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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二章 军阵之事

    骂过之后,气氛反而不像是刚才那么凝重,轻松了许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样说来,你不但无过,而且一心为国,理应嘉奖?”

    “不敢奢求嘉奖。怎么说我也是正牌国人,在郡县推选投票的时候,论家产我的一票也抵挡上二十张最低票权阶层的票的。既是国人,便可议论国事,怎么想我也没什么错。”

    “那不一样,你那是家产、作坊。不是地产。拥有地产的,肯定是和国家站在一起的,因为地不会动。但是钱可以跑,你跑到别处一样开作坊,一样赚钱。每年走私的那些违禁货物,难不成是自己游过去的?”

    “那现在军中不都是无地的雇工流民吗?”

    “所以羽林卫只要拥有土地的良家子,也所以我们才是国之羽翼。那群人渣只不过是害怕军棍,所以才上的战场。指望他们为国而战?他们知道什么是国吗?他们就知道军棍比铅弹可怕。当然,海军不一样,只有人渣才是最好的海军。”

    随意地说了几句军官的歧视,郎将回身拿起了那支燧发枪,看了看上面的刺刀,用手摸了一下点头道:“钢口不错。就是这枪有些古怪。说吧,既然说那飞天球是你一心为国的下策,这枪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支燧石枪,不需要火绳。”

    “我知道。”

    “这支枪,最熟练的人如果不在战场上,装填速度是火绳枪的六倍。发火率也比市面上巨大多数的黄轮枪要高很多。”

    “六倍?”

    郎将笑了笑,把一并带来的火药包拿出来,将枪递给陈健道:“你给我装填一次试试。”

    接过这支由工匠耐心打造的火枪,陈健抽出通条,咬破了火药包,放好了引火,熟练地装填完毕,掰开了弹簧,检查了燧石后,将手扣在了扳机上。

    郎将细心地观察着陈健的动作,发现陈健似乎是故意做的很慢,将每一个步骤都分解开,一共十六步。

    比起装填火绳枪三十七步的分解动作整整少了一半,而且很多步骤也比火绳枪要简单的多。

    至于说击锤结构,他虽然看不太懂,但也知道越简单的零件越好用。黄轮枪或是链条擦火的燧石枪最大的问题就是里面的零件太多,也就意味着任何一个零件出了问题这枪就难以击发。

    更为难得的是即便陈健明显放慢了装填的速度,装填的过程也比火绳枪的装填快了数倍。

    郎将心想,如果要是用军棍殴打士兵的训练方法,只要军官的军棍砸的厉害些,这装填速度还可以更快。

    陈健装填好,将枪递送过去道:“只要扣动扳机,击锤就会带着燧石砸开引火盒,将里面的引药点燃。”

    接过枪,知道尾部的火药因为没有铅弹压实所以有些松,因而只是扣动了扳机看看引火盒的燃烧情况就知道这枪效果如何。

    用力一扣,燧石在击锤的作用下溅出了火花,撞开了引火盒,将里面的细火药点燃,发出一股紫光,白烟阵阵。

    郎将暗暗点头,这支火枪确实不错,如果发火率能够确保的话,比起一般的火枪算是极品了。就算不是用在军阵上,就算是平日狩猎的话,也比那些枪支要强。

    倒转枪口看了看枪管,问道:“枪管是用火绳枪的枪管改的?”

    “是。弹丸一样大。”

    “这枪也是你想给我看的东西?你觉得一支枪就能改变一切?还是说你觉得这样的枪支就能让我们的武力比起对面强出一筹?”

    陈健摇头道:“不是,我没觉得一支枪就能改变一切,能改变一切的是您身后的那支枪刺。”

    郎将拿手试了一下那把看上去像是短剑的枪刺,赞许道:“钢口不错。用的好了,可以刺透板甲,但是长矛用好了也一样。这东西能改变一切?”

    陈健问道:“我可以过去说话吗?”

    郎将笑了笑,点头同意,他倒不怕陈健是什么刺客之流,真正的刺客也不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陈健指着那支燧发枪道:“火绳枪,人和人之间必须要相隔两尺到三尺,否则火绳会引燃别人身上的火药。可如果是燧发枪,那么人和人之间可以肩并肩手挨手。百步之内,可以站下一百五十个人,一次齐射就是一百五十颗铅弹,试问什么样的敌人可以抵挡?”

    “如果安上了军刺,那么任何一名枪手都可以当做长矛手来用。您要知道,长矛手在接敌之前是毫无作用的,而他们在接敌的过程中还要忍受铅弹和炮弹的袭击。所以一名长矛手所花费的,真正用在军阵上不过是靠近之后冲击的那一刻,之前他们就是摆设。”

    “如今火绳枪兵和长矛手是一比一,就假设是两个人。如果全都换上了燧发枪加军刺,那这两个人都是枪手又都是矛手。对射的时候是二比一,近战的时候仍旧是二比一。”

    “而且不止是二比一,这射速和装填速度的优势是火绳枪远远达不到的。如果羽林卫装备了这样的燧发枪和军刺,以你们的严苛和军纪,等到敌人靠近到三十步之后一次齐射,随后挺起军刺冲锋,可以瞬间击溃数倍的敌人。”

    “从此之外,再没有投射兵和肉搏兵的区别,每个人都是投射兵,每个人又都是肉搏兵,任何一个人都不在战场上只有一半的用处。这难道不是改变一切的大事吗?”

    郎将心中一动,虽然不是久经战阵,但是科班出身的他还是对战场有一定了解的。家中祖辈又都是行伍出身,这个道理一说便能明白过来。

    之前之所以没想到,是因为不管是燧发枪还是黄轮枪,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一种枪,而非是一支长矛。

    自古以来陆军就是一半枪手一半矛手,这种区分之下,人的思维已然定式。

    但在刚刚看到这支古怪的枪时,郎将心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被陈健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

    不得不承认,这番言辞说的一点不错。就算不考虑人与人之间的间距,单单是让任何一个士兵都不只发挥一半的用途就是一件大到不能再大的事。

    在这之前,不管什么样的战术:不管是方阵、长线还是别的,始终长矛手都是掩护火枪手的,因为一旦展开肉搏火枪手就等于失去了大部分作用;而同样,在接敌之前的对射阶段,长矛手的效果和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仔细摸了摸手中这支枪,想了想陈健所说的情形,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价钱几何?”

第九十三章 借势

    这不怪他这样问,就像是黄轮枪或是链条打火枪,射速和使用方便都远胜火绳枪。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就算是只发挥对射的效果,军中又不都是蠢货,哪里会没有人提议?但是提议之后,经过细算,却都被否决全军换装,花费高昂。

    郎将听陈健说了那么多,觉得颇有见识,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问题。

    所以心中暗含着一丝兴奋,他想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想不到,那么枪刺这样可以改变军事时代的事更不会想到,对面这个小学弟应该不是那种夸夸其谈不懂实物的人。

    陈健盘算了一下,如今坩埚钢已经可以生产,整个枪支的难点或者说最为重要的一点簧片和击锤结构也就不是问题。

    但是如今不可能出现标准化和通用件这样的东西,全靠手工匠人敲出来,这是最为费钱的地方。

    思索良久,陈健伸出两个手指道:“十三个银币一支。”

    “全套?”

    “对。包括木料、铁和匠人的薪水。还有枪刺,但是不可能如这支这么精良,发火率可以保证七成,如果枪刺用铁的还可以再便宜一些。”

    郎将犹豫了一下,比起一支火绳枪大约四五个银币一支的价格,仍旧是贵出许多,要是挤出其中的回扣差的更多。

    当然,他是没有资格拍板的,只是询问一下,找机会用特殊的渠道和那些能决定的人说一说。

    不过这个价格比起来其余的各种精巧的自发火,还是要便宜许多的,尤其是敢于保证七成的发火率,那已经足以改变众人对临阵发火不灵的质疑了。

    陈健又补充道:“您别看价格似乎有些贵,但是你想啊,一个长矛手的铁甲要多少钱?到时候省下了铁甲,一个流浪汉抓过来,训练三个月,发上一套军装一块肥皂还有食物,六十发铅弹、三块燧石那就能上战场。这样一算,还是省下许多钱的。”

    郎将笑道:“我是做不了决定的,这需要上面的人争吵讨论。价钱其实真的不贵,只是……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多,又不单单是军中的事。这种事,放到齐国那边或许还能简单的,但是在咱们这,还是有些麻烦的。对了,你不是开玻璃作坊的吗?”

    “是。所以其实我是没有大规模生产军需品的资格的,不过只要通过了,我就可以生产了。要培养一批工匠,至少也要一些时间。我琢磨着,是不是先得到许可,然后批量定制一批,一旦真正需要了,可以立刻提升产量。”

    郎将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这是在钻空子啊,先让我认同,然后再去军需处和工部那里获得资格,最后才是建作坊生产?”

    “算是吧。铁匠铺可以造枪,但是一下子造几百上千支,若是不说明是要判刑的。再说万一流入到齐国那边,少不得又是一个叛国罪论处。”

    郎将点点头,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尤其是在陈健给他说明白枪支刺刀的结合以及密集军阵所造成的影响之后,更是如此。

    一旦齐国先装备了这样的军队,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一旦成军,一万抵得上如今的两万,甚至更多。

    “这支枪的事,你和谁说过?”

    “知道枪的人很多,知道枪刺的人也很多,但是知道枪和枪刺在一起该怎么用的人不多。”

    “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的,有人知道了这东西,早晚会想到军阵的变革。”

    “没办法,我不是铁匠。我是学宫弟子,能解释为什么,动起手来却要靠铁匠。”

    “你父亲既然是军官,这火枪在船上又比火绳好用,你为什么不让你父亲先和海军的人说?这于理说不通,难不成你父亲身在海军,却一心为我们陆军着想?海军不是整天喊着日后真要和齐国打起来,靠着随船的陆战海军就可以吗?不是说让我们陆军只要负责在国内震压一下暴乱就行吗?这倒有意思了,这两个东西,却是个海军军官的儿子送过来的。”

    陈健摊手道:“我和父亲说了,也把枪拿给他看了,但他说……说以后海军只要会操炮就行,用枪已经落伍了。”

    “胡扯!要是在近海,或许要靠纵火船,但要在远海还是要靠接弦战,接弦之在船首上列阵对射,他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我倒觉得我父亲说的颇有道理。您能给我一支笔一张纸吗?”

    郎将点点头,身后有人很快送来了纸笔,陈健在纸上画了一艘船道:“我父亲从年轻时候就是海军,靠的军功升上来的,自然要比我明白在海上如何打仗。”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艘船丰富起来,郎将低头有些诧异,纸上的这艘船根本就不是海军装备的那种大船,样子很古怪。

    船身不高,减少了宽大的、用以接弦的船首和船尾的船楼海军之所以在之前叫嚣着让陆军负责震压暴乱,就在于海军的思路就是把船当成一个海上浮动的堡垒和士兵接弦对射厮杀的战场。

    纸上的这艘船比起如今装备的船只都要窄,速度很显然会快,而且在侧面画出了许多舱门,一些圆圈布置在其中,看上去像是大炮。

    大致画完后,陈健指着纸上的船道:“我父亲觉得,今后的海战应该是这种船,尽量避免接弦战。在船的侧面装备许多的大炮,临敌的时候这样……”

    提起笔,又在纸上画了一个经典的t字头,再用手指作为圆规叉画出了每艘船的火力范围。

    “一旦遇敌,立刻抢占上风向。将所有的船只如同……嗯,如果火枪兵一样一字排开。就用陆军的思维来看,横队袭击仍旧处在纵队行军的敌人,会是什么后果那就不言而喻了。”

    “大船在中间,船速快的稍小的船在两翼,利用速度优势快速包抄。集中优势摧毁敌人的船只,在敌人也展开之前消灭掉他们的旗舰,就算敌人展开了,他们处在下风向,也很难调整位置。”

    “如果大炮足够多,二十艘船一字排开,可以瞬间开五六百炮,就算是最大的舰船也难以承受这样的炮击。”

    “其实海军和陆军一样。如果陆军有了燧发枪,那么战术肯定会是让正面越来越宽,才能瞬间集中全部的火力。不考虑对面肉搏冲锋的情况,十层枪手和三层枪手完全不同,因为能开枪的只有前面三排。”

    “海军也是如此,一旦一字排开,相当于舰队一半的大炮都在使用而不是闲置。谁能瞬间打出最多的铅弹、炮弹,谁就主宰了胜利。”

    “我父亲认为,如果把燧发枪给了海军,海军会更重视接弦战,会更重视将舰船造成移动的棱堡,长远来看这是不利的。”

    “相反,交给陆军,一旦陆军的军阵变革,同样也会引起海军的重视。既然陆军可以用燧发枪列队后集中火力,用到海军上自然也会进化出战列对射的想法。”

    “我想,彼时彼刻,我父亲首先是华夏国人,然后才是海军军官,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郎将本来听得频频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却嘲讽道:“如你所言,你家还真是满门忠烈之士、国人表率啊?”

    “事实就是如此。对我父亲来说这有什么好处吗?一旦海军改变了战术,那么海军建立陆战海军的梦想就要破灭,海军只能沦为真正的海军,手无法伸到陆战上来。对海军来说,这是难以容忍的,所以提出建议的人自然会受到冷落,这是背叛啊。”

    “背叛?哼,也对。先是海军陆军,后是华夏国人嘛。”

    “对啊。海军线列操炮,决定胜负的不再是海军中的枪手和肉搏兵,那么海军也就难以造就一支陆战海军,至少没有了名义。这种博弈之下,赢的是华夏,输的是海军,我父亲这辈子可能都要前途暗淡啊。这些道理我父亲又怎么会不知道?所以你说我们是国人表率,这一点我不会拒绝。”

    “那你为什么想到找我们?”

    “陆军和海军的利益之争,又岂是我能参与的?把问题抛给你们,让你们折腾去吧。”

    郎将开着玩笑道:“其实你大可以把这种办法传到齐国人那里,反正一旦改变战术,这些船怕是都要落后了。让齐国人用你说的战列线胜一场,自然而然也就变革了,反正他们不敢上岸,打不过我们陆军,顺便还可以造一批新船。打疼了,才知道自己的路走的不对。再说也动摇不了国本,木头有的是,三年又是一批新舰队。”

    陈健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郎将摇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不是纸上乱谈呢?谁又敢保证?”

    “那就如你说笑的那样,将这些东西送给齐国人。他们蠢笨,或许真的会上当,重新造船,浪费财力。”

    “说说而已,陆海之争,底线还是有的。”

    “但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这个让海军失去建立陆战海军的机会。”

    “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是国人。”

    “然后呢?”

    “众多侯伯国贵族逃亡齐国,身家巨富,贵金属众多。一旦统一,他们都会喜欢昂贵的玻璃。”

    “为了卖玻璃你不惜造枪?”

    “可惜那些侯伯国都没了,否则我就先建枪炮作坊了。”

    “你想要什么?”

    “军械作坊许可。”

    “还有呢?”

    “和那些大商人一样,一张特许贸易许可证。允许我去齐国售卖非禁运品。三年之内捐一座荣誉军人疗养院,每年提供一定数量的截肢麻醉药,还有一些军官特供的防止感染的外用药水。这些有一部分我已经在学宫展示过,效果良好,你可以去问问。”

    陈健想了想,又道:“对了,还可以建一所中等学堂,军官子女优先入学,我可以保证接受极好的教育,一旦战争结束军队地位下降,他们也仍旧可以安身立命,而且还会过得不错。这个您也可以却学宫问问。”

    郎将微笑道:“看得出,你觉得你在学宫名声不错?”

