、粮食、玻璃有什么区别?钱到底是什么?价格是什么?为什么棉布的价格大致上会保证在一个区间,长久看不会低于某个价?决定这些东西价值……呃,价格的是什么?这不都是要琢磨的事吗?总得亲身经历,才能恍然大悟啊。”

    话音刚落,湖霖似乎明白了什么,惊道:“你要搞事情?”

    “我搞什么事情啊?我也是前几天夜里睡不着忽然想到的。”

    陈健笑呵呵地回答着,心里想的则是这一次一定要赚钱,哪怕是赔了自己往里面贴补也要让人相信,把钱投入自己的风险投资公司是有大钱可赚的。没有什么比狂热诱惑下的非法集资来钱更快的方式了,怕势单力薄斗不过一些人就把所有人都绑上,这才只是个开胃菜。

    湖霖则是低着头,考虑着陈健之前的问题:花和棉布有什么区别?价格取决于什么?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应该就是这样或是那样的,但到底是为什么湖霖忽然觉得似乎自己也说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最简单的问题。

    …………

    告示贴出后,很多人蜂拥而至,然而守门的人告诉众人,正式投资要等三天后,现在可以先问一些问题,或是回去筹钱。

    十四万银币,数量不多,而且最低限额才十个银币,市民阶层中的一些人也是可以投资的。

    众人正盘算着自己想想办法把钱用别人的名字投出去的时候,一个人捧着两盆鲜艳的兰花也一堆球茎来到了红砖楼的咨询处。

    “你们只收现金对吗?”

    “对啊。”

    “可我现在没有现金,这几天大家都在谈论陈先生风险贸易的事,兰花的交易量很少。你们看……我这些兰花和球茎,能不能抵一部分钱?毕竟后天就要投钱了,可才十四万银币的限额,我怕来晚了就被填满了。”

    红砖楼的门前站着很多的人,这个捧着兰花的人不知道从哪来的,看得出神色很焦急。

    的确,从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兰花的交易量立刻停滞了,很多人想要抓住机会把钱投到里面,都想要银币而不是兰花期货。

    很多观望的人感觉到了不对,已经开始快速出手,可是并没有人接盘。

    在红砖楼前负责解释接待的商社成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就像是刚从南安或是某个县城来到这里一样,仿佛根本不知道兰花的价值。

    听到这人说完,小伙子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说,你在说笑吗?这花能值几个钱?我们要的是钱,不是花啊。再说了,就算这是典当的地方,这花开的娇艳,可也最多值两个银币。加上你这些葱头……这葱头要去菜市去卖才行。”

    捧着兰花的那人急道:“什么葱头?这是兰花球茎,可以卖出大价钱的。要不是我急于用现钱,哪里舍得变卖?”

    气急败坏地说出了一个抵价的价格,年轻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啧啧,难不成这是金子做的?你说值钱,可也得有喜欢花的人买才行。没人买,这就是个葱头,甚至还不如葱头。葱头最起码还能炒菜吃呢,这破玩意能干什么?这不是棉布,总有人要穿;这不是粮食,总有人要吃;这不是玻璃,总有人要用……你这东西要我给你估价,两个银币,不能再多了。”

    那人一听,怒道:“我和你说不明白。陈先生在吗?请他出来。”

    “在。你等着啊,我去叫。陈先生来了,你这东西也值不上这个价啊。”

    年轻人起身进到楼中,片刻后引着陈健出来了。

    “陈先生,你是见过世面的,这花我的要价不过分吧?”

    陈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小沙粒道:“这东西要是有人愿意一千个银币买,那就值一千个银币了?那我现在花一千个银币买粒砂子,是不是大家就可以拿着五粒砂子到我这抵五千个银币?你这花……要价确实过分了。”

    “怎么会过分?现在是什么价?你问问去啊。”

    陈健笑道:“什么价?什么价那也是有人接手才有这个价。没人接手,这就是一盆花,最多两个银币。再说了,现在什么行情啊?喜欢这花的人基本人手一盆了,那剩下的花谁要啊?每年的根茎都能繁殖,就算今年值这些钱……哎,你上过学吧?”

    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那人点头道:“那是自然。”

    陈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石膏笔,当着众人的面,在红砖墙上写了一个数字。

    “就算一年出两个球茎,就算现在闽城就有一盆花。我估计,我能活七十岁,那就还能活五十年。那咱们算算……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十六变三十二……”

    一开始的几个数很不起眼,一直到八年之内尚算可以忍受,然而到了第十六年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惊慌……

    陈健还没等算到五十年,算到三十几年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大致算了算,五十年,那是一千万亿……一后面十五个零。咱们全国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三四千万,后面才七个零。怎么着?五十年后就算这东西一个银币一枚,全国每人要买四千万盆才行,那就是四千万银币。”

    “谁有这么多钱?就算是最有钱的那几家,你问问把他们卖了,他们能凑出这么多钱吗?而且现在整个闽郡的花,可不是一盆啊。”

    “我这人是学宫先生,你们也都知道,最讲道理,又喜欢算数。数就在这,你们自己看吧,你们说这花值多少钱?”

    在场的所有人看了看红砖墙上的超长的、十六位的数字,全都愣住了。

    小心翼翼地数了数,一个个吞了口唾沫,心说要按如今兰花的价格,这尼玛就算一盆一个铜子,五十年后也买不起啊。花是越来越多的,可花要卖给下个人才能变成钱,下个人总会有个终点的,因为没有一后面十六个零这么多人啊。

    陈健苦着脸,继续说道:“莫说这花结出的不是金银,就算每朵花结出一两金银,五十年后一人要分上四百万斤的金子,那金子岂不是和海水一样了?就算是金子,到时候也未必换上一粒麦子啊。”

    抬起头,看着捧着花的那个人。

    陈健做了一个很坚决的表情,拒绝道:“对不起,这花在我一眼一文不值。当然了,只要还有人继续接手,你这花还是能卖出去的。但肯定会有没人接手的时候。”

    “在倒数第二个之前的人手里,这花可以算是银币。”

    “可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倒数第二个,但在最后一个真正出现之前,你所认为的你是倒数第二个只是猜的只是盼望的的一个预期,而现实是……你此时此刻就是最后一个,倒数第二只是一种可能。”

    “可能这两个字……值那么多钱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挺好看的

    一番话之后,在场的许多人傻傻地看着那盆花,盯着墙上那可怕的数字,心中狂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这之前,很多人就隐约觉得可能会出问题。

    可即便是这样想过,却在巨大的利润诱惑之下丧失了理智,冥冥中相信自己肯定不会是最后拥有花而非银币的那个人。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倒数第二,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为什么自己一定就是最后一个?

    这是今年的想法,比起去年,至少已经有人开始想这个问题了,但谁都没有戳破自己或是别人的美梦。

    然而现在连陈健这样的人都公开表示在他眼中这花一文不值,瞬间将众人心中的那一丝侥幸击的粉碎。

    片刻之后,那个捧着花的人转身就跑,陈健在后面喊道:“喂,你做什么去?慢点,别跌倒,这水泥地摔倒了可是很疼的。”

    那人头也不回,只是喊道:“干什么?我趁着还有人不知道,先把这花卖出去,几个钱都行!我要的是钱!我可不爱花!”

    话音将落,人已经消失在了路口。

    顷刻间,围观的众人也有七八个人转身就跑,留下的都是从没有做过这种投机生意或是做过但已经变现的人。

    这兰花的风潮是谁弄出来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是陈健说的最后一个人。

    …………

    几天后,闽河附近的一家小纺织作坊里,一个女工提着一桶脏水来到河边准备倒掉。

    粗大而沉重的水桶在女工的手中似乎很轻盈,有些粗壮的手臂在不寒冷的冬天半赤着,头上包着一条破头巾,扎着一条很多污渍的围裙。

    或许很久前提着水桶的手是一双很稚嫩的女孩的手,但现在已经粗糙的仿佛树皮,几道皲裂的口子在手背上肆意地张扬着,露出里面鲜红的肉。

    指甲和手指肚上被纱线勒出一条条沟壑,脸上也因为常年的劳作年纪轻轻就变得干黄而又粗糙。脸颊有些不健康的两团红色,偶尔咳嗽几声,却急忙忙地掩藏住自己的咳嗽。

    包头的头巾下,隐藏着一道疤痕,似乎是被什么钝器击打后留下的,但现在只剩下了不怎么明显的疤痕。

    女工将沉重的木桶提到了堤岸上,正准备倾倒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年纪有些大的老男人,手里捧着几盆鲜艳的兰花,似乎在那哭。

    女工不知道那人在哭什么,看着老人手里的那几盆兰花,幽幽地叹了口气。

    “要是……要是我那盆花没有被偷走就好啦……”

    倾到着泔水桶,心思却不在水上,而是想到了自己曾经也有这样一盆象征着希望、治愈、健康的花,就在自己的窗台,陪伴父亲走过了重病最后的一段日子。

    那时候兰花才两个银币一盆,那时候她只是希望用家里最后的一点钱为父亲换回一个希望,据说这种花可以让那些得了怪病的水手都起死回生。

    可是父亲还是死了,但那盆花却在父亲死后留下的一无所有中,让她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她记得两年前,就是这时候,兰花已经涨到了几十个银币一盆,而自己那一盆又绽放的鲜艳。

    纵然喜欢,可那时候却没有了爱花或是爱那希望与美的资格,只想着第二天卖掉,换成最粗俗的但却又有希望味道的银币。

    但却不想,就在那天那里被人将兰花偷走,还把自己打伤了。

    那时候,她还是个女孩,手还有些白嫩,甚至有时候还会想到希望、美丽、未来、幸福这样奢侈的词语,还有时间看着窗前的花傻笑。

    那之后,她在花丢了后哭了人生的最后一次,因为哭了也没人看,更没人劝慰。

    挽起了头发,退掉了因为父亲治病早已卖掉的房子,在城中寻求一项可以糊口的工作。

    她记得那时候,闽城还是有好人的。

    一家名叫乔记酱铺的小店收留了她,让她做些杂活,总不至于饿死,而且还可以偷吃豆子。

    那时候,虽然不哭了,但还没有长大。

    虽然不哭了,可却总会幻想要是那一盆兰花没有被人偷走该多好,自己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偷偷嚼豆子的时候,总会这样想,甚至幻想着自己穿上了丝绸、带上了玉珠,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作坊……

    可是吃多了豆子会放屁的,大大方方地放过几次后,之前那样的幻想也就少了许多。

    原本如同兔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她,嗓音变得粗大,胳膊变得结实,学会了骂人,更在市井老娘们儿谈话的时候不再脸红……只是怎么也记不起以前那种倚在窗前看着夕阳红花时的微笑是什么模样。

    酱铺的老板心肠还算不错,就算知道她偷吃豆子也不会责骂。

    但是一年前,不知怎么,原本生意尚可的酱油铺子生意越发地差了下去。酱铺的老板每天也是阴沉着脸,到后来发展到每天清晨就喝的醉醺醺的。

    就是那时候,一天早晨她不小心撞到了酱铺老板,被喝醉的老板狠狠一脚踢在了胸口上,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不久后,徒工们都走了,酱油铺完蛋了,老板的小儿子变卖了铺子,开了一家纺织作坊。

    那是一家挺好的人家,或是可怜或是因为知道她咳嗽是因为被踢了一脚,所以让她留在了新开的纺织作坊里劳作。

    除了纺线外,再就是帮着做一些家务,收拾一下,这样晚上可以有个睡觉的地方,比如在作坊里铺些稻草睡下。

    每天干活很累,睡得也晚,女工们年纪都不大,可却从不说那些脸红心跳的话。

    不是不想,而是肚皮下面一时畅快了却怀了孕,那就干不了活,可是要挨饿的。

    再说了,生下来的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总归还是有些舍不得摁进泔水桶里淹死,找别人帮忙摁可大家都忙,哪里有时间呢?

    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再做梦了,各种各样的梦都不做了,包括当初要是自己的兰花没被偷会怎么样的梦也不做了。

    不只是白天不做,连晚上都不做了,因为太累。

    累到连做梦都觉得累。

    今天倒水看到了兰花后的感叹,是两年来她第一次又一次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但也只是感慨,叹了口气之后,便提起一桶河水想要回去。

    可这时候,不远处捧着几盆花的老人忽然把花放到了堤岸边上,自己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女工心想,这样的天气,跳进河里难道不冷吗?

    然而看了一会,发现那个老人并没有浮起来,女工明白了。

    心想,原来只是自杀。

    于是提着桶回到了作坊,继续一天的劳作。

    第二天,仍旧是昨天的时间,照例提着一桶水去河边。

    河边围了很多的看热闹的人,两个人用铁钩子把河里的死尸捞了出来,泡的稍微有些发白。

    女工围过去看了一眼,那两个拿着铁钩子的人笑呵呵地把死尸用绳子捆上,笑道:“这几天死的人有点多,真有些忙不过来。”

    旁边有人问道:“死的这个也是因为兰花?”

    “还能因为啥?这老头和老伴儿两个人本来有些地,还有个磨房,在城外那也是个有些钱财的。老头前年买了几盆兰花,去年大赚了一笔。”

    “这回可是厉害了,问人借的钱、把地和磨房抵押了出去,天天蹲在城里。这眼瞅着又是年关了,手里这些花又能赚一笔,谁曾想出了这样的事。”

    “地没了、磨房没了,借了亲友一堆的钱,老伴儿前几天刚得到消息就发了心疼病死了。就剩他一个,不死还能怎么办?别说他了,就是咱城里有几个打投机商,那也不是快要上吊了?”

    “哎哎,别站着啊,过来帮个忙搭把手,我得给他背到外面去。这人喝水死的,死沉死沉的,身子又硬。”

    几个闲汉赶忙过去,帮着把死人上了肩,乱哄哄地就要走。

    女工又听了一阵,大约明白了什么,心说原来这兰花没人买了?

    看着人群散去后河边散落的几盆花,喊道:“这花你们不要了?”

    前面的人头也没回,喊道:“死人的东西,谁爱要谁要吧,这东西最好别碰,那是要家破人亡的。”

    几天前可以让人为之疯狂甚至可以当钱花的兰花,就在临近年关的日子里随意地摆在了河边,颜色仍旧绚烂。

    女工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捧起来一盆,心说其实这花挺好看的,我就带回去养着吧,反正这东西只喝水不吃饭。四年前,我也是个爱花的女孩子呢。

    低头随意抄起了一盆花,沟壑丛生的手指下意识地触摸到了花盆的地步,纵然手指已经粗糙,可花盆下面的一颗瓦泥中的小石子还是唤醒了她几年前的记忆。

    这好像就是她被偷走的那盆,当然不会是这个在城外有地有磨房的老人偷的,而是不知道转手了多少次转到了老人的手中而已。

    其实底部有石子的花盆很多,可女工还是想要相信这就是自己丢的那一盆。

    她觉得是,那就是吧。

    重新捧到手中,心已波澜不惊,因为这只是一盆花,仅仅是一盆花了。

    回去后,在自己住的稻草堆旁将花盆放下。

    在河边已经浇过了水,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

    吱吱呀呀的纺线声中,另一个女工在换梭子的时候看了一眼角落,说道:“这花长得挺好看的。”

    “嗯,挺好看。”

    女工回了一句,回过头多年来再一次如同当年一样,露出了微笑。

    “真的挺好看的。”

    喃喃地告诉了自己一声,熟练地捻起线头,不再抬头。

    花还是那盆花,那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花,可如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花不是希望,卖了花的钱才是。

    可如今卖不出去了,花还在,当初的希望又在哪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雪崩

    闽郡基本没下过雪,除了很多年前那次大饥荒的时候下过几场外。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所以面对着兰花期货和交易的忽然崩溃,没有人想到雪崩这个形容词,自然也不会想到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之类的说法,因而所有的怒气都宣泄在了兰花和官员的身上。

    从红砖楼的风险投资消息传出后,到陈健算了一个二的五十次方的大数字吓唬人。

    短短一天的时间,原本虚假繁荣的投机、期货市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场景。

    本来因为募集资金的缘故,一些看出问题的投机商和富裕市民握紧了自己的钱袋子,准备将钱投入到三天后开始募集的海运贸易风投当中。

    毕竟那是实打实的东西,狂热到顶点的人还是有稍微的清醒。

    这导致的兰花期货投机的停滞,如果只是停滞,总还有让人看到希望的时候。

    然而腊月二十那天下午,忽然间有十几个人冲入了兰花期货交易所,用只有上午八成的价格急于抛售。

    本来只是停滞,人们只是因为需要现金所以观望,所以价格在上午并没有暴跌。

    当这十几个人开始抛售的时候,有人觉察到了不对,并不敢接盘,而是迅速派人去外面打听。

    到傍晚的时候,红砖楼墙壁上的数字和砖墙前面的话已经传遍,所有的投机商和富裕市民都知道了陈健的话。

    当夜,整个闽城都乱了起来。

    数年的虚假繁荣卷入了闽城太多的人,也卷入了太多的流动资金,这已经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原本每日繁忙用以传播交易信息的茶馆酒肆还未开门,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很多人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或许还有没有听到消息的人,会来收底。

    或者,即便不是正常价格出售,即便不再赚那么多,哪怕是收回自己购买所花的那些钱就行。

    可是现实很快让这些人绝望了。

    正值年关,正是春夏就预定的球茎期货交易的时候,那些购买了期货的人只不过预付了一些定金,并没有给出全额的金钱。

    原本写着数量的期货票据,随意一张拿出去一天之内就能换成亮闪闪的银币,可现在只是一张废纸。

    那些预定了期货的人盘算了得失,根本没有露面。

    他们决定赖掉这些期货的票据,自己支付的定金就当不要了,就当是打了水漂。宁可这样,也不能搭上更多的钱。

    可是已经预定出去球茎期货的投机商却不会同意,这些期货票据他们只拿到了定金,可这点定金连成本和自己当初投机花的钱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一方想要赖账,另一方则想要让对方在整个市场明显雪崩的情况下继续承认。

    前一天还一团和气的投机商们一夜之间反目成仇,几十个大投机商赌上了身家性命,本想着做完这一次有人接手自己就不做了,可没想到自己却成了最后一个接手人。

    而那些用现货和现金交易的人,更是欲哭无泪。

    拿到球茎或是兰花的人,找到前几天的购买者,想要把自己的钱要回来,甚至只要一半就行。

    可是已经拿到钱的人却拿出印着印花税的票据,告诉买着交易已经完成,如今是没办法退回了。

    毕竟这又不是强买强卖,而是正常的互相有利的交易,总不能说你从我这买了,第二天不值钱了你就想要把钱要回去吧?那要是涨价了,怎么没见到你把涨的价分我一半呢?

