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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大新闻的第一步

    回闽城的不止是陈健,还有陈健的几个师兄师姊、去学水泥烧制的工匠、测绘的王哲和副手、军方的造枪师傅等等各有目的的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回闽城之前,陈健发出了一堆的请柬。

    这一次发出的请柬很受重视,因为请柬署名的不是学宫弟子陈健,而是学宫先生陈健。

    平辈先生自然要支持,那些弟子无端多了这么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先生,也只好支持。

    邀请的都是一些研究自然科学和算数的,或是明年春天的时候前往闽城一聚,共同讨论一些新的概念新的科学新的技术。

    想到索尔维工会基金支持的物理学会议那张最著名的、号称照相的时候扔个炸弹核武器就不会出生、人类停滞五十年的照片。陈健也是恶趣味地用了南安制碱厂科学研讨会的名义发出的请柬,虽然制碱的办法完全不同,但好说都是制碱的。

    半年多时间,实验室法弄出碘化银、氯化银、硫代硫酸钠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倒是可以真的拍张模糊的照片,说不准后世编教科书还能用得上。

    船上的众人当然不知道陈健的恶趣味,而且这些恶趣味若是没有历史的支撑也算不上恶趣味。

    少了历史的味道,最多也就是古怪。

    等下船之后,对于陈健性情古怪的看法更是深入这些第一次踏足闽城众人的心。

    码头上很多和陈健打招呼的,因为之前敲锣打鼓红花绿布地流水席,弄的闽城人尽皆知陈健成了学宫弟子贤人祠上留名。

    再加上慈善事业做的有声有色,那也算是闽城数一数二的大善人。

    李芸算是见惯不惊,那些师兄师姊们则是啧啧惊奇。王哲还就是原来的模样,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偶尔自言自语地嘀咕几句,旁边的人已经习惯。

    等到来到原本慈善商社的时候,众人眼前顿时一亮。

    一座砖石结构的五层的宽大的楼房,鹤立鸡群般挺立在闽城的街区。

    红色的砖和白色的巨石上,镶嵌着大块的玻璃,很古朴的几何造型让这幢建筑熠熠生辉。

    上面高高扬着龙旗和黑白熊阴阳鱼的旗帜,几个雇工正吊着绳索在涂刷上面的墙壁,下面已经基本清理出来。

    和旁边的木或是砖结构的房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并不美观可是却很震撼,看惯了一二层的阁楼小屋,面对这幢五层高的建筑总会仰起头。

    厚重的底层的砖石墙壁带着一种新时代的浑厚,而门前宽大的、用水泥抹平的广场,更让这种厚重的感觉愈发强烈。

    广场上很多孩子在那玩耍,并没有人阻碍,几个孩子用砖头在水泥地上画出了一个个小格,丢弃瓦片在那蹦来蹦去。

    几辆特别的、安装着玻璃窗的马车停在广场上。水泥广场为了防止热胀冷缩被切出一道道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棋盘,而那幢别致而又有些奇怪的建筑则像是棋盘上的帅,安稳坐在中央。

    小小的花坛中移植了不少的花草,几个大门也都是尽可能地使用了玻璃,以彰显气派,这么大块的玻璃在此时也算是一种富贵的象征。

    旁边的水泥地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凉棚,凉棚下则是一种这些人从未见过的运动。一张很宽大的桌面,上面堆放着一堆的瓷球,上面铺着羊绒,几个人正在那拿着杆子胡乱地戳着,偶尔发出一阵阵欢呼。

    在旁边,还有几块巨大的黑板,上面写着一些开蒙之后才能学到的字或是算数,还有一些画着一些看不太懂的东西,似乎是某种手工机械的使用办法。那里暂时无人,但是上面的字迹也没有擦掉。

    最为诡异的,则是几个巨大的牌匾或是帷幕挂在了建筑的上方。

    “南安玻璃厂联络处”

    “墨党中央党部、墨党驻闽分部”

    “南安化工厂联络处”

    “慈善商社”

    “慈善商社基金会”“慈善商社基金会捐献处”

    “小额低息救助贷款申领处”

    “矿工之友安全灯”

    “闽城青年之家、夜晚俱乐部”

    “雇工戒酒戒赌学习技术夜校”

    奇奇怪怪的称呼高高挂着,也不忘按照传统在门前挂着大大的纸糊的红灯笼。

    在“墨党中央党部”这个牌匾的门前,站着两个胳膊上缠着红袖标的人,除此之外只有“小额低息救助贷款申领处”的门前有人站着,别处倒是随意进出。

    有点像是富贵人家门前站着的,但又不太一样。小额低息贷款那边,经常有人来闹事,因为断人财路,打斗也是寻常,自然需要有人看着。

    一干人看的有些眼晕,说是奇怪,可是任何一点单独拿出来又觉得常见;说不奇怪,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就有些叫人迷糊,看上去就像是旧的城市中忽然出现的一个新的风景。

    即便这风景不美,可却占了一个奇字。

    走过一辆四轮马车,王哲抬起头盯着车轮、陈健的师兄也悄悄捅了捅李芸,可李芸也摇摇头。

    那辆马车的轮子居然可以转向,在这水泥地面上很是舒畅,这是从未见过的。看看别的停在广场前的马车,却还是老样子,并无区别。

    “别看了,就这么一辆,这是我的冶锻作坊的工匠,一点点敲出来的。正在尝试,顺便每天在城中奔跑,做个广告。不过该颠簸还是颠簸,稍微能舒服一点就是了。”

    简单的四轮转向机构对于马车并不太实用,不过可以造着玩,陈健的冶锻作坊除了造了几支样枪也在制造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用的材料都是昂贵的,就是用来练手。

    李芸感慨道:“师弟,你这边每年都要变个模样啊。我真怕以后再来就不认得了。”

    “那也难说。诸位也都累了,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也没地方休息。要去客栈歇着吧。”

    来了几个雇工将东西帮着放到马车上,陈健回头看了看几个熟人,问了几句话,便叫人先送这几个人去休息。

    在他回来之前,已经有人先半个月就回来了,替陈健传了个口信。

    虽然不知道陈健具体哪天回来,可是算日子也就在这几天,说是陈健请的几个人已经在里面了。

    跟着那人走进了这幢砖楼,第一层是半地下结构的拱形,要承担上部的压力,真正宽大的算作第一层的其实是第二层。

    建成的时候陈健还在都城,也是第一次进来,说真的地方还是有些狭小,说是高楼大厦实在是过于抬举。

    穿过正在装饰的大厅,上了三楼的一间小屋。

    屋子不高,有些低矮,窗子也不是很大,并没有外面那种透亮厚重的感觉。里面堆放着一大堆的书本,还有一堆没有拆封的信件。

    坐下后,很快就有人敲了敲门进来了。

    几个是铁匠,还有一个是南安木器厂的东家黄德,也是帮陈健完成了小球斜面实验的木板材料的细木匠。

    寒暄之后,纷纷坐下。

    “黄师傅,还有几位师傅,我让你们做的东西可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就在外面,可以抬进来,反正东西也不大。”

    不一会,一个木箱子装着的不算太沉重的东西就被抬了进来。

    关上门,打开后,里面是个铁木合体的机器,很粗糙也很简陋,完全就是手工业时代的水平。

    里面密密麻麻地一排锯齿状的轮,另一边则是细密的铁丝一样的篦子,一个木质的手柄安在外面。

    里面还有一些棉花的碎屑,底部还有一些棉籽壳。

    除了这个机器,木箱子里还有另一个更为小巧一些的机器。说是机器也不为过,但是零件实在太少,两块铸铁一个摇柄,加起来还没有一尺长宽。

    黄德兴奋地指着第一个小机器道:“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我们也试过了,用来轧棉的确好用。虽然还是有碎的棉籽壳混在里面,可是并不影响纺线。做起来也不麻烦,铁匠都可以做,只是铁篦子需要水力拉丝机,还有这锯齿那都需要水力作坊才行。”

    很显然第一个机器是一台手摇的轧棉机,构造简单,原理粗浅,但是效率极高。

    棉花采摘下来,是有棉籽的。必须要把棉纤维从棉籽上剥离出来,才能进行纺纱,这是棉花收获后进行纺纱的最重要的一套工序,没有这套工序就没办法纺织。

    如今大致上还是靠人手工挑拣,或是用简单的机械,但是效率不高,而且如今已有的机械只适用于北边的一些长绒棉,而且效果不算太好。

    手工挑选,要将籽棉铺在托板上,用压辊搓滚,使纤维被压在压辊和托板之间并借摩擦力留在两者口线的前方。棉籽被挡在压辊和托板的接触口线后方,并随压辊的搓滚运动向后移动。

    一个熟练的轧花工,一天可以挑选一斤到两斤的棉花。这是真正的劳动密集型和重复度极高的工作,也就意味着干这一行的算是整个纺织行当里的最底层,和北边羊毛产地的梳毛工差不多。

    是人就能干,那自然薪水微薄,但是什么都没有,不干还不行,会被饿死。

    再者因为籽棉和皮棉的区别,导致很多自耕农不会去种植棉花,那些收购棉花挑选籽棉的中间商往往会把籽棉的价格压的极低,而自耕农又不可能每天花出时间去轧花。

    大农场主会雇工学徒或是最没有技术水平的雇工,来完成这件事,所以有利可图。

    陈健眼前的这台简单的、铁匠依托水力作坊提供的原料就能敲出来的轧花机,则可以每天处理四五十斤的棉花,效率是人工的五十倍。

    同样,效率提升了五十倍,可是只需要支付一个人的工资,这四十九个人的工资当然就赚到了。

    而效率一旦提升,轧花简单,带来的问题也不是简单的轧花工的问题,而是一系列的粮食棉花的竞争、粮食产量和种植量、土地派渴望限制雇工人身自由去种植摘棉花、工商派则希望保持人员自由流动以便大力发展纺织业、打开齐国市场倾销等等的问题。

    配合上新的多锭纺纱机、走锭精纺机、弹簧飞梭织布机、织袜机、呢绒起绒手摇机等这些木匠铁匠能造出来但被行会压制;同时带来的手工业难以竞争和失业、当了多年学徒学成的手艺变得和新学徒一样低廉等等看似简单但却关乎一家人生活的大事。

    再加上陈健准备把兰花风潮的泡沫戳碎带来的混乱……

    闽城很快就可以搞个上得了头条的大新闻。

第一百零八章 为大新闻继续添砖加瓦

    做出这东西的工匠们对于搞个大新闻并不关心,他们只是关心这东西能不能卖不出,能否赚到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个轧花机是用来轧棉花的,这是经过验证可行的。

    只是旁边另一个小铁疙瘩机器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些工匠却不清楚。

    黄德指着另一个更小更简陋的、村社铁匠铺都能敲出来的东西,问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陈健看了看那个小型的手摇玉米脱粒机,忽悠道:“我曾听一位出过海的船员说,他们在一座小岛上看过一种植物,长得很奇怪,但是应该能吃。当时并未成熟,但是煮熟了吃起来味道不错。后来再去找,结果迷了航向,怎么也找不到那座小岛了。”

    “我寻思如今有了钱,过些日子也要出海看看,说不准就能找到这东西。提前做出来,到时候要是可以种植的话,也可以派的上用场。”

    半真半假地说了一番玉米的模样,黄德等人听得将信将疑。

    闽城本就靠海,几十年前很是有过出海热,探寻和齐国之间的一些岛屿,也留下了不少水手的传说。

    有真有假,尤其是水手的话里面海水太多,那就是一根泡发了的海参。挤出去之后只剩下半点是真的就不错了。

    黄德对于陈健乐于相信传说,又不好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爱好。

    反正这东西耗费的铁又少,除了一个小弹簧,其余的完全就是村铁匠的水平就能敲出来的。

    带刺的绞盘需要铸铁,这个随便找一家生铁冶炼作坊,很容易得到。

    黄德想,反正陈健干的古怪的事也不少,要是不干古怪的事反而奇怪了,就比如那些用来玩的昂贵的木凹槽。

    奇怪的人干奇怪的事,那叫正常,于是便也不再多问。

    陈健摇了摇那个手摇玉米脱粒机,极为满意。

    这东西的出现,可以让玉米的种植迅速推广。相对于已经成熟的小麦、菽豆之类的作物,玉米刚刚出现后产量尚可,但是脱粒是个大问题。

    对于土地足够而劳动力某种程度相对稀缺的族群来说,种玉米的面积与脱粒息息相关。

    人多则又不同,地就那么多,蹲在家里慢慢脱,也好过饿着。

    有了这个简单而又常见的、有些粗笨简陋的机器,一个十岁的孩子也可以完成脱粒工作。

    玉米的产量可以促进养殖业的发展,又能快速在外部殖民地推行,这是必须要提前准备的。

    东西太小,赚不到什么钱,但可以随着玉米种子一起推广,让初期玉米大规模种植唯一的诟病也消弥无形。

    看到黄德等人并不关心,陈健便道:“这个小机器呢,就让学徒去做。做就是了,也不要声张,至于干什么用的,也不用管。每个月照着三百台来吧,反正如今钱是周转的开。若是将来用得上最好,用不上就当我花了些钱买个玩具。我出钱。”

    既是如此,众人也不再多说,又说起轧花机的事。

    “诸位师傅,这机器除了你们,没有别人知道吧?”

    “当然是没有。你说的明白,这东西仿造起来简单,一旦推出去恐怕很快就会被人仿照出来。再说了,这专利的事,也不合理。注册需要花一笔钱不说,还要缴纳一大笔钱,别人用的话,只能问别人要不超过缴纳费用十五倍的价钱,而且一般只能维持十五年,十五年后便不能再收取任何的费用。我们工匠哪里有这么多的钱去弄这个?到头来还是便宜了行会的那些人,可也没办法,法律就是这样。”

    黄德叹了口气又道:“还有就是司法官自然是偏向自己的郡县,执法的时候又不严格,去告也无门,只是推脱。行会领袖们又有钱财又有声望还有人脉,我们这些工匠哪能招惹?要么低价售卖,自己获利不多,要么有的是办法搞垮你。”

    陈健笑道:“这个问题我来解决。专利的事,无非就是行会领袖和那群放贷的,想出来的提议,工匠若是在议事会占了主流断不会有这样的法律。靠钱砸是一方面,咱们如今有钱。另一方面司法官执法的问题……嘿嘿,别处我不敢说,在闽城估计咱们是不用怕的。敢偷窃别人的劳动?砸!司法官那边人手不够,监察不足?出人出钱帮着查。”

    这话说的硬气,但要是放在两年前陈健断然是不敢这么说的。

    只不过如今这轧棉机的竞争对手,无非是那些冶锻作坊,不需担心。

    如今自己官商勾结,又有各色光鲜的身份,钱如今也多,暗里还有赵四这样负责当手套打砸抢的城市流氓。

    这个是不需要担心的,至于造成的短时间大量轧花工失业,正是他所需要的大量吃苦耐劳而且雇价便宜的劳动力。

    说到这,陈健捅了捅一旁的黄德道:“黄师傅,这回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组党了吧?要是关于专利的法律不是那些行会领袖和放贷的大商人制定的,而是技术工匠、工商业作坊主定下的,至于让你们这些技术工匠这样为难吗?”

    “看似离你们很远的事,其实仔细想想一点都不远,关乎到每个人。只不过咱们的利益没人听得到,国人议事大会里面支持咱们的人又几乎没有。”

    黄德失笑道:“我是年纪大了,这些东西实在是分不清楚。不过陈老弟,如今借你的光,我也能入县的议事会了,自然有什么事为你马首是瞻。在座的几位,年纪稍微小些的,早已经加入了。”

    陈健笑道:“不是以我马首是瞻啊,黄师傅。是以你自己的利益为准。党派不是说私人拉帮结派的,这话可不能这样说。于国事上,我支持我的党派。于生意上,你我是私人关系。公是公,私是私。怀有相同目的的人,抱成团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黄德只是笑,不接话。

    陈健也不多说这个话题,只是话到这里了,随口提了一句。

    “诸位,咱们就像是当初说好的一样,这个机器做出来后,专利申请的费用我出,而专利获利的费用几位师傅平分四成。剩余的生产销售的利润,几位师傅也有一成的收入。这对大家都有利,而且大家只出力不用出钱,风险是我的,收益你们也有份。”

    “有些东西啊,在你们手里和在我手里是不一样的。你们可以得到你们应得的一切,而我得到了你们所得不到的那份利益。”

    众人都道:“这是好事,当初一说大家也都同意。互利共赢,陈老弟一直这样说,我们深以为然。那现在就申请专利准备售卖?正是摘棉的时节,只要稍作展示,闽城附近就能售出不少。价格不贵,却能提升几十倍的效率,哪个皮棉作坊不要呢?”