    “尚可。”

    “学宫离这里不算远,我很快就会知道。”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行。等着吧。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就是那个气球的事也牵扯到很多事,需要商量出一个说法。”

    最后看了一眼陈健,拿起了枪支和图纸,对身边的人道:“准备些吃的,不要怠慢。除了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其余随意。”

第九十四章 第三个船员

    等到天黑,还是不见那人回来,陈健也不担心,反而轻松起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自己说的那些话就是纸上谈兵,燧发枪加刺刀还好,这是明显的进步。但是对于海军的那些提议,则完全就是脱离实际。

    要改革海军,那需要多方面的因素。造船、船帆、水手训练、战术改革、船长的战术意识、海军学校的基层军官体系……等等这一切都需要改变,完全不可能是几年就能形成战斗力的。

    只要上层的脑子不出问题,是很难在全局动这样的大动作的。

    但是,对陆军来说,这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这是利益之争,而且是看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真心为国的利益之争,尤其是用算数和科学论证有理之后。

    陈健根本没资格参与其中,能做的就只是投靠以作为棋子。燧发枪加刺刀可以迅速融入陆战体系,效果显著立竿见影;但是风帆战列舰思想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百年海军并非说笑。

    将来走出迷雾,海军有利益,自然也要提前把陆军提前拉上。

    至于说被人当枪用,那倒不用担心,除非陆军这边彻底失势,否则不可能把自己卖了。

    将来一旦对外扩张,富裕自耕农良家子为主体的几支精锐陆军肯定会滞留国内,自耕农作为地产拥有者天然具有稳定性和保守性,基本上算是震压各种变革或是动乱的主力。

    而那些殖民地部队基本就是流民雇工之类,因为便宜。他们对财富更为渴求,也更容易受到各种启蒙思想的宣传蛊惑,他们退役后将是开垦殖民地的主力,相应的也更容易接受一些反传统的思想与其退役回国继续做流民雇工,不如在殖民地发财相应的,他们对于一神教或是宗族稳定、上下有序之类的思想更为抵触。

    现在海陆双方的利益冲突源于自上而下都认为战争马上就要结束,将要迎来永久的和平,所以都想要在永久的和平到来之前为自己这一边攫取更多的利益大量的公有荒地土地没有分配,一则是因为人力资源相对仍旧稀缺,再者也是作为战争结束后的酬劳以防止军人心生不满。

    而一旦发现别有洞天另有世界,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甚至一些不流血的改革也能顺利进行:矛盾被新世界稀释、人力资源更加昂贵,一些基本的社会保障在党派政治的推动下或许可以少流一点血完成。

    人与人的矛盾相对下降,而人与征服自然与生产力的矛盾则上升,正是最为适合机器大发展的时候。

    否则人口太多以至于人力比起机器或是畜力更为便宜,那么除非有逆天的组织力自上而下强制变革否则很难自然演化的,只能陷入内卷和资本分散。

    好在现在这些问题还很遥远,也不需要族人们超越时代去考虑,陈健也只是利用如今的形势让自己的力量壮大到可以有资格考虑或是建言这些事。

    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地等了一天一夜后,终于有人再次进入了牢房,不过却是换了两个陈健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人。

    唠唠叨叨地问了陈健很多问题,从出生到父母再到家庭问了个遍,陈健也都一一如实回答。

    可到最后问完了,这两人便走了,直到第二天傍晚,又有几个人走进来。

    进来后也没有绷着脸,态度看起来很温和,穿着一身古怪的黑色军装,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陈健刚要站起来,为首那人倒是和气,摆摆手道:“坐着吧。问你一件事,你这个飞天的气球是不是和飞天灯一个道理?”

    “是。”

    “能飞多高?准备时间要多久?在上面看下面是否清楚?”

    “能飞几百步吧。准备时间可能要大半天。从上面看下面如果没有雾气,的确很清楚,山川形势俱在眼中。”

    问话的人点点头,笑道:“现在你这个飞天球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说实话,那天我也看到了,心中实在是惊讶,又有些羡慕。你是个商人,又是学宫弟子,我先问商人个问题,天下是否有人愿意乘这东西飞行?”

    “那自然是有的。毕竟飞到天上是很多人的梦想吗。”

    “嗯。你是学宫弟子,昨日去学宫问了你的先生,听说了你不少的事。年少有为,小小年纪就可贤人祠上留名了,不错。你的家世也清白,父亲又是实打实的军功升上来的军官,绝对信得过。”

    陈健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只好默不作声听下去。

    说完这些,问话那人拿出几张纸递到陈健手中道:“你看看吧。”

    陈健展开细细读了几遍,心中大为兴奋。

    一共三张纸。

    第一张是军械作坊许可,允许陈健在闽城开设一个军械作坊。那里有上好的铁矿,也有一些制造枪管或是铠甲的兵工厂,就近方便。

    第一年陈健需要提供八百支燧发枪和配套的枪刺,军方采购,价格就按照陈健提出的十三个银币一支。但是国家会出一部分工匠进入,并且严格监控这些枪支的去向。

    第二张则是陈健梦寐以求的特许贸易许可证,允许陈健前往齐国开展贸易,但是不能走私违禁品。

    违禁品的清单列了一大张纸,从用于制造船龙骨的原木到硝石枪支之类应有尽有。

    第三张则是武装护卫许可,为了应对海路上海盗的骚扰,允许陈健组织一批护卫,另外在商船上可以安装大炮。

    这三张都是陈健急需的东西,可得到之后又有些担心,如果只是这样根本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来这么多人问询,这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果不其然,等到陈健看完后,问话那人笑道:“这些好处寻常人看到那都是要眼红的。给了你,一则是为了表彰你一心为国。二嘛……当然还有别的事。”

    陈健脸颊抽了一下,苦笑道:“不会是要掉脑袋的事吧?”

    “怕死做什么商人?往来齐国,经常会遇到风暴,船毁人亡更是常见,可是利润之高又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更别说那些冒着枪决危险的走私贩子了。”

    陈健呃了一声,无奈道:“我未必非要自己去吧?”

    “以后可以不自己去,但是前几次还是要自己去的。你这飞天球既然有人喜欢,完全可以借助这个由头,引诱一些齐国的贵族玩这一项娱乐。他们平日牵黄擎苍打猎骑马,飞到天上更为刺激。你在学宫名头又响,那边也是有太学的,你去的话还是很受欢迎的。”

    “弄这个干什么?这样一来,不是齐国人也学会了?”

    问话那人哈哈笑道:“这东西终究不过是个临阵之技罢了。以咱们的体量,真要是到打起来那天,这种临阵之巧或许能让他们赢得一场战役,但却赢不了整个战争。就像是燧发枪一样,咱们用了,就算保密,用不了多久就会传过去。索性也根本不需要管的那么严格,管也管不住。”

    陈健大概猜到是去干什么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这个小动作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暗赞了一句,指着身边一个瘦高的人道:“他叫王哲,精通几何测量,也是军中绘图的好手。跟着你去,以组织飞天球俱乐部的名义在齐国玩玩,画点东西。”

    王哲前出,给陈健行了一礼,陈健还礼的时候偷瞧了一眼。

    这人比他高出一头,但是极瘦,长得像是一根原木,脸色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虽然瘦,但却不弱,手背上青筋鼓起,手掌巨大手指粗壮,看的出也是个常年在外的人。

    这就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那人又道:“不用怕,有什么事有我们捞你,不会有事的。”

    说完靠近陈健,示好地拍了拍陈健的肩膀道:“找你是最好的人选。要是换了别人去玩飞天球,难有说服力。你明面上是商人,又是一心为国的,是靠得住的。再者,我也听说了一些你的事,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又是学宫弟子。你那漫天洒落的广告我们也看到了,在学宫展示的几个震惊天下的东西我们也听说了,风云人物,齐国那边自然会知道你。”

    “齐国也是有太学的,那些贵族子嗣也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想来以你的本事会让他们敬佩,也更容易和他们接触。交流讲学,顺带玩乐玩乐,那群人难道不想求点刺激?能玩得起飞天球的,又岂是寻常人家?他们不但不会多想,还会感谢你给他们无趣的生活带去点趣味。”

    “再说了,你绝对安全,王哲这人你放心,行事谨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牵累到你。你也不需要参与其中,只要正常做你的事就好,该讲学讲学,该经商经商,该玩就玩,该赚钱就赚钱。”

    陈健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王哲,笑问道:“这都没什么,为国做点事那也是我的心愿。就是不知道王兄……这画地图的本事如何?”

    “尚可。”

    “海图呢?”

    “略懂。”

    “山川河流?”

    “还行。”

第九十五章 莫忘当初的承诺

    听到这几个谦虚的词,陈健心中暗喜,拍手道:“我就喜欢这么谦虚的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但凡说略懂的,一定是懂的很多。那就这么定了,只是我有个条件。”

    “说吧。”

    “什么时候去,恐怕要等我空出时间,提前造势。否则的话,有些突兀。”

    “这是自然。从今天开始,王哲就跟着你,加上副手一共三人,一切开销自有我们出。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去就行。等将来大事成矣,自有你的功勋,必不会忘了你的。”

    “还有,出了这间屋子后,这里说的话就不要再提了。除此之外,你一切自由。遵守法纪,不要做违法之事,尤其是与齐国贸易的时候,什么钱可以赚什么钱不可以赚,你心里要清楚。”

    陈健点点头道:“我会记在心里的。再说,我只要做正当生意就行,哪里需要夹带那些违禁之物啊。”

    “那就好。收拾一下离开吧,你的先生还有学宫的那些先生都闹的我们受不住了,你的名头在学宫太响,各位老先生们的面子太大,再闹下去我们也不好看。枪械的定金、工匠和一些费用,过些天会有人送过去。如果有什么好的东西,尤其是对军队有用的,可以不必张扬,让王哲找渠道直接送上来,自有人审核定准。”

    问话的人不再多说,带人离开,只留下王哲,副手已经乘船先去了闽城在那边等待。

    王哲看上去冷冰冰的,说话也极为简短,交流了几句发现这人大约是经常在野地中测量的缘故,有时候走走路会不自觉地自言自语,很有意思。

    后来问得多了,陈健发现王哲说话极为简短的原因是他有些口吃,一旦说多了话就磕磕巴巴的。

    这是个军中遗孤,抚育院长大,属于最能信任的那批人。

    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陈健觉得王哲的测绘水平应该不错,至少画图是没有问题。

    这正是他需要的人,对齐国那点事其实不算什么,反倒是将来出海的时候需要一个很好的绘图员。

    到现在,陈健计划中环球航行的人才也不过找到了几个。术业有专攻,不得不说就现在的情势来看,不论东西方都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包括沙漠教那边,几个主流文化圈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而这些长处已经到了非专业人士专业工匠所不能学习的地步了。

    尤其是如今系统的科学还在萌芽,更多的是传统的技术技巧,一个外行人根本看不懂。

    只能说,至少在五十年之内,工匠还是比纯正的理论科学家要强的。

    论起这一次要办的正事,陈健也没当回事,其实说起来这反倒是一件小事,对他的商社作坊而言是件好事。

    热气球能飞,氢气球自然也能飞,虽然危险,但是胜在持久。

    这项贵族运动的玩法可以更为新奇,比如趁着季风吹起的时候在某个小岛上起飞,飞跃海峡就说是从华夏本土越过大海飞到齐国的,想必会更加轰动。

    而在铝大规模生产前,氢气球的充气只能依靠硫酸,而不是铝和火碱,这样一来倒又可以赚上一大笔钱。

    氢气的比重大约是空气的十四分之一,空气密度大约是一点二公斤每立方米,想要玩一次氢气球少说也得半吨酸,正常人玩不起却不代表所有人都玩不起,玩得起的人肯定不差钱。

    至于爆炸的危险,一群吃喝不愁却又不知道该追求更高人生价值实现的人,会用刺激来兴奋他们已经麻木的感觉,应该不会怕,反而会趋之若鹜。

    对陈健而言,只要有钱,很多事办起来就会容易得多。

    现在陈健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合法贸易、合法武装商船、合法护卫武装、军械作坊许可,再加上和军队扯上了关系,是该考虑日后的大事了。

    科学体系的事,急不得,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立竿见影的。一旦用微元法推出向心力,再将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的关于荧惑星运动的小册子的推论补充完毕,距离万有引力也就差最后一个假设了。

    现在这些内容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让更多的人接受和消化,而且这些东西并不能立即让生产力提升产生改变世界的后果,所以还要在闽城弄出几样实用的东西。

    一一盘算清楚,陈健去隔壁领着林曦离开,约好了王哲几天后见面,至于住处想必也不用告诉他。

    先去了趟学宫给先生报了个平安,返回闽城商社的时候,湖霖等人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陈健回来,急问道:“市井间可是都传开了,说是开枪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嗨,别提了,气球飞过不该飞的地方了呗。不过好在法律没说不准飞,关了我两天就给我放出来了。”

    “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啊,你那广告撒的漫天都是,咱们准备展示销售的地方每天都有一群人。可是你把时间定在了下个旬休日,很多人都等不急了。”

    “没人找麻烦吧?”

    “怎么能没有呢?都城也有玻璃作坊的,不过他们拿咱们没办法,咱们的作坊在闽城,他们又能怎么样?再说,也有人盯上了咱们的行当,想要合作,那都是有钱的大商人或是都城有名望的人物。现在都城的玻璃作坊只求咱们的价格高一些,他们走低价。”

    说完,湖霖又笑道:“这一次的广而告之,可真是让人猜不到啊。整个都城都轰动了。单单是一个飞天球,就足以名留青史,谁也没想到陈兄你拿来卖东西。当真是一点都不浪费任何机会啊。”

    “做出来就是用的。这样吧,平板玻璃的事,柱乾兄你负责吧,找人接手合作。另外呢,咱们在都城开一家店铺,主要就是经营那些玻璃器皿、镜子和其余的小玩意。嗯……就叫南安小商品城吧,各种东西都摆上去,地方尽量大一些,日后可能还有别的东西进来。从高到低,一应俱全,既有昂贵的大镜子,也有女人用的小镜子,甚至孩子玩的万花筒、咱们冶铁作坊出的钢刀、剪子之类的器具。一定要打出名号。”

    “嗯。”

    “酒香也怕巷子深,咱们的名头我在天上打出来了,如今很多人满是期待。我那箱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到时候弄的奇妙一点,就像是杂耍一样,定能吸引不少人。”

    “你不会是准备把你在学宫演示的那些东西在那里演示吧?”

    “当然不会,那些东西人们未必感兴趣,但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会感兴趣的。就是一些和平日生活息息相关的,不去讲什么道理,只要让人们知道原来科学可以这么好玩、对生活这么有用那就足够了。”

    “那咱们的商社的慈善……”

    “一样,可以吸收这里的名流或是上层人物,让他们投出一点钱。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很少,相反却能做持久的善事,甚至出的钱多可以把慈善基金的名头挂上他身上。都城还是有不少这样的人,也让咱们的商社更容易在都城立足。既然立法二次分配还很久远,可以先从民间组织做起嘛,救助那些贫苦无依的人,很多人是愿意伸手的。”

    湖霖盯着陈健,看了好久道:“陈兄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说的那些关于玻璃作坊垄断之类的话?”

    “当然记得。”

    “如果在都城立住了脚,垄断了玻璃行当,你那些话会兑现吗?”

    陈健点头道:“柱乾兄,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在没有立法征收所得税或是立法济贫以及最低失业救济之前,哪个作坊对作坊工太好,哪个作坊就会被群起而攻之,而且长远来看并不是件好事。”

    “但是垄断之后就又不同,这个行当就是个单独的国家,你可以在内部搞一些小小的福利,因为没有竞争,可是又有市场需求。但是我能把所有行当都垄断吗?明显不能。”

    “所以,最终的目的还是提供一个样板,无论是慈善还是作坊内部的福利,都是如此,最终是为了立法变革,让国家这个最大的垄断权利合法收税合法救济,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受益。”

    “我虽然不同意一个作坊内部如此,但是既然答应过你,我还是会遵守的。君子一诺千钧,这个你不必提醒我。回到闽城后我会适当在内部变革一下,反正也没有竞争了。”

    “但是你要知道,我这么干,只是出于我的善心。指望所有人都有善心,那是不现实的,最终还是要靠法律和制度,而人们会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部分吗?一些善良的人或许愿意,但绝大多数是不会愿意的,到时候怎么办?”

    “我想的是,越逼越狠,这是好事,逼到需要救济、失业补住、伤残补住的人极多才好,也就是消灭手工业让人们都去那种大作坊。不逼得狠了怎么才能自己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不消灭手工业怎么才能有最渴望变革的人?可你想的是,都善良些、聪明些、看的长远些,自上而下的为下层施舍一些利益。”

    “所以这就是咱俩一开始的分歧。你是想要逃避,去找一个新的世界建立你的梦城,可你的梦城能容纳几个人?我则是立足现实,力求更多的人受益。现在咱们两个总算是统一的意见,但今后呢?”

    “更多的人受益之前,可能会出现很多人失去利益,甚至未必是极度富有者,而可能只是普通的小手工业者失去利益以致贫穷,到时候你会信任我的话继续支持我吗?”

    湖霖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这个不好说。柱乾兄,你我之间最大的分歧根源在哪你想过吗?”