    这种乱局到了中午,出现了一丝转机,有位投机商或许觉得有利可图,决定以原价百分之三十的价格收购。

    可是这消息刚传出半个时辰,面对着蜂拥而至的商人,这位大投机商知道自己猜错了,咬着牙认了之前的交易,中断了后续的交易。

    看上去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雪崩样的市场只在中午算是坚挺了一阵,随后又是一路下跌。

    到第二天傍晚,球茎期货的交易价格已经变为前天的百分之十,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没有人出钱托底。

    而且看这趋势,明天似乎还有继续下跌的可能。

    闽城所有被牵扯到兰花投机风潮中的人都疯了,不敢相信这两天发生的一切。

    自己手中的期货票据,在两天前还价值数千个银币,眼看着转手就能偿还自己借的款项,可两天之间这票据缩水到了价值几十个银币。

    自己手中的兰花,两天前还是一家多年积蓄换来的希望之花,两天之间变成了一盆破花,让整个家庭陷入绝望雪上加霜……

    就像是溃堤的大坝,一旦出现了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再也阻挡不住。

    连续几天的狂跌,连续几天的无人问津,半旬的时间里,闽城有十几个血本无归的人选择了自杀来逃避可怕的生活。

    为了之前交易而导致的仇杀、报复、凶杀、逼迫不计其数,二十多人被打伤,十几家被人破门而入被抢了个精光。

    最惨的一幕发生在一个走路无路的人身上,他在五天前花了自己全部的积蓄,从朋友那里买了一盆花。因为朋友正好急缺钱用,所以价钱稍微低了一些,两个人交易完之后还喝了顿酒。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却让买花的那位走投无路,跑到朋友家里请求朋友把钱还给他,哪怕是只给一半。

    双方僵持不下,动了些口角,到最后更是说了些难听的话。当天夜里,买花的那位也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加上之前的怒气,便拿着自家的斧头冲入了朋友家中,将那一家老小七个人杀个精光,连四岁大的孩子也没放过,最后自杀。

    泡沫碎裂之后的邪恶不仅仅是价格的跳水,更把人心底的贪欲、无情、绝望用各种方法彰显出来。

    腊月二十七,本该马上过年,可是闽城的官员们却没有心情休息。

    前几天的命案、这几天的自杀,看起来可以该杀的杀、该判的判,可是年终评定算是彻底完了。

    本来评定的官员已经给出了一个中上的评价,出了这样的事后,原本尚算可以的评定已经沦落为了中。

    一个大郡忽然乱成这样,总要找出几个人背锅,可除了背锅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也更为急需解决的事。

    一群拿着期货交易合同的售卖者,高举着票据围住了司法官的家门和司法院的大门。

    那些购买者因为价格跳水的原因,拒绝支付剩余的钱,很多人甚至选择在过年的时候举家逃走避避风头,要么就是紧锁大门不准外人进入。

    交易合同上面有着政府的印花,缴纳了印花税的票据没有任何的问题,上面的交易价格也写的清清楚楚。

    这些围住司法院大门的人高呼着希望司法官做出合理的判决,要求购买者支付剩余的钱。

    这些人并非是那些穷的一年最多见到三五个银币的底层,这里面既有投机商,也有这两年迅速赚了一笔的暴发户,以及城中的灰色人物、作坊主,还有一部分中等市民。

    交易合法而又合理,看上去没有什么值得推敲考虑的地方,可是司法官却也只能学傻狍子把头藏在家中不露面。

    因为在郡守的衙门前,还有另一群人,他们是期货的购买者。

    几十个人抬着两具新鲜的、刚刚自杀的尸体,痛哭流涕,大喊着如今民不聊生,这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面逼。

    他们请求郡里出现收底,或是判决当初的交易无效,他们可以退让一步不要回支付的定金。也或者希望郡里出钱,把所有的兰花都按照他们的购买价格收购。

    如果不这么干,就是官逼民反民不聊生。

    众人站在门前,放声大哭,请求官员为他们做主,在这么下去只怕还要有更多的人死,万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些人里面当然也没有真正的底层,能够在这时候还能涉足的,也都是身价不菲影响巨大的人物。

    更有几家大作坊的作坊主痛呼,如果郡里不出面解决,自己的作坊就要因为缺乏资金干不下去了,到时候数百失业者可就要祸乱城邑,造就众多不法之徒。尤其此时正值年关,如果不做主,怕是给雇工过年的钱都发不下去了,这是要激起民变的!

    经过这几年的发酵,到如今还卷入其中的,固然有一部分赌上身家性命的中下层,但更多的被卷入其中的都是中上层,毕竟这东西不是刚需,明摆着就是一种投机。

    可正因如此,事情才变得麻烦。

    如果是底层和中下层,早就出动军队或是治安队,几棍子砸下去开几枪抓一批扔进监狱、或是送到荒芜的垦殖地,事件也就平息了。每隔几年中下层就要闹一次,上次的矿工事件和更早的北方的梳毛工起义,处理的已经相当娴熟。

    可现在牵扯进来的不是中下层,问题就变得复杂了,那些办法不能用,很多都是头面人物,又都是郡中望族或是郡议事会的成员,哪有棍子往自己人身上抽的?

    可是两边的要求完全不一样,这又让官员们无比为难,一时间也没了过年的心思,也不奢求什么年终评定的事了,只想着先把这件事安稳住以免酿出更大的风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得罪谁

    一众官员愁眉苦脸。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郡守年纪颇大,已经明显不可能再往上爬了,混下去就可以,当真是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无欲则刚。

    然而郡中的其余官员却还年轻,还盼着能够干出一些政绩,至少评定的时候众人说自己几句好话能说话的自然不是在生存线上挣扎或是人都算不上的底层,而是中层之上。

    就像是上次的矿工争取死亡赔偿那事,就算动些手脚开枪弄死几个只要城中的煤炭没有断绝供应,那自然算是做了件好事,说不准还要被送万民伞。

    可现在这样的事,在之前实在是没有先例,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官员内部意见也是五花八门,谁都不愿意担责任,可是很多人又被牵涉其中。

    商务官石鸣现在是最惆怅的那个,这兰花交易本来和他没有多少关系,但是随着交易日渐繁忙增多,儿子石磊不知道从哪听了别人的建议,回来告诉石鸣不妨建起专门的兰花交易坊市。

    没过多久,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写了一篇颂文,大肆赞扬石鸣这种为民着想的行为,并声称闽城兰花繁盛,商务官石鸣功不可没。

    当时石鸣还听高兴,还想找找写这篇马屁文的人,结果没找到,倒是有人冒认。

    现在出了事,当初做的这些被人称赞的“好事”,都成了责任,而当初的颂歌更是像是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他现在当真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兰花风潮又不是他拉起来的,可现在黄泥巴沾裤裆不是屎也说不清。

    而另一个涉及其中提出印花税建议的税务官张瑜则轻松的多。

    介于张玄和陈健的关系,陈健当初给他出了个主意,当时就觉得主意不错。

    因为印花税除了可以用在兰花市场上,还可以用在很多地方的各种交易。有政府的印信,让人更加放心,而且税率不高但是拔的都是有钱人的毛,叫声小不说,有时候还有被拔毛的高声欢唱。

    去年因为这个印花税的建议,被户部大为表彰,评定了一个上上。

    现在兰花的事出了问题,他的态度就很坚决:依照合约办事,上面可是有政府印章的,如果闹一闹就不按照法规制度去办,那以后天下岂不是谁能闹谁就有发言权?若论能闹,比得过那些雇工的人数?

    反正这事牵扯不到他,他又不是主管司法的,也不是主管治安的,只是个收税的。如果是抗税起义,责任肯定在他,问题在于现在的事并非抗税,而是很多人希望看在收了印花税的份上,让郡里面履行责任,这问题就简单多了。

    户部是有人给他背书的,闽郡是印花税适行的郡,有了后台他说话也就有了底气。

    再者兰花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很早陈健就旁敲侧击地告诉了他可能将来要出事。随着陈健的产业和名望愈高,陈健的建议也就更被重视,眼看着众人都发了一笔,他却浅尝辄止早早收手。

    现在官吏内部的意见都不统一,无责任的想要活稀泥,有责任的想推脱,更有人异想天开想要谁都不担责任。

    想要政府托底,只要政府有钱,但钱要从哪出?从富户、作坊主那里收?那只怕自己的名声就坏了。从底层收?搞不好要出大事,再说也收不上来那么多。再者,凭什么托底啊?得罪人的事,尤其是得罪能说出话的人的事,谁也不愿意去做。

    商量不出结果,只要在年关即将到来的时候,邀请闽城各个有名望的人来一起商量。

    一旦要真的出了事,还要这些人帮忙收拾烂摊子。

    陈健把作坊安在南安,但是名望在闽城日高,兰花泡沫又是他捅破的,这事也必须得邀请他来商谈。

    另外一旦那些投机商作坊主故意不给雇工发钱以致逼迫官员答应,这时候可能还需要墨党的那群人帮忙劝说,安抚底层。

    官员们派人请陈健的时候,陈健正带着慈善商社的墨党成员,趁着年关到来之际用慈善基金在贫民区发些过年的东西。

    东西不多,也就是几斤除夕夜包饺子的白面、小孩子的爆竹、头绳、驱虫的药物、酱油之类的东西。

    花不上几个钱,但是反响却十分好。

    一边博着好人的名声,陈健一边算了算这几年直接或是间接死在自己手上、或是被自己搞得家破人亡的人有多少。

    玻璃作坊打残了几个,一家败亡;化工作坊氯化氢废气导致下风向百亩土地颗粒无收,主人卖地进城当雇工;炸药作坊死了十几个;酱油作坊弄垮了一堆;兰花风潮中自杀被杀的几十个;轧花机推广在农村出现了一轮小规模兼并潮,逼得不少欠债的农户把地偿还给了觉得有利可图的大农场主……

    大致算了算,陈健觉得加上之后计划的几件大新闻,自己出海前单单闽郡间接死在自己手里的就能过千,搞得家庭破裂、生活改变被影响的人只怕要更多。

    所以才要多多存好心、做好事、得好名。他是不信天堂地狱轮回恶鬼那一套的,不过就算全民都信也并不会改变什么,人天不怕地不怕未必就比相信地狱轮回的作恶要多。

    郡中请陈健的人是在贫民区找到的正和几个孩子玩闹说笑的陈健的,其乐融融中,邀请陈健的人也很尊重。

    “陈先生,郡守有请。”

    陈健猜到了是什么事,便和正在感谢陈健的几户城市贫民到了个别,叮嘱剩余的人把事情办好。

    找了马车到了郡议事会,闽郡的大小官员和闽郡有头有脸的、没有被牵扯其中或是被牵扯到却早已脱身的人都到齐了。

    谁都知道请他们来是什么事,也听说了可能要让他们出一部分钱把这件事平息的传闻。

    这不需要提前商量,敢动自己的肉,那都不用商量,直接拒绝就好。

    客套了一阵,弄完了开场白,年纪很大的郡守也不做声,只让别人发问。

    兰花泡沫算是陈健戳破的,石鸣问话的时候难免带了一点怒气。

    “陈先生……这件事,总归和你有些责任……”

    话未说完,陈健便摇头道:“这件事怎么能说和我有责任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说诸位,我是看到人们不断往坑里跳,然后告诉大家这是个坑,千万别往下跳,对吧?”

    “要我说,我这是做了件大好事。你们想啊,明年卷入其中的人更多,总有一天这肥皂泡会被戳碎,到时候牵扯的人岂不是更多?”

    不少人或是和陈健有些交情的纷纷道:“陈先生这话没错,越往后越难收拾。我也是听人说了之后才吓了一跳,如此算下去不消几年全国一人一盆都有富余,可哪里有这么多钱呢?”

    石鸣被噎的无话可说,无奈道:“那总要想个办法啊?诸位,如今这情况可是很乱,大家都是闽郡望族,也都是行业翘楚,今天请大家来,也是想要请大家想个办法。都是为了郡县安宁啊。”

    在场的都是滑头,就算是真的有人觉得希望众商户帮忙出钱,也不可能说出来,只能找几个炮灰提出来。

    可不曾说,陈健却懒得绕圈子,直接说道:“出了事,想要处理干净,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众人盯着陈健,陈健掏出一枚银币往桌上随意一扔道:“要么大河朝上、要么阴阳鱼朝上。大河朝上,阴阳鱼就要朝下。有没有两面都朝上的可能?”

    “显然没有。想做事,就不能怕得罪人,就不能想着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好人。得想着要为谁办事?得想着哪边才是真正的国人?得想着哪边人多哪边招惹了问题更大。老想着两面不得罪,老想着两面当好人,我觉得难。”

    “不只是这件事,什么事都是这样。照顾作坊主,就要损害雇工;照顾雇工,就要损害作坊主。谁敢说,自己能两边都说好?”

    “既然不能,那就简单了。想一想该得罪谁不就结了?”

    听上去很简单的话,其实真正想通这一点的并没有几个。

    然而这些很简单的话看上去挺有道理,但实际上陈健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是在这和稀泥,把问题又推给了官员和决策者。

    在场众人相顾无言,这时候谁也不愿意说话,场面一时变得极为安静。

    这事对陈健没有什么好处,他也不缺需要募集的钱,就算缺,也不需要非把兰花泡沫捅碎,凭自己现在的名望和产业,很容易弄到。

    一直没说话的张瑜悄悄看了陈健一眼,暗笑一声,借着陈健的话道:“既然这样,其实问题就简单了。”

    大家都不想当出头鸟的时候,有人站出来这样说,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时候说话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也不知道张瑜安的什么心。

    “其实问题很简单,有合同吗?有商法吗?有的话,照着来就是。这有什么难解决的?”

    “若不然,今后法为何物?谁又守法?要么改法,要么遵守。”

    最后一句要么改法、要么遵守,登时让众人嗅到了里面的味道。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可是仔细一想就有些骇人。

    想改法,简单,要么通过国人议事大会的正常途径,要么就是掀翻了重来。没有第二种办法。

    这种最简单的处理办法,肯定是要得罪一些人,

    可要得罪的人,有掀翻了重来的本事吗?

    没有。

    要得罪的人,有本事正常途径修法吗?别说修法,就是发出自己的声音,能办到吗?

