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从酋长到球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从酋长到球长全文阅读

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东家和雇工

    几天后的傍晚,田文亮瘫坐在之前经常正襟危坐的椅子上,少了几分平日里同行议事时候的傲气,多了几分无奈的惆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之前乱哄哄的人都已经离去,屋内只剩下自己和家人,可之前留下的肉眼看不到的裂痕已经在他心中萌发。

    在吃下了那五千斤碱之后不久,那个奇怪的商人又拿出了几百斤碱,那时候田文亮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

    随后的传闻更让这种感觉坐实,有人分明看到那个商人出入了慈善商社,很显然这也是一个坑。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陈健那边的碱根本用不完,可这个看起来唯一的合理的解释却是最不合理的。

    碱是从哪来的?

    那些同行们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至少现在不会思考。本来的野心勃勃被这个事实击破之后,就变成了不信任和指责,即便田文亮的威信犹在,可他知道裂痕已经出现,甚至今天夜里就会有人和慈善商社联系。

    田文亮的女人端了一杯茶送来,看着忧心忡忡地夫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陪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像是孤独的人想要找个人聊聊一样,田文亮盯着那杯茶,像是和自己的女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怎么会这样?他们埋怨我做了错的决定,可是几代几十年都是这样的,我做的一点没错。父亲是这么做的,我之前也是这么做的,整个闽城所有想要建玻璃作坊的就必须要来见我,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实在想不通,几代人上百年的规矩应该就是真理,可这真理如今却似乎失效了,根本理解不了那个玻璃作坊到底是怎么回事,更理解不了那些碱的来向与那种玻璃的质量。

    “我啊,从十五就跟着父亲学吹玻璃,学了五年学成了手艺,学会的经营。我根本用不着当这学徒从头开始,可我却知道入一行想要干得好自己就得是最好的工匠师傅才行。”

    “煤烟熏着,铁管烫着,腮帮子吹得生疼,眼睛被灼的如今遇风就流泪……我吃了多少苦?”

    “父亲去了,我自己经营着这个作坊,又有多少人打主意?又有多少人想抢到这个行会会长的位子?二十年啊,二十年!我从个年轻人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现在呢?全要毁了!这百年的作坊要毁了!这家族的名声要毁了!连我自己恐怕都要毁了。”

    “凡是作坊的雇工病了,只要不是恶疾,我还是花些钱给他们治病的,过年过节也发些钱货;行会里这么多家的利益纷争,我给撑着,这家多了那家少了,我给协调着,遇到有的作坊周转不开了,我从来都是借钱给他而不是放贷给他……听着平日里大家真心实意地叫声会长叫声东家,心里也舒坦。”

    他默默地捧着茶杯,看着荡漾在里面翠绿的叶片,微微转动着,像是看到了自己那些年荣光的倒影,嘴角漾起奇怪的笑,最终又变为不解。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来如此,都是这样的。怎么几代人上百年都有效的办法,到了今天就没用了?”

    “哪一行没有行会?哪一行不都是大家敞开了说明了,该怎么分怎么分不要你死我活,也不准别人迈进来,不只是玻璃,很多都是这样,怎么这规矩就要被打破了?”

    “这规矩一破,那还不是血雨腥风,人吃人啊!吃的连骨头都嚼碎连骨髓都要吸出来。到如今却还有人说不如答应了陈健的条件……他们也不想想,答应了咱们还剩下什么啊?”

    “这行规里那还有点廉耻,至少面上要过得去,若是连行会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廉耻啊?”

    “我看啊,这世道要完……”

    田文亮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杯子放下,摇了摇头。

    女人宽慰道:“还有别的办法吧?再说咱钱也够了,便是没了办法做些别的也好,你看人家那些囤兰花的不也赚了许多吗?”

    田文亮苦笑着摇头道:“干别的?除了做玻璃还能干什么?再说干别的想要挤进别的行会有多难?你忘了当年也有人也想要不入行会烧玻璃,被咱们弄的家破人亡了?”

    “是啊,欠下了许多钱,女的也改嫁了,男的上吊了。可那是他底子薄,咱们的家底却不用怕。”

    “哪里是钱的事啊,是我干了一辈子,倒头来只剩下钱?我不当这会长,便是有钱,又有几个人能推选我当议事员?我说什么话又有几个人能听?到时候我就是个姓田的有钱的老头,然后呢?守着一堆钱等着死等着儿女给我下葬?”

    叹了口气,仰在椅子上,沉重地唿吸声偶尔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

    …………

    作坊中,几个雇工看着熟悉的、却又和许久前不同的、没有生火的炉子,长吁短叹。

    许久没有开工,可东家竟然没有开除他们,仍旧发着薪水,只是少了一些,大家也能理解。

    所谓疾风知劲草,众人心中难免感激。

    除了感激,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生活的恐惧,玻璃行当也算是一个收入很高的作坊雇工了,比起那些农地雇工要强得多。

    可现在黑洞洞的未来就悬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这陈健心也太狠了,这是把咱们的作坊往死里逼啊。也不知道东家现在怎么样了,想来心情一定不好。我真恨不得如今知道那种大块玻璃的办法好告诉东家,让他熬过去。”

    “是啊,东家这人不错,对咱们挺好。”

    “真要是作坊干不下去了,咱们可怎么办?我听东家说慈善商社的作坊只要几十个人,那咱们不全都要挨饿?”

    “没有东家养活咱们,咱们可怎么办啊?岁数都这么大了,从学徒时候就是学吹玻璃,离开这咱们能干什么?”

    “哎,东家现在也难,昨天照例发薪水,我就要了一半。虽然不多,可总能帮东家撑过去吧?”

    哀叹中,有人嘀咕道:“我倒是听说,咱们作坊要是干不下去了,可以去慈善商社那边的作坊去做事,一样发薪水……”

    话音刚落,几个人就站起来,怒目而视。

    “你什么意思?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当初要不是东家收你做学徒,你现在指不定就饿死了!”

    “就是,你这人一点良心都没有。”

    “什么玩意儿!呸!”

    说话那人闷声道:“我……我当年做学徒的时候,也领不到钱,就是有口饭吃就是了。干了五年的活,连吹玻璃的手艺都没开始学……也就是拿钱做事就是了……”

    “放屁!没有东家你早饿死了!”

    “真是昧着良心啊,干学徒怎么了?谁不是从学徒干起来的?还拿钱做事,钱是哪来的?还不是东家给的?你这是吃着娘的奶,会走了转身就不认了!”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嘀咕了几句,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敢吭声。

    一个人站出来道:“要我说,咱们这时候就得和东家同心!万不能有别样的心思。再说了,那东家是什么人?咱们作坊挤跨过多少想要搅合进来的玻璃作坊?那陈健才几岁?”

    “哥,可咱们有什么办法呢?”

    说话间,田文亮走了进来,一群雇工都站起来喊了声东家。

    “哎!”

    没说话,先叹息。

    “诸位啊,咱们这缘分算是到头了,这慈善商社的玻璃挤的咱们真是过不下去了。我这祖辈传下来的作坊可能也要开不下去了。我也知道大家不容易,一会每个人再发十天的薪水,大家就个谋生路去吧。只可惜闽城怕是容不下你们了,那几家作坊可都是被挤的过不下去了。”

    “他陈健口口声声说慈善慈善,结果呢?弄的你们连口饭都吃不上……”

    田文亮的声音明显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挥挥手叫人从后面拿来一个盘子,上面盛着一些铜子,抓出一把递送到一个雇工的手中。

    那雇工双手接过去,哽咽道:“东家……”

    人群中,忽然一个人大声喊道:“要我说!他陈健让咱们过不下去,咱们就砸了他的商社!砸了他那害人的作坊!要不然大家都得挨饿!咱们学了一辈子的手艺,总不能饿死吧!”

    “就是!”

    “对!砸烂他的狗头!”

    “把他的作坊砸了就好了!这样咱们就还是原来的日子了!”

    “咱们也得吃饭啊!”

    “就算是报答东家的恩情!”

    几个有心人的煽动下,雇工们立刻被冲昏了头脑,田文亮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雇工,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玻璃作坊的雇工在几个人领头之下,纷纷起身,有些人脑子有些乱,有些人习惯性地跟随着众人一起行动……

    有些是为了感恩,而有些只是为了一口饭吃,还有些则是盲目地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田文亮和几个人。

    “桐油准备好了?”

    “备下了,东家放心吧。”

    “弄的动静越大越好,让那些官员出来收拾,这么多人总要吃饭。注意点,别把湖霖弄死了,他爸那边不好交代。”

    “放心吧,我们有分寸。”

    “尽量别死人,烧了商社就好。那边要是死人了,咱们这边最好也死一个,不然不好说。让官面上的人出面和陈健谈,谁也不想看到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闹事。”

    等人都走后,田文亮无奈地看着门口,心道,出点事,多少让陈健退一步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被利用的

    慈善商社,湖霖正那忙着整理账目,前几天之前的三千个银币的货物也完成了周转,小赚了一些,比起玻璃要差得远,但这毕竟是他自己完成的,比较了一下利润,琢磨着只怕以后这慈善商社还真要以玻璃为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些上好的块玻璃刚刚运到船上,有人押送到都城,希望在那边卖出去一些。

    加之作坊生产也步入了正规,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

    这种好心情最终被那些气势汹汹的闽城各个玻璃作坊的雇工所破坏了,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早有预谋,总之不只是一家的,而是整个闽城的玻璃作坊的雇工都来了。

    旁边跟着好多看热闹的人,湖霖心中一惊,急忙喊来一个伙计。

    “去报官!快!”

    那伙计也聪明,急忙从巷子跑开,湖霖看着远处正朝这边愤怒而来的人群,无奈地吹响了哨子。

    商社里的雇工放下了手中的活,领取了棍棒和长杆,带上了一块红布,聚集到了商社的门前,几个人在里面维持着秩序。

    几十个人站成了两排,竟然有几分军中的气势,虽然歪七扭八,可比起对面正施施然走来的愤怒的人群还是要整齐一些。

    他们是商社的雇工,很多人已经在商社做了很久,从一开始就是。薪水虽然不高,但是商社有完善的各种制度,每年据说还有一笔或多或少的分红,而且居然还有辞退后的象征性三个月的补助,这些都是明明白白写在商社的制度中,上面也都是印了手印的,雇工们很相信。

    一些人听过陈健或是湖霖讲故事,一些人则单单就是为了这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还有一些人则用他们父母的话说就是吃饱了撑得。

    这些雇工里有不少军中退下来的长矛手,这里又没有雇佣兵的行当,退下来后也是无用武之地,只好在各处做事。

    如今身上虽然没有穿板甲,手里拿着的也不是长矛而是木棍,但是在军中棍棒下的习惯还是让他们很顺利地站成了一排。

    湖霖走到了前面,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冲着这边指指点点,小声地讨论着。

    对面那些玻璃作坊的雇工们走到了商社门前,大声叫骂着。

    “砸了这害人的商社!”

    “对!我们要吃饭!”

    “让你们商社的陈健出来!”

    叫骂中,混在人群中的几个人看着商社前面站着的胳膊上扎着红布的商社雇工,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

    湖霖站在最前面,也不着恼,笑问道:“诸位啊,我们慈善商社怎么惹到你们了?我们虽然捐出的钱不多,可怎么说也是做了些善事,怎么就害人了呢?”

    “我想大家也有认得我的,有什么话咱们可以说说啊。”

    人群中一人吼道:“你们做善事又没做在我们身上,你们的钱也没给我们,可是你们却让我们没法过下去了!”