    “想过。你不信善心,也不靠善心。我信善心,也依靠善心。你有善心但你自己不信。”

    “所以有时候我很为难。我能和你成为朋友,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可我偏偏又希望这世界不靠善心。”

    “或许将来你会说服我。至少我已经被你说服很多次了。”

    “也对,各尊本心吧。咱们内部啊,将来分裂是迟早的,到时候再说吧。好了,不说这个了,回到闽城后我就会践行当初的承诺,虽然我不认同。”

第九十六章 初见(上)

    数日之后,终于到了陈健广告上写的展销会的日期,正好是旬休日,闲来无事或是充满好奇的人们以及那些怀揣着各种目的的人聚集到了纸上写的地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正是夏日,荷红柳绿,看起来一切如常。一切规定好的日子便都不再特殊,不管是马上到来的竞技大会还是这一天的旬休。

    能够打破这种一切如常平静的,也就是前几天对于高飞的气球和由此而来的种种遐想。

    除此之外,有心人或许注意到了这一年不知怎么了,傍晚的火烧云开始多了起来,动辄连成片在金乌欲坠的时候烧红了西边的天。

    不过火烧云此时就是火烧云,人们不会想到一年前万里之外的火山喷发造成的灰尘导致了这样的云霞漫卷,更不会想到天气会越来越冷或是干旱或是暴雨,整个世界都会因此陷入一场混乱和饥荒。

    动乱、饥饿、战争、殖民求生或是变革,将是这片云霞之后几十年世界的主色调。

    人们所能想到的只是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正适合去观看那样新奇的展销。

    市民、作坊主、商人、不怀好意的细作、各怀心思的利益受损者,以及那些对陈健有兴趣的人,在这样一个夜里想到最多的还是真正的明天而不是实为未来的明天。

    对于明天可能出现的状况,陈健准备的很充足,也将自己能想到的可以调动起众人兴趣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租用的场地上早早堆满了各色各样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货物。

    第二天一大早,陈健和商社的人早早就来到了场地上,而一些喜欢热闹的人早早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很多商贩提早在这附近摆好了摊位,准备售卖各种小食。

    场地的中央,有一处早早就准备下的水泥台,几天前陈健就带人在这里用带来的水泥做了这么一个水泥台,其实内部的砖的,只在外部有一层。

    经过几天的干燥和保养,此时已经干透,青白的颜色像是一块巨石,但是巨石可不会有这样刻意而为的棱角,以及厚重的充满人工的质感。

    这块水泥台足够巨大,自然也早早引起了一些人的兴趣。对于这种不需要太多调和直接使用而且可以干燥后如同石头一样的黏泥,早有人上了心。

    很显然,这是一个商机,不论是修筑房屋还是军方用来修筑炮台、棱堡甚至观星台之类的建筑,都是可以用得上的。

    在这个水泥台的四周,还有几块帷幕遮住的地方,那是供孩子们游乐的去处。

    早早就有人将热气球充满了气体,拴在了水泥台上,这也是一项可以玩乐的地方。

    陈健清楚,一些在学宫会引来众人叫好的实验在这里并不会引起轰动,所以他需要一些更为有趣也更简单而且有趣的东西来吸引这些人。

    未必要卖出去,而是要让人们产生一个概念:每年南安小商品城都会办成一场集会,而这场集会上每年都会看到很多新奇的东西。

    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新奇,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商机。而且会有更多的、不损害或是被行会打压的新东西依靠这个平台展示出来,不只是陈健这边的,还有都城的那些工匠们,这是陈健的设想。

    等到太阳升起到头顶,人逐渐多了起来,很快聚集了大约一两千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多。

    陈健站在水泥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些他司空见惯的广告语。

    身后的商社员工将气球用风箱充满气,陈健在上面喊今天可以抽取大约五十人,免费感受一下飞天的快感,每次抽中的人可以上去体验一刻钟。

    当然,不可能飞的太高,而是用绳子拴住,需要的时候有人和马利用木绞盘将气球拉下来,再换另一批。

    整体气氛,让陈健想到了百年孤独里的那些人看到吉普赛人带去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时的场景,又像是西部片里乡村小镇上的流动集市,亦或是八十年代城市街头的抽奖买卖。

    就是这样躁动的一个时代,对于科学与神奇尚且分不清但却开始潜意识膜拜的时代,生机勃勃。

    很多很多年后,当南安小商品展览会已经更名为万国博览会从各国艺术、新奇机械、神奇动植物、各色人种再到各种稀奇古怪之物汇聚兰琪仍旧会想起第一次参加南安小商品展览会的情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陈健,虽然之前已经听过好多次这个名字。

    个子高高的,结实而又强壮,脸色稍微有点黑,穿着一件靛蓝色长衫,说起话来声调总是先压抑后高昂,总能带动起人的情绪,激动的时候双手总会挥动。

    这就是兰琪对陈健的第一印象。

    然后她就注意到陈健踩踏的那块奇怪的仿佛青石一样的台子,询问之后知道那叫水泥,只要几天就能干燥,干燥后和石头一样。

    “这是个很好的东西,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比如修路。”

    对于这种东西修筑的房屋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她的家世决定了她不可能喜欢这种冰冷的如同石头一样风格的房屋,城中那些拥挤的、二三层的木框架结构的楼房不是给她们这种人住的。

    但她却很容易让她想到下雨天后泥泞的满是车辙的道路,因为那时候车会颠簸、马会溅起泥点。

    看过了水泥台,目光从正在发表关于飞天感受演说的陈健身上挪开,看到了身后正准备飞升的气球。

    “看起来他就是靠那个飞起的来。道理似乎很简单,就是一个大的飞天灯,可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

    听到陈健正在上面喊今天会抽出几个幸运的,去感受飞到天上俯瞰世界的畅快,心中便有了期待。

    旁边几个带着红色袖标的商社员工正在那里维持秩序,兰琪顺从地排着队,从文书那里领取了一张写着二十三号的纸条,仔细地收在袖口中。

    据说这张纸就能决定最后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大约是因为空间太小而人数太多,所以只能分批进入。

    走到帷幕的后面,兰琪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炫目的光,旁边不少人发出了一阵阵的赞叹,仰着头看着四周,光芒太过明亮,不得不用手遮挡住眼睛。

    帷幕之后横着两条很长的竹竿,竹竿高挂在众人的头顶,上面挂着两排晶莹剔透的装饰性的玻璃吊灯。

    两侧摆着各色看起来就很昂贵而又漂亮的玻璃器具。杯、盏、小镜子或是别的什么。

    兰琪确信这是玻璃而非水晶,因为她知道陈健是开玻璃作坊的。

    各种磨出了棱角或是棱面的装饰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就像是走进了一座宝库,抬起头都是让人心动的闪闪发亮的东西。

    那些经过工匠精心雕琢的灯具随着微风左右摇摆,并没有太多的底蕴甚至有些粗俗,但这种粗俗却叫人透出种种向往,身边那些啧啧的惊叹声就是如此。

    仅仅是啧啧惊叹,因为这些人大约被这样的场景所吓住了,不知道该发出怎样的感叹。

    走过这片耀眼的灯具,眼前的一幕让兰琪瞪大了眼睛。

    一张巨大的白布上,印出了一道彩虹,其中色彩如此清晰,似乎只要伸手就能摸到。

    在白布的前面,是一块巨大的三棱形的玻璃柱,磨得很漂亮也很光滑。

    阳光就是从那个玻璃柱中被分成了彩虹,分成了远在天边只有暴雨之后才能一见却很难触摸到的彩虹,而此时此刻的这一道虹就在眼前。

    已经有小孩子走过去,想要摸摸那块白布上的彩虹,但却被众人喝止,生怕这孩子一伸手这彩虹就会飞走一样。

    孩子被这么多人喝止,有些害怕,可是旁边一个带着红色袖标的人却说没有事。

    相反还抱起了孩子,靠近了三棱镜,让彩虹投到了孩子的身上,孩子浑然不觉,那些看得人却阵阵惊呼,七色的光泽就在孩子的身上。

    脏兮兮的衣服上有些油腻,尤其是袖口处经常擦鼻涕有些脏,可是却被七色的光泽笼罩,犹如涂抹了一层釉彩。

    兰琪在一旁看的神往,很想自己走到那片彩虹中,任由彩虹落在自己的身上,最好是有个极好的画家将自己身在彩虹的一幕画下来。

    那个被抱着的孩子咯咯笑着,抱着的人从旁边摸出一块更小的只有手指大小的三棱镜递给那个孩子,让孩子伸出手。

    调整好角度,彩虹就落在了孩子的手心里。

    孩子高兴地扭过身,冲着一旁的家人喊道:“妈妈,爸爸,你们看!彩虹在我手里呢,我抓住了彩虹!”

    可是一握手的功夫,彩虹却像是个调皮鬼一样,从孩子的手心又跑到了握起的手指上,怎么也不会被抓住。

    那些想要继续看看这彩虹的人留在了这里,称奇于这些奇妙的仿佛仙境才会有的一切。

    兰琪心想,最美的风景一定还在前面,彩虹虽然美,可是只要我花钱买下这样的三棱镜摆放在厅堂中,那就可以天天看了。

    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古怪而又好玩的东西呢?

    于是没有停留,在前面又是一道帷幕,帷幕上挂着一个长长的纸筒,但并不是直的,而是上下弯曲的,仿佛一个z字,上端就在帷幕上对着外面。

    帷幕的旁边立着一块牌子,写着:“你永远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双眼睛在你知道的地方看着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阴森,因而引起了兰琪的兴趣,靠近到那个粗纸筒,按照旁边的提示将眼睛凑到了纸筒上。

    黑乎乎的纸筒中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是帷幕外那些仰着头等待的人,微微转动,那些人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可是那些被观察的人却丝毫不知道有个人在偷偷地看着他们。

    有孩子在哭,有大人在等,也有小偷把手指摸向了一个人的褡裢……

    一瞬间,兰琪觉得这就像是自己游离到了世界之外,只把眼睛留在了这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观察着这些人。

    想到这,身上不禁一冷,眼睛离开了那个潜望镜,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又抬起头看看天,有些迷思。

    “或许……天上真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世界?”

第九十七章 初见(下)

    胡思乱想了一阵,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都是刚才那一行字在作怪,可是配上这样一副场景,倒是真的容易让人多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放下了心思,继续向前走着,开始出现了分野,人们选择着各自想去的地方去看看那些古怪的东西。

    兰琪看到了让自己变得很胖的镜子,也看到了让自己变得很瘦的镜子,自己看着一左一右镜子中的自己,哈哈地笑个不停。

    在她的左手边,是孩子们的游乐场。

    一个水泥漫起的两边高中间低的凹槽中,几个孩子趴在一块下面装着轮子的木板上,一边叫着一边快速地滑向另一边。偶尔有人滚落在地,也只是擦擦胳膊上的血,连鼻涕泡都不冒一个,又急忙趴在那个木板上生怕别人抢走。

    另一边,则是几个孩子满头大汗地摇动着一个古怪的东西。更为古怪的是摇动之后,那个古怪器物的触角上就会噼噼啪啪地响,带出一朵朵奇美惊艳的电火花。

    不只是彩虹落在了手中,连闪电这种让人敬畏的东西也不过变成了孩子的玩具。孩子们惊奇而兴奋的笑声中,对闪电的最后一丝敬畏也消失无影。

    再远一些,则是一个很大的对接锥体,放在两根摆成八字形的木轨上。这个铁的锥体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没有任何人推动,却从下面自己向上滚动,直到跑到了八字形木轨的最上面,几个人尝试着向下推却要用力。

    还有在轨道上跑动的、一个孩子就能拉起六七个同伴的小车;怎么推却也推不倒的不倒翁;用大透镜和太阳烤的吱吱作响的香味四溢的肉;铅制的、拿着枪正在射击的士兵铅模……

    更远处那里支起了一小片帷幕。

    孩子们拿着一块小镜子,在帷幕前的台子上反射着太阳光,让镜子斑驳的光影互相追逐,叽叽咯咯地互相推攘着,原本不认识的男孩子很快因为那些光影的追逐变得熟络起来。

    另一边则是几个女孩子,拿着一面三角形的纸筒,眼睛盯着里面不停地看着,嘴里还呦呦地叫着,惹得在一旁等待的几个孩子纷纷拉扯着她的胳膊,想要看看里面的神奇。

    兰琪有些羡慕这些孩子,心里痒痒的,也想要看看这些女孩子眼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可是看着那些矮小的还未长成的孩子,只好自嘲地笑笑,无奈地继续朝前走着。

    她的右手边更加热闹,但她不想挤进去了,因为人太多,只好站在后面踮起脚尖朝着里面看了看。

    里面摆着一些刀子、剪子之类日常常用的东西,可这些日常使用的东西很显然有些不同,至少比以往的更为坚韧或是更为锋利,正在那里尝试着剪铜币或是切木头,以证明耐用。

    看得出很多人心动,但是这些东西似乎并不售卖,只是展示给人看的,至少现在不会售卖。

    更里面则是另一样东西,那里围着更多的人。兰琪想了想,还是决定挤进去看看。

    那里是一个小的铁炉子,都城靠北,冬天常有风雪,烧煤取暖做饭那是必不可少的。

    兰琪没有生过火,但是看过别人生火,可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生火。

    那个小炉子很小,内部的空间只有手掌粗细,而且是圆的。外面摆放着一些长相古怪的煤,看上去就像是切开的、黑色的藕。

    圆圆的,里面有一些圆形的小孔。

    兰琪看到展示的人拿起了一根小木棒,随意在一张古怪的纸上一擦,小木棒上就燃起了火焰,冒出了一股白烟还有一股臭烘烘的仿佛放过鞭炮之后的味道。

    众人的欢呼中,小木棒点燃了一张纸,纸引燃了几块小木片。演示的人直接将那种长得仿佛是藕一样的煤饼放到里面,按照常理这样的火焰根本无法引燃煤,可是这块奇怪的煤饼却就在不可能中燃烧了起来。

    “这是我们商社送给大家的礼物,制作起来很简单……”

    一边说着,一边有人在旁边用简单的铁条和模具演示,将那些煤场常见的煤粉和碎煤块连同黏土之类的东西混在一起,做出一个藕状的煤饼。

    “冬季寒冷取暖,平日做饭也都用煤。但是煤点燃可不容易,做成这样之后点燃起来方便,省了很多引火的木头。再者,煤粉碎渣之类也比煤块要便宜,掺上一些黏土更是省钱。对于用得起的人来说,只是方便;对于用不起的人来说,省了一大笔开销。”

    “我们不取任何费用,用不了多久还会送到都城一些模具,大家可以一里几十户一起使用……”

    这是很方便也很实用的东西,尤其是对于一些买块煤或是缺少引火的木材的市民来说,这的确是个改进的好东西。

    讲解的人还在那里唾沫横飞的解释着,兰琪已然微笑着带头鼓起了掌。引了个头,围观的需要的人也都鼓起掌来,讲解的人连连作揖还礼,脸上涌起一丝特殊的光泽,宛如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这应该就是墨党的人吧,真的就像是湖柱乾所说的那样,在一点点地改变着世界,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些。虽然很小,可也是往前走了。这是很好的事啊。”

    这样想着,心中便愉快了起来,又朝里面看了看,那里的人更多,而且展示的也都是一些日常可以用到的、但却更为方便的小物件。

    看着这些和那些玻璃器完全不同、普通人甚至更为穷苦的连普通人都可以用得上的东西。兰琪觉得,陈健是个很好的人,至少他眼中的人是包括这些被遗忘的人的。

    “这些东西都赚不到钱,有些则干脆是授人以渔。他是靠着自己还有那些和他一样志向的人向前走着,一步一步地走。和都城中的那些人并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回忆着自己圈子里的那些人,隐约间似乎感觉到了其中的差别,心情莫名其妙地开心了许多。

    “第二次见面,或许会很有趣。不知道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会不会也像刚才在水泥台上一样,挥舞手臂张牙舞爪,就像个……嗯,像个山中的猴子。”

    莫名其妙地想到初秋去远行时候山中看到的那些吱吱叫着活力充沛的猴子,不知道怎么和陈健联系到了一起,自己被自己这个古怪的想法逗得笑了半天,轻推来朝这边走来的人,朝着外面走去。

    在后面的路上,她还看到的很多奇怪而又有趣的东西。

    比如名为望远镜的长筒,可以看到远处一个雇佣来的、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擎着一柄纸伞,在那里娇俏着。

    透过镜片可以看到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甚至女孩子胸口上故意穿的很低的、离得远了模模糊糊但是在镜中看的清清楚楚的一抹沟壑。

    几个看的人居然伸出手在镜前虚抓了几下,被身旁跟着的妻子狠狠地拧着耳朵,可妻子拿起筒镜看的时候却也一样伸出了手虚抓了几下……

    还比如一个精美的小铁盒,打开后透出一股奇怪的刺鼻的味道,上面有一个钢制的小轮,旁边插着一块燧石,旁边还有一股棉线。

    用力转动着钢制的小轮,摩擦着燧石,竟然直接点燃了那股浸润了不知道什么油料的味道刺鼻的棉线,发出炙热的火焰。

    这个小铁盒的旁边摆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是一瓶黑乎乎的黏稠的液体。

    兰琪认得这东西,很多药铺都有卖的,有一次她家中的几匹马长了疥藓,马夫就是买了这种黑色的古怪的东西涂抹在马的身上。

    这瓶黑乎乎的东西兰琪记得叫石脂,也问过马夫,其实不只是牛马得了疥藓可以用,便是很多人若是得了也会用这东西涂抹。

    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这东西竟然如此神奇,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可以变成那个小铁盒中的味道古怪的油,更不知道只是靠燧石和钢轮就能这么容易地点燃。