    陈健算了算时间,大致回忆了一下之前的社会调查中闽城从事轧花雇工的数量,摇头道:“这个先不急。这样吧,先不申请专利,继续生产,越多越好。先积压着,到时候卖一波。注意保密,新的学徒和工匠,只让他们做就是,不要告诉他们是干什么用的。你们工匠钱财不多,要是你们自己干,肯定是做出来一个就忙着往外卖,哪里能够积压等待机会?所以你们赚不到大钱。只有技术和资本结合在一起,才能赚大钱嘛。”

    “咱可说好了啊,要是走漏了风声,那这钱大家谁也拿不到。不是我信不过大家,这是大家的利益,总不好因为一个人失言,让大家的利益都受损。”

    众人都笑到:“这个我们还是明白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陈健拿出纸笔,与众人起草了一份将来的分成、收益以及泄密后全部收益不再支付的条文。

    几个工匠看了看,也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风格别致的拿出小印章或是戒指上的图章摁上去。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生产的事,有你们把持着也不成问题。咱们接下来琢磨琢磨别的新机器。还是一如现在,你们平日的开销全都是我出,保证给你们良好的环境,只要做出来我想要的东西就行。做出来,就有收益,保证你们靠一门手艺,也要过得比寻常人家要强得多。”

    “这里面有锁匠、小表匠、木匠、铁匠……少了谁,有些东西就弄不出来。也不怕告诉你们个好事,之前造的枪,军方那边算是通过了,给了咱们一个订单和军械作坊许可,这里面的收益仍旧有你们的一成。将来若是大规模使用了,免不得你们的名字也会和这枪捆在一起,众人皆知。”

    众人大喜,得了钱财固然欣喜,天下闻名那更是平日所不敢想的事。虽说整体结构是陈健提醒的,可是要没有他们,还真就造出来那样的击锤结构,很多东西也是靠这些工匠的经验完善的。

    陈健垫付了八百支枪他们应得的那一成的利润,早已将钱兑换成了纸票,递过去。

    众人也不推辞,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不感恩戴德,这就是陈健最想看到的一幕,心中更喜。

    和众人商量了一番关于多锭纺纱机的事,这里面有木匠铁匠,也有当过纺纱学徒的工匠。

    思路一说,众人琢磨了一番,都觉得可行。

    原理不难,难的是一些细节的东西,以如今的技术水平其实早就可以弄出来,只是缺乏这么一个契机。

    现在众人想想,都觉得这东西肯定是要赚大钱的。一旦轧花机出现,棉花有利可图,大量的土地种植棉花,纺纱也就需要更为符合棉花产量的机器。

    众人也按着之前的规矩,先严格保密,弄出来后再谈收益。

第一百零九章 一个工匠的遭遇

    送走了黄德等人,陈健拿出纸笔大致算了一下计划中要挖的没铁矿连通闽河的小运河与硬面有轨路的工程量,皱了皱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又翻出来之前写的社会调查,拿着笔算着加减法,减去了那些轧花工的人数。

    靠这些人工期似乎有些长,他未必能等那么久。

    虽然短期会造成轧花工失业,可是最多一年就会出现大规模扩种棉花的事,到时候人力资源又会紧俏雇工成本升高,想要节省成本就必须在一年半之内修好。

    而且时间越早,越容易依靠运费低廉的优势和运输垄断,促进以南安为中心的闽城煤铁生产运输联合会的诞生。

    整合生产能力,升级水力泵式鼓风机,上代那买特炸药炸矿,挤跨小矿主和其余县的矿产主,为自己拉一批更有力量的盟友,培养一批可以熟练炸矿并且顺利转型挖坑炸城墙的矿工骨干跟着出海。

    同时依靠运河带来的矿石原材料降价的风潮,在兰花泡沫破碎后,依靠原材料运输费降低的优势,吸引更多的流动资金在闽城投资更多新作坊。

    大新闻在闽城爆出来后,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也好为全国做个样板:转型期,投资基建,修路修河,减少暴动减少失业,带动水泥产业的发展。

    免得十几年后全国的个体手工业失业潮弄的不知所措,暴乱四起以致妥协后退,封闭技术以求维稳。

    正自琢磨着,敲门声响起,早于陈健半个多月回来的湖霖推门进来。

    “如今得叫你陈先生了。怎么,陈先生回来就先蹲进自己的办公房忙事情?”

    坐下后,陈健笑问道:“这楼房住的还习惯吧?”

    “还好,反正不在这里住。要是住的话,可就不方便了,但是白天在这里做事还好。推窗远眺看海,闽城边缘尽收眼底,一开始大家都喜欢爬到楼顶看远处。后面的梯子,多有顽皮的孩子往上爬,也不好驱赶。”

    “凑合着用吧。主要是为了与众不同,不是为了方便。柱乾兄,我正准备去找你呢,和咱们的人汇报下我在都城那边的公事。”

    湖霖笑着摆手道:“这个不急,都知道你成了学宫先生,琢磨着过几天好好庆贺呢。我正好和你说说这些天咱们在闽城干了些什么。”

    “没听见有什么大事啊?”

    “嗨,哪有什么大事啊?帮着几个女子打打离婚的官司;和一群放贷的打了一架,差点出了人命;在码头的扛活工那里建起了小组;有人去都城一带推销安全灯,顺带和煤矿雇工搞好关系,去了几个学过医术的。都不是大事,不过效果还好。”

    “这不挺好嘛。”

    湖霖啧了一声,无奈道:“也有不好的地方。咱们商社不是雇佣了不少女子吗?结果和丈夫离婚的好几个。要只是离婚也就罢了,和咱们商社内的人搞在一起了。另外,咱们不是支持纺织作坊将工资直接发给女子吗?因为这个,也出现了离婚的事。尤其是钱到了自己手里,发现自己也能养活自己,加上原本丈夫可能酗酒之类,一旦经济独立就吵着要离婚。咱们现在的名声……其实不太好,说咱们是纵容道德败坏的。上回因为一个离婚的事,还和男人那边争执起来,差点打起来。”

    陈健笑道:“这算什么事啊?咱们又不做那些禁欲者,我建议党派内还是不要管裤裆里那点事。爱怎么样怎么样呗。比禁欲咱们能比过那群认为禁欲就能让社会安宁的人?比不过比那个干什么?”

    “为这事还是有人**了,说咱们的想法整体是好的,但是很多地方违反道德。加上咱们去都城之前退出的一部分人,组建了个神圣道德同盟。要求加入的人必须道德高尚,禁制个人**,据说正在编写国人道德规范手册呢。”

    陈健噗的一声笑出来,说道:“行啊,那就分开玩呗,没打着咱们墨党的旗号吧?”

    “没,人家生怕沾到身上呢。”

    “那就好。哎,我说柱乾兄,关于咱们商社吸纳工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在去都城之前,陈健草拟了一份关于吸纳工匠的文章,四处张贴。主要是吸收一部分技术工匠加入,待遇优厚,并且宣布高价收购各种专利,甚至可以无息贷款给专利申请人,不过需要审核。

    技术工匠和那些小手工业者还不太一样,某种意义上技术工匠是极为坚决坐在左边和中间的,而小手工业者则是坚定坐在右边的。

    专利申请的高额费用和不合理的时间问题,让很多工匠很难发财,他们是最渴望打破行会制度的一群人。

    这既算是党派内的事,也算是商社或是陈健的私事,两者高度重合。

    “这事还是引起了不少轰动的。但是技术审核是否无息借款、或是那些机器发明是否有用的事……谁也做不了主啊。论公,你是财务委员和主管技术人才的。论私,你不在,谁也没法动你的钱。再说我们也未必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没用,哪些纯属是来骗钱的。”

    “那就是人不少呗?”

    “不少。不过有一个人我知道肯定是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

    “这人的事我听说过。”

    “怎么说?”

    湖霖搬起椅子,靠近了陈健道:“这人不是咱们闽郡的,原本在北边的。后来弄出来一种和呢绒有关的手工机器,结果就出事了。那些精纺呢绒最后一道工序的雇工,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少说也要学个七八年才能学成手艺。平日赚的也多,也有行会撑着,日子过得不错。”

    “这人的机器一弄出来,就出麻烦了。这机器肯定是不如人工弄得好,可是架不住这机器弄出的东西看上去会砸了很多人的饭碗。一些呢绒作坊主就拿这机器说事,说是要削减降低呢绒精纺起绒工的薪资如果不同意,就要用机器,以此来要挟那些起绒工。”

    “那些起绒工一听,加上有心人的煽动,便去砸了这个工匠的家,连同机器都砸毁了,还把人打伤了。”

    说到这,湖霖皱了皱眉道:“这就是你在都城和我说的,墙倒了不知道去砸挖墙的人,却去砸铲子凿子这些工具啊。你这么说也对,但是啊,还有些事你不了解。”

    陈健奇道:“这有什么不了解的?”

    “你只把问题往钱、往利益上想,其实还有别的问题。你没当过雇工学徒,你不知道。我也是问过一些人,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

    一听这话,陈健也很好奇,忙道:“这倒要请教。”

    湖霖嘬着牙花子道:“就好比,你辛辛苦苦当了七八年的学徒,终于学成了手艺。出师了,成了个起绒工,这份手艺不只是用来吃饭,更是身份、名誉,还有一辈子的心血,人存在的价值。”

    “结果呢?弄出来一台机器,一个从没干过的学徒工,按照规则操作,就能弄出差不多的效果。把手艺,变成钱,这是最基本的东西。”

    “可是传统价值中,行会会告诉这些学徒,这些手艺出了钱还是你的价值你的荣耀,包括那学徒七八年的生涯都是为了将来。一块上等的呢绒,不仅仅是呢绒,更是许多雇工的心血,如同绘画诗歌,这是艺术,不仅仅是吃饭的劳动。”

    “但是机器把呢绒变成了什么?变成了货物。除了货物,没有任何其余的意义。一个当了七八年学徒、费劲了心血的人,和一个新的学徒工没有任何的区别,这谁能接受?”

    “除了钱,除了利益,还有手艺本身的价值啊。我学了七八年,本来可以得到一些尊重,可忽然之间工资少了,连这份尊重都没了,和那些最底层一样了。”

    陈健哈哈笑道:“仿佛绘画、诗歌的艺术?传统、手艺的价值与荣誉?说的这样好听,最根本的其实不还是钱袋子吗?旧行会不需要革新,就能获得巨额的收益,而且会排挤一切试图切入到他们行业中的新手,于是编排出这样或是那样动听的话,为钱袋子笼罩上一层神圣的光辉,掩盖着钱袋的叮当。咱们要干的,恰恰就是把这层神圣都抹下去,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为了钱,哪来的什么神圣?神圣之下,还是利益。”

    湖霖叹了口气,无奈道:“话是这样说,但传统的道德或是价值,还是很稳固的。人们已经相信手艺中蕴含的人生价值,虽然如你所说钱是很重要的原因,但这种光辉还是让问题比钱更为严重。这和行会师徒传承是一样的,行会师傅必须要告诉徒弟尊重、礼仪,以及将安身立命的手艺神圣化。大家都相信,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不是有徒工法吗?”

    “法是法,冷冰冰的法。道德传统是道德传统,热乎乎的。两个都要有才行啊。只靠徒工法,学徒甘愿免费当几年苦力?还不是需要一些东西来填充这冰冷的法。至少让大家舒服些。我当学徒,是出于礼仪、尊重、对师傅如同父亲一样的孝,所以这一切的辛苦都理所当然。以此才能抵销学徒心中的不满,不然只靠法有什么用?”

    陈健点点头,问道:“那这位工匠……后来呢?”

    “后来?被砸了之后报官。据说当时地方官名声不错,声望极高,可以算得上是个为民的好官。只是越为民,这种事就越难办。一方面是整个呢绒行会的压力,还有可能数百人失业的风潮。另一边则是一个人。”

    “怎么选,那还不是很容易吗?你不能说这个官是坏的,到了那一步,数百人生活困苦甚至失业,相反这还是为大多数人着想的好官。”

    “按照法律赔了打砸的钱,可是名声在城中却是臭了,很难在城中呆下去了,每天都有人骂他要毁了几百人的饭碗。议事会经过表决后,提议不准他改进自己的机器,就这样流落到了闽城。机器被毁、图纸被烧,这人也是心灰意冷,再也不敢做这种事。”

    说到这,湖霖想到了什么,笑道:“就像是当初和玻璃行会之间的冲突一样,骂名和你承受的差不多。问题是你有钱有势,那个工匠师傅可没有,有你那么多的钱和势力,谁当工匠啊?”

    “每天都有人堵着他骂,还有几次被人用铅弹威胁。他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牙行、中间商、呢绒行会、起绒师傅……连起来在羊毛产地,那就是最大的势力,谁能招惹?”

    “行会领袖不会去买机器,否则他就会被行会的人怨恨,他们必须要维护旧的传统;从业的谁敢买,第二天就会被砸;新入行的买了也没用,粗呢、绒线之类的就根本到不了手中;产羊毛的地方都是一些姬姓亲族的基本盘,盘根错节利益交织,寻常人又招惹不起。”

    “当初资助他的人,知道斗不过呢绒行会,也不敢涉足。再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员也是反对这种变革的,大规模的失业必然要造就动乱,谁也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一边是一个人的权益,另一边是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利益。这种事,难说。”

    说到这,陈健笑道:“柱乾兄,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湖霖摇头道:“不是我话里有话,是咱们内部都话里有话。大部分人对这件事意见有分歧,而且分歧巨大。这个工匠的遭遇,引起了咱们内部大范围的讨论。这么说吧,势同水火。”

第一百一十章 十万个为什么

    “势同水火到什么地步了吗?动手了?”

    “那倒还没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正是晚上讨论的时候言辞激烈,但是平日的正常运转并未影响。”

    陈健笑道:“这就没有问题。咱们一开始的目的,是出于让共和之国变得更好。在这个大的认同下,大家聚在一起。问题随即也会产生,怎么变得更好?不同的人,不同的行业有不同的看法。时间一久,自然会形成各自的纲领。空口说变得更好是没有意义的,总得有个方向,有个理性的论证。”

    湖霖点点头道:“大家也是这个意思,鼓励继续讨论。我只是担心,已经从咱们内部分出去一个神圣道德同盟,将来又要分出去什么?”

    陈健摊手道:“那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从目的上讲,我们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将来更好。这是一片海,蔚蓝的海,无数的支流都会汇聚到大海之中。”

    “但河流发源的雪山、泥沼却又各不相同。人就如水滴,就算流到了大海中,终究还是要问自己思想的源头是哪里。是雪山?泥沼?泉眼?石壁?总要有个源头,百花齐放,万源争鸣。”

    “最终这些源头还是会汇入一条大河奔流向海。”

    “假使只有一条大河,海中的水滴可能会想,我是来自雪山,旁边那厮来自泥沼。”

    “如果有第二条河,那么这些水滴在想过这些后,还会想,我来自大河,旁边这滴虽然来自泥沼不是雪山,但也来自大河,唯独更旁边那滴水来自闽河;也可能呢,会想我来自雪山,哎,旁边这个闽河的水滴也是来自雪山,原来我们都来自雪山。”

    “等到有一天在海与天相接的地方,可能会出现一片无边的火,于是这些水滴可能会想我首先是水,才能思索水到底是什么,回到水的本质。”

    “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得取决于当时是什么情况,才会选择相信自己这个水滴前面的修饰是什么。柱乾兄,你说这些水滴哪个说得对?”

    湖霖歪着头,思索了半天,疑惑道:“好像说的都对?”

    陈健大笑道:“骗你呢,说的都不对。要从学宫理性的角度上说,所有的水的历史,也不过是水与火斗争的历史。太阳的火晒出了水汽,化为云,变为雨,落在雪山、跌落泥沼、渗入石壁。你看着它是一滴雪山的水,扫开全部的遮掩,其实本质上还是水与火斗争之后的遗留和表现。问题是绕的太远,以至于看不透罢了。”

    湖霖听陈健在那开着玩笑,也没多想,却不想陈健拿起一个桌上的一个玻璃杯道:“柱乾兄,这是什么?”

    湖霖接过那支杯,放在手中把玩着,半天才道:“杯?”

    “具体点。”

    “玻璃杯。”

    “准确来说,这是一支原料掺了氧化铅的造型是圆口宽肚窄口高脚的玻璃杯。所以人们很喜欢只说最后几个字,有些事说多了就没有意义。不如不说,顺其自然。”

    湖霖笑道:“按你说的那样,某一滴水的全称应该是因为水火斗争升腾为云落下后的来自大河的雪山水。”

    陈健也笑道:“还有另一种说法。因为水火斗争升腾为云落在雪山的大河水。”

    “有区别吗?”

    “你那种说法,那水滴肯定还在大河里泡着呢。我这种说法,大抵是流入了大海遇到了闽河的水。”

    “大河之外,真的会有别的大河吗?”

    “不试试亲眼去看看,又怎么知道?”

    “那会更乱。”

    “越乱越好,乱的多了,才能让水滴知道水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湖霖听到这里,大致算是明白过来。

    联想到之前在造船厂里,陈健花钱定制的一艘适于远航的船只,还有陈健在内部事务中的推辞,一切都明白了。

    “你要出海?”

    陈健无言地点点头,嘘了一声示意道:“柱乾兄,这暂时是个秘密。千万别说,说了的话有些事我就不好办了。”

    “比如?”

    “比如我说我要带着大家一起赚钱,募集款项股份。谁会把钱投给一个说不准会死的人?”

    “所以你推脱了很多责任,包括财务委员?你这算是嘱咐后事呢?”