    以前能。

    但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履行合约就要一无所有了,那以后自然就不能了。

    既然不能,既然和那群贫民一样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时代在变,那群人还是以前那群人,但地位却不是以前的地位了。

    似乎,简单、粗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本初子午线(上)

    简单粗暴的办法,往往不是最好的办法。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太过冷血,而且造成的后果也很复杂。

    泡沫碎裂不仅仅带来了很多人破产、血本无归、身家如洗,更有酒肆、茶馆、花匠难以谋生,以及一些雇工因为作坊主没钱暂时无法生活,加之日用品、低端奢侈品的购买力萎缩等等问题。

    陈健从这里挖了第一桶金,也通过这件事树立起一种投资的风潮。

    人类在记性的问题上并没有资格嘲笑金鱼,即便这泡沫碎裂,相信用不了多久类似的股票、期货、风投之类的东西又会火热起来。

    戳碎这个泡沫,既是为了让闽城乱一阵,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从这里脱身,把钱用于别的地方。

    随着运河的修通和航路的开启,想必泡沫碎裂造成的后遗症也会消散,到时候大量的金钱就会涌入一些实业或是别的什么事。

    而且新的投资不是虚无缥缈的兰花,而是换了一种东西。兰花碎了,可是期货交易、金钱投资之类的方式已经稳固。简单完善的交易制度和集资手段,并不会随着泡沫的碎裂而消失。

    陈健不是官员,也自然就不用为闽城的乱局操心一个资本家的理想世界,是有利可图的地方,政府不要与民争利,而那些济贫、镇压、维稳之类的烂摊子政府一定要负责。

    为了给这乱局再添一把火,为了让郡里的官员早点下决定,陈健又帮了个小忙。

    大年初三,年味还没散去,闽城城中谣言又起。

    据说郡里已经决定,将兰花交易视为不合理,要全部收回之前的交易,按照印花税上的清单回溯到最开始。

    要求所有从中赚到钱的人立刻退回,由郡里强制回溯交易。

    这是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谣言,就现在的控制力和组织力,这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谣言总是传播的很快,所有那些不是最后一个接手的幸运儿们被这谣言吓到了,这切实地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堵大门行动就在年后第一旬开启,高呼着交易自由、财产权利之类的话。

    郡里气的半死,这个提议倒是有人提出过,但是只要脑子没坏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实行,卷入的人太多了。

    法责不责众先不说,问题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违法,获得了利益之后谁也不肯吐出来,这时候的谣言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四起的谣言中,几家破产几家绝望,也有不少一无所有的雇工去了南安修路挖河,暂时维持生计判决处理需要很长时间,他们可等不起。

    原本客流满座的酒肆茶馆,生意日渐萧条,尤其是几家专门为了兰花交易新开的酒肆茶馆,更是一夜之间没了多少客流,只能惨淡售卖。

    还有一些小作坊的作坊主为了偿还,也售卖掉自己的作坊。之前全部的期货交易必须如期兑现的强制法令下,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混乱之下,似乎闽城的很多东西都变得无人问津,大量重新分配的金钱慎之又慎,暂时不敢投资干别的。

    而陈健又抛出自己的海运风险投资可能要继续募集的谣言或是准备出售玻璃作坊、制镜作坊和坩埚钢作坊一部分股份的谣言,让一些资金持有者握紧了钱袋子,没有选择把钱变为那些宅院房屋或是小作坊。

    趁着这个机会,陈健买了很多沿海或是在期货交易所附近的房屋地产,用出钱帮忙的形式实际控制了几家纺织作坊,平稳地维持下去,经营权名义上还在原来的主人手中。

    这次购买,陈健用了一部分募集到的现金。反正这些用以海运风险投资的现金很大一部分要购买自己家作坊的玻璃、硫酸、镜子、钢锭和一些手工机械,正好可以提前拿来使用,这属于挪用,但是现在的规范并不严密,众人信任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闽城的乱局还在持续,但剩下的一切都暂时和陈健无关了,他要准备该准备的很多事。

    马上就到了第一届制碱厂基金科学会议的时间,他要接待这些人。还要为远航到齐国训练水手测绘地图做准备,以及通过合法途径买十几门大炮,培养一批远航水手。

    要去齐国进行贸易,是个很麻烦的事。

    或者说,并不麻烦,是陈健要自找麻烦。

    正常来说,需要等到秋冬季节出发,利用季风,避开飓风期,这样可以将危险降到最低。

    另外前往齐国贸易也是有专门的路线的。

    没有经度只有纬度概念的航海,大部分情况还是依靠前人的经验和走过的航线,这就不可能用最简单的直线到达的办法。

    要么从闽城开到大河入海口,继续向北绕过都城,从一个半岛再向东航行大约六七天,会看到一座大岛,再从大岛转向南……

    要么就是从闽城先向南,经过一片群岛,在从那里折向北再向东……

    最精确的说法是这样的:经过闽城向东偏南十三度航行大约四天,向下扔出测深绳,如果海水深度大约在三十步左右,就继续向东;如果海水深度在一百步且不能见底,则向北;如果看到水色发浅则向南……

    可以看到用词除了大约,就是估计,都是些应该可能这样的说法。基本上这就是时代之下的水平最高的水文定位法。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航路,大体上都是因为一艘船被风暴吹的不知所踪,结果侥幸又回到了大陆上,而侥幸活下来的水手会将自己这一路的见闻、里程、水文、动物等特征概括出来。

    具体还需要大量有经验的老船员,通过前人的经验,靠一些简单的水文知识估测自己大约在哪。

    比如潮汐经过海岛后会打乱原本的潮汐形态、淡水河入海口附近的海水颜色不同、深海浅海的蓝色程度、礁石区的一些特征、河口泥沙、海底深度等等。

    海潮、风向、洋流、风暴多发期等等这些,都是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堆出来的经验。

    所以陈健请了一些识文断字的文化人,用钱雇佣他们的业余时间,分析那些船长、水手等记录下来的航海日记、见闻录之类的东西。

    找风暴的专门找风暴、找海流的专门找海流……从数以千记的记录中,找出相似的地方。

    假如一个人说他在七月份在某地遇到的一场风暴,可能是巧合。

    但是假如几十个人都这么说,那这未必就是巧合,根据归纳法大致上可以确定七月份这个地方肯定会有一场风暴。

    雇来的大量的能够快速阅读的人,就是干这个的,用人工索引的方法归纳出一些巧合,汇编成一本书,作为近海的文字航海指南,代替口头传授的经验。

    仅仅靠这种方法,是没办法征服深海的,所以陈健决定利用这次机会尝试着作一次大死。

    为了这次作死,他需要很多人的帮助,因而在离开都城之前他请了很多人帮忙,也邀请了一些并非是学宫圈内的人在开春之后来一趟闽城。

    不管是什么名义,那位一直看星星的先生是绝对有资格来的,陈健也早在都城的时候就邀请了他,还以天文台和望远镜作为诱惑。

    老先生姓圆,方圆的圆,字本初。

    二月刚到,看星星的本初先生就带着一些弟子还有一些底层的观星技术官员急不可耐地来到了闽城。

    由于陈健的提醒导致弄出的行星运行的半径和周期比,以及学宫算学班白景烁等人按照陈健的体系推出的向心力公式,本初先生基本上这半年都在琢磨这其中的关系。

    本来这位老先生数学水平就很高,要不然也不可能由他来推算历法掌管勘探天文。

    因为高,所以这问题也就更加让他困扰。

    如今都城学宫内关于吸引力的争论已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可是陈健扔下那些东西就躲回了闽城,让很多人心情极为烦躁。

    所以这一次的邀请,很多人都很早就南下,期待着这一次能够争论出一个结果,或是听到什么新的有意思的问题。

    这位本初先生自然也不例外。

    陈健带人去迎接后,本初先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陈健讨论一下困扰他多时的问题,然而陈健推脱说还是等大家都到齐了再说。

    “本初先生,难不成你忘了天文台和望远镜的事?”

    “那怎么能忘呢?陈健啊,我看了一辈子的星星,最想知道星星到底是什么。你上回用你那望远镜让我看了看月亮,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晰却也能感觉到上面的盆地峡谷高山,让我一直心痒难搔,又怎么能忘了?只不过另一件事……也很重要。罢了,既然你说等大家来了再谈,那就等大家来吧。”

    “本初先生,先乘马车去看看天文台的山头?还等着您来奠基呢,还有正南正北的方向,总要你亲自测量。”

    “也好。你那更大的望远镜做的怎么样了?”

    “还早。需要一些好工匠,再说大的玻璃片磨起来也很麻烦,怎么也要两三年才能做出能够看月亮看星星的。这都需要时间不是?”

    “是啊,这我知道。就是心里着急啊。我是真想知道月亮上面到底有什么啊。你说那些太岁、荧惑之类的星星,会不会也有一个月亮?我看了一辈子的星星,可以凭借日历看看日影就能知道这里南北何处,奈何却对月亮一无所知。”

    本初先生叹了口气,苦恼道:“本来只是想想,可自从上回你让我用你那个很小的望远镜看过月亮之后,这心思就怎么也放不下了。再者,还有四五年,那颗彗星就又要来了,我还想看看那颗彗星的尾巴到底是什么呢。再错过了,就要等七十四五年,我哪里能活那么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本初子午线(中)

    万有引力的完整体系被弄出来之前,是没有办法预测被木星引力影响周期的这颗彗星的准确到达时间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是连续的纪年法和纸张的早期普及以及观星记录的原因,整天看星星的人还是能够知道这颗彗星大约七十多年就会轮回一次,这也算是一种归纳法。

    对于这个怨念,陈健笑道:“这您可以放心,四五年时间,怎么也可以弄出望远镜了。不过您要是能把日期准确地预测出来,这可是一件大事。”

    “准确……不太可能啊。只是知道个大概,不过如果你的那个吸引力的体系正确的话,倒是可以修正一些时间,或快或慢。这也是个好机会,早点弄出来,早点用这个来证明,机会可是难得。所以你看,我着急的两件事,到头来又变成一回事了。”

    本初先生笑了一阵,说道:“对我们看星星的人而言,你说的那东西很有用。就像是给了我们一双新的眼睛去看星星。”

    两个人说笑着,上了马车,去了闽城外靠海的一座山上。

    山不高,上面已经搭建起了几个小屋,里面堆放着一些材料。

    不管是从风水还是从科学上讲,天文台的奠基很讲究,至少也要做到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方位。

    这一点倒是不用看星星的人来专门测量,但是奠基仪式还是需要一些重量级的人物。

    在山顶上陈健大致地介绍了一下,本初先生也对水泥石料的天文台表示了认同。

    无意中,在木屋的材料中,本初先生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木球,被穿在一个铁架上。

    木球的上面蒙着一层白纸,木球的铁架也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倾斜出了一个角度。

    整天看星星,自然有着职业的敏感,这个倾斜的角度立刻让本初先生想到了黄道面。

    于是很好奇地靠近了那个圆球,问道:“这是什么?”

    陈健忙道:“本初先生肯定相信世界是圆的吧?”

    “那是自然。我们这群看星星的,这一点还是相信的。这就是世界?”

    看着这个一片白茫茫空无一物的大球,本初先生有些感慨上面空无一物。

    陈健拿出一支笔,笑道:“正好,本初先生在这,正要先生提笔,画出闽城在哪。”

    本初先生提起笔,哈哈笑道:“这怎么画?”

    随后看了一眼这个球,想了想闽城的日影高度和北极星的角度,摇头道:“我只能猜到闽城在哪一条圆弧上,却不知道闽城在哪。”

    “本初先生说笑了,既然知道在哪一条圆弧上,那么这条圆弧上任意一点都可以是闽城啊。定下了闽城,自然就能定下其余的地方。反正这是一个球,上下不能乱分,可是东西却行。随意定出一点,才能有相对于这一点的东西啊。所以,闽城只要画在那条圆弧上,画在哪都没错。别的地方,自然是以闽城为准。”

    本初先生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哈哈一笑,陈健急忙递过来各种测量工具。

    找出了北纬的一条线,本初先生很随意地在上面点了一个点,指着这个点道:“这就是闽城。我知道都城在北,也知道都城的纬度几何,但却不敢轻易在这上面点画,因为不知道东西。”

    “本初先生,东西是相对的,因为有磁石和北极星,而且北冷南热。可是东西之间,温热相同,又没有东极星,这东西只说,只能相对而言。”

    “是啊。”

    “那就不妨本初先生帮着再画一道线。纵贯南北的子午线,经过闽城即可。”

    本初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过闽城和南北极的顶点,画了一道贯穿南北的子午线。

    将笔交还给陈健,陈健像是切西瓜一样,拿出测量工具在这个球面上画了三十六道纵横南北的虚线。

    经纬之说,早在会织布的时候就有,陈健说这是经线,本初先生觉得很贴切。

    “本初先生,您是历法大家,又是观星学者,既是您画的过闽城的这道经线,我看就叫本初子午线吧。以此为根基,往东即为东经线、向西即为西经线。本初子午线过闽城。那闽城到底在哪不就显而易见了吗?”

    “在哪?”

    “北纬二十八度半,经线为零。经纬已知,闽城在哪不就显而易见了吗?”

    “哈哈哈……你这经度可是你自封的。我说别处是零度子午线,闽城的位置没变,可是说出来却变了。”

    “对啊,只不过我先做出来的这东西,经度以哪分东西,自然是我说的算。纬度那是天地造化,无可更改的,但是东西却取决于人。说不准要是大海之外另有世界,人家也分出了东西那也未必。”

    本初先生看了看这个简陋的、只有经纬线和一个闽城的地球仪,点头道:“世界广阔八万里,或许真有别处的世界也未可知。既然闽城的位置已定,那都城在哪?”

    陈健哈哈笑道:“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这得靠本初先生您了。这经线以您为名,难不成您还不想出力?如今纬度已无问题,那这经度一旦确定,身处何处、土地几何、不也是很容易算出来的吗?”

    本初先生回忆了一下那些繁复的图册,手指在闽城上方一处虚点一下道:“大约在这。果然,定下闽城,定下经度,城邑均可说出经纬所在。只是纬度易测,经度难知啊。”

    很早之前就通过南北间隔测日影长短的办法推测出了子午线的长度,如果将地球看成一个纯正的球事实上人们也是一直这样做的,在本初先生弄出来荧惑星的轨道并非完美之后才有人产生了是否纯球的怀疑的基础那么在这个球上一看,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华夏国土其实并不大。

    这种直观的差距,更让本初先生也心生遐想,如此广阔的世界,难道真的只有这么一处文明?

    皱眉考虑了半天,抬头问陈健道:“你忽然和我说这些事,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你要干什么?”

    陈健嘿嘿笑道:“想必您也听说了,我要去齐国贸易。”

    “来闽城便听说了,人尽皆知。”

    “我想验证下,世界是圆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只要两地的日影高度一样,沿着纬度东西直行便可抵达。这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航路,我想试试。我想,总有书本中记录了齐国那几个港口的星矢高度日影长度之类,只是浩瀚如烟,我很难查找到。本初先生精通观星术,想必一定有印象在哪本书中看过,这正是我想要拜托的事。”

    本初先生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有印象,应该是有记录。”

    “若是能够找出一条近途,日后行船经商或是别的,都要方便的多。若是能够大致测出经度,就算是迷失了航向,在茫茫大海上也能大致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怎么测?”

    “昼夜十二时辰,世界转动,则一个时辰转动三十度。假使脚下地球是纯球,两倍的子午线就是赤道一圈的长度。知道纬度,用矩角三角形的弦算出纬度的半径,经度一度的距离也就可知。闽城的时间必然和都城的时间不同,只要知道这个时间差,就能知道都城到底在什么地方。所以还要请本初先生帮个大忙,准确用日影测出闽城的准确时间,差的越小越好。”

    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也明白陈健的意思,笑问道:“那是不是还需要我的一位弟子帮忙?否则你在船上,如何知道船上的时间?恐怕还要帮你看星图、测齐国港口的时间吧?”

    “正是这个意思。”

    “这是好事。如果要不是我年纪大了,倒是真想跟着去看看。不过可惜我年纪大了……可以帮你找一个人。恐怕你当初在都城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心思了吧?”