    饶是她觉得自己懂很多东西,可是走了这么一圈仍旧是觉得眼花缭乱,很多东西自己想买,也有很多东西想要知道那是为什么。

    等走过了这一圈,到了出口的时候,兰琪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坐上飞天的热气球,去感受下十几天前她就想要尝试的俯瞰世界的视角。

    有些遗憾,但他没有去找远处可见仍在忙碌的湖霖,而是顺从地守着规矩,离开了恋恋不舍的热气球。

    外面的人很多,而且越来越多,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尤其是听第一批从里面出来的人说完之后,更为心切。

    兰琪并不心切,也驱走了那一丝遗憾。

    “将来,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有很多时间去听听他讲这些事。”

    既然会成为朋友,那又何必一次就看完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呢?反正那个让人眼花缭乱的人就在那里,终会见面,又不是两个世界的人,慢慢听比起走马观花地看更为有趣。

    迎着还在朝这边来的人群反向走出,直到街口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模糊的人。兰琪微笑着,心想:“今年冬天,会有很多人烧上那种藕一样的煤,省下的钱或许够给儿子买一把爆竹,给女儿买几根新的红头绳。”

第九十八章 小风波

    以做善事的名义,将自己赚不到的钱转化为名声,这是陈健极为擅长的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所以蜂窝煤可以宣扬出去那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但若是有人想要制造玻璃、坩埚钢之类的技术,那就又是另一番言辞了。

    在展销会结束后不久,学宫的几位先生又一次找到陈健,询问分光三棱镜的事,陈健只说自己也不懂,送了几套给学宫让他们自己去玩。

    有些东西开了一个头,就不再需要完善全部。陈健清楚自己的定位,也就是个药引子,如果没有这个族群的整体水平作为主药,自己这药引子就算是仙丹也没用。

    如今镜子、铅玻璃、分光镜之类的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也有之前的万物微粒说作为哲学基础,距离光的微粒说也就相差不远了,总会有人提出的。

    尤其是光的反射的反射角问题,微粒说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一种理论,这又无形中为自己的微粒说呐喊助威。要是自己提出来的,难免缺乏足够的说服力。

    力学、化学、光学、电磁学、生物学、理性哲学的基础算是基本铺出了一个受精卵。

    虽然这颗受精卵此时最多算是小蝌蚪刚刚游进去,尚且需要足够的时间成长。

    现在已经不需要自己弄出太多的理论了,而是要立足于现实弄出一些奇妙的真正改变世界的东西,以证明这些东西的研究是有意义的。

    之后不久,陈健也见到了一位一直想见却缘悭一面的人,就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看的小册子上关于推测荧惑星轨道是椭圆的那位先生。这位先生的数学功底很好,前几天因为眼疾没有见到陈健,这一次却是因为望远镜的事。

    对于一个凭借肉眼观察天文星图的人而言,望远镜有着无穷的魅力。只不过陈健手中的望远镜倍数太低,而且仅此一件,用以看星星断不能发觉宇宙之浩瀚星空之浩渺。

    这位先生又是主管天文推改历法的,算是体制内的人物,名望很高。如今通用的新历法就是这位先生修订的,算是一辈子都扑在了星星和数学上,并在前人的基础上用三角测量法修正了各个行星与太阳之间的相对距离:距离离了多远不知道,但是比例却能推测出来,这算是无望远镜时代天文学的最高水平了。

    陈健倒是没有急着和这位先生讨论一下行星运行时间与半径之间的某种神秘联系,而是想到今后航海要用的一些事物,于是用更高倍数的望远镜诱惑。

    看了一辈子的星星,最想知道的就是星星或是月亮上面到底是什么模样,尤其是当夜用那个破烂烂的低倍数望远镜看到了月亮上隐隐约约的环形山后,更是激动。

    陈健说,更大倍数的望远镜制作不易,需要以先生主管天文的名义请求播一笔款项,另外找几位愿意做这种事的都城的磨镜师傅。

    款项倒是不多,先生自己也能做主,答应了陈健后,陈健便又得寸进尺。

    他提出自己会捐一笔钱,修建一个专门的天文台,安放望远镜以及其余的钟表、圭表、天球仪之类的东西。但是考虑到都城附近煤烟太大,而且用来观察星星的望远镜太大且不方便,所以希望把天文台放在闽城。

    修建一座天文台,单单建筑是花不了几个钱的,三五千银币足以。但是在天文台里看星星、推算日历的人,却是无价的,也是陈健根本难以匹敌的。

    说的天花烂坠,先生最终也同意了,顺便会带一些弟子去一趟闽城,亲自监督天文台的修建,也希望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可以看星星的望远镜。

    陈健自然有自己的考虑,航海时代必须要有一座天文台。无论是定向、定时还是别的,都必须有一座天文台作为支撑。

    一旦将来闽城成为海航中心,一座天文台的存在会让这个中心更有价值。

    如今简易的六分仪……或者说是八分仪已经做出来,就算没有还有牵星板之类的东西,纬度的测量那是绝无问题的,只要还在北半球。

    但是经度的测量则极为头疼,只知道纬度不知道经度,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

    想要确定经度,只有两种办法。

    要么规定某个天文台所在的位置是零经度,以此分为东西,船上有一台确保和天文台所在位置同时同刻而且时间极为准确的钟表。靠天文台时间和所在位置的时间,来推测出准确的经度,理论上钟表足够准,可以相差几公里。

    要么就是依靠天文学,靠画月相图之类的办法,每年出版一期。假设月亮在空中运行的轨迹是固定的,而天空中的星星位置的变幻也是固定的,那么只要能够画出足够完美的星图、推测出月亮运行的轨道,手里再拿一本航海月相图,抬头看看天推测出此时此刻的天文台时间,来推测经度。

    就现在而言,两种方法都遥遥无期。

    前者需要的钟表,太有创造性,海浪颠簸、热胀冷缩这些问题都要考虑进去,就现在的钟表水平,一天差五分钟那就是大师级水准。四分钟一经度,南北极还好说,就闽城这边的纬度,一天差个几十公里。

    后者需要一个团队天天盯着星星画十年星图,然后完善万有引力定律外加推测月球距离,顺便还需要一个眼睛瞎了照样可以心算微积分的数学大牛水平的人把月球运行写成公式。

    这绝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的事,可能需要几代人,但是完全可以提前准备,至少先把星图完成。这种基础科学的投入源于对大航海的需求,但是陈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可以提前做好这种看似毫无意义而且投入巨大的准备。

    没有天文台,就没有这个时代最好的航海术。没有天文学,就画不出这个时代最为精确的地图。没有看星星的人,可能连指导农时都成为问题。

    虽然郑和、哥伦布等人没有这些条件,照样征服了大海,但此一时彼一时。陈健不是去环球航行的,而是在环球航行之后第一时间将这种热潮化为巨大的利益,降低出海的风险,确保足够的利润。

    一座天文台除了自身的实用性,还有更多其余的用途,比如以后望远镜出现后发现了木星的卫星,再从卫星导致的木食时间差怀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光的速度是有限的而不是无限的。

    这些东西不是靠一张嘴胡扯就可以完成的,必须要有专业人士去研究去指出。

    用一座水泥砖石天文台、一台望远镜来诱惑一群顶尖的历法学天文学家帮着画星图、测时间,怎么看都是赚的。

    一老一少聊了许久,总算是定了下来。等过些日子可以前往闽城去完成天文台的奠基,争取五年之内将倍数更大的望远镜弄出来。

    老人承诺,只要陈健弄出来望远镜建好天文台,可以给陈健捞一个相当于钦天监主簿的官面身份,这算是个相当有名望的准技术官僚的身份了。

    送走了这位老先生,军方的人又来了,询问陈健望远镜的事。陈健只说这东西是自己的父亲想出来的,已经走正常渠道送交海军那边了,这也不是胡扯,在来都城之前的确让父亲做了几件正常渠道的事。

    于是军方的采购清单又多了一些望远镜,同时禁止贸易清单中也多出了望远镜这个东西,算是个意外之喜。

    除了这些重要的人,来找陈健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尤其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种货物很多都不售卖,他们都想和陈健合作。

    不过陈健也清楚,这一次展销会上真正能够成规模获取利润售卖的只有那么几样东西,很多东西都是花了高价弄出来的样子货。

    比如说打火机,那也是没有实用性的。石脂药房药店里到时候,但都是从一些油苗里天然收集的,用处也是用来治疗皮肤病的。用玻璃蒸馏器可以少量弄出一些汽油做个很危险的打火机,可是距离实用还早。

    汽油容易炸。但是煤油的现在的燧石实在是点不着,没有镁合金或是稀土合金的打火石,靠现在的燧石得把燧发枪上的那一套击锤装置弄上去才能点燃煤油。那就不是打火机了,而是打火枪了,寻常人也用不起,而且毫无逼格。

    样子货的作用就是让人不明觉厉,顺带着让人认为原来学宫里学的知识可以弄出这么多好东西,开启民智,让人不再敬畏自然,相反却敬畏以至骄傲于人自身的伟力。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各怀目的的人,也暗中询问了那些有机会正式合作的人,给这些人留下了请柬,几天后一起商量一下赚钱的事,剩下那些人则是招待之后推脱掉。

    这一次来都城,各种货物、实验器材、购买的场地、雇佣的人工一共花了一万三千多银币。

    收获了名声和赞叹无数,但钱到现在为之还没看到一分,饶是陈健如今已经算是南安县不算那些开矿的数一数二的资本家,还是有些肉痛一艘可以远航的载重三百吨的帆船加商船护卫的两门火炮就这样没了。

    这花的既不是党产,又不是商社的资金,完全都是陈健自己的钱。

    湖霖不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钱,因而看到每天人来人往车马遍地兴奋不已,认为商社终于铺开了,宴请那些都城商人在湖霖看来也是商社在这边立足的最后一步了。

第九十九章 变现

    不得不说,闽城的慈善商社在都城掀起了一场很大的风波,让这个滞闷的夏天变得更为难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连带着,南安县这个在都城很多人并不知晓的小县城也在都城算是家喻户晓。从玻璃到热气球再到稀奇古怪的展销会,到处都是南安县的名头,很多人回去翻看书本寻找南安。

    看来看去,不过几个字:属闽郡,在闽水之阳,其山多煤铁。

    在这之前,闽郡南安,真的就是全国三十六郡之中的一个县,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最多也就是一些商人知道那里的煤铁不错,用那里的焦炼出的铁不脆,与故都榆城附近的铁矿不相上下。

    在这之后,不管是官员、富商、雇工经营的大土地主还是贩夫走卒,都知道了南安县,而且比起那些很出名的县城也不遑多让。

    有人关注,自然一些关于南安的官面新闻也会不经意地引起一些人的重视。有人终于看到了一篇去年南安县的评定,说是南安县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老有所养;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幼有所学且有所得。

    而且残疾者甚至重病者都能找到一份糊口的、甚至还有余钱的工作具体这项工作是蹲在河边用陶盆搅合硝酸甘油、或是配制可能爆炸的银氨溶液,完全没说,但不能说这是谎言。

    原本都城的一些人是不信的,只是当个笑话也懒得去证实。但是随着各种印着南安县名号的精巧制品涌入都城后,那些当初只当胡说的人竟然有了一丝兴趣,甚至觉得或许真有可能在南安连残疾者都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毕竟,与众不同。

    这种无形的政治宣传此时只是略微有了一丁点的效果,具体要发酵还需要陈健回到闽城,搞点小动作让已经发酵了两三年的闽城花卉泡沫崩盘,以此来做点对比。

    对于那些和官场无关的人,南安则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意义,尤其是那些接到了陈健的邀请、明白这一次展销中的一些货物拥有巨大利润的人。

    等到宴会开始的那一天,算上邀请的和不请自来的,足足来了将近百人。

    宴会最开始,陈健和湖霖以及商社里的人接待了一番,聊了几句,互相恭维之后,便按照不同的贸易需求分成了几个房间。

    能卖的东西无非是玻璃器、水泥配方、坩埚钢锭这几样东西。

    玻璃器的会谈交由了湖霖负责,主要就是找代理人,他们自己在都城很难站住脚,行会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过江龙不要招惹地头蛇。

    陈健就负责水泥配方和坩埚钢锭这两样东西。

    在对水泥有兴趣的房间中,那些商人都看到了陈健展示出的水泥,也知道这东西调和起来极为容易,只需要一点沙土和那种灰白色的粉末调和在一起,就能拥有和加了淀粉汤的夯土一样坚硬的效果。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种材料用途巨大,尤其是一些和军方或是官方有联系的人更是如此:修路、修棱堡、炮台、船坞这些大工程,完全都可以用得上这东西。

    他们想要的,就是依靠自己的关系,和陈健这边谈,从中赚取一定的差价。

    然而陈健开场的第一句话就让这些人惊住了。

    “诸位,我准备把这水泥的配方和烧制办法公开。”

    轰……

    一句话,房间内的人一下子乱了,他们根本没想到陈健会这么大方,大方的有些不现实。

    只要公开,那岂不是谁都可以做?再者来说,一旦有了距离和运输的限制,那岂不是相当于陈健完全放弃了闽城之外的市场?

    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

    众人愣了半天,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陈健,陈健笑道:“当然不是无偿的,而是有偿的。”

    众人心说,有偿也没问题啊,就像是你掌握的玻璃一样,你要是有偿公开,那我们当然不会舍不得那点钱,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广阔的市场。

    一人便道:“陈兄弟果然与众不同,有偿当然是要有偿,怎么说这也是专利啊。”

    “就是。陈兄弟开个价,咱们好商量。”

    陈健摇摇头道:“我这公开,却不是对所有人公开的。我是这么想的,成立一个水泥商会联盟,日后任何改进、新技术等,全都无偿向商会联盟内部的成员公开。”

    “以后全国所有的水泥,只有水泥商会联盟有售。商会联盟每年在闽城开一次会,议定价格,全国统一。划定每个人的销售范围,不得离开销售范围,当然,只要遵守议价统一,想必邻郡的也不会枉费运输去其余郡县购买。”

    “和行会不同,除了每年议定价格之外、除了划分销售范围之外,不干涉任何的运营事物,一切随意,没有任何的从属关系。”

    “一旦有其余的非商会联盟成员涉足,沿海各郡有必要依靠运输优势将新的不属于内部的作坊排挤垮台。任何内部的革新都在内部无偿消化,但是不允许对外部成员公开。”

    “每年提供一笔钱,培养专门的人才,用来考察明年的需求量、宣传产品等等,以有计划地制定生产计划。”

    “当然,想要加入需要缴纳一部分钱。这部分钱有一部分是对学识的尊重,还有一部分就是购买自己的销售地区。这东西需求量大,价格不高,所以产地很重要,重量又大,很难跨地区销售。”

    “全国三十六个郡,我只要两个,闽郡和周边上部靠海的那个。其余地区,价高者得,一次付清,之后再不缴纳任何费用。当然,如果要是违反了规定,我们也会想办法挤跨你,无非是去郡县建立一个作坊的事。”

    “既是合作共赢,如果想要几个人合股的也不是不可以。你要是有足够的人脉、能力、金钱,就算把其余三十四个郡的销售划分都买走也没有问题。尤其是那些能和官面或是军方拉上关系的,更是应该优先考虑。”

    “真正可以建厂的地方不多,需要靠近矿山,还要靠近河流以便水运。具体材料是什么我现在不能说,不过很常见。需要烧结,所以也需要水运或是煤矿附近。”

    “我会出一笔钱,先在都城自己出钱修一条三五百步的水泥路,还有几间水泥房屋。这个钱不用大家出,我来出。遇到阴雨连绵的时候,路的优势自然就显现出来,那些房屋的建造速度和高度也会吸引一些人。”

    “大家考虑一下,桌案上有纸笔,可以写出来自己想要划分的销售地区,再把能接受的价格写出来。也就请大家先不要互相商量,要不然大家都一口咬定,只给我十个银币,我岂不是欲哭无泪?”

    弄出这一出,这些商人面面相觑。陈健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时候再商量总归是面上过不去,再被人下了逐客令那又不妙。

    如今的正式宴会都是案几分餐而食,跪坐于地,想要交头接耳也只能连带左右,实在是难以互相讨论。

    陈健又说自己会出一笔钱在都城修一段路,还要盖几间屋子,花费必然不少,可这也是实打实的广告。一种东西能够被接受,肯定需要一些投入,他们也明白这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花费的这些钱其实还是从自己出的钱里拿出来的。

    可这钱却也花的心甘情愿,新的东西总是容易站稳脚跟的,而且那边的新东西新技术又那么多,谁知道将来与之配套的产业又会有什么新的技术呢?说是圈内共享,这里的人都知道也不过是陈健那边共享技术罢了,花钱买这样一个承诺和垄断销售,还是值得的。

    只不过弄出暗拍的形式,想要合力就有些为难,只能拿出自己所能接受的、差不多可靠的数目。

    大部分人都想要都城这一代的独家经营权,但也有一小部分明白自己的实力恐怕难以和都城的这些人竞争,不妨退而求其次,选一些位置便利、道路通畅、运输方便和煤矿连片的郡县。

    每个人都想着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又都提防着别人,还要考虑自己能够接受的底线,不禁有些为难。

    然而陈健厚着脸皮已经说的明白,只要不撕破脸肯定是不好明着讨论商议的。这时候过往的交情已经没得意思,只求自己不要被别人钻了空子。

    在来之前,也有几个人商量过一个底价。众人同心,这就是对所有人利益最大的选择,但众人同心何其难?

