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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登船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陈健把所有的实验器具堆放到船上准备北上之前,刚刚成立的墨党已经完成了第一次内部大会。

    几年的时间,陈健仔细研究了这个族群和这个所谓的共和国。究其根本,不过是一个挂着共和国名义的贵族寡头共和国。

    随着大范围战争的结束,以及极为不合理的议事会等级人数和推选制度,真正操控实权的已经沦为了几十个家族的暗中统治。只是一种打着共和名义的门阀、没有血统神圣的贵族家族裙带的联合。

    也就是土地足够多,五六百年时间以致人口还太少,冶铁和农业技术的进步支撑,暂时并没有出现尖锐到极点的矛盾。

    这种寡头和重新贵族化的趋势仍在继续,陈健猜测如果不能走出迷雾、没有技术的快速进步,用不了多久内战就要打起来。

    利用底层支持的称帝来缓和大族和底层的矛盾,这或许是技术停滞情况下的一种进步,如今已经有了这样的趋势。

    说到底,从一开始只是为了留下一个非帝制的样板和思想。但是某种程度上帝制未必就不如伪共和,民选皇帝仍然有着极大的存在的基础,工商业资产阶级的力量还不足以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未来到底应该怎么样,没人知道。除了陈健确信迷雾之外还有一个广阔的世界、技术带来的进步和对外殖民可以缓和矛盾之外,没有人相信。因为还没有经过证实。

    这种情况下,新成立的墨党从成立之初,其实就已经开始了分裂的倒计时。

    这就不可能是个严密的组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怀揣着不同的目的加入进来。

    有手工业时代的空想家、有无政府主义的自治派、有集权制约重税派,还有将这个党派当成一个松散的讨论小组的娱乐派。

    一共二百八十七个人,开了七天的会之后,九十四个人退出,成立了形形色色的松散组织,彻底决裂。

    时代决定了陈健要说什么样的话,也决定了将来发生内战的话必然是一场资产阶级夺权的战争,所以他明白自己应该站在谁那一边。

    七天的大会上,陈健借用了都城邮寄来的小册子中关于人本性追逐私利的说法,定下来党派内部的诡异基调,歪到了天际之外。

    此时尚没有生产的相对过剩,所以一些东西也根本不需要提出来,相反还要以生产相对过剩为目的,坚决地支持自由放任的资产阶级思想。

    这些东西他所知不多,只能提出一个大概的想法,定下基调慢慢讨论。但既然是启蒙或是开头,也就自然可以说动很多人支持。

    他说人是追逐私利而又充满理性的,所以无数个追求私利的理性个体将会天然地将自己的资本扩大生产,以追求更多的利益,所以社会财富的总量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断增加的。

    新的机器、新的技术,都是推进这一切进行的。也是让社会财富增加的最主要的办法。只有社会财富足够多,才能够使整体的生活水平上升,使所有人都受益。

    新技术带来的暂时性的失业和破产,都是社会进步所必须的代价,要相信在理性的自私的人的存在下,可以自我调节。

    所谓的兼相爱、交相利,并不能指望一个人的善心,而应该指望他追逐私利并且理性地为自己的私利去考虑。比如一个种小麦的农场主,不要指望他发善心送给别人面粉,而是希望他出于自己的私利去考虑而扩大种植的面积和产量,可能他的本意只是为了自己发财,但在客观上增加了小麦的数量……

    至于说慈善商社本身,陈健的说法是如果底层彻底绝望难以生存以致反抗,所花费的更多,所以慈善本身就是一种长久的、理性的富有者的自私。

    同时为了吸引中底层,陈健又提出了争取扩大票权、国家税收二次分配给予象征性失业补偿和工伤死亡赔偿等。要求完善教育体系,扩大议事会权利,议事会有资格推选一些政务官等等要求。

    并且提出了点滴进步跬步千里的说法,从闽郡开始进行一些合作社之类的小资社会改良的空想尝试。

    这就是一个大杂烩,将来这些思想可能会彼此仇恨为敌,互相指责。

    但就现在来看,这一切却都是进步的,都可以吸引到很多拥趸的。

    古典自由不可能和二次分配福利改良共存,互为异端;手工业时代的空想和大工业资本彼此仇恨,难以融合。

    但在资产阶级和它的孪生子同样脆弱的时候,这种大杂烩却是可以最广泛地得到支持。

    况且这些新的概念也都是需要后人完善的,他只是开个头,将这些概念引入其中。

    至于这个党派什么时候分裂,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分裂的时候必然已经强大到分裂出的任何一支都是可以影响全国的政治力量了。

    现在考虑这一切都太早,只是需要一个组织尝试着弄出几套理论。等到水力工厂和纺织业技术革命的时候,拥有解释权,以免被捣毁机器运动波及,打个措手不及没有一整套的合理性解释。

    同样,为了取得新兴资产阶级的支持,陈健果断地用来一套歪理邪说来讨好他们同时麻痹底层:单独的某个作坊的罢工和要求工资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拥有了广泛的组织获得票权、修改法律提升最低工资才是可行的,并尽可能让底层存在幻想只要得到了票权就能解决他们的苦难。

    这些混沌而又带有欺骗性的理论,正好符合这个懵懂青春的族群,也符合加入组织的成分:小资、作坊主、部分在垄断行业内的生活水平不错的雇工、市民、手工业者、理想主义青年。

    等到将来走出迷雾、开始殖民、新机器使用,新的得益者诸如海商、海军、大工厂主也会加入。他们到时候会很有钱,因此便需要一个政党帮着他们攫取政治权利和为他们执政的合法性站台。

    至于雇工和真正的底层,那还不是一支可以发出自己声音的政治力量,离他们上场还有一个蒸汽机的时间。

    经历了七天的激烈辩论和三分之一的成员退出后,党派内部暂时取得了一致。

    长期纲领是贯彻公正、正义、科学与技术之类的思想,中期目标是让这些思想普照大地让真理之声传遍四方、内部辩论整理体系,短期目标则是以闽郡为中心开始种种改良扩大影响等等。

    剩余的成员认同了纲领和章程,选举了内部的七名执行委员,陈健被选为主管会费财政和科技传播的执行委员。

    并且在会上定下来新一年的发展目标,党派内部以推销安全灯和建立小作坊为基础,扩大到其余矿山城市,吸引更多的工匠阶层加入,获得矿工的支持。

    同时前往都城,与一些思想激进的年轻人接触,在都城建立自己的组织,印刷党派的刊物和报纸,传播启蒙思想。

    这一切都是合法的,既没有分裂也没有鼓吹暴力对抗,暂时不会引起重视,只会当成一群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人在追求些公正之类的事。总需要有人为这些东西涂脂抹粉,陈健也要为将来的殖民地票选政务官自治做好准备,尽量倒逼内部变革。

    带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在暖春三月来临之际,陈健和湖霖以及四十多个党派内的成员踏上了北上的帆船。

    这艘帆船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新奇货物,还有陈健所需要的各种器械。至于其余一同北上的人,既是为了打开都城的玻璃市场,也是为了和湖霖那边的朋友接触。

    船头上,陈健看着海浪和空中飞过的海鸥,竟然有些感慨。

    这是第一次乘坐海船,风浪颠簸的厉害,速度也不是很快。

    这样的船速想要穿过数万里的海洋,真的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不屈的精神。这个时代应该属于冒险家。

    无边的墨色的海,就在眼下,陈健心想终于有一天,自己也要乘着帆船走遍世界的角落,追逐日出。

    那些没有被发现的岛屿,那些没有被发现的陆地,还有那些没有被发现的物种,至少会有很大一部分的命名会是方块字。

    海峡、洋流、陆地……这是多么神奇的存在。他们本来没有名字,直到被发现后赋予了名字,再从这些名字中自然而然地记录下发现者的足迹和历史。

    疾病、土著、猛兽……这一切,会不会吓倒这个族群探索的脚步?宗教、思想、对抗……这一切在打开迷雾后,会不会让族群陷入混乱?还有更远处那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族群,会以一种怎样的姿态抓住新时代的尾巴,古老的文明和深厚的底蕴能否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他心中也没有底,也不可能有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站在甲板上,陈健忍不住冲着大海呼喊起来。

    船上的人都笑,以为他是第一次出海远航的兴奋,却不知他的忧心。

    呼喊之后,默默地看了大海许久,长叹一声,不知所措。

第七十八章 收获

    海风停歇,收帆入港,第一次踏上都城的土地,陈健激动不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距离这里不远,就是自己上一世的埋骨之地,也不知道如今能不能找到,或许早已被虫蚁所噬。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像是不久前记忆中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可现在却成了繁华的都市。

    时空在这里扭曲,记忆变得毫无意义,陈健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发出什么样的感慨。

    烈日之下,竟然陈健身上有些冷,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沧海桑田的变迁是这样的无情。

    赶往都城还需要一段路,湖霖和他同乘一辆马车,后面还有一大堆需要轻拿轻放的货物便走了水路。

    那些货物既有售卖品,也有一些对陈健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花费高昂,意义重大。

    湖霖发现陈健有些不对,似乎是心事重重,便多说了几句。

    “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毕竟第一次来都城啊。”

    “人没来,名声早就来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湖霖笑呵呵地指着远处可以看到轮廓的城市道:“既是第一次来,少不得要到处看看。都城繁华,可不是闽城能比的。豪富之家无数,数百年前的亲贵之家众多,很多家庭的祖先那都是书上留名的人物。”

    陈健笑了笑,心说我和他们的祖先熟的很,倒要看看有没有长得像的。

    想到这,又想到前世的心结,心下便有些凝重。

    湖霖提议带着陈健先去逛逛,陈健拒绝道:“我得先去学宫拜会先生。”

    “对,那倒是。我就先去闽城会馆,将这些货物安排下,顺便去见一些朋友。你在这边不是也有朋友吗,我就不陪你了。”

    “嗯。我带来的那些东西,都送到学宫去吧。”

    湖霖笑道:“你这些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如今已经到了都城,总是可以说了吧?”

    “可能是玩具,也可能是改变很多事的很重要的东西。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我这几天可能要很忙,咱们的事就要拜托柱乾兄了。还有啊,一定要尽快帮我找一个人多、热闹而且空地足够大的场地,花些钱没有问题。”

    陈健想了想,又道:“带来的货物中,有玻璃,也有一些昂贵的银镜,还有些玻璃屏风、大的玻璃镜之类。这些东西不要吝啬,反正都是用我的钱从作坊里定制的,你通过朋友该送的就送。你要知道,咱们卖的这些东西,这些达官贵人才是消费的大户,就得从他们那里入手。”

    “这我知道。”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该注意的事,约好了五天之后在闽城会馆相见。

    进了城,两个人就分开了,陈健带着一大推奇奇怪怪的器材来到了学宫。打听清楚之后,朝着农学科的麦田而去。

    现在正是小麦成熟的季节,学宫中已经传遍了关于那两片对比的麦田的种种,已然成为一个传说。

    到了那里,远远地看到了李芸,正在麦田附近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旁边还有几个年轻人想来就是自己的师兄师姊了。

    一位很苍老的老人正在麦田边上,一边咳嗽着一边搓着麦穗,小心地将麦粒收好以便今后称重。

    虽然陈健没有见过自己的先生,却知道那应该就是,急忙忙走过去,行了一个大礼,叫了声先生。

    木老先生听闻背后有人叫自己先生,可是声音又不曾听过,一回身就看到陈健躬身到地,毕恭毕敬。

    纵然不曾相见,木老先生也知道这就是自己远在闽城的弟子了,站直了身子受了陈健的大礼,这才叫陈健过来。

    两个人的见面没有丝毫的尴尬,李芸很快带着同窗们过来与陈健相见。陈健急忙拿出各色礼物,师姊就是圆圆的木盒装的银镜,师兄则是用以将来送给女人的梳妆盒。

    同窗们素来听说这些师弟有钱,兴冲冲地接了礼物,一个个啧啧惊奇。

    这些小镜子极为精致,镶嵌在木框之中,更为难的是镜面光滑透亮,与那些汞齐锡镜子的昏暗完全不同。

    本来陈健就送了这些师兄师姊们几件足以青史留名的大礼,如今又礼节周到,顷刻间这些人便化解了陌生,亲切地招呼起来。

    陈健又躬身道:“先生,弟子实在不知道该送先生什么,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木老先生却不以为意,笑道:“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需要什么礼物?你来的正好,这些麦子已经成熟了,马上就要收割称重了。不用称就知道那些肥料起了作用,你看看对比的麦田,简直不值一提。这啊,就是我最喜欢的礼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了。”

    陈健笑道:“我人微言轻,有些东西还是需要先生来说。这既然是先生喜欢的礼物,那我也放心了。”

    “人微言轻?”

    木老先生呵呵地笑了起来,摆手道:“如今你可算不上人微言轻了,至少在学宫里你的名字可是很多人知道啊。你既然来了,想必是已经准备好怎么反驳那些人了?”

    “先生,弟子还要多谢您和诸位师兄师姊。若不是你们信任支持,怕是我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可以说话了?”

    “差不多了。”

    “那就好。”

    说话间,木老先生看了看陈健后面雇人抬着的一大堆木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指着那些木箱道:“里面是什么?”

    “一些让我的话更可信的器物。先生,我这次又要求您了。”

    “说吧。”

    “我想要在一些人面前做几个实验,但不只是咱们学科的,还有其余学科的人。越多越好。所以我还得请求您出面,帮我召集一些观众。”

    “可以。我也正好想要看看你又准备说什么呢。你这后面的箱子都是?”

    “嗯。”

    木老先生已经有些好奇了,围着箱子转了一圈,便道:“那你先让人抬过去,明后天我去找人。今天先要忙完这麦田里的事,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我年岁无多,多干点实事才是。不像你们啊,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说话间,农学科那边的人也来了,各种收割的工具也都准备好了。

    弯弯的稷镰模样和前一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现在都用的上好的铁,刃口不错。

    两块地加在一起不过三分,一块一分半,很小。

    十几个人围在四周,尽可能确保一粒麦子都不要落在地上,大秤和脱粒用的各种工具也都备齐了。

    陈健下意识地拿起一把镰刀,弯下腰就割,有人便笑道:“你会吗?”

    陈健点点头,心说上一世这麦子可都是我一点点种出来的,说不准这麦种都是当年我采的野生种的后代,这镰刀还是我最先打磨出来的,哪里能不会呢?

    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上一世的苦没白吃,至少今后不论怎么样都不可能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了。

    熟练地割倒了一片,速度竟是比别人快出不少,看的不少人啧啧称奇。

    人多地少,很快收割完毕,将麦穗一个个地捡起来,分成两堆脱粒称重。

    虽然都知道这种对比是显而易见的,可到底能够高出多少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不只是在这里的人,学宫中不少的人也都闻讯而来,他们也都知道粮食是一切的基础。

    数十人盯着脱粒后的金灿灿的麦子,嗅着特殊的阳光晒过后的味道,心情澎湃。

    抬秤的人小心地称量着,确保不高也不低,细致地读着上面的读数。一个个数字被报出来,这些精通算数的学宫中人在心中就已经默算出了加减。

    等到最后一小堆称完,众人不约而同地喊道:“亩产约合八百斤!”

    不少人都被这个数字吓坏了,倒不是说没有过这样的产量,但绝大多数出现这样产量的土地都是极为肥沃的施了各种肥料的。但绝大多数土地的产出也就是在二三百斤左右,这个亩产八百斤的数量已经太过惊人。

    尤其是这块地没有释撒一点的粪肥和其余肥料,只有那些各种颜色的古怪晶石,这已经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

    当然,这片土地是精耕细作的,施肥洒水照料完美。可就算刨除掉这些,放在普通的土地上,也会有大约五六百斤的产量,这已经是相当惊人了。

    木老先生出于谨慎,仔细核算了一遍之后,抚掌大笑道:“好啊!好!路算是找对了,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总有一天天下将再无饥馑之人。”

    陈健也不想扫了先生的兴致。

    明知道这一切普及至少也要二百年的时间,却不说破,只是应和道:“是啊,许不准十年之后先生就能看到这一切实现了。”

    “十年?哈哈哈哈……怕是没有十年可活了。”

    众弟子们一听这话,心中戚戚,急忙说了些别的。

    先生却不在意,笑道:“人生在世,谁能不死?死前想想,自己做了很多对的事,那就够了。”

    他转过身,看着陈建感慨道:“健啊,说真的,没遇到之前,我是一点不怕死。可是遇到了你,我倒是有些怕了。我总觉得,或许很多东西就要改变了,但我却看不到了。”

    陈健想着一路上的感慨,叹息道:“先生,您是青史留名的。史不绝,魂便不灭。只要世上还有盼着天下再无饥馑的人,那便是您的魂您的眼,自然会替您去看这天下。”

第七十九章 格物致知(一)

    木老先生怔了片刻,悠然地问道:“你们说,人真有灵魂吗?倘若有,倘若身体真的是一个个小小的微粒构成的,那么灵魂又是什么呢?倘若没有,人为什么可以思考?”