    “那时候纵然有这心思,却也没有借口啊。如今这分出东西的经线以您的字为号,怎么说和您也有关系。我这学宫先生年纪太小,说出话来也没多少人听,只能骗您进坑啊。”

    本初先生哈哈笑了起来,又问道:“即便如此,那闽城的时间你在海上如何知道?世上又无千里传音之术,钟表庞大不说,每日所差时间又大,海上波涛汹涌潮湿。”

    陈健从箱子里拿出一些早已经找人预定好的东西,看着像是北方寒冷地区富贵人家常用的暖手炉。

    设计的很精巧,不管怎么摇晃,里面的小碗也不会倾斜,始终保持常平。

    “在北方,这暖手炉可以保证炭火不会倾倒出来。这海上,这东西的里面可以摆放司南,保证南北准确。我又找人做了一些细沙漏,每刻钟颠倒一次,用的最好的细沙,请的手艺最好的匠人。”

    “一共九艘船,沙漏配合上手炉的常平架,每艘船上找两个人专门看管沙漏,以出海时间的闽城时间为准,计算过去了多少时间,算出闽城时间是多少。九艘船,取其均值,相差不会太大。只要有一位能在船上准确看出船上此时的几时几刻的人,便能算出此时大致的经度。”

    “初次无知,但只要走过一次,第二次再走只要沙漏在船,就永远不可能迷失太远。纵然偏离,也不过百里。”

    “所以,关键还在于有人告诉我齐国的港口与北极星矢的切角、日影的长度、闽城的准确时间,还有一位熟知星辰太阳抬眼一瞧便知道此时几时几刻的人在船上,当然最好两个,船上易生病。”

    本初先生看了看那个简陋的暖手炉改装的常平司南,笑道:“土的叫人觉得寒酸落泪的办法。”

    “无奈之举。”

    回身看了看自己亲手画出的本初子午线和亲手点出的、唯一一个名为闽城的墨点,本初先生笑了笑,慨然道:“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齐国的港口到底该点在哪。”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本初子午线(下)

    “那是一定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旦成功,新的航路和航海定位数比之前好用,自然会推广下去。介时,您的名字已经画在了地图上,便是想要腐朽却也难啊,除非有一天华夏败亡文史绝灭。”

    狠狠地恭维了几句,又把八分仪之类的东西拿给了本初先生看,算作小礼物送了出去。

    如此一来,又骗到了两个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物上船。

    除了看星图算日影看时间,这些科班人物可以算日食,通历法,这是将来很有用的一些人。

    再者,陈健也是刻意讨好这位本初先生。掌管天文历法的,手底下肯定有一堆技术工匠,制造天球仪、浑天仪之类的东西。

    造这些东西的工匠,水平必然很高。

    和天文有关的仪器,稍微改动一下就是完美的钟表,那些工匠对于游丝、擒纵器、钟摆、热胀冷缩之类的东西,肯定都有极深的接受基础。

    天文学水平的高低,某种程度等同于时间测算术和远洋航海术的高低,有些人是花钱请不动的,只能依靠其余有影响力的人物。

    人亡政息并没有什么用,尤其是如今的时代正是你死我活落后一步几十年后就要血肉来偿的时代。

    除了血肉,还有灵魂。

    就像是一条简单的本初子午线,一个简单的东半球西半球的划分,一句听起来已经习惯的中东远东的称呼,这个群岛那个海峡的名称,牛米焦耳定律定理前的人名……

    这些,就是这个大争之世所争的灵魂。

    旧大陆的东西是颠倒的,可对于此时这一条本初子午线来说,东西又成了陈健所熟悉的东西。而以原本的东西划分,那东西就会颠倒,会让陈健很不习惯伪华夏向东,是真华夏,所以仍旧是这里的东方但却是旧大陆的西边。

    原本的加勒比群岛向南挪动了几分,原本的墨西哥所在的位置变成了汪洋也没有巴拿马相连,而原本的南美扩大了那些沉没地方的土地。

    在伪华夏高山荒漠阻隔的西边还有一片土地,那是未知之地,具体那里的社会形态是什么样还不得而知。

    迷雾与风暴已经修改了世界线,坑死了很多靠近这边的探险者。

    但是新手保护按照世界线会在西历1607年解开,那是历史上弗吉尼亚殖民地的开端东西颠倒之下,伪华夏的西边是欧罗巴,所以那片未知之地最多还有几年就要迎来殖民者或是探险者。

    那一年,应该就是本初先生所说的那颗彗星光顾地球的时候,此时并不叫哈雷。

    同样是那一年过后,汉满在沈阳立下了“各守边境,敢有窃逾者,无论满洲、汉人,见之杀之;若见而不杀,殃及不杀之人”的条约,算是在名义上彻底放弃了东北。

    留给陈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且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此时此刻的马尼拉正在进行着对华人的屠杀;尼德兰独立运动仍在进行;英西还在适当地打仗,西班牙是此时不折不扣的世界霸主,哈布斯堡的敌人们和欧罗巴搅屎棍急需一个在美洲制约西班牙的新文明。

    而在东方,李之藻与徐光启刚刚接触到了科学几何与地理学,利玛窦先生以此为饵,先送了两卷经书还未答应传授科学,开眼看世界的士大夫们尚未受洗;耶稣会刚刚通过预测日食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剑走历法天文的偏锋正要立足;葡萄牙人为了垄断贸易刚刚在澳门吊死了十几个荷兰水手并引渡了没死的军官贵族以防荷兰人与明朝官方接触;尼德兰为了垄断香料刚开始在东南亚疯狂砍树烧毁控制不住的香料产地……

    一切,刚乱起来,还有机会。

    但时间真的不多了。

    奇葩的政治制度决定了对外战争完全取决于利益,陈健不论是骗还是抢,都必须在第一次航海回来后带来足够的让人惊掉下巴的利润、黄金、白银或是宝石,没有什么比这东西更为让人心动。

    什么同根同源、什么亲如一家、什么共举华夏旗帜、什么为了祖先的荣耀让阳光照耀的地方皆为华夏之土、变太平洋为东西华夏的内海之类……做梦还行。

    没有利益,打仗要花钱,花钱要收税。这里的人又没吃过香料,东南亚的香料拉回来也不值钱,只有真金白银才会让这里的人震撼。

    正所谓真正的资本家,都是善良的、温良恭俭让的、公平买卖的。而缺斤少两、以次充好、黑心盘剥、唯利是图的,都是极端派不是正统的资本家。这是个万能句式,可以用在一切地方。这是人性的贪婪,但也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这需要陈健用航海去证明海外能捞到钱、有廉价的劳动力、有广阔的市场。

    需要国内有人抛出人口膨胀论来吓唬民众,需要国家发行国债让有钱人购买官方扩张得利,需要补入非主流人口做廉价农业劳动力把底层的主流人口骗到海外,需要底层暴动让上层用流刑之类的方式把殖民作为缓解矛盾的一种办法,当然也需要一些用荣光荣耀、理想之国之类各种思想武装起来的狂热分子。

    不是穷的过不下去,谁跑殖民地当农民去?不镇压迫害一部分人,怎么才能让一些有手艺的人往殖民地跑?不展开手工业工厂革命让一些行业大范围失业活不下去,海外的魅力也就没有那么吸引人,旧时代的行会和大土地拥有者也不会放人。

    这些缺一不可。

    这些陈健一直在做,但都是些看上去很遥远的准备,远却必须要做,短期又无法产生巨大的反应。

    而就近的问题也有不少。

    最简单的,没有经久战阵的海军和航海术与落后的海军战法,决定了如今的海军在远海打不过那些旧大陆国家,甚至于陈健想要活着回来,能不能打过那群肆虐的海盗都难说。

    虽然说就世界的主流来看,高船首接弦战还是主流,但是航海术和海军训练和战斗经验上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大。

    陆战在燧发枪加刺刀体系普及前也可以不输于如今的几个主流强国,纪律性、军官团、野战炮的使用和棱堡战术以及工程学运用都要高出一大截这仅限于本土防守或是殖民地作战,幻想着进攻假想敌的本土,假想敌的骑兵优势会把这边的战术决战优势抹消无法达成歼灭战,再者也得靠海军运过去才行。

    陆军那边陈健已经送过去了击锤燧发枪和刺刀,海军这边动辄需要几年十几年的积累,没有立竿见影的可行之法,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从自己这边的船队上做起。

    现在归属于他的船只有五艘,三艘自己出钱让造船厂定做的、两艘购买的成品货船。

    自己定做的三艘里,有两艘属于正常的硬帆货船,水密舱结构,属于主流运输用的船只。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属于自然演化。上一世的河运就是硬帆船,需要控帆的人少,不需要熟练的水手升帆降帆。

    而水密舱结构,也是因为由内河运输转为海运后的一种选择,海运风险极大,水密舱结构可以让船只失事的风险降低,这是货运成本的选择。

    至于南北方的木材运输,则是把木材像是挑扁担一样绑在船的两侧,水密舱不能装长条的木材,可是人的聪明才智又岂能把货物局限于装在船舱中?

    再者都是近海运输,风向多变,在船只的排水量在某个阈值之前,硬帆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船厂也能制造一些软帆船,也有人尝试用,可是娴熟的水手并没有多少,加之船一般都造的不大,也没有多年积累下的航船技术和实践积累,陈健也只能舍弃。

    唯一特殊定做的那艘船,算是做了一些改进。

    内部用的是肋材而非水密舱结构,放弃了水密舱的安全性,换取了内部空间的通畅,安装了从侧面卸货的舷窗,实际上是为了在内部安装大炮。

    船身的长款比例适当加长了一些,但是用的还是水手们都熟练使用的硬帆。

    降低艏艉楼高度,改成弦墙平齐,在尾部加了一根桅杆加装纵帆,舰艏加了一根小的斜桅杆,装了三面软的三角帆,主桅仍旧采用常用的硬帆。

    全长大约四十二步,宽九步,主桅杆二十步高,总排水量大约在六百吨,用的是北方的上等橡木制成,原始森林很多,木材倒是不缺。

    六百吨的排水量,放在这个时代,算不上太大的船,属于可以环球航行但是海军主力决战有些太小的水平。

    这艘船陈健也没准备用来装多少货物,而是作为一艘训练船和自己船队的旗舰。

    船员已经开始在船上训练,全都是按照正常船员三份的数量,原本正常货运只需要三四十人的硬帆船,陈健往船上塞了一百二十个人,这还不算将来的炮手和将来可能要补充的战斗人员。

    很显然这从开始就不是一艘准备运货的船。

    除了二十多个老水手,剩下的都是弄来的社会底层的亡命徒。

    船是个狭小的空间,是最适合社会达尔文主义生存的土壤。这里没有船长和船员的平等,没有船长会傻呵呵地想和水手做朋友,只有服从和纪律、皮鞭。

    因为船太小,茫茫大海上,这些水手想跑都没地方跑。要么服从,要么被扔进大海,这个时代的海军就是弱肉强食的文化,并对丛林法则形成了一种病态的认同。

    无业游民,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水手。正如被生活折磨的、对死亡、自杀、溺死亲儿已然熟视无睹的社会底层才是这个时代倒数第二好的排队枪毙陆军一样。

    陈健对于父亲让人帮找招来的船员十分满意,他让人帮忙画了一条本初子午线可不是为了这一次去齐国贸易的。

    新船在年初就已经下水,陈健给这艘船起了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名字。

    紫色石英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实习生的梦想

    紫石英号上有个实习生,叫卫辕。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家本在西北,统一战争结束后家道败落,流落到东南的闽城。

    家贫,开蒙学堂中学习尚可但还没到那种天才的境地,开蒙之后在船上谋生。

    一年前慈善商社的蓝翔技校招收学生,免费不说还提供食宿之后还有工作可以得到薪水。

    慈善商社的名声在闽郡极好,陈健的名声更是不错,于是卫辕就去了技校,和十几个和他一样大的十几岁的孩子一起,成了第一批航海实习生。

    说是航海实习生,但是之前一年都是在陆地上。他们并不晕船,都是一些船上长大的孩子,这在入学之前就已经问清楚了。

    之所以选择学这个,因为回报优厚,见习生在每次贸易之后都可以获得一定量的分红,而且将来可能还可以成为舰船的船长或是其余的管理层。

    听上去十分美好,卫辕也是满怀期待。

    他知道可能要吃很多苦,这是在入学之前就已经被告知的,因为这是号称技校中毕业后薪水最高的专业,只不过要靠命去赌。

    卫辕觉得自己的命很硬,自己也很能吃苦,欣欣然在上面摁了手印。

    可是地狱般的苦难随即而来。

    训练是在陆地上,那时候紫石英号还没有造好,所以在地上铺了一层木板代替甲板。

    二十四个实习生,管教他们的是一个断了腿的退役海军底层军官,这算是第一课。

    这个断了腿的军官没受太大的伤,不过是在海上遭遇了海盗,一枚炮弹咋穿了船舷,飞溅的木头插进了腿里,靠岸后已经腐烂,只好锯断了腿,运气大活了下来而已。

    卫辕觉得这没什么,想要有钱本来就要靠命去赌,无非就是一个死。若是不死,自己成了船长,那这一辈子也就改变了。

    前三个月,这二十四个实习生们先要习惯船上的作息时间。

    每天天不亮大约四点钟,第一班的人就要起床,什么也不干,开始点名。

    五点钟,一人发一块火山浮石和抹布,在陆地上铺设的木板上擦甲板、把几个破烂的代替大炮或是滑轮的铜器擦的闪亮,如果不亮就挨鞭子。

    时不时会有人故意在“甲板”上扔下缆绳之类的东西,任何实习生看到之后,在皮鞭的照顾下第一反应是立刻把这些可能会影响到船员行走的绳索盘起来。

    既要快,还不能盘的乱了,以免用的时候打不开。必须要系特殊的结。

    八点之前,实习生在检查过“甲板”之后,开始练习叠吊床,并且要迅速将吊床绑好,检查合格之后吃饭,并且必须在八点钟之前吃完。

    八点钟后,早晨四点钟没有起床的实习生起床,开始学习搬箱子、水桶、拉绳索、喊号子。

    这些箱子和水桶可能是有用的,也可能是船长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或者是为了调整船的重心。

    只需要去服从,不需要任何的疑问,麻木到听到命令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不干可能会挨打,而不是去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箱子和木桶里面或是装着货物或是装着水,如果放在麻袋里搬运并不难,但是在桶或是箱子中,搬运起来就需要技巧,必须要学会这些技巧才能够搬动这些东西。

    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开始搬砂子。

    这些砂子是为了战斗用的,一旦发生了战斗,肯定会流血,需要把砂子垫到被血染过的地方,或是一些关键的地方,防止战斗中踩在上面滑倒。

    十二点钟,搬完砂子重新“清洗”甲板,把砂子清理起来,或是擦掉甲板上的“血迹”。

    下午两点,午餐之后,开始学习怎么吃发霉的面饼、干的可以砸死人的肉干、生了蛆虫的面粉等等。

    这也是有技巧的。有些虫子的味道有些发苦,有些虫子的味道则嘎嘣脆可以放心咀嚼,有些则实在难以下咽需要挑出去。以及如何大口地吞咽难以下咽的食物以免嗓子剧痛……

    这样的苦难对于底层来说,并不算难以忍受,小小年纪吃了太多的苦,这点磨难算不得什么事。

    三个月之后,这二十多人已经形成了习惯,每个人躺在吊床上可以迅速睡着,并且能够在四个小时后不需要大声叫嚷和皮鞭就能醒来。

    看到“甲板”上有任何污渍,不管是不是自己当值,都会下意识地擦干净,并且学会了在遭受皮鞭殴打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骂几句打的痛快之类的话。

    三个月的苦训之后,卫辕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这才是刚刚开始。

    只是比之之前的三个月,他们有了一身新的制服。

    据说用的是一种新染料,颜色深蓝,将棉布染成了条纹格的贴身棉布短衫。

    蓝白相交,看上去就有大海的味道,肩膀上挂着一条古怪的简章,以便将来在船上和普通水手做出分别。

    之后的两个月,卫辕还是没有见到陈健的踪影,只是穿上了那套名为海魂衫的衣服,继续重复前三个月做的种种。

    除了这些之外,又多加了几件事。

    学习用缝衣针快速地缝补衣衫、帆布。

    学习搓麻绳,或是用旧的麻绳搓成新的。

    学习几何学和简易三角形的读角,使用量角器。

    在海边的小船上学习在风浪中平稳地举镜子。

    学习熟练地描述布的颜色、风向、南北东西、判断上风下风、看月亮看星星看太阳。

    学习捉老鼠,学习怎样快速地用简陋的工具做出一个捕鼠器,学习烧开水,学习装桶……

    学到这里,卫辕心中已经觉得有些奇怪。

    他在海边长大,经常见到水手,可从未听说过哪个水手要全面地学习这些东西,但是偶然问起的时候又会发现水手基本上都会三个月后学的那些东西,但是三个月前的那些却都从未听过。

    只不过这里除了专门恶心人用的那些食物外,吃的还算好,比起家里要强的多,所以这些问题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一直到了冬天来临的时候,卫辕才算是真正在学堂见到了陈健。

    之前在闽城的时候就见过,有时候苦练的时候也见过,但那时候要么是忙要么就是在做别的,和他们这些实习生没有任何的关系。

    卫辕记得陈健那天也是穿了一套蓝白相间的所谓的海魂衫,将他们这些实习生叫到了一起。

    “你们现在是实习生,将来如果活下来,可能会成为船长、水手长、弹压水手哗变的战斗队……这些都是可以改变你们命运的工作,比起你们之前要面对的人生好几十倍。”

    “好在哪?好在钱多,好在你可以管别人,好在只要你没死哪怕腿断了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船上厨师的工作,不会让你们和那群水手一样将来无以谋生。”

    “你们经过了半年的训练和学习,这才只是个开始。因为毕竟是在陆地上,而真正的大海从未如此温柔。你们还没有真正的面对死亡、流血、干渴、哗变。可以说你们还只是个孩子。”

    “大海不是懦夫该去的地方,在这之前你们入学的时候就有人和你们说过。不是懦夫不会给你们带来银币,但不是懦夫是让你们有可能跳出贫困的可能,而懦夫永远没有这个可能。我想,比起一辈子打渔、当雇工……还不如用命去博一把富贵。”

    “为什么要出海?”

    陈健掏出一个装满了银币的口袋,在实习生的注视下倒转过来,将几十枚银币铺满了桌子,敲得叮当作响。

    抓起一把朝下面一抛,喊道:“为了这个!不出海,你的命都值不了这一口袋钱。”

    卫辕只觉得眼前一亮,一枚银币径直地落在他的身前,在他前面滴溜溜地转着,发出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光芒。

    这不是军队,所以没有荣誉的说辞,至少此时没有,只有赤果果的利诱,只有银币闪烁的光辉。

    卫辕狠狠地攥住眼前的这一枚银币,感受着螺杆压币机压出的浮刻,真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坚定信念的东西了。

    成为船长,一艘船百分之一的利润分红;成为水手长、成为弹压枪炮长或是补给官之类,可以均分百分之二。

    卫辕紧握着这枚银币,终于明白支撑着自己这半年的辛苦与殴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此刻,就在手中,无比真实。

    坚硬、冰凉、凹凸的触感,真真切切。

    耳边又传来了陈健的话,卫辕收起了银币,仔细地听着。

    “你们和水手最大的区别,就是你们有可能有未来。所以你们要学的东西很多,而且还要知其然并要知其所以然,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拥有未来的实习生。”

    “现在,我来给你们解释你们之前学到的种种规矩是因为什么,也来给你们解释该怎么和水手相处,以及你们之前的苦训是出于什么目的。”

    “首先,任何人不得私自带酒上船,这是你们学到的第一条规矩。”

    “为什么?为什么要遵守?为什么要你们实习生帮着检查?”