    倘若每个人都给出低价,陈健只能接受。可是人们都明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和自己齐心之上,若是自己认为被人都和自己齐心给出了低价,可别人却不这么想怎么办?

    选择相信别人?还是选择相信别人会出卖自己?这并不是很难选择的问题,至少对于商人来说不是。

    正在众人纠结的时候,陈健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炸弹。

    “哦,对了,还有一样。这个分销同盟还有另一样好处。十年后,对,十年。十年后,内部成员将得到制作镀银镜面的全部技术和全部配套工艺,只对内免费转让。在此之前,我不会转让给任何一个人,闽城的玻璃作坊是股权合作制,但是不包括镜子制作。”

    “也就是说,你们除了购买水泥的制造技术和销售地域,也包括了十年后的银镜技术和销售地区。我这人说话,决不食言,咱们可以立下契约。十年后,商社只在闽城附近玻璃镜业务。”

    “诸位,那时候你们面对的,将是商社已经打开的销售市场和众人对新镜面的接受,以及十年内的技术发展,销量和成本可不是如今能比的,毕竟还有十年的经营与开拓。你若不要,可以传给子女,今后数代不愁,不至于坐吃山空。”

    陈健笑看着众人,脸上满满的真诚。心中却想,十年后,我是不是活着还难说呢,我只要快点出海快点完成积累,就算不死十年后我也不玩这东西了。

第一百章 幼稚的分歧(上)

    水泥厂的诱惑力并没有那么大,完全比不过一个十年后才能变现的银镜技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任何一种新技术从出现到被认同,需要一段时间。

    陈健可以预感到随着农业技术的进步和手工业的急速发展,城市需要容纳更多的从业人口,未来十几年间城市人口会继续增加。

    阁楼、红砖结构楼,这些都是为城市中的雇工和手工业准备的,真正的有钱人是不屑于居住狭小的楼房的。如今的建筑技术决定了楼房空间的狭小和不方便,马桶和吃的水还需要手动往外扔或是往上抗,有钱人谁住这玩意。

    但就雇工和手工业者越发多的情况来说,市场还是广阔的。

    只是现在来说在场的商人并不是太看好,但也不是完全看不上,只能说没有达到那种预期。

    陈健这算是买一送一,即便他清楚今后几年水泥的应用会越来越多,也不想自己完全掌控。

    一则是为了快速变现,二则是这种基础建设的技术掌握的人越多越好,掌握的多才能发挥出该有的作用,才能引发整个族群的接纳。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并不好。

    当然,也和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需要更多的人和他站在一起有很大的关系。

    在场的商人们对于陈健抛出的附赠品极有兴趣,银镜是一项赚钱的产业,就算十年他们也等得起。

    算起来也不过是相当于把钱借为高利贷,十年后收回本金的抵押物,剩余之后几十年以及后代的利润就是利息。

    这样一来,一些偏远郡县的销售划分也不再是鸡肋,就算是那里不需要太多水泥,可是十年后却有一个已经被打开的银镜市场。

    这一次众商人们也想清楚了,钱多的自然是准备拿下都城和几个沿海郡县的市场,钱少的就算是借出去一些高利贷十年周转以占据那些偏远的郡县。

    只要华夏还是统一的市场,只要没有分裂,十年后还是可以稳赚一笔长期收入的。

    拥有闲钱的投机商等待的是拍卖大量国有荒地的机会,但现在看来这个机会似乎还要十年甚至更久,不如长期投机到这上面,就算自己将来不用也可以转手卖给别人。

    心中有了计较,纷纷写出了自己能够接受的价格,陈健拿到手里后也是喜笑颜开,基本上达到了自己的预期。

    作为讨价还价的回报,陈健在八年后便开始削减银镜的生产数量,减少其余郡县的运送和销售,以确保第十年的时候这些人立刻可以受益。

    至于隔壁那些需要推销坩埚钢的,则就简单的多了。

    坩埚钢的用处很多,但是价格昂贵,所以一般也就是用在工具、刀具、钻刀车刀之类的地方。

    质量比起市场上流通的钢质量要好,同时价格相对于同等质量的来说还算便宜。

    只不过这些行业都有自身的行会,内部可以协商以确定坩埚钢的购买数量,再从内部重新分配。

    陈健也说了,自己不会涉足如今已有的各种作坊,只是销售原料。而因为行会制度的存在,各行各业之间彼此独立,没有一个完全的煤铁钢以及锻造精细加工的复合体,所以坩埚钢的敌人只有那些原本用其余方法生产钢的。

    先用刀具来引起这些作坊行会的注意和恐惧,再告诉他们自己不生产以满足他们的初始预期,剩下的也就好谈了。

    作坊行会需要陈健帮着垄断坩埚钢锭,以确保其余非行会内部成员得不到良好的原材料。陈健也需要和这些行会拉好关系,也不想树敌太多,有些地方还需要这些本地行会帮忙。

    双方一拍即合,勾心斗角一番,定下来价格和每年的大致供货量,缴纳了一笔定金。

    另一边,湖霖那里的商谈也已结束。

    平板玻璃由都城本地的商人负责销售,商人只负责赚取差价,短期之内价格可以高一点。

    而其余的玻璃灯具、装饰品和器皿等,则是委托销售提成的模式,此外商社也会在都城开一个分店,平日可以零售,顺便立足。

    不想吃的太多以至招人恨,让出了一部分利益让更多的本地人卷入进来,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

    加上前几天让人印象深刻的宣传,市场可以算是基本打开了。

    等送走了这些人,陈健总算是松了口气,揉了揉喝过酒后有些热的脸,找了些冷水洗了一把。

    湖霖走进陈健的房间,看到账单就在桌上,没有压着镇纸也没有横着笔,意思是可以随意看。

    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忍不住叫了一声,走出来道:“陈兄弟,你可是发了财了?算起来如今手中的钱财,在闽城也能排的上号了吧?”

    陈健拍了拍脸,苦笑道:“我这是透支了十年后的收益,一次性提现了啊。这些不过是现金,论起那些地产、房产之类的,我在闽城算什么呀?人家有上万亩土地的大庄园,我可没有。就算我能再活五十年,单单是之后四十年卖镜子的收益,也不只是这些。”

    湖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问道:“你可是要急着做点什么事?你这是五十年太久只争朝夕啊。”

    “要做事的很多,再说还有你在这看着我,让我兑现承诺。要兑现承诺,那就得从头兑现啊。孩子的教育、将来的养老、伤残的补助、新的机器,还有新机器出现后的种种情况,都得一一考虑。你觉得多?我还觉得这点钱不够呢。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你说几年后问我借一万个银币我直接就答应了吧?柱乾兄啊,一万个银币,什么也干不成。”

    湖霖有些赧然,羞笑道:“陈兄弟也不必挤兑我了。当时我想的,不过是国小民寡,自成体系,自给自足。耕织教育,衣食住行,人人出力,不问城外之事。现在看来,那时候终究还是年轻,想的太少。”

    “不是想的太少,是你的想法对很多人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但是对我这种人没有诱惑力。能不能成功咱另说,都像你想的这样自给自足了,我的作坊产品卖给谁去?你梦中的小城用铁怎么办?如今那些大的用水力鼓风的大冶铁作坊,一天就能产几千斤上万斤的铁,你算算你那小城每个人一天能产多少?”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柱乾兄,我还是那句话,什么是进步?一个人一天能创造的东西,比以前一个人创造的要多,那就是进步。至于说富者越富贫者越贫,那是可以再想办法的。你不能说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就退回到一个人比现在一天生产的东西要少的时候。”

    湖霖点点头,问道:“我是想起来当初来都城之前,那九十多人退出咱们墨党时候你的那番话。你说咱们的目的就是让一个人每天创造的东西比以前更多,说什么咱们要代表最进步的生产力。”

    陈健笑道:“对啊,你说谁是进步的生产力?”

    湖霖摇摇头,陈健指着自己道:“我啊,还有那些占据成百上千亩地的大农场主、那些使用水力机械的作坊主。我们就是进步的生产力。你还别不信,我问你,比起一人几十亩地要忙一年的人来说,那些拥有上千亩地的大农场主,他们那里干活的雇工是不是每个人每年创造的价值要比一个小自耕农多?再比如那些水力作坊,是不是比那些手工个体创造的价值多?既然多,那就是先进嘛。”

    湖霖点头道:“这个我是认同的,但是我还是不理解你说的要维护他们的利益,这不是和咱们的目的背道而驰吗?咱们当初说的可是为了更多的人过得更好,可如你说的这种人只是少数啊。”

    “怎么会背道而驰?这个维护,是怎么维护?就拿那些大农场主来说,我是要维护他们,但不是说维护他们不交税。好比现在他们都不交税了,把税全都转移到了雇工和小自耕农头上,我问你,这是维护吗?我看不是,这不但不是维护,反而是祸害。”

    湖霖皱了皱眉,陈健解释道:“你想啊,贫者越贫还得交税,富者越富还不用交税,那下面的人活不下去了怎么办?只能是拿起枪来干了。干完了之后?肯定是要均分田地,完后每个人分个一小块,这问题不就来了吗?这不是往回退了吗?那你说这怪谁?当然是怪大农场主自己作死。”

    湖霖呵呵地笑了一阵,说道:“说笑归说笑,按你这样说,你应该和那些人结党才对啊。”

    “对个屁。我张口说半天,不如中下层站起来展示出自己的力量。我指着一面墙说,别挖了,不然要被砸死了。可我又不是神,谁信呢?还不如咔嚓一下这墙倒了一段,砸死几个,剩下的琢磨琢磨,才发现原来这面看起来傻呵呵的墙真是能砸死人的,比我和他们说半天有用多了。”

    “再一个,就拿这堵墙来说,他们现在知道该砸谁吗?我看还不知道,他们不会去砸那些挖墙的人,相反会觉得,是那些锄头啊、铲子啊之类的工具在祸害我。既是这样,我得去砸那些工具、恨那些工具,而不是去砸人。”

    “大家还都年轻,都需要不断学习。咱们这党派,其实就是个补习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之内,都不是要干大事,而是学会怎么搞党派,怎么搞妥协,怎么退步怎么争取。将来分道扬镳,总好过现在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扯淡连个自己的纲领、诉求、理论都没有要强吧?”

    “柱乾兄,闽城的将来,那就是一个演练场。形形色色的主张都会出现在那,真理越辩越明,手段越来越纯熟,分分合合甚至将来大打出手街垒黑旗罢工砸机器震压……习惯了就好了。你得记住一点,不是因为出现了墨党才出现了矛盾,相反墨党是为了各方利益出现分歧之前,就先明白要为自己争取利益。将来分家,势同水火,但是大家都成熟了,哪一边都不至于太过幼稚。”

第一百零一章 幼稚的分歧(中)

    对于将来分家或是分裂的说法,湖霖听陈健说了不止一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开始不以为然,觉得陈健有些危言耸听,可是听得次数多了,难免心中也有些惶惶。

    湖霖想到,当初在闽城推选党派内部执行委员会的时候,陈健是力推党魁和喉舌的重任,生怕沾到身上一样。

    即便他是发起者,即便很多理念都是他先弄出来的,但他却似乎对此毫无兴趣甚至推脱。

    到头来只是担任了掌管党产财务和负责科学宣传的人。现在想来,湖霖觉得陈健怕是嘴上说了那么多,恐怕说的那些哪个都不认同,心思也根本就不在这些事上。

    想想陈健说的补习班的说法,湖霖大约有些明白了。

    如今连自己都已经晕头转向,对未来的构想到底是怎么样的?原本想的那些,现在看来是可笑的而又简单的,不管是不是因为和陈健在一起太久以至于被他说服了,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确信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过幼稚。

    发现幼稚之后,也就意味着对未来更加疑惑。思来想去,也只能认为恐怕此时需要的真的就是一个补习班,而不是结业之后可以力任一方的成熟。

    几天后,又是一场早已经开始准备但一直没有进行的聚会,这一次参加的人当真是形形色色,基本上囊括了整个都城最喜欢闲着无事讨论政治或是激情昂扬想要改变种种不公的年轻人。

    形形色色说的一点不差,既有从别处来到都城求学的学生,也有官僚的子女,还有年轻的手工业匠人,开蒙先生,旧贵族的子嗣……

    种种种种,人数很多,识字的人多,喜欢这种事的人也就多。

    对于宴会的主人来说,这么多的人难不住他,都城这样的聚会很多,所以也就经验丰富。

    往来的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名流,但也算是在各自小圈子里有些名气的人物,又不是那种暮气沉沉的中老年宴会,难免有些杂乱。

    要是往常,主人大可以如同一只勤劳的蝴蝶一样,穿梭在各个花朵之间。化解尴尬、分出能够聊的愉快的小圈子……就像是一片草原,点缀着各色的花朵,每个花朵都分为几瓣,围绕着一个中心,杂而不乱。

    细心的主人在往常,总能把任何一朵花瓣安放在适合的花蕊附近,所以客人离开的时候总会留下愉快的记忆。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不再是一朵朵单独的花,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因为几个从闽城来的人,自然而然那种花朵林立的姿态也就不复存在,比起之前的那些宴会聚会也更为复杂。

    正如去年因为人与国家关系的那本小册子在都城这样的圈子中引起了轰动一样,不久前从闽城传来的关于墨党成立时候的七天辩论的内容也一样引起了轰动,甚至比之去年那一场更为剧烈。

    支持和反对的都有很多,还有一大堆想要问问题的,或是想要驳倒对方以求名气的如今陈健算是炙手可热,没有什么比驳倒他更容易获得名声的办法了。

    角落里,张玄看着许久不见的朋友走进来,远远地发现陈健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他也笑着点点头回应。

    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听着。

    案几旁,兰琪和几个人正在闲聊,瞥了一眼陈健,心想:“这旁边可是有一群想要把你剥开吃了的人,今晚上看你怎么应付。”

    打过招呼之后,还没等别人先说话,陈健便先笑呵呵地说道:“这次聚会用的瓷器玻璃都很昂贵,还有酒水也非常见之物。这种阵势我是见的多了,往往一言不合就要抡拳头。打着人倒好说,就怕人没打到,以至于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难免浪费,又叫主人麻烦。”

    “这样吧,咱们在讨论之前,先分开位置坐下。怎么坐呢?心思相同的坐在一起,就算到时候动起手来,也好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免得伤及无辜。”

    众人也都善意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陈健伸出左手,指着靠左边的位置道:“一会我先扯几句,认同这些话的呢,就先坐到左边。”

    “先说左边。”

    “既然说到自由,大家很多人也认同自由,那么咱们就先说说自由的未来是什么样。”

    “想必闽城传过来的小册子大家也看到了,咱们就直接说极端的情况。认同自由高于一切,并且可以解决一切,总得有个原因有个说法。”

    “如果什么都不管,自由放任行不行?就拿雇工来说,如果绝对自由,如果雇工太多,工资就会很低。工资很低,雇工就没有钱结婚,就算结婚生孩子也养不活,养不活的话二十年后雇工就少了。雇工少了,工资又高了,然后雇工又要生孩子,又养活了,然后工资又降了……这么自然地调节下去,几十年嘛,总能达到一个均衡的水平,对双方都有利,而且这完全是不需要任何人管的。”

    “再比如囤货居奇、物价涨高之类的事,也是完全不需要政府出手去管的。因为假使棉花贵了,自然有人多种棉花,然后棉花价格又会掉下去,不可能一直居高不下。对吧?”

    “所以呢,说自由放任可以解决一切,绝对没错。因为人的政策可能犯错,但是无形的手不会犯错。从长远看,几十年几百年看,这完全都合理嘛,最好的政府就只保持最基本的权利,剩下的任其自然发展。管得多了,反而是错,而且这压抑了人最基本的自由。”

    “现在,认可这种说法的,请坐到左边。”

    呼啦啦,一群人站起来朝着左边挪动。而原本在左边的一些人则是怒目而视,唯恐避之不及,跑到了中间或是右边。

    等人安顿下后,陈健又指着中间道:“现在咱们说中间。”

    “先不提你们都城某位先生说的,自由无价而公正或是平等只是自由之后的附属品,或者说只有绝对自由了才有真正的平等。这个咱们先不提,我也掰扯不明白。”

    “咱们就说人和人之间,从某种意义上讲,太自由了什么都不管,那就不可能平等或是公正。我爹有钱数万,你爹只有破皮袄一件,绝对自由之下可能公正吗?再者人和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有的长得好看,有的聪明,有的却天生残疾,对吧?”