    众弟子纷纷苦笑,木老先生眼中却忽然放出光亮,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样吧,我努力活个几年,等最好的天平做出来,临死之前你们把我的嘴封起来,别让我吐出最后一口气。称一称,看看是不是变轻了……”

    这话题既是沉重,又透着那么一点年老的幽默和无奈,也让这群弟子们肃然,总算找了个由头将这个话题绕过去。

    木老先生却并不是开玩笑,叫人拿来了纸笔将刚才说的话记下来。

    忙完了这边的事,陈健扶着先生进了屋子,奉茶侍坐。

    “你这次来,不是来学宫求学的吧?至少我是没看出你有这样的心思。”

    “先生明见。我在都城一些日子就要回去。倒不是说我年少轻狂自傲自大,实在是心不在此。”

    “心不在此,为何而来?”

    “求名。我种树是为了将来盖房子用,却不代表不可以让人乘凉,只不过乘凉非我本意。先生不会要训斥弟子吧?”

    “我还不至于那样迂腐。你带的那些东西,除了用来反驳那些意见的,是不是还有别的用途?”

    “是。”

    “我能看懂吗?”

    “您肯定能看懂啊。”

    木老先生摇头道:“可惜老了啊。让我猜猜看,你这次要弄出来的动静会比上次还大。因为一年前你真的是无名之辈,所以先用些简单的把名声弄出来,然后靠着这名声再弄出更大的动静。我实在是不敢想,如今这动静已经够大了,还会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动静。”

    “其实真的还咱们这一学科有关的还真不是太多,但是要究其根本,最终还是会联系到一起。先生说的没错,我一开始就是借您的名气发出声音,希望先生不要怪罪。”

    “这有什么可怪罪的?如你所说,栽树者本心不是为了乘凉,却也不代表他做的就不对。”

    先生想了半晌,问了陈健最后一个问题。

    “健,你求名而成,之后又为了什么?”

    “先生,我说我是您的弟子,心中其实也藏着愿天下之人不再饥馑的心思,您信吗?”

    木老先生大笑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丝毫嘲弄的意思。

    “信,为什么不信?反倒是你问出这个问题,让我心中有些悲哀啊。到如今这些话竟然已经到了说出来还要问人信不信的地步。可悲可叹。说到底,暮年之时,还能收到这样一个弟子,心中也算是圆满了。”

    先生站起来,陈健急忙起身搀扶,两个人无声地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嗅了嗅春风的味道。

    “健,你今年二十了吧?”

    “是。”

    “男子二十,冠而字。既然我是先生,总要给你取个字的。但我不想。”

    陈健心中有些奇怪,问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取。你若是一心向学,哪怕是一心求名,这个字我都可以取。但你的心思太大。”

    “先生,您的心思难道不也是那样宏大吗?”

    “不一样。我的心思是大,但我知道我该走哪条路。你呢?求名,成名,之后要做什么?”

    “做我觉得对的事。”

    “问题就在这。年少成名,所以站的太高,总认为自己做的一定就是对的。天文地理算数格物,你都略知,但又不想沿着这条路走。剩下的,无非是拿人做实验的事了。”

    陈健听得毛骨悚然,却又难以反驳,只得低头。

    “所以,这字我是不想给你取。生前无字,死后有谥,留与后人说吧。”

    “先生是怕我为了求名不择手段?”

    “求名?你要真的是为了求名,我就不担心了。求名只是手段,这才让我担心啊。总之,凡事三思。你看到了万物是微粒构成的,我是害怕你把万物只当成微粒啊。”

    “先生之前说起灵魂,本意在此?”

    “一半一半吧。我是真想拿我临死之前做个实验,但也是真的在提醒你。万物皆微粒,微粒非万物。”

    “弟子知道了。”

    木老先生点点头,任由陈健搀扶着沿着小路转了一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直到又转回来,木老先生似乎也想开了,笑道:“陪我喝几杯。大后天我就找人来看看你要做的几件事。”

    …………

    两天时间,陈健来到学宫的事就在小圈子内传开了。

    很多反对他的人接到了邀请,很多对他有兴趣的人也接到了邀请,还有很多跟他之前根本没有交集的也接到了邀请。

    没有交集,不代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如今各个学科之间所学的都不算太深,陈健看了看,很多学科还处在起步阶段,可能算数这一科达到了高中水平,但也有一部分厉害的水平已经比陈健高了,尤其是思维能力那都是万中无一的佼佼者,实在不是陈健所能比的。

    很多人算是全能,各方面都有涉猎,对于邀请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

    他们也都猜到这一次的动静会十分大,上一次微粒说的动静已经是铺天盖地,这一次跑到学宫来直接邀请了这么多人,怕是这动静又要掀起惊涛。

    这样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林曦的耳中,她如今已经在学宫的农学科中求学,两个人相隔不远但却一直没有见到。

    她也没有那种小女孩的心思,知道陈健这次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只是一连两天都没来找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恙怒。

    本想着见面后是不是要做出些姿态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有些生气,可真见了面的时候却把这些小心思都抛到了脑后,急匆匆跑过去,叽叽咯咯地说着在都城的种种见闻。

    相比于在闽城时候的孤独,在这边终于多出了几分青春洋溢的味道,拉着陈健的手不放,漫无目的地在学宫的树林中闲逛。

    对年轻人来说,这些山水竹石的景致往往会因为多出一个人而变得异常美丽。

    “你是不是过些天就要回闽城啊?”

    “是啊,还要为了咱俩出海的梦想而努力呢。”

    “那可不能太早,至少也要等我学完之后。还有三四年的时间呢。”

    “嗯嗯,我知道。在这边学的可好?”

    陈健心想,三四年我可未必等得及,再说第一次出海不可能带上你的,这话可不能直接说。

    岔开话题,说起了这边求学的事,林曦心情便高兴起来,毕竟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都在这里,又有许多藏书标本之类,简直完美。

    “对了,我那朋友张玄呢?你见过他几次?”

    “他在别的学堂,离这里不算太远,以前常见。他在学堂之外忙着别的事,和一些年轻人讨论些人和国家之类的事。好几次还让我也一起去,但是我听了一次后就没再去。”

    “为什么不去?”

    “听不懂。”

    陈健笑了起来,林曦无奈道:“真的听不懂。因为听不懂,所以觉得他们说的好有道理。每句话都觉得他们说的好有道理,可是这些好有道理的话有时候往往是针锋相对的,所以问题就严重啦……听不懂不是问题,两种相悖的话听着都有道理,那就麻烦啦。索性,我就不去了。”

    “也对。多可怕。”

    “是吧,是吧。还是藏在学宫里比较好。”

    “可你将来总得走出学宫啊。”

    “那不是去深山就是去大海,难不成我要和那些对着那些蚂蚁说,你们只是女王的奴隶,应该反抗?”

    陈健被逗的笑了好久,林曦也跟着哈哈地笑着。

    抬头看看天,正是太阳明亮的时候,陈健拉着林曦的手道:“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两只拉在一起的手穿过了庭院,来到陈健所在的那边,走进屋子,拿出了一个很是古怪的铜制的玩意儿。

    造型很是奇特,古古怪怪,下面有一片很精美的镜子用来反光,铜制的管身上有些很精细的透镜。

    “这是什么?”

    “你的新眼睛。我带你去看一个新的世界。”

    不由分说,拉着林曦来到外面,将下面反光的镜子侧对着阳光,以让光线足够穿过这些放大上百倍的透镜组合。

    一个切片的葱头,一滴从水塘里取出的水,调整好了距离。如今没有找到合适的染色剂,磨的镜片放大倍数也不是很大,可以看到葱头和水滴中的鞭毛生物,却不能看清楚更为细小的东西了当然,某些小蝌蚪是可以看到的,陈健已经尝试过了。

    等一切准备好了,林曦眯起一只眼睛,将眼睛凑到了目镜上,只是一瞬间便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的眼中真的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从未看过的世界。

    林曦觉得眼中的这片葱头,就像是小时候在自家窗棂上搭窝的马蜂的蜂巢一样,如此紧密而又有序地排列着。唯一不同的就是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就像是当年那个蜂巢被父亲用苦艾熏过之后,群蜂逃散,只剩下孤零零的蜂巢。

    透镜下,就像是充满死亡的西部荒漠,没有一丝生机。

    这如果是个世界,一定是个死去的世界。

第八十章 格物致知(二)

    许久,林曦抬起头,惊奇地问道:“它们……它们是死了吗?”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就是葱头中的世界?”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林曦又低下头,想要再看看,陈健伸出手拦住,说道:“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名字?”

    “是啊,这是个新的世界,新世界一直在这,只是从未被人发现,所以要有一个名字啊,傻瓜。”

    很简单的道理,林曦却犯起了难。

    “可是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名字呢?比如一只鸟,一直存在不曾发现,起名的时候总要带个鸟字旁。而且在起名之前,我要确定它是鸟而不是蝙蝠。可是这东西要怎么起名呢?”

    “随意起一个啊。”

    林曦又一次将眼睛凑上,看了许久那死寂的静态的世界,许久说道:“就叫巢吧,蜂巢的巢。”

    陈健点点头,于是死去的细胞壁成为了巢。

    看过了葱头,陈健又将那滴水放上去,林曦这一次是真的入迷了。

    光影之下,一只奇怪的从未见过的生物在那里游动着,身上伸出的毛就像是人的手臂一样,这一次不再是死寂的,而是一个鲜活的世界。

    她从没想过,水中蕴含着一个肉眼所看不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如今就在自己的眼睛之下。

    那些游动的古怪的生物从没有名字,因为人们不曾发现,可却在不曾发现的情况下存活了亿万年。

    她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原来除了动物和植物之外,还有另一种不知名的、如今人们还不知道的生物。

    隐约间,想到了之前的那些死去的巢,她觉得似乎这其中有着什么秘密。就像是自己一直想的那样,世间的动物植物,其中一定有着什么样的道理让他们多姿多彩。

    但那是肉眼之下的道理,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道理呢?

    就像是身边站在的这个男人说的世界万物微粒说一样,或许在这些动植物的身上也有着同样的奥秘?

    这样胡思乱想着,沉浸在这种发现了新世界的玄妙之中难以自拔。正如人们从一开始仰望星空一样,这种神秘的世界总会引来无数人的思索与沉浸,这是一种超脱了肉眼的无穷。

    陈健伸出手,将林曦拉起来,柔声道:“别看多了,伤眼睛。以后每天都可以看啊,看看那些微小的世界到底都是什么。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嗯。”

    “我有个设想啊,或许这些动物啊、植物啊,都是你说的那样的蜂巢一个个排列构成的严密组织。就像是我说的微粒一样,微粒构成的蜂巢,蜂巢再构成一个个动植物或是人。我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世界就可以从大到小地融合在一起,就像是阴阳转换一样,看似极大之物实则也是极小之物构成,总有那么一个规矩在其中。”

    “设想?”

    “对啊,可惜磨镜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些镜片能够放大的倍数太小,不过总有办法看到更小的东西。”

    林曦听着这话,咯咯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如果这些事传出去,只怕你的朋友张玄他们那些人,又要吵个不停了。”

    “吵?”

    “对啊。你想啊,如果人本质是微粒构成的,那么原本来说微粒其实都一样,那么每个人自然是平等的。可是如果微粒又构成了巢、巢又构成了手足头脑心肺,那么问题可就复杂了。微粒、巢、器官、心脑手足……那样一来,可又是说不清楚了。”

    “这有什么说不清的?”

    “我去听了一次,他们有人的想法,其实就像是让人组成一个又一个的巢而不需要一个整体的人;有的呢就认为人与人之间就像是微粒之间一样都是平等的应该是绝对自由的;还有的则是觉得人需要有个脑袋才行,否则人就不是人,若以国比做人那也是一样,所以有人天生就适合做这个脑袋有人天生就只是指甲……”

    林曦笑了脸颊都有些红,喘息了一阵道:“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那肯定就更有趣了。他们讲的所有的道理啊,都是往学科上凑,还有往算数上凑得呢。唯独没有凑的就是动植物,现在却又多出了一个可以凑上去的东西了。”

    陈健奇道:“你不是说听不懂吗?”

    “是啊,可听不懂有两种啊。懂了后分不清对错也是听不懂啊。他们啊,总想解释整个世界,找到一个天地间的道,把天文地理、人物国家、草木鱼虾、化学格物全都用这个道解释清楚。可现在的新东西越来越多,他们要解释起来就越发难了,不是很有趣吗?他们还想着或有一天,能够解释清楚天地间的一切,登上贤人祠,拾起当年大祭司的权杖呢,哈哈哈……”

    若不是林曦提起,陈健都快要忘记大祭司权杖的事了。想想当年,再看看眼前这个女孩,心中狂跳了几下,忽然伸出手将她揽在怀中,紧紧抱住。

    怀中的女孩身体初始有些僵硬,并不是拒绝,大约只是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柔软下来,双手很自然地环过陈健的腰间,将头轻靠在肩膀上。

    耳边响起轻微的声音,柔软如水却又仿佛缥缈从天边传来。

    “多抱一会儿。”

    说完之后,**辣的脸贴在了肩上的脖颈,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莎莎的风扫过,带着池水的味道,与发丝间淡淡的香味混合出一种让人上瘾的味道,连通心跳声一起,与这春风化为一抹余波。

    林曦调皮地将头埋下,倾听了片刻,嘻嘻笑道:“你的心跳的好快。”

    说着头发微微甩动,转了转头,像是一只在干草上打滚儿的羊羔。

    好久,轻轻挣扎着脱开,手却紧紧拉着不肯松开。暖烘烘的正好驱散傍晚的凉意,手指交叉在一起,手臂像是荡秋千一样前后摆动着。

    “走吧,去吃饭,送你回去。这个东西你要收好,怎么用我都写在纸上了。对了,你会画画吗?”

    “会呀,你是不是让我把看到的东西用炭笔画下来?”

    “聪明。”

    “我早就想到了。爸爸以前就用炭笔画了好多草木和动物,我从小也会画。”

    “那就好。过几天我再来找你,带你去看另一个世界。这几天我还有些事要忙,你也好好读书,闲暇时候再去看这个镜子,别看坏了眼睛。”

    “嗯。你又要忙什么?”

    “带别人看另一个世界。”

    “用眼睛?”

    “不,用脑子。”

    …………

    第二天一早,数百人带着名为脑子、实为逻辑思维的东西,应陈健和木老先生的邀请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空地上已经白漆了很多古怪的器具,见礼之后,陈健大大方方地来到了众人面前。

    面前这些人,都是一时之精粹,陈健不敢托大,小心翼翼,以示尊重。

    这些人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要准备的东西。笔墨以作记录、甘草以润喉嗓、木凳以为暂歇。

    各个学科的人都被邀请来了一些,还有很多看热闹的。

    很多人都知道,这是陈健来证明自己那一套理论的。争辩了一年,这一套理论已经被不少人接受,同样也被不少人质疑。

    只是一整年见不到正主,往来闽城又不太现实,木老先生只是推说陈健不久会来。

    所以这一次算是一次摊牌,不仅仅要面对实验上的质疑,还要面对体系内部逻辑的质疑。

    众人都觉得唇枪舌战必不可少,但却没想到陈健摆出了这么多古怪的东西,看上去似乎不准备说话。

    陈健冲着众人行礼之后,说道:“今天我尽可能不说话,而是给大家看几个好玩的东西。”

    说完自己立起了一块黑色的木板,旁边摆着一大堆的石膏笔。

    众人倒也默契,笑了笑也没有多问,或是席地而坐或是拿出木凳坐下,鸦雀无声。

    眼前一个巨大的陶盆摆在那里,陈健的几个师兄们提着桶将一桶桶的水银倒入到陶盆之中。

    陈健惜字如金地指着里面银色的金属道:“水银。”

    等水银装满了半个陶盆后,陈健将一根长长的玻璃管深入到水银盆中,然后师兄们又将一桶桶的水踢过来倒入到盆中。

    “水。”

    水轻而水银重,水银在底没过灌满了水银的玻璃管,上层则是清水,上下分明。

    忍着可能汞蒸气中毒的危险,抬起了那根灌满了水银的玻璃管。

    直立之后,水银忽然落下去一截,露出了上部的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水银之上,空出了一大截,可是刚才明明是装满水银的,也没有和空气有丝毫的接触,那一截空间里是什么?

    是空气吗?空气是无形无质的吗?如果是这样,不就证明陈健的微粒说是错的吗?可如果不是空气,那段空白的地方是什么?

    玻璃是透明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这超乎了人的想象。他们知道世间是有气泡存在的,那么空气到底是什么?是凭空产生的?还是说那一段看似装满了空气的玻璃管中其实和外面透明的空气并不相同?

    人们知道陈健不会就此罢休,因为现在什么都说明不了。

    陈健也知道,于是和人通力将充满水银的玻璃管微微向上一抬,将玻璃管的底部脱离了水银但却仍然淹没在水中。

    奇迹就在这一刻出现了,水银迅速地离开了玻璃管,玻璃管中顷刻间被水充满。

    这一次,不再有空白的地方,和水银不同,这些水将一步多长的玻璃管完全充满了!