    “差不多,出海谁知道要去多久?一个完善的组织,只要架子在那,少了谁都能运转,这才对。”

    湖霖无言以对,许久才道:“愿你能活着回来。”

    “尽量。”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走到了窗前,透过并不宽大的玻璃窗远眺着模糊的海面。

    …………

    半个月后,陈健在党派内部的会议上推掉了自己财务委员的职务,卸下了大部分的职业党派成员的重担,完整了交接,转向了自己作坊内部有关的事务。

    内部的争论仍在继续,各种各样的思潮或者说是脑洞层出不穷,谁也没有提出一个力压其余人的说法,争论仍旧继续。

    陈健没有参与讨论,而是在准备详尽的材料、组织逻辑,并不急于此时抛出自己的观点,而是让这些讨论持续发酵。

    半个月,以陈健的视角来看,发生了很多事。有宴请、有祝贺、有作坊事务,也有一些个人的杂事。

    那些跟随陈健来到闽城的人,大部分也有了自己的安排。

    工匠们去了陈健的冶锻作坊,开始学习击锤的制作,准备小车床钻刀之类的器具。

    李芸等人去了陈健的化工作坊,对里面发生的反应惊叹不已。

    不过他们知道自己这一次来的正事,如先生所说,是配合这位小师弟编写出两套化学科的教材,完成体系。

    这个体系的基础支撑就是万物微粒聚合的假说,并且要以此假说作为整套书的基调。

    从最简单的什么是化学开始,到阴阳性、化合、分解、混合之类的定义,都要一一归纳出来。

    陈健说,就像是几何或是算数的开蒙课本那样,从定义开始,一点点归纳总结。

    师兄师姊们都知道这是一件大事,算得上是著书立说青史留名的大事,自然不敢怠慢。

    能够考入学宫,自然不是寻常人物。除了本职的学业,诸如算数、文学、诗歌、剑术之类都需要有一定的涉猎,每一个人的文化底子拿出来其实都比陈健要强不少。

    这种编纂新书的事,这些人比起陈健更为适合。

    每一天都要忙到很晚,讨论一个名称、一个定义,若是有什么争执的地方,就去找陈健一起商量。

    万事开头难,编纂这本书最基础的就是开篇的序言。

    众人除了陈健也都算得上是文采斐然,可是写出来之后读起来味道又欠了点火候。

    师兄弟们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写信给木老先生,让他给写一篇序言,以解释化学到底是什么,以及化学的意义。

    序言后的开篇,则是李芸的手笔。从盘古开天的神话起源作为世界观,引出微粒说,由此引申出来。

    之后的内容,则基本就是按照这个微粒与阴阳性的类似某个时代的正负电化学的邪路开始的基础介绍。此电化学非彼电化学,是指完全由正负阴阳来解释问题的邪路,而非大工业下的电解正途。

    这是邪路,但在此时尚算正途。

    配上一些手绘的插图和一些实验的方法,尽可能做到按照上面画的就可以重复完成。

    尽量做到宁可嗦,也不要简化一笔带过,细之又细。

    听起来这是一项可以遗泽后世存功万代的大好事,可是真正编写的过程中还是枯燥而又无味的。

    沉闷的久了,陈健便提出了一个算是散散心的方法,让众人编写五天就休息三天,说是劳逸结合。

    劳逸结合,但是这个逸却有些像是怪异的异。

    李芸信了陈健的话,就选择了陈健说的逸法。

    陈健说,想要让更多的人接受浅显易懂的学识,不如到街上问问人们想要知道什么,以此来作为一种编写累了的休息。

    李芸说,既是这样,那不妨顺便再编一本书,名字就叫《为什么》。

    陈健说,还是叫《十万个为什么》好听。

    李芸说,不要说十万个为什么,就是一百个为什么我可能都答不上来,毕竟术业有专攻。

    陈健说,这不用急。咱们学科回答不了的,大可以让别的学科的先生来回答,总有人可以回答的上。

    李芸又说,那这些回答要怎么个深浅?

    陈健说,这就靠你们的本事了。要浅显有趣,让开蒙之后的人捧着就能读下去,最好加一些笑话逸闻之类的趣事,但是解释的时候一定要讲清楚。你们都博闻强识,学贯古今,精通典籍故事,我这一点可是万万不如。

    李芸皱着眉,心说说的这样简单,殊不知要做到有多难?真能做到,那必是市井闻名小儿可知的人物,我虽是学了几年君子六艺学宫六学,可也没这本事。

    不过按照陈健说的那样,尝试着出了门到处闲逛一番,问了一天后,李芸的兴致便来了。

    因为是学宫弟子,所以难免受人尊重。

    问的人大人孩子都有,问题也是五花八门,或是雄奇古怪,或是**羞愧,亦或是问的让李芸都皱眉苦思难以解释。

    孩子们的问题,李芸几乎一个都回答不了。

    “太阳为什么早晨大,中午小?早晨冷?中午热?”

    “人为什么会放屁?”

    “风筝为什么会飞?为什么断了线就不飞了?”

    “为什么我坐在地上,小丁丁会肿?大夫让妈妈用鸭子的口水涂抹就好了,鸭子对我的小丁丁做了什么?”

    “很久前,姬夏说钉螺真的是吃死人长大的。里面都是些怨魂吗?”

    “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呢?”

    ……

    一如李芸所想,不要说十万个为什么,就是一百个为什么他都回答不了。

    不过孩子们的问题也让李芸等人深思,他们确信理性的科学可以解释万物,甚至连太阳地球星星的运动都可以解释,那么这些问题一定有着某些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只是习以为常认为是定律却忘了询问为什么的秘密。

    相对于孩子们的问题,大人的问题反而简单些,李芸终于遇到能够回答了的。

    回去后整理出来,认为属于和自己所学有关的,便单独拿出。与自己无关的,便按照如今的学科分类,一一整理。

    几天后,李芸拿着一个问题的答案,旁征博引妙趣横生又用实验解释了一个人的疑问后,他终于体会到了这其中的快感。

    十万个为什么的第一条解答,就这样在闽城整理出了第一个字。

    看了看自己写下的答案,他觉得距离陈健建议的要求,已算得上是合格了。

    “开蒙之人可懂、一旦开读便要一口气读完以求答案、稍有趣味、真正的解释不瞎说、夹杂一些关于这件事的历史趣闻、力求读完后第二天就能在众人闲扯的时候可作谈资。”

    李芸想,编写这东西,其实比编写课本有趣多了,原来某些层面上,我不知道为什么的东西和孩子一样多比如公狗母狗趴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怎么也拉不开就像是钩住了一样?

    这可得问农学或是医科那群整天什么死尸都拿刀剖开的人才行,特么的这些孩子整天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泥泞的路

    陈健挖了个坑,把师兄师姊埋在了各种为什么当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乐在其中,而又困惑其中。

    越问,越发现自己知道的这样少。越写,越怀疑自己写的会不会是错的以致被人嘲笑。越编,越能想象到今后的孩童或是大人说话的时候总免不得要拿出书中的解释。

    这是一种很美妙的境界,一种将名字与灵魂用一种特别的方式不朽的新生。

    只不过陈健没往这坑里跳,而是在一个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的日子,带着一直闷在闽城休息的王哲和副手,前往了南安的矿区。

    两个副手还算健谈,陈健又舍得花钱,每日吃喝用度那都不缺,比起在军中或是野外要舒畅的多。

    四个人,五匹马,一匹马身上挂了个大包裹,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四人都是骑马的好手,陈健更是花了几十年时间骑过无鞍马,如今这样顺从的马匹骑起来更是志得意满。

    偶尔展示一点骑术,互相吹捧着军中手段,间或拿着新枪打打路上的鸟兔,只当夏游。

    两个副手看看陈健马上的动作,算作称赞道:“陈先生在马上如此安稳娴熟,若是不说,还真难相信陈先生的父亲是海军,自小在甲板上长大。要说陈先生是阳关附近那些上马为骑下马为民的血税国人,反倒更叫人相信。”

    这算是顶好的夸奖了,虽然如今血税制早已废除,可那些自耕农仍旧还是最为保守的支持稳定的最好兵员。

    冲阵重虽然裁撤了不少,但是真若需要游骑还是片刻就能拉起很多的,只不过多年不曾征战,只怕很难再有全盛时候的正规骑兵了。

    陈健笑着受了这几句恭维,又问了些军中的趣事,任凭马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的行走着。

    选择雨后天晴出门,主要就是为了看看此时的道路状况。

    这条路是煤铁之类的运输通道,不是正规的驿道,修葺的很简单,每年维护的人也不多。

    矿区出产的各种矿物,要经过这样的道路运送到闽河上的码头,再由码头送到各个城镇。

    正因为这样的道路,一斤煤在闽城,倒有一半是运费。

    两道深深的车辙在道路两侧,漂浮着黑色的泥浆,间或还有一些垫起来的黄沙。

    雨天刚过,不知道从哪来的水黾就已经在上面蹦跳。这样的天气,绝不会有人选择这时候去运输煤炭石料的。

    这边还算好点,若是继续向北大河下游的冲击平原,道路更为神奇。

    天旱的时候,地面平滑而又坚硬,四轮的平板车一个人便能拉千斤的货物。可是一旦下雨,黏泥就会泛上来,雨后穿鞋出门是最傻的事情,最多三步鞋子就找不到了,就算绑在脚上,也会平白多出几十斤的重量,当真是寸步难行。

    这边的路还算是不错了,至少煤矿的矿主偶尔还会花钱修缮,填埋一些沙土,地面也夯实过。

    然而经过千万辆车辙的碾压,终究还是成了这番模样。

    在拐过一条小河之后,陈健建议不走大路了,而是沿着直线从野地里穿过去。

    三人也没说不行,拨马便走。

    陈健走走停停,不断问一些测绘的问题,间或纵马疾奔到山坡之上,站在上面拿出纸笔画着什么。

    一直不做声的王哲在马上看了陈健一眼,问道:“陈先生,想要修路?”

    陈健笑道:“反正要去齐国还要些时间,要等风偏过来。我想着王兄既然无事,不妨帮我个忙。”

    回头又和那两个副手道:“这是私事,自然是要出钱的。本想着找别人,后来一想,既然都是要花钱,这钱何不让几位拿去?”

    那两个副手喜笑颜开,心说命令就是跟着陈先生做事,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有钱赚那不是更好?

    王哲却道:“陈先生好不爽利,这话早些说就是,非要等到现在。”

    “王兄,我非军中人物,说话做事难免市侩弯绕。”

    “修路?”

    “挖河。”

    王哲唔了一声,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陈健回头看看那两个副手,两个副手摇摇头,示意自己做不了主。

    绕了一大圈,绕过陈健之前计划过的小运河路径,也没再提这事,到了一处矿场。

    刚刚靠近,王哲就愣了一下,第一次主动发问,指着矿外采矿区蜿蜒的木轨路道:“那是何物?”

    他是真没见过,就看到地上铺着蜿蜒的如同蜈蚣一样的木头,两根并排,中间横着一些木头,但是间隔的地方都用砂子垫平了。

    目测了一下,两个木头之间也就是两匹马的屁股并排的宽度。

    上面通行几辆小车,径在轨上,车上堆放着满满登登的矿石,只一匹马拉着前进,看上去竟不太费力。

    一些较短的轨道上,两个人竟也推着一台小车,里面的石头若按照常理,断不可能在平地上推动的。

    尤其是雨天之后,运转并无停歇,人嘶马叫,热闹非凡。

    正自纳罕,忽闻一声炮响,胯下马匹亦非战马,便扬起蹄子骚动,可是矿区中的驽马竟不为所动。

    王哲知道,采矿多有用黑火药炸矿的,这种炮声在矿区也正常,如今堆硝遍及全国,配方早已通行,这种事数百年前就有,如今更是寻常。

    他只是惊讶于那些木制的道路,随意让马安静下来,开口便问。

    “这叫轨道。是我弄出来的,也算是学宫之奇技吧。南安矿区,多有安装,人马省力。”

    “好东西。”

    吝啬地赞了一句,与陈健一同骑马进了矿区。

    这矿区也不是来过一次,是第一批在矿区内部安装完木轨路的,陈健之前来过几次。

    加之瓦斯安全灯的推广,矿工们见到陈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与陈健打着招呼。

    自从有了木轨路,这些矿工还真是轻省了许多。虽然每天挖的矿多了,工资并没有涨,但是至少不用像以前一样有些地方还要背或是徒手去推了。

    至于说安全灯,更是救过一些矿工的命,上次爆炸的痛苦让这些矿工记忆犹新,而矿工灯可以通过观察火焰颜色来判断是否有瓦斯气让矿工又多活了一次。

    整个闽城,若论墨党在雇工中的影响力,莫过于煤矿。理论宣传固然有用,但有些时候一些微小的改变成为朋友,更为直接。

    矿主正巧今天在矿上,听闻陈健到来,不敢怠慢,急忙出来迎接。

    陈健又介绍了一下王哲,只说这是自己商社中的人物,是自己花钱雇佣的护卫。

    矿主并不关心,只是点头示好,急忙请陈健到屋中。

    “我这次来,又是有事而来啊。”

    “陈先生的事,必然是好事。若是再有几件类似这轨道、矿工灯之类的东西,我是求之不得啊。”

    话是这样说,心中却想,你最好不是代表你们墨党,希望我给雇工提高工资的。要是那样,面上总归不好看。

    矿主心中矛盾,若是不和墨党这群人打交到吧,有些新的东西自己就弄不到,就像这木轨路和矿工灯,那都是实打实的收益。

    打交道吧,墨党那群人嘴皮子又好,和这群雇工又无什么利益纠葛,反而都是一些让雇工信赖的好事。

    他是知道的,最怕雇工抱团,一旦抱团了很多事就会麻烦。可是矿场又和别处不同,这些雇工自然就会抱团,又多是些亡命之徒,只好多雇佣些监工、枪手、流氓之类。

    陈健哪里不知道这人的心思,笑道:“好事,绝对的好事。这矿上可有会炸矿的老师傅?不妨叫过来,一起谈谈。”

    矿上必然总有几个会炸矿的老师傅,这都是极难的手艺,靠的就是言传身教十几年才能掌握。

    即便用的黑火药,那也很危险。

    可也一样,若是熬成了师傅,那在矿上就算是超出雇工许多了这和一些烧窑、染布、烧炭之类的老师傅不同,那些地方的小作坊主往往想要偷学,学会后一脚踢开花大价钱请的老师傅。可是炸矿这事,矿主断不会去学的,叫别人学了去,那还一样要多花钱,所以炸矿师傅此时在矿上的地位很是超然。

    就和那些起绒工一样,本质是还是雇工,但拿的钱多又有地位,到有几分不相信自己是雇工了。这种人脾气一般都大,墨党的人也没法和这种人打交道,只能请矿主出面。

    矿主闻言大喜,在年后陈健前往都城之前,他是被陈健邀请去了作坊,看过一种新的炸药。

    那炸药确实是猛,看的一同观摩欣赏的矿主心惊肉跳两眼放光。

    问题是太猛,猛地根本没有实用价值。

    矿主记得,当初看到的是一瓶黄不拉几的油,倒在了石头上。

    石头上面栓了个四斤中的铁疙瘩,上面绑着绳子。陈健当时还告诉这些矿主,这玩意的敏感度很高,四斤的铁疙瘩从两寸高的地方落下来就能引爆。

    矿主记得当时自己还拿手比量了一下两寸高是多高,随后就看到了惊天动地的一幕,比起黑火药来这东西的确是猛的多。

    他这边还算震惊,当时采石场的几个矿主可是兴奋地都快蹦起来了,比起煤矿露天采石场那真是对这东西求之不得。

    只不过兴奋之后,却又知道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四斤铁锤两寸就爆……两寸,落在天灵盖上人都未必死,说不准带着一瓶走走路摔了一跤就炸的粉身碎骨了。

    陈健当时说肯定有安全的办法,钱也不用你们投来研究,我自己花钱。但有一样,成功后,我代表我们党派,希望在你们矿区有个容身之地。

    矿主们便问干什么,陈健说,等晚上后读读书、写写字、讲讲故事、少喝酒多扯淡,少赌博多聊天,互相交流挖矿的技术,为提高挖矿效率而努力。

    陈健说,你同不同意我们都要在小镇上买房子,就是提前打个招呼。

    矿主一听,心说这提前打招呼有什么意义?不过既然说了,那我们也好提前准备,安排些人听听你们晚上都聊什么。再说这炸药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用,一旦用上了那也是一大好事,只要要求不过分,多少还是要给面子的。

    都当陈健等人是吃饱了撑得,这些天又因为木轨路的使用发现效率提升了不少,心中盘算着闹腾起来多给三五个铜子也不是不行,便也没当回事。但前提必须是不闹先给,万万不能闹了再给,一旦开个这个先河,怕是无穷无尽了。

    想不到半年过去,陈健真的来了,兴奋之余,难免有些不安。

第一百一十二章 炸矿

    “可是那种新炸药做好了?”

    矿主问了一嘴,陈健身旁的王哲顿时抬头看了一眼陈健,关于炸药的事陈健从没和他说过,连上次在都城也没说一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碍于有外人在场,王哲也没立时就问。

    陈健摇摇头道:“做好了还差得远,但是说基本上还是可以的。不过这炸药和以前的不一样,我琢磨着是不是先把炸矿的师傅找来,一起琢磨琢磨怎么炸?”