    “咱们如果强调自由,那就肯定不可能公正。如果强调公正,肯定就会有约束,有约束那叫自由吗?换而言之,对国家来说,这个边框在哪?约束到什么程度?调节到什么程度?如果用约束来制约一些人,那这不就是更大的不平等吗?可要是自由至上,那又沦为弱肉强食的地步,未必是错的,但是有些人心中还是不愿意的。”

    “可能有些人就想,最起码要做到机会平等,国家应该给所有人设置一个起跑点。往严重了说,这些人甚至有极端的会考虑人类不平等的起源,然后决定把这个起源都推翻。”

    “往轻了说,至少希望国家承担更多的责任。比如最基本的失业补助、伤残补助、救济金,再比如说开蒙学堂的公平,或是最起码让更多的人能说出话来,亦或是希望至少能够救济那些吃不上饭的人。”

    “那么这些都得需要钱,这就需要征更多的税,当然穷人身上拔不出多少毛,那就稍微拔一下有钱人的,保证大家的机会平等,有差不多的起跑线。再者,希望国家能够适当管理一下物价、必需品之类的东西。”

    “不论是本质上希望自由顺便想要达到稍微公正的目的,还是心里就觉得人的不平等源于什么东西甚至准备全盘毁灭的,或者是心里觉得应该改变一下照顾更多的人,但还不知道该怎么改变的。先麻烦一下坐到中间。”

    这一次也有不少人选择前往中间坐着,一些人迟疑了一番,也最终坐过去,但是最左边的那些人却没有一个站起来的。

    最后陈健指着右边道:“就剩下最后一批座位了。”

    “这一批呢,是觉得现在一切都挺好的,不要有任何改变。哪怕是改变,也不是国家来改变。而是依托行会啊、个人捐献善款啊、道德啊、一直以来的传统啊之类的就可以修修补补。或者是加强道德的宣教啊,让侯伯国君子之风重现于世啊,各安其职各司其命。”

    “又或者呢,直接往后大退一步,认为需要一位无上权利的王,规定最高土地占有量,将多出来的土地分给那些雇工流民。男耕女织,田园之乐。城市里就是行会师徒,传承不绝。父慈子孝,师严徒奉,其乐融融。”

    “又或者,连平等自由这些东西都反对,认为人和人不应该自由也不应该平等,否则带来的只有混乱。重新确定等级制度,每个人按照自己的等级做规定好要做的事就行,那么世界就完美了。”

    “这么想的,都可以坐到右边嘛。”

    等人基本都坐下后,陈健一摊手道:“你们看,这叫我还怎么往下说?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还需要一个人总结出来。现在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的错,是你们内心深处彼此就有矛盾,所以矛头别对准我,咱们先把花个十年二十年,把最基本的东西吵出来,再谈以后。想要盖房子,总得先弄个地基,现在连地基都没有呢,怎么吵?”

    “先别问我支持谁,先问问你们自己,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规划过什么样的未来?是不是可以经得住别人的质疑后你还能反驳?就是坐在左中右三边的,你们中间有没有互相不认同的地方?”

    “不要以为吃馒头和吃面饼的,一定能联合起来先对付吃米饭的,很有可能是吃馒头和吃面饼的先因为哪个是面食正统而打起来。”

    …………

    ps:嗯。按说此时应该比这个还幼稚还启蒙,就当是为以后的左右提前排好诡异的座位。

第一百零二章 幼稚的分歧(下)

    “诸位,坐在这里或是仍旧站着的诸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今天我们能够在这间屋檐下见面,是因为我们都希望我们的族群我们的共和之国能够更好。”

    “这是我们的基本目的,就目的来看我们还是可以谈的。因为你们在这里不是为了毁灭族群,也不是为了让族群完蛋,只不过想到的办法不同。”

    “无论是绝对王权还是道德至上,无论是放任自由还是贫富分税,这都是道路,而这些不同的、看不到尽头的分叉,最终我们想要的结果都是更好。”

    “如若不然,大家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

    “我尊重今晚上到来的每一个人,就算你们是为了来骂我反驳我甚至抡拳头打我,那你们仍旧是个真正的国人。”

    “可是我们要走的路分出了无数个岔路,又没有一双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谁也不会知道哪条路是对的,哪条路是错的。”

    “既然这样,该怎么办?”

    “我今天来到这里,是来求同存异的,不是来吵架的,更不是来打架的。打架能说明什么?在这里,你们人多,我打不过你们,也超不过你们。可到了闽城,我有六百多雇工,二百多墨党的同志,还有一百多的纠察队,你们又打不过我。那么是不是在这里我就是错的?到了闽城我就是对的?”

    “既然不是这样,那么咱们就应该把吵架变为辩论,让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机会,让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而不是把这种事变为闹剧、变成武斗场、变为比谁嗓门大的地方。”

    “有不同的意见,可以提,可以反对,可以反驳,可以批判。”

    “但现在来看,我要说,其实大家还并不会讨论。”

    很是诚恳的话让下面被陈健刻意分为左中右坐下的人暂时安静下来,陈健笑着说道:“诸位,其实在闽城,我们党派内部也是经常争吵,经常讨论。可是我们讨论的时候就不会这样气势汹汹。”

    “我呢,印了一些我们内部议事的流程和规则,在这里发给大家看一看。如果大家同意,咱们就按照这种办法来讨论,来辩论,以及将来议事。”

    湖霖从后面和一个人抬着一个大的箱子,众人都回头观望,看到一本本很薄的小册子从箱子中取出,一一发了下去。

    坐在后面的人最先拿到,翻看了看,里面就是一整套完整的议事规则,什么时候允许发言,什么时候优先发言,什么时候应该安静,上面尽可能地写的清清楚楚。

    里面还有很多东西不完善,可是整体的框架已经勾勒出来。

    兰琪坐在中间靠前面,但并不是最前面,被前面几个人挡住了陈健的视线。她到最后才拿到这本很薄的小册子,翻开后细细读了一阵,微微点头,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在前面努力微笑的陈健,发现陈健并没有注意到她。

    上面的东西很简单,用词造句也没有任何的华美之处,但偏偏每个字都不是模棱两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首先要确定今天讨论什么,确定之后除非这件事讨论完毕否则不讨论第二件事。

    然后需要选出一位客观公正的主持者,不需要主持者拥有太高深的知识,只需要一个会看钟表、会敲桌子、会按部就班地按照下面的规矩选人发言即可。

    后面就是一些讨论议事的规则,不准打断当前发言、不准人身攻击、不谈背后的目的只谈当前的道理、谁优先谁应该延后、赞成和反对的表达方式等等。

    内容很简短,但是很多地方尽可能地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目的已经如果不这么做可能产生的后果也包括了最重要的一点,每个人理论上都是平等且有表达自己意愿的权利,否则可以离开不认同这种讨论方式。

    兰琪看完后,想着自己以前和别人争吵时候的场景,不觉笑了起来,和这上面说的并不一样,而造成的后果也正如这上面写的一样,往往是不欢而散。

    等了大约两刻钟,陈健扫过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确保每个人都已经读完了这本小册子。

    “诸位,咱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是否认同这种讨论方式。而现在,在认同这个规矩之前,我先用之前的规矩提议一件事:举手表决,不认同这种讨论方式中最基本的人人平等且有发言权这个概念的,请他离开。”

    “因为我们要讨论的一切,是基于这个基础,而不是要讨论血统是否神圣所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有鉴于此,我们必须要分清能否在这个基础上讨论下去,而不是要讨论之前这件事。”

    “支持且同意的,请举手。如果没有超过半数,我会离开。如果超过,请他们离开。”

    巨大多数的人举起了手,示意支持陈健的说法和议事规则,并且认同和那些人基本三观都不同完全没有讨论的必要。

    二十多人怒气冲冲地看着陈健,骂了几句,但是陈健只当听不到。其余人保持着克制没有选择争吵,只是沉默,这二十多人无奈地离开,决定回去之后也成立了一个党派凡是今晚上留下的人支持的,他们一定要反对,因为他们觉得受到了侮辱。

    等那些人离开后,陈健笑道:“现在,咱们至少在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就这件事本身来看,咱们都是朋友,都是可以互相接纳的。正如我所说,目的都是好的,道路不同。小明参军卫国、小红在学宫造炸药、小花在种地缴纳军粮,这都是在为共和之国而奋斗,目的相同,只是做法不同,所争吵的只是哪种更好。”

    “我们要讨论的事情很多,而且不应该只在小圈子中讨论,而是要让更多的人听到。人们会选择正确的、或是他们想要听的东西,这样一来既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也让更多的人明白咱们要争取的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对国事毫无兴趣,可你必须确信:国家对你却太有兴趣,这一切绝不会因为你对国事不关心而放过你。所以,假如你不想作市井匠人手中可怜的布偶,给别人随心所欲地推来推去,你就别无选择必须关心国事。这其实就是关心你自己。”

    “我们今天要讨论,明天要讨论,后天甚至大后天还要讨论。讨论完要印成小册子发出去,让更多人讨论。”

    “因而我们不应该也不可能只讨论这一次。所以呢,我先提议,我会捐一部分钱,咱们在都城准备一间宽大的、专门用来讨论国事讨论人讨论自由讨论平等公正讨论怎么才能让共和之国变得更好的地方。我们要办一套报纸,将讨论的事印发出来。”

    刚说完,陈健发现中间有个人举起了手,看手指的纤长是个女子,却恰好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这毕竟不是讲台上,没有绝对的高度差。

    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人举手做什么,却笑着道:“这位举手的朋友,你有什么想说的?”

    那个女子要站起来,但是站起来的同时话已经开了口。

    “我祖父在都城捐过一座学堂,很开阔而且空间很大。旬休日的时候,孩童休憩,可以在那里讨论,也就不用再花钱了。而且院落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但后面的字句陈健全然听不清,耳边只有鲜血涌上来之后澎湃的海潮声。

    心中就像是被尖锐的荆棘刺中,却又拔不出来,可是心脏却没有停止,而是不断地颤动,一次又一次撞击着这枚尖锐的刺。

    眼前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模糊的是周围,清晰的是站起来的那个女子。

    小麦色的皮肤,娇俏而又倔强的眉眼,连同说话时嘴角不自觉露出的像是嘲弄一样的习惯性的微笑……

    “你原来在这……”

    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是无数次平常而又习惯的开场,想要脱口而出却又被最后一丝理智压住。

    手臂微微颤抖着,指甲用尽全力抓紧了自己的下裳,像是要攥碎了一样,捏的指骨阵阵发白。

    陈健觉得自己像是要喘不动气了,心里很清楚自己此时在别人眼中一定很尴尬,可是却连摆脱这种尴尬的力气都没有。

    想要将视线从红鱼的身上挪开,但只是稍微转动一下,又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屑转了回来,耳边嗡嗡的蝉鸣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人是。

    心非。

    兰琪站起来,说完了自己该说的话,看着身体已经变得很奇怪的陈健,有些疑惑。

    自己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她很清楚;自己在别处或许不寻常,但在这里很普通;自己说的话并没有让人愤怒、激动、或是如此痴狂的内容。

    所以她很疑惑,疑惑于眼前这个刚才还很正常的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剥开变成羔羊,又像是带着一丝怨恨仿佛自己站起来的晚了,又或者……那眼神里透出一股平淡到仿佛父母看自己时的平常。

    不知道是谁,忽然发声喊道:“坏了!莫不是陈健的癫疾犯了?快!快!别让他咬到舌头!女子拔出簪钗让他含住!簪钗!簪钗!”

    人群轰轰地乱了起来。

    兰琪跳过去,头上的簪子是玉的怕是要被咬碎伤了嘴胃。

    知道情势不等人,奋力脱下自己的靴子,伸出一只手卡住陈健的颔骨,将靴筒塞到了牙齿之间……

第一百零三章 土改完的和那个还没改的

    靴子入嘴的瞬间,陈健已经清醒过来,半边颔骨被死死卡住,想要说话都为难,舌头被靴子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和红鱼这一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会是她的靴子。

    心中忽然想笑,心说这或许就是当初自己把她当了一年奴隶的报复吧。

    好半天,陈健连连摆着手,兰琪这才把卡在颔骨上的手指拿开,用力拔出已经被陈健咬出牙印的靴子。

    白色的、毛茸茸的袜子露在外面,她也没有害羞,很随意地坐在一旁将靴子提上。

    兰琪觉得这有些尴尬,但却想不出该怎么化解这份尴尬,只能把提靴子的动作变得很慢,心里盼着陈健赶紧想个办法。

    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悄悄耸了耸脖颈,偷偷瞟了陈健一眼。

    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陈健觉得默契地就像是一个学会了游泳的人再一次落入水中,没有对这个动作不知所措,而是瞬间明白这是求救让他出面,就像是很久之前一样。

    此时的气氛是尴尬的,不只是两人之间,还有那些被陈健惊住的人。

    陈健咳了几声,缓缓说道:“这几日忙于学宫的事,这半个月睡得极少,刚才赶来又没吃饭,一时间有些头晕。靴子虽是上好的皮子,味道却不怎么样了。”

    这根本没有化解任何的尴尬,陈健才发觉自己心里已经慌乱了,好容易解释了一番,说自己并无癫痫之症,只是这些天休息不好又没吃饭站的久了有些晕眩。

    “我一想到要和整个都城这些善于思考言辞犀利的朋友辩驳讨论,莫说吃饭,就是这几天觉都睡不好……”

    众人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只当是活跃了气氛,一时都笑了起来。

    兰琪心中却不太相信,刚才卡住陈健颔骨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那不是晕眩,因为晕眩的时候身体软而沉重,可是刚才整个身体却是硬邦邦的。

    但要说癫痫之症,更加不是,又想到刚才的种种古怪,极为不解,只好求助一样看了一眼她之前认识的湖霖。

    湖霖冲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奇怪的人。”

    在心里给出这样一个评价后,悄悄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这一次把头低下,借助前面的人挡住自己。

    悄悄看了看陈健,兰琪心中更加疑惑。

    陈健的眼神很乱,在众人面前扫过的时候,明显故意躲着自己。尤其是很随意扫到这边的时候,又很明显故意地将眼神挪开。可是挪开后眼神还是十有七八会再次朝这边扫来,躲躲闪闪却又期期待待。

    就像是一个躺在那里让父母掏耳朵的孩子,明明想要掏最为麻痒的地方,却总在耳勺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一下脖子躲开……

    陈健好容易稳住了心神,深吸一口气又把嘴弄出来微笑,想要继续说刚才的事,又担心自己失态。

    只好借口自己实在是撑不住了,先让湖霖帮着说完刚才自己听了一半的学堂的事,假装先去喝一杯淡醴酒缓解一下。

    主人急忙领着陈健先到了外面,给陈健端来醪甜酒,陈健连番道歉,主人却不以为意,相反还和陈健聊的愉快。

    假意喝着醴酒,脑袋里转的飞快。既然她已经来到这里,既然已经见面,那么剩下的也就好说了。

    两杯淡淡微甜的醴酒下肚,陈健也想明白了这时候该做什么,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大大方方地走回去。

    等到湖霖说完了那些事之后,陈健才重新走到前面。

    这一次稳住了心神,大大方方地看着下面的每个人,当然也包括兰琪。

    刚刚讨论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以后每旬都会在那所学堂里展开各方的辩论和讨论。陈健会出一小笔钱,用来补贴印刷小册子的用度,让这些小册子以低廉的价格出售补贴后的低廉价格肯定会被一些人拿回去上厕所用,这正是好事,上厕所无聊可以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陈健给湖霖使了个眼色,湖霖从外面抬进来一个有些粗笨的钟表,用来计时以免发言的人超出时间。

    “今天有些不同,大家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么这第一个议题就先由我们提出。”

    “这个议题是什么呢?就是是否愿意以特别党派成员的身份加入墨党,不受墨党的内部规矩约束,除非你自愿申请并且有三个成员引荐。特别党派成员不需要遵守内部规矩,可以随时退出。”

    “加入干什么呢?加入进来先做一些善事,比如推广免费的藕煤模具,比如监督商社慈善基金的使用,比如在南边水泽众多之地消灭钉螺先从闽郡开始,等等这些。”

    “再一个呢,就是旁观墨党的议事方式、组织结构、讨论方式、内部运作、党务运转。”

    “暂时放下分歧,等到大家各自总结出来各自的基础,等到大家内部讨论出各自的未来、方针、理念、意识形态之后,大家再分道扬镳,各建党派。在这之前,我们在讨论的时候,顺便可以互相依托,做一些稍微有用的、可以适当改善更多人生活的小事。”

    “不要弄成小孩子过家家,要弄就要弄的正式些。正式是皮,内核是骨,在没有骨之前,可以先学学我们的皮。学会了之后,认同的就借鉴,不认同的就更改、遗弃我说的是皮哈,不是骨。”

    “什么时候各自都提出了自己的纲领、规划、未来、自我融洽的理念,什么时候再……嗯,再打个头破血流。”

    “这个提议只是个简单的想法,其中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完善的、就算是今天咱们要讨论的事。”

    想到之前的尴尬,陈健索性也脱下一支靴子,放在了案几旁边道:“一会若是出现了嘘声或是人身攻击,主持者就拿皮靴敲桌子吧。我就不当这一次的主持者了,我要回避。”

    “大家先试一试,试着先完成一次不算太合理、不完美的讨论。听着简单,真正做起来很难。来吧,谁自告奋勇当主持者?”