    然而所有人都注意到,就在水充满玻璃管的时候,盆中并没有气泡产生,一点都没有。

    这是和常理相悖的:将一个瓶子放入水中,灌水的时候会有气泡。可是这一次的灌水,却是一点气泡都没出现。

    有人已经迅速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之前那段空白的高出水银的玻璃管中,什么都没有,那里才是真正的空空如也!

    而肉眼常见的空空如也并非真正的空空如也,而是有什么东西填充的!

第八十一章 格物致知(三)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硫磺粉,擦去了可能溅到身上的水银,回过身说道:“请问诸位,那段空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呢?是空气吗?我想不是,否则的话会有气泡从下面出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那么既然没有空气,而且什么都没有,所以可以称那里为真空。”

    转过身,拿起石膏笔在黑色的木板上写下了水银两个字,又道:“刚才诸位也看到了,我的师兄们提水银的时候用的是小罐小桶。为什么?因为水银太重。”

    “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而且早就有人测出来,一方的水银重量是水的十三倍半。”

    “那么刚才大家也看到了,水银在玻璃管中的高度是两尺三寸,请问大家,如果换成水,最高可以上升多高?至少多长的玻璃管才能形成真空?”

    话音刚落,下面几十个人已经口算出来,思路已经完全被陈健调动起来。这种简单的口算对于这些如今做到这里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上问题。

    “三丈零一尺。”

    陈健点点头,回头在木板上写下三丈零一尺这个数字,又道:“也就是说,如果有一根三丈零两尺的玻璃管,水最多会停留在三丈零一尺的地方,还有一尺会是完全真空的。”

    “这种玻璃管我可以做,我的玻璃作坊有最好的玻璃工匠和最完美的玻璃,但是这么长的玻璃管我没有办法带到都城。如果诸位有兴趣,可以去一趟闽城,我会证明给大家看。”

    陈健又提起笔,在木板上画出了玻璃管和水银,写上了高度,说道:“那些水银为什么会升到两尺三寸的高度呢?是因为空气是有质无形的,所以是空气把那些水银压到了这个高度。”

    “有人会说,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说我们每个人的头顶都顶着一个两尺三寸高的水银这么大的力量?如果是这样,人不就被压死了吗?”

    下面已经有不少人频频点头,眼见为实,这是不可辩驳的。但是眼见之后,却和眼见为实的常理出现了冲突,眼中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真理的?是不是需要换一种角度去看这个世界?

    但是陈健说完之后,笑道:“容我卖个关子,这个问题咱们一会再解释。有道是认识世界、解释世界、最重要的却是改变世界。我想请问诸位,你们说我们知道了真空的存在,有什么用呢?能够怎么改变世界呢?”

    下面人的思路忽然被打断,却没有任何的不快,相反充满了好奇地盯着陈健,一个个将刚才的一切完完整整地记录在纸笔上。

    陈健又拿出一套玻璃管,连接好之后,在下面加热。玻璃管伸出的一端细管插入到水中,大玻璃瓶中装着水,水中加了一些紫红色的水溶性染料。

    玻璃是实验之母,因为它是透明的,可以直管地让人看清楚其中发生的一切。

    火焰烧起,玻璃瓶中的水逐渐沸腾,陈健又说道:“我想诸位很多人应该看过我的那份假设。我说任何物体都有三种形态,固态、液态、气态。水也是一样,水可以化为冰,可以化为气。空气也是一样,只是因为如今的温度不够低,所以空气不会变为液态,更别说变为钢铁一样的固态。”

    “那么,现在请看。”

    陈健灭掉了加热玻璃瓶的灯,默念了一句不要炸,拿起一瓢冷水泼在了玻璃瓶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人们并没有震惊。相反,看到了紫红色的水沿着玻璃管快速地上升,直接被吸入到了玻璃瓶中后,纷纷点头。在加热的时候,已经有人猜到了大概,等到陈健泼水的时候,已经有人想到了结局。

    陈健摇晃着逐渐变色的玻璃瓶,笑道:“看啊,这就是改变世界。你们也都知道,闽城附近的煤矿是和老榆城附近的煤矿不同的,那里不是露天矿,所以总会出现矿坑渗水的情况。”

    “于是,根据这个,是不是可以改变世界呢?倘若这不是玻璃,而是一个巨大的铁锅,形成的水汽泼上冷水形成真空,让大气将矿坑里的水压上来。当然,根据计算我们可以知道,假设完美的情况下,这个提升的高度是三丈零一尺,排除掉漏气、密封之类的情况,两丈是总可以达到的。”

    “如今一个矿坑假设需要十个人,一旦漏水需要三个人往外排水。可如果这种靠着真空的机器出现,只需要一个人生火、浇水就可以。而且这台机器可以干几十个人的活,永远没有停歇。这又能挖出多少煤?又能让多少原本用不起煤的人用上煤?相应的,缫丝、染色、纺织、漂洗这些,是不是都可以降价呢?这难道不是改变世界,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办法吗?”

    下面的人连番点头,设想着这种机器,不由心驰。

    “诸位,既然真空或是稀薄的空气可以吸上来水,那么把空气压缩是不是也有力量呢?”

    陈健拿出了一个u形玻璃管,一面是密封的,另一端是开口的。开口那一端比起密封的那一端要高出许多。

    还是提起了水银,轻轻诸如到玻璃管中,让水银的底部恰好堵住玻璃管的弯曲处。

    “此时此刻,大家可以看到,水银在两侧是相平的。两侧的空气都是没有被压缩的,所以相平。”

    陈健提起了水银罐,将水银慢慢加入到了玻璃管中。

    随着水银的注入,玻璃管的两侧开始出现了高度差。等平静之后,陈健用墨汁在两侧画了一个标记。

    “看啊,比起刚才来,密封一端的水银柱上升了一段。为什么?因为这边的水银多了,所以压的那边的空气体积变小了。也就是说,空气体积变小之后,是有力量想要恢复原样的。所以可以撑起这面这么高的水银,所以这边高出的水银的重量,等同于对面压缩的空气想要恢复原样的力量。这一点大家都认同吧?当然,解释可以有许多种,但我只采用这种解释。”

    “要是有人说,或许有个什么样的鬼神在其中操控着,那也未必不合理,只要你愿意信这个理由就好。”

    众人都笑,陈健也随着笑起来,说道:“那么诸位,你们说这空气被压缩后的体积和力量有关系吗?要我猜,是有关系的,而且是有完美的、算数可以表述出来的关系的。”

    再一次朝着玻璃管中注入了水银,这一次的高度恰好是上次高度的一倍。再一次画出刻度后,让几个人用精确的尺子重新测量了一下对面空气的高度。

    众人没有蜂拥上前,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答案。其实在他们心中已有答案,而且是完美的答案,在这里的很多人确信世界的一切内在的道都是完美的。

    当陈健读出两次的差距后,下面的人纷纷嚷道:“按照你的归纳法,再加高!”

    这不是质疑,而是共同见证了一个用算数描绘世界的定理的诞生的谨慎,以及心头的期待。

    第三次加注水银稳定读数之后,掌声顿时响了起来。

    陈健提笔,在木板上用大大的字写下来这一次的第一个定理。

    “在密闭容器中的定量气体,在恒温下,气体的压力和体积成反比关系。”

    提笔写完第一个定理,陈健又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想要增加压力就有两种方法。一,压缩气体的体积。二,保持体积不变,加大气体的量,其实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压缩。对不对?”

    “好了,既是这样,这个定理或者说这个原理,又能给世界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这一次,我请大家都围过来,仔细看看。”

    受到了邀请,众人纷纷围了过来,不少人在后面看不到,索性将小木凳放在脚下,让第一排的人坐下。

    黑压压地围了一群,外面还有更多的人想要涌进来。

    陈健终于仔细地拿出了一件“神器”,一套玻璃管、木头片、铜铆钉、连杆、铜管、杜仲胶管、水玻璃管组成的神器。

    人们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到极点、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械与几何之美的器物,不明所以。

    玻璃管一端是密封的,另一端是塞住的,用水玻璃黏合后很结实。

    塞子的中央开了个孔,一根铜管从塞子的孔中伸进去,陈健正在铜管上涂抹蓖麻油。

    深入到玻璃管内的轻铜管上有一个很轻的木质活塞,玻璃管的两端连接着两个细铜管和杜仲胶的胶管,管子连接的地方是一个很精密的连动装置,下面还有一个进气口和出气口。

    连接活塞的铜管和连接进气口连动装置的铜管并排连到了一个轻转轮上,是一套很完美的连杆装置。

    一些学过简易水力机械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一旦那个连接活塞的铜管前后移动,这个小转轮就会转起来。

    同样,一旦小转轮转起来,侧面平行的那一套连杆也会移动,从而不断地堵塞两个通到玻璃管中的进气口的一个,又很完美地保证只有活塞到了一端之后才会露出排气口。

    这是个很精美的、但又很简单的、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小机器、小玩具。

    在这个小机器的旁边,一套铜的小烧锅炉已经就绪,连接到了分流盒的进气管上,仔细做好了密封准备。

    陈健掏出一块自制的蜂窝煤,里面掺了硝石,划出了一根硫化磷火柴,用了半张纸点燃了这块蜂窝煤。

    蜂窝煤、火柴,已经不足以引起这些人的惊叹,因为他们没有心思,因为他们的大脑和逻辑思维告诉了他们一个可怕而又难以想象的后果:这个铜锅炉里的蒸汽,会让这活塞动起来!

    这是显而易见的,不论从那些完美契合的连杆、还是刚刚证明过的空气压缩是有力量的实验。

    他们甚至相信,要是找一个杀猪宰牛的屠户,用嘴吹动那个通气管,这个活塞也会前后移动!

第八十二章 格物致知(四)

    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推理,有前面实验和水力机械连杆应用作为基础,并不难得出结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燃烧的煤饼。

    片刻后,陈健轻轻转动了一下转轮,活塞开始运动。一开始有些慢,但是越来越快,终于停不下来。

    “转了!转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声呼喊出来,可更多的人却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简易的像是玩具一样的小机器,盯着每一次活动的连杆和机械的美,听着铜炉中水呜呜的响声,沉醉不已。

    一套巧夺天工的自反馈机构,没有任何一个零件是现在做不出来的。

    活塞带动连杆,连杆带动转轮,转轮的另一侧带动连杆,连杆再带动分流进气和排气装置。

    每一次蒸汽从第一个进气口进来的时候,玻璃管的另一侧正好露出出气孔;当活塞运动到另一侧的时候,带动的反馈连杆自动将第一个进气口堵塞,打开第二个进气口。

    活塞带来的能量有一小部分用来控制分流气孔的连杆,而更多的能量用在驱动转轮转动上。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往复式蒸汽机的模型,气缸用的是可以让人直观观察的玻璃,那些人猜的没错,这种模型最为精细的完美状态是可以靠人的嘴吹动了。

    只是,模型蒸汽机和实用蒸汽机之间虽然只差了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却不是可以轻易跨越的。

    但此时没有人去思索这其中的天堑,已经彻底被这套机器玩具所征服。那些没有接触过水力机械的还在琢磨着其中连杆的运转方式,而那些接触过水力机械的已经在考虑可以换上什么样的连杆以带动起许多的机械。

    陈健看着正在往复运动的活塞,熄灭了煤火,把众人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当中。

    这种没有太多仿佛见了鬼怪神仙一样的惊叹是好事,证明这些族群中最为顶尖的一群人利用逻辑思维和经验明白过来这不是神仙在驱动,而只是个复杂而又完美的机械。

    停下之后,许久无声。

    终于,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手掌,随后掌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连带着许多的欢呼。

    陈健鞠躬行礼,四周转了一圈,终于让掌声停歇。

    “诸位,这只是个玩具,距离真正可以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今这台小机器,最多只有一只耗子那么大的力量。”

    “但是这个和耗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是我们造出来的,是可以成长的。今天是只耗子,明天或许是只兔子,后天是头牛,而大后天或许就是一头可以万里的鲲。”

    “加大,加厚。把玻璃变成铁、把小锅变成大锅……总有办法让它长大。”

    “这个长大的路很长,长到不是一年不是两年可以完成的。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可我们至少知道了另一条路。”

    “我看到了几十年后,整个华夏笼罩在滚滚的煤烟之下;我看到了巨大的飞轮在蒸汽中转动飞舞。想想吧,诸位。煤烟、蒸汽、巨大的噪音、黑色的钢铁、隆隆作响的机器,这是多么美妙的未来。”

    “这个可以干什么?当它长大之后,一切如今水力机械能够做的事,它全能做。比如巨大的水力锤变为蒸汽锤、比如拉动冶铁风箱的水排变为活塞拉动、比如踏动取水的水车变为蒸汽提水的水车……”

    “那些今天看起来不适合盖起作坊的地方,都可以盖起作坊。一个会填煤的雇工,可以代替十头牛。这就是我们学宫存在的意义,这就是学识带给世界的改变。”

    “我想,诸位也听说了我的先生关于小麦的事。试想一下,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亩产千斤的粮食、一个人可以代替十头牛的力量……我们将创造多少粮食、棉布、煤铁、财富?”

    “那些关于人口过剩可以杀掉一些的说法是不是在这未来中变得可笑?那些认为学识毫无用处的人在未来是没有希望的,那些认为学宫花费了很多钱认为可以关闭一些学科的议事会成员是不是应该滚出议事会?”

    “的确,这还只是个玩具,但却是一个可以长大的玩具。今天在这里观看的诸位,有学习铸炮的,那么你们铸炮的办法、用来刮削炮膛的刮刀车床是不是可以用来做一个铁的而非玻璃的气缸?有学习水力机械连杆的,是不是可以提前为这种煤做动力的机械准备好新的连杆、新的符合这种往复运动的机械?”

    “当然,还有别的可以考虑的事。比如用不了几十年,煤铁将会成为作坊时候适合修建的第一选择,曾经老去的榆城因为那些露天的没铁矿将会焕发新的生机,那里将是煤烟最为浓密的地方。我要是有钱,已经准备在那里买矿买房了,说不准到了儿孙辈那里的地价将比现在的都城还要高。”

    一群人都被这个玩笑弄的笑了出来,却没有觉得毫无道理。他们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容易碎掉而又毫无力量的机器真的可以长大,比起很多人穷究一生希望改变世界的想法,这个至少距离希望更近。

    原理已经明明白白地展现了出来,结构也已经基本上有了思路,无论是冷凝真空还是往复机械反馈,都是可行的。

    很多人觉得自己见证了历史,甚至不亚于很久之前被记在史书上的渔网农耕刚刚起步的年轻时代。

    不少人听完了陈健的话,嚷嚷道:“再点一块煤,再让它转一会吧。”

    陈健摇摇头苦笑道:“我要说的东西还有很多,怕是三五天都说不完,咱们也不急在一时。这台机器我就送给学宫了,以后可以随时看。”

    这一句还有三五天,顿时让人群炸开了锅,看着陈健背后堆成一排的箱子,忍不住就想要现在打开那些箱子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诸位,不知道大家看到刚才这个机器,想到了什么?想到什么都行,随便说说。”

    沉默了片刻,这群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脑洞大开,听得陈健都一愣一愣的。

    “要我说,既然气体压缩后有这样的力量,或许大炮或是火枪可以不用火药来推动。可以压缩空气,或是用蒸汽带动,比如靠蒸汽的压力压出的炮弹。”

    “之前靠形成真空来抽水的方法不如这个好。如果这个做大了,完全可以用连杆驱动提水器,我已经想到了结构了,就像是水力锤一样上下点头那种,或是带动绞盘,完全可以把水提的更高,三丈不是问题。”

    “想要做成铁的,可能会炸,而且死的人不一定比铸炮少。”

    “这东西应该可以代替马,或许将来会把马车变成烧煤的。到时候驿站里就不是草料了,而是煤,进去后驿卒直接拿着铁锹往车上扔煤。”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将来可以用火药代替。你们想,如果这个玻璃管一端装上一些火药,轰的一声活塞也往前走了,然后连杆也在对面装满火药,等到活塞到了对面后再点燃……”

    ……种种奇怪的脑洞逐渐朝着不可知之地飞去,或是兴奋过度或是思维敏捷,种种奇怪的想法越发有一股子多铆蒸刚的味道。

    陈健却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个脑洞的时代,还没有完整的力学与材料学基础,忽然弄出了一个似乎近在咫尺的未来,让这些人有些飘飘然。

    这些脑洞最终变为了一场争论,这场争论最终成为了这一次实验的主角。

    “要我说,完全可以在船上做个大的铁锅,让蒸汽吹动船帆,这样就可以逆风航行了。”

    “胡扯!你站在船上用手推桅杆,你看船往前走吗?”