    “对!狗东西,伪君子!”

    湖霖站在一块拴马石上,站的高高的,喊道:“诸位,怎么会让你们没事可做呢?我们商社的陈健说了,凡是……”

    话刚说到这,人群中飞出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湖霖的额头上。

    “别听他胡扯!咱们冲进去砸了这害人的商社啊!”

    “不砸咱们都要没事情可做了,玻璃作坊一个月发的薪水是多少?难不成你们想要去当农工?”

    “砸啊!”

    几个人率先冲了出来,朝着战成一排的商社的雇工那里冲过去,后面的人被这几个人一带,也都纷纷往里面涌着。

    湖霖眼前黑乎乎的,鲜血从额角一直流下来,遮住了眼睛,咸腥的味道就在嘴角。

    出手的人砸的很准,正好砸中了他的额头,想来常人是没有这样的准头。

    湖霖此时并没有想这么多,两个伙计把他抬下来,对面的人群已经和商社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但是商社的人战成一排,对面的人乱哄哄的,接触到一起的只有前面那一排,就像是洪水想要冲破堤坝,却一直冲不破。

    “报信的人回来没有?”

    “没有。”

    湖霖捂着伤口,拼命站了起来。虽然陈健早就和他说过可能会出这样的事,可是却没想到会这样。当时陈健和他说的时候,他认为动手只是最后的可能,早作准备是对的,不过他还是比较理想地相信凭自己一席话语便能让这些人安静下来。

    然而没想到对方有些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刚开口就被砸倒了,随后人群就乱了起来,这就更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他明白现在已经到了危机的关头,虽然从陈健那里带回了硫酸也带回了准备殴斗的想法,但是在心头他还是倾向于靠说话来解决这些事。

    现在以商社这边雇工的组织力,最多还能在那里保持理智十几个唿吸的时间,这还是他苦口婆心说了好久的结果。

    一旦真要动了手,商社这边的人肯定也会不管不顾,到时候两边可都是要受伤的,这是他很不愿意看到的事。

    巨大的混乱中,湖霖大声喊道:“诸位!听我说!”

    可是对面的叫喊声将他的声音完完全全地压住了,根本没有容得下让他说话的条件,这时候之前去报信的那个伙计回来了,湖霖一把抓过来问道:“怎么样了?”

    “不行啊!今天治安官说是出城了,他们正往上报呢……”

    “出城了?”

    几句话的时间,商社这边也有人喊道:“柱干先生!和他们干吧!”

    “是啊,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轰……

    几个罐子飞到了商社的门窗上,将新换的玻璃砸的粉碎,一股淡淡的桐油味四处飞溅。

    对面一人拿起一块红砖狠狠地拍在了一个商社雇工的头顶,直接把人砸倒在地。

    这一声拍人,让商社这边再也撑不下去了,最后的一丝理智和时间太短的组织力彻底崩塌。

    不知道是谁先骂了一句,紧接着动了手,第一排的人拿着木棍朝着冲过来的那些人的身上狠狠地砸过去,后面一排拿着长杆的端平了长杆,或是在军中做过头排兵的雇工喊了一声,几十根长杆平平地戳了出去。

    屋前,一个陈健熟悉的亡命徒笑看着窗前的桐油,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划了一根古怪的小木棒,用身体一挡扔到了桐油上,谁也没有注意到。

    桐油迅速地烧了起来,那个人冲着商社的雇工喊道:“他们放火了!这是要烧了咱们商社让咱们没饭吃啊!”

    “跟他们干了吧!”

    “全完了!咱们的账本还在里面呢!还有那么多的玻璃!”

    “放火了!”

    “不让咱们好好活,那他们也别想好好活!”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商社这边一个人端起一个兑了水的酸坛子,朝着对面的人群泼了过去,对面几个人惨叫着捂起了眼睛。

    湖霖知道场面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就像是不久前陈健和他说的一样,一旦人多起来根本控制不住场面,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明白所谓的纠察队到底有什么用。

    这时候再不忍心也得忍心,只能赢下来控制住场面,否则怕是要死人,

    透过眼前的血,看到了商社的雇工用长杆戳倒了几个人,一个拿着木棍的商社雇工狠狠地砸着一个躺在地上的玻璃作坊工,那个人弯曲着身体像是一只虾,在那里惨叫着,连同砸在身上的、闷闷的木棍声竟让湖霖觉得听得很清晰。

    一个年轻人可能是被绊倒了,两个人踩在他的身上,他努力想要站起来,却被一个人踩住了手。弓起腰想要站起来的瞬间,又被一根棍子砸倒在地。

    毫无组织的玻璃作坊的雇工此时已经完全处在了下风,第一排被冲散之后就变为了各自奔逃的踩踏,商社的雇工们提着棍子在后面追着,把一个又一个其实和他们根本无冤无仇的人砸倒。

    门前到处都是哭喊声,到处都是惨叫声,身后的商社火焰的爆裂声加上木架的的浓烟,宛如地狱。

    玻璃作坊那边领头的几个逃走了一些,有些人是藏在后面鼓动喊话的,但也有几个因为冲的太靠前,万没想到商社这边这些人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根本冲不开。

    …………

    等结束的时候,满地都是伤者,十几个人的手脚或是肋骨骨折,躺在那里惨叫,或是朝远处爬行。

    九个人眼睛被泼了酸,红肿起来,捂着眼睛还不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只怕彻底要完了。

    二十多个人被围在那里,蹲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商社这边伤了七八个,湖霖额头上还流着血,场面一片混乱。

    整个商社都被烧没了,里面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商社的人正在忙着将火熄灭以防烧到别人家,旁边的人也都围过来帮着救火。

    湖霖不断给邻居道歉,只说要是烧了什么东西商社赔偿。一边喊着商社的人注意着别让人再混进来以致出了人命。

    商社这边,两个人盯着躺在地上的一个人。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四哥让咱们不打架,就在远处盯着谁使坏,这活咱们以前常干,熟的很,看不错的,就是那小子扔的桐油还用石头砸的柱干先生。”

    “拖走,打,必须让他说出来有人指使。他们不闹了?咱们闹!”(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报官

    “现在要怎么办呢?”

    商社众人看着满地狼藉,并不算害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善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种为了生存的殴斗经常发生,行会之间的冲突一般都是以砸作坊、砸机器为主,而码头上的人则动辄以命相搏,有时候仅仅是为了垄断某些劳作,比如搬运。

    没死人,事就不算太大,不少商社的人还沾沾自喜,这也算得上是以寡敌众并且获胜。

    湖霖擦了擦脸上的血,指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道:“雇人把这些受伤的抬走,找人帮着医治。咱们也去闹一闹,不去作坊,直接去堵治安官和司法官的大门。”

    他起身朝着附近的围观者道:“诸位乡亲,还请跟我们去做个见证,这件事实在是怨不得我们。他们砸了我们商社还把商社付之一炬,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难不成这世道做些善事也要受到这样的欺辱吗?”

    围观众人并不是做玻璃生意的,这件事他们并没有切肤之痛,按照旁观者的角度来考虑,慈善商社做的一点没错。

    况且平时这边经常帮众人,为人接物又和气,又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善事,众人看着那被烧毁的商社,不由有些气恼。

    商社虽然是胜利者,却从一开始就装出一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样子,围观的人单纯地觉得商社的人更能打,却没注意到商社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早已准备了数月的。

    于是不少人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维护正义,或者说他们并不害怕维护他们所认为的正义,在湖霖的请求下同意了。

    很多人被商社雇佣来,帮着抬那些被砸伤的人,就在附近找来了医生帮着救治,商社出钱。

    而在商社附近的一间小屋中,正上演着最为黑暗的一幕。

    那两个抓到了玻璃作坊中闹事的人,正在进行文明的私刑逼供。

    “又不能打,又不能留下血痕,四哥说的那刑法到底行不行啊?他从哪知道的?”

    “管他呢,试试呗。”

    闲聊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简单刑具拿了出来。

    一把水壶里面装着很普通的凉水,一条毛巾,几块砖头。

    “说吧,谁让你烧的我们商社?”

    “我不知道。”

    只问了这么一句,问话的人竟不再问,直接将这个被绑住的人放倒在地,双腿垫高脑袋微微向下,却也不打不骂,只是将毛巾覆在了脸上。

    被毛巾覆脸的人竟也不惊慌,问话的人直接问道:“我就问你几个问题。谁让你放的火,谁让你烧的商社,谁是背后指使。”

    那人虽然被毛巾盖住了嘴,却也硬气,竟是冷笑道:“当年老子也是被人砍过的,你们有种便弄死我。”

    “硬气!”

    不只是嘲讽还是夸赞,二话不说将毛巾展开全都覆在了脸上,把头完全蒙住。

    “这能行吗?”

    “试试吧,不让咱们打。”

    抱着一种试试看的态度,将那壶很正常的水倒在了毛巾上,后面的人端着一个盆里面装的也是水。

    半壶水下去,竟然毫无影响。

    正以为这刑法无效的时候,忽然间躺在那里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四肢都被绳子绑住根本挣扎不开,想要说话却只能闭住唿吸。

    从剧烈的挣扎开始,整个人都变得扭曲起来,但是被毛巾捂住了脸看不出脸上的狰狞。

    施刑的两个人嘿了一声,竟似看出来些门道,心中难免好奇这简单的不要棍子皮鞭只要毛巾和一壶水的刑法竟然有效。

    又倒了半壶,被绑住的人已经从无声地挣扎变为剧烈地咳嗽,但却诡异地难以叫喊,裤子下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湿了,一股臭味在房间中弥漫。

    双手不断地挣扎,仿佛要将绳子拽断,简直就像是疯掉一样,随后那咳嗽声愈发强烈,双腿轰轰地拉着绳子像是要不惜把腿拉断一样。

    没有咒骂甚至没有惨叫,只有剧烈地像是要死了一样的咳嗽声也疯狂地临死前的挣扎。

    施刑的两个人有些害怕,对视了一眼,浑身一冷,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水,扯开毛巾。

    毛巾之下,仅仅几十个唿吸之前还硬气坚强的脸庞此时已经变得扭曲而又苍白,鼻涕从鼻孔中流出那是水侵入了唿吸器官后自发分泌的粘液,双眼中只剩下无助和惊恐。

    就像是溺水一样,在不断地咳嗽中大口地唿吸着空气,浑身不住地颤抖原本有力挣扎的身体绵软地如同面条。

    “说吧,谁指使的?”

    那人还在咳嗽,想要说话却因为咳嗽说不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条看上去简单的毛巾,眼看着这条毛巾就要被覆在脸上的时候,终于强忍着再唿吸一口的巨大**忍住了咳嗽,哭喊道:“我说!说!”

    施刑的两人咽了口唾沫,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那也算得上是流氓,万没想到竟然只不过这么点时间就撑不住,想象赵四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样的手段,不由地身上有些冷真正的指使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人物才会想到这种可以让同行撑不到须臾的刑法?

    再看看哭喊着咳嗽的那人身上,除了剧烈挣扎导致被绳子磨破的手腕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鞭痕棍伤之类,这方法简直奇效。

    施刑者其实很好奇,想要问问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最终还是没问,而是拿出了纸笔。

    “会写字吗?”