    他这也不是谦虚,距离实用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甘油炸药是很好的民用炸药,但不是很好的军用炸药,基本不能做发射药,最多也就是造个手榴弹炸药包之类的。

    敏感度太高,正常的油不加以钝化和吸附,谁用谁死。

    正常来说,这东西做煤矿的井下炸药都不合格,完美的安全规章下那是严禁使用的,只能在露天场地使用。不过就如今的安全规章来说,死人不是问题,距离安全规范还要几十年的斗争呢。

    用硅藻土吸附之后,比例得当,不让甘油炸药渗出来,再用油浸纸包起来,那就安全的多。

    但是安全之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难以引爆。

    大部分工业炸药用火烧是炸不了的,只能靠起爆药靠冲击波或是瞬间的巨大压力引爆。

    黑火药不行,用黑火药混上硅藻土和甘油炸药,爆炸后基本只是黑火药炸了,甘油炸药不太可能爆炸。

    另一种如今看似可能的火药是火棉,但是就现在的水平造不出强棉,弱棉倒是可以作为胶条吸附甘油炸药,做成爆胶,威力比硅藻土吸附后的要强,但是制作过程有些危险而且复杂。

    既然是炸矿而非军用,硅藻土甘油是可用的。想要引爆,那就只能用雷酸汞作为起爆剂。

    制造雷酸汞,在一年前难度肯定很高,即便有硫酸、硝酸、酒精和汞。

    但是现在难度已经下降,因为简易温度计的出现。读数还是感人,在一百度的范围内误差能够达到三五度左右。

    冰水混合物作为一个标尺,人的腋下体温再做一个标尺、沸水做一个标尺、同量的冰水混合物和同量的沸水在棉保温瓷壶中混合物做一个标尺,关键把五十度左右的刻度标示清楚。

    也就是说,如今的温度计读数刻度不均衡,每个温度计的标尺也各不相同,但是可以通过已知的温度反方向画刻度……相当于先开枪再画靶子,但是几个重要的标数大致确定就行。

    这种温度计神奇的地方就是某几个刻度大致是准确的,但是刻度之间的距离有长有短。

    共沸法制取挥发酸,硝酸和水银在某个温度反应,再加入酒精控制在某个温度计都可以测量的温度,可以少量制取雷酸汞。

    加入钝化剂后,让雷汞不那么容易爆,卷成三岁孩子小丁丁大小的筒,插到甘油炸药中作为起爆剂。

    起爆剂只是起到引爆作用,不需要这东西做炸药,很危险,常用的话炸断手指是常事。

    叠氮化铅起爆剂不惜成本也能实验室制取,然而太贵,手摇简易发电机的功率小的感人,电堆法制取的钠价比黄金,更别说土法弄氮气生成叠氮化钠的不可能程序了。

    这个可以整理出来送给北边的先生去玩,陈健估计木老先生现在也正在弄硝酸钠硝石的钝化和防潮的事,都是炸药行业,想来老先生一定会喜欢。

    至于这边的矿场、采石场等地方,只能说命不是陈健的,他大可大大方方地用“差不多”、“凑合用”这几个字。

    有了矿镐、安全灯、矿车、木轨路、雷管、炸药,陈健觉得今后华夏矿工的形象就算是丰满到了工业革命的时代了。

    一言不合便把炸药纸筒绑的满身都是,但是别忘了插雷管要不然不容易炸;要么就是闲暇时候跑到河边炸鱼;经常会有缺了几根手指的老矿工在矿区内闲逛;漫山遍野躲藏以躲避矿主雇佣来的枪手靠罢工来争取权益;称兄道弟被人利用和隔壁矿区械斗;听闻哪里有金子变卖一切蜂拥而至……这样的形象会越来越丰满的,唯缺烟草。

    见矿工们和炸矿师傅都过来了,陈健从跟着的那匹马的鞍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没有组合的炸药,放在一旁,吓了矿主一跳。

    他是知道那种油炸药威力的,虽然看起来这几卷炸药像是一个大爆竹,可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要比同体积的爆竹威力大得多。

    请来了炸矿师傅,介绍了一番,陈健很客气地称呼了几声。炸矿师傅也知道这些轨道、矿工灯等和陈健有关,也算客气。

    看了看地上的几个纸筒,炸矿师傅问道:“这就是新炸药?”

    见识过陈健送来的不少稀奇东西,并未怀疑这炸药的威力,仅仅是出于感慨。

    陈健找来了凿子锤子,找了矿区附近的一块石壁,凭感觉未必正确地找了一处支撑点。

    用凿子凿了一个坑,将硅藻土吸附后的安全炸药塞进去,插入雷管,绑好导火索。

    众人向后退了很远,那些矿工也有心看看热闹,便都围过来。

    陈健找了个破铁锅扣在头上,喊了一声让别人再往后退退,点燃了绑在导火索上缓慢燃烧的火绳。

    等了许久,轰的一声。

    这一次没有黑火药的浓烈青烟,只有纷飞的石子、碎石和尘土。

    强烈的爆炸效果加上蒙对的支撑点,引发了很完美的后果,石壁上一大片石头被炸了下来,轰隆作响。

    几个炸矿师傅纷纷跑过去查看,想想刚才那炸药的大小,惊叹不已。

    矿主没过去看,也知道这种炸药自己的确很需要,如果价格不是很昂贵的话,比起黑火药要强出三五倍。

    更为关键的是,这样一来炸的位置就更容易控制,不会出现放药太多以至引起坍塌的事故。

    王哲暗暗点头,心说这炸药果然是好东西,如果能够塞进大炮里那就好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东西军方有用陈健不会不知道,可是上次却丝毫没提,难不成这东西塞进大炮并不现实?毕竟陈健还是学宫的先生,在这一点上王哲还是觉得陈健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等几个炸矿师傅跑回来后,不等陈健发问,便连声称赞。

    “这东西真是好用。劲儿也够猛。”

    “好东西!”

    陈健微笑,心里明白正规的煤矿矿井炸药不但不能用甘油,而且起爆还要电打火,这时候没有这条件,只能硬着微笑示意这的确是好东西。

    “诸位师傅,炸矿可是门大学问。有些技巧,怕是学宫的先生也不如你们,这都是几十年手眼并用心眼合一的境界。哪里挖坑,哪里埋炮,怎么不坍塌……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两天能够学会的。”

    “说句实在话,矿工可以换,但是一位老道的炸矿师傅那可不是随意能够替换的。”

    吹捧一番,这几位炸矿师傅也都颇为自得。怎么说陈健还有个学宫先生的身份,同样的夸奖出自不同的人,效果大为不同。

    矿主也附和了几句,陈健又道:“这些炸药还要改进,估计还要半年多时间吧。可这炸药和以前的火药不同,威力几何?装药多少?如何引爆?这些问题炸矿师傅还需要仔细学学。而如何炸?怎么挖?这些东西,还是诸位师傅有祖辈传下的经验。”

    “这样吧,既然还有半年时间,不妨来两位手法最高的师傅,跟我一同去南安,咱们一起琢磨琢磨这炸药如何用?”

    陈健明白,炸矿的一些技巧这些老师傅不会轻易教的。在结构力、爆炸学引入理论计算之前,这些师傅靠着手眼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轻易不外传的技巧,作为安身立命受人尊重的资本。

    出现这种藏私的事情某种程度上也不怨这些老手艺人,烧炭陶瓷染布之类的行当,常有东家投技巧的事发生,偷完之后把人一扔。

    前面叫师傅后面让滚蛋,久而久之手艺人也就在残酷的阶级斗争中弄出了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

    科学的作用,是让一切看似神秘的技巧赤果果地用公式和原理展现出来。温度计、测量仪之类的东西可以让很多人丢掉饭碗,但同样也让学习的过程变得简单,可以批量进行。

    如今的力学基础还不足以支撑爆破学和结构力分析之类,陈健就只好请一些老师傅,名正言顺地“偷师”。

    矿主没想到陈健的想法如此肮脏,并未多想,便道:“既然这样,那我这边就选两位手艺最好的师傅。不过诸位师傅,咱们可说好了,弄清楚之后还是要回来的。这么多年的情谊,别的我便不多说了。这样吧,衣食费用我来出,但是咱们也先小人后君子,学成后若是不回来,便要赔偿一些金钱。我是信得过两位师傅的,可是如今都是这样,还是走个形式更好。”

    两位师傅也明白,再者在这里干了一辈子,感情还是有的。爽快地签了契约,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只学、少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油苗、竹子和牛

    又走了几家矿场,请来了不少的炸矿师傅,约定半个月后前往南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修路修河的事,陈健并没有这些矿主说。

    如今手中有钱,他是不想让这些矿主分羹的,将来还要用运河和木轨路作为制衡这些矿主的手段,决不允许他们把手插进来。

    谁控制了道路和运河,谁就是大爷。

    靠着操控运输费用,就能帮着任何一家矿场挤跨其余竞争者,合纵连横各个击破,巨大的诱惑之下这些矿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作为解体重组南安煤铁行会的重要支点。

    至于邀请那些炸矿师傅学习交流,陈健也没安好心。

    如今南安有一所开蒙学堂已经完全墨化。陈健出了一部分钱,党产和慈善基金出了一部分,学堂内的开蒙先生一共二十八个,十七个走正规程序或是陈健贿赂学正后调过来的墨党成员,还有三个在墨化边缘。

    资助的开蒙学堂,一律以希望小学为名,除了正常开蒙要学的识字算数之外,增添了体育和趣味自然两门课程,有人专门教习。

    从开蒙学堂内,陈健和党派内同志达成了共识:某些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开蒙阶段不灌输任何政治思想,灌输了也听不懂。

    但是学堂内的班长和各种代表、委员,必须由孩子们选举产生,从小就让他们接受选举的概念,潜移默化从小明白这个概念。

    最好的宣传不是张开嘴滔滔不绝于无声处听惊雷,而是随风潜入夜润物无声的潜移默化,就是让孩子们自小接受权利的产生应该是什么样的,仅此而已。

    最好的效果就是等这群孩子长大后,扔到某处荒凉的殖民地,可以迅速选出委员或是权利机构并认同,组成小社区。或是去当雇工准备争取利益,懂得抱团。

    而在开蒙学堂之上,早在陈健扎根南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中等学堂了。可以提供奖学金以期让更多的开蒙后的有天赋但是因为财力问题无法上学的孩子有学习的机会。

    李芸等人编写的教材,以及之后完成的各种教材,就是这个学堂的教材。

    除了这些科普性质的教材之外,这座学堂的名字叫蓝翔技术学校。

    学制四年,前两年完成征程的科普教材和数学、文学之类的基础,两年后分科考试。

    一部分之后的两年用题海战术和科学优势,走全国会试的路线,抢事物官的空位。

    另一部分则用两年的时间成为专科技术工人,包括简单化工、酸碱制造、简易车床使用、粗陋机械原理、炸矿、新式纺织等计划中和已经进行的产业。

    炸矿的部分,陈健已经物色好了人选。在矿区有一位党内的边缘成员,跟随炸矿师傅学了七年,算是学了六七分的本事,一些东西陈健听不懂,这个人却可以听懂。

    将那些口口相传的技巧整理出来,靠陈健半吊子的力学水平,整理出一个大概的漏洞百出的启蒙基础。

    从而快速培养,撑起全国矿区的炸矿新生代人才,以此作为切入点在矿工内部建立组织。

    先拿最容易组织起来的、此时为数不多的真正雇工阶层练练手,培养骨干。免得等到手工业工厂大发展后经验不足难以快速开展工作。

    至于那些老师傅开不开口,陈健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拿钱砸,不惜拿出自己玻璃厂百或是炸药厂百分之一的利润,作为干股。

    或许有固守传统的,但肯定也有松口的,钱能解决很多问题。

    钱一旦成为手段而非目的的时候,往外拿钱并不会有丝毫的肉痛,大大方方,豪豪爽爽。

    对此,那些炸矿师傅还没来得及感受,跟随王哲身边的两个副手却先感受到了。

    回去的路上,陈健开出了三百个银币的测绘费用,这在此时已然算是一笔巨款,尤其是对于这些搂钱不多的行当或是从业人员而言。

    一路见闻,早已知道陈健在闽城南安的产业。既是开口,两个人并无怀疑,心花怒放。

    王哲闷了一会,问道:“陈先生,你准备怎么修?”

    见王哲松口了,陈健赶忙道:“靠近的矿区之间,我要修那种木轨路,连接到一处。以昨天去的那个煤矿为中心,修建一条通往闽河的运河。那个煤矿附近有条小河,不能通行船只,但可以蓄水作为运河的水源。”

    “木轨路不多,运河是大头。大致算了算,至少也要修二十里吧。十二步宽,三步深,可以通行内河运煤的平底船就行,暂时不需要太宽。”

    “如果能够从矿区的地势顺水而到闽河,那就最好。运河、船闸、修建的事,王兄不必过问,自有人负责。我只要一条完美的路线,以及沿途的高度水平。”

    “炸药很多,人工应该也够。这三百枚银币只是测绘的学识费用,其余的绳索、石灰、人手、木杆之类,都由我出。只有一样,两个月之内,拿出一个大致的可行路径。”

    “这两个月当然不可能前往齐国,我还要准备很多东西。此外,还有一些新的测角仪之类的工具,希望诸位熟悉一下。还有气球飞天后的测量、估算、预计、望远镜的使用,这都要通过这两个月尝试。”

    王哲一听这话,点头同意。心中既想要看看新的测角仪,也想要亲身感受下飞到天上居高临下眼望大地的感觉。

    那一定是和以往的测量完全不同的感受。

    “工具人手,我会尽快准备。钱财用度、车马费用,我也会先期支付。总之就是越快越好。”

    …………

    …………

    与此同时,南安的某处荒地上,赵四等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盯着远处正在忙碌的人,也有几个不怀好意地走过来,一看都是流氓,也没有过分撩拨。

    赵四看不懂这些人在干什么。

    这是一片很大的荒地,人烟稀少,但是附近却有不少小房屋。

    荒地中有一条小河,小河的附近挖的到处都是水坑,很多地方坑坑洼洼的。

    这些水坑的上面,浮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有些水坑中还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些气泡。

    水坑中,横放着许多的木头片,那些黑乎乎的浮在水面上的油脂被收拢在一起。

    或是靠手捧着罐子将飘在水面上的黑乎乎的油脂收集到木桶中,或是将那些浸润了很多黑油的木头片归拢到一起。

    附近还有不少人仍旧在挖坑,水面上倒映着一股奇妙的炫彩,在阳光下发出七色的光泽。

    小溪附近的水坑显然都是人工挖掘的,靠着那种油脂浮在水面上用静水或是木头片来富集。

    身边一人道:“四哥,这应该就是陈先生让咱们找的什么石脂油苗吧?他不是说闽城有卖的,咱们询问了不少人,这地方应该没错。”

    “这地方可真是有些偏啊。问过了吗?这片地是谁的?”

    “谁的也不是。都是附近的一群人在这里干这个。收集到桶里,卖到闽城。或是做药,或是做海军接弦用的火蒺藜,要么就是一些作坊里用来润滑铁器的。一年这一片地也能卖个千八百个银币吧。”

    赵四有些奇怪,问道:“没人买这块地?”

    “有人想要买,但是刚来几天房子就被烧了,也明白呆不住,就走了。再说一年也赚不到多少钱,真正有钱的也不会买这个,天天挖水坑、在坑里拿着瓢刮,也不是什么好活。

    一人奇道:“你说陈先生让咱们找这地方干什么?他一年几万银币的产业,怎么还看上这一年几百个银币的地方了?”

    赵四呸了一声骂道:“你们懂个屁?陈先生既是看中了,回来后就让咱们找,那肯定是有大钱赚。跟着他还有吃亏的时候?人家从都城回来,还不是没忘了给咱们拎几瓶都城的酒?酒才几个钱?那情谊可是到了。再说咱们一年也分不少钱,要真是几百个银币的产业,你真当陈先生看得上?”

    他心里其实也很奇怪,在几个月前陈健在闽城药房无意中发现了石脂之后,便让赵四打听打听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当时也没当个事,结果等从都城回来后,喝酒的时候陈健又问起来,赵四这才想起来,赶紧来办。

    再去矿区之前,陈健嘱咐赵四:如果找到了他所说的油苗,问清楚那片地是谁的。

    赵四一听就明白过来,陈健是想要这块地。

    这一行他熟。如果是耕地,能谈就谈。如果不能谈,就趁夜点火,或是往上面撒盐撒石灰;下套赌博骗人入坑;堵着道路不准出入等等,逼着人搬。

    同时陈健有告诉他,如果找到了,那就立刻去买一批牛,还有买大量的毛竹还有会修理毛竹的师傅,重金寻找。

    买牛的事,赵四没想过和这个什么油苗有关。在年前陈健就让他去联系一些养殖场或是屠宰大户,看看闽城的屠宰大户的牛血怎么卖,让他想办法把牛血都收拢到自己手中。

    他以为陈健让他买牛是为了牛血,这个简单。毛竹的事,也不难,附近就有竹子,有很多精通竹子手艺的匠人,陈健说的能把一整根毛竹的竹节从内部都通开、粗细的两根竹子塞在一起之类的手段,虽然没人用这些奇怪的姿势,可是随便找个好一点的竹匠那都能干。

    现在看来,地算是已经找到了,虽然荒远但还是在南安境内。明着的事赵四觉得陈健会办,剩下的事那就要交给自己了。

    这时候对面走过来几个提着棍子的人,横着眉眼喝道:“干什么的?”

    赵四看对面人多,便嘟囔道:“没什么,就是看看。”

    对面骂了几句,让他滚蛋,他估计打不过人家,便顺从地带着人走了。

    “回去。我去通知陈先生,你们去联系些朋友。”

    “怎么说?”

    “先吃饭,别说事。可能用得上,也可能用不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学生、辘轳和井

    赵四将油苗土地的事告诉了陈健,陈健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联络些能打能抗事敢下黑手的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是他的本行,这一点上人脉颇广,陈健给的钱又多,明摆着剩下的就是他的,更是欢喜。

    毛竹楠竹运回来了,炸矿的师傅请来了,学生找到了,学校也早已建起来了。

    但是大部分开蒙之后的年轻人并不太热衷上学,或者说年轻人的父母们并不热衷。

    如果不是学到极致,认再多的字、学再多的算数、认识再多的自然,也并不能换来钱。

    父母将他们养大,是为了让他们挣钱的,不是为了让他们上学的。

    对此陈健用了个特殊的办法。

    新的蓝翔技校的学制特殊,陈健出钱供这些孩子上学,同时保证上完学之后他给安排一项事做。

    但是,必须要签订合约,如果陈健安排的事他们不去做,而是想办法跳到别处,那就要一百倍的赔付陈健垫付的学费、食物等等,为期十年。

    这样一项明显的人身限制,却换来了年轻人和父母的热忱,一时间人满为患蜂拥而至。

    谁都知道,如今南安或是闽城中,陈健的产业颇多,而且在里面薪资丰厚,陈先生又是善人,能在这里干活那可比在别处强多了。

    尤其是毕业后包分配,这更是一些人梦寐以求的事,别说十年,他们甚至想要签一辈子。

    这些年轻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和将来的需求,不明白他们将来将会成为真正的雇工阶层,更不明白他们将来就是陈健所说的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蓝翔技校的几个科班已经开展了简单的产业技术工人教育课堂,现在还在学算数认字的程度,因为教自然的先生不好找。

    而新招收的一批人,则跳过了学习算数认字的过程,直接开始学习技术,或者说是摸索技术。

    在一些年轻人看来,陈健就是闲的没事干吃饱了撑的。

    但是有钱拿,有饭吃,将来学成后还有十年的稳定工作,据说薪资尚可,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一批学生五十人,分出来十人跟着一位请来的老师傅学削竹子、卡卯榫、通竹节之类。

    另外四十人则是从进入学堂的第一天开始,就被陈健拉着去从劳动生产中学习。

    在作坊附近的一处明显没有泉水的地方,陈健让他们挖井。

    年轻人也不管为什么挖井,既然让挖那就挖。

    半个月,挖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大坑,没有一点的泉水渗出,而且底部已经露出了岩石层。

    等彻底清理出岩石层的时候,学生们告诉了陈健。

    陈健又让他们搬石头、学习搅拌水泥,将这个一丈见方的大坑砌出来,防止塌陷。

    这个大坑大约四米多深,砌一个这样的大坑并不是难事。尤其是拥有了木轨道、水泥之后,这种活更为轻松。

    在这四十多人砌坑的时候,大量的毛竹楠竹被运到附近。

    陈健找来了黄德,又请了极为竹匠师傅,用大量的竹子做了一个绞车。

    等到绞车、绳索、竹篾之类的器物准备完成后,那个四米多深已经露出了岩石层的大坑也已经砌好了。

    按照陈健的要求,用石头和水泥完全支撑起了四周的土壁,留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井口,只不过这口井是个枯井,没有水。

    指挥人将那个竹绞车等立起来,安放在了砌好的井口后,陈健把那群学生叫到了绞车下。

    “你们要学打井。”

    年轻人们不解,问道:“可是打井不是这么打的,而应该是挖个可以容人的坑,从里面砌上石头砖头。再说了,这里根本就不像有水的地方。陈先生,若是你想挖井,我们建议你到作坊北边靠近山坳的地方挖,那里应该有水。”

    陈健笑道:“谁说打井就是为了挖水啊?再说谁说打井就一定得像你们那么挖?我先问你们,之前学的东西都学会了吗?”