    兰琪看了看陈健脱下的靴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主动站起来道:“那就我来敲靴子吧。今天晚上,靴子不是用来穿的,倒是用来让人闭嘴的。”

    大方方地走到前面,在众人笑声中得到了认同后,陈健把靴子交给了兰琪,蹦跳着坐到了兰琪刚才坐的地方顺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是坐在中间的。至于是从人类不平等起源完全推翻派的,还是适当温和变革派的,亦或是慈善补助续命派的,此时还没有意义。

    他不准备做任何发言,该说的话已经在来之前在内部讨论中完成了,既然要弄的正式些,自己就要守规矩。

    耳边传来的种种声音耳中,却如少女一样托着腮看着在前面站在的兰琪,虽然只是侧影。

    看得久了,终于拿出纸笔记下这些人说的话,不再抬头去看那个反正以后可以经常看到的人。

    环顾四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听着耳边叽叽咯咯的话,陈健所能感觉到的唯有幸运。

    是自己的小幸运,也是这个时代的大幸运。

    从开始围绕闽城做社会调查开始,陈健细细算了人均的财富和土地拥有量、手工业者和自耕农以及雇工的比例,翻阅了海量的关于当年统一战争的记录和北方的一些统计治疗。

    已然确定这个族群此时不适合任何的激烈变革或是革命,族群内部最该流的血已经有人替他杀完了。

    几十年前的统一战争,既是族群的统一,内部市场的统一,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资产阶级土地改革运动和原始的财阀共和国人理念的启蒙运动。

    逃亡贵族的土地没没收、没逃亡的贵族土地被低价赎买,既没有逃走又不想被赎买的免不得要杀个人头滚滚。

    夏国本地的工商业者和大农场主以及投机商大力资助之下,获得了足够的利益,也让工商业获得了足够的发言权。

    没收的土地分给了原侯伯国地区的农奴,更多的则是作为本国商人和大土地主对统一战争支持后的奖励而被拍卖。

    当时执政的王算是给共和国又续了几十年的命,缓和了矛盾。战争时代底层出身,却又在最后顺从传统没有世袭,算是历史的偶然改变了进程。

    侯伯国的封建土地制度被一扫而空,大量的没有被波及的人要么采取了夏国的雇工庄园农场经营方式,要么就是在赎买后用货币投入到工商业当中,顺带唤醒了那里的国人意识。

    资产阶级土改是一条必须要走的路,虽然各有各的姿势,但目的却是一样。

    克伦威尔的英国土改过,凯末尔的土耳其土改过,美国人的土改是西进路上的征途,连麦克阿瑟也是走日共的路让日共无路可走。

    推翻旧制度,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而不是谈笑间就可以完成的。

    对此法国大革命做的最为坚决,不但打贵族分田地,而且破四、旧,圣母院改名为理性圣殿,连日历都给改成热月芽月宁要资本主义的草,不要封建宗教的苗。甚至于若是巴黎街头有人只是发一声感慨,说句上帝保佑,都会有人纠正:公民!不要搞封建迷信包括先生、女士,那也是旧时代的烙印,要用新的称呼比如公民。

    幸运的善意历史演化,将这条必须要走的血腥的路让前人做过了。

    加之历史太短以及铁制农具和各种新工具过早出现以至于宗教没有在转型固化的瓶颈期出现,原本的土地制度就是允许买卖的私有制度,而且人少地多、权利集中而且税收制度还没有崩坏,说是全面的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建立起来并非虚言,所差的只是工业革命和更完善的内部妥协技巧和更为正式的资产阶级政党制度。

    不同情况要区别对待,正如在这边陈健可以和湖霖笑着说支持土地兼并支持自由放任,因为这边的土改用统一战争的形式完成了。

    但是跑到大海的另一面面对那个人口六倍而耕地却相差不多的族群,再这么说就是作死即便不考虑铺天盖地的大起义,不需要刻意圈地,就是平时的流民饥民,现在整个地球的手工业都容纳不下这么多的劳动力。

    唯有打烂了重分,在新一轮土地兼并的尖锐矛盾周期率到来之前,完成手工业革命和对外殖民消化失地劳动力。

    时间不等人,在这个时间线的一战前混成个大号沙俄末等列强就算逆天改命了。

    靠政府组织开发或是移民缓和矛盾……要是朱明有哪怕这样三分之一的组织力,也不至于会有甲申国难。

    陈健原本想到的切入点,就是衍圣公上劝进表全家剃发易服之后插入,矫枉过正宗教改革复古运动。要么走襄阳反击新顺成立的路,要么南京城前送甘油炸药教张煌言先生太平天国地道爆破法虽然前者被正统视作贼寇,但至少人家有夔东十三家没有头皮痒。

    然而算算时间,只怕活不到那时候,再者也实在狠不下心看着半壁江山沦陷死伤千万剃发易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听着身边这些人的声音,陈健算了算时间,换算了一下西历和天干地支,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南边近,东西远,只怕走出迷雾这个族群的心思也会放在南边和被沙漠雪山隔壁阻隔的西半边未知之地。

    到时候只能靠自己的垄断殖民公司在那边祸祸出一条路来。也好也坏,好的是自己的主动权更大,少了这边族群政府的制约;坏处是就怕现在族群的上层任务脑袋没生锈,和南边的西班牙打起来后拉尼德兰扶植新教售卖武器,让原本打三十年大伤元气的仗打了几年就结束了。长远看,最佳选择是哈布斯堡和天主教体系全面复辟,然而对这个族群来说肯定不会这么选择,除非上层能看几百年或者此时智障。

    陈健头疼的,则是在真正的炎黄故地,自己最佳切入的时机和形式是什么呢?

第一百零四章 大致形势(上)

    咚咚的皮靴敲案几的声音将陈健的思绪拉回到这场聚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知道是谁在前面面对着主持者发言,引来了下面的阵阵嘘声,好容易被皮靴敲动的声音压下去。

    陈健不知道刚才那人具体说了什么,但却相信今天在这里的形形色色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这里的很多人偏离了自己的屁股,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会捍卫自己阶层的利益,自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族群去无私地学雷锋做好事上,还是要靠利益的驱使,更不能空想因为自己忽悠几句和大海东边的族群同根同源就能华夏一心,那样想是要犯大错的。

    看了看案几上自己涂鸦的那些东西,拿起来用力揉碎,悄悄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继续装作很认真的听这些人辩论争吵。

    这里坐着的很多人也逐渐进入了状态,每个人都在思索着上前面发言的人话中的思想,琢磨着其中的漏洞,总结着自己的语言。

    原本一场酒会或是宴会,到头来还是不如年轻人思想交锋的诱惑。

    一直讨论到了深夜,众人还是没有疲倦,议题已经开始第三个了。

    各种各样的思想就在这里绽放着,幼稚的同时也有一些发人深醒的言辞。

    每个人都希望说服别人,然后发觉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于是开始在大厅中寻找自己的支持者,每每发现支持自己那些想法的人真的就大多坐在自己的旁边。

    如今的形式变得很有意思,当坐在右边的人发言的时候,往往左边和中间的人会一致反对。而左边的人发言的时候,中间的却能给予一些支持,甚至在某些大前提下他们是支持左边那些人的基础概念的。

    很多东西,大抵都是从闲扯或是辩论开始的。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但同样的批判的武器被更多的人知晓,这就会变为力量,成为武器。

    如今这一切的局面,不过是源于传统和数百年前已经完全过时的理论。数百年前留下的那些粗陋的符合当时时代的东西,已经很难解释如今的经济和新的矛盾了。

    是时候继续维护共和的传统同时又为新时代下找出支撑的理论了,靠的是眼下这些人和更多的人,但又不是靠此时的这些人和此时的更多的人,只能以待后来。

    社会转型的时代总会出现各种思潮与思辨,尤其是在认为将来永久和平、世界就这么大、贫富差距越发严重而且比以前更快、新机器新技术与固有的行会和习惯制度冲突的时候。

    先行者总是有幼稚的一面和自身缺陷的,可正是如今的这种幼稚和缺陷,让后人有了嘲弄他们幼稚的机会。

    就如今的形势,坐在中间的算是一支新兴的、也是最为脆弱的政治力量。

    内部成员五花八门。有出于同情的慈善主义者,有寄希望于上层施舍的最底层,有反思如今种种不公的年轻上层,技术娴熟但是缺乏资本的工匠,在读学生,还有各种空想主义、试图以刺杀密谋等方式直接推动一郡成立无政府自由的极端派。

    这些人被“先做微末的有益的小事、同时讨论未来”的想法团结在一起,因为人数稀少因而暂时还没有在内部产生巨大的分歧。

    自耕农对于这个党派没有兴趣、旧行会和官僚贵族反对、矿主和原本就有的官僚资产阶级痛恨,小资产者和娴熟的经历过数年学徒生涯的手工业者仅仅是同情但不支持。

    真正的基本盘那些不需要多年学徒生涯的最底层雇工,数量还很稀少,完全没有自己的力量。也同样,作为孪生子的新生的工业资产阶级更为稀少,政治权利更小人数更少。

    正如今天坐在左边和坐在中间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要站在一起,联合起来和守旧保守甚至反动退后的那群人斗争。

    这两支将来成为主流而且成为矛盾基础的力量,此时天然地联合在了一起,先争取资产阶级的自由与民主,然后再分道扬镳。

    到时候坐在左边的会许诺,让雇工帮他们争取到他们想要的,并承诺在他们取得了权利之后会给予雇工们想要的。至于给不给,那又是另一回事,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已然证明走到了新时代。

    左边的每成长一分,便有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雇工成为中间的支持者。

    小作坊主、手工业者、自耕农,他们此时会天然地站在右边,保守地反对大工业大作坊和水力机械、大农场。

    他们需要旧时代来维护自己的生存,甚至妄图往回退……然而,他们最终会被无情的湮没。要么成为作坊主,要么沦为赤贫的雇工,从而换了位置再去支持他们所应该支持的。

    现阶段的任务是帮助左边的支持自由市场的新兴资产阶级获胜,而不是此时就搞超脱时代的一步到位。

    要分阶段的搞事情,所以这个阶段将来势同水火的两部分人可以站在一起。直到成功后放任自由成为时代主流,也就是成为时代的保守和传统后,现在坐在左边的人自然会坐到右边。

    此时的激进就是将来的保守,只看主流是什么。唯独现在坐在中间的将来依旧在中间,只是将来的激进和将来的保守和现在不同了、将来的主要矛盾和现在也不同了而已。

    长远看,此时左中双方的目的是相同的:遏制官僚资本、反对财阀政治、消灭手工业、反对行会、打着自由幌子的资本自由,修改法律,改组议事会,确定自由平等的意识形态等等这些。

    短期看也是坐在中间的这群人内部的分裂。空想主义和手工业为主体的一部分道德市民,会在机器革命的时候站到反对面;部分相信人性本善的会对左边的人无条件妥协;无政府公有极端派会嫌弃这边不够激进出走组党;走出迷雾后部分人会急速右转,种族或是民族主义迅速抬头,要求稳定以方便获得海外的土地利益。

    按说此时陈健应该坚定的坐在左边,但现在左边那群人吃相有些难看,很容易被旧时代的分子抓住把柄攻击,而且容易蛊惑雇工阶层往回退。

    这就需要一些人站出来,用捍卫资产阶级的眼光去消除一些弊病、构建新时代的道德,以保障资产阶级社会的生存和防止被就保守和反动势力攻讦。

    经济学、博爱主义、人道主义、劳动环境改良、利益立法请愿、慈善事业组织、戒酒戒赌学习科学协会、圣母情怀等等,用改良的方式提前为新时代的道德真空填补这正是陈健正在做的事。

    把这种安慰人心的东西弄出来,以免雇工去砸机器、支持空想、支持倒退到均田地、行会同盟反对革新反对自由竞争的地步。同时又为还不会涂脂抹粉的新阶层打扮一下,免得被人攻讦的难以挣扎。

    换而言之,就是尽可能地告诉雇工:资产阶级是正义的,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雇工阶层过得更好。

    为资产阶级而战斗,就是为你们雇工自己。

    在资本的孪生子还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时候,这种屁股歪到天际的宣传是进步的、团结的。

    或许以后这种论调只是为了避免自我毁灭,但现在却是为了防止被反动的旧势力消灭。

    要为雇工阶层短期的目的和利益而斗争,但同时也要代表未来。短期是帮助资产阶级建立统治;长期则是宣传、辩论、研究和整理出理论,借助资产阶级统治之后的物质条件和政治条件完成自身的解放。

    这并不矛盾,相反还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试图掀翻旧制度残余的人。先达到人类异化的巅峰,将所有的自耕农小手工业者都一起拖入被生存所迫的、不劳动就难以生存的“自由的”强制劳动,再走第二步。

    这就是大致上此时内外的形势,除了民族主义之外的各种思潮都已经出现,旧时代的种种还占据着上风,但是新时代的问题已经浮现,只是还没到成为主流矛盾的地步。

    陈健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钟表,终于在人们提议商讨第四个议题如果让每个人都有参与政治和拥有票权的资格,那么会不会导致绝大多数的贫困者以多数的名义剥夺少数的拥有财产的权利、票权需要有地产和财产限制是否合理的时候,陈健给出了另一个提议。

    “今天已经太晚了,来日方长,不妨大家先回去休息,想想今天讨论的种种,然后想一下下一旬要讨论的事。三五个熟识的一个小组,你们内部先定下下一旬要讨论的事,然后汇总到一起,挑选出大家最感兴趣的三四个话题,提前一旬定好,都做好准备。”

    “到时候可是要去学堂,而不是如这里的宴会。不说提前备下言辞与思想,至少润喉咙的水要准备好或是选出专门负责后勤保障的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已经是后半夜,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些困倦。

    于是站起来互相认识了一番,问候了一声,便各自散去。

    陈健蹦跳着来到兰琪身边,拿回了自己的靴子,两个人很平常地笑了一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互留背影就此别过。

第一百零五章 大致形势(下)

    回去之后,陈健等人碰了个头,决定把今晚上众人的发言都总结出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是内部的决议,陈健自然也要执行,于是点了蜡烛互相把各自抄写的一些东西交换整理,或是回忆一下一些语速太快而没有记录下来的。

    湖霖拨弄了一下蜡烛,和陈健等六七个正在整理的人说道:“大家说,咱们现在争论辩驳的东西,是为了什么呢?”

    和弟弟与家中闹翻、在闽城煤矿推行安全灯表现优异、被推选为党内对外联络委员的乔铁心翻了翻手中正在整理的纸张,说道:“就我来看,今晚上讨论的东西很多,我只说我能理解的。那就是晚上讨论了财富的产生,到底是社会的总财富越来越多?还是总财富只有那么多是固定的。财富源于土地?还是源于劳动?”

    “毕竟这是咱们内部都引起过巨大分歧的讨论,今晚上讨论的只是个皮毛,以后可以慢慢讨论。我坚信,咱们内部的想法是正确的,而且会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而这些东西,又是咱们很多理念的基础,包括地产限制的票权和工匠票权的问题。我觉得没有这些东西作为基础,有些要求就是无根之木。”

    “如果财富源于土地而非劳动,那么咱们的很多要求和变革就会变成不合理的存在。”

    “就像是知道了煤矿瓦斯爆炸的原因,才能够找到防止爆炸的办法。我觉得财富、经济一定有一种规律,只要找到了,按照这种规律用理性去推理,总能找出一个对所有人都有益处的办法。”

    众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几个人又各自从不同的角度说了一番,陈健最后问湖霖道:“柱乾兄,你觉得呢?”