    “会的不多。”

    “不多也行,自己说说吧……”

    片刻之后,一篇炮制完成的一半真相就完成了,摁上了手印,递送过去,急忙忙拿出去交到了湖霖手中。

    “柱干先生,您看。”

    湖霖接过纸一看,抽了抽嘴角,狐疑地看着这个陈健安插进商社的人,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是住了嘴。

    纸上写的很清楚,是黄文亮鼓动雇工来打砸,桐油点火甚至还准备杀人之类的事也写的一清二楚,外加最为诛心的:如果死了人那就想办法也把玻璃作坊这边的雇工也弄死一个以免不好说。

    可以说湖霖原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看到的皆是阳光稍微有些阴云也也不过是变幻无穷的白云。但是看到了这张纸之后,他有点怕了,有点不喜欢这种你死我活的直白,完全不是他幻想中的那个世界。

    不是绝望,还是幻想碎掉之后的清醒,本来皱着眉的他忽然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幻想竟然如此脆弱。

    “走吧,去报官。”

    将这张纸收到怀中,带着很多的雇工以及那些愿意出面证明是商社忍无可忍才起了冲突的人一同朝着城中而去。

    …………

    黄文亮的家中,同行们为了避嫌都没有亲自参加今天的事,在他们看来打砸是个很好的选择,纺织作坊里这种事前些年也出过,行会的打砸不叫打砸,那叫稳定民生以免生乱。

    他们讨论的是打砸完后要不要去打砸南安的玻璃作坊,哪怕不砸弄出些乱子闯进去看看那玻璃作坊内部到底是怎么生产的也好。

    一旦学会自然可以将陈健一脚踢开,若是学不会也可以让陈健多退一步,让这年轻人知道招惹了行会的一群人不会有好下场,动了大家的饭碗那是真要找你拼命的。

    正讨论到时候是去南安砸完趁乱看看作坊,还是砸的时候一把火烧掉的时候,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满脸惊慌。

    “东家!出事了!咱们的人被商社的给打了,全都跑了,好几十个人都被砸的动不了了。”

    砰!

    黄文亮勐然起身,将茶杯碰了粉碎,惊道:“怎么回事?商社那边多少人?”

    “几十个吧,他们拿着棍子,直接就把我们打散了……咱们的人根本使不上劲,现在商社那边正嚷着要来砸咱们呢!商社被泼了桐油着火了他们才动的手,可我们根本就没点火,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不可能!怎么会烧起来的?有没有人擦火石?”

    “没有,我们就是泼了油想要起冲突,打起来之后在点火,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一下就乱了,接着火就烧起来了……谁也没看到是怎么回事。这大白天的也没火把,那又是商社不是酒肆饭庄,根本没火啊……商社的那群人看到烧了之后就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就把我们冲散了……”

    “怎么冲的?怎么可能?”

    “那些人……像是在军中一样。有人泼了些什么水,咱们的人轰的一下就乱了,借着一群提着短棒的便从咱们乱了的地方冲了进来,见人就打。后面一排拿着长杆的也不冲,举着长杆将我们都戳翻在地,前面一乱后面的都跑了。”

    屋内登时安静下来,田文亮只觉心口一滞,绞痛顿生,左腿失去了知觉一样发麻,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很显然对方是早有准备,不论是点火还是反击,那都根本不是毫无准备的样子,这哪里像是斗殴,分明就是军队对平民的震压才有的手段,要说对方没有准备田文亮决计不信。

    抚着胸口顺了好半天的气,旁边的同行都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着快点回去看看自己的作坊别被砸了。

    砸了作坊,罚钱了事,可带头的又不是陈健,陈健的作坊又在南安,到时候可真是要完。

    想到这,急道:“田兄,这可怎么办?”

    田文亮忍者心口的剧痛,哆哆嗦嗦地说道:“报官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泼脏水

    从一开始的运筹帷幄到现在的只剩下报官一途,田文亮失去的不仅仅是主动权,还有一直在心头的必胜的信心,以及几十年来行会规矩所带来的优越和自然都在这一刻被踏了个粉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闹到这种地步,田文亮反而希望商社的人冲过来砸了自己的作坊,因为他担心这个如毒蛇一样的对手会有什么别的阴谋。

    然而陈健并不在闽城,湖霖也并不是个玩弄阴谋的人,只是一个年已三十却仍旧热情如火的年轻人。

    早就定好的事当然不是去砸了对面的作坊,而是去报官,只是看过了那个“纵火犯”关于田文亮的指使后,湖霖心中压着一股火。

    这股火不是对个人,而是对他所幻想的一切的践踏,让他在绝望中苦笑的怒火。

    越来越多的人或是为了看热闹跟着商社的人去了司法官和治安官那里,而在将要抵达的时候,湖霖忽然停下来,站在了一辆路边的马车上,看着成百上千的、华夏的同族,心中忽然想要说一番话。

    “诸位乡亲,所有今天看到这一切的朋友们!”

    “此时此刻,我心中是愤怒的,愤怒之中,我只想说两件事。”

    “既然我们和那些侯伯国不同,既然我们的法令是议事会立下的,那么作为一个华夏的人,我遵守这一切法律,不会因为愤怒或是希望众人的帮助去改变一切。规矩已经定下,也有更改规矩的办法,更要遵守这种规矩背后的规矩,在利用规矩更改那些法律之前,我不会用愤怒去代替法律。”

    “法律应该对乞求与哀叫无动于衷;也应该对众人的叫嚷不理不睬。它应该是理智的,不应该被一切感情所左右。我之前的一生都在议事会中为符合规矩的办法去更改法律而努力,所以这一刻我不会背叛我的初衷。”

    “我只想说,我们商社是无罪的,因为倘若我们受到了侮辱与损害尚且不能反抗,那么便没有我们生存与财富的保障,而我们商社所做的只是绝望下的呐喊。”

    “但同样,那些打砸我们商社的人,他们有什么样的罪刑不会因为我的愤怒、不是因为大家对我们的同情而改变。”

    “我和商社,会去相信司法官的决断,会去相信我们的法律是为了保护我们每一个华夏的子民,而非是让他们陷入连生存与财富都会被一言一人所践踏的谎言!”

    湖霖咽了口唾沫,在数百人面前说话对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但此时却有些仿佛年轻人一样的激动。

    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写满了罪状的纸,扬起来喊道:“可是诸位,法律是靠议事会的人商定的,那是我们推选出来的。”

    “然而你们听听!听听我们推选出来的、代表着我们意愿的议事会成员黄文亮是怎么对待这件事的!”

    他大声地宣读着那张纸,到最后一段关于弄死几个人烧掉商社之类的事时,他的嗓音已经提到了极高,脖颈上暴起了青筋,已经变为了嘶吼。

    “看啊!这就是我们推选出来的,有资格代替我们修改法律的人!他把我们的血放出来,只为了他能沾着馒头吃下去,因为那样很香!吃的鲜血淋漓满嘴通红,却还要笑着告诉我们他是代表着我们的意愿!”

    “我从不会违背法律,但我却难以接受这样的人成为议事会的成员,难以接受这样一个吃着人血馒头的人去修改我们的法律!因为这样的人最终会把我们都变成他想要喝的血,却又高唿着律法神圣。”

    “这是比我们商社想要获得一个无罪与公平的赔偿更为重要的事!”

    早已被煽动起来的人群已经压抑不住愤怒,尤其是听到那篇冷血的、将人命看作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而随意动用的言辞后,更是恼怒。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让这种人滚下来!他不配做咱们郡的议事会成员!”

    “喝血的蛆虫!”

    “罢免他!”

    “我们的血就是被这种人吸走了!”

    …………

    被煽动起来的众人最终没有前往议事会门前唿喊,而是被湖霖劝的散去了,因为湖霖知道这种群体的大事还不是他如今可以完美组织的,人太多了。

    他只是一时兴起说出来愤怒与压抑,在抒发完这一切后终究还是恢复了理智,知道以现在的纠察队很难控制这样的场面,终于靠着自己所有的名望和声誉将这些人劝散了。

    只能说运气很好,这是偶然为之,所以没有人提前混进来,但这番话后带来的愤怒已经在城中传播开。

    保持着理智的湖霖走的正常的程序,将那些玻璃作坊的众人以及幕后的指使告了上去。

    整个闽城因为这件事而有些杂乱,闽城的司法官治安官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次的事闹得太严重,顺带着那番让人愤怒的话引发了闽城中层的恼怒,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引发大规模的事件。

    这种恼怒早已形成,越发固定的行会、阶层、财富等等的分化,让中底层的怒火已经燃烧了不是一两天,只是缺乏一颗点燃的引信。

    其实很多人都这么干,但却从没有人这么直白地将幕后的肮脏说出来,不少人对田文亮是真心的怒其不争,心中已有决断,若是这件事坐实,立刻脱开关系。

    除了正常的司法,湖霖也已经以议事会成员的身份提议,罢免田文亮郡议事会成员的身份,并且闹得沸沸扬扬。

    可以说湖霖开启了互泼污水的肮脏时代,总要有人开这个头,未必是坏事,但肯定会演化出许多的闹剧,只不过闹剧本身也是人往前走的一种副作用。

    很多事要一步步地走,从而缓慢地积累到变革的临界点。

    而同样,很多变革就像是一团裹着屎的鸡肉,想只吃掉鸡肉却不让唇舌触碰到屎,总是妄想。

    湖霖让闽城乱了起来,同样也让原本平静的玻璃行会乱了起来。

    同业行会其实还是有些温情的,有时候也真的可以带着一番人文的情味,比之赤果的侵吞融合逐利,多少有那么一丝脱胎于旧时代的温暖。

    只是这种温暖未必能够抵挡住利益的诱惑。

    田文亮从上次心痛开始,一天之内仿佛衰弱了许多,所幸没死,却也开始感到绝望。

    司法官已经告诉田文亮了,五天后就要公开审判这件事,这件事的影响有些大,而且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分明就是没留后路的鱼死网破,丝毫不担心得罪这些人。

    城中的风声更是传的更紧,伪善、屠夫、吸血蛆之类的名称成了田文亮的名头,不是田文亮没做过好事,实在是陈健伪装的更好,弄出的人人皆知的慈善商社的面子,遮掩的太好。

    本以为这件事会死几个人,双方都牵扯进来,最终依靠关系让陈健退步,至少保住自己这个行会会长的地位,可现在看来陈健不但不准备退步,还准备踏上去让他永世难以翻身。

    行会内部已经开始分崩,原本的拥趸们开始寻找退路,据说已经有人和慈善商社那边联系了,田文亮本想说一句奴颜婢膝,但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现在闽城玻璃行会的人聚在他的家中,一个个愁容满面,很多人开始指责田文亮之前的作为,甚至有人的意思是田文亮不再适合当玻璃同业行会的会长。

    人情冷暖田文亮见的多了,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处境,外面流传的事已经让他背上了不得不背的黑心名声,问题是大家向来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还是觉得自己错了:但错不是因为自己那么做并无道德上的错误,而是因为自己做的有些大意了没做好。

    “田兄,如今这事,还有转机吗?”

    面对疑问,田文亮摇摇头,哎了一声道:“他始终有些名头,不是那种普通的商人。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但是没用。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想和我撇清关系,我不怪你们,可是你们真的觉得陈健会那么好心?他会让多少利?”