    “废话,因为船太大。”

    “那你倒是找一艘小船啊,你坐在船上推船看看船是不是往前走?这回可不大了吧?我用根木杆子站在岸上都能戳的船往前走。”

    两个人已经争论的面红耳赤,陈健急忙打着圆场道:“两位先生,这个问题我正想说呢。”

    两个人同时收声,竟有些像是将陈健当成了平辈的仲裁人一般,问道:“那你说,到底会不会动?”

    陈健哈哈笑道:“这个难说。这样吧,咱们一步步地来,我先让诸位看一个东西。”

    说完陈健低头拾起了一枚石子,随意解开了一节衣带,拿出前一世学来的本事随手做了一个投石索,用力一甩。

    石子发出呜呜地破空声,干脆利落的姿势引来几个年轻人的叫好声。

    “你们说,这石子为什么会飞?”

    这个问题一出,倒是让人沉默了。因为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似乎这个问题太简单,而陈健今天已经吓到众人两次,很显然这个问题不应该像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等了半天,才有个年轻人小声嘟囔道:“因为……因为你用力掷出去了,所以飞了。”

    陈健伸出手摇晃了一下道:“可是我的手在这里啊,石子在飞的时候我的手并没有在用力啊。”

    “但是你已经用过力了啊。”

    “那你的意思是石子在空中飞的时候是没有力量支撑的,对吗?也就是说在石子从我手中飞出之后,它只是在飞却不是因为力量支撑着它飞,对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奇怪,陈健又道:“那这么说吧,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石子飞在空中可以打人,这个打人的力量来自哪?在不打人之前石子有没有力量?如果有,这个力量和让石子飞的‘力量’是不是同一种力量?如果是,也就是说石子在空中飞的时候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用力;如果不是,飞在空中的石子所拥有的力量并非是我们所认为的那种‘力量’。”

    “再往别处说,那个关于微粒的假设中有这么一个说法,万物总是趋于保持现有状态稳定的,可以用加热焚烧之类的方法改变他们。那么这种趋于保持现状的趋势,对于这些大的物体比如石头比如你我,是否有效?加热焚烧是什么?是不是一种力量?是那种?是让石头飞的‘力’?还是让石头砸人疼的‘力量’?这两个是一样的吗?如果不一样,它们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第八十三章 格物致知(五)

    拗口的说法让众人如同在听绕口令,可是一些有心人却听出了陈健话中有意为之的不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开始质疑的时候,力与力量是等同的,这也是符合众人常理的。

    可到了最后,他们发现陈健刻意区分了力和力量,而且区分的十分明显,显然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甩出去之前的那一刻说的是力,而飞行过程中说法刻意地变为了力量,可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吗?

    更有人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陈健……是想弄出一个体系,一个解释世界的体系。看起来他根本不满足于化学一科,也不满足于微粒世界,而是要将宏观与微观、看得见与看不见、星辰与微粒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自圆其说的体系。

    而这个体系算是解释自然世界的哲学吗?应该是,但是在场的包括陈健在内的所有人都称之为天地之道。

    往虚幻里说,这是一种末世论,凡事终死寂,长久来看人与万物的终点都是趋于平静保持现状,即为死亡或是永存。可仔细想想,这些人又觉得陈健不是再说这个,反倒是明显是准备让人努力活下去,追求未来。

    不同的人听到同样的话,想出的是不同的路。

    陈健自己知道自己在弄出一个古怪的畸形体系,但却隐约觉得这或许是对抗神学最好的办法只能隐约在于他的神学水平太差,他连三位一体是什么都说不清楚但是名为道实则自然科学的东西更符合他的额外目的。

    如果说走出迷雾后,天地之道被神学家们认为是上帝的意志,那又怎么反驳?科学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发现“神”已经蹲在那说这是我的意志,这才是最为头疼的地方。

    也只能说万幸,离开迷雾之后先遇到的必然是在南边开采白银的狂热天主教徒。那是有宗教审判所唯一成功反绿化的国度,距离进化出科学神学、进化论神学、左翼神学、革命赤色大主教还有很长的路呢,鬼知道有这样一个变数参与进去的三十年宗教大撕逼会撕出个什么样的新教异端怪物。

    不过这个天地之道却容易和东方的哲学体系融合,或许可以来一场东方华夏体系内的复古运动皇帝与嫘祖生玄嚣,玄嚣生极,极生帝喾,帝喾与简狄生契。契为商祖、武庚复国失败,殷商遗民西渡扶桑,周公旦遣民西渡,励精图治数千年终灭殷商遗民,不敢称周,亦不敢自立国号,为别诸侯于是以诸夏自居,三代遗民,禅让之制:乃不知有秦、无论汉唐、靖康耻时正值扶桑姬夏新华城首胜善射之东夷,实乃昭昭天命。

    抡圆了去攀亲戚,那都是正牌炎黄子孙,扯到帝喾下一辈那都是同父异母的实在亲戚。大不了找到前世的埋骨地弄点假文物扔里面,古的不能再古的三代遗民,复古也好有个参照不学禅让可以学内阁立宪嘛。

    再者既然复古玩哲学,还是有迹可循、有蛋可扯、有复古可靠的。

    何谓道?何为矩?道是宇宙本源,明明说的是自然哲学中天地万物物理化学运行的道理嘛。正复为奇、复善为妖、事物本身就是阴阳的统一体,对立而又共存,稍加改动就是辩证法。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物将自化,当然要先知道天地之道然后才能守道而行,不懂“科学”怎么守道而行?

    万物刍狗,分明就在说万物微粒故而一视同仁;我无为而民自化,无为而治明显是自由放任无形之手可以自主调节市场的古典自由主义,自由市场的无形之手就是一种道嘛。

    至于是不是,反正老聃等先贤已然骑牛而去,可劲编往上靠,抓来几个精通国学的弄出体系耳边吹风,总是可以的。说共产不好听那就变天下大同、说自由资本主义是舶来品就上无为而治、选举不好听就禅让、民主加民族主义那就民为贵社稷次之。

    政治早熟加木简的微言大义,好处极多,古籍注我,我注古籍,怎么看前途还是可以光明的。

    所以在离开迷雾之前,陈健必须把这边的自然哲学必须弄出体系、古典政治经济学弄出体系,到时候往那一扔,这就是道。

    道到底是什么?分明是宇宙大爆炸瞬间产生的一切世界之规则,若是那一刻有稍微的不同,整个世界的道也会与现在完全不同,这么玄的东西什么解释不了?最妙的是那时候没有纸,所以就这么一个字,抡圆了往上靠。

    所以这也真是逼得陈健没办法,把一些八竿子打不着、明显有问题的推论都往一个体系里安插。

    他不是想拿自己扔掉的大祭司的权杖,他是想把物理化学生物都变成道力学惯性和分子趋于稳定毛关系没有,可就偏偏要往一起凑成道;生物进化则是因为守道而为,所以看似草木无知但却守道,所以历万世而存物竞天择那是救亡图存时候的呐喊,守道而存那是心向朝阳的憧憬,如今还没到危亡灭种之时。后者或许更符合此时此刻东方的意识形态,更好凑出来道这个听着玄妙实为自然规则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有这么一个体系和能够圆上的解释,对于真正的族群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火枪大炮,那是术而非道。

    只是这个道,对陈健来说有些太难了,难到只能直接从哲学争辩开始,讨论力与力量的区别……甚至还要涉及到所谓的石子在空中假设时间无限小是否是静止的这种争辩、什么是物的本质、什么是绝对什么是极限……

    或是陈健的话太过难以理解,短时间之内众人是沉默的。

    这种沉默不是抗议,而是在思考,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在思考。

    心中默算了一下时间,确定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进入思考状态后,陈健回头在木板上画出了一个坐标系。

    几个精通算数的先生眼前一亮,陈健却在上面画了一小块石子,问道:“诸位,关于力和力量之间是相同的还是有区别的问题咱们先不说,我先请问大家,这石子飞出去后是个什么形状呢?”

    说着在后边的坐标系上画出了一条直线,还有半条抛物线。

    “是这样?还是这样?”

    指着两根完全不同的线,人们凭着经验说道:“肯定是后面那条曲线而不是直线,这是用眼睛可以感觉出来的。”

    “对,用眼睛。可是为什么它不是直的却是弯曲的呢?这是个我一直在思索的问题。你们也都知道,我父亲是军官,小时候我就在想炮弹在空中到底是怎么飞行的呢?那些凭借多年经验观测出来的仰角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我想了整整十年,直到来到都城之前不久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

    李芸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他是不怎么相信陈健这番话的。但是在心底他更关心的是这里面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所以并不说破。任由陈健在那里鼓吹他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小师弟对天才这两个字怕的要死,从不说自己忽然想到,而都是各种巧合、偶然,到如今都弄出来苦思十年以为格物这样的说法。

    陈健知道众人都在盼着自己的解释,可他却又一次岔开了话题,说道:“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咱们先看看我画的这个我称之为坐标系的东西,不然后面有些问题难以讲清楚。这个东西很简单,就像是下棋时候报的棋子移动一样,这也是我陪父亲下棋的时候偶然想到的,但这个东西却可以让几何和算数联系在一起。”

    看了看时间,知道今天是讲不完了,于是趁着剩余的时间讲了讲坐标系的应用以及将几何问题化为代数方程的办法。给出了圆、椭圆、双曲线、抛物线之类的代数解释和坐标系解释。

    这些内容不是一天能够讲清楚的,陈健花了整整四天时间。

    四天,陈健一直在讲初级的解析几何,在座的这些人要听懂并不难,可能用来解决一些更难的算数几何问题这就需要更为专业的人完成,但是抓住皮毛尚不在话下。

    每一天来听讲的人都在增多,整个学宫大部分的正常课业都停滞了,这个话题已经传开。

    终于到了第五天的正午,陈健终于停下笔,等到众人将最后一个算式抄完,擦掉了木板上的字。

    不少人惋惜地叫了一声,陈健拍了拍手中的一本小册子道:“这些我已经写出来了,不日付梓,诸位想看有的是时间。但我今天不是来探究算数几何的,讲了这么多其实还是为了之前的那个问题:力、力量、石子在空中的运动轨迹等等。”

    众人看了看自己记在纸上厚厚的算式和字数,暗暗吃惊,知道要讲这个问题恐怕是绕不开数学的。

    数学是工具,连通那些实验器具一样,都是工具,但却是最难掌握也是最容易说服众人的工具。

    四天的时间,只是用了之前数百年的数学水平外加这个坐标系和抛物线直观体系做出了一套工具仅仅是需要的全部工具的一部分。

    而全部的工具都拿出来,零零散散多的是。

    一根十二步长的直木板、一个小铜球、一套严密的水滴计时器、三个长弹簧、四本书、两本学宫出版的小册子、三块大的黑木板、数根石膏笔,三根长尺,一抬秤、一块铁、一块磁石、一个碗。

第八十四章 格物致知(六)

    支起了各种工具,陈健先拿了一个小铜球,在地上随意一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铜球逐渐变慢,最后停了下来。随后陈健又把这个小球放在了平放在地上的木槽上,这一次铜球滚动的距离远的很多,速度也变慢了很多。

    “你们看,铜球在地上滚的距离很近、但是在平滑的木槽就能可以滚很远。同样,若是结冰,在冰上用爬犁很轻松就可以滑行很远,可要是在沙地上你要是玩爬犁却会摔个狗啃泥。对吧?”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假设,如果极度光滑、完全没有任何凹凸和摩擦的平面上,是不是这个小球就停不下来了呢?”

    众人都点头,这个问题很显然,也是很多人都想过的问题,否则就不会有专门卖鲸油和蓖麻油的了,更不会雪天有雪橇和爬犁了。

    “那么问题来了。假设这个完全没有摩擦的平面存在,小球会一直动下去。那么这个一直动下去的原因是什么呢?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它走?还是如我猜测的那样,万物都有其中趋于当前状态的趋势,除非受到外力才会改变?如果是前一种假设,那么力就是力量;如果是后一种假设,力是力,而力量是力量,力是改变物体当前趋势的,而非维持当年趋势的。”

    这是个最难理解的问题,很多人的脑子转不过来,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正在匀速运动的小球会不受力,如果不受力那么为什么会动?

    “基于这两种假设,我们必须通过实验来证明。因为有时候世界和我们想象的并不一样,我们想的未必就是真相,这就需要去验证。在验证之前,首先我要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说是不是有一种力量存在,可以让物体从高处落到低处?”

    “这一点我想是不容置疑的。这股力量,你可以想象你躺在地上,有人踩在你身上压着你。倘若你下面是个万丈深渊,那么就是这股压到你身上的力量带着那个人落了下去。”

    “我们首先要明确一个问题,你站在山顶上被踩、站在山底下被踩,所感受的力量是一样的。但是疑问就出现了,为什么高处落下的水更有力量,而低处落下的水力量很小呢?这就是整个问题的关键,也就是为什么我把力和力量分开来说的原因。”

    看到众人已经开始疑惑开始思考,陈健终于垫高了那块木板,看了一眼操控水滴计时器的师兄,做好了准备。

    “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小球放在地上和放在高处,所受到的向下的那个力是相同的。那么这个小球往下落的时候,速度是一样的?还是说速度是越来越快的?这是用肉眼无法直观观察的,但却可以用这个小木槽来试验。”

    连接好了之后,陈健用了不同的高度、不同的长度,重复了二十次实验。

    最终靠着水滴计时器和斜木板,得出了一个让这些人都必须认同的结果。不是认同他的嘴皮子,而是认同就在眼前重复了二十次的实验和水滴计时器以及直尺。

    将每一次测量的结果、距离和时间写在木板上后,陈健道:“现在,我们可以明确地说,这个小球从斜木板上往下滚落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的。而且如果我们刨除掉一些摩擦、空气……你们已经知道,空气是有质无形的,所以会对小球有阻碍……那么大致上,可以看出……”

    回身将关于时间的距离的关系整理出来,说道:“可以看出,同样时间内,小球从上而下滚动的距离和时间的平方有关。为什么和时间的平方有关?我们假设小球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的,但是每个极微小的时间内增加的速度是一样的请注意,这里是增加的速度而不是速度本身。”

    拿出石膏笔按照这个推测写出来后,下面再一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根据简单的匀速增加算法,得出的答案和实验证明的结论基本相同。

    “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如果力一直加持在一个物体上,如果这个力保持不变,那么这个物体会持续地加速,而且每个微小的时间内增加的速度是相同的。”

    “那么,如果这个结论是正确的,也就证明一个在光滑平面上运动的小球在我们松手之后并没有一种力加持。否则它就会越来越快,而不是保持不动。相反,因为有摩擦的原因,小球还会越来越慢,这正证明了我的那个假设:任何物体都是保持现状的趋势,不管这个现状是运动还是静止。倘若没有一个力施加到这个物体上,那么这个物体会一直保持。同样,力,是改变这个物体保持现状的,而非维持现状的。”

    “咱们可以称这种维持当前现状的状态为惯性,换而言之,力是改变物体惯性的。”

    “那么我们假设一枚石子不受空气的阻力,在空中会是个什么形状呢?”

    再一次回身,在直角坐标系上用了一个二次方程写了出来。

    “很显然,假使不受空气的阻力,这枚石子飞行的轨迹是一条曲线,换成算式就是一道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只要知道石子的速度、知道向下拽的那个力的大小,我们可以知道任何时间、时间距离、任何条件下这枚石子的位置。”

    “换成炮弹,也是一样,这可以让我们的炮兵技术比起齐国进步一大圈。”

    “那么,这个向下拽的力量大约是多少?大约能够提供多少加速度?这个我们如今没有精确的钟表,很难测量,但却可以用几何学的办法大致算出来。”

    “只是在算之前,我们还需要提前准备、提前确定一个概念。这个概念就像是定义圆、直线一样,是不能证明的但却是整个几何学的基础。还是那句话,或许还有其余的解释,但这个体系需要这个基础。”

    这一次众人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陈健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最为难的一步。

    拿出三根弹簧,演示了一下力的平行四边形法则,这是个众人之前已经接受的理论,虽然模糊于力这个哲学概念,但却明白平行四边形法则的存在。

    随后又通俗地解释了一番力与反作用力的关系,这个解释起来没有用太多数学推理,而是用了一些常见的现象,加之整个族群的二元哲学观很容易接受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概念,这也算是一个数百年前的善缘。

    最后,则是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

    陈健拿起来一杆秤,秤盘上放着一块铁,读出数之后,陈健道:“这块铁重两斤。”

    随后拿出了一块磁石放在了地上,而将秤盘放在了磁铁上称重。

    “现在呢,这块铁重三斤。那么,诸位,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在下面放了块磁石,磁石对铁有吸力。”

    一人直接给出了答案,陈健笑道:“那么问题来了,假设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磁铁上,是不是在我们看来铁就比现在重了?可是这块铁并没有变化,轻重是不是铁本质固有的属性?如果是,那么铁放在满是磁铁的地方它就变了,就证明铁不是刚才的铁了。可是我们都知道,铁还是刚才的铁,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轻重并非是铁的固有不变的属性?”