    “会了。怎么和水泥、怎么堆石头、怎么挖坑……这些都会了。”

    “和坐在教室里听人讲,有什么不同?”

    年轻人们都笑了,说道:“讲的能听懂,但是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有时候讲的道理是对的,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又不太一样。”

    陈健点头道:“那就对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呢,就是个纸上的先生,躬行的事就得靠你们来办。”

    他拿出一堆空白的本子,还有一大堆的石墨笔。

    “我只能给你们讲大概,具体操作的时候,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们具体操作的时候,就把遇到的问题都记下来。怎么解决的,也都记下来。出了问题,谁能想出来解决的办法,十个银币奖励。”

    “选出两个人,每天都要检查众人的记录。有问题,就记下来,回馈给我。”

    “现在,纸上的先生要给你们讲道理了。”

    “开始上课!”

    四十多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小马扎上,陈健叫人抬过了黑板和各色工具。

    “今天先讲咱们这个井怎么挖。”

    在黑板上画出了简易的绞盘和手动畜力冲击钻的原理,将一个由坩埚钢锻打的沉重钻头摆在了前面。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钻头,上面是圆的,但是下面并非圆的,而是有一个倾斜角的斜面,淬火后硬度极佳。

    众人看了看那个钻头,陈健在黑板上写了几句话,回身又开始和学生们讲。

    “要挖这种井,先挖坑。挖到露出石头层之后,往下挖不下去了,再把这个大坑用石头砌起来。”

    “这就是你们之前学到的东西,接下来咱们说说怎么用这个钢钻头挖井。”

    说完,陈健从旁边拿起一个铁钎子,对着旁边的石头,从上而下用力向下怼。

    怼了几下,那石头终于碎了。

    “大致就是这样。把这个钢钻头吊起来,用绞盘吊的高高的,靠着往下坠的冲击,一点点砸碎下面的石头。”

    “为什么这个钻头下面是偏的?因为要从四周往中间碎,如果只是中间是尖的,砸的多了后果就是中间碎了四周没碎。”

    陈健拿起一块石片,笑道:“四周碎了,中间肯定碎了。中间碎了,四周未必碎了,因为四周还连着更广阔的四周。”

    “所以砸的时候,要让钻头不断转圈,让四周的石头都碎掉,那么这个井自然而然也就碎出来了。”

    学生们对于这种新的挖井方法并不奇怪,原理很简单,谁都知道往下坠可以把石头砸碎。

    只是看了看那个一尺见方的“井口”,有学生举起手问道:“陈先生,大块的石头能拿出来,可是小的碎屑怎么办呢?再说如果全都砸碎了,井里面只是碎石啊。这么小的井,我们怎么钻进去呢?”

    陈健让人都站起来,站到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陶盆旁边,里面都是一些烂泥巴和砂子,与水混在一起黏黏糊糊。

    拿起了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奇特的竹筒,将竹筒塞进到陶盆中,随后用力提起来。

    在众人的惊叹中,陈健倒转过竹筒,哗啦啦地从上部流出了大量的烂泥。

    学生们都愣了,这根竹筒太过奇特。泥水能从下面进去,但是却不能从下面出来。

    将竹筒递过去,让学生们看看。

    经过几十双手的传递后,刚才那种充满惊叹的神秘感霎时消散。

    几个人嗤嗤地笑,摇晃着那个简单的小竹筒,不再如之前一样敬若神明小心翼翼。

    就是一个竹筒,竹筒的底部里面是一张固定了一半的小牛皮,四周借助竹节弄出的凸缘。

    就看了一眼,也就明白过来。

    无非是将竹筒伸入到水底的时候,水会把小牛皮往竹筒里面顶,顶出一个缺口。

    等到向上提出水面的时候,竹筒里面的泥水自然会把牛皮向下压,压到凸缘的时候,牛皮与竹筒之间的缺口消失。

    故而泥沙只能从竹筒的底部向上,但却不能从竹筒往下落。

    很简单的东西,几个粗通人事的年轻男孩忍不住古怪地笑了起来。

    今天学的东西,怎么都透着一股床笫味道。

    要么就是往小圆洞里用钻头大力地戳;要么就是顶开一层皮膜;而且顶皮膜的时候还要弄些水不能干了,若是干了要自己想办法加一些水。

    坏笑的几个人再想想这是用来打井的,打井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于是有人不怀好意地问道:“陈先生,我们怎么算是学成了呢?”

    “洞里冒出水来。”

    几个人都笑,年纪轻轻最喜欢这样的荤话,陈健也没责怪他们,反而说道:“你们若是能把打井的技术,编成一段荤话的顺口溜那就更好了。叫外行一听脸红或是体硬,让内行一听就懂暧昧一笑,我给你们花钱去窑子铺找女人。”

    又将最后怎么把毛竹顶下去、怎么连接毛竹做井壁防止渗水、怎么用牛拉动绞盘、怎么清理里面的泥浆一一说清楚。

    “现在纸上的东西,我算是给你们说完了。可以说,我这个先生就算是到头了。之后呢,你们就是先生了,说不准我还要请教你们。”

    “听着简单,但是很多技巧是在劳动中学习总结的,你们才是完善这个钻井术的人。若是将来这钻井术成功了,必然会把你们的名字留下。”

    “如今这井的上壁已经给你们砌好,楠竹毛竹绞盘牛也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可问题还有很多,也不是我能教你们的。”

    “打歪了怎么办?怎么知道打的直不直?钻头坏了吊在井里怎么捞?大的碎石用什么样的工具更方便取出来?一般打几下就把钻头换个角度?多高的高度最有效率而且钻头不会崩碎?”

    “这些问题就交给你们了。”

    陈健冲着年轻学生们鞠躬致谢,然后指着那口已经砌好的井口道:“就从这口井开始吧。什么时候打出水来,一人一枚银币零花钱。如果打完了这口井,那就再打四口,位置随意,但是必须要距离这口井一里之外。”

    “四口井打完,你们就算是学成了。想留在学堂当先生可以,不想当先生,我会给你们找个好工作,累是累点,但是薪资绝对让你们满意。”

    “还是那句话。多写、多问、多思考、多琢磨。期待你们早点学成。”

    众人看看身边的石壁,问道:“陈先生,你这不是要打水井,只是让我们练习打井?”

    “会有用到的时候,该打井的地方,就在那,跑不了。再说签了合约了,学成后就算用不上你们我也照样给薪水,难不成你们怕我出不起这钱?”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敢为天下先

    该打井的土地的确就在那,也真的跑不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健没有打草惊蛇,那些用漂浮法从天然油苗溢出层撇油的人还处在最基本的捞油阶段,而且油现在并不值钱。

    正规炼油是项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业,但土法炼油有时候只需要两口铁锅就行。

    无他,石油一开始开采出来,最不值钱直接扔掉的是汽油和柴油,唯一有用的是煤油。

    在一些挖个坑都能往外冒油的地方,黑作坊炼油的方法是找个大铁罐子,里面装上原油。然后用挖出来的石油当做柴禾,泼在铁罐子上点燃加热蒸馏……这才叫暴殄天物,但人家浪费的起,因为打仗打的没人管,除了烧死烧伤的雇工费用外,成本忽略不计。

    更有甚者,收集装油的塑料袋,闷在一起支起一口大铁锅也能炼柴油,无非就是容易死人。

    这时候连蒸汽机都没影,陈健不会去想着什么内燃机。但是弄出的煤油用来点灯绝对适合,废料汽油也可以做一些适合攻打棱堡、接弦战的武器。

    煤油灯比起现在的大部分灯烛都好,这一点毋庸置疑,也就鲸油能比煤油强一些。

    有油苗未必有值得开采的油田,但是几率还是比平地要大出百倍。

    有油田,靠挖坑取油并不现实,打井法才是正途。

    陈健教的都是土办法,只不过这个土办法很有用,正统华夏就是靠着这种土办法在数百年前就能打出千米深的盐井,实乃第五大发明。据说一些四川人去花旗国修铁路,才把这种打井的方法传到了花旗国,才有了石油溪的辉煌。

    千米井陈健并不指望,运气好几十米就能出油,就算不出也可以当着练习技术。

    可以采油,也可以采盐,这都是赚钱的行当,传播速度快,又能促进牛养殖业,促进玉米等还未出现的饲料作物的快速传播。

    辘轳加牛代替采油点头机;牛皮加竹子代替单向阀;竹筒加竹壁代替油井壁;铁锅蒸馏釜代替炼油设备;木桶代替铁皮油桶;灯用煤油灯代替汽油柴油利润;累的不能干活的老牛的牛血代替石油化工证明染料不止来自植物和天然矿产而是可以合成铺出新路。

    如果油层很浅,比如只有二三十米,那么这就是一条完全可行的路,可以带动一大批的上下游产业,可以提前在正确方向上积累技术。

    一步快,步步快。

    技术是双向需求的,固然现在采油炼油的技术不过关,但同样巨大利润的新技术也会促进与之相关的各个行业的发展。

    水泵、抽水机、单向阀、铸铁、制桶、密封、温度计、管材、铁丝……等等,都可以由反向需求促进发展,而不是非要等到这些东西都准备好再去做。

    最关键的是,矿税种类中并没有采油行业,陈健可以避税逃税。最早发展起来的行业如果自己能够做到垄断,那么必要的时候在国家确定征税的时候不至于出现暴力反抗。

    这是陈健极为关切的一件事,为此很郑重地去拜访了南安的官员。

    以嗟远山为首的南安县的官吏们对于陈健的到来也很重视,财富决定存在感,而陈健不仅仅让自己富裕了,算是真正地带动了整个南安县的发展。

    玻璃厂、酸碱厂、坩埚钢、炸药厂这些都属于是技术垄断行业。

    南安就像是一条巨大的卫生巾,依靠闽城的海运,将全国沿海各个郡县的血吸到了南安。

    税在南安交;雇工也有限南安的本地人;大量的捐助捐献贿赂也发生在南安。

    现金从全国跑到陈健手中,陈健再发给雇工,雇工们又在南安消费。闽城的客商、都城的商会、求学的孩子……这一切都让南安变得比之前更为繁华。

    临闽河的酒肆多了,客栈多了,马料车辆运输多了,可以说和从前大不相同。

    加之陈健在都城搞得展销,用的都是南安县的名号,让这个原本很普通的县变得与众不同。

    如今南安的官员考核都是上上,这些官员们当然清楚若是陈健忽然离开,南安只怕一夜之间就会出现大规模的骚乱。

    而要不是陈健,南安的名号只怕在都城也不会如此闪亮,可以说是妇孺皆知。

    再加上陈健如今还有着学宫先生的身份,有钱有名,真正算得上是县中名流。

    这样的人,想要在县里买一块地,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虽说那块荒地里刨食的人,每年也会送上一些孝敬,但是那才几个钱?

    这些官吏心中一算,陈健每年以夏天太热需要买些硝石制冰凉爽以免酷暑之下发病以致耽误县中大事为由送的钱,就比那些刨食的要多。

    再者陈健又不是想要占便宜,不但买地,而是是以开矿的名义买地,那地价可就高了。

    正常来说,这样的人物就算是想要开矿,那也是以买耕地、牧场、柴山之类的名义。

    这其中的价格差的便有些大,陈健爽快地拿出钱,这边也就爽快地同意了。

    买了一片大约一千亩的地,将赵四找到油苗的地方全都圈了起来,地契到手,陈健也不着急驱赶那些人,等着技校里的学生练习冲击顿钻掘井法逐渐娴熟、完善几个重要的细节。

    买下了土地,又去拜访了嗟远山,商量另一件事。

    与两年前陈健刚来这里时的态度完全不同,但谁也没提陈斯文救命之类的事,只当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

    那时候陈健带了三四个人来到南安,嗟远山以为陈健只是想要做点小生意,不想两年过去这生意大到连他都有些吃惊。

    原本想着只是照应一下,但现在看来两个人竟然可以把酒言欢谈谈互助了。

    嗟远山让旁人退走,只是单独宴请陈健,陈健也不提陈斯文提起的事。

    “陈先生这次不是为了买地的事吧?”

    “当然不是。我想修路挖河。”

    嗟远山啧了一声,皱眉道:“修路挖河,那是民生大事。只不过需要议事会同意,才好调拨人手、财力、徭役。”

    陈健笑道:“是我自己出钱找人挖河修路。不是县中民生,自然也不需要议事会商议。我出钱,闲着出力,不误农事做工。”

    “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都说陈先生宅心仁厚,你们墨党行事又多以民生为己任,这一点我是佩服的。”

    嗟远山心想,你出钱,那南安的闲杂人又要少一些。而且农闲之时的农人也有钱可赚,这不是徭役强迫,你出钱不多人家也不去。

    稍微一想,就明白只要这河与路在南安修,那对县里来说就是一大好事。

    一旦河路修成,那也是他这个一县之首的功绩,何乐不为?

    “只不过……我这路不是修缮原本的驿路或是河道,而是另起炉灶新修一条路。这就不是我自己的事了,总要县里给个说法。路修成之后,九十九年之内,我也要有征收通行税费的权利啊。”

    嗟远山一听这话,顿时警觉起来,陈健连忙解释道:“这你大可放心,我一不抢驿路,而不抢闽河,只是在无人无路之处修一条路。”

    “可是……这无法可依啊?”

    “但是法也没说不准啊。法不禁止,那么郡县之间不是可以适当调整吗?只要不违背国法,郡县之律可以适当变通。再说这是好事,前无古人,若是做成了,之后再有修路修河的事,便可以拿南安做个例子。”

    嗟远山考虑了一下,问道:“陈先生,你这河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利可图。我又不破坏原本的驿路,又不阻塞河道。原本的通行一切正常。人们若是觉得我这条路更为便利,那自然会从我这里走。至于收通行的费用,那也正常。你想啊,若是走原本的路,所花的费用比从我那走更便宜,我这条路自然也就没人走。”

    嗟远山笑道:“这就是你们说的什么放任自由,无形之手?”

    陈健也笑道:“算是吧。你看,只要有钱可赚,那么南安的路与运河一修通,全国各地的有钱人也会有学有样。对民来说,通行方便;于国来说,河路纵横;这当然就是好事了。发善心修路,哪里比得上有钱可赚呢?”

    嗟远山想了一瞬,问道:“有利可图,便会有人修路修河。若是无利可图之处呢?这放任自由,恐怕钱不会跑到无利可图的地方去吧?”