    一个人哼了一声,有些埋怨地说道:“当初还不如就答应陈健的要求,便让他持一半的利润,也好过现在。如今,他又能产碱,又有湖霖帮着支撑,完全用不到我们,只怕我们现在去求他,又有什么用?反倒是几个月作坊没开工,白养着雇工不说,又吃下了这么多的碱……”

    这话一说完,田文亮怒道:“如今倒是说起这番话来,当初干什么呢?既然选了我做这会长,当初你们难道不是也想着多分些利吗?到如今坏了事,便要全推到我的身上?当初你们一个个都想着占尽便宜,不想分润,我当时就算让你们接受,你们难道能接受?现在却说这些风凉话?”

    他咬着牙站起来,像是又回到了年轻时候雄心无限的模样,吼道:“现在这局,怎么解?若是别人,我大可以一死了之,只说被陈健气死了,蒙冤而死,让众人可怜我而怨恨他。我不怕死,但是这办法对那个人毫无作用,他不但不会退让,只怕还不忘写文来骂我咒我!论写文,咱们谁能比得过他?到时候再写篇戏,将我在戏台上骂的狗血淋头叫人哈哈大笑,我在黄土之中还能有什么办法?”

    “论话语,他有嗓子有笔杆子,能说出话;论钱财,他的钱财虽然不如咱们,却也不是可以轻易摁死的;论家世,毕竟他还有个父亲,还有个学宫的名头。他不是那种咱们可以轻易逼着上吊的人,我已经做到最好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

    仿佛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眼皮耷拉到肿起的眼袋上,无奈地哎了一声,摇头道:“等着吧……这世道要完啊,要没有一丁点的温情了。也罢,就从我这开始吧,至少让咱闽城的人知道,他陈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他做哪一行哪一行就会血雨腥风,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让他涉足他们的行当。如今咱们行会完了,没人说话,将来他们行会完了,谁来说话?”

    “鼠目寸光!以前的世道多好啊,各行都有同业行会,大家吃肉喝汤便先分下,若有外人就排挤掉,有什么纷争聊一聊,总不会争个你死我活。可以后啊,怕是没有这样的好时候了……他这么做早晚要犯众怒的!”

    有人却想,犯不犯众怒关我屁事,倒是要提早去见见陈健,就算少分润一点,也总好过这作坊被挤的干不下去,得告诉他这次闹事和自己无关,都是你田文亮在后面教唆的。

    更有人想,你田文亮说的如此好听,难不成当这行会会长就没一点私心?如今你要被人踏在地上,我们却不与你陪葬。真要是如那年轻人说的垄断了整个国家的玻璃行当,便是少分一些也比现在赚得多。(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漩涡

    他们这样想着,想要付诸实践却有些难,毕竟商社的正主儿是陈健,藏在南安又不露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如今闽城内部有些乱,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只能盼着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健能主动来到闽城处理。

    事实上事情发生的一天后陈健就得到了消息,有人骑着快马将闽城发生的事告诉了陈健。

    陈健当时正在那画一张草图,是在这个时代颇为诡异的建筑,看上去似乎是一栋楼房,而且是砖承重结构的楼房。

    一共五层,第一层很低矮,大约是为了承重所以第一层紧贴着地面更像是半地下室,而且上部的结构还是一个发券拱形,显然是为了承上面四层的重量。

    承重墙也是第一层很厚,第二层略薄,以此类推直到第五层变为正常的薄墙。房间的跨度不大,应该还是木衍架结构的,草图还没有完成,更像是一个概念,上面隐隐约约画着一个巨大的竖直的牌匾,似乎写的是“善良的华夏议事会法定垄断航海风险投资殖民掠夺联合商会”之类的字样。

    报信的人进来的时候,陈健卷起了草图,报信的人只是瞥了一眼没有看清太多。

    将闽城发生的事情简略地一说,陈健也不在意,只问道:“商社全都烧没了?”

    “烧没了,附近几家的屋子也都被烧了。”

    “附近邻家的安抚呢?”

    “柱干先生正在做,没问题的,先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暂时找地方居住,等司法官决断之后再商量赔偿的事。”

    询问了一下被烧毁的面积,陈健还是很满意的,又问道:“私行逼供的人怎么样了?”

    “没事,我们找过精通司法的讼师问过了,没死人也没造成**上的伤害,最多去官营矿劳作两年,两年后出来有了钱可不是件好事嘛,都是我们自家的兄弟,这种事没问题的。”

    “那就好。”

    倒提着笔顿了几下,陈健琢磨了一番,笑道:“柱干先生做的很有意思啊。他是个精通司法的人,闽城官面上的事让他去做吧,我是不管了。你帮我传个话,就说我过几天再过去,等那些玻璃作坊的人着急了我再去,去早了让他们以为我还真把这件事看的挺重呢……”

    报信那人嗯了一声,又道:“柱干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提前去一趟闽城?如今玻璃行会内部已经乱了,如今只要你去了闽城,那些作坊总会来找咱们商量。最主要还有那些玻璃作坊的雇工,柱干先生说他们也没什么错,毕竟是有人在背后蛊惑,他们是无辜的。”

    陈健无奈地笑了一下,心中还是有些佩服某种意义上的同道之人,点头道:“你告诉他,让他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不会让那些玻璃工匠挨饿的。行,那就麻烦你再连夜跑一趟,告诉柱干先生吧。”

    说完起身行了一礼,那人脸上虽不以为意,但这一礼却牢牢记在心中。

    …………

    南安,陈健在得到了消息的时候,南安县的县令嗟远山也从另一个渠道知道了消息,但却不动声色,将这个消息散步了出去。

    很快,南安县的官员们便聚到了一起,毕竟陈健又是送礼又是行贿又是纳税而且关键是陈健行贿后并不要求什么事,看样子就是普通的结交,从不要求任何于外之事。

    这样的好作坊很多官员都喜欢,自家屋中换上了亮堂的大玻璃,还有些造型独特看起来品位不高而且形状畸变的假水晶器皿,有些事那总得帮个忙。

    嗟远山倒是不动声色,同级的官员们便先说了这件事。

    “咱们县的玻璃作坊和闽城的玻璃作坊起了些冲突。咱们县的作坊也有不少雇工,又带动了木器煤铁的消耗,加上他这玻璃的木架上都写着咱们南安县的名号,据说如今也是远销都城。我作为治安官,有些担心闽城玻璃作坊的暴民来这里闹啊。”

    “是啊,他闽城的作坊雇工要吃饭,难不成咱们南安的雇工就不吃饭了?”

    几个人嘀嘀咕咕将闽城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嗟远山啧了一声道:“那陈健也是心善之人,虽然来咱们南安不久,却捐献了许多书本笔墨以助教化,又不做些违法之事。我虽和他接触不多,但是印象深刻啊,年轻人很有作为。这样吧,这几天治安官就烦劳一些,严查一下闽城来的不法之徒,以免出什么事端。若是如闽城一样出了些流血死人的事件,咱们南安总不好看。”

    “还有啊,既是咱们县的作坊,总不能让他吃亏,去走动走动,问问他有什么难处,毕竟人生地不熟。若是他需要精通律法的讼师,也可以帮着联系联系,咱们县还是有几个厉害人物的,莫让他到时候要找却找不到真正合适的。”

    ………

    闽城,孙湛的家中。

    仍旧是家中的小宴,邀请的也都是孙湛所熟悉的人,而且还有几个是当初看完戏剧后想要和陈健聊聊的带着某些目的的人。

    几个友人安坐,聊起来的也就是闽城这些天发生的事,玻璃行会和慈善商社之间的矛盾就算是闽城这几天最大的事。

    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结果,坐在孙湛家中饮酒的这些人看到了另一种层面:民众是可以煽动的,他们愤怒起来是有力量的,而且这些大部分完成了开蒙教育的民众对未来的分化和固化是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有时候因为某个在这些饮酒的人看来微不足道的薪水和工作就可能爆发出难以控制的力量。

    推杯换盏中,当初在戏院看戏的人说道:“义仍兄,真是没想到这个陈健还有这样的本事,弄出这么大一个作坊,竟然能把玻璃行会的田文**到这种地步。”

    孙湛也有些自豪,如今那幕戏的名声远传在外,虽然并无伯乐千里马的故事,但相应的夸赞还是免不得落在孙湛的头上。

    “是啊,我也没想到。当初还以为这个年轻人会一直走写戏这条路,结果写完之后便有些意兴阑珊了,竟然做起了玻璃生意。”

    “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别人爬山,会一直爬上去,直到生命的尽头爬到峰顶,无论是为了摘星星还是为了看日出。可他呢?明明很适合爬一座山,但是稍微爬出了一些名头,便换了山头,心如乱云,竟不知道到底想要干什么。”

    孙湛笑道:“那也不能这样说。这个名头可是不小,反正我所在的这座山上,比他高的还有不少,可是如他这样年轻又爬的这样高的却没几个。”

    “那倒也是。他如今做这玻璃的行当,能够逼得玻璃行会乱了阵脚,数年之内便又成了闽城的巨富,身家之巨难以想象啊。你想啊,这玻璃咱们都看了,这可不是一个闽城,而是南北东西最好的玻璃,这又是多少财富?”

    孙湛有些狐疑地看了几人一眼,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你别多想,我们在闽城可没什么根基,他又不是草芥之民,多少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断然不想去打他的主意。只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早些和他聊聊,更是没想到他会闯出这样的局面。他这种人,不会是只想着做些玻璃生意的,等到这座山也爬到很高的时候,你觉得他会不会再换个目的地?”

    孙湛摇头道:“不好说。他办了个慈善商社,心地那是极为纯净的。你们也知道,他在学宫木老先生那里据说也算是半个弟子,若是真想要做些别的事,去学宫学上几年弄出名头,未必不能踏足官宦之途。可他没去,而是办了商社作坊,可见他的心思未必在这里啊。”

    “官宦之事,对有些人而言是权利,对有些人而言则是实践些梦想,他既然在刚刚起步的时候就办了慈善商社,这种人你说他就没有点年轻人的梦想?我看未必啊。那湖柱干是什么人?鼓吹的又是些什么事?他和湖柱干走的那样近,有些东西想想就能知道了。”

    孙湛笑道:“这又不是秘密,允许结社营党,他们年轻人嘛,聚在一起无非就是琢磨些改良之类的事。要我说这个事没什么不好。”

    说话那人点了一下桌子,说道:“问题就在这啊。指望着议事会那些人通过这些改良的提议,那不是痴人说梦吗?说到底,他们就是年轻人的空想,等到碰到头破血流才能明白自己走错了!”

    “所以说,就必须有个独断之王,至高无上,才能顺利完成一些改良改革的提议,拥有对议事会的绝对控制。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要做的和咱们要做的难道不是一回事吗?如今他们还年轻,懂个什么?把心思白白耗费在这些无用之事上,岂不是浪费时间?”

    孙湛恍然道:“你们的意思是……陈健、湖霖这些人,其实都是可以和咱们站在一起的?”

    “倒也不急,但是可以和他们谈谈。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可以帮他们一把的,各方面找找人帮着调和一下,和他们接触接触。毕竟年轻人还是可以谈谈的,你对他又有知遇之恩,不论怎么样都不能看着这些年轻人走岔路啊。”

    孙湛苦笑一声,心说这件事刚出的时候若是就大张旗鼓地站在陈健湖霖那边,总能赢得好感,可你们瞻前顾后又不敢决断。如今这事情都已经明了了,这时候也就是锦上添花,这情谊可就比当初直接帮忙差得远了,当初又不肯得罪玻璃行会的人……

    提议之人也明白孙湛的苦笑,说道:“这件事总归是我们看错了,如今做虽然不是雪中送炭,可总比不做强。这件事就拜托义仍兄去见见陈健。”

    “好吧,等过些天他来闽城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撕逼的新境界

    码头附近的一家茶馆中,几个人正在那里闲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几个人显然是刚刚下船,脸上有些长久坐船后的疲惫,却掩饰不住对周围食客所谈之事的兴趣。

    听了一阵,一人便笑道:“李芸,你这小师弟在闽城好大的名头啊,怎么一来就听众人都在谈论他?”