    “因为在船上,酒,就是钱,而且是唯一的钱。”

    “没有食物、没有水,大家都要死,钱自然也就没有用。但只要还有食物,只要还有水,酒是水手唯一的犒赏,所以酒只能掌握在船长的手中,由船长下令实习生发放。银币在陆地上可以买到一切,但在船上只是冰冷的银子。”

    “其次,为什么要清洗甲板……”

    卫辕急忙拿出了纸笔,将这些东西一一记录下来,一些原本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终于明白过来,原本根本没有想的那么肮脏的内容也都一一表达出来。

    他觉得,值了,就算没有赚到钱,听到这堂课也值了。终于明白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规矩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的肮脏与利益的交换……

    卫辕眼中的陈先生,只给他上了三天的课,讲了很多的为什么。

    三天之后,换了几个人来教他们别的东西。

    这一次,卫辕第一次接触到了八分仪,第一次尝试着用这架很精巧的铜仪器观察太阳和北极星,看着被一分两半的天空随着手中镜片角度的调节重新合二为一,啧啧惊奇。

    火枪、包扎、验血、望远镜望、吹哨子……这些原本军中才学到的东西,也开始成为卫辕等人学习的内容。

    卫辕觉得这没什么不妥,这只是为了赚钱防止被人打劫,陈先生是这么说的,很有道理无懈可击。

    一直到这一年的二月,苦熬了一年多的卫辕终于毕业了,商队的船也造好了,领取了一本用油布为封皮的航海日记,正式成为了一名商队的实习生。

    在紫石英号上,他看到了大炮、火药、水手、刀剑、挠钩……唯独没看到货物。

    卫辕觉得这没什么不妥,这只是为了赚钱防止被人打劫,陈先生是那么说的,很有道理无懈可击。

    到了新船上,仍旧是训练,作为实习生的卫辕在等不急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消息。

    他们要在五月初前往齐国进行首次贸易,之所以是五月,是因为一群都城学宫来的先生来到了闽城,陈先生要去接待。

    据说,很隆重,工部也派出了官员前往,还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据说在某些圈子中很有名气的人物。

    卫辕想,那些名字自己都没听过,但正如自己的名字他们没听过一样,如今自己在紫石英号上,不也是高出水手们一等使的一手好八分仪爬的一手好桅杆,百人闻名。

    比起一年前只有父母亲戚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真的好极了,他才不会去想那些学宫先生们在讨论什么,毫无意义。

    “我有我的圈子,规则和学宫不同。”

第一百三十章 科学就是画师

    的确,如卫辕所想,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生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跳出这个圈子之外,有时候很难理解另一个圈子的人,更难理解那些人为什么会把一辈子的心血放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比如知道两条平行线不能相交有什么用呢?是可以做官呢还是可以发财呢?

    比如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算各种角度的正弦余弦正切余切有什么用呢?是可以吃饱呢还是可以穿暖呢?

    比如絮絮叨叨地写了一辈子的书,就为了证明一条线或是一个角或是一个圆又有什么用呢?

    比如争论了质量和重量的区别、争论了光到底是什么、争论了经纬线、争论了一种紫色的海带中提取出的新物质是不可分的还是可分的……

    种种这些,准确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但在更长的时间中,这些看似没有用的东西逐渐就变得有用了。

    这就像是一个古怪的曲线,在这个曲线延伸到某一个值的时候,这个曲线几乎是平直的,看上去毫无力量。

    然而一旦越过了那个值,这个曲线就会瞬间迸发出让人惊叹不已、一百年所创造的财富就能敌过过去数百年甚至千年的可怖力量。

    只是这个过程很漫长,而且需要走一段最危险的路。

    这段路如果可以快速越过去,那么科学算数就会成为一种时尚被让人真切地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如果越不过去,那么这些东西就会被更为现实的东西压制,最终畸形到愚昧的地步,寸步难行,因为某种程度上这东西的确是没用的。

    小孔成像,于战国纷争毫无意义。

    浑天地动,于争霸天下毫无意义。

    甚至于万有引力,某种程度上讲也是毫无意义。

    但这些毫无意义的事经过积淀在某一天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似乎瞬间就变得有意义了。

    只是这个阈值到底在哪,谁也说不清楚,即便正常世界线的一百五十年后,靠学徒师傅学出来的工匠在某些地方依旧可以吊打科学家。

    陈健也不知道这个阈值到底在哪,所以只能剑走偏锋。

    机械类,在这个时代是分不出工匠和科学家的去别的,所以陈健要弄化学、生物。

    这两个东西从无到有,从一开始的描述性学科开始奠基,所以可以走的很快。

    正如木老先生所言,曾经学科的很多前辈将心血花在了炼金术上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一样,陈健也必须要花出时间证明这些被归纳为科学的学科是有用的,而且是能赚到钱的。

    甚至于不惜走膜拜理性、拜科学神教的邪路。

    在闽城,在学宫,陈健喊出了口号:理性可以解释一切,而解释了一切才能顺道而为,所以理性的科学是金钱也是力量。

    为了这句话,也为了陈健在都城做的种种实验,接到他邀请的学宫先生或是一些博物学家、圈内名流来到了闽城,参加这个古怪的“第一届化工制碱基金科学研讨会”。

    这些话不是喊给被他邀请来闽城的这些人听的,如果连这些人都不相信,那么他怎么喊也是没用的。

    这些话是喊给那些渴望发财渴望为这个族群做出贡献渴望变革渴望治世以及所有的国人听的。

    在闽城,陈健证明了学宫的先生可以赚到大钱,掌握了知识可以将这些知识换为人们都喜欢的银币。

    这经过那几个作坊已经得到了证明,至少在闽城引起了一些风潮,浇灭了学识高深于生活无用的苗头。

    但在闽城之外更为广阔的地方,陈健只能用类似马戏表演一样的三棱镜、重心轮、望远镜之类的东西吸引人的兴趣。

    就像是那个流传甚广的所谓华夏发明了火药只是用来造烟花之流的谣言,陈健觉得想要让更多的人接触到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时候真的需要靠一些所谓的“奇技淫巧”来吸引人。

    为了让这些所谓的“奇技淫巧”在整个族群产生一些巨大的风潮,陈健为这一次邀请的学宫先生们也准备了一件可以风靡全国的“奇技淫巧”,并希望依靠他们推广开。

    科学,不只是用来造枪炮,人们接触枪炮的时候会讨厌科学,而想要让人们喜欢就要在日常生活中无孔不入。

    四月中旬,第一届化工制碱基金科学研讨会圆满结束。

    在结束之前,陈健提议给大家留下一张可以永远纪念的画卷。

    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以为是陈健要请画师将他们的肖像画下来,这是一项很累的任务。

    既是对画师来说,也是对这些人而言,入画的人需要承受很久的一动不动的折磨,这对于一些人的耐心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这一次的会议很完美,解决了很多的问题,大家交流的很愉快,让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在学识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因此不忍拒绝的陈健的提议,只好同意。

    陈健叫人搬来了椅子,让众人先坐下来,自己则钻到了旁边一顶早已准备好的外面涂抹了沥青的不透光的帐篷中。

    帐篷中,靠着微弱的光源,陈健忙着准备自己的奇技淫巧。

    既然让大家排排坐,当然不是为了吃果果,而是为了留下一张照片。这是陈健在都城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的。

    既是为了这一次的纪念,也是为了让这些学宫先生、名望极高的人物将这种照相法无偿而快速地扩散出去,引发一波科学的热潮。

    铅玻璃、磨镜术、强酸、银溶液、棉花、纸张……原始照相术的前置准备已经完成,只需要按照特定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他有硝酸,也有有杂质的脱脂棉,所以可以做火棉。

    这火棉的正确用法是继续改进以做炸药,可他却用来做一些奇技淫巧,毕竟新时代不是靠火枪炸药就能炸出来的,科学带来的改变不应该也不仅仅在军事上,而是应该快速贴近生活这样才能引发更多人的热忱。

    将弄出的弱棉溶解在都城就实验过的用来做麻醉剂的乙醚和酒精混合容易中,火棉很快就溶解在其中,形成一种胶状物或者说胶水。

    胶水中掺入一些硝酸银和氯化铵溶液,将这种火棉胶水涂抹在玻璃上,将玻璃倾斜放置,依靠重力让这些黏糊糊的胶水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膜。

    在这层薄膜不再往下流淌的时候,快速装入到让木匠师傅早已做好的暗箱中。

    暗箱的前面有磨镜师傅磨出来的月牙形透镜,前面照着一层黑布用来防止透光。

    因为这时候没有放大技术,所以这台“相机”为了能够拍摄更多的人,必须要做的很大。

    掺有氯化银的火棉玻璃膜在干燥之前,有很好的感光性,而且透过透镜后在这层玻璃火棉膜上形成的左右倒置的负片。

    显影用的硫酸亚铁溶液、定影用的大苏打溶液也早就准备好了。

    这一切都不能提前准备,火棉玻璃膜在干燥后没有感光性,所以只能现用现在帐篷里配制。

    而用来“复印”负片的相纸陈健也准备了很多,原理和照相差不多,也是用的感光的卤化银浸泡在纸张上,需要“复印”的时候,将负片和感光纸并在一起,放在阳光下暴晒。

    因为负片已经是左右颠倒的,所以负负得正,在感光纸上得到的照片就是左右正常的。

    原理无非就是负片已经感光的地方会阻挡光线,而因为负片定影后不再感光,而新的感光纸则可以感光,就相当于重新照相,只不过照相的对象不再是实物而是负片。

    其中的理论并不高深,就是用了卤化银的感光性,所以装氯化银或是硝酸银的瓶子都是棕色玻璃瓶。不只是卤化银,沥青也可以,只不过拍出来的照片不堪入目。

    用来做照片的“相纸”,用的是购买的最薄的白纸。为了让纸纤维的影响效果降低,陈健用了鸡蛋清,将鸡蛋清、食盐、醋和水的混合溶液放置一段时间,将纸浸入到鸡蛋清溶液中。

    随后再用毛笔沾取一些硝酸银溶液涂抹在被鸡蛋清浸润后的纸张上,同样产生了可以感光的氯化银。

    这一套所有的材料,都是现在可以搜集到的。

    于战争无用,甚至也可以说于民生无用,但却是最容易推广出去的让人快速惊叹科学的力量的奇技淫巧。

    想要更加完美的照片,可以用碘化银或是溴化银,不过原理都一样。再说,不一定什么事都要完美无瑕才去做,有时候即便差强人意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种照相技术很危险,银盐有毒,乙醚有麻醉效果,在涂抹火棉之后快速挥发,稍微有一点火星就是一场爆炸或是大火。

    可如今这条件,也只有陈健自己带着口罩来配制这些东西。

    等到一切准备好之后,将玻璃火棉的感光片放入到“相机”的暗箱中,确保相机的镜头盖没有打开,叫了一个人合力将这台笨重的“相机”抬到的外面。

    从旁边安装的观察孔中定位了众人的位置,陈健匆匆跑到了众人留给自己的座位上。

    曝光的时间需要很久,所以不可能排出笑容,这种原始照相术的照片每个人的脸庞都是无比严肃。

    除了严肃,可能还能看出一丝疲惫,毕竟没有人可以保持微笑二十分钟,那样嘴会抽筋。

    众人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那台很大很笨重的木头盒子,奇怪地问着陈健,画师在哪?

    “科学就是画师。”

第一百三十一章 欺骗天下人

    陈健这样回答着,众人都被吓住了,不知道陈健又弄出了什么古怪的东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同样句式的话众人已经听陈健说过很多遍。

    在看到玻璃模型的往复式蒸汽机的时候,陈健说,科学就是力量。

    在看到各种古怪的化工盐让小麦生长旺盛的时候,陈健说,科学就是肥料。

    在看到望远镜拉近了原本遥远的事物的时候,陈健说,科学就是眼睛。

    ……科学在这里成了很多东西,直到现在竟然要成为画师,这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三观。

    力量、肥料、眼睛……或是别的什么,那都只是物,是人操控的物。

    可画师是什么?

    画师是人,是有灵魂的人,是有灵魂和大脑操控的人用多年磨练出的双手取得的称号。

    当科学有一天把人都代替的时候,那科学又是什么?凌驾于人之上的怪物?亦或是……鬼神?

    在这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科学的力量,但却从未认为科学可以代替人,可这一次陈健却说出了一番让他们害怕的话。

    他们知道,陈健在这些事上,几乎不说谎。

    震惊之余,愈发好奇。

    那些没有资格和这些人一起照相的弟子们也都被陈健的弄的心痒,他们不是学宫的先生,所以还没有陷入哲学的思辨,所想的只是这个可以代替画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众人在陈健的提议下,安静坐好,等了大约一刻钟后,陈健告诉他们画完了。

    可是画像并没有拿出来,看到陈健又钻到了那个帐篷中忙着什么,众人这次啊松了口气,心说终究还是要靠人啊……就算画出来,那也只能说科学就是画笔,而不是科学就是画师,一字之差,你陈健说的就太吓人了。

    第二天的上午,陈健拿着用鸡蛋清相纸洗出的几十张照片,傻笑着在每张照片的后面用特殊的染料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氯化银感光的照片是黑白的,没有经过硼砂和王水金之类溶液的调色、纸张的纤维材质还是过于明显等问题,让这些照片看上去乌突突的。

    曝光时间经过之前的数次实验,效果还算不错。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张真正的照片,如果不算陈健之前实验浪费掉的那些。

    比起正常世界线上的第一张沥青感光的照片要好处数倍,如果用碘化银来代替便宜的氯化银,效果可以达到第一次工业革命时代的照片水平,陈健相当满意。

    照片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人脸,可以一眼认出自己,而且比大部分画师画出来的都要逼真。

    在这张相片里,一共有四十六人,其中学宫的先生十三人,还有其余的博物学者、圈内名流。

    陈健站在第三排,他的年纪最小,只能说从学宫先生这个名头上他有资格和这些人站在一起。

    第一排坐着的那些人,陈健都很仰慕也很熟悉,有数学家、天文学家、农学家……唯独缺少自己的真正的先生木老先生,因为身体不好难以前来。

    为期一个半月的研讨会,确定了很多看似无用的事。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群人达成了一个共识,在圈内统一度量衡、统一计量单位、统一一些东西的叫法。

    压强、力、能量、动量、长度、用简化识字切音用的天干地支做化学符号、极限、趋近等等这些东西的计量单位或是表达符号,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确定名称。压强不再是帕斯卡,力却还是牛。

    确定了新化学不可分之物的命名办法,讨论了金属与非金属、酸酐的区别。

    确定了二十三种不可再分之物,其中加了一个陈健弄出来的碘,一个学宫里弄出来的钾。

    确定了新的计时单位秒,确定了学科内通用的容积单位,确定了实验报告与理论推测的规范写法。

    在万有引力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但对引力的正确公式还在争论,并开始讨论用万有引力来解释潮汐现象。

    ……整整一个月,这些学宫中顶尖的人物,就在为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事争论着,并为自己的名字或是提议能够成为新的计量单位而欢呼雀跃。

    他们相信,这些东西,一定会永垂不朽,将来传遍世界。

    照片上所有的人,都在讨论之后的那一天,在讨论的结果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承认以后这些计量单位将以此为基准。

    这份讨论结果是有官方认证的,照片中第一排的中央坐着的是校检工部员外郎,校检极为虚名,挂名而无实权,但是工部大部分的事物官都是学宫先生的弟子,这个校检工部员外郎算是工部与学宫之间的纽带,一些重要的工程上他负责与学宫的老先生们沟通。

    这一次他能来,算是工部对这些人一种态度上的支持,但也并非是意外之喜。

    这是陈健在都城那次宴会上申请的,请求在闽城建立一个学宫知识实用化科学院。

    上面不需要出钱,只要挂一个名就行,怎么说陈健也是学宫先生,还是有收徒开课之类的资格的。

    这一次这位员外郎来到闽城,除了表示支持外也是想要看看陈健所提议的实用化科学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运作形式。

    陈健早有准备,用自己的名声、给众人带来的利益和改变、以及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在闽城的影响力,说动了一大批矿主和作坊主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会上陈健提议要把科学转化为力量,转化为金钱,这就是实用化科学院的作用。

    运作方式则用了一种比较新颖的形式,先做一个样板。

    由他和部分相信他的矿主和作坊主,出一部分钱;学宫先生的弟子们出一部分人;工部出一部分工匠做实际操作。

    利用之前的各种实验所弄出的水压、力学等东西为原理,短期之内做出利用水压原理的榨油机之类的小物件。

    长期目标,则是将玻璃模型的蒸汽机变为铁的实物。

    煤矿排水需要,自己的玻璃作坊的磨砂需要、铁矿的粉碎需要、铁匠铺的锻锤需要……

    这都是实实在在的需求,只要出现就能节省很多人力,尤其是很多非技术工种的人力,而且可以让效率翻倍。

    原理已经说清楚,大气压力也经过了四丈玻璃管水柱的实测,只要活塞压强大于大气压并且理论上达到某个值就能驱动如今一些算是成熟的原始机械。

    工部的枪炮作坊有最好的车工、铁匠还有简易的车床,完成气缸需要时间,将模型改进成实用的铁疙瘩也需要时间。

    但是,这些人都等得起。

    功率很低这都不是问题,对于煤矿来说,煤在有了炸药和木轨路之后,变得很便宜。只要这东西能做出来,烧煤可以提水,煤的成本对煤矿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哪怕只有一两头牛的力量都行,一旦铁疙瘩能有一两头牛的力量,一些机械就可以不必那么麻烦,因为牛想要拉动机械必须要有一个极大的空间和再次的传导。