    陈健大笑道:“说的太对了。无利可图的地方,那是政府要做的。我们这些作坊主、资本家又对那里的穷人没什么义务,又没钱可赚。修了,那是善良;不修,无可厚非。”

    嗟远山也笑道:“那倒也是。若是那种无利可图的地方都修了路,要我们官吏何用了?那可真就是放任自由解决一切了,你们这说法只怕也无懈可击了。不过,陈先生,你这话可是和你们党派的说法不一致啊。你们不是最关注底层民生的吗?按说你这路应该修在偏远地区才对。”

    陈健耸肩道:“先富带动后富嘛,你要相信我们作坊主大商人的德行。再说了,党产也修不起这条路啊,我个人出钱,不代表党派。我们党派的人,既没有多少在国人议事大会的,又不是华夏之王,这种事还远着呢。”

    嗟远山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一眼陈健,若有所思。

    半晌道:“国家没有运河法和私人筑路法。陈先生,我怕你到最后血本无归。县里的规定是不能大于国家的法度的,如果一旦出台了收回路权和运河权的法规……就算给你一些补偿,可你的钱却被困在里面,变相地可就少了。”

    “远山兄,一旦这条河修好,有利可图,运河法和私人筑路法自然会有。难不成天下只有我一个逐利之人?”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这要县议事会同意。”

    “这当然是政策,而不是法规,所以可以不需要通过议事会。”

    “那九十九年之期只能说说,政策最多十年后就可以半数否决或是县令一言而否。”

    “但在十年内,除非违背国法,只能三分之二数之上才能否决。十年后,南安因为这条路更加繁华、商旅便利,难不成将来大家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会忘了天下修路挖河之事,自南安始吗?难道不会想起南安令嗟远山,敢为天下先?若是政策合理,其余郡县皆可拿来即用,只怕百年之后亦可留名。”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为

    资本家出资修建的道路与运河,只会出现在有利可图的地方,这是毋庸置疑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是比起封建时代的路只修在军事要地、需要征发徭役、徭役征发时大户逃避小农难以照看自己的土地以致破产这些,还是要进步的。

    不是资本家的先进性,而是社会形态所决定的。

    这种进步需要钱,更需要很多不依靠土地或者说一无所有的雇工。

    没有他们,一个纯正的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修路的大量劳动力只能依靠底层农民,这就是劳民伤财。虽然从长远看对社会有利,但肯定会引起社会动荡。

    只有拥有了大批没有被束缚在土地上的自由的劳动力,修路挖河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打破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谁来修路挖河都是先进的。

    在小农经济下,修路修河就算是青天大老爷,也最多是多给一些使役钱。可是对于小农来说,这点钱耽误了自己的土地,完全不值得。丢了土地,无以为生,这是无解的,所以修路修河之类的大好事,往往会演变成民变以致换天。即便遗泽千古但却暴虐为名。

    嗟远山一开始的反对,也只是因为他以为陈健想让他征发徭役,可一听说陈健要自己出钱自己雇人,也就没有了顾虑。

    他觉得这又不需要自己出面,给钱办事,就是一笔交易。愿意干活的也是有利可图才会去,全凭自愿。

    敢不敢为天下先,在于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做成。

    做成了,那就是万众称赞;做不成,那便是千夫所指。

    陈健虽然说了那么多,嗟远山却没有被这几句话说动,而是问道:“陈先生的钱必然是不缺的。既是这样,想来人也已经想好了?只有一样,你要知道徒工法里是有规定的,不能超过最高工资以免导致场面混乱,或是一些农场雇工只去修路耽误了农事。虽然现如今作坊林立,可毕竟还是农事为大。”

    “这我省的。自有分寸。”

    “陈先生做事说话,我是信得过的。不过……”

    话到了这个份上,陈健也不藏私,将自己修河修路连接的位置和好处说了一些。

    拿出了详尽的数字,给出了访问过多少次得出了运输费用和矿石消耗量,没有说对自己有利可图的事,只是说了说若是修好之后对于南安来说会有什么变数。

    “远山兄,一旦运河修好,闽城所需的煤炭、铁、石灰、石料等等,均可从南安而出。”

    “一些作坊,也会因为原料便利而建在南安。而在闽城,这些原料降价后,一些商人也会选择扩建自己的作坊。闽城兴旺,南安自然兴旺,单单是沿河一带的商铺、酒肆又可以增加很多。”

    “如此一来,过往商税、经营税又能征收不少。民户便有几个闲钱,也会投入到运输、店铺上,钱才能生钱,民生才不至于凋敝。”

    “天下财富,并非金银,而是衣食住行这些生产出来的东西与流通的数量。流通的越多,财富也就越多。”

    “因而,修这条运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既不会妨碍农事,又让一些贫苦之人有了活计,哪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嗟远山看了看那些数字,听着陈健的陈述,心里也明白一旦这条运河和木轨路修好,南安的重要性会更上层楼,至于富庶更会远胜如今。

    到时候闽城所需要的燃料、矿石等等,尽可以从这条运河沿河而下,比起其余地方运来的煤炭要便宜很多。

    商人逐利,很显然到时候南安就会成为闽城最重要的一个县,而且是不可或缺的县。

    不过他不是商人,而是官吏,所以想的问题和陈健并不可能想在一个位面上。

    “陈先生,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只不过……你这条河一旦修完,数千雇工聚集一起,河又修完了,这又怎么办?我只怕其中有些不法之民,借机生事。这条河在南安修,修好之后那些流民也会涌入南安,必不安定。”

    陈健笑道:“日月星辰世间万物始终是在变化的。一旦运河修好,南安山区矿场输送闽城的原料日多,有利可图,难道矿主就甘心看着别人要十斤自己只能挖出三斤吗?”

    说到这,陈健鼓足勇气说了句诛心之言。

    “远山兄,南安矿区富庶,则其余县矿区必然凋敝。一增一减,皆为南安县大治之功。繁华于凋敝毗邻,方显繁华。”

    四周既无其余人,嗟远山也没有反驳,呵呵一笑。

    坐在那里思索了许久,终于说道:“这是有利民生的好事,我自然是要担这个风险的,毕竟为官一方必须要为一方造福。”

    陈健连连夸赞,又拿出几张纸递过去道:“这是私人开挖运河、修建道路的一些管理办法。怎么说地也是国有的,两成的收益总归还是需要缴纳的。还有一些经营管理、管控调度、战时征用、国用矿产通行的一些细则……”

    嗟远山接过去,细细一看,点头称赞道:“陈先生做事,果然滴水不漏。这些东西,就算将来国人议事大会真的讨论议定运河法或是私人筑路法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参照。这两成的收益……还是要收的……既是土地费用,县里也要参与管理招收人员……”

    他对两成的收益还是很满意的,陈健也没有做太多的讨价还价,最重要的是这两成的收益不是收归国库的,这属于地方支配的钱财,因为国法中没有筑路修河的规定。

    条文中也算是面面俱到,甚至连战时征用、国需调拨之类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他也明白,这两成的收益算是陈健的底线了。再多的话,只怕也赚不到什么。

    这相当于县里白得的,因为上面说的清楚,不需要县里调拨民夫,一切问题都由运河修建方承担。

    这样一来,效率就可以快许多,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个条文稍微修改,作为政令颁发出去。

    将来这些条文肯定是要变更的,一旦真的在国人议事会上引起了反向,这两成的收益就是个大问题出钱的工商业资本家和大土地主和财阀贵族不会接受,即便接受也会要求国家为这两成的收益承担责任。

    嗟远山收下了条文,心情大好,和陈健又吃了几杯酒。

    “陈先生,这南安县如今繁华,可以说很赖陈先生之力啊。这杯酒,算我这个一县之令替县中一些人敬你的。”

    客套话之后,陈健便笑道:“我这些作坊,那是吸全国之银钱,跑到南安来花。若是跑到闽城去,那闽城也会比之前繁华一些。”

    看似无意的话,让嗟远山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笑道:“这闽城是一郡之城,南安小县,终究不能比。”

    “那是自然。若是有一天远山兄高升到闽郡,我便将作坊迁到闽郡,背靠大树好乘凉,乘凉之人也除草施肥,岂不美哉?”

    陈健这话说的有些赤果,这是分明暗示自己想要当南安的地下组织部长,若是将来到了闽城,甚至还要当闽城的地下组织部。

    官商勾结,也正是一条正途,如今并非家天下而是财阀贵族议会的制度决定了这种勾结是合理合法的。

    嗟远山对此并不生气,陈健在南安做了这么多事,从未有过什么明着的不法之事,也没有利用众人替他逃避一些责任义务。甚至赋税从来都是按时缴纳,之余还资助民生,即便买地之类的事,也都是按照正常途径来的。

    封建帝王会害怕资本把手伸到权利里去,而这也正是资产阶级革命的一个重要因素。有了钱,自然想要有权,不但想要有权,还想要不交税少交税的权利。

    为此,嗟远山哈哈一笑,摇头道:“陈先生这愿景是好的。只不过南安小县,就算这两年评定为上上,又岂是那么容易升到闽郡的?不过若是等到运河修好,五六年后或可有些变化。”

    陈健笑道:“五六年,时间未免太久。不说这个了,远山兄,前几天我听了个笑话。”

    “怎么说?”

    “你说一个孩子和一个大人比谁更高,可附近又没有土堆凳子让孩子长高,可有什么办法让孩子比大人更高?”

    “等上十年,长大了自然就高了。”

    陈健哈哈笑道:“还有个办法,把大人的腿砍下来,那不就高了吗?”

    这就是一句玩笑话,嗟远山呵呵笑了几声,瞟了陈健一眼,顺着这笑话道:“那这孩子怕是更比不过了,砍人犯法,失血而死以命抵命砍下脑袋,岂不是更矮了?”

    “可万一是大人自己砍的呢?”

    “那当然就另说了。这大人也是,长着腿好好的,怎么闲着无事砍自己的腿?”

    “说不准这孩子会占卜之术,知道这大人要自己砍腿,所以急忙跑来比高也未可知。”

    “陈先生学宫扬名,六艺精通,博学多才,不知道懂不懂占卜天衍之术?”

    “略懂,而且我还学过几天医术哩。”

    说完这笑话,两个人举杯大笑,只当这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很有意思。

    孩子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到大人自己把腿砍断了后站过去比比高就好。

    既然有人学过医术,腿断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接上就是。

    酒宴最后,嗟远山佯醉,又提起了之前的笑话,却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听起来极为荒诞的事情,让陈健随意卜算一番。

    陈健也是佯装醉醺醺的,用前世那群祭司的手法装神弄鬼煞有其事地卜算一番,用水酒在案几上写了一个二字。

    嗟远山看过之后,笑道:“何为?”

    “为无为则无不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亨

    不为,那是明面的不为;不争,也是明面的不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至于嗟远山到底什么来头,会不会借助这个机会提前铺路,那不是陈健要考虑的。

    嗟远山是个正统官僚,不是爱国志士苍生为己任的理想主义者,所以陈健不用害怕什么。若是后者,打死陈健也不会把作坊安在南安,更不会说这些话。

    如果这个官僚又恰好是个机会主义投机客,那就更完美了。

    互相利用的极致,就是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互相利用,一切依法办事依规处理,不徇私枉法。

    所以嗟远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安心治理南安县,以待清风起扶摇而上,不管怎么样他都需要一个契机。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南安县一纸政令出台,但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修运河修路这样的事,不是谁都能做的,不说别的单单是花费的钱财,整个闽城也没有几人可以拿出这么多的流动资金。

    闽城的十月十一月,是很繁忙的时候。

    一些打的土地拥有者种植的棉花正是收获的季节,和其余的作物不同,棉花的收获要持续很长时间。

    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每天都蹲在地里,一点点地将棉桃摘下来,因为棉桃不是一天成熟的。

    这样巨量消耗人力的劳动,也意味着小农经营的土地于棉花上无利可图。商人会操控棉价,尤其是籽棉的价格,耗费的人工根本赚不回来足够的钱。

    尤其是土地将将够不需要沦为雇工的那批人,更是如此。收获季节,各种税费、借贷都需要偿还,单独的农民没有与市场议价的能力,忍受着商人的多重盘剥,也就没有余钱考虑等到价格回升的时候再卖受潮、发霉、被耗子咬等等损耗,也不是小农所能承受的。

    而摘棉桃的时候,又是其余作物的农闲期,因而大量的小农选择这时候前往一些大农场主的土地上摘棉花赚钱。

    不需要交税,明码标价,按斤数换钱,虽然价格压得低,但也比自己种棉花要强。

    各种行会早早地定好了今年的籽棉收购价格,作为商业资本家他们本金雄厚,在交通不便的前提下可以很轻松地操控市场。

    这是一个陈健惹不起的势力,单独拿出来一个比钱财和影响力他不怕。但这样一个巨大的利益链和利益团体,那就不是陈健的小身板可以抗衡的了。

    纺线、织布、轧花等等,都是交流密切的行会。和玻璃行会不同,他们没有上下游,最多就是那些海边海草灰制碱的小作坊。

    而棉纺织行业,则是一个上下游利益密切的行业。从操控籽棉皮棉价格到籽棉加工、纺线、织布、染料等等,缺一不可。

    织布的必然和纺线的关系密切,纺线的必然和轧花的不可分割,轧花的又肯定和籽棉皮棉的投机商人穿一条裤子。和小小的玻璃与酱油这种上下游很短的行业全然不同。

    在闽郡的行会中,陈健的名声其实不怎么好。

    有人说陈健涉足哪一行,哪一行就会出大事,玻璃行会毁了,闽城的酱油行会只剩下一些高端的苟延残喘,制碱行会要仰仗陈健的鼻息,算是恳求着这位闽城制碱行会的副会长除了玻璃行业的用碱外不要涉足其余漂洗缫丝之类的行业用碱。

    持续了百余年稳定的行会制度,第一次出现了这样悲惨的局面,不得不让人有所警惕。

    行会受益者需要的是稳定的旧时代,为了这个稳定他们会反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变革和不安定因素。

    因而当十月份的某天,陈健对闽城那些操控了皮棉轧花的商人和作坊发出邀请的时候,整个闽郡的纺织行业都炸开了锅。

    涉足哪一行,哪一行出大事的名声,让这些商人和作坊主不得不防。

    两年前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如今已经可以做到一封邀请函就能让闽城的夜晚多出了许多热闹。

    哪怕是假如一位新上任的郡守,傻呵呵地说籽棉价格太低伤农之类,这群人都会呵呵一笑只当无视,因为那什么用都没有,有一万种办法让政令推行不下去。

    可面对陈健,这些人还是慌了,这不是郡守更不是商务官,而是和他们一样的唯利是图的商人。

    同行之间最明白自己的可怕和手段。

    许多纺织行当的人聚在一起,那些轧花作坊的作坊主更是首当其冲,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陈健又要搞什么?你们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他……他不会是想涉足轧花行当吧?”

    “轧花才赚几个钱?他是不是想涉足纺织行当?毕竟皮棉才能加工,而皮棉又在轧花作坊里才能出现。”

    “不行不行!千万不能让他进入这一行。我就怕他又弄出来什么东西,毁了大家的利益。”

    轧花平日看起来是个很不起眼也不怎么赚钱的行当,但在整个产业链中则是极为重要的行当。

    不少大的纺织业的作坊主也被陈健搅的不得安生,不住地警告着那些轧花作坊和控制棉花价格的商人。

    “棉花不是玻璃。他陈健可以操控玻璃,但却操控不了棉花。他的作坊能在闽城建起来,但是棉花却不能流入他的作坊!一点也不行!”

    “对啊,谁知道他又要搞出什么事?”

    “他这次只邀请了轧花行当的,按说……他年纪不大却也是老狐狸了,搞得田文亮家破人亡。他难道会不知道,棉花根本不是轧花作坊说的算的?”

    众人也有些疑惑,如今实在是不知道深浅。

    若是别人想要涉足而且野心勃勃,那根本不算事,闽城的棉纺织行业的大人物们甚至不需要出面,随意一个手指头就能将其捏死。

    可是明天要面对的人却不走常理,而且也算得上是根深蒂固,轻易间撼动不得。

    争论中,有人提出:“如果他真的想要涉足棉纺的行当……不妨就让出南安?毕竟南安的棉花种植量不是很大,互相之间退一步,也好过你死我活。”

    这话一出,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反驳。

    “一步都不能退!若是让出南安,谁知道将来他会干什么?就像是当初那些制碱作坊一样,让出来了。的确,陈健也算守规矩,可现在的问题是陈健不涉足漂洗缫丝的用碱只是他守规矩,一旦不守谁能制得住他?不能把希望都寄托他守规矩上。”

    这一点众人达成了共识,寸步不让,无论明天要说什么,都必须思考清楚。一句话,让陈健的钱进不了棉纺行业,从源头上把他掐死,皮棉籽棉就是关键。

    商议到了半夜,终于确定了明天的底线:告诉陈健,棉纺织行业不欢迎他。别想涉足,如果涉足那就是你死我活,寸步不让,决不有丝毫的妥协。

    轧花作坊和棉花收购的投机商们整整一夜睡得都不安心。

    第二天一早,几辆安装了四轮转向机构、有玻璃窗和内部软席的马车停在了这些人的门前,邀请他们上车。

    如今闽城已经有不少这样的四轮马车了,坐着轻便,在城中的大路上行走也算舒适,加之有了玻璃窗和软席,更是身份的象征。

    售价自然昂贵,但这门面却彰显的开。送了郡县官员一些,一些有钱人自然也要买上一辆乘坐,在大街小巷穿行的时候与众不同,受人指点羡慕。

    这车还衍生出来一些新的词汇,一开始就是叫马车,后来有人觉得坐上这样的马车,一定乐的直哼哼。

    再后来,这马车就在市井间被称作哼哼车。因为除了乐的直哼哼,还有车辆转弯和行走时候的吱嘎声小许多,听上去更像是温柔的哼哼而非剧烈的吱嘎。

    人屁股下的椅子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在闽城能坐上哼哼车的人,非富即贵。

    久而久之,人们便称呼那些坐在这样马车上的人为大亨,哼哼车的哼。富贵即为大。

    大亨的本意只不过是坐马车的人,而这马车只不过恰好被人称作坐上去乐的直哼哼的马车简称哼哼车,同时坐上这样马车的人又都是闽城的有钱人和有地位的人,所以大亨从形容词变为了名词,成为了一个特定的称谓。

    今天坐马车而来的一些人,有些是没资格被称作大亨的,但借着陈健邀请的光,也成了一回大亨。

    只不过这些伪大亨们的心情却没有乐的直哼哼的兴致,透过马车上的玻璃窗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幢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建筑,不由地叹了口气。

    那幢建筑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比之前往来的车辆更多。

    而内在的唯一区别,就是多出了一个牌匾,名叫“南安诸厂雇工协会”。

    牌匾上方的某间屋子,就是这个什么雇工协会的办公场地。这个场地和这幢砖搂的其余房间完全不同,一眼就能认出来。

    因为那个房间的玻璃被卸了下来,用来挡风遮雨的是最便宜的黄纸,甚至都不是专门用来挡窗户的正规的白色窗纸。

    偶然有人走过,总会问问门口站着的人,为啥这雇工协会是黄纸的窗户?门口站着的人却都笑而不答。

    玻璃厂的雇工协会用不起玻璃而用的是最便宜的黄纸,这简直就是笑话,而且这个笑话很快传遍了整个闽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想法是好的

    黄纸糊玻璃的笑话是陈健力排众议坚持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是拿不起这个钱,而是觉得黄色工会这么好听的名字,别被自己湮没了。