    李芸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之前来的时候只听说他会写戏,却不想这才数月,竟然做起了玻璃的行当,竟然也闹得满城风雨。看起来做的不小啊。”

    “嗯,听这意思是不小。想来也是有趣,一个如你所说整天忙着实验的人,竟然还有时间做这个?”

    “我也不知道,的确古怪,说不清楚。这一次先生让我问师弟一些事,顺便邀他尽快前往都城,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脱身。上次说要做一番大事,现在看来已经开始做了。”

    旁边一人笑吟吟地听着李芸的话,又听着旁边桌上的人在那谈论,笑道:“你听听这话,你这小师弟说的可有意思,什么知识就是金钱……啧,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一学科竟然还会烧玻璃?”

    李芸也笑道:“总归还是有些联系的。按他的文章上推测,万物都是由小微粒而又重新组合的,要这么说别说是烧玻璃,就是烧出来水晶我也不足为奇。”

    “是啊,你们运气好,有这样一个小师弟,木老先生又不图虚名,倒是钠的发现这样青史留名的事都落到你们头上了。我本以为那些小册子还没传到闽城,在闽城你这小师弟名头不会太大,没想到不亚于在都城啊。”

    听到这话,李芸笑的前仰后合,摆手道:“在都城,这名头反倒不是因为我们学科,只能说那些人借了小师弟的那篇文章罢了,我们哪是琢磨什么是国家什么是人的?”

    众人想到都城中正在风靡的一些讨论,也都忍俊不禁。

    …………

    都城的消息总是比别处要早许多,学宫刊行的小册子还在前往闽城的路上时,在都城已经引起了一波风潮。

    这波风潮是年后的第一本小册子引起的,除了化学博物之外,其余好几门学科的刊物上第一篇也是那篇关于“归纳和演绎的方法”的文章。

    很多人买到小册子后全都惊住了,既是对归纳和演绎逻辑总结的欣赏,也是惊讶于这篇文章竟然得到了好几个学科的认可,全都刊行了出来并且作为开年第一篇。

    后面还有很多知名人物的点评,点评的人许多都是这些爱好或者研究这些学科的人常常听到的人物。

    只是这一篇听起来极为有哲理的文章的作者,却是个无名小卒,无名到很多人绞尽脑汁回忆这个陈健到底在哪里听过,可惜想了半天重名的却有但肯定都不是。

    更为可怕的是化学博物这一科的开年第一本小册子是加厚的,而整个小册子里大部分都是这个没听过的年轻人写的东西,第一篇是,最后一篇也是,随意翻看一页很大几率是……

    这就有些可怕,更可怕的是学宫里化学这一科新年之后传出了两个爆炸性的消息,两种新的不可再分之物被发现,而这一切都和小册子上的种种推测联系到起一起。

    对真正学习博物化学这一学科的人来说,那两种不可再分之物的发现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陈健的看似合理的推测构造了一个体系、一种规矩、一种妄图解释世界的宏浩。

    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个话题成为了某个圈子中绕不过去的问题,每天都有人传播着里面的内容。

    然而这里面的内容并非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于是最为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本小册子在化学博物科中引发了轩然大波之后,竟然在一些喜好讨论人、自由、权利、国家之类的圈子中迸发出更为强大的生命力和辉煌。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由这本小册子的世界观所引发的争论不下几十次,而由此引发的声势浩大的争吵也在都城正式拉开的帷幕。

    一种有别于之前的、新境界的撕逼开始了。

    最开始借由这本小册子引发轰动的,是一篇不知道作者是谁的文章,可这篇文章很快引发了许多人的争论。

    或是共鸣、或是反对、或是恐惧、或是欢喜。

    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世间的万物都是由微粒构成的。山川河流如此、草木竹石依然。”

    “所以世界的本质是人所不能改变的,世界的一切变化都不过是微粒的重新组合、运动。所以物质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永恒的。”

    “所谓的喜好、怨怒,不过是对物质组合或是某种运动的接近或是远离的外在反应。”

    “既然万物都是由微粒构成的,那么人也一样。所以人本质上就是一种严密的、受到天地之道所操控的机器,一切的活动都不过是机器的运转。就像是一台织布机,因为脚踏所以动了起来……”

    开篇借用了陈健的微粒世界观,用了新学到的归纳和演绎逻辑,在开篇之后的数千字中阐述出一个道理,一个机械唯物的道理:人的一切其实都可以用物质来解释,而不需要诉诸于一个超脱了物质的灵魂。

    随后提出的一个让人易于接受的观点:世界的万物只有两种,一种是自然的,一种是人工的。

    而人本身就是自然的产物,但又和社会不可脱节,所以人有两种性质:自然性和人工性。

    随后用利用陈健那篇关于微粒的文章,言之凿凿地解释道:“微粒是宇宙的根本,物质是不灭的,人也是一种物,那么可以把天地之道看为自然之理。微粒之间的趋势,是趋向于此时此刻的稳定:即石灰只有焚烧才能变为碳酸气和生石灰,但碳酸气却只需要接触到生石灰就可以变为石灰。”

    “此时此刻如此,但若此时此刻的世界是一个高温的世界,那么组成石灰的微粒更趋向于变为碳酸气和生石灰……”

    从微粒的趋向性开始,引出了人。

    “此时此刻的世界,人既然也是属于自然的,那么人的本性就是顺从天地之道的,是有一种趋向的。正如老虎扑杀牛羊、狐狸叼走鸡鸭一样,人想要顺从天地之道就能也只能是邪恶的,这是自然性。”

    “人的自然性,是趋利避害、去苦求乐、追逐名利、交配、金钱、无休止的个人利益。”

    “人原本是自然生活的,这种生活状态之下就是完全的自然性而没有人工性这里的人工性极为自然的人所创立的公共权威和武力人的本性是天赋的自然权利,所以在自然状态之下,人拥有且本能地想要实现自己的自然权利。”

    “基于人的本性,自然状态下的人采取一切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成了必然,你争我夺、人人自危、互相残杀。这就是绝对的自由下的自然状态,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战争,每个人是每个另外的人的敌人,这就是人绝对自然性的体现。”

    “然而这一切诸如趋利避害、追逐个人利益的自然性,其根本的天地之道是为了自我生存。即自我生存是人类一切自然性的基础,当这个基础受到了自然状态下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混乱威胁时,占有一切的自然权利和**不得不让位于人类自然性的根本即自我生存。”

    “于是基于理性的自然规则在此时出现,这种理性的规则是人工的产物,但其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人的自然性。自然状态下是没有绝对正义的存在的,超越自然状态也就成为了对所有人的自我生存都有利的考量。”

    “在没有暴力、刑法来保证这种这种最大限度保护人的自然性的条件下,又必然会陷入绝对的自然状态的混乱厮杀和战争。”

    从这里开始又是一段论证,证明出下一个问题,即国家产生的合法性和合理性,不是天然的,而是人趋利避害的自然性的最终选择。

    “……人们生活在国家中,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而受到这种束缚的根本目的,则是为了保全自己即人自然性的生存权,免使自己受到他人的伤害。”

    “国家是在所有人都同意以下方式所成立的:每个人都向每一个其他的人说:我承认这个人或这个集体,并放弃我管理自己的权利,把这种自我管理的权利授与这个集体,但同样,这个集体中其余人也把自己的权利拿出来。这是一种契约。”

    这本小册子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意犹未尽。

    据说刚刚传出来的时候,是个女人的笔迹,至少看上去是女人的。很纤细,但随后原件就被印刷了,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印刷体。

    这种戛然而止和意犹未尽引发了都城许多中上层年轻人和一些思考这些问题的人的思索。

    从逻辑上来看,以如今的知识水平和思考深度这是可以自洽的,并且很完美地解释了许多问题,用机械的、微粒构成的宇宙本质上亘古不变为基础组成了世界观。

    但这戛然而止之后的问题却是可怕的。

    既然是契约,那么这契约是和谁签订的?这是一个虚拟的人格还是特定的人?

    这又陷入了一个悖论:不论任何人承当国家与人民的人格、或是成为承当人民人格的议事会中的成员时,这个人本身也具有其自然人身份,而自然人的身份又必然让他追求自己的自然权利,也就可能损害了他所承担的人民的自然权利。

    即便他在政治身份方面谋求公共福利和所有人的利益,但他会同样谋求自己的利益,当公私利益冲突的时候,他就会先顾个人的利益。

    这只是一篇引子,许多道理看起来甚至是可笑的,然而却是不可或缺的,没有这种可笑妄想一步走到所有人都幸福的境界,那就如同这个悖论一样:假使有一个完全拥有国家和绝对权利的理性的毫无自然性的人,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可是并不存在。

    说到底,这不过是这个族群经了数百年的发展之后遇到了瓶颈,人的自然性到底是善还是恶的一次争论的开始。

    这不是炸药,不是火炮,甚至很多东西都是可笑而可能被后人嘲弄的,可是不是毫无意义呢?

    讨论这件事的人不会想那么远,陈健不会想到一篇物质微粒说会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更不会想到那篇文章脱离了本身的学科意义。

    由这篇关于人与国家和权利思考的、戛然而止没有下文的篇章,引发了都城太多的震动,很多人抓住机会由此开始,蠢蠢欲动。

    有批判、有不屑、有赞扬、也有理性的反对,善恶、自然、绝对理性、机械唯物、灵魂二元、道德天国种种古怪的想法都随着这一声春雷,开始在都城的角落厅堂中交汇。

    这不是陈健写的,但之后引发的种种后果却要不可避免地和陈健扯上关系,那篇微粒物质不变学说支撑起了这里面的逻辑,于是有人开始攻击这篇猜测,以便彻底在逻辑上解决掉那篇关于人的文章以及引发的种种讨论。(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质疑

    李芸从都城来闽城之前,将都城圈子里各种反对陈健的推测都整理了出来,很大一部分也是他自己想要知道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过也就仅限于化学博物这一科,李芸不喜欢参与那些关于人、权利、自然、契约之类的争论,他觉得人生有限术业专攻,只是自己的同窗们却多参与里面的争吵。

    在他来闽城之前,那篇关于人与国家的小册子引发的争论出现了两个趋势。

    一个是认同这种世界观,因为本来就和原本的世界观相差不多。由此展开的讨论是人的那些权利是归于自己的,哪些是在与国家的虚拟人格签订契约的时候交了出去。

    此外就是在这种世界观之下的很多逗逼或是幼稚但可能会成熟的提议。

    比如应该推选一个阉割后的人做王,这样会减轻很多的**;比如应该全民一人一票选出一个王,这个王拥有无上的权利但在就位之前需要承诺自己在任上能够达成什么。

    由此又开始撕扯哪些人算是国民,按照财产加成投票是否是对的?那些财产不够的是否有投票权?财产不够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道德低下肮脏必然比那些富贵者更容易做出谋求私利的事……

    另一种则是反对这种世界观,反对的理由很多,最占主流的是认可物质、灵魂二元。

    由灵魂超越物质并独立于物质,开始考虑是否有一种可以超越富贵贫贱、职业、性别的普遍可以适用的、人人都可以接受的道德,并将此道德整理出来,成为人的守则甚至成为一种隐性的法律。