    对于往复式的结构,陈健也提出了看法。

    在前期甚至不需要考虑到往复运动的自反馈结构,哪怕是弄出来,雇一个学徒专门用手拉绳索控制进气排气都没问题,事实上蒸汽机最开始也正是这样运转的,后来有童工比较懒把绳索拴在了转轮上才诱发了往复式的结构。

    这算是一种计划经济或者说是计划科学,在有穿越者存在的条件下,这是效率最高的选择,远胜过自发运转。

    而南安的一些产业在陈健的涉足后,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随着运河的不断挖掘,这些煤矿主、采石场、铁矿之类的矿场都明白今后会是怎么样一个局面,他们正是最有动力提升效率的一群利益集团。

    至于说纺织业,在水力纺织机和飞梭机出现前,蒸汽机看起来和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蒸汽机只是一个动力源,水力拥有一样的效果,畜力也一样,因此是先有了畜力水力的机械,才能以蒸汽机作为动力。

    而对矿场、冶炼厂来说,如今已有的机械已经严重制约了他们的产量和成本,急需一种更为便利的动力源。

    鼓风机、碎煤、排水、锻打之类,已经有了机械,但这些机械缺乏方便而可靠而又相对便宜的动力相对于煤矿来说,煤就是最便宜的动力。

    如今原理已经弄清,剩下的就要靠工匠的实践和大量的金钱支撑,或者说相对于陈健和这些矿主作坊主的财富来说,这些钱并不多。

    但是这种新的合作方式却是前所未有的,用钱来支持将科学化为技术实践,先定出目标再由专门的人员专注于这一目标,摒弃了以往随缘的方式,让工匠有更高的工作热情和生活保障。

    虽然如今的研究方向仅限于一些特定的产业,但这就够了,一旦成功将会在陈健的前瞻性知识耗尽之前彻底瓦解之前的发明体系,真正让众人看到科学的力量,哪怕是膜拜也无所谓。

    其实做出来的还是靠工匠,但陈健必须要挂一个科学的名。

    人们分不清,只会知道这些东西是挂着科学的名号的地方弄出来的。

    这些古怪的、改变了一切的机器,源于科学,源于算数,源于那些他们认为毫无意义的东西。

    比如平行、角度、力、压强、离心力、大气压……这些东西现在真的没那么大的用。

    但陈健要骗所有人让人们以为这东西有用,等到所有人都相信的时候,这东西就该到了那个有用的拐点了。

    偷换概念的欺骗。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传播

    这不是铁甲舰蒸汽黑烟敲开一个古老帝国的时代,那时候古老帝国的有识之士在看到科学的恐怖力量后会想办法奋起直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只是一个手工业正在成长,理论科学与工匠尚没有资格并驾齐驱的时代。

    此时此刻,科学与艺术、音乐之类的东西没有太多区别,能也只能是士大夫、贵族、大商人们的爱好。

    在那个拐点之前,不需要每个人都去学习科学,只需要绝大多数的人相信科学可以世界就够了,用最贴近普通人生活的方式深入到每个人的衣食住行,吸引更多的人投入到这个瑰丽而又繁复的新世界中。

    照相术,无疑是一种极好的方式,在前置条件完成简单的手工业生产后可以快速普及,又能让更多的人惊呼一句科学的伟大。

    当陈健将清洗出来的几十张照片拿到那些人面前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让陈健更加确信这是可行的。

    经历过无数风雨宠辱的人盯着手中黑白色的照片,张大了嘴巴。

    眼睛紧紧地盯着照片上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自己,透过那些纸张的纤维上的黑影,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引来更多的人观看。

    画的并没有最好的画师画的那样多彩,只有黑与白交织的光影,但这光影却是可以复制的……几十张照片一模一样,这是最好的画师也不可能做到的事。

    况且,画师还需要时间,而这几十张照片只是陈健用了一天的时间弄出来的。

    照片上,背后高耸的红砖楼清晰无比,旁边停靠的几辆马车也在无意中定格在了相片之上。

    头巾、发髻、长衫……这些颜色各不相同的事物,却用简单的黑白黯淡勾勒出了让人能够想象到的色彩,仿佛里面的东西活过来了一样。

    当相片中的人放下照片的时候,身边的弟子们或是跟随而来参加这次盛会的人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啧啧惊奇,相互传递。

    “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一个人的疑问,而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只是人们没有惊惧到认为自己的灵魂被那个木匣子吸入了其中。

    陈健微笑着,面对着每个人,笑呵呵地拿出一本书道:“这是我编写的摄影术,如何操作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大家想要的话,可以送大家一本。画师是有灵魂的,画中是有情感的。而科学却只能记录,冰冷而又没有人的感情,我喜欢这样冰冷的东西,却更喜欢这冰冷的东西为每个人所知。”

    这番话倒是让在场的许多人惊诧,有人打趣道:“陈健,你可是会把一切新的东西都变成钱,哪怕是做善事也是赚了钱之后才做,这一次怎么转了性了?”

    陈健哈哈笑道:“把新的东西变成钱,是为了证明咱们有用。正如我的先生曾说的那样,我们这一学科曾用了一百年的时间去钻研炼金术,其实目的不是一样吗?我已经证明了咱们学的这些东西可以变成钱,现在要去证明这些东西可以贴近人们的生活了。”

    然而事实上,书上的东西的确是科学原理,可是就算知道了原理,硝酸、火棉、玻璃、蛋白纸、乙醚、浓硫酸、温度计这些东西,还是需要从他这里买的。

    看过这本书并且喜欢上摄影术的人,自然会懂得一定的化学知识,这也算是一种靠有趣来推广知识的办法。

    陈健扬着一张照片道:“大河两岸,山峦层叠。市井之间,车水马龙。婴儿初啼、人暮将终。这些,都应该记录下来。至少,让没见大河磅礴的人在书上就能看到那座瀑布;让即将终老的人在家中就能看到一生的回忆。每个人,都该有一张照片。这种事,我又怎么可能把这些秘密藏私而不发呢?”

    “再说了,将来有一天,咱们所设想的那一切都实现了,人们翻看书本的时候看到上面常见的名字,总要知道长成什么模样才是。这里的诸位,你们其实应该感慨,百年之后或者千年之后,人们依旧能从这张介时已经老旧的照片中看到此时诸位的风采。”

    诸人想到这些天来争论了许久终于定下的一些名称符号,不约而同地拿起手中的照片,再一次看了看自己在上面的影像,纷纷笑了。

    有些人很快就要回去,有些人会留在闽城,有些人年纪大了,有些人还年轻。

    可只要有这张照片,人们总会想起这一天的闽城。

    “的确,是个很好的东西。”

    有人这样夸赞着,也有十几个从都城来的家境不错的年轻人当即决定留在闽城一段时间,学会这种摄影术。

    几天后,该走的走了,该留下的留下了,陈健也在为前往齐国的作死贸易做最后的准备。

    马上又是夏天,去年的都城的南安小商品展销已经过去了一年,既然决定将那里变成一个传播新东西的地方,就必须保证每年都举办下去。

    除了上次的那些东西,这一次自然还要加上新的东西,以满足人们的好奇心。

    每一年都有新的东西,才能让那里人流不断,成为都城人心中仿佛数年一次的竞技大会一样的欢庆日子。

    这一次要去的人不必那么多,除了正常的贸易只需要几个掌握了照相术或是其余新玩意的人去就行,在闽城这边还必须要有人坐镇管控。

    看着一圈熟悉的人,陈健开了个有些沉重的玩笑。

    “诸位,如果这一次我葬身海底,我所有的资产、作坊,除了十分之一的收益交给我的父亲,剩下的就算作党产了。委托书我已经写好了,算作万一的遗嘱吧。只有一样,一切的规划我都写好了,只要大家保证五年之内按照我的那些规划做就是。还有,就算我死了,那个实用技术科学院里每年需要的钱,正常投入,一分不能少这是遗嘱上的,需要多的时候还请你们不要吝啬。”

    众人无可奈何,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海上的风险的确很高,天有不测风云,虽然眼前这个人整天号称人可以战胜天地,但天地真正发威的时候又岂是人能抵挡的?

    看到众人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健笑道:“这只是万一,再说就算活的好好的明天说不准就死了,又有谁能知道?我这一去也没有多久,就说说商社的事吧。”

    “嗯……基本会用照相术的人也有一些,这一次去都城,这个东西一定要推广开。照相术的书本,印上几百册,在各处免费分发。在都城的时候,免费给人们照相,不要钱,一定要让人们尽快接受这些东西。”

    “另外呢……我的先生年纪大了,这一次去还请帮我替先生照几张照片。各项开支我已经计算好了,这不是商社的业务,属于我私人的业务,各种开支都是我来出。”

    “当然,等到推广之后,随着旬休日赶集的人群,照相的人各处溜达,既能多出一项从业人员,又能丰富国人的精神生活,也算是与咱们的追求一致,这也不是我个人的事。大家想想办法集思广益,有什么更快推广的办法?”

    片刻后,湖霖道:“办法倒是真有,你这么一说我想到了办法。如今很多人喜欢看书,而书一般都是没有插画的,就算是有插画,那也大多不清晰模糊。既然你的照相术可以无限复刻,不妨我们编纂几本带照片插画的书,这是大家从未见过的。只要看了书的人,肯定会喜欢里面的插画照片,从而认识到这东西的存在。”

    陈健一怔,随即连声道:“好办法,具体呢?”

    湖霖一说完,众人的思路也就打开了。

    “其实也简单,胜在一个奇。你想啊,就算咱们出一本书,叫《闽城印象》,简简单单地介绍一些闽城,若是平时断然是没有几个人看的。可是如果把咱们商社的楼房、码头的船只、平民窟的人、富人区的房屋、一些景观之类的东西拍照,就算简简单单,仍旧是一本奇书,自然传阅者甚重。”

    “对啊,也可以剑走偏锋。比如拍一些烟花柳巷的女子、美人儿,这些都是可以的。”

    “还有啊,咱们也可以用拍照作为掩护,深入到各个乡村、城镇之中。乡村一旬一集,流动其中,询长问短做些调查,也不是不可以。这是一项可以谋生的技能,同时流窜的时候又能记录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人物地理、风言风语,真正的一举多得。如今我们只对闽城和其周边以及一些大的城邑有所了解,也做过一些社会调查,可是整个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咱们还并不能了解。要了解,才能知道很多问题的原因,哪怕只是机械地记录下来,分析起来也容易。”

    ……商量之后,最终决定先印两册插照片的奇书。一本《闽城印象》,一本《美人图志》。

    要尽快在前往都城展示照相术之前弄好,并确定了这一次前往都城的人员。

    此外,蓝翔技校也要开设两个照相术的技术班,一个招收外地慕名而来的,另一个则掌握在自己手中。

    今后用马车到处赶集扎帐篷照相的小商贩,将有很多顺便记录一些东西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启程

    商量过近期要做的事,完成了以防万一的遗嘱委托,在高层内部秘密传阅了今后几年的计划后,也就到了五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准备的货物、租用的船只、雇佣的水手老船员之类早已经在船上等的有些不耐烦。

    闽城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些乱,兰花风潮并没有这么快过去,后续的影响正在显现,原本繁华的一些场所暂时变得萧条,赚到的人握紧了钱袋子,在上次赚到之后急需一个可以信赖的投资投机途径,只可惜他们信任的陈健暂时并没有宣布需要再次募集资金的事。

    在上船之前,陈健为兰花风潮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花了一笔钱,买了很多无人问津已经彻底成为恶魔象征的兰花,栽种在了商社周围圈出的一片巨大的花园中,就在水泥广场的附近,每天人来人往。

    陈健说,自己曾经歌颂过这火一样象征着希望、正义、人世间美好的花朵,可现在却成了吃人的恶鬼。

    陈健说,自己也曾被这贪婪所蛊惑,用这些花朵赚取了一些钱。

    他说,希望每个闽城的国人经过这片花坛的时候,能够记起心中的贪婪于狂热带来的后果。

    花是无罪的,有罪的是人的贪婪……他把自己摘了出去,实际上有罪的就是他,是他一手弄出的同时又是他将这风潮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顺带挖走了第一桶金。

    人们走过傍晚娱乐的广场,看着花坛中的花朵,总会嘀咕几句陈先生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些花真的很好看,可也只有陈先生能够在这些花无人问津的时候买下来这么多,给大家作为教训加深记忆。

    而他们想,陈先生或许真的靠兰花赚了一些钱,但比起捐献出来做善事的,又算什么呢?

    与此同时,一张巨大的布告也贴在了花坛的周围。

    “征集一个答案,求解我心中的疑惑。东西的价格到底源于什么?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道理?为什么一个铁钉是十个铁钉价格的十分之一?为什么一团和铁钉重量相同的针的价格却是铁钉的几十倍?金银的本质是什么?为什么金银可以买东西?作坊的利润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一块土地卖出的粮食一般来说一定比地租加种子加雇工工资的钱要多?国民的财富从哪的?又是怎么增加的?”

    巨大的文字就在花坛周围,在这个算作闽城一处地标的地方,旁边的墙壁上还有被可以粉刷过的、巨大的、陈健当初用来推算五十年后球茎数量的十六位的天文数字。

    这不只是陈健的问题,更是很多闽城人的问题,也是一些从别处来到这里的人的问题。

    借着兰花的狂热与破碎后风波,这个很难的问题开始在闽城的上流沙龙和底层市井间流传,人们苦思不得其解。

    看起来明明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似乎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可当被闽城学问很高的人提出后,这就变成了一个很难而又确定存在的问题。

    不只是这里,这次风潮破碎后,很多的信件伴随着北往的商船传到了各处,更多的人或是来到闽城,或是开始思索为什么兰花的价格会崩,而铁钉、棉布这些东西整体上看并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抛出这个问题的陈健未必真的想知道,可看起来他想知道的事终究因为他的名望让更多人想要知道。

    ……

    五月初五,陈健和很多朋友一起吃了粽子,准备明天。但是没有看到父亲陈斯文,因为这时候正是出海巡查防范海盗的时候,并不会在家中。

    这里吃粽子,自然不是为了纪念屈原,还是源于上一世陈健弄出的借口:这一天算作夏城人第一次见到竹子、夏城的使者从南边带回稻米的日子,于是那时候还是酋长的他弄出了粽子作为纪念。

    吃货的纪念总是很长远的不会因为时代而改变的,也就成了风俗。

    临行之前,还要经过官面的例行检查,以确定陈健的船上没有携带违禁品。

    大炮火枪陈健手中有许可证,并没有什么问题;陈健的父亲又是海军军官,检查的也就没有那么严格。

    只是检查的人却有些不太理解,船上的东西五花八门,很多东西他们根本没有见过。

    既然没见过,那也就不在违禁品的行列之中。

    因为熟悉,检查的人也就顺嘴问了一句。

    “陈先生,你这艘船上装的是什么?”

    “机器,新的织布的机器。没听说不准往齐国运机器啊。”

    “那倒是,这个倒还真不是违禁的。只是这织机怎么这么奇怪?”

    检查的人好奇地看着这台完全不一样的织布机,看着上面的弹簧和巨大的身姿,心道:“这么宽的织布机,那要多长的手臂才能接住梭子?再说哪有织布机这么大的?”

    陈健打着哈哈道:“奇怪的东西很多啊,在闽城见不到奇怪的东西才算是古怪呢。”

    那人也笑道:“也是。陈先生的弄出的机器确实古怪,前天我和家人去照相了,嘿,真是好东西。这一次去齐国贸易,没带一台?”