    迫于当初的承诺与此时的形势,陈健决定做回好人。

    在党派内众人兴奋的注视中,陈健所控制的几个作坊开始了最简单的劳动境遇改良。

    率先提出了十二小时工作制,而且并没有降低工资,引起了雇工的热烈欢迎。并且提出了生命的一半归自己,一半归工厂的口号,一时间让党内众人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除了十二小时工作制之外,还有各种象征性的伤残补偿、一旬休息半天、因经营状况单方面裁员要多给一个月的工资以让被开除的人可以有个缓冲期。

    此外,陈健还在自己的作坊内率先实行了象征性的社保制度。

    迫于徒工法的玻璃行业的最高工资,每个雇工每个月拿出象征性的一部分钱投入到社保中,如果能够活到五十岁,就可以每个月领取一点钱以维持生活,算是解除了这些雇工的后顾之忧。

    如今的平均寿命大约是三十五岁,可能能稍微高一点。三成的婴儿死亡率,四成的未成年夭折率……

    白喉、百日咳、感冒、肺炎、水痘……等等这些,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一个未成年人的生命。可以说,此时每一个活到成年的人,都是比死掉的那百分之四十要强壮与顽强。

    而成年之后,也是随意的一种病就可以夺走生命。被狗咬、不小心被楔子扎破了脚、流感、肺结核、阑尾炎、胃炎、龋齿引发的炎症、拉肚子、伤寒、血吸虫、绦虫……基本都算是不治之症。

    所以五十岁的社保,基本就是个摆设。陈健可以很确定,如今站在这里的这些雇工,最多只有十分之一能活到五十岁。

    除了这些,还提出了每个月可以请假一天而不扣工资的制度,以及在内部作坊中建立起了工会。

    仅仅是这些,就已经让党派内的很多人兴奋地疾呼,他们找到了一条真正的康庄大道,并且在党内的长期目标上,就将争取全国性的十二小时工作制与象征性社保制度放到了宏伟的百年目标上。

    一时间这种行为缓解了党派内部的矛盾,并让党派有了一个长期的、可以追求的明确目标,并让党内的注意力第一次真正放到了那些最底层的、一无所有的雇工身上。

    内部工会建立起来后,名义上雇工在工会的团结下可以争取一些条件,同时还可以申请一些劳动保护和环境改良之类的事。

    这是一件大好事,雇工们兴高采烈、党派内的人也认为这是一条正途,本想着高高兴兴地盖一间大屋子,找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写出牌匾,还要买几挂鞭炮燃放庆祝。

    可是却被陈健阻止了,而且力排众议地定下了一条规矩。

    众人疑惑,陈健说:“这一切都是施舍来的,太过廉价,所以也就配用最廉价的黄纸。如果什么时候咱们在其余工厂或是作坊组织的雇工工会,能够用自己的力量而不是靠施舍争取到了一定的权益,我会出钱送他们最美的玻璃窗。”

    党派内的人与雇工们想了想,觉得的确如此,这个雇工协会完全就是陈健这个作坊主自己建起来的。既然不是自己争取到的,人家说让用黄纸,那就用呗,自己的确没有太大的发言权。

    对于这些小小的变革,湖霖显得异常兴奋,他告诉陈健这就就是最美好的未来。如果这些变革成为法律、社保制度推广到整个社会并且完善,就证明一切都是有希望的,也就证明东西生产的越多也就可以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

    陈健觉得湖霖能这么想一点错都没有,所以没有泼他一头冷水,而是笑呵呵地表示支持。

    然而事实上,陈健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所以他也只能在自己的作坊里实行这些微小的改良和制度不是因为他心肠好,而是因为他的作坊都是垄断行业,没有竞争。

    就算这些东西推行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一些血汗工厂的潜规则就足以应付这一切。

    譬如纺织厂从不签五年以上的合同,因为五年后纺织工容易染上肺病和纤维肺。而随着社保制度的推广,雇工肯定会有自己的劳动档案,那么在雇佣的时候,根本不会用曾经在纺织厂干过五年的雇工。

    同样的,皮革厂、制鞋厂、水泥厂等等都是这样。水泥厂的硅肺、鞋厂皮革厂的化学污染白血病,所形成的潜规则就是三年一换人,如非必要的技术骨干不要熟面孔,以免检查出病被算作职业病。

    这只是万千办法的一个,只有数量掌握了以上种种技巧,才能够在时代的大潮中站稳脚跟发家致富。当然如果根本没有任何的社保、工伤、劳动保护等规则,这些潜规则也就不会出现,但是问题还是一样染了病可以直接开除,反倒省了钻空子了。

    这些斗争才刚刚开始,双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但看到众人兴奋的神情,想想自己要为资本家的道德站台以免空想主义和反动主义占上风,还是没有多说,反而支持党派内为争取这些象征性法律而合法奋斗。

    即便是如此简陋,陈健的这些作坊的条例还是被很多人称为:华夏的希望、国人的启明之灯……听的陈健面红耳赤有些羞愧。又没有外敌好用民族主义转移矛盾,群山戈壁与深海环绕,内部矛盾总归还是需要一些善于涂脂抹粉的人,一时间连那些出走的神圣道德同盟成员们也对陈健的做法表示了适度的赞赏。

    这种圈内的赞赏并不会让那些被陈健邀请来谈事的人因此让步,而在邀请那些“大亨”来谈事之前,陈健还要先取得党派内部的支持。

    因此在十月初,在这次邀请棉纺织行业的人来谈事之前,墨党内部先召开了一个内部会议。

    与会的七十多人算是整个闽郡内党内同志的代表,陈健特意邀请了上次湖霖说的那位因为手摇起绒机而流落闽城的工匠。

    陈健觉得,是时候和众人谈一谈了,只是不能谈的太深。

    党内小组的代表们比外面那些棉纺行业的大亨更早地看到了轧花机,加之由于之前起绒机而延续了数月的讨论终于达到了高朝从都城回来后就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的陈健终于要发言了,众人觉得或许终于要分出对错了。

    反对方的代表首先发言。

    “陈健,诸位同志们,这台轧花机比起起绒机造成的后果更大。因为起绒工需要当七年的学徒,他们生活优越,缺了他们很多东西做不了。就算是有了起绒机,一些呢绒的特殊面料也不是机器能代替的。”

    “而轧花机完全不一样。轧花工不需要当学徒,任何人都可以干,所以他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力量,甚至都不能拧成团棉纺行会里没有轧花工自己的雇工行会,而且就算拧成团又能怎么样,随便找一些人就能够代替他们。”

    “所以轧花机一旦出现,那些棉纺行会一定会采用。原本需要五十个人的工作一个人一台机器就能完成。全国大概会有五万到八万左右的轧花工失业,他们身无分文,得业则生、失业则死。”

    “我们当初聚在一起的原因,是为了让底层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我不知道在诸位眼中,这八万人算不算人?他们活的好与坏,算不算大家值得关注的问题?”

    “但是机器的出现,的确让人的劳作变得轻松了,从这一点上看,这是进步的。”

    “所以,我们小组经过这几个月的讨论,得出的解决的办法。”

    “拿这个轧花机做例子,我们可以由那些轧花工出钱购买轧花机,但同时又不能让棉纺行会的人开除掉这些轧花工。反正没有轧花机他们还是花那些钱,有了的话轧花工却轻松了。五十个人买一个,这样每个人的劳动量都是以前的五十分之一。只要棉纺行会不开除任何一个轧花工,轧花工的工作比以前轻松,也不会失业以至于饿死。”

    “我认为,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去劝说那些棉纺行会的人,劝说那些轧花作坊的作坊主,让他们接受这个意见。对他们没有任何损失,他们可以只当这个轧花机不存在……”

    “对作坊主而言,他们没有任何的损失,有没有这台机器,都是花了那么多的钱干了那么多的活。”

    “对轧花工而言,他们可以从每天十六个小时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五十倍,就是每天两刻钟的劳作量。”

    “所以,我们墨党不应该反对机器革新,但是首要任务是去劝说那些作坊主。”

    这番话说完,引来了一些掌声。

    陈健偷偷看了眼湖霖,心说如今说话的这人绝对是你之前空想主义的拥趸,再看看发言者的年纪不由了然。

    不过湖霖却皱着眉,显然对这个想法不认同,刚要举手示意自己准备说点什么,肩膀被陈健死死摁住,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

    陈健没有嘲笑刚才那个人的意思,这种想法其实很正常也很符合时代,也不失是一种进步,而且是具有时代意义的一种思潮。

    不但此时会存在,而且将来还会有进化版。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修修补补暂时是正途

    陈健坐在那思索了一番,组织了一下语言,举起手示意自己反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主持者点了陈健的名字后,陈健站起身,会场内慢慢安静下来。

    “同志们,我想刚才那位同志的言论,代表了咱们党内很大一部分人的心声,甚至可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在理念上是认同的,所不认同的只是做法与是否能够成功。”

    “无疑,出发点是好的,这是值得肯定的。咱们也不讨论这个做法实践起来有没有可行性,我要说的是另一个问题。”

    “咱们从建立之初,目的就是讨论如何让大多数人过得更好。在场的每个人都不会违背这个初衷,所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家庭、不同的财富在这个共同的目标下坐在了一起。”

    “但是,怎么才能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我想,这就像是一个馒头,十个人吃。公平或是公正,这很重要,但是为什么非要是一个馒头?为什么不能是十个馒头?把馒头做的越来越多,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

    “一个馒头十个人分,就算分的再不合理,一个人最多能吃一个。而十个馒头呢?就算绝对平均,仍旧是一人一个。”

    陈健看了一眼会场内的人,问道:“把轧花机给轧花工,让他们继续干那些活,请问馒头增加了吗?”

    “如果没有,只能说是让更多的人和以前过得一样,而不是过得更好。”

    “现在有五十个轧花工,一个人用轧花机轧花,其余四十九个去干别的,请问这五十个人所生产的东西,是不是比以前更多了?这就是进步,这就是让馒头越来越多,这样才有基础说什么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

    “你们所担心的其余四十九个人失业无以为生的问题,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但我是坚决反对刚才那位同志的说法,这不是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只是让更多的人过得和以前一样。至少劳动所得和以前一样,虽然轻松了,可是并不能买到更多的东西,因为市面上的东西并没有增加。”

    “要知道,我们既要让馒头多,又要让馒头分的公正。绝不能只选其中一项,而彻底忽略地另一项。”

    “这是不是无解的?整体上,这个问题还需要大家继续思考,但就这件个别的事情上,并非是不可解决的。”

    “闽郡全部的轧花工大约三四千,假使棉花的总量不变,那么一旦推广了轧花机,那就只需要八十个人。”

    “剩余的人怎么办?可以干别的,我正准备修一条运河,这个我想大家都知道,修路修河是让城市变得更为便利更为繁华的好办法,我想这个大家不会反对。”

    “有人可能会问,修完之后怎么办?”

    “修完之后至少也要一年。一年后,轧花机推广,你们想没想过,那些不愿意种植棉花的自耕农会愿意种植棉花,因为棉花有利可图?”

    “棉花多了,纺织工是不是就要多?纺织工多了,织布工也要多。织布工多了,染布、种植染料、运输的人也一样多了。”

    “可以说,就算什么都不管,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些如今失业的轧花工如果能活二十年,他们还会有别的工作。”

    “当然,人不是石头,不能放在那二十年不吃不喝,我们不能用这么冷血的目光去看待世界。”

    “可是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头脑、我们的组织让这个时间变得更短。这才是我们应该为之努力的方向,而不是空想着去说服那些轧花作坊的作坊主。”

    “我建议,明年咱们党派的主要方向,除了已经定下的安全灯和煤矿雇工协会外,还要放到别处。”

    “比如在一些自耕农的村落,让他们见识到轧花机,以此坚定他们种植棉花的决心。”

    “他们不需要买,而是由我们建立轧花作坊,只收取那些人的加工费。从籽棉变成皮棉之后,他们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当然我们也可以收购一些。”

    “看不到轧花机,他们不会种棉花。看到了轧花机,他们会选择种植棉花。种植棉花,就需要雇佣人手,摘取棉桃,这又可以缓解很大一部分的失业的轧花工的工作,而且是可以短期之内促成的,让影响变得最小的。”

    “这样以来,棉花的种植量增加、市面上的棉花多了,是不是原本那些一年只能买起一身布衣的人就可以多买一些?能不能买起,这是另一件事,但是至少如果想要买的话,不会买不到。”

    “这就是让馒头增加了,而又没有让社会总的财富和货物停滞不前,同时又能完美解决轧花工一年后的生存。”

    “这只是一件事,一个个例,并没有广泛性。因为轧花工和起绒工不同,轧花工随便一个人都能干,具体到别的机器,自然有别的办法。”

    “甚至于,有没有一种道理,一种内在的、我们还没有发现的规律,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是我们要探寻的,但在探寻的同时不能够夸夸其谈只说不做。而是要遇到具体的事情具体分析,找出可以解决的、符合我们理念的办法。”

    “在没有找到那种内在的、我们还没有发现的、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道理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修修补补!当一个修补匠,具体哪里出了事情在哪里解决,坚定地支持新的技术进步。”

    “这么做,难道不比去求那些轧花作坊的作坊主更有意义吗?我想,也更容易实现。”

    “我的修补方案就是这些,我说完了。”

    一气说完之后,场面极为安静,主持者看了半天,也没有人举手驳斥,终于问道:“谁支持?谁反对?”

    在场的所有人想了一阵后,绝大多数举起了表示支持的手。

    只有几个人站起来问道:“那这只是修补,并不能适用于所有的机器。”

    陈健点头道:“没错。但我们今天讨论的,难道不就是轧花机的事情吗?至于可以完美解决、任何机器都可以适用的办法,大家已经讨论了数月,完全还可以继续讨论下去。什么是社会的财富?什么是商品?财富与商品是怎么增加的?钱是什么?财富到底来源于劳动还是土地?财富是怎么增加的?”

    “正如我们要知道一些定理,才能够计算出一些几何题目一样。我们首先要讨论清楚这些最基础的问题,才能够由这些问题通过逻辑演绎来得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不是吗?”

    “在没有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一切都是空想,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讨论的意义。”

    “而在空想与猜测之下,我们能做的,只是修修补补,见招拆招。我听说都城已经有人为了弄清楚国民财富到底是从哪来的这个问题,每天泡在藏书馆中看书。也听说咱们中的一些人也在做这件事,这就很好,很有意义。”

    “搞清楚了那些最基本的问题,我们才可以用缜密的逻辑得出我们该怎么办。”

    “到那时,我们才可以说,我们所要做的、所追求的,是科学,是论证后可以实现的,是严密的逻辑可以印证的。而非空想,亦非梦城。”

    “毕竟,我们活在现实中。”

    这一次湖霖率先表示了对陈健的支持,即便陈健在最后说了他很久前写的东西,而且是用否定的态度去说,湖霖并不以为意。

    既然这一次的议题只是讨论轧花机的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陈健想让众人自己去思索,先接受轧花机,再去考虑其余的事。

    剩下的问题,就不是讨论轧花机和轧花工,而是讨论如何按照陈健说的那样推广棉花种植,让更多的人受益。

    这些人明白棉纺行会的力量,在大部分人分析后认为不可正面对抗而是选择妥协之后,问题也就更加简单了。

    由党产出一部分钱,购买部分轧花机,建立属于自己的轧花作坊。

    同时将籽棉的来源,定在那些因为籽棉价格太低无利可图的农户身上,而非现在的大量土地的种棉者。

    这就需要一部分脱产人员,前往农村开展工作。

    包括以刀具工具玻璃和小玩意儿零售店、小额贷款、棉花种植技术传播等为掩护,快速在闽城或是南安附近的农村展开工作。

    联合农户自愿组织种植合作社,展开一些互助活动,以杂货铺为掩护直接联系棉花种植户,和农村的实际控制者大土地拥有者争夺农村基层。

    不是为了自己搞事,是为了替他人做嫁衣裳。

    可以说,这个财阀制的隐藏贵族古典伪共和国走到了现在,已经到了该走下一步的时候了。

    也就是火药的技术优势,附近又没有太大的敌人。

    如果不考虑国人意识加成和技术优势,这样奇葩的制度放在旧大陆欧亚之间,或许早不知道被人吊打多少次了。

    如今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外部敌人的灭国之虞,内部矛盾的积累和技术进步下的变革,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帝制,由无上权利的皇帝缓冲上层与下层的矛盾,集中权利,开明**,一票否决权的象征议会制,由无上权利的帝王和底层自耕农的支持,缓解矛盾。如今很多人支持这种想法,而且势力很大,正在扩大舆论支持,包括陈健的戏剧先生那批人,甚至包括党内的一批空想主义者。

    要么,完善共和制度和资产阶级政府,快速完成手工业革命弄出足够力量的资本家,由技术进步和对外扩张缓和矛盾,增大资本家的发言权和让底层适当发出声音。

    这两种,其实哪种在此时都是进步的,就看会过渡到哪一种。

    但对陈健和此时身边的这些绝大多数的人来说,早已经在确定了暂时合作的盟友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走哪条路,所以也需要适当争取一些大农场主和农户。

    不求支持,只求同情认可友善不反对。

    而陈健,则要出面去和棉纺织行会的那些人谈出一个结果,争取到一定的利益,让皮棉作为原材料,在他们内部埋下分化和不受上下游行会控制的种子,独立出来达到某种程度地自由流通。

    毕竟,他们中的一部分会成为盟友,和旧行会因为利益而决裂。

第一百二十章 背信弃义

    这群将来可能的盟友们被陈健邀请,心情自然不会太好,但面子上还算过得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进到里面的房间,座位已经安排好。

    不是圆桌也不是正规宴席上的分餐跪坐的单独案几,而是一个长条形的木桌子,在两边有座位。

    陈健坐在了木桌的正面,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互相问候几声走走过场,有人端来了茶水。

    昨天邀请的,给了这些人一晚上的时间商量。

    等安顿下后,便有人笑问道:“陈先生这次邀请我们,不知道有什么事?我是思来想去也难以理解。陈先生做的生意,可是丝毫和棉花沾不上关系啊。”

    这话里的敲打陈健自然听得出来,端起杯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生意自然是和棉花沾不上关系的。这棉花看似轻盈,可重若千钧,哪是我这小身板可以扛起的?”