    又或者写出一种各个职业、阶层的行为规范,达到约束各个阶层行为的目的。比如种田的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想那些事就是罪恶;女人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应该遵守怎样的道德;做儿子的应该怎么对待父母、做雇工的应该如何对待主人……

    种种这些,在一种封闭的、孤独的、对未来恐慌和担忧的人群中传播着。

    既有倒退也有前进,既有糟粕也有可取,就像是任何一个刚刚步入青春期的族群一样,仍有活力,但却马上就要成熟。若是就这样封闭的发展下去,距离帝制世袭的复辟也相差不远了没有技术突破和对外战争掠夺的泄压阀和生产力的巨大进步以及政党政治,很可能会出现一个民选皇帝作为调节巨富大族豪强和底层之间矛盾的缓冲。

    传播中,有心人开始挑选对自己有利的说法,并试图抢占这一次没有枪炮的战争的制高点,一时间都城的中高层和街头政治开始了大辩论,并在辩论中将归纳、演绎、逻辑之类的问题整理出来发展壮大。

    这种传播也让都城的很多人知道了陈健的名字,但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总觉得或许这应该是一个不问世事一心钻研的人。

    包括那些和李芸一起来到闽城的几个人,在没有踏足到闽城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刚刚踏足这种对人的幻想就被击破了。

    显然那不是一个不问世事一心钻研的人,相反不但问世事而且问的很深,以至于闽城的人不论是因为慈善商社、小额近乎免息的借款、亦或是因为玻璃行会的事件,都免不了要提起来。

    提的多了,这些人便开始有了好奇,继而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个在都城有些名气的年轻人。

    尤其是听说了一些市井传言:那些玻璃行会的人想要控制灰碱,阻隔人家陈健的玻璃作坊,万没想到人家是学宫老先生的弟子,那是能把盐变成碱的……

    这个消息在不久前玻璃行会吞掉陈健售出的碱后不久就传开了,也是田文亮确定自己控制失败的因素,他不怎么相信这么神奇的事,可却挡不住中底层的人当成一件趣谈。

    到这里李芸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是真的很好奇这种事,尤其是对他所喜爱的学科而言他能把碱变成盐,但是却想不到办法可以把盐变成碱。

    对他来说,这种事就像是一只猫嗅到了一条咸鱼,心动澎湃,着实忍不住。

    既是来过一次,李芸也算是轻车熟路,直接带人去了陈斯文的家中。

    问清楚了陈健的作坊在哪,又找了个商社的人引着,去了南安。

    到了南安,免不了也对陈健的玻璃作坊目眩神驰,看着那些高耸的烟囱和往来运输的马车和滚滚的黑烟,总有些神秘的虚幻之感。

    陈健正在屋中埋头苦读,身边除了那张破砖楼房的图纸,还堆着一大堆的算术之类的书本,正在那用许久没用过的汉字在那翻译,从一开始的几何逻辑推理开始。

    这边的文字和真正的汉字还是有区别的,似是而非的方块字,他会的繁体字又不多,只好先全都写成简体。

    穿越后越发发现想做的事情太多,会的太少,如今方恨读书少,却又不得不尽力而为。

    少不得还要回忆回忆将来若是走出了迷雾,是否能记起几个此时尚且年轻的精通四书五经国学渊博的史名人,半抢半抓甚至不惜绑架强迫他出去开眼看世界。

    商社和玻璃作坊的事看起来已经逐渐步入了正规,有些事也要抓紧时间提前谋划,总要定出个大致的方向,帮谁杀谁救谁才能让世界线彻底乱的自己都不认得,实在有些头大。

    等到李芸等人到来,陈健揉了揉脑袋,心里琢磨着正好让李芸帮个忙,看看能不能在都城学宫找到一个精通几何测绘的绘图师,至少帮着打听打听以便自己去都城的时候拜会。

    收拾起了所有的不能示人的书本,出门去迎李芸。

    见礼之后,李芸又一一引见了一同前来的几个人,据说都是学宫中的人物,陈健不敢怠慢,急忙叫赵四去镇上准备餐饭。

    进了屋子,不免看到了陈健屋中堆的大量的这个族群的书本,发现都是些算数几何之类,几个人不由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师兄,先生可好?”

    “一切安好,而且正高兴着呢,如今每天都在忙着写东西或是闷在屋子里做些实验。”

    “那就好。”

    李芸笑道:“倒是你啊,师弟,这一次先生让我来,主要是让你去一趟都城。你写的那些东西,引起了很多的质疑,先生是支持你的,我们师兄弟也是支持你的,但是有些东西真的很难解释。所以先生希望你尽快去一趟,一则是先生想要和你聊聊,二则就是希望你自己反击那些质疑。”

    陈健嗯了一声,也知道自己那些就是推测,若是没有质疑反而奇怪。

    “师兄,都质疑了些什么?”

    “先是对你说的气体也有重量表示了怀疑,很多人很难想象看不到摸不着的气体会是有重量的。有人给出了一个难以反驳的问题,先生也是为难的头疼。”

    “什么问题?”

    “有个人家是在海边的,前几年有艘运金矿的船在海中沉了,便组织了一些彩珠人去打捞。因为水有些深,所以几个人的耳朵被水压坏了,据说深入到水深几十步的深处就会压的难受。所以那人就质疑,若是空气有质无形,按说天之苍苍不可知多厚,那么这些空气应该把人压死才对,然而谁都没感觉出来。”

    陈健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最主要的一点,就物质不灭守恒这一条,这是你所有推测的基础嘛。先生帮你顶过去了这一波,用了个天平称量胆矾和铁屑,再把铁屑扔进胆矾汁中铁化为铜后,重量不变。”

    “那就多谢先生了,这个办法不是很好吗?”

    “按你说的归纳法,那总不能就用这一种办法吧?比如说变成气体之后,是不是变轻了?这个现在哪里能说清楚,也没有那么大的天平。现在你也知道,称重的天平还是很难称出气体的。”

    “对。师兄,你晚来了几天,我刚刚叫人带了一笔钱去都城拜会先生,让先生帮忙找都城的工匠制秤做奖励呢。一千个银币先做个稍微能用的,过一阵我再多拿些。”

    “师弟还是有钱啊,出手就是一千个银币。你这玻璃作坊看来是赚了不少啊。”

    “哈哈哈,师兄说的是,干什么不用钱啊?我琢磨了,其实就现在天平不准的情况下,有些东西未必做不成,比如说纯碱和酸反应声称碳酸气。量少的话,肯定测不准,那就拿出一百斤碱和几百斤酸去做嘛,这个肯定能称出来……既是证明碳酸气跑了,还可以用个几十斤火碱吸收掉,看看重量是不是增加了。”

    旁边几个人抽了抽嘴,暗暗咂舌,心说倒是有钱,动辄数百斤。

    李芸也苦笑道:“师弟的想法极好……一说就通,只不过我们一直做些小实验,实在是想不出一下子拿出几百斤酸碱来就为了验证一件事。如你所说,还得有钱啊。”

    陈健打了个响指道:“所以说师兄你来的正好,酸碱的问题,我来解决。来,给你们看样好东西。”

    几个人也都好奇起来,跟着陈健到了仓库,里面堆放着一堆奇怪的咸菜坛子样式的东西。

    李芸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便开玩笑道:“师弟什么时候干起了酱菜行当?”

    “这酱菜,怕是没人敢吃啊。这些是绿矾油。”

    “绿矾油?!”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叫了一声,看着几十个咸菜坛子,不敢相信陈健一个小小的作坊会有这么多。

    铅室法或是缸塔法,再原始再落后,那始终产量是以吨计的,完全颠覆了跟随这些人的想象。

    明知这不是酱菜,李芸还是咽了口唾沫,喉咙上下活动了一下,心里咚咚地跳着。

    对他来说,看到这么多钱,未必会这样激动。但看到这么多的绿矾油,那实在是不能不激动,这东西的量产是个难题,很多地方要用可是产量太低,回忆了一下就算从小到大加在一起,也没见过这么多坛子啊。

    “这……这是多少啊?”

    “很多,反正几百斤是有。我这既生产玻璃,也生产这些东西。之前我不是和你说,我留在闽城暂时不能去拜会先生,是因为要做些事吗?如今这些事算是有了个开头,这东西对咱们学科很有用啊。这一次回去,师兄倒是可以带回去几缸,还有些玻璃器之类的东西,全都可以多带一些回去嘛……”

    李芸连忙点头,说道:“好!好!先生一定会高兴的,这东西要是有个几百斤,那可真是可以干很多事了。”

    说完这些,李芸忽然反应过来,问道:“师弟,你是说让我回去?你先不去都城吗?”(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恶俗

    陈健有些不好意地说道:“师兄啊,我的作坊在这边经了些事,如今还没有处理完,你要不来我就要去闽城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很多事你也知道,没钱根本做不成,我要是没有这个作坊,哪里就轻易拿出数百斤的酸碱来验证一些事?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李芸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么说吧,就算你的那篇猜测受到了质疑,但是制作出磷、揭示了骨头的构成、鬼火的形成之类的事却是不会受到质疑的。先生的意思是,如今你去都城是要在贤人祠上留名的,这是许多人盼了一辈子的事,这个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倒好,像是都城会把你吃了一样,怎么就不去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留名还留不下呢?”

    陈健苦着脸道:“我当然愿意了,青史留名说真的,谁不想啊?主要吧,就是有些反驳我得想办法证明我是对的,所以还需要一大堆的器具要准备。到了都城,有些器具实在是难以准备。这样吧,等到明年开春我立刻北上,想来那时候我该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师兄也不想看到我在都城被人围攻,却有口难辩吧?”

    “你又要准备什么古怪的东西?”

    “一时说不清。”

    李芸无奈一笑,又道:“师弟,还有件事,你推测可以电解出钠的实验先生带着我们完成了,师弟师妹们很是引起了轰动。先生倒是不求留名了,但是师弟师妹们却盼着这件事呢,到底还是你提出的办法,总要和你一起一起留名贤人祠上。那你现在不去,大家其实也是有些心急。年轻人嘛,难免对这些看的重些。”

    陈健腆着脸笑道:“那就再等等嘛。咱们不是还年轻吗?哎,你不说这个我还忘了呢,师兄,还有件事。”

    “什么事?”

    “上回不是给先生的信中说道植物生长需要的物质吗?我偶然发现了一件事,这一次你回去可以让先生帮着做个实验,若是成功,恐怕真要引起农学科那边的轰动,定会来拜会先生。这可是件大事,要是真的是这样,说不准真有一天可以亩产千斤粮。”

    这句轻飘飘的话让和李芸一起来的人目瞪口呆,可李芸却不以为怪,失笑道:“师弟,是你猜的?还是你已经摸索过甚至已经做完实验了?你这人倒是市侩,拿着个做师兄弟的见面礼?”

    陈健嬉笑道:“说市侩也没错,但是吧这个实验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你说我在这里做出来也没人信啊,正好学宫有农学科,可以请他们一起来看。我主要是没时间,正忙着学算数几何呢,这个人生苦短啊。再说这件事让我来说出来,总归引起的重视比较小,所以还是交给先生和师兄师姊们吧,得让人知道学识是有改变世界的力量的。”

    “你还是没忘都城里关于学识无用的传言啊?”