    “当然带了。等回来的时候,送你张齐国港口的照片。”

    “那就多谢陈先生了。那就祝路上平安了。”

    大致检查了一下,这些人下了船。

    陈健站在紫石英号的船头,看着远处的海浪和海天相接的一线,活动了一下身躯。

    身后王哲走了过来,算是提醒道:“炸药最好别带。”

    他说话言简意赅,告诉陈健虽然违禁品上还没加上炸药,但那是因为还没有上清单,怎么说那炸药的威力也比黑火药强不少,将来肯定是不准贸易的。

    陈健笑道:“这我当然知道。再说我怎么敢在船上携带那么危险的东西?我还想多活些日子呢。”

    王哲回身看了看正在甲板上忙碌准备的水手船员,看着他们蓝白相交的海魂衫和忙而不乱各司其职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些水手穿着统一的制服,唯独在肩膀上的布条分别出哪些是水手哪些是干部。

    水手的言行举止在那些带着简章的所谓实习生的看管下,一丝不苟,虽然还不算麻利,可是那些哨子声却让王哲仿佛看到了军队的影子。

    他见过国家最好的几支军队,却没想到在这艘船上也能感觉到那种诡异的气氛,完全不像是一艘货船。

    更让他奇怪的是陈健这个人,从头到尾早就调查的清楚,根本没有从军的经历,但是很多规定的东西却都透出一股军队的味道,尤其是言行举止,竟似像是指挥过许多人一样。

    有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些下意识地小动作,则完全像是在军中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船上还有一些火绳枪,从卷火绳的熟练上看倒像是那种触摸过十几年火绳的老手。

    有时候检查火药时候拿手轻轻一捻的动作,更像是一个沉浸在其中多年的军官。

    这是个他根本想不通的问题,连同上次去矿山骑马的那段路,他是不相信一个在闽城长大的人会有那样的骑术。

    接触得多,古怪的事情也就越多。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人,一旦面对拿着枪穿着制服的百余人,总会在无意中透漏出一些执掌过千百人的习惯。

    诸如并排时候走路的位置、和不同的人说话时的态度……不像是刻意而为,而像是一种习惯。

    “是个古怪的人。”

    王哲在心里这样给陈健下了定义,但这种古怪却让他感觉到有些舒服。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王霸之气,上一世打了半辈子仗,就算蠢如猪也架不住在战争中学习,丰富了阅历,也算练就了一种看到流血死人眼都不眨的习惯,见的多了趋于麻木。

    想了许久,话不多的王哲还是忍不住问道:“陈先生,您去齐国真的就是为了赚钱吗?”

    陈健被这话问的一愣,哈哈笑道:“我说我去投靠齐国,或者练水手为了去当海盗,你信吗?”

    说笑之后,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回身喊道:“各个实习生把食物、水、绳索捆扎之类的报告递上来。一切按照作息时间就位,该爬桅杆的爬桅杆、该去睡觉准备夜里值夜的去睡觉,沙漏手再次记一下现在的闽城时间,准备。”

    超额的水手们按部就班地下到了船舱中寻找自己的吊床,剩余的人拉起了硬帆,调整好角度,用绞盘收着船锚。

    一只花猫从陈健脚边溜走,如今它已经被困在了船上,无处可去,穿行于狭小的船舱之中寻获着可能的老鼠。

    陈健不是船长,而是舰队长,具体航行的路线他来安排但并不是亲自操作。

    新船特有的桐油的味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潮湿的霉味,但现在还很清香,没有汗臭屁臭或是其余恶心的味道。

    水手们享用着新时的淡酒和新鲜的食物,对这次远行充满了信心。

    但几艘船的船长和船队中的一些人却没有这样宽松的心情,在上船之前陈健已经和他们商量过。

    这一次要走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海路,要直达齐国的港口,而不是走之前那种绕圈的特定路线。

    至于指引定位,全靠太阳星星和沙漏和本初先生给他的一些从浩瀚的书籍中找出后推算出来的齐国几个港口的纬度,以及他雇的那些人从繁多的航海日记中找出的一些重复率很高的偶然。

    即便这些人相信陈健,或是出于一些别的原因,但是对于这一场冒险终究还是有些疑虑。

    商量之后,达成的条件是按照陈健的路线走,只有十五天时间。如果十五天不能到达熟悉的地方,就必须折返。

    如果陈健不同意,他们将会在十五天后联合水手合理哗变。但在十五天之内,走什么路线他们会遵守陈健的要求,并且绝对支持陈健所做的任何决定。

    没人走过的路,总是危险的。

    陈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闽城,看着码头上送行的那些人,听着那些水手们的家人孩子唱着不久前他教的歌,跟着轻声和唱起来。

    “小螺号,滴滴的吹。”

    “海鸥听了展翅飞。”

    “小螺号,滴滴的吹。”

    “浪花听了笑微微。”

    ……

    歌声里,一声海螺哨,甲板上的水手齐声叫了一声。

    “启程喽!”

第一百三十四章 理论和实践

    五月的北纬三十度近海,对于软帆船来说并不是一个适合航海的季节,对硬帆船来说只是略有些麻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此时正是东北信风带北移的季节,这片孤独的大陆没有旧大陆的体量与山川,算不上拥有正式的季风,只在沿海地带有一定的影响。

    五月还不是风暴的多发期,只不过因为风向的原因前往齐国贸易的走私者或是特许贸易的财阀家庭并不会选择这个月份出航。

    这几种影响之下,五月份的风向多变,硬帆可以借助最少的水手借助风力航行,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逆风。

    桅杆上,一名实习生正在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海面,走在最前面的不是紫石英号,而是两艘水密舱结构的货船。

    为了防止触礁或是暴风之类的危险,肋材结构的紫石英号在船队的中间,降下了船头的三角帆,调整了主帆的迎风向,减缓了一些船速。

    此时船队正在朝北航行,风向多变,但是船的速度并不是很慢。

    实习生卫辕正在甲板上用测深锤和简易温度计测水温,这里的水温很古怪,温度比近海要高出不少。

    旁边另一个实习生正在用绳索大致测算船的航速,在之前一年的学习中,他们被灌输了地球是圆的说法,而且用了新的长度单位。

    测速的绳索极长,很远处才打一个结,打结的长度在学堂里被称作一海里,大致测船速的时候也会用多少节的说法。

    卫辕知道一结的距离是多少,将地球看成纯正的球,按照日影算出的子午线长度翻倍就是所谓的赤道的长度,八万里。

    听起来很吓人,但是用了结之后就不那么吓人了。取这个圆周一分为一海里,一度是六十分,一圆是三百六十度。

    拿出油布包裹的海航日记,在上面记录下此时此刻的水温和海深,朝着那个正在测船速的实习生喊道:“船速多少?”

    “三节。”

    卫辕记在本子上,用除法算了一下,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只要三百天就可以绕地球一圈。

    当然,这时候风向不好,如果风向再好些,船速还能再快一点。如果能够达到六七节的话是最完美的,再快一些就要降帆或是必要的时候砍断帆索了。

    “算起来,世界也并不是很大。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要绕世界一圈去看看啊。”

    年轻人偶尔会畅想一下未来,这也和带着他们走的人有很大的关系。在学堂的一年被灌输了许多航海之外的东西他们被灌输自己的贫困是因为土地不够多,如果有足够大的土地,每个人拥有上百亩仿佛大河河谷平原一样的沃土,难道还有贫困这样的字眼吗?

    事实上并非如此,但对这些穷苦出身的人来说却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三节的航速,在这种风向不太对的情况下已经算是很快了,卫辕相信这一定是船下面那些温暖的海水造成的原因,或者说这些被陈先生称作海流的东西。

    已经航行了第六天了,海面上没有一艘船只,只有茫茫的墨蓝色的大海和飞过的水鸟。

    昨晚上经过观察北极星加上今天的船速,大致推算出此时已经在所谓的北纬三十三度,距离闽城的距离不知道,但却知道只算南北距离的话已在闽城以北大约二百七十海里的地方,至于东西和直线距离那就是鬼才能知道了数了。

    这里风浪不大,这几天的天气也很好。

    此时是五月十二日的下午五六点钟的样子,还不到换班的时候,加之天气不错,不需要水手们全员出动,值夜的水手正在吊床上休息。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位老的有经验的船员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海浪,若有所思。

    这不是最低级的水手,而是陈健花钱雇来的老海员,卫辕等人还需要向这些人学习。

    他们学了很多的理论,但理论与实践的差距巨大,互相弥补才能更块地进步。

    “您在看什么呢?”

    老海员看了一眼这群年纪轻轻的实习生,想要逗弄他们一下,便道:“我看出来一些事,你们又有望远镜又有八分仪,却没看出来。”

    卫辕看了一眼四周的海面,不知道老船员在说什么,笑问道:“难道有礁石?”

    老船员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不信咱们就打个赌,赌你今晚上的酒。一会就要降帆减速或者停船要么就要转向了。”

    卫辕好奇地看了看这些海浪,又抬头看了看天,摇头道:“看起来不像是要半天啊,书上说……”

    老船员哈哈笑道:“书上说?小娃娃,你们要学的东西多着呢。赌不赌?”

    卫辕咬咬牙,说道:“赌,再赌一份上岸后发的靠岸钱。要是我输了,自然会给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两个人击掌为誓,老船员笑吟吟地爬到了桅杆上,从上面那个观察的实习生手里抢来了望远镜。

    …………

    最宽大的船舱中,陈健正唾沫横飞地给在船上正值休息的大副、船医、领航员之类的讲着经纬度的理论。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有人便问道:“陈先生,按你所说,咱们已经在北纬三十三度左右的位置了。如果经纬度的说法正确的话,再往北走两个纬度就全力向东航行,就能到齐国的贸易港新草河口了?”

    陈健拿起几本书,笑道:“错不了的,华夏疆土就像是一张伸开的大嘴,闽城既是在南端也是在东边。北路航线不用说,那里的确是近,可是和咱们闽城有什么关系?南路航线以往航行都是从闽城去那片海盗横行的海岛群,再折向北,这要绕多大的一个圈?北方新定百年,远不如东南沿海富庶,闽城其实并不适合前往齐国贸易,可是总有一天贸易会逐渐兴盛。再说了,难不成制定历法的本初先生从书中找出的东西还会错?”

    书里面到底有什么,这些人并不知道,有些看似无意中记录下的东西,却往往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尤其是这些东西被陈健证实之后,更是让这些人对所谓的“知识”有了一种奇异的膜拜。

    这六天走了两天以前人们走过的航路,但随后就折向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航路,看上去竟像是要兜圈子。

    虽然有十五天的君子约定,众人还是不能信服,但是陈健却从之前整理出的一些书中拿出了许多东西,并用事实验证了这些话。

    “你们看,很多以往的水手或是船长都会记下在那一段海域,海水温暖,而且仿佛如同河水一样向北流动。如果只是一个人这样说,我不会信。但是几十人都有这样的记录,大体上这就可以确定真的有这样一个东西。”

    “又有书本说,自极北方向南,水冷。而在都城往南一段距离,海中常年大雾,鱼虾丰盛极多,想必是阴阳交融之地暖冷相遇之处。海中这些亘古不变的流水,称之为海流也未尝不可。航海之时,借用海流,有时候看似绕了个圈子,但实际上却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

    “沿岛而行,虽然安全,但一定不是最快的路线。以前只靠风,今后既要靠风,海流也可借用。”

    众人点头称是,如今就是靠着那道所谓的海流向北,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其中的作用,对于陈健说的十五天到达齐国贸易的说法也信了几成。

    如果真的能够按时到达,恐怕众人对于“知识”这种东西会信的更多,以致九成甚至盲信。

    这也不是陈健胡说,而是从那些归纳出的航海记录或是水手传说中总结出来,再用洋流信风之类的东西反向推理。

    理论上是这个样子,实践中大海多变,只能说大致如此。

    由于地球自转和副热带高气压这个基本上影响全球存在,东北信风带完全可以作为从齐国返航的路线,只要错开风暴多发期和寻找足够的水文风向资料就好。

    北赤道暖流因为海岸的阻隔和那些迷雾之海浅水区与大河入海巨大的水流的原因,向北折,具体走的哪段路线已经不得而知,只能从那些前人记录下的文字中找出大概,通过海雾多发区和渔场区的推算来判断大致的流向。

    如今所在的这片海域,不正确的叫法是太平洋,齐国在伪华夏的东边,继续向东经过无边广阔的大洋才是日本和大明,因为旧世界东西颠倒。

    欧罗巴在这片大陆山脉阻隔的西海岸再往西,那里此时外面世界的叫法应该是大东洋,不过这边的族群抓住话语权的话,还是可以叫大西洋的。

    如果不考虑东西方向的差异和地形地貌物种分布的变化,只以陈健所最熟悉的那个正常的世界来说,闽城大抵可以看做加利福尼亚而非佛罗里达;都城大抵可看成旧金山而非纽约华盛顿;齐国大抵可以看成面积更大距离海岸更近更靠北的夏威夷而非百慕大的位置。

    这只是东西颠倒以正常世界为参照的比拟而非真正的位置,地形变了许多河流山川不再贫瘠,纵贯这片大陆的山脉也在内陆更深处。

    鬼知道迷雾之外的世界线有了怎样的修正才能保持如今的状态,稍微改动的洋流就可能让东亚的降雨量更高也更暖和;东西颠倒而洋流信风却不会改变方向正常来说欧洲人发现新大陆的几率会降低很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算是旧大陆世界线的自身纠正能力吧。

    这种情况下,在准备不充足的条件下,此时一旦偏离了航向很可能就会驶入无边的最为广阔的没有小岛可以停留补给而且风浪极大的大洋,那就是死路一条。

    就算是环球航行,也一定是先去这边的西海岸,沿着北赤道暖流和东北信风继续向西,先到欧罗巴,然后绕到大明,再利用信风直达这边的东海岸转一圈。

    这种修正算是有了一些好处,东亚直达这片新大陆是顺风顺流,算是将这片新大陆距离和风向的不公平对亚洲和欧洲稍微平衡了一下。

    陈健正准备继续和这些人说说一些可以利用的大规模存在的洋流信风海潮之类的东西时,忽然跑过来一个水手。

    “陈先生!有回澜和半圆浪,船长说建议今晚上降帆停靠或是转向避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要之何用

    众人急忙忙跑到了甲板上,几个老海员指着远处有些诡异的浪花道:“陈先生,这是海浪遇到了大片礁石或是海岛的回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您仔细看看那些浪头,并不是平直的,有些地方是交叉的,仔细看看也不是平推前进的,而是一个大圆弧。那是海浪被海岛阻隔后漩起来的。海岛附近肯定会有浅水或是礁石,要么就改变航向,要么就先等一晚,等天亮后再看看。”

    陈健顺着那个老船员的手势看过去,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着这所谓的圆浪交叉浪,看了好久才算是看出来一些门道,急忙打开自己的航海日记大致画了一张图,又多问了几句,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水手们已经忙碌起来,利用桅杆上的镜子给前面的船只发灯光作为信号,示意他们小心。

    前面的船只也发回了信号示意已经知道了,正在降帆等待。

    看看天色已经很暗,望远镜失去了作用,就算是白天有时候也未必比老船员的观察海浪的眼睛好用。

    不同的海岛对海浪有不同的阻隔效果,往往会在正面形成反射浪,而在海流或是风的上风向形成一些奇异的交叉浪或是小漩涡,遇到礁石的回澜浪往往会让船只上下摇晃就像是底部碰到了巨石一样,这都是陈健所不知道的东西,除非是在大海中泡了许久的老船员才能敏锐地觉察到。

    不应该是齐国的陆地,按照距离的推测还早。

    水手们纷纷跑出来,将船头的三角帆降下,并将主桅上的帆降了大半调整了风帆的方向,让船的航速极慢地朝着西北运动,避开岛屿所带来的可能的礁石区。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是一片几乎没有人来过的海域,加之地图的不准确,众人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岛屿。

    船长建议道:“天气还算不错,小岛已经就在东北边,咱们可以绕过去。”

    陈健摇头道:“既然是没见过的小岛,那就上去看看。要是有动物鸟兽,还可以改善一下伙食。反正我也不全是为了做生意,就是出来转转。大约能有多远?”

    “不算远,如果天色好的话用望远镜或许能够看到。但是天色暗了,这东西就不如老船员的感觉了,凭着船身的晃动也能感觉出海浪的变化。您说的算,反正没有什么风险,要去看看就看看。”

    陈健下了命令,船队稍微偏离了一下小岛的方向,慢慢绕着圈子。

    测水深的实习生丝毫不敢怠慢,拿着铅垂一丝不苟地测量着水的深浅。

    那名老船员趾高气昂地来到了卫辕面前,卫辕也是愿赌服输,连连称赞,又多问了几句,仔细听着老船员讲解一些卫辕并不知道的小技巧。

    陈健也没有了睡意,明知道这可能只是一座小岛,但是在茫茫大海上发现一片无人居住的岛屿的快感终究还是叫人兴奋的。

    抬头看了看北极星,茫茫大海上的星空格外灿烂,说不出的明朗与虚无。

    这不会是一座特殊岛,只会是一座很普通的夹在海中的小岛,距离太近不可能有什么不曾出现过的作物。

    但这座岛同样也是一个问题,一座这样无人问津的岛,算谁的?