    “再比如,为什么人一定要往下落?会不会是有一种类似的磁石的力量,但这种磁石不止吸铁,而是可以对任何物体都有一种吸力,所以人才会往下落。那么假设在这种情况下,那种吸力增加了或是减少了,我们变了吗?如果我们没变,那么是不是说我们的本质也没变?”

    “既然我们还是我们,我们还在这,我们本质并没有变,那么轻重是不是只是一种力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外在体现,而非我们所拥有的本质呢?”

    “在换而言之,这种本质是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把我们剁碎了、压黏了、烤熟了、冰冻了……这种本质是不会发生变化的。这种本质就是我所说的微粒的聚合形成的物。只要不通过微粒的重新组合或是拆分,这种本质就不会变。哪怕是组成我们身体的最小的微粒一个个单独拿出来,只要不是微粒本身碎了或是重新组合了,那么我们的这个本质就没有变。”

    说到这,陈健拿起那个准备好的碗,砸了个粉碎,说道:“你看,碗的本质没变,碗从我们眼中不再是碗,但从微粒的角度上它仍是碗。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些碎渣重新黏合起来,这还是碗但却不是原本的碗了。外观变了,但有一些没变,那么如果把外观看成碗的一种本质,可以说外观这种本质变了;但碗的本质并非只有外观,还有微粒,所以从微粒这个本质上讲,这个碗没变。”

    “为什么,因为碗有很多种本质。我现在说的,就是其中的一种本质。比如我我死了,被烧成了灰,有人指着我的骨灰说这是陈健,那么……”

    “所以,我说的这个本质,称之为质量。是微粒的总数集合且没有发生过重新组合和微粒拆分的。”

    “质量可以用重量表达出来,但却不是重量,这个问题大家一定要想清楚。就像是我刚才的假设一样,假设我们所在的地球有一种特殊的磁力,可以吸万物不只是铁,那么我们受到这个力,又通过称来表达出来。”

    “再假设我重一百六十斤,但如果我去了另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吸力是这里的两倍,称重的话我还是没变……”

    “这不难理解,因为秤就是一个杠杆,所以我变重了,秤砣也一样变重了。但是……换一种秤就会完全不同,比如弹簧。如果用弹簧,我在这里是一百六十斤,到了那里却变成三百二十斤了,可我还是我,我的本质我的质量没有变,变得是外部环境。”

    “所以说,质量与重量有关,但质量不是重量,只是质量受到了力之后的一种表达。如果没有力,就没有重量,但是还有质量。”

    “这个和力与能量一样,是最难绕过去的一个圈,如果大家不能够接受这个概念,之后的种种我也无法解释。正如,假设你不认同一加一等于二,那么你就无法算出之后的所有算数问题。没有为什么,只是一个定义,一个概念,一个基础。你问我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我解释不了,但却不代表我不能用来算出很难的问题。”

    “当然,我这只是一种假说,所以大家请先不要反驳,而是在认同我这个假说的前提下,去看我后面的推论。”

    陈健擦了擦汗,玄学和哲学只有一步之差,一开始的蒸汽机模型那就个真的不重要,相反这两个定义却是最难也最重要的。

    分不清力和能量、分不清质量和力以及重量,后续的一切问题都无从解释。

    而恰恰,这两个东西是哲学范畴,某种意义上和神学差不多,给出一个定义然后从这个定义为基础做出推理。

    数学不是科学、质量也不是科学。

    所谓问题就麻烦在这。蒸汽机其实没有科学家靠工匠也能造出来,但是陈健却又不得不从这里开始先定义出基础。

    术简单,道太难。

第八十五章 格物致知(七)

    这个问题一旦开扯,陈健很清楚自己那两把刷子,只好避重就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咱们今天不考虑物质到底是什么,也不谈到底是存在才被感知,还是被感知因而存在的问题,更不谈人的灵魂与意识,只谈最基础的和人无关的物质。”

    “在某种意义上讲……当然,或许我说的不对……只是说从某种意义上,物质是万物的第一属性。首先有了物质,然后才有了其余的种种。”

    “但就物质本身来讲,物质本身也是拥有固有属性的。比如我说的惯性、比如刚才定义的质量,这是物质本身所固有的。”

    刚刚涉及到这个问题,反对的声音就已经出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哲学观,如今没有任何一种成为主流或是官方的意识形态。没有神,也没有主义。

    看似一句很简单的物质是第一性,即便陈健已经故意绕开了很多问题,但涉及到这个根本还是出现了太多的反对声。

    之前几天,从水银、大气压再到往复式蒸汽机的模型以及坐标系解析几何。这些都没有涉及到根本,所以这些人既新奇又兴奋,同时又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一切。

    可现在不得不涉及到哲学的时候,双方也就必然会出现分歧,而这种分歧恰恰是陈健所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反驳的层面。

    好在第一个疑问并非是出于哲学,而仅仅是出于物质固有属性这个概念。

    一人从人群中站出,行礼之后问道:“陈健,那速度是不是物质的固有属性呢?”

    陈健摇头道:“速度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如果世界上只存在一个物体,那么速度就没有意义,所以这不是物质的固有属性。假设一片虚空没有任何参照,你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再往前走呢?”

    “可以绑一根绳子。”

    “所以这根绳子决定了不是只有一个物体,而是两个物体。在这种情况下,你又怎么知道你是往前走了还是绳子往后退了呢?”

    陈健又道:“再比如,你现在站在这里,对我们来说你一动不动,可是相对与太阳来说你动没动呢?显然你在动,但是你相对于我没有动。”

    那人也摇头道:“如你所言,如果只有一个物质,那么你又怎么知道这个物质是否有质量呢?除非有第二个人出现来测量才对。”

    “这个和速度不同。物质就在那,难道你闭上眼睛就没有了吗?现在,我闭上眼睛,你还在,对吧?你走没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还有质量,肯定也有惯性,跑的飞快如果绊倒会向前跌而不是向后倒。也就是说,惯性和质量,是不用相对而绝对存在的。”

    “那石子和飞行的石子有什么不同?”

    “飞行的石子,首先是石子,然后才是飞行的石子。”

    “那么飞行的石子拥有速度,是不是也同样拥有你说的惯性?惯性到底是什么?你说速度不是惯性,那么惯性却体现在速度上,对吗?”

    陈健被这个问题问的迷糊,挠挠头道:“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马,必然有色,然后才有黑白花黄。色像是是惯性,黑白花黄像是速度。世界上有没有颜色的马吗?没有颜色就没有马,马必然有颜色。”

    “如果是这样,静止的石子又是什么颜色的?”

    “静止的石子,相对来说速度是零。你说它有速度也对,说他没速度也对,关键在于你认为零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石子的惯性体现在不受力的瞬间。这个瞬间它是静止的,那它就静止;如果它每刹那飞三十步,那它就会保持每刹那三十步。除非受到外力作用。”

    “速度又是什么?”

    “速度有两个要素。方向和数量。速度必然有方向,必然有数量。所以一块静止的石子,你说它速度为零,意思是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三百六十个周天的任何方向它的速度都是零。”

    “世上有只有数量没有方向的速度吗?”

    “没有。”

    “盘古开天之时,万物是静止的还是运动的?”

    “不知。开天之后方有世界,开天之前没有世界。开天之后,方有万物,方有惯性。相对来说,有的运动,有的静止,除非受到额外的力才发生改变,如果假设没有丝毫的力出现,那么万物会趋于开天瞬间的模样。”

    “开天瞬间,是动是静?”

    “不变的动,就是静。假使一块石子不受任何外力向前飞,那么由于惯性,我们可以知道它在任何时间的位置。这是一种静,一种只有物质本身属性的静。”

    “若石子在空中飞行,将时间无限分割,分割到无限小,在这个无限小的时间中石子并没有向前移动。那么可以看做这个石子此时此无限小之时速度为零。零乘以无限大,是零吗?”

    问出了这个问题,一干人都笑了起来,看得出这或许是个玩笑,也或许是因为陈健忽然解答了这么多问题,这个提问者或是真心希望陈健能够解答。

    陈健也笑了,无奈道:“我要是能解答这个问题,早就登上贤人祠,拾起数百年无人敢拾的大祭司之杖了。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我不懂。谁敢回答这个问题?”

    看了一圈,众人都在大笑,没有人想去回答。

    试图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数百年已经疯了几个了,前车之鉴下,尚且没有疯掉的人只能有意识地忽略掉这个问题。

    有几个人也暗暗松了口气,短短几句话陈健已经回答了两个不知。

    不知开天之前、不知绝对时间停止下的动与静,这也就证明这个人至少此时是没有野心妄想要获取那个所有人都艳羡到疯狂却又不敢触及的荣誉无所不知,解释整个世界。

    新的问题被解释,也同样造就了更新的问题,而这个更新的问题被解决之后或许还有更多的问题。

    那个提问的人略微有些失望于这个问题仍旧没有答案,却还是很郑重地给陈健行礼以示感谢,陈健回礼之后自嘲道:“这就像是讲故事,讲故事之前总有给出故事的背景。如今背景总算讲完了,总算能从这个背景继续讲下去了。我说了,这只是一种大胆的假设,一种可能。包括咱们已经知道的一切,或许都有另一种解释,但是这一切的解释在没有解释完世界之前都只是一种假设甚至难以证明,只是看这种假设能否被证明或者说能否被证伪。”

    “如果有一天,有个人站出来说,人之所以饿死不是因为没吃东西,而是因为别的,比如是因为海里某处刮过一阵旋风,所以有个人饿死了……只要他能证明,那么我们也可以接受嘛。”

    这一次总算博来了众人善意的笑声,一些更为古怪的比如问问陈健时间是不是一种物质之类的想法都停下来。很显然陈健已经缴械投降,不需要追到穷途末路,也或许还有些人希望知道力与质量的关系。

    陈健终于可以回身,画出了小球在斜面上的受力分析。有了数百年简易逻辑的思考和坐标系、力与反作用力、质量、惯性、吸引力存在却不知为何物的基础,这个受力分析还是可以被认同的。

    “诸位,咱们首先要明白一件事。一斤铁,受到的假设存在的那种对万物的吸引力是弹簧这么长的力量,那么两斤铁就是两倍、三斤铁就是三倍。也就是说,任一质量的物体所受到的这个吸引力,是和质量有关,并且每一个微小的质量所受的微小的力是相同的,用简单的叠加法之后用宏观的、可观察到的读数反馈给我们。”

    “那么,之前所说的加速度,是和受到的总体的力有关、同时又和总体的质量有关,那么也就是只和总体的力与总体的质量相除的一个系数有关。我们可以把这个力,称之为某种力,这种力的定义是对甲这个质量的物体产生乙这么多的力,并且是而且只是和质量有关。”

    “众所周知,一斤之数本就是当年姬夏的胞妹吃一顿肉的数量,以此度量。那么这个力,咱们也可以定下来一个规矩,以方便日后说起来方便。说起力,大家说最先想到的动物是什么?”

    这一次答案五花八门,但还是最常见的耕地的牛被人说了出来。这个族群是个农耕民族,牛并非是他们所见过的最有力气的动物,但却是能够在说起有劲儿这个概念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至于老虎大象,连特么干农活都不会,自然卑贱。

    “那就好嘛,咱们就定下这一牛,就是一斤的物质所受到的、假设存在的对万物的吸力的大小。那么又由刚才得知,力是赋予物体一个加速度的东西,那么咱们现在来算一下这一牛的力,可以让物体在一滴水的时间内增加多少速度呢?”

    “这是个简单的勾股算法,只是测量的不准,日后可以再测。咱们先大致地算出来,然后立起任意的角度,看看这个算法是不是差不多。没办法,我是想要求人做出最精妙的钟表,可惜做不出啊。这漏壶计时器也是花了数百个银币做出来的,每个时辰正好能够落下三千六百滴,咱们就定义这一滴的时间。”

    秒者,秋禾之一芒,这个世界是没有这个字的,但却选出来另一个字代替,只是这个秒相对于另一个秒,其实是两秒。

    完成了最基本的定义,剩下的问题也就简单多了。一个受力分析加勾股定理,很容易算出来一个答案。

    最终得到的答案是一牛的力可以让一斤的物体,在一秒内增加四步的加速度。

    受制于摩擦力和测量水平,这个水平尚可接受。换算成陈健熟悉的熟知的结果是八米每二次方秒,相对于九点八差了五分之一,但却可以接受。

    完成了最难的定义和哲学概念,剩下的事反倒是顺理成章,再不需要这样麻烦地去解释、去定义。

第八十六章 格物致知(完)

    又将木块重新倾斜了几个角度,将人分成两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组用简单的三角函数来算、另一组用实验去做,两组互不说话,只在最后看结果。

    一连重复了一百多次之后,算学班的学生也都加入进来,用最快的速度算出了这一百多次的结果之间的误差。

    不少人吸了口冷气,的确,误差是有,但是他们也清楚这些器具的简陋,所以对于数百次测量的结果竟然和那些靠三角函数计算得出的答案相差不多的时候,忍不住叫了起来。

    “我们解释了物体的运动!”

    “给我一个更精确的表,给我一块更光滑的木板,我可以算出更为精确的比四步每二次方秒更为精确的力的读数!”

    欢呼声回荡在学宫的院落内,欢呼之后这些人凭借着经验,给出了一个预估值。

    一牛的力施加给一斤质量的物体的加速度,一定比四步每二次方秒大,但应该在四步到六步之间,具体是多少尚且需要更为精密地测量。

    这种测量很有意义,因为算学班的很多学生在学成之后是要去炮兵学校的,他们太清楚这看起来一二步的误差会给大炮的落点带来多少米的差距。

    这种测量不但有意义,而且意义十分重大,至少对战争关系重大。

    陈健则拍了拍脑袋,看着这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的计量单位,想着今后的种种理所当然的答案恐怕都不再理所当然,需要换算而且需要换算的十分麻烦。

    而对于那些从头到尾见证了一切的学宫先生来说,他们心中已经接受了这个概念:不是靠陈健的嘴皮子,而是靠了之后的数百次分开的计算和测量,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伟岸:给他们一个绝对的环境,给他们足够的数据,他们可以靠算术,算出任何物体的运动状态,哪怕……是太阳、荧惑、太岁、月亮甚至……整个宇宙。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就像是一个梦,梦里你就是世界的主宰,你就是开天的盘古,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都是你制定的。

    而现实的世界,你不是盘古,你也不是主宰,但你却开始窥探到天地间的道。

    我不能创造规则,但我去窥探到了规则。于是我不能创造世界,但我却可以计量世界!

    天地之道,奇妙无穷,但最玄妙者,莫过运动!

    到了这一步,陈健索性拿出了最后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一次性抛出来。

    至于说众人能不能接受、能不能理解,那不重要。不求所有人相信,只求有一部分人相信,并且以此为基础研究下去就好。

    陈健回身翻出了一本学宫刊发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他已经买了两三年,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买的第一本书。

    “诸位,这本小册子上有个很有趣的学识,只是不知道这篇文章的作者是否在这里?”

    有了这几天的讨论和实验,已经没有人把陈健当成一个初出茅庐刚刚步入学宫的小孩子。

    看到陈健拿出了小册子,人们不禁好奇,甚至内心有一种些微的激动。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上面写过东西留过名字,但是现在却有些不同,能够被眼前这个小伙子认为很有趣也就是很重要的文章,那自然是很重要的。

    “嗯,就是关于球体积的另一种求法的这位先生。”

    人群中站出一人,三十岁左右,笑道:“是那个无限切片法求圆的吗?那是我。”

    上面有名字,陈健知道这个人名叫白景烁。

    陈健急忙迎出去道:“白先生可是阳关人?”

    “那是自然。白姓者祖籍皆出阳关。”

    陈健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却又急忙道:“先生这算法,我当时看过之后当真是受益良多。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看的明白?”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陈健急忙解释道:“我算数实在不好,所以有个问题需要请教,但这个问题又有些难,所以……还请诸位不要怪罪,我年轻不知轻重,又不懂的太多圆滑说辞,万万勿怪。毕竟我这个人蠢笨,自小琢磨这些别人看来无趣的事……”

    他这样一说,众人也都没说什么,不少人也是从小就古古怪怪,这样一说倒让这些人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之意,只剩下陈健的那群师兄师姊们憋着笑。

    当下也有十几个人站出来,剩下的人术业专攻不同,竟然有些悔恨自己不是学算学的。很显然这可能是个名扬天下的机会,可却要被这些学算学的人抢去了。

    站出来得这十几个人可不仅仅是看懂这么简单,换而言之这里的大多数人其实都能看懂。但是能够站出来的,必然是掂量了自己的斤两,确定遇到类似的问题可以用相似的办法给出解答而不仅仅是看懂这么简单。

    如果是力学与质量、速度的这些问题像是一个科普的定义,可以让很多人听懂的话;那么之后的问题,就不是科普而是需要专业的算数知识、双曲线椭圆、初始微元法这些知识做出解释。

    陈健的确学过微积分,可以做题,但让他从无到有地、以符合这个时代的算数水平重新整理出一套微积分学,那是不太现实的,这点自知之明他是清楚地从扯完这一次之后,距离他泯然众人只差五十年的时间了,或许五十年后同样的学宫同样学算学的名扬天下的人物,他已经只能仰视了。

    这一次陈健没有搞大新闻,而是仍旧从最简单的东西开始说起。

    一截一带,一枚石子,一个没甩出去之前的圆周运动。

    在坐标系上画出了圆,给出了受力分析和切线,很明显地得出了一个向心力牵引以至于石子在松手之前没有飞出;但在松手之后会沿着切线方向直线飞出的概念。

    “诸位先生,你们精通算学,我却没有这个本事。但是按照之前关于力的解读,假设这枚石子的速度一定、假设这枚石子在套索上绕一圈的周期恒定,那么这个拉着石子向圆心的力是多少呢?”