    “耿耿于怀啊,所以得请先生帮我扇他们的嘴巴,堵住他们的嘴。”

    “说吧。”

    “是这么回事,我这个作坊里有几棵草,后来有一天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罐子,结果这些草……”

    话没说完,李芸摆手道:“行……故事和巧合就不用说了,这个我回去帮你编就行。你就说怎么弄吧。”

    李芸心说你要是半年前给我讲故事,我可能会信,可现在我是不可能信了。就像是过年时候弄出的钠一样,你要是没提前准备过,哪里会按你“猜测”的那样一试一个准?

    “哦,你回去之后吧,让先生和农学科的那些人呢一起做个实验。用洗干净的砂子作为土壤,水土种子保持一样,三种东西作为比对。一种是我弄出的一种臭水加了酸之后蒸出的粉末,一种是先生已经知道的钾盐,另一种就是用浓硫酸和骨灰共热后的产物。对比看看是不是这三种决定了植物能不能长得茂盛。另外呢,还可以弄出几分地的试验田,看看添加这三种化学肥料能不能达到亩产千斤的结果。”

    李芸郑重地点点头道:“这的确很重要,就算是现在没办法生产,可最起码知道了方向,为将来准备。再一个,若是真的成了,也能支撑你万物皆为微粒构成的推测。亩产千斤……咱们这辈子或许看不到,但真要有那么一天,或许天下就安定了,再无饿殍。”

    “这也正是我的夙愿。至于这东西到底是谁先做完的实验,倒在其次。”

    “我真是看不透你了。”

    “先生年迈,我这个最小的弟子,总要送先生一份礼物。师兄师姊们帮我在都城扬名,我也得有所回报啊。”

    李芸无言地拍了拍陈健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

    跟随李芸前来的几个对陈健本不熟悉的人也对陈健肃然起敬,然而这种肃然起敬很快就变得别扭起来。

    在南安讨论了两天,陈健系统地解释了关于微粒学说的种种符合时代的猜测,解答了很多问题,也用微粒重新组合地学说解释了制酸和制碱的过程,但是具体流程没说。

    这让跟随李芸一起来的几个人大为惊奇,又问了陈健很多问题,双方讨论的气氛融洽而又热烈。

    这期间敬佩还是主流情绪,直到陈健和李芸等人去了闽城。到了闽城后,和李芸一起的几个人就被陈健的作风弄的哭笑不得。

    陈健到了闽城,连夜花钱雇了人,买了红纸,用毛笔写了喜报,贴的满闽城都是。

    “喜报:我郡陈健被学宫木老先生收为弟子,并因为……而有资格在贤人祠上留名,为此特在原慈善商社废墟之上举办流水席,以宴请父老乡亲,还请捧场。”

    一夜之间,恶俗到极点的村委会级别的喜报贴的满闽城都是,大清早贴喜报的时候,顺带还带动了闽城鞭炮业的发展,乒乒乓乓地放了一上午的炮仗,弄得是满城皆知。

    席面定在了十日之后,弄的李芸和那几个人颇为尴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的这个师弟……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闽城人一大早就被这热闹弄的清醒了,一群人围着红纸看着上面的字,学宫和贤人祠的名声是知道的,而且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有一些神秘,一时间赞扬之声无数,又带着十分羡慕。

    真正去吃饭的未必很多,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稍微熟识的都不好不去,那些被慈善商社帮助过的人更是在夜里帮着收拾那片废墟。

    至于商社和玻璃行会之间的事,名义上和陈健没关系,总不能怪一个在南安的人对这些事负责,只是由湖霖担起这些事。

    陈健就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一样,尤其是这喜报贴出后更像是一个宣言,我根本就没把玻璃行会的那些人看在眼里,你们愿意折腾和湖霖去折腾吧,我没心思和你们玩。

    不论是舆论还是法律,商社这边都占优,田文亮自己心痛病犯了,湖霖便大方地同意拖延下去,顺便趁着机会拿钱给了那些被打伤的雇工,连带着宣讲了一番这些雇工只要没残疾都不会失业的。

    陈健也和湖霖商量过,根本不在乎对方的赔偿,说到底就是为了把对方搞臭分化瓦解而已。按照法律赔偿的那几个钱只能算是聊胜于无,根本初动不了这些人的利益。

    田文亮这一病,陈健又趁机散播了许多的流言,连夜造谣花钱在街头巷尾传播,绘声绘色地描绘了田文亮的发家史如何肮脏,弄的田文亮恨不能撑着拐棍出来告诉众人自己真的病了。

    陈建是真的不怕,论家世自己的父亲好说还是个军官;论技术,这些作坊肯定比不过自己。

    论打架斗殴,陈健深知一个道理,黑社会肯定打不过冲锋队,冲锋队基本打不过纠察队,自己商社这纠察队虽然就顶个名,但既有组织肯定是不怕城狐社鼠的,长木杆是经过数不清的街头乱斗检验过的神器。

    论不光彩手段,陈健更是见得多了。造谣诽谤、恶意中伤、话语权骂人、煽动民意、伪善反击这些,田文亮尚需学习,毕竟族群的史太短。

    敲锣打鼓地闹腾了几天,陈健又叫人给各个玻璃作坊的作坊主送了封信,意思是自己想要宴请众人,商量下闽城玻璃行会的事,并且声明来不来随意。

    接到信的作坊主不免有些尴尬,要是去了,那就算是彻底跳下田文亮这条船了,有些落井下石之意。

    但要不去,又担心有人去,真要是成立了新的玻璃行会,到时候几家和陈健一起排挤自己,那可就真的不用做这门行当了。

    到如今,原本的玻璃行会已经分崩离析,内部矛盾重重,之前被压抑和化解的不公,现在就成了内部撕扯的原由。

    陈健的姿态更像是胜利者在受降,明摆着要是不去赴宴那就准备单干了。

    有心人自然发现,陈健把请柬送到了各个作坊主的手中,唯独没有邀请田文亮,这就像是一个信号。

    那些人也都明白过来,这个陈健不是反对玻璃行会,而是反对会长不是他的玻璃行会。

    一边是利益,一边是落井下石的名声,看起来挺难选的,可其实并不难选。

    几个尚算是有良心的,去看望了田文亮,几天时间田文亮彻底衰老了。

    可就算衰老,外面的动静却是一清二楚,也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本想着最后劝这些人一句陈健此人绝不可信,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可心中的最后一点骄傲还是让他没说出这番话。

    此时说了,这算什么?算是自己中伤别人?算是自己请求这些人别去赚钱?还是算自己除了说这样的话再无力量了?

    面对着来到这里的同行,田文亮只是充满沧桑地说了一句话。

    “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原始垄断

    一边是面如死灰的心累无助,另一边是红纸鞭炮故意营造的恶俗欢庆,田文亮总觉得外面传言的鞭炮声和欢闹声仿佛就在耳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明知道是耳中的幻想,还是叫家人紧紧地关闭了窗子,一辈子的心血看起来已经毁了,再也没有曾经的精气神。

    事已至此,玻璃行会的其余作坊主也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留下来就是等死,连行会会长都已经绝望,自己再撑下去只有被吞并一途,无计可施。

    明知道陈健的宴请不会是好事,但也不得不接受。

    在宴会定好的那天傍晚,十余个玻璃行会的作坊主应陈健的邀请济济一堂,彼此之间难免有些尴尬,不过每个人都彼此尴尬那么也就不再尴尬了。

    陈健也没有试图去化解这些尴尬,利益之争最终还是要靠利益的平衡去化解。

    得罪太多的人并不好,不怕不代表非要把仇怨作死,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需要一个利益集团帮助陈健在闽城站稳脚跟。

    到来的作坊主在寒暄之后,安静地坐在案几之前,不知道这开场白应该是怎样的。

    陈健也不知道如何开场,只好把几张写满字的纸放到了众人的面前。

    “诸位,这是我的提议,大家可以看看,咱们今天就讨论一下这件事。”

    没有太多的废话,陈健坐在案几之前,百无聊赖抖着腿,等这些作坊主将提议看完。

    众人低着头,许久的静寂之后,忍不住面面相觑互使眼色。

    终于有人发声问道:“陈健,你的意思是咱们玻璃行会不但要是个形式上的行会,还要合并在一起?我们各自的玻璃作坊都要合并成一个整体?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不少人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这简直难以想象,从没有过这样的行会组织。

    “既然大家都是做玻璃行当的,那么合并到一起是有好处的。首先合并到一起后,咱们内部就不存在竞争了,只是依靠股本分红,整体行当赚得多,咱们分的也就多。”

    “其次呢,大家联合到一起,可以控制物价。碱、煤、硅砂之类的,需求量很大,这样可以联合议价,从而降低成本。成本降低了,大家赚的也就越多了。除了成本,还有其余的议价权,这对大家都有好处。大家开玻璃作坊,无非也就是为了赚钱,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众人对陈健并不信任,心中也不是很敢接受这种新的作坊模式,可是人在屋檐下,却又不得不低头,彼此之间还有顾虑。

    “你是说,以后咱们玻璃行会不再是单独的各个作坊的联合,而是成为一个单独的大的玻璃厂?所有议价、生产的环节,都由所有股本持有者商定,年末按照股本分红?”

    “对。按照持有股本的多少拥有提议权和否决权,不再是单独的、旧的行会制作坊,而是合在一起。先不说少了以前的销售分配和生产分配的问题,单单说生产效率也会和以前完全不同。诸位既然都穿衣服,那你们想必知道纺织的步骤吧?”

    “当然知道。”

    “其实玻璃和纺织一样。你让一个人从种植棉花开始,到收获、剥籽、洗涤、纺纱最终在成布裁剪,这可能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也就是三百多个工。但要是有人收获、有人纺纱有人裁剪,三百个工完全可以做出一个人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劳作量。咱们的玻璃作坊以后也是这种形式,专门烧火、煅烧、挑选、吹制,每个雇工只干一件事,效率就会快许多。”

    众人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却也认同这个说法,再加上陈健那边的玻璃成本,很难让他们反对。

    “诸位,之前咱们的玻璃只在闽城附近销售,销售量并不多。咱们也没有办法降低成本,也没办法联合起来去别的郡县销售,单个人的力量有限,没办法和其余郡县的行会抗衡。但如果咱们联合在一起,先不说这大块的平板玻璃的质量,单单说和他们竞争降价的能力也会提高许多。”

    “就算价格一样,咱们降价,靠集中起来的本钱最多一年就可以挤跨沿海诸郡的作坊。而他们的小作坊就像你们如今的一样,你们也都清楚,行会内部也是各怀鬼胎。一年之后,一旦作坊暂停,那些玻璃工匠离开,就算到时候有利可图了,他们想要再开起来只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我算过运输的成本和大致的海运碎裂损耗,咱们一旦合成一个大的玻璃厂,是绝对有能力挤跨其余作坊的。”

    这份提议本质上就是一种原始的垄断组织,介于辛迪加和托拉斯之间的模煳的原始组织。

    这些人都是闽城内部的商人和作坊主,他们拥有财富也拥有对本地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借助海运将垄断沿海一代的玻璃产业完全有可能,利用降价、压价等不正当的手段挤跨其余郡县的玻璃作坊也是可以的。

    此时众人已经动心,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互利共赢,而且是在失败之后陈健主动伸出的橄榄枝。

    陈健本身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也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而且还要稳定住闽城本地的反对和掣肘。

    面对这份提议,众人内心还在挣扎,也担心这是一个陷阱。

    陈健索性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诸位,咱们之间从前并无仇恨,而前一阵的仇恨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利益。互相争竞下去是没有好处的,互利共赢不是更好吗?”