    座上众人都松了口气,心说你不想沾染棉花生意就好,那么大家什么事都可以谈。

    可随即众人有疑惑起来,陈健若是不想要沾棉花,找自己这些人干什么?若说闲着无事就来喝茶,这茶也不是什么名贵茶种,再者咱们之间也算不上熟悉,这茶喝起来就少了许多意思。

    疑惑间,两个雇工从外面抬着一个轧花机走了进来,陈健演示了一番后,在座的人全都不安顿了。

    看着头上沾着棉絮的陈健,再看看那些被剥离的皮棉,谁也坐不住了。

    “陈先生……这机器一天能剥多少棉花?”

    “不眠不休,一日五六十斤。”

    “质量如何?”

    “尚可。不如手剥的细腻,但是纺线并无问题。”

    在座的诸人都松了口气,看来这一次是卖机器的,并非是他们想的那样要涉足到棉花行业当中。

    看着那个新的机器,一个个都有些眼馋,也都有些不知所措。

    机器很好,干的很快,可原本的轧花作坊那么多,如今所有闽郡的棉花,恐怕一家装配了许多机器的作坊就能自己完成。

    一些人盯着这个机器,心里有了别样的心思。原本一家雇佣三百人的作坊,如今只需要六个人六台轧花机就行,可闽郡的棉花就这么多,在座的这么多人能分得过来吗?

    可是不论是否分得过来,都知道这机器太好用了。一家雇佣三百人的作坊,开除掉多余的二百九十人,这一年能多赚多少钱?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都没了主意。

    昨晚上这些人的确是商量了很久,但商量的问题都是怎么堤防陈健,却万万没想到陈健弄出来这样一台对他们都有利的机器。

    谁都想要,但是要了之后利益怎么分配,这又成了一件让人不敢决定的事。

    几个带头的互相看了一眼,决定先拖延下去,回去再做商量。

    于是皱眉道:“陈先生,这机器的确便利,只是……只是我们仓促间拿不出主意啊。我们在郡中也算是有些名气,如今靠我们养活吃饭的雇工也有几千,这机器一旦出现……这几千人一时间无以为生,生出祸乱,我们也不好交代。”

    “再者,《徒工法》里也有规定,就算是要用这些机器,恐怕也得要过了年之后,等到徒工雇工的合约到了时间才行。”

    陈健呵呵笑道:“在座的诸位当然都是郡中有名的人物。不过要说《徒工法》,恐怕有点不合适吧?你们也都知道,这法就是为了维护你们的。上面说需要正当的理由解雇就不需要负责任。”

    “什么是正当理由?我有新机器了,用不到这么多人了,这就是正当理由。法规上可没说这个不是正当理由,那是不是还不是凭司法官的一张嘴?难不成那些雇工还能心思计较这个?《徒工法》那是约束雇工的,可不是约束在座众人的,我活了这么久还真没听说过几次《徒工法》判雇工获胜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在座诸人会心地笑了笑,也没反驳陈健的话,一人又道:“可法终归还是要容情的,这么多雇工……要是出了事,或是被有心人煽动,那这可容易出大事。”

    陈健也道:“这个你们也不用担心。如今就算合约的时间未到,你们可以把这批雇工转让给我,由我出钱雇他们做事,正好我这边还缺人手。你们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话已至此,其实在座的都明白,这些不过是借口,谁也不会真的在乎那些雇工怎么办。

    陈健看了看众人,笑道:“诸位,你们是不是担心这机器出现后,众人的作坊轧花怎么分配的事?其实很简单,我有两个办法,大家不妨听听?”

    “陈先生的话,自然是要听听的。请说。”

    “一嘛,就是按照现在的雇工人数,除以五十,分购轧花机。不过这样一来,原本数百人的作坊,可能只需要一间屋子就够了,未免有些浪费。二嘛,那就是大家合股,按照之前的分配方式分了这些利润,只需要一家作坊就够了。剩余的作坊,可以卖掉,也可以干别的嘛。”

    看着众人,陈健想,轧花机的推广是不成问题的。轧花工算是最没有议价能力的一个工种了,替代太容易流动性也很强,也就意味着他们根本不可能抱团搞点事。

    他现在说的这些办法,对在场的任何一人而言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要不是他抢时间急需人手加之资本不够,就应该根本不和这些人交流,直接垄断皮棉,但那样一来容易出事很可能出现上前轧花工被煽动砸了他的作坊这样的事。

    轧花工的雇工成本,只是这些人支出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棉花收购和皮棉价格的操控,这才是这些人需要站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真正决定利润分配的,还是得依靠自己的财力或是势力。

    “这样吧,诸位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在这里一时也商量不出结果。大家不妨先回去,商量出个结果再给我答复。我只是为了卖机器赚点小钱,并不是想现在涉足棉纺行业,只是提前为那些雇工找一条后路。”

    陈健没有丝毫强留的意思,众人对陈健的话已经信了八成,原本来时的忐忑化为乌有,气氛也就热烈起来。

    用这机器已成定局,剩下的无非就是商量一下内部的利益分配而已,走的时候纷纷和陈健保证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给他一个答复。

    不久之后,让陈健满意的答复就传到了陈健耳中。

    让那些棉纺行业更为惊奇的是,陈健没有坐地起价,而是将轧花机以极为低廉算上去只赚了一丁点利润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到十一月中旬,闽郡的轧花工基本都被陈健收容到了修建运河的民工队伍之中。包括之前曾经在矿区修过木轨路的南安的建筑工。

    闽郡的第一条正规的运河正式开挖,现在挖掘的人员不多,但是马上到来的农闲期会有很大一批的农户选择短期打工,陈健已经让人到附近的农村进行了宣传。

    一些蓝翔技校的炸矿专业的学生,也以从劳动中学习为名头奔赴了这条准备的极为秘密、并没有引起太大风波的运河。

    王哲等人已经勘探完毕,陈健高价请了闽城最好的建筑师曾经主持过闽郡排污渠和沿岸炮台的修建。

    经过这位建筑师傅的查看,和对炸药、水泥等新技术的观摩,给出了一个在此时算得上极为逆天的设计思路。

    运河取直,会经过一道山谷,所以这位建筑师准备用石料水泥和炸药,在山谷中修建一条高架水渠作为那一段的运河河道。

    这段计划中的逆天河道倒是不算太长,高度也不算太高,而且按照成本来算比从旁边绕路省很多时间。

    但是这样的石料高架水渠在闽郡算是独一份,建筑师只是给出了陈健建议,当然心中还是期待陈健能够答应。

    对建筑师而言,建筑就是他们可以留名千古的墓碑,尤其是一段可以在此时被称作奇观的高架水渠。

    陈健看过之后,和建筑师讨论了一下防水、支撑之类的问题。

    建筑师表示若是以前,自己最多有六成把握,而且考虑到山石的问题不会考虑。但是现在有了水泥和炸药,应该有九成的把握,剩下的那一成是不确定因素,就看陈健愿不愿意冒险。

    如果愿意冒险,整条运河就可以缩短很长的距离,同时可以依靠水流的自身流动从上游缓慢地将运煤运石料矿石的船只送到闽河。

    而且有了水泥、脚手架、竹子搭建的工作平台、滑轮组等陈健给出的建议,其实工期也不会太长,甚至可以保证在运河全部修完之前就先完工。

    陈健琢磨了几天,爽快地表示了同意。

    心说就算失败了,最多也就是多花点钱重挖,但要是成功了,既能成人之美,又能积累建筑学的经验,怎么看都是赚的。

    运河在十二月初三敲锣打鼓地正式开挖,每天都会有人加入其中,除了那些轧花工的工资外,工资都是日结算,干一天算一天的活。

    党派内的人给了陈健极大的帮助,作为整条运河的组织者,顺便练习一下自己的组织术。

    而闽郡内的那些轧花作坊,也都用上了陈健的机器,省了许多雇工的开销,质量也并没有下降太多。

    看起来当真是各取所需,互助共赢。

    尤其是陈健的轧花机没有狮子大开口,甚至有人算过若是仿制的话,质量行不行先不说,单单的仿制后制作的费用也比购买便宜不了多少。

    一时间棉纺行业的人对于陈健颇为信任,要不是陈健忙着挖河,非要宴请陈健不可。

    然而到了十二月的时候,棉纺织行业的那些人忽然发现了有点不对。

    很多人告诉他们,慈善商社和墨党的那群人,带着轧花机去了农村和农场,到处演示,动辄提及皮棉比籽棉要贵得多之类的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新闻的第二步

    “他陈健想干什么?”

    消息一经传开,原本已是过年的时候,正是乐呵呵一团和气的日子,棉纺行业的一群人却是气急败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籽棉和皮棉中间的差价,是很大的一笔利润,这是到手的肉,因为这事到场的每个人都有分润。

    陈健弄出这么一出,分明就是要从他们嘴里抢食。

    “不对啊?我听说陈健那边并不准备收购棉花,他虽然产业颇大,但也吃不下整个闽郡的棉花。再说,棉花里面的道道,又岂是他能弄清楚的?”

    “就是啊,我听说就是把轧花机推销给那些大农场主,要么就是在村落里建起了个小杂货店,或是依托磨房合作,说是只给那些农户收取加工费……”

    “他们图什么?”

    众人琢磨了一番,却很快得到了一个解释。

    “你们说,是不是墨党那群人闲的没事干?他们认为咱们操控了皮棉和籽棉的价格,所以想要让农户直接得到其中的差价?毕竟墨党那群人脑子都有问题,尤其是那个湖霖,这种吃饱了撑得的事他们能干出来。”

    这话一说完,众人恍然大悟。

    “没错,这群人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太正常了……不是说陈健在自己的作坊里还建了雇工协会吗?这群人脑袋绝对都有问题。要是别人干,还真可能有什么别的目的,他们干,估计真就是为了那些农户。”

    “也对。这种事,他们干得出来。这不是毁人财路吗?”

    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为首的几人忍不住笑道:“蠢货。过去籽棉的价格的确比皮棉低,那是因为我们收购籽棉可以赚差价。他们墨党这群蠢货把轧花机推广出去,还以为皮棉的价格还是去年的价格?”

    “是啊,可笑的一群蠢货。到时候咱们还省了去籽这一环节,压价后那群人才明白,这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哈哈哈,墨党那群人说的是种棉花能赚钱,却不想赔的要哭,只怕农户们还要怨恨这群蠢货呢。”

    “行啊,陈健怎么说也是咱们闽郡的人物,就是年轻了些。就当咱们这些叔叔伯伯们,给他上一课,哈哈哈……”

    嘲笑中,几个原本做轧花作坊和赚取差价的商人坐不住了。

    “诸位,咱们以前可是一条心的。如今陈健背信弃义,卖给了我们轧花机,又跑去给那些农民抛媚眼,我们可怎么办?”

    “就是!这一行里面多少利润?你们纺纱织布的没有影响,我们呢?”

    为首的几个人皱眉道:“那你们说怎么办?打?墨党那群人在农村现在都是成群结队地活动,那群纠察队你们手底下那点人能打过?”

    “是啊。原本要是你们的轧花作坊还在,挑个快过年或是市面上没有什么活的时候,把那些轧花工开除,让他们把火撒到陈健头上。既能坏了他的名声,又能把他的作坊砸了。可是陈健却早早地把轧花工都带走了,现在想砸他都没处找人。”

    “找流氓在城里动手?赵四手底下还有一群流氓,真以为陈健的手那么干净?在农村动手?那群农户肯定帮他们,咱们商人在那边名声可不好。”

    “他的作坊在南安,在那边也算是根深蒂固,还有一群矿工支持,去那边打砸,不是找死?”

    那几个做轧花生意的拍腿大骂道:“这厮处心积虑!背信弃义!真是干哪一行哪一行就没有活路!他是早就想好了,先把轧花工给带走了,到如今我手底下就那么几个人……”

    “我买的轧花机,收不到籽棉,我这作坊怎么办?我这机器算是白买了?”

    “今年还能干一年,明年怎么办?喝风?”

    “是啊,当初要是不相信陈健的话,那些轧花工在手里,就算是找官面也好解决啊。要是陈健敢把轧花机卖给农户,我们就让闽城的轧花工乱起来,让官面那些人收拾陈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群人真是吃饱了撑得,有病!那群农户得了好处,你们能捞着什么?要是得不到好处,反身就要吃了你们,骂的你们祖宗都不得安生。”

    这几个人愁眉苦脸,哀怨连连,为首的那几个心想,如今也用不到你们轧花了,这操控棉价的事也不靠你们,你们便是骂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当没有办法……要怪,就去怪陈健和墨党那群脑袋有病的人。

    气急败坏而又无计可施,明里暗里的手段又都难以施展,他们也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当初农户被他们压榨后那种欲哭无泪求告无门的感觉。

    再看看那几个投机商的嘴脸,这些人心里哪能不明白。如今轧花这道工序已经用不到自己,哪里还需要和自己商谈?什么行会规矩,温情脉脉,那不过是各有所需。

    现在这些投机商和棉纺的大作坊主自己靠钱就能操控明年的皮棉价格,只需要钱甚至都不需要轧花这道工序了,谁又愿意让这些人分羹?

    愁眉苦脸的轧花作坊主真的已经是无可奈何,形单影只,无奈之下只好哀求道:“诸位,明年我们这群人要干什么呢?今后又靠什么生活?就我们这几个人,对陈健可是一点伤害都没有,你们可得拉一把啊。谁知道将来陈健会不会把手伸到棉纺行业里?他这是一点点地剥开咱们啊!”

    为首的几个投机商哀声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你说他犯了什么法?也没有引起**,反而让闽郡的流浪汉为之一空都去干活了。这样的人我们有什么办法弄他?他的生意是玻璃、钢、小物件、镜子,和咱们风马牛不相及,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再说,他又不走私,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抓的地方。就算走私,他父亲还是海军军官,反倒是真要惹急了把咱们身上那点事抖出来鱼死网破……”

    “至于说操控棉花涉足棉纺行当,你们还是想多了。这岂是他能涉足的?他可以靠二百人的玻璃厂搞的田文亮家破人亡,可两百人……就算一千人两千人,他能撬动这些棉花?”

    “如今木已成舟,咱们一起这么多年,我们心中也是看不下,可真是没有办法啊。不过明年,棉花的产量肯定要增加不少,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做些纺纱织布的行当,总不会无事可做。”

    那几人想了想,长叹一声也只好接受。

    然而原本在一行是霸主,还可以和这些人谈笑风生;明年之后,却只能仰人鼻息了。

    有人动了歪心思,却立刻那些投机商警告道:“别动些歪心思。雇人去杀陈健,于事无补。他的名声在闽城比我们可好得多,又是学宫的先生,真要出了事,你们摆不平的。打死了麻烦,打不死更麻烦,这种人报复起来……你可别忘了他在南安还有个炸药作坊和军械作坊。”

    …………

    棉纺行业的风波与南安运河的事,都没有在闽城引起大规模的轰动。

    前者是圈内的事,而且影响要到一年后才会显现;后者在修成之前,也不会对普通人的生活带来影响。

    又是年关,又是兰花球茎的交易季节。

    被这片风潮泡沫带动起来的闽城迎来了冬天最繁华的时候。酒肆、茶馆、交易所、印花税征收处、钱庄……这些地方每天都在进行着交易,经过花匠培育和筛选的兰花也愈发娇艳。

    期货制度已经逐渐成熟、张玄父亲在陈健提议下弄出的印花税也为闽城的税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年终评定考核又是一个上上,而且据说印花税的想法已经传到了都城,户部对此大为赞赏,就差最后的议事会走个过场了……而据一些消息说,可能下一任闽郡整个郡的税务官也会有张玄的父亲接任。

    商务官石鸣大力支持兰花期货,提出了很多建设性的建议,但是并没有影响到上面,只是在闽城的兰花市场中名声不错,甚至有人写了篇文章盛赞兰花市场如此繁荣石鸣先生功不可没。

    上一次玻璃作坊事件中,石鸣靠着自己的均输权支持田文亮,但是田文亮倒台之后,陈健像是根本不在乎一样,丝毫没有找他的麻烦。

    几年前和陈健有过一点小冲突的石磊,早已没有了陈健平起平坐的资格,倒是靠着父亲和兰花风潮赚了些钱,但是比起那个当初和他在码头斗殴的人终究太过遥远。

    各种传言不断,兰花市场还算稳健,还有人接盘,甚至传播到了临近的郡县,看样子颇有泡沫席卷沿海诸郡的趋势。

    就在这一年的年关,就在兰花球茎冬季期货交易最繁忙的时节,那幢奇怪的红砖搂传出了一个很大的消息,顿时盖过了过年和兰花的风潮。

    “本人得到了特殊贸易许可证,可以前往齐国进行合法贸易。一共九张船引。然而因本人修路补桥、捐献慈善、兴办学堂等开销巨大,一时资金拮据。”

    “考虑到货船往来有风险,但是获利颇丰,又想让大家共同得利共同富裕,因此决定开设风险投资公司。”

    “一共缺额十四万银币,为使更多人受益,也为了让大家不至于因为风险而倾家荡产,特此声明:单人最高额度不得超过五千,最低认购金额十银币。”

    “除户部特许贸易的两成收益上缴外,其余按照利润分红,年终分利账目清晰可查。”

    “欲购从速,所缺不多。另招收商队护卫、退役炮手、领航员、观星员……”

    “海运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陈健。华历五零四年,腊月十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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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1/ 第一时间欣赏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作者:茅屋秋雨所写的《从酋长到球长》为转载作品,从酋长到球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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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