    “我只能用无限分割法,大致算出来可能是和速度和质量还有半径有关,但却怎么也算不出最后的关系。还请诸位一定帮帮忙。”

    白景烁看了看木板上的图,画的其实已经很明白了,思路也完全正确,但是算起来却是个麻烦事。

    加速度、力、圆、半径这些东西的相关公式都写了出来,白景烁在心中默算了一下,点头道:“应该可以算出来,但是需要很长时间。半个月吧,半个月肯定没有问题。你说得对,应该是和速度半径和你定义的质量有关……当然这是废话,力肯定和质量有关,不过你要是不定义出来,这个也难解释。”

    “那就拜托了。”

    白景烁笑道:“你不会就这么一件事了吧?我看你后面还有好多箱子,反正时间有的是,剩下的倒是都给我我们看看,也省的我心痒不是?反正半个月之后,我把算出来的结果给你就是。”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像是鲨鱼见到血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陈健后面的箱子。

    初始就用了玻璃管和蒸汽的力量,那么总要有压轴的东西。况且初始就是这样,压轴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陈健没有立时拿出来,而是先用了最简单的加减乘除法重新定义了力量为能量的概念既然力给物体一个加速度,那么在没有其余外力的情况下,只有知道物体运动的距离也就知道了物体在力离开时的瞬间速度,而这个速度的平方与质量相乘再除以二,恰好等于力与距离相乘,这是个很简单的算术题,对于在场的诸人来说。

    只是这时候没有温度计,所以也就无法定义能量转换的问题,这还有很长的路可走。陈健只是用来区分力和力量,以便让人接受力这个概念,并非是为了算能量,至少在此时能量还没有意义。

    之后的十天,陈健把所有压箱底的东西拿了出来。

    碎桶实验、水压面积不等实验,由此解释了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为什么水坝要建立的下宽上窄,也解释了为什么人游到海底伸出会把耳朵压坏。

    顺带着提出了水压机的构想,当然只是构想,用来轧钢不太现实,可用来榨油倒是可行,就现在的条件来说。

    随后又展示了简易温度计,读数不准但是谓之差不多误差在三度左右还是可以的。

    并且用简易的水银温度计做了另一个实验:浓硫酸和酒精在一百四十度的情况下制取乙醚,并用饱和碳酸钠溶液吸收,因为乙醚不溶于饱和碳酸钠所以上下分层,并且用这种简陋制法弄出的乙醚弄晕了一条狗。

    更为神奇的是这条狗昏迷后很久醒了过来,而且陈健在它昏迷的时候戳了两刀这狗也没醒,醒来后知道疼、知道吃食知道喝水。

    于是医学科的学生们大为兴奋,这东西是可以用来麻醉的,是可以用在人身上的,而且可以给人做手术的只不过太贵,而且浓硫酸只陈健那里一处有售别无分号。但是解剖了这么多人的医学科的学生们却明白还是有人出得起这钱的,至少一些简单的手术他们也是可以做的比如截肢不会再让人听着如同地狱,也不需要每一次战场截肢都需要八个壮汉负责压住手脚。

    压轴之物,则是在这个时代难以理解也很神奇但实际上道理很简单的东西。

    电堆、生漆或是烤热的杜仲胶绝缘铜线、铁条、电磁铁。

    电堆、炭精棒、生漆铜线、靠手拨弄两根炭精棒靠近后的弧光电烛,电流电压不大,手摸就行死不了。

    磁石、生漆铜匝线圈、石墨刷、手摇轮、通电后指南针乱动,由前面的电磁铁实验证明磁可生电。

    磁石、更多匝数的生漆铜匝线圈、石墨刷、手摇轮、并联的靠的很近的炭精棒用杜仲胶在中间绝缘持续了六十秒的电烛,不是很亮,却亮瞎了众人的双眼。

    没有实用性,但却可以并排研究同时发展。

    在最后,陈健登高疾呼:“我们将迎来新的时代!”

    年轻人欢呼不已,却湮不住人群中的阵阵长叹。

    包括木老先生在内的许多长者,既笑且悲陈健让他们看到了未来,可时间却断绝了他们的希望。

    没有什么比让人看到希望却又被时间扼杀更为凄苦的悲剧。

    弟子闻悲吟侍坐左右,愿意献出一切,给先生再续一甲子,甲子年后,必是崭新的共和之国。

    可先生们慨然长叹,苦笑一声,生死有命,安可续?一生无悔不曾碌碌,这盛世便留给你们年轻人吧。虽死魂犹在,化为登天梯,别忘了烧纸的时候烧几本书就好。

第八十七章 担忧

    (ps:昨天傻呵呵地写错了个地方,两秒是乘法,不是除法……智障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

    十余天的风潮平息之后,陈健整整睡了一天一宿,这才休息过来。

    醒来的时候嗓子还是哑的,疼得厉害。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急匆匆来到了木老先生屋中。推门进去的时候,先生还在那翻书,看到陈健到来,放下书本冲着陈健招招手。

    “睡醒了?正好,你来给我讲讲,有些地方我还是不太明白。”

    陈健趋步过去,嬉皮笑脸地将先生抄的东西用镇纸压住,舔着脸道:“先生,这个先不忙。我还得求您点事呢。”

    先生仰起头,笑道:“说吧,又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我想着,是不是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弄出一些可以教书育人传给后人的书本。从头到尾开始讲,至少咱们这一科要讲清楚。正好闽城那边我还有个化工作坊,还有玻璃作坊。那里很多东西可以边看边琢磨。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找几个师兄师姊的去我那边,花些时间把这套书编纂出来?”

    “编书?”

    先生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考虑了一下道:“这是好事。这些东西既然已经成了一个体系,总要由浅入深,力求让从来没学过的人从头到尾都能看懂。嗯,这是遗泽万世的好事,我可以做主。”

    “那就多谢先生了。其实也不用太多人,六七个就行。我就想着以后咱们学科要规范一些,从一些最基础的东西开始讲起。”

    “是啊。人的事,我就替你挑了。你的师兄师姊们拿了你许多好处,又知道你那里是个好去处,学的东西未必就比这里少,哪里能不愿意去?你这不是来见我这个先生的,是从我这里抢人的啊。”

    先生倒也没有生气,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陈健嘿然道:“您看,我这也是没办法。说真的,遣词用句,力求蒙童可知,这一点我真是没那本事。再者,先生,说真的,我那边也实在是忙的脱不开身。”

    “你呀,要是三年脱不开身,却能三年带来这样一次惊天动地的演示,比什么都强。怎么,这次回去又准备弄些什么?”

    “没什么了。剩下的都要慢慢来了,我现在肚子里的学识,就像是醉鬼胃里面的水一样,干巴巴的哪还有了?这十多年琢磨出这点东西全都倾倒出来了。”

    先生笑了笑,不置可否,也不说信与不信。

    “别的科目,是不是也要帮你找人?我这张老脸还能利用利用,不然等我死了可就浪费了。”

    “别的……别的……我其实寻思出钱编一套《科学、理性、手工业技巧全书》的,但是算了算现在的钱怕是不够。再说这得是个二三十年才能完成的事,有需要很多大能出面,您的名声怕未必能换来别人二十年的光阴啊。不过咱们学科算是从新起步了,这个可以先编写着。”

    老先生笑了一阵,点头道:“既是这样,我就让你师兄李芸带几个人跟你过去。我建议呢,编两套。一套是给新入学的弟子们看的,另一套算是满足一下我,给我们这样的人看的。最好是能衔接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怕耽误了师兄们的前程,这怎么也要一两年时间。”

    “没什么可耽误的。无非就是去做个小事物官。药房、火药局、盐政、钾田这些地方。想要做官要经过文官考试,咱们这一学科混到底也不过是个副手。算数那边还能好点,炮兵、棱堡、工程、天文、观星之类的需要,咱们这边啊……我这一辈子就收了这么几个弟子。偌大学宫,去听你展示这惊天动地成果的也就几百人,真正听懂而且愿意琢磨的也就百十个。要不是真正喜欢这东西的,谁过了会试考入学宫来学这个啊?”

    说到这,先生笑道:“要不然上一次你师兄回来说你市侩,我就说我就缺一个市侩的弟子。也该市侩点了,要不然学宫这些学科都要关了,要不是数百年的规矩撑着,早完了。咱们学科为什么持续了有将近两百年的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炼金上的事?那就是证明自己有用而不是没用。不过如今我就放心了,金子没炼出来,可是肥料、玻璃这些东西出现了,不亚于金子,咱们总算是有大用了。”

    陈健赶忙道:“要不您去闽城得了,那里空气湿润,对您的肺好。在那颐养天年。”

    “我就不去了,也不怕告诉你,前几年发现了一种新的硝石,但是很容易爆,而且容易吸潮。可这硝石是矿里开出的,不是硝田养出来的,开采方便。我得趁着这把老骨头没有散架之前,弄的完善些。再说也经不起折腾了,万一受不了颠簸死在半路上,反倒不好。”

    陈健心中敬佩,嘴上却开着玩笑道:“先生,您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忘滋长战争啊。我还以为人年纪一大,心就软了呢。”

    木老先生哈哈笑道:“天下何能定?定于一。等打完了最后一仗,就没仗可打了,省下许多钱做点什么不好?要不然双方都屯兵数万、棱堡延绵、船帆火炮枪械军装,这不都是钱?既然靠嘴皮子没用,那就打,打完了就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心软。再说了,就算不打仗,还可以炸矿嘛。”

    看得出木老先生对于今后的和平充满了希望,至少此时看上去是这样的,一战之后再无战争,千秋万代,又有陈健给他看到了今后人征服自然的希望,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好。

    陈健也没有扫兴,说了几句,便拿起了镇纸,准备陪先生看一会书。

    却不想木老先生伸出手,压住了陈健的手道:“既说到这了,这个先不忙。健啊,我这几天看你说的这些东西,心里始终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您不会是也担心机器出现代替了人,导致人都挨饿这样的事吧?”

    “这倒没有。要是这样,当初咱们就应该一直刀耕火种,那样可是人人有事干。我心里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担心……今后啊,人人都以为可以解释天地万物,认为科学可以解释一切,认为只要理性的思维就能推测一切……甚至包括人。我最怕的,就是人把人也看成一种物,一种可以用理性去解释的物。”

    木老先生皱了皱眉道:“之前就有过这种论调,比如说将残疾的、天生弱智的这样的人都杀掉,否则他们活着就是受罪,他们的孩子也是受罪。那你说,按照绝对理性的想法,这对不对?很显然,这说的有道理。”

    “可是并没有成为主流啊。”

    “对啊,那是因为以前人们对于道德、对于自然、对于天地,还有敬畏。现在不好说,可将来呢?你弄出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连地球、太阳的运动都要试图去用理性解释,久而久之,人们会相信一点:理性可以解释一切,可以规划人的未来,可以把一切都当成算术题,把一切都用公式推理出来。人们曾经膜拜自然,到等着你设想的那些机器真的出现后,就会膜拜机器,进而膜拜产生这一切的绝对理性。那时候,真的不会成为主流吗?把人看成一道道公式,算出最优的解法?”

    木老先生叹了口气道:“我这两天越想越是担心。都城已经出现了一种论调,人就是一台严密的机器。有个制表匠造出了一个可以自己敲鼓的小机器,用木头壳做个人偶扣在上面。可人,真是机器吗?绝对理性之下,还有道德吗?人们会不会去琢磨,这道德背后到底蕴含着什么道理?再比如,假使一群人得了一种病,这种病需要让医学科的学生去尝试着剖开肚子治疗,但却不能确定死活。但是尝试了这个人可能会死,但却能救下更多的人。于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出现了,一百大于一,信奉理性的、认为万物皆是微粒的人,肯定会用算数来解决这件事的。”

    这是理性与科学刚刚站露出实力之时所必然出现的一种思潮,谁也避免不了,并且很可能会主宰几十年甚至一百年的主流思维,这是必然的。

    陈健知道并非是先生胡思乱想,早在几年前他看到的第一本小册子上关于批量处决一部分不适合生存的人并认为是正义的文章的时候,其实这种思潮就已经出现了,他只是个助推剂。

    只是这种思潮可能会随着新技术的出现、人类解释了万物的运行、进化论物竞天择之类的思想出现后达到顶峰。

    包括认为诗歌毫无意义、认为画作用该彰显自然的规则、用各种学说包括体液体质之类解释人的喜怒哀乐只是机械运转等等这些,需要长达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争论。

    道德总是落后于时代,并且是时代的反馈,木老先生并非旧时代的遗老,他只是在看到新时代光鲜亮丽的未来的同时,嗅到了新时代的肮脏。

    “先生,其实这个您倒不必担心。时间一长,自然会好的。新时代有新时代的道德,而这些东西不经过争论、思辨、尝试,又怎么会知道是错的呢?所以您说我将来可能要把人作为试验品让您害怕,可事实上我哪有那本事?是时代在用人做试验品啊,死得多了才能知道有些想法是错的……未必是错的,但可能是不利于大多数人的。如您所说,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一定有对错。”

    “非要死?”

    “除非您想封神,告诉众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可您愿意在人头顶高高在上有一尊鬼神吗?”

    “我愿意。但我知道没有,所以鬼神只能通过人来告诉别人,那还不如没有。真要是有,就好了。”

    颓然地坐在那半晌,终于摆摆手道:“算了,这书先不看了。你来到都城还没办你自己的事,去忙你的吧。”

第八十八章 新时代的启明星

    带着几分感慨离开了先生的房间,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伸了个懒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一次在学宫里演示实验花去了太多的时间,湖霖早在几天前就来找过自己,不过那时候正是最忙的时候,湖霖也知道事情重大,便推后了。

    现在用微元法算离心力的事还没弄完,学宫里关心那些实验的人都忙着消化前几天的东西,还没有到各种问题爆发出来问东问西的时候。

    想到自己的时间怕是真的不多,看看时间,今天又是旬休日。于是去找了林曦,两个人一起去和湖霖等人见面。

    林曦正忙着用炭笔在纸上画低倍显微镜下的世界,一只只奇怪的生物在纸上栩栩如生,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圆滚可爱,当真有那么几分滴水一世界的意思。

    陈健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到桌上摆着半个烧饼,林曦手里捏着一点烧饼渣,正在那擦纸上的一抹炭笔图。那应该是个水中的某种小生物,外围一条古怪的毛,挲着像是一个人的手臂。

    悄悄走到林曦身后,在林曦握起炭笔的时候轻轻抓住她的手,很明显地感觉到女孩浑身抖了一下,可随后看清楚了握住的手后,便任由陈健握着。

    很随意地将那条古怪的手臂模糊又添了几笔,变为一个梳着发髻的女孩捧着一盆花,上面画了个漫画常用的对话框,写着:“请问,你买花吗?”

    林曦嘻嘻笑着,嘟哝道:“好容易画出来的,都被你弄脏了。”

    “别画了,出去走走。”

    松开手,女孩打了个哈欠,将手指叉在一起微微用力一掰,咯咯作响,摇了摇脖子轻笑道:“你这个三五天时间可是够长的啊。你又不来找我,又忙着那么多事,我上完课后只好天天看这个东西了。”

    说完起身,对着旁边的小镜子稍微打弄了一下头发,将那幅被涂鸦的画仔细收在小匣子中,里面隐约还有些别的。

    走出去,叫了马车,到了闽郡会馆,与湖霖等人相见之后,湖霖便忍不住抱怨起来。

    “我说,你可真是当了甩手掌柜,到了都城就躲进学宫了,这商社的事全是靠我在这张罗。”

    “柱乾兄,别抱怨啊。你是经营管理之人,拿钱做事,理应如此。按理说你卖出去一块玻璃,那都是有分红的。”

    湖霖笑道:“得得,你也别和我提这个。我说了我的办法,你又说不行,非说要自己来。地方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咱们的镜子啊、玻璃啊、各种新作坊的钢刀具之类的东西也都摆上去了。只是问津的人少,你不会是准备开个杂货铺子吧?”

    “那倒不是,得让人知道咱们这有好东西。都城里乱七八糟的事更多,咱们又是闽郡来的,招惹不起,得钓一条有能力也愿意赚钱的大鱼。摆在那,是让人知道咱们有东西,愿者上钩。”

    陈健想了想,又问道:“你在这边的那些朋友是怎么个说法?”