    第二天一早,桅杆上的观察员果然发现了一座岛屿,并不算大,船只慢慢地朝着那座岛屿靠近,在水深到了一定程度后抛锚停下,不敢再往里面去。

    从船舷两侧放下了小筏子,几个实习生和水手拿着铅垂朝着那边划过去,一边划一边测量水的深度,以确保船只可以安全通行。

    上午十点,筏子安全地返回。

    “陈先生,船可以继续往里面走,水深足够。岛上有条小河,有淡水,应该没有人,有很多的鸟,海边的沙滩上还有一些乌龟。岛上有树木,没什么特别的。”

    陈健点点头道:“那就沿着水路靠过去,我想去岛上看看。既然有淡水,那就在岛上停留一下,烧点开水换在桶里。”

    从闽城出发之前,这些人就知道陈健并不全是为了做生意,否则也不用非要尝试一条没人走过的海路。

    反正小岛上有淡水也有乌龟,休息一下吃些好东西也好,正常的船主总会忙着生意,基本不会在这样的小岛上停留。

    留下了必要的人手在船上,其余人用空桶或是小木筏带着火药枪支和沙漏、从闽城开始点燃一直持续没有熄灭的计时香,踩到了沙滩上。

    岛上的小河里有鱼,清澈见底,烧开之后喝应该没有问题。

    水手们或是忙着在海滩上捉乌龟,或是用枪射击附近的海鸟,厨师砍伐了树木烹调食物。

    看来这里的确没有什么人来过,枪声想过,乌拉拉地飞起一群遮天蔽日的鸟,随意开枪就能打落一只。

    新鲜的食材是航海生活中不可或缺地调剂,水手们的士气很高。

    远处丛林里的植物就是一些普通的树种,没有什么特殊的也不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几个水手沿着河向上走了走,挖了一些刚刚长出来的酸浆草咀嚼着。

    吃饭之前,陈健拿出了一条早就准备了很多的龙旗,砍了一根长木杆,把旗帜绑上,插在了远离潮水的地方。

    所有在岸上的水手和实习生船员之类,按照船上的习惯,背着手仰着头看着那面旗帜,唱了一曲开蒙学堂就学会的曲子一条大河。

    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感慨万千,只是顺从着陈健的要求走了一个形式。

    在陈健宣布这个小岛以后就是华夏领土的时候,众人也只是笑了笑,开着玩笑道:“恭喜陈先生为华夏开疆扩土,哈哈哈……”

    “陈先生,这么点的小岛有什么用呢?再说了,华夏领土,并不能给咱们带来钱财。”

    一句话,把陈健问的无言以对,尴尬地笑道:“谁知道将来有没有用呢?如果新的航路真的可行,这就是一条从闽城到齐国的必经之路,可以在这里补充淡水。我是准备投一些钱的,你们有没有兴趣?”

    几个人摇头道:“投钱扔在这里不是打水漂吗?我们可没有陈先生你那么多的银币。”

    陈健啧了一声道:“怎么会是打水漂?这里有淡水,看样子树林中的土地也算肥沃,而且还有这么一座小港湾可以躲避暴风。什么是投机?等到别人都看到赚钱的机会了,还能轮到你吗?”

    一些人颇为不解,奇道:“这岛上要是有金子银子,那咱们就发财了。可要是没有金子银子,这岛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地方?”

    的确,就此时来看,这种小岛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地方。

    陈健也没多说什么,昨夜已经测出了这里的纬度,让那两位会看日影的本初先生的弟子算出来现在的时间,再对比了一下沙漏和燃香平均记录后的的闽城时间。

    这里比闽城的时间早了大约二十分钟,按照这里的经纬度,这座小岛应该是在北纬三十二度四十七分,东经大约四度左右的地方。

    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第一座用这边的经纬度大致标出的岛屿,吃过饭后陈健便带着十几个持枪的水手和王哲等人沿河而上。

    这里的确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树木倒是很多,都是一些可以造船的木材,岛的北边还有很大一片的鸟粪石矿。

    大致画出了岛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只趴在地上有头有足的乌龟,便起了个名字叫龟岛。

    那座可以容纳船只通行原理礁石的海港位置不错,留在那里的水手测了一下潮差,约三米,很适合船只通行。

    这座岛将是陈健迈出外出航海的第一步,就像是这种无人岛,将来算谁的?怎么管理?这都是很难迈出的第一步,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岛上的财富就是这些淡水和处在将来前往齐国贸易的中途,加上半边岛上的鸟粪石,也是一笔巨额的财富,尤其是棉花种植兴起之后。

    这和对外贸易不同,陈健需要让国人相信一些看起来无人问津的岛屿或是大陆上,只要经营得当都是巨大的财富,勾起人们出海的热潮。

    一旦新的直达航路证明可用,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会越来越多,不管是走私还是官方亦或是将来不限贸易,这里都会成为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造船、鸟粪磷肥的开采,这是长久打算。

    而这里的淡水和土地,弄一些牲畜过来蓄养,为经过的海船提供肉食、酒、淡水,在暴风来临的时候提供避风港,安装灯塔之类,都是一条很容易发财的路。

    就像是之前那些人的疑问一样,这些土地怎么能够赚到钱?陈健得想办法告诉他们海外的土地是很值钱的,由此才能培养出这些人的狂热,募集闽城的资金把更多的人卷入对外投资的热潮中。

    另外,从闽城开始变革,一些罪犯也可以扔到这个岛上,从事一些劳动算作廉价劳动力。

    水手们对此提不起太多的兴趣,几个人沿着河想要看看水里有没有狗头金之类,却都失望而归。

    在岛上逗留了三天,选了一棵极高的如同桅杆一样高的树木做了新的旗杆,将龙旗重新悬挂。

    选了一块石头,在上面刻上了年月日和登岛人员的名字,带着水手们在小岛上的潮汐线之上盖起了一座简单的小木屋,留下了一个木桶,还有半桶豆子。

    随后全员登船,向北航行了一段后借着已经远离了海岸的北半球西风带,扯开风帆顺风全速向东。

    一路上有惊无险,风急浪高,但是船速也快,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大的暴风,只有一艘船的船帆稍微有些损坏,稍微修补了之后一切如常。

    从岛上出发六天后,桅杆上的望水手发出了一声欢呼。

    在望远镜的圆形世界中,他看到了几艘船,还有模模糊糊的海岸线,船的上面悬挂着齐国的旗帜。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送

    “是陆地!”

    望的水手大声呼喊着,另一个老船员急忙爬上了桅杆,确认了之后,喊道:“到齐国了!”

    甲板上的水手们顿时欢呼起来,这一场没有人走过的航路终于完成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既没有迷失在大海中,也没有遇到礁石沉没。

    很快,几艘齐国的舰船靠了过来,陈健让人升起特许贸易的旗帜。

    靠近了询问之后,这里距离目的地只差了六十里,只要向南一点就可以到达真正要去的地方。

    船上所有的人这一次都信服了,包括那些航行过许多次的船长。

    陈健从书本中推出来的什么经纬度,竟然真的可以到达齐国,而且第一次航行就只差了六十里!这已然可以算作是奇迹。

    没有比事实更能让人信服的东西,那些将信将疑地人第一次真正相信原来这些日影、星辰、沙漏,竟然真的可以指引船只航行的如此准确。

    不仅如此,还将原本跳岛而行的贸易时间,缩短了许多,再也不用经过那片海盗横行的岛屿。

    陈健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一次运气不错。

    对于能够到达目的地他是很确定的,否则的话这个时代也就不用环球航行或是航海了。

    只是因为走的和以往不同的跳岛路线,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以确定自己的威信。

    所幸的是天气还好,大体上的风向也对,虽然绕了个圈子,但是借助洋流和信风还是比往常的航行时间快了许多。

    向南折返靠近港口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些小的风波。

    紫石英号的奇怪船体以及陈健这支船队到达的时间,让齐国这边感觉有些奇怪,检查的很仔细。

    加之这些水手们统一的制服,即便古怪可要是百余人都穿一样的衣服,还是很有气势的,让人不得不防。

    第二天靠了港,陈健给水手船员们一人发了一些钱,岸边早就有各种各样的小贩或是花枝招展的女子等待。

    夜里测了一下这里的纬度,算了一下时间,将这里的纬度稍微修正了七分。

    按照闽城的本初子午线时间和龟岛时间换算出的均值经度,大约在东经十四度左右,此时没有良好的钟表,一切只能是差不多。

    这么多天的航行,无论是沙漏还是计时燃香,都会出现很大的误差。平均之后这里比闽城时间早一个小时,十五个经度应该没有问题。

    这一次航行之后,确定了大河入海口可以直达齐国贸易港的路线。

    从风向来看,如果将来允许自由贸易了,最佳路线是从闽城北上到大河入海口的城市,完成一次贸易。然后从大河入海口直航向东,经龟岛停留补给,到达齐国贸易港。再从齐国贸易港向南,进入到东北信风带借助洋流和信风返回闽城。

    这是一道完美的三角贸易路线,只要普及开,很快沿海各地的商人都会希望自由海上贸易的。

    反正一开始对齐国禁运的目的是为了封锁败亡之兆的齐国,如果这么多年过去齐国局势已经稳定,这种禁运大致上也是形同虚设了。

    尤其是去年竞技大会齐国派了使者参加,陈健觉得这或许是个信号。

    对一个国家而言,工商业虽然总是连在一起说,但其实有时候这两者是有冲突的。

    商人尤其是垄断贸易的商人,才不会管国内的手工业会不会受到冲击,只要能够赚钱就行。如果有可能,他们恨不得国内的手工业都倒闭。

    而手工业也是两面性的,水平不如人的时候一定会疯喊着贸易保护,一旦完成了逆袭又会喊着贸易自由。

    陈健船队中的货物不需要有这方面利益纠葛的担心。平板玻璃、银镜、钢锭之类都是超出了这边手工业水平很多的东西,差的太多再谈那些就没有意义了。

    在港口的商人如同鲨鱼嗅到血一般,很快围住了陈健,都是一些紧俏的商品,暴利是免不了的。

    返回船上的货物需要至少两三个月才能凑齐,陈健也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完整自己要干的事情。

    几天后仿照在都城那样,弄了一个新奇展销会,并且推广了照相方法,再一次表演了热气球,借着自己学宫先生的名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巨大的轰动中,陈健一边应付着,一边询问了这边最大的纺织坐商,发出了拜帖。

    港口的纺织商人会这几天也是被陈健带来的许多新东西被惊住了,不少人赶忙去拍了几张照片。

    又知道陈健船上的都是玻璃钢锭水银之类的东西,他们是万没想到这样一个风头正盛的人物会来拜访自己。

    基本上没有商人从齐国进口棉布,两边的技术水平相差不多,根本没有太大的利润。

    这些纺织商人接到陈健的拜帖,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急忙忙摆开了宴席,请了陈健。

    这边的语言和对岸几乎没有区别,最多是有些口音差距,也就不需要通译。

    陈健带着从对岸不远数千里运过来的飞梭织布机,大摇大摆地前去赴宴。

    正所谓不把军火卖给敌国的商人不是好商人,换成机器也是一样。

    真正的古典自由下,荷兰的私营银行可以把钱源源不断地贷给与荷兰作战的敌国;克虏伯的炮弹引信被英国使用,一战后按照中炮伤亡的德国人头来算专利费……资本的自由是无国界的,这也是资本家们最想要的自由,也是每个资本家为之奋斗的目标。

    新机器可能会带来很多改变,但这种改变还没有引起人的重视,也没有人会先往深处想。

    陈健带着几台工匠们造出的飞梭织布机,宴会后顿时引来了这些齐国的纺织商会的注意,啧啧称奇不住赞叹。

    准确来说飞梭织布机不是机器,只能算半个机器,没有解放双手,只是让原本用来投掷和接梭子的手,变成了拉绳索。

    这是一种半自动的织布机,和原本的织布机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能织出更宽的布。长度不变的情况下,将布匹的宽度提高一倍,布匹的产量也就提升了一倍。

    虽然效率提升的并不高,但是内在的意义是巨大的,这是一种可以改进并且最终可以适用于非人的手之外的动力,这才是其意义所在。

    同样的时间两到三倍的效率,这就意味着更多的利润。

    纺织商人看着这台略显笨重的机器,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陈先生,难道现在那边都已经开始用这种织机了吗?”

    在他们看来,这是显而易见的。这东西一旦推广开,作坊里的织工很快就能用上这种织机。

    如今这机器都已经漂洋过海到了这边,显然近水楼台的地方已经用上了,可是他们却没听说这样的消息。

    陈健摇头道:“这你们放心,这东西刚刚弄出来,对面的纺织行当并没有用上。我只是和闽城的纺织行会有些矛盾,不愿意让他们得利就是了。与其卖给他们,不如卖给你们。毕竟隔着大海,他们想要学也不那么容易。”

    几个商人琢磨一番,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这的确是个好东西,只是不知道这东西……陈先生准备怎么卖?”

    “这台白送。不但白送,还送全套的图纸。只要找个好一点的木匠铁匠,就能做出来。”

    商人们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陈健的话,心说哪里会有这样善良的商人?

    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的,陈健索性让他们安心。

    “诸位,我都说了,我和闽城的那些纺织商人有些矛盾,而我的产业又不再纺织行当上。所谓隔行如隔山,不涉足也好。”

    商人们笑了笑,摇头道:“都说无利不起早。陈先生想要搞垮那些人,断可以将这些织机送给其余郡县的纺织商。”

    “这东西最终还是要人来用的。一个织工一台,哪里能藏住秘密?在别的郡县,用不到半年闽城的那些人就会知道。你们则不同,毕竟隔着大海,到时候由你们生产,我运送一些回到闽城得利,岂不是两全其美?布面比以前更宽,价格也比之前更为便宜,这其中不就有利润了吗?”

    陈健解释了一番,众人觉得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用别的理由,这些人未必会信,但如果加上自己的利益并且说的如此赤果,这些商人反而相信了。

    再者,算了算既然是白送图纸,结构简单也花不了多少钱,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圈套。

    想通了这一节,商人们高兴起来,酒宴上连番说一些感谢的话。

    “诸位,你们都是这里的大作坊主,这其中的利润你们也看到了。这东西迟早要传开的,越早涉足越好。等到别人想要涉足的时候,要么就是被你们挤跨了,要么就是晚了一步只能喝点剩下的汤汁。”

    “棉布又是消耗品,每年的消耗量巨大。你们的效率增加了,成本降低了,而且布匹更宽,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蛊惑了几句,加之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在场众人再也没有顾虑,连连称赞,并表示如果以后陈健如果往回运送棉布,他们一定优先给陈健准备。

    不过陈健也没说一定要运回棉布,反正棉布在这边也不愁卖,这些人也就不在意,满脑子都想着今后大赚一笔。

    承诺而没有签订契约,那些承诺也就没有意义,只靠道德约束。陈健要不要这些棉布,并不会影响这些人采用新机器,棉布是大众消耗品,怎么都卖得出。

    宴会之后的半个多月,陈健一直在港口内停留,船上的货物基本上已经销售出去,只剩下返回时候的货物。

    这不是一两天可以准备齐全的,陈健也不着急。

    每天慕名而来照相的、看热气球的络绎不绝,还有一些人专门来找陈健。

    顶着一个学宫先生的名头,去年在都城的一些实验也传到了这边的太学,很多人抱着一种求学的态度而来,陈健也不藏私,凡有疑问的一一解答。

    宴会之后不久,飞梭织机就已经开始大规模地制造,织工还是那些织工,只是换了机器。

    新的棉布经过那些织工纺织出来后,质量和之前的相差无几,布面更宽,也没有太多的技术要求,推广起来十分容易。

    这东西真的是藏不住,新棉布产出之后,织机很快就流传到的别的地方。

    ……

    六月末,河流上游的齐国都城宫殿中。

    几名年轻的宫廷贵族站在现任齐侯的两侧,案几上摆着一些东西。

    现任的齐侯很是好奇地把玩着通过一些渠道弄到的望远镜,不住点头。

    除了望远镜之外,还有几张黑白的照片,一张热气球飞在半空的照片,一些闽城风物建筑。

    一支处在击发状态的上了插入式刺刀的燧发枪横在前面,还有刚刚有人送来的关于那艘有些奇怪的帆船的记录。

    除了这些,还有关于陈健在学宫里的一些实验的资料,以及传播到这边的许多东西,一一摆在案头。

    四十多岁的齐侯学识广博,一些东西虽然看不懂却也不是一窍不通,各种学科都有涉猎,很清楚纸上写的这些东西的效果与作用。

    在几个月前他就知道了对岸学宫里发生的一些事,也在去年就听从对岸返回的使者说过热气球的事。

    他实在是没想到一个盯着学宫先生名头的人会亲自来做生意,更没想到还有望远镜、燧发枪这样的东西。

    消息传播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陈健的船到了贸易港口的时候,只在港口城市引起了一些轰动。

    随着轰动越来越震撼人心,自然有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了这里,由于时间的问题齐侯也是刚刚得知。

    半晌,他放下望远镜,问身边的一人道:“你们听说的准确吗?这个陈健没有走正常的航线,没有跳岛也没有走北线,而是直达这边的?”

    “是的。按照那些水手说的是这样的。陈健五月六号从闽城出发,中途在一座无人岛上休息了三天,于五月二十三号到的港口。刨除掉中途休息的那三天,只用了十四天时间就到了这边。好几个水手都是这样说的,据说是靠着什么经纬度来的。”

    “经纬度?”

    旁边一人简单地解释了一番,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东西,齐侯稍微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这也算不上什么新奇的东西,无非还是牵星术,只是更精确了些。第一次尝试航行,就能直达,可见那边的航海术已经比咱们高出来一些了。咱们终究地狭人少,不比华夏故土。”

    又看看望远镜燧发枪和照片之类,摇头道:“这些东西可真是精巧,着实惊人。”

    想了一阵,终于道:“这样吧,派人请他来这里一趟。一则是我个人相请,二也是太学学员相请。这才一个月,他贸易回去的货物凑齐还要些时间,应该还没走。”

    “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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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