    “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你们知道,我是学过律法当过讼师的。从我的角度上看,咱们在讨论两件事。”

    “一件是为咱们很久前就定下的**规找到一个根据。正如咱们出生就知道**规的存在,而且很多是开国之初就定下且不准更改的。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但是现在,咱们需要探究为什么会是那样,从自由平等或是兼爱之类的角度去给出一个解释,以证明其合理。”

    “第二件呢,我觉得咱们就是在讨论,哪些法律法规已经不合时代了,哪些是之前所欠缺而且没有明确规定的,哪些是与**规的内涵互相矛盾的,哪些是需要修改的、添加的、删除的、废止的、明确的……”

    “我觉得陈健说的对,这种事断然不是几年就可以争论清楚的,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这是咱们要努力的方向,而在努力的同时基于咱们所认同的想法去实践。”

    “不一定非要我们提出,只要那些最基础的东西被更多的人认同同意,那么自然而然就会修正修改。我觉得是这样的,如果不修不改,那就是和大家都认同的东西相悖,那么自然会有人起来反对。”

    湖霖说到这,忽然问道:“陈健,你对今天分开坐的这些人怎么看?咱们是认同暂时让他们和咱们保持亲近关系,逐渐拉拢或是吸引一些人加入的。可是一些人和咱们的想法完全相悖啊,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建起组织,让他们有圈子完善理念?就比如那群坐在右边的,完全反对任何变革的。”

    陈健笑道:“任何事,都是头上带着金冠、屁股后面抹着屎的。我们是甲,他们是乙。想让更多的人接受甲,除了要正面批驳乙,还有一个更为有用的办法。”

    “那就是支持、甚至培养一批非理性的对乙的一切都维护鼓吹的人。哪怕是屁股后面的屎,他们也会去论证这个味道是香的。论证的多了,固然有人相信真的是香的,但也有更多的人会厌恶甚至连乙身上的金冠都一并反对。因为不顾一切大唱赞歌的人,自己就会把屎涂抹到金冠上。”

    “他们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承认那是屎,要么极力证明屎是香的。问题在于现在我们和左边的人都是认为需要变革的,所以那些不支持任何变革的必须要证明屎是香的。而我们身上的屎……暂时还没有办法体现出来,除非真的按照我们或是左边的那些人变革之后。但同样,变革之后,自然会有新的理念来盯着我们身上的屎,但却不会是他们那群坐在右边的人了,因为他们解决不了。”

    众人想了一阵,都呵呵地笑起来,一人道:“在幕台上的人,总会被幕台下的观众盯着,这是无解的。”

    另一人也道:“要是这样,其实我们只要一个监察权就好,永远不要上台。我们争取一个监察权就好。这样我们身上绝不会沾上一点屎。”

    “那是只空谈问题,不担责任。平时袖手批判,出事的时候便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就感觉这么做不好,那有什么用?”

    “但是还是需要有人监察的。所以监察权和御史台的责任需要有人担起来。”

    “这是两个概念。这是针对一些有法律规定的事,而不是具体的政策。比如一个官员谋求私利,这个可以监察。但是如果政策出了问题,这又怎么办?只说问题,却不敢去承担,的确不会犯错,的确身上不会有屎,可又有什么用呢?”

    “我觉得应该把一些权责分开。”

    “但那样会互相掣肘,会不会什么事都办不成?”

    “从这一点来看,圣人政治其实并没有错?”

    “如果有圣人,那就没错。但现实没有圣人,所以这就是最大的错。在假设的条件是对的,未必就真是对的。”

    “不对,你说的本身就不对。一个人不能成为所有人的圣人。规定了雇工的最低工资,那对雇佣者来说就不是圣人;不规定最低工资,对雇佣者来说这是圣人,可对雇工来说这就不是圣人。”

    “圣人不是好人,不是让所有人都说他是好人,而是谋求多数人都受益。这是可以理性计算的,只要算好一个比例,或许能成。”

    “让多数人受益,就是损害少数人的自由。”

    “总有办法既可以把互相掣肘的问题降到最低,又能符合更多人的利益的。”

    ……红烛摇曳中,这些年轻人延续着之前的争吵,思想的混乱或许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

    陈健坐在那,尊重着每个人的意见,仔细听着,却一言不发。

    过了一阵,有人问道:“陈健,今天那些人还有咱们,分成左中右坐着。如今只是嘴上的争吵,将来呢?”

    陈健摇头道:“将来?辩论的人只是靠嘴皮子,最多也就抡拳头。可是后面隐藏的东西,却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人一多,抡拳头或许不过瘾,那就用枪炮就辩论嘛。”

    众人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经历过玻璃作坊的打斗事件,他们也算是成熟了许多,讲道理总归比不过抡拳头。

    陈健见众人叹气,便笑道:“这有什么可叹气的?就像今天排座位的时候,其实问题不是很清楚了吗?坐在左边的,大多是被行会规矩、官员和行会压制的商人、作坊主或是有技巧但却很难施展的工匠。坐在中间的,则有大半是吃饱了撑的。”

    “如今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说地产的票权过重、行会领袖可以直接被推荐进入议事会。再比如说选区不合理,闽城二十万人,能参加全国议事会的不过那么几个。可有些地方人数不过数千,却有和闽城一样的议事会成员,导致很多政策对作坊主和工匠很不利。”

    “这一点咱们坐在中间的,其实就可以和坐在左边的算作盟友。因为靠吃饱了撑得发善心的人成不了事的。坐在左边的需要咱们的帮助,才能获得他们想要的、心目中的法律规则和议事会权利,因为他们有钱但是人少。”

    “同样,咱们坐在中间的也要依靠坐在左边的。只有先帮着左边的人得到了权利,扩大了票权,才能发挥更多的人数优势,毕竟支持坐在中间的人除了吃饱了撑得,大多是穷苦雇工或是小工匠。”

    “左边的人达成目的后,才是咱们和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左边的达成了目的,证明作坊多了,而且他们的自由之类的理念也成熟了。作坊多了,雇工也就多了,这样才有更强大的力量,靠人数优势才能有资格发声。要不然现在,闽城才多少雇工?完全敌不过规定最高土地拥有量、均分土地之类的诱惑,这正是和咱们大作坊大农场然后征税再分配立法补助的理念相悖。”

    “所以我建议,咱们暂且和他们还是朋友,一起抵制那些往后退的思想。至于将来,那就到将来再说吧。不是完全投降,也不是完全听他们的,而是在对付共同敌人这一点上和他们站在一起,但同样我们也有自己的组织。”

    “我们不反对大作坊、不反对自由经济,更是完全支持政治变革和议事会变革,但是要在这个基础上争取我们的利益。这个度很难把握,过了就容易激进,太软了又容易丧失我们自己的原则。所以咱们还是要花上几年的时间,完善咱们自己的原则才行。”

    “在这之前,完善理论、扩大宣传、变更法律、争取票权和话语权,这是第一要务。只有有了这几个条件的支撑,咱们才有可能提出建议并且走合法途径通过。咱们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这样吧,明天咱们把在都城的成员叫在一起,大家商量一下,表决一下。同意的话,就算是这一次都城之行后定下的基调,回到闽城提出大家再讨论。”

    众人小声讨论了一会,也都认同了这个说法,表示同意陈健的意见。

    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又说了一阵也都哈欠连天,就要去睡。

    陈健在众人临走前,忽然说道:“诸位,还有件事。党内的财务制度已经有了点雏形,渐趋完善。我想要辞去财务委员的职务。先和大家通个气。”

    “这不是我逃避责任与任务,而是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咱们既然要改善雇工的生存环境,我就是闽城雇工数一数二多的作坊主,自然要从我这里做起。各种规定、诉求、改良,也需要从这里尝试着整理出来,以为将来充实我们的基础。原则上,我应该避嫌,但是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就自我推荐,主要负责这一项工作。”

    “这是一处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尤其是我们如今的思想还很幼稚也很混乱,很难界定合作与妥协、争取与对抗。”

    “这种尝试是第一次,而我又了解作坊主的底线。我希望在这件事上,大家能够重视我的意见,立足实际,缓步前行,不要走的太快。尤其是我不建议由一些思想极为激进的同志来做这件事,并希望在这一点上得到大家的支持和认同。”

    这只是一个提议,并不是正式场合的意见,尤其是这里的人大多数是认同陈健的。众人散去后,陈健拉住湖霖,终于有机会说点私事。

    “柱乾兄,今天宴会上那个女孩子是谁?”

    “兰琪。祖辈在第二次泉谷之战后便跟随姬夏征伐,封子爵,兰姓。后来……”

    陈健回忆了一下听上去很久远但自己亲历过的那些事,恍然道:“原来是他家。”

    湖霖以为陈健是在感概后来发生的那些很多人知晓的事,却不知道陈健在回忆之前发生的那些已经被遗忘的事,失笑着摇摇头。

第一百零六章 特色

    一个半月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都城的竞技大会正值激烈,为都城掀起了一场狂欢;名为青年之家的年轻人发泄政治热血的旬休日学堂,也开始有更多的人参与到其中;廉价的小册子每旬都被印刷,陈健出钱贴补,价格低廉购买量很多;原本玻璃和新科技展销的地方,被陈健租用下了场地,投了数千个银币变为了一个简单的儿童游乐园,同时也为今后每年一次的博览会预备下了场地。

    当局很聪明,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时不时地弄出些小的暴乱、思潮、争辩,比起一直压制以至于到最后爆出不可收拾的后果要强许多。

    当局的密探也已经开始深入到这些年轻人其中,对于这些人的思想开始监控,不过并没有封禁。

    现在已经有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和启蒙思潮的雏形,但是距离整理出完善细致的理论还要差很多火候,尚需十几年的孕育。

    没有这东西,就没办法为资产阶级先进性和资本主义的优越性站台。

    劳动、分工、生产、分配、流通、再生产,这些东西从某种极端的意义上讲,多少像是天命论或是主神论,算是为合法性站台你当皇帝是因为天命,你当国王贵族是上帝的旨意,我们上台搞资本主义是因为我们更先进并且可以论证。

    当然并非如此浅薄,但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层外衣。

    包括一系列的自由、人权、平等之类,都是在捍卫传统的同时又试图用“道理”去解释共和的传统与权利的分配。

    这是和科学的进步密不可分的,经济学到底是不是科学是一笔糊涂账,但如果没有对科学的认同和追求,也就不可能用“道理”或是理性去解释社会与财富的规律,从而得出如今的许多旧的东西已经阻碍了财富增长的结论。

    连同之前学宫的实验、人前的展销,就像是一颗璀璨的彗星,忽然间让都城变得热闹而又复杂。

    这样热闹而又复杂的都城,并没有留住陈健,这时候他已经和很多人一同踏上了返回闽城的海路。

    来的时候,他只是个学宫的弟子、闽城南安县的作坊主。

    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不同。

    先是在礼部的主持下,陈健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贤人祠上,以表彰他做出的一些贡献。

    算不上历史上留名的最年轻的,却是这几十年内最为年轻的,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也算是众望所归理所当然。

    真正的贤人祠远在故都,为了镇住那些侯伯国旧贵族,也为了打破连绵多年的财阀家族,迁都到了新的都城,贤人祠也在新的都城建立了一座,没有给陈健故地重游的机会。

    胸前佩戴着很久前还是自己设计的黄铜的徽章,这是莫大的荣誉,可以吹一辈子连带着有机会死后葬在故都的那片墓园中在体系崩坏之前,很多侯伯国的统治者死后也是要葬在故都的。

    除此之外,木老先生还有学宫中的先生们还送了陈健一份大礼。这些老先生们联名推举了陈健,成为学宫先生。

    先生是先生,从教师的含义引申到现在,广泛地算作一种称呼。

    而学宫先生,则更像是一种荣誉名称或是职称,意味着可以自己在学宫开讲、授学。

    某种程度上,工部的一些大工程是需要咨询学宫先生的,拥有建言权。

    当然,不只是自然科学或是技术,还有文学、政治之类的学宫先生,但是全加在一起人数全国也不过一百六十多个,算起来陈健的年纪当真可以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自然科学、算数、技术工匠之类的人,在工部和军方影响力不小,但在别的部就差的远了,属于边缘阶层。

    授名的时候,陈健也算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大人物,工部尚书,真正的高层决策圈的人物。

    对陈健勉励了几句,因为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对陈健印象很深刻,所以写了一幅字送给了陈健,以示对年轻人的鼓励。

    陈健颇为悔恨自己没有先弄出来镀银铜版照相术,要不然照一张原始照片更是有助于自己拉大旗作虎皮。

    不过一套昂贵的紫丝绸的长袍、一块玉佩算是到手了。紫色染料虽然昂贵,可也不是巨富之家消费不起的,也没说不让穿,只不过是经过礼部颁发的还是自己买来穿的,还是不同的。

    这是礼服,一般情况是不必穿的,但是正式场合还是可以穿着紫丝长袍、挂着贤人祠留名的徽章、配着玉佩出席的。

    这大可算作无形资产,尤其是配上年将二十的噱头,更叫人羡慕。

    穿上这身行头,穿梭在都城,交好了一些权贵子弟,顺便将热气球俱乐部在都城建立起来。

    第一个热气球捐献出去,是俱乐部的第一个热气球,很快第二个仿制品就出现了。数百平方米的布漆之类,很多人玩得起,已经有人尝试最高能够飞多高了。

    每天的酒会宴会鲜衣怒马的生活中,也有更为重要的事。

    白景烁送来了用微元法推出的向心力,按照力、加速度、质量的关系,用最原始的算不上微积分的办法,得出了向心力等于质量与速度的平方除以半径。

    那位每天看星星的先生在陈健“无意”的提醒下,时隔三四年发表了关于荧惑星运动的第二篇文章:行星轨道椭圆半长轴的三次方,与行星公转周期的二次方,两者之间的比例是一个常数。

    经过数学推理后,基于行星质量不同但是那个比例常数相同,从而得出这个常数的内涵,与行星本身的质量无关。

    又由向心力的公式,得出一个结论,行星之间的向心力,必然和行星本身的质量有关。

    于是一个推测理所当然地出现了:行星运行是被向心力拉着的,否则不会做这种运动。既然这个力与行星的质量有关,而这个常数却与质量无关,那么这个常数的意义是什么?

    是常数本身就是自然界的规律?

    还是说被行星围绕的太阳的质量隐藏着这个常数的秘密?

    因为太阳的质量也是恒定的,那么本身也就是一个常数,也就是说这个常数本身的秘密是和太阳的质量有关的,而如果太阳的质量变了,那么这个常数也会变,所以这个常数内部还有一个与质量有关但却不会变的常数。

    正如陈健之前花了好大力气和学宫的先生与同窗们绕的那个圈一样,这个常数本身就是不变的放之四海皆准的?还是说这个常数是和太阳的质量有关,只不过太阳的质量是不变的,所以这个真正的常数乘以不变的太阳才得到了一个认为是常数的常数?

    但同样,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个常数适用于任何有质量的物体。甲本身的质量乘以这个常数,就是甲所受到的吸引力;乙本身的质量乘以这个常数,就是乙所受到的吸引力。

    可随即悖论也就出现,假如甲围绕着乙,那么甲和乙之间的吸引力是不同的。

    要么是陈健说的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的理论错了;要么就是这个常数不是一个常数,只是某个隐藏的常数乘以太阳的质量之后得到的数,而真正的常数和质量有关。

    前一点很难质疑,因为自古以来的阴阳相互作用的哲学理念构成的基础,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力与反作用力是基于传统的哲学理念的,相比于这个,人们更愿意相信是有个还没有被发现的、隐藏的作用于质量的常数存在。

    看似顺风顺水,不过最难的问题还在后面。

    就像是陈健花了许久说质量一样,万有引力也是一样,这不是个数学定理,而是个直觉演绎的定律。

    这是定律不是定理。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至于为什么,不需要知道,相信就好。信了可以解释很多东西,不信很多东西就解释不了,可以给出一整套公式完善,但是这一整套公式是基于这个东西存在而给出的。

    神说,这不是万有引力,这是神定下的万物间可以测量的爱慕,只是恰好和质量半径有关,而且这不叫力,这些爱慕值。没问题。

    士大夫曰,这不是万有引力,这是天地间所不能逾越的可以测量的矩,只是恰好和物与距本身有关,这就是一种天人感应。没问题。

    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承认并且接纳到世界观中,就没有问题。

    哪怕你从天人感应、风水五行、八卦阴阳这方面证明这个定律的存在都没问题,不会影响到这个定律本身。

    唯独就是定律背后的定理,需要逻辑、数学和自然科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些是术,不是道统,只不过术玩多了道自然也会魔改的面目全非俱有本地特色也未可知。

    特色,即魔改,可以改的夫子惊呼我没让人裹脚剃头卧冰求鲤,更能改的原教旨的王莽一脸疑惑不明所以。

    特色二字,最有风味。

    对于学宫兴起的这一场风波,陈健也没参与,而是参与总结出来了光的反射定律这个看似毫无意义人尽皆知只是差弄成定律的东西。

    留了一个靠光反射定律和相似三角形原理可以将微小的移动扩大为肉眼可查的不明所以的文章,便带着一身荣誉和名声,拜别了先生和同窗,别了好友和一个可以亲昵另一个只是朋友的女孩,离开了都城返回闽城。

    乘船的那天,想要在送别亭上见到的人都见到了,并无遗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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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