    湖霖知道陈健问的是关于俱乐部组织的事,摇头道:“不好说,有个朋友说咱们的想法自相矛盾,我给解释了一番,他们还是想见见你。还有就是他们不是很愿意弄成这样,很多人说是一起讨论可以,但是对于党派这种事他们反对。当然,也有愿意的。”

    可能是怕陈健灰心,湖霖在最后又加了一句,陈健却也不在意,笑道:“这也正常,不要急嘛。其实本质上咱们就是在一起闲聊,聊得多了才有一致的想法。同志嘛同志,志向不同,当然也就没必要非要合在一起。过些天可以一起聊聊。”

    林曦有些不解地看了看陈健,陈健耸肩道:“你没兴趣的事。”

    顿时明白过来,吃吃笑道:“你还嫌不够忙啊?”

    “都城里柱乾兄那些朋友啊,和他一样,都是吃饱了撑得。这是夸奖。”

    湖霖哈哈地笑了半晌,默认了这个有些苦涩的笑话,却不想林曦随口说道:“按你们这么说,你们这群吃饱了撑得当脑袋,而那些想要吃饱的人当手臂?”

    “呃……”

    湖霖笑到一半,被这句话噎住,看看陈健,陈健笑道:“似乎也对。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是先忙咱们商社的事吧。”

    林曦暗暗吐了吐舌头,悄悄拉了陈健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陈健不以为意,本来他也没准备靠着这个党派搞个大新闻,只是做个模板为以后准备罢了。

    好在湖霖也不是太在意,既然陈健说到先准备商社的事,那也就顺势越过去这一节。

    几个人走到一片大院落中,商社的几个伙计正在那忙着,将陈健从闽城带来的巨大的球形布袋展开。

    湖霖一路上都很好奇这个大布袋是做什么用的,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陈兄弟,你到底要干什么?”

    “给咱们的玻璃、镜子、各种钢刀具广而告之。想要让更多人知道,那就得别出心裁。”

    “不会又是像上次那样吧?”

    “当然不会,这次的别出心裁我敢保证没人试过。”

    说笑中,几个人抬来了从都城借来的大风箱,对准备那个巨大的球形布袋的口用力鼓风。

    这是个很漫长的事,好几个人轮流上阵,拉动的风箱就像是得了哮喘的老人一样。

    随着吹到里面的风越来越多,巨大的球形布袋逐渐展开。风不大,可是因为布袋太大足有几十步的径围,被轻微的风吹得来回晃动,看样子竟然像是要被吹起来一样。

    湖霖看了半晌,问道:“怎么,你要飞?”

    这就是句玩笑,没想到陈健很郑重地点头道:“是啊,我要飞。”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楞住了,可这话从陈健嘴里说出来,却又让他们很自然地觉得这个听起来似乎很可笑的话像是真的。

    林曦忽然明白过来陈健之前说的话,惊喜道:“你说要带我去看新的世界,是飞到天上去看?”

    “是啊。没想到吧?”

    林曦笑的脸颊上出现了两个酒窝,喃喃道:“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一种新的镜片让我看星星呢,看过了最小的世界下意识地以为要看最大的世界。”

    “看星星?你算数又不好,也看不懂。我呀,带你去抓星星。”

    湖霖啧了一声道:“陈兄,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闲情心思。你怎么知道这东西能飞?”

    陈健顺嘴胡扯道:“飞天灯你没见过啊?我算了算一个飞天灯多大可以驮起一截蜡烛,再算算我和林曦顶多少蜡烛,做出余量就是。哎,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是实在没想到你要这么来。”

    说着将一大筐活字印刷的广告、一堆陈健准备好的带着小布袋降落伞的木匣子抬了过来。

    算了算气球的大小,如果把里面的空气加热到一百度,足以驮起六百公斤的重量。就算加热不了那么高的温度,三四百公斤总是可以的,只要保证绳索不断,最多也就是落到地上,不至于摔死。

    柳条编织的吊篮安装上,仔细检查过了绳索,舔了舔手指测了一下风向,正适合。

    用风箱鼓了一阵热风,气球终于直立了起来,将准备好的油料和其余物品装到吊篮上,点燃了用来产生热气的油料。

    地面上固定在巨石上的绳索越拉越紧,已经准备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到了将要起飞的时候。

    拉着林曦上了危险的吊篮,燃烧起来的火焰烤的人有些难受,但是飞天的兴奋还是敌过了这种炙烤。

    三个人在下面拉了拉绳索,证明力量已经足以飞到空中后,拿出刀子斩断了拴在巨石上的绳索。

    当束缚被解开的瞬间,巨大的布袋热气球摇晃着离开了地面。

    吊篮中,林曦双手抓着柳条,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地方,兴奋地脸颊通红,她根本就没考虑过这其中的危险。

    地面上,湖霖等人,还有整个闽郡会馆附近的人,都仰起头,看着离地飞起的气球,欢呼声震耳欲聋。

    飞翔,是人自古以来的梦想,很多人为此付出过生命,可这梦想从未断绝。下面的人知道自己并不是坐在吊篮中的那两个人,可却仿佛感受到了第一次飞天的振奋,想象着在空中望向地面会是什么模样。

    对商社,对陈健的各种作坊来说,这只是一次特殊的广告。而对更多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

    他们没有去学宫听陈健讲那些东西,也没有去思索未来的美好与肮脏。

    可透过这个简单的热气球,他们确信人的梦想总有一天会实现,没有什么是人类做不到的事当有一天那些学宫中的传闻传出到外面的时候,他们也会因为这个气球相信那不是梦话,或许只是未来。

    人们靠双足征服了大地高山、靠航船征服了湖泊海洋。而天空,却一直是人力难以履及的地方,那是飞鸟可以骄傲的世界。

    但现在,天空中第一次出现了人的身影。

    没有任何一项举动能比这个更为直观地告诉所有在都城的人,无论贫富、无论此时在做什么。

    只要他们抬头,就会发现时代变了。你看,启明星升起来了。

第八十九章 遮住眼睛看天空(上)

    这天正午,从并不遥远的东海吹来的暖风很柔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就像是老夏城附近那里出产的最有名的细羊毛呢绒一样,不冷不热的仅仅地熨帖在身上,让人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这种绵软的仿佛感觉不到的感觉。

    正值旬休日,在都城尤其是东区居住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是有资格享受这样一个休沐的日子的。

    街道上马车往来,偶尔会被被抓获的流浪孩童,赤着脚被士兵用火绳枪的枪托砸着,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看得出这里治安很好,街上的行人衣着光鲜,大人们对于街上的一切都已司空见惯,偶尔谈论起过些天的竞技大会,说起那些距离他们很远但名字却很近的人物。

    井巷之间,这个旬休日里最为欢乐的是那群今天不需要去上学的孩童。手中拿着木质的像是火绳枪的棍子,或是拿着用柳条编织的弯弓,互相攒射着,嘴里不时发出砰砰的响声,学的像的偶尔还会做出拿着铜条装填火药和铅弹的模样。

    不知道是谁或是玩的累了仰望了一下天空,忽然惊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木枪木剑,喊道:“看啊!看啊!那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在飞哩!”

    一起玩耍的孩子们不疑有诈,纷纷抬头,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游戏的弓弩枪剑低低地在手中垂下,丝毫忘记了仰望时候脖颈的酸痛。

    一个巨大的、白色的球正从他们的头顶飞过,投下了淡淡的影子,几只鸟围着那个巨大的球转着圈,也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在警告对方这不是它该来的地方。

    “好古怪的鸟……”

    一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好用上了最为简单的形容词和最会飞的名词。

    可很快就有孩子反驳道:“它没有翅膀,一定不是鸟。”

    “不对!先生说,蝙蝠不是鸟,可是蝙蝠却有翅膀。再说了,我们平日玩的风筝,过年时候燃放的窜天猴、二踢脚,那可都不是鸟。”

    这样彰显知识的反驳并没有得到说话的孩童想要的、被孩子们称赞博学多识的效果。

    相反,另一个孩子一句:“咱们追着这影子跑啊!说不定会落下来呢”,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引起了孩子的兴趣,才不管那到底是鸟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呢,纷纷跟着那个快速移动的影子奔跑。

    偶尔有人追上了影子,便站在影子上跺脚,后面的孩子轰轰笑着跟着追逐。

    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其中,逐渐有了大人也跟着抬头去看看这古怪的飞行的东西,并且越来越多。

    大人们大多不会如同孩子一样无事看天,因为看的多了看的腻了也就少了新奇,除了偶尔暴雨之前会仰望一番并不会如同孩子一样对那苍穹还有新奇。

    可当新奇的事物打乱了天空看似不断变幻的一成不变时,大人们也停下了脚步。

    弯起手掌挡住太阳,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飞过的古怪事物,啧啧惊奇。

    “那是什么?”

    “不知道啊,但是看起来像是有人味儿的东西。”

    “风筝吗?”

    “哪里有这么大的风筝呢?”

    人们好奇却不惧怕,带着种种的猜测。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手中的事,用手遮挡住阳光,观看着这个从东边飞来的怪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不约而同地发现这个怪物扔下来很多的东西,飘飘洒洒地如同雪片一样在头顶飞舞着,间或飞出一些像是蒲公英一样的、白色的小古怪。

    人们并没有因为头顶忽然出现了什么,或是因为那个怪物扔下了什么而惊慌失措到处逃窜。相反,这个扔下来的古怪东西还在空中飞舞的时候就凭空给这些人添了许多谈资。

    于是那些出来闲逛的人飞奔着,想要告诉那些还在屋中的家人或是朋友,告诉他们和自己一样抬头去看看这样的怪事。

    …………

    东区的一条宽阔街道上,兰琪侧骑在马上,兴致高昂地哼唱着一首古老的祖先狩猎归来的歌谣。

    她和这条街上的大多数女人并不一样。

    脖颈上挂着一枚用来围猎的角笛,特殊的用以女人骑乘的马鞍旁挂着一柄细长的轻剑,足下是一双高腰的马靴,但是用银线绣着好看的、女性化的花纹,镀银的马刺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泽。

    如果是在别处,或许会有人在她背后小声嘀咕这样古怪的打扮,甚至担心她会从马鞍子上大头朝下跌落下来。

    然而在这条街上,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丝毫不会对这一身特殊的打扮品头论足。

    事实上她侧坐在马鞍子上,一样可以控制身体跟随马背的晃动和颠簸,骑得并不比一些男人慢,尤其是胯下的骏马价值不菲,更是让很多人望尘莫及。

    除了这些不同的地方外,她和出入这条大街上的那些女人差不多,至少衣服的材料差不多。

    背后的大氅的面料是昂贵的天鹅绒,经线用的最上等的丝绸纬线用的是细纺的棉线,靠着手艺极为精巧的匠人刮开上面的绒料,腻而不破。

    发饰也是很正常的女人发饰,身上穿的也是裙子,很合身也很自然地将柔美而又凹凸的曲线展示的淋漓尽致。她不和圈子中一些标榜自己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一样,总会穿着男人的衣衫或是束起胸脯,相反她的年轻而又结实的胸部总会随着马匹的走动而微微颤动,并不掩饰。她觉得,女人就是女人,如果为了证明自己自强自立或是与众不同或是叛逆而穿上男人的衣衫,那说明心中其实还是认可了男人高出女人一等。那样做,不过是恨不为男儿。

    那些不被衣衫或是裤裙遮挡的地方,露出了小麦色的皮肤,并非是那种刻意的白里透红的粉嫩,但却透出一股野性的美,优雅的如同一头雌豹。

    牵着缰绳的手指纤长,皮肤很细腻,但在手背上却有一处不完美的、很明显的疤痕。

    那是前几年和圈子内的一些男孩子赛马的时候摔下来被尖锐的石头擦破的,几年过去仍旧难以复原,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牙印儿。

    听着她开心地如同春日里的杜鹃一样哼唱着歌谣,便知道她这一次去自家乡下的庄园狩猎很愉快。

    身后的马车上载着她的战利品,驮着马车的马儿显然不喜欢后面的东西,有些烦躁,嘶鸣了一声。

    兰琪漂亮地勒住缰绳,微微用力,骏马在原地转了个圈,与后面的驮马交错在一起。

    熟练地控着缰绳,挡住了射在驮马眼中的、让驮马更为不安的烈日,轻抚了一下马背,让急躁的驮马安稳下来。

    马车上让驮马不安的战利品其实很小,只是两头刚刚出生不久的狼崽儿,一公一母。

    可即便刚刚出生,身上难免还是沾染了一些野兽的气息,让这两匹驮马很是不安。

    一天前在乡下的庄园,兰琪在几十条上好的猎狗的帮助下围住了一头母狼,如今狼皮已被剥下。

    让她惊喜的不是那张漂亮的、铅弹从眼中穿过的完美的狼皮,而是偶然发现的一窝小狼崽。

    那一窝小狼崽就是她最为惊喜的收获,但如今在后面马车里的只有两只。

    其实即便一整窝她的家里也养得起。家中祖辈是立国之时就有封国的子爵,统一战争的时候又是为数不多在局势尚不明朗的时候就认同共和之国而放弃了自身各种权利的即便后来有人认为那不过是看的久远早已看透了胜负,但无论如何这样的家族也是一面可以彰显宣扬的旗帜,家中又不参与各种纷争,靠着田产和商业经营富贵久长直到她这一辈。

    找到那一窝小狼崽的时候,训练有素的猎狗们并没有出口咬死,但她只挑选了一公一母两只,将剩余的都用枪打死了活着浪费肉食,放着不管又要饿死,索性就由她来结束这些小东西的痛苦。

    留下的两只,她是想要带回家,和自家的名贵的猎狗幼崽养在一起,看看能不能生出小崽。

    顺带着看看狼和狗生活在一起会不会改变性情,以确定人的道德与自身生活的坏境是不是有关系,以作为证据去斥责那些认为人的罪恶和不道德是可以遗传的。

    她做的这一切,这条街上或是熟悉她的人都不会惊讶,司空见惯。

    只是她身上其实还藏着很多秘密,比如上一次在一些小圈子疯传的关于人、国家、契约、权利的文章就是她写的;又比如这一次去狩猎顺带着也是应上次收到的湖霖的关于闽城调查的信件后去自家庄园去看看那些雇工的生活。

    从上一次收到湖霖的信到现在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作为很久前就认识的老友,前几天的重逢很愉快。

    不过对于湖霖说的一些东西,她给出了一个自相矛盾的评价,心里很想和湖霖说起的也在信中提起的陈健聊聊,却被告知还要些天。

    既见不到,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与人无关又有关,她只是很想知道那个人对于自己写的那篇文章的看法,毕竟从某种角度上讲她觉得一个被自己熟悉的湖霖都称赞的人说的话或许更能印证自己的想法。

    她的那篇引起争论的文章的思路其实早就有了,但是陈健的那个假说给了她很大的支持,于是借此展开。

    本想着留在城中等待,但是她的生活很规律,春秋总会外出狩猎或是远行。她想,既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既然对方在忙那么自己当然也要忙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比生活更为美好的东西。

    因为这样想,所以这样做,因而才有了这次很惊喜的收获。

    收获就在后面的马车上,她还在为这份收获安抚驮马,因而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加重了驮马不安的烈日。

    于是她也和此时都城的大多数人一样,用手遮挡在眼前,抬头看着上空飞过的那个怪物。

第九十章 遮住眼睛看天空(下)

    纷纷雪花状的纸片在空中飞舞,兰琪确信那个怪物上面一定有人,心中不禁有些羡慕上面的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飞的那样高,一定可以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她喜欢爬山,爬过很多的高山,每每登上峰顶俯瞰世界的时候总有一种天下尽在眼中的感觉。

    然而有名山高耸的地方,必然是远离城市的地方;也同样,城市繁华的地方,一定是在河边的平原上。

    憾事无过于此,名山则人稀,可若论世界,没有人的世界终究死气沉沉。

    所以当兰琪看到天空中那个明显有人的怪物时,想到的不是惊讶,而是羡慕上面那个人的眼睛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她很想看看那些纸片上写的是什么,但是那些纸片飞到的别处,只有一朵白色的花朵在自己的头顶慢慢地坠落。

    轻提了一下缰绳,眼睛盯着那朵白色的花朵将要坠落的地方,就像是第一次狩猎时追逐自己生平的第一只猎物一样的新奇与期待。第一只猎物是一只小兔子,后来她猎捕过很多的野兽,但却始终忘不掉那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花朵飘摇着,终有落下的时候。

    靠近了,兰琪才看清楚那是一块白布,用绳索缝成伞的模样,下面缀着一个小匣子。

    这更让她确信上面一定有人,而且是个想法很古怪但很大胆也有趣的人,她小时候尝试过用几柄伞从屋顶上往下跳,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有些忘记了,可是这一次却勾起了她小时的回忆。

    因为这份回忆,嘴角荡起了淡淡的微笑。

    终于,那朵白伞落在了一棵并不是很高大的梧桐树上,挂在上面。下面缀着的木匣子来回摇晃。

    看了看树枝的高度,兰琪勒住马,柔软的双腿微微弯曲,手臂一用力站在了马鞍子上。

    骏马听到了主人的命令,一动也不敢动。站在马背上伸手试了一下,还是差了半尺,于是伸出脚尖,靠着马靴后面的靴刺勾起了鞍袋旁的轻剑。

    剑在空中划过一个美妙的曲线,被纤长的手指稳稳地抓住剑柄,手腕轻抖微微一挑,将那片白伞与木匣子全都收入手中,敏捷而又轻巧地重新坐在了马背上,轻踢了一下马腹,骏马顺从地踱步到树荫下。

    “很难看的木匣子,做工粗糙,用的也是常见的树木。”

    很随意地评价了一番这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算不错的木匣,打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一层木匣,中间填充着一些棉花大约是担心被摔坏。

    打开里面的木匣,里面有一张纸,还有一面镶嵌在木匣里的她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小镜子。

    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面镜子比起自己见过的镜子要好,明亮的多而且又将面容照的清清楚楚,就连脸上的汗珠正在闪烁那些树叶空隙处的阳光都能感觉到。

    “这样好的镜子,却和这样粗陋的木匣为伍。大概人也是这样的吧,谁又知道一个看似落魄穷困的人没有这样明亮的心灵呢?”

    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好奇地展开木匣中的纸张,粗粗读了一遍上面写满了闽城南安之类又或是玻璃镜子以及在都城某地会有一个展销之类的之眼,神情有些恍然大悟。

    当展开纸看到里面有几个自己在信中或是朋友那里常听到的词汇后,她反倒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对于刚才的惊奇都不再惊奇。仔细想想,似乎在看到那个飞天的怪物、确定那个怪物上面有人的瞬间,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会不会又是那个只听过很多次名字的人弄出的新花样,而这个念头这么快就被证实,竟让她觉得少了几分对不可思议地期待。

    等看完后,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不务正业。我只当你真的在学宫忙正事,想不到你这心思都用在这里了。”

    暗暗记下了上面写的展示新玩意的地址,琢磨着等过几天到了时候去看看那地方。

    将那截很简单的白布伞与木匣放入到鞍袋中仔细收好,心想:“可以把那个象牙背梳妆镜的镜子换成这个。”

    …………

    与此同时,齐国的使节正在礼部官员的接待下,沿着都城最为宽阔的那条大街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空中飞过的那个怪物,齐国的一名年轻贵族惊奇不已,而同行的华夏礼部的官员也是暗暗咂舌,却没有做出怪异的神情,只当是司空见惯。

    只是他们装作司空见惯,却不能让齐国的使节也装作司空见惯,那名年轻的贵族忍不住问身边并排随行的礼部官员道:“那是何物?”

    那名年轻的礼部官员哪里知道?可对方既然问了,又不好不答,更不能显得自己其实也很惊讶。

    也幸好这名官员年轻,又在军中些许年月,脑袋一转,看着上空那圆滚滚的怪物,急中生智道:“不必惊讶,不过是个飞天球罢了。”

    这飞天球显然不能说他在胡说,如果对方当成名字那就是名字,倘若不是名字,他也大可以解释那不过是飞到天上的球,怎么看都没错。

    年轻的齐国贵族暗吸一口气,奇道:“难道上面有人?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被追问的官员明白有些场合尤其是这种场合,未必非要说实话,反倒是抖机灵更为合适。

    于是答道:“上面自然有人,华夏纵横万里,大河蜿蜒。风物人杰皆出大河,我们早就见的多了。这东西嘛……嗯,不过是用来查看敌情的。诸如棱堡、炮台、行伍、三军……居高而望,一览无余。或画成图册、或临阵指挥,岂不便利?”

    一句胡扯,惊得齐国的年轻贵族连连点头,心中却是震惊万分,甚至于在这种场合显现在了脸上。

    若是真有这东西,对阵之时升高远眺……那城墙何处人多?棱堡何处是弱点?体系那里是劣势?军阵是否有不齐整之处?种种这些,岂不是一眼看穿?

    当年一统战争中,便有一场很重要的会战就是因为指挥之人的误判:华夏方将主力摆在了侧翼,但却借助了山坡掩护,又将明明很薄弱的中军排的很宽让对方的视线被阻挡,误以为主力在中军,以至于陷入了半月形的包围中,全军覆灭。

    若是当初有这样一个东西,那么胜负便未可知。作为以军功封为贵族的年轻人太清楚这东西的作用了,尤其是用来侦查敌方的炮兵、骑兵的位置军中一直有句话,倘若一个将军可以飞在空中、拥有自上而下看遍整个战场的眼睛,那么他或许不是个好的元帅,但却一定是名好将军。

    年轻的齐国贵族越想越是不安,明知道这一次前往必然要看华夏正朔演兵布武,可却没想到刚刚下穿不久对方就已经开始。

    面对这个他所以为的下马威,思索了一番后想要旁敲侧击,于是作笑容道:“这倒的确是个奇物。学宫于此,奇技之物繁多,我又年轻愚钝,竟然怎么也猜不到这是怎么飞起来的。可是学宫先生之手笔?”

    年轻的礼部官员哪里知道?但他却颇为警觉,上面是不是有人他也不知道,但却有着足够的警惕,心说若真的上面有人必然出自学宫,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也不知,但万一有什么用或是被他们打探了去,只怕我有罪则。

    于是摇头道:“军中之物,我哪里知道?学宫奇技之多,又岂在这飞天球?”

    几句话绕开了话题,避而不谈,心中却在嘀咕,怎么没人告诉礼部今天会有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应对的是否得体,倒是提前告知一声也好啊……

    …………

    礼部的年轻人胡乱把这间怪事推给了军方,并且让潜在的敌人认为军方实力大涨,很是长脸。

    然而真正的军方人物却对这个怪物不知如何应对,尤其是驻扎在王宫、国人议事会大厅、六部衙门之类政府门口负责警卫的羽林卫们。

    倒不是说这里是禁区,严禁有人观望,但还是严禁闲杂人等靠前的。

    羽林孤儿们早已不再是孤儿,而是成为了全国最为精锐的一批士兵,出身良好,身高体健。

    守卫这些地方只是他们指责的一部分,但却也是最为重要的职责之一。

    眼看着那个飞天的怪物顺着风飞到了头顶,守卫们不知所措,急急忙忙向上汇报。

    郎将早已得到了消息,仰头看着那个在空中飞舞的怪物,看着偶尔落下的纸张,暗暗吃惊。

    作为军官,应有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尤其是作为学宫出身、精通炮兵、绘图和构建工事的正规军官来说更是如此。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会不会有人想要搞什么阴谋?或是在头顶绘制这里的地图?甚至……甚至是那些激进的年轻人想要趁着齐国使节来这里的这段时间再搞一出火药炸弹袭击的大新闻?

    越想越是不安,如今这怪物已经在头顶了,他必须做出决断。

    略微考虑了一下,命令道:“我现在立刻进去汇报,在这里开枪我必须要进去说明情况。但是这个东西已经在头顶了,半刻钟后开枪,打下来,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如果没打下来,骑马追击,如有人,全部活捉。重复一遍,执行。”

    传令官快速地重复了一遍命令,起草后摁上了印信,郎将急匆匆地朝着该去汇报的地方跑去。

    半刻钟后,火绳枪兵们将枪口对准了天空上的怪物,砰砰地开始开枪射击,铅弹乱飞,硝烟弥漫。

第九十一章 关他们屁事

    铅弹是飞不了那么高的,就算飞上去也没有了力量,更何况这么高的距离对火绳枪而言和打月亮没有太大区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即便下面是最为精锐的枪手,也难以给陈健带来什么威胁。

    林曦听着下面的枪声,看着下面的硝烟,拍了拍有些害怕的胸口道:“咱们可飞到不该飞的地方了。”

    陈健笑道:“打不到的,别把脑袋伸到外面,到这边来。再说了,我也没记着哪条法律规定不准飞啊。不用怕。”

    “你是不是算好了风向故意飞到这边的?”

    “是也不是,这东西飞到哪我可算不准。我只是顺风飞,倒是想过会引起军方的动作,只是没想过会开枪。对了,你刚才不是在画空中俯瞰都城的炭笔画吗?画完了没有?”

    “哪里那么容易画完?小时候我就想象,那些飞天的鸟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样广阔。怪不得那些曾在天空飞过的鸟在笼子中都很难养活,它们原来看过这样神奇的世界,又哪里会喜欢那些竹签做的鸟笼呢?或许只有那些自小在笼中的鸟才会欢心歌唱,没有看过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明知道此时子弹还在乱飞,林曦还是将脑袋微微偏了一下,想要继续看看,却被陈健一把拉过来,跌坐在陈健怀中。

    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就也不再乱动,轻轻倚在陈健怀里,半闭着眼睛,舒舒服地躺倚着,任凭粗壮有力的手臂揽住自己的身体。

    “真暖和。”

    喃喃地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而是细细体会着这种比之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春天完全不同的、只属于一个人的温暖。

    …………

    骑马追逐的羽林卫找到这个热气球的时候,气球耗尽了最后一点热气,很轻柔地落到了地上,而且没有一丝微风,所以一动不动。

    这些满头大汗追逐气球的士兵们看到的吊篮中是这样的景象,一对青年男女,就像是春天怀子节树林中的青年男女一样,抱在一起,脸上柔和而又甜蜜。

    奉命追逐的军官想了想刚才在空中,又想了想自己追了半天看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场景,忍不住半骂半感慨道:“你们真特么会玩!”

    不知为什么,半是好奇半是某种心态地驱使,军官的眼睛看了看两个人的衣衫,发现是完整的、并没有解开的痕迹,而且女孩子脸上也没有那种特殊的潮红后,竟有些失望。

    拿着枪的士兵围住了吊篮,军官无师自通地喊道:“把绳子栓到树上,别让它跑了!哎哎哎,里面那两个人,醒醒!”

    林曦看到这么多人盯着自己,脸有些红,却也没有太害羞,摇晃了一下在那假装睡着了的陈健。

    陈健睁开眼,看到一群士兵,急忙说道:“我……我可是华夏国人,可没有犯什么罪。再说了,法律上也没说不准飞吧?”

    那军官怒道:“废话,还有规定闲杂人等未经同意或是特殊节日,不准靠近国人议事会大厅和六部衙门五十步之内呢。”

    陈健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当时我绝对在五十步之外。要不然以诸位的枪法,定然是要给我打下来的。”

    军官颇为无奈,也注意到两个人胸前带着的学宫弟子的徽章,学宫中半数都是豪贵人物,里面很多举荐入学的,他也不想招惹。

    “下来,因为这件事我们羽林卫都开枪了!你知道羽林卫开枪是多大的事吗?有没有罪责,去司法官那里争辩去吧。今天还有齐国的使者到来,吓坏了他们总归不好。”

    陈健拉着林曦跳下了吊篮,几个士兵好奇地看着这个巨大的布袋气球,啧啧惊奇的同时也不忘搜索上面的东西。

    很快,那张画了一部分的鸟瞰都城图就被拿出来,还有上面一个一直没有打开的木箱子。

    图送到军官手中的时候,军官看了一眼,不住点头,心说原来都城竟是这个模样。

    和所有第一次看到鸟瞰图的人一样,他的眼睛在上面转了几圈,想要找找自己家在哪里。

    士兵们把那个木箱子抬下来后,军官收好了鸟瞰图,问道:“箱子里是什么?”

    “枪。没说不准带枪。我寻思在空中打个鹰隼之类的大鸟,送给她。”

    “打开!”

    喊了一声,士兵们打开了木箱,一支很漂亮的、工匠仔细打磨过的击锤燧发枪出现在眼前,和此时通用的燧发枪的构造完全不同,看似零件很简单。

    更为奇怪的是,这支枪的枪口上套着一支短剑,看上去竟像是一支短矛。

    军官和士兵都有些好奇,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枪支,更没见过将短剑插在枪口。

    士兵仔细地查看之后,说道:“没有铅弹,只有一小包火药,还有一块燧石。”

    那军官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要打鹰隼吗?没有铅弹,你拿什么打?”

    陈健哈哈笑道:“你有所不知啊。小时候,我父亲常带我去军舰上玩,水手们闲来无事常常用枪打海鸥,有一次有只海鸥在空中哀鸣,我父亲便和军需官打赌说他不用铅弹就能打下来那只海鸥。军需官不相信,便和我父亲赌了四百个银币……”

    嘴里胡扯着,那些士兵们纷纷围过来想要听听这个故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军官则从陈健的这番话里听出了不同的意味,故事他也想知道结局,但故事之外他听出来:首先,这家伙的父亲至少是舰长,而且在他小时候就是;其次,和军需官谈笑风生,那怎么也要是个校官……

    要不是陈健觉得自己的父亲在都城那就是个无名小卒,要不然他肯定要喊我爹是陈斯文之类的豪言。

    众人被他的故事吸引住,见他侃侃而谈颇有几分军中士兵胡吹的模样,尤其是神情那简直是老兵在酒后吹嘘的标准动作,手舞足蹈,竟生出了几分同道中人的亲近之意。

    陈健扯完了惊弓之鸟的故事,连林曦都听得频频点头,士兵们都笑,军官绷着脸憋住笑道:“行了!别讲了,跟我们回去。郎将下的令,抓回去,司法官管不到军中的事,军中自有法度。你要真的没事,审问一下就放出来了。会骑马吗?”

    “会。”

    “牵两匹马,带回去!”

    陈健把身上的褡裢拿出来,将里面的银币都拿出来道:“真是对不住了,让诸位跑了这么远,浑身是汗。这些钱买些酒水……”

    几十个银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军官接过来和众人一分,宽慰道:“我看应该没什么事。走吧。”

    回去后先关押起来,军官拿着那幅鸟瞰图和燧发枪去找郎将汇报,郎将正在气头上,看到这两样东西却微微发愣。

    “将军,我问过了,那两个人都是学宫的弟子,家世清白。男的的父亲还是闽城的军官,他……他飞到天上,就是和那女子亲热的。他说……法律没说不准飞。”

    郎将哭笑不得地说道:“废话,我难道不知道没说不准飞?好在这是虚惊一场,可若是有人乘着这东西飞到头顶扔火药怎么办?就算不扔火药,往下扔个铁球谁能抗住?飞到天上去亲热?怎么不去月亮上?倒特么是性情中人!”

    那军官无奈道:“这该怎么办?”

    “我先去问问,问清楚了再说。”

    说话间,外面又来了几个人,拿着几张纸还有一个木匣。郎将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个卖玻璃和镜子的商人?这广而告之的办法可是绝了!别人想学都没法学。南安民营玻璃厂……这名字我好像听过,我弟弟送过我几块玻璃,说是别人送他的……”

    想到这,又把那张鸟瞰图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点头道:“这倒真是个好东西,奈何商人满脑子都是利,简直暴殄天物!还学宫弟子呢,眼界之低令人不齿,如今这些学弟怎么都是这般模样?弄出来这东西却是为了卖货物、和女人亲热!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又看了看那支燧发枪,盯着上面的短剑如有所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点头道:“人呢?我去问问!”

    “关着呢。”

    郎将指着那张鸟瞰图和燧发枪道:“带着这东西,跟我过去。”

    踢开了军营牢房的门,陈健看了眼来人身上的衣着和装饰,急忙起身。

    郎将也不问姓谁名谁,拿着那张图道:“你在空中画这个,安你个细作之罪,不成问题。”

    陈健急忙道:“其实我想的是给我个军中奖励呢。你想啊,这么好的画图办法,要是用在观察别人的棱堡看看弱点在哪、或是会战之时观察敌军的炮兵和骑兵的运动,查看对方阵线的薄弱处或是调动时候出现慌乱的地方。就算是攻城,也可以看清楚城中动静……”

    郎将略微惊讶于陈健对军中事务的了解,听上去倒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于是哼了一声道:“看来你很清楚这东西可以用来干什么啊?”

    “怎么说我父亲也是用血拼出来的华夏军官,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些。”

    “那倒怪了。你父亲既是军官,难不成这么好的办法你不先让你父亲用,反倒是你跑到都城来画图?”

    陈健笑道:“您明鉴……我父亲是海军。这东西海军用不上,牵的船乱动,再说海军有桅杆就够了,又不需要海军去打棱堡和会战。反倒是陆军用处极多。我要是走正常渠道,谁知道会不会被海军压下来,何年何月才能被陆军看到?走正常渠道,我又人微言轻,军需处的那些人吃得太饱,早已忘了战阵的模样和硝烟的味道了,可是军营我又进不去,只好出此下策。”

    说完之后,陈健又道:“我听说今天齐国的使者到,不会是因为放枪以致给我来个友邦惊诧论罪吧?”

    砰的一声,郎将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混账话!哪来的友邦?那是华夏封国,你和你爹平辈论友啊?再说了,我自在华夏放枪,关他们屁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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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