    “咱们内部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负责每天核对钱货,彼此监督,一切问题由股本会解决。诸位还有什么担心的,不妨说出来,敞开了说。如果诸位心中还有疑虑,那我也只好去找别人了,我想还是有不少手中有余钱的商人会投入这个玻璃厂的。”

    “说到底,我的根基还是太浅,所以不愿意和诸位耗下去了。再一个,我想要垄断沿海郡县的玻璃制造业,靠我一个人可能需要三五年时间,但只是时间问题却绝没有失败的可能,我是想要早点赚更多的钱而已。”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这些人是真的没得选择了,如今谁都不愿意再这样僵持下去了,而且也知道己方实际上已经失败了,无可挽回的失败。

    许久,有人问道:“那咱们这个玻璃厂的股本、分配、运作到底是个什么模式呢?”

    不少人也都回应了一句,这是他们很关心的,无意之中已经用了咱们这个说法,陈健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个本来就是要和大家商量的,商量好了咱们再决定。只要大家认同最基本的提议,剩下的都可以谈嘛。”

    众人也都不再反对,宴会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热烈的气氛。

    觥筹交错之中,终于商定了最终的计划。

    陈健以平板玻璃、铅玻璃和去泡技术,外加一部分玻璃和南安的玻璃作坊作为股本,折合五万个银币。其余十六家以积存的碱、坩埚、吹管、学徒工连同四万枚银币,总和为五万枚入股。

    靠着之前拼了老命的打压,终于有了压倒性的优势,这个作为陈健的底线寸步不让,其余人也就没有办法,毕竟他们只是行会,组织松散,内部矛盾重重,互相之间谁也不信任,都担心有人单独和陈健媾和。

    再者陈健已经把他们逼到这个份上了,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咄咄逼人之下也只能接受。

    其实如今就算把陈健卖了,也卖不出五万个银币,只不过陈健透支了自己今后数年可能在闽城赚到的钱,融到了其余人手中的现金。

    这一笔钱就可以尝试着快速垄断沿海郡县的玻璃贸易,长远来看对陈健并不合算,但陈健缺的是时间,双方各取所需。

    确定了股本、分红、运作、股东会的模式之后,框架就算是定下来了。

    玻璃厂暂时沿用南安县民营玻璃厂的名字,等到将销售扩展到其余郡县后更名为闽城玻璃商人联合厂。

    其余作坊主要拆除掉自己的小作坊,在闽城的河边建立一个大作坊,不生产平板玻璃,主要生产各种玻璃器皿和铅玻璃假水晶器以及部分磨镜片。这需要技术娴熟的玻璃工匠完成。

    南安的玻璃作坊扩大,只生产平板玻璃,作为主营业务,由陈健监管。

    所有的进货、原料价格等交由专人处理,议价由股东联合商量。

    陈健的化工作坊按照市场价格给玻璃厂提供碱,并且化工作坊拥有碱的优先权。

    慈善商社作为合作商社,由他们打开都城和沿海郡县的市场,拥有独家专卖权,为期两年,两年后可以拍卖独家专卖权。

    内部技术革新由内部出钱购买,对外封锁技术。股权不得对外出售,只能内部消化。陈健的新作坊新技术,玻璃厂股东拥有优先入股权。

    当这个不算太完善的合作制作坊协议签订后,闽城的玻璃行会成为了史。(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苍老

    旧玻璃行会的灭亡和新玻璃作坊的诞生是在同一天,从这一天之后闽城只有用树胶贴着写着南安玻璃厂纸标签的玻璃,再也没有其余的玻璃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其余郡县的玻璃根本没有机会进入闽城的市场,而单独的人也根本无力和这个新玻璃厂抗衡,看似行会没有了,但行会应该有的一切却都存在。

    不久之后,轰轰烈烈而又恶俗的流水席就在原本慈善商社的废墟上开启,鸣锣敲鼓热闹非凡,陈健终于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的名气在闽城人尽皆知了。

    热闹背后,关于商社和原玻璃行会的官司仍在继续,只是明眼人谁都看出来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逼得田文亮彻底退出。

    至于那些雇工的伤残,其实并不是法律或是司法官所关心的。既然玻璃行会已经解散,那么这官司判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舆论的剧烈声讨下和田文亮身体的原因,议事会罢免了田文亮的议事员身份。

    大部分玻璃行会的原作坊主出面生命自己和之前的雇工斗殴事件都毫无关联,正常来说这一切的责任都可以推到雇工身上,但田文亮如今已是落水狗,那么有些责任便可以推到他身上,顺带安抚那些受伤的雇工。

    商社和田文亮各出一半的补偿给那些受伤的雇工,田文亮需要赔偿商社被烧毁的损失,同时商社和新的玻璃厂联合出面保证雇工的去处,皆大欢喜。

    至于私刑逼供这样的事,也是走了个过场,因为水刑不会断胳膊断腿更不是炮烙之类留下不可磨灭疤痕的东西,所以判处两年的官营矿场劳作,陈健这边出面保证回来后给予一百个银币外加工作,所以抗事的人不以为意并且认为自己改变了命运。

    轰轰烈烈地开始,安安静静地结束,不久后传来田文亮偏瘫的消息,也没有溅起太多的水花。至于那十几个被酸泼了眼睛的、骨折的雇工,人们很快遗忘了,不再去关心。

    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关心慈善商社在南安建起的一座中等学堂,完成开蒙的孩子通过考试后可以被录取,可以领取最低级的奖学金不需要自己拿钱,同时还可以在学成后优先进入新作坊劳作。

    慈善商社既然是好的,那么之前和慈善商社作对的一定是坏的。

    大多数人并不关心田文亮的结局,自然也就没有知道,某天某时,一个偏瘫的拄着拐艰难挪动的苍老的人,来到了自家已经许久没有生火的玻璃作坊,坐在作坊前,让家人点燃了根本已经没用的炉子,将料放进去融化。

    老人盯着红红的炉火和坩埚中的玻璃料,努力站起来,用另一半还能活动的手臂拿起了一根铁管,挑起一点玻璃浆,张开其实已经哆嗦连话都说不清的嘴巴含在吹管上,用麻木的舌头吹着,却总会吐进去许多口水。

    原本可以靠手腕抖出的圆瓶,如今却畸形得如同这个偏瘫的人。

    吹了许久,怎么都吹不成形,他却没有停下,依旧挑一下继续,直到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扔掉了吹管,偌大的人嚎啕大哭……

    不久后,总有被雇的人站在门口怒斥里面的人是吸血的肮脏的蛆虫的那间屋子被卖掉了,里面的曾经主人不知道去了何处,就这样在闽城消失了。

    偶尔可能会有人想起来,闲聊中问上一句。回答的人总是摇摇头,不在意地说道谁知道呢,许是老死了吧,说这个干什么?不如说说慈善商社在原来的废墟上盖新房子的事,好像要盖很高……

    …………

    作为这场吞噬的胜利者,新的玻璃厂正在建设中,有了新资本的注入,原材料的购买和生产的扩大不需要动用陈健自己的钱。

    陈健自己的手头总算是宽裕起来,终于可以将手中的一部分资金拿到慈善商社,以及扩大自己在南安的其余作坊。

    和湖霖商量后,慈善商社终于可以买两艘近海的航船做一些转运贸易,同时抓紧时间做好临近郡县的销售渠道建设,尽快打开附近郡县的局面。

    有船的话,除了转运玻璃之外,还可以帮着陈健销售其余的产品,实在不行还能转卖丝绸棉布瓷器铁器之类。

    不过海船需要预定,陈建琢磨着可以尝试着让造船厂给建一艘可以远航的船只了,暂时先去造船厂预定了两艘近海硬帆船。

    都城那边陈健决定等到明年开春和湖霖一起去一趟,正好明年是持续多年的传统竞技大会的年份,完全可以做一做文章。

    湖霖在都城有朋友,陈健觉得自己还可以弄出些大动静,靠着名气和人脉打开都城的市场问题不大。

    拖到明年春上再去都城,陈健实在是没办法。销售玻璃之类只是其中之一,他必须要在开春之前准备好几样非常重要的实验器材。

    尝试着出海的情绪已然蠢蠢欲动,但是海上风险太多,葬身渔腹也未可知,所以在出海之前必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几个重要的实验,奠定后面的种种学科的基础,就算死了也会有人延续着思路继续完成。

    他知道师兄李芸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尤其是李芸答应在这里逗留一个月后,陈健当真是忙的快要疯了。

    白天要准备各种事物,晚上熬夜要把自己之前写给木老先生的种种推测完成一个体系,好让李芸带回去。

    之前的体系并不完整,很多问题需要逻辑解答,李芸等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整理这些内容,讨论之后带回都城,以免书面通信造成的误解。

    要做的准备很多,一个月之内陈健简直过了一种非人的生活,为此耗尽了心思。除了要完成和与师兄讨论自己的体系,还要为李芸回去准备一些礼物。

    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礼物,但陈健相信自己准备的礼物师兄或是先生一定会喜欢。

    浓硫酸和骨灰共热结晶的过磷酸钙肥料准备了两袋,粗氨水和酸弄出的铵盐准备了两袋,浓硫酸和防止半途碎掉的保护器皿准备了两套。

    这些都是成本高昂的东西,但是陈健觉得这钱花的值得。

    除此之外,还有用硼砂、碳酸钾弄出的不容易炸裂的玻璃器皿,找了最好的吹玻璃的工匠,弄了一个月,弄出了一大堆的曲颈瓶、试管、酒精灯、烧瓶、漏斗烧杯之类的不可缺少的器材。

    专门准备了特质的箱子,将这些器皿装在一起,又写了一些器皿的使用规范,连带着石蕊汁之类的试剂和制备方法。

    一个月后完成了这一切,李芸等人也基本明白了之前许多不懂的地方,心中便想着快些回到都城,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

    “师兄,我就先不去都城了,明年春天咱们再见。替我给先生问好,也替我将这些礼物送过去。”

    “先生会喜欢的,你的那个实验我们回去也会尽快完成的。”

    陈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去道:“有些东西啊,是我开作坊的时候总结的,你拿回去吧。里面就是些很常见的问题,比如说别动不动就去闻或是尝尝实验后的液体,比如说浓酸加水是先酸后水还是先水后酸这些……都算是用命和伤痕换回来的经验。”

    “还有,路上一定小心,有些东西易碎,有些东西要是洒了会出危险,可这也是没办法。”

    李芸接过去,叹息道:“我本想着这次你和我一起回去的,总觉得你在这里做的这些事,其实不如去学宫里专门做学问。”

    “身不由己啊。我要是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家中巨富就好了。你也看到了,我这边还有作坊要扩建,我是盼着你们在都城研究学问,我把学问变成可以实用的物。你回去之后,一定拜托先生,让他帮忙寻找一位手巧的制秤工匠,还有帮我寻找一位手艺很高的绘图师。”

    “嗯,记下了。师弟,那就别过了,来年春天再见。早些过去,哪有你这样的弟子?”

    李芸摇摇头,哀声道:“师弟,我这次来,一则是为了和你讨论这些事,但还有件很重要的事。”

    带着几分哀伤,终于说道:“不要再推了,先生的身体一天天差下去了。”

    陈健这才明白,无言以对。

    李芸也不再多说,只是用力地捏了一下陈健的肩膀,转身上船。(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闽城秋冬、都城杂记(一)

    对忙的晕头转向的人来说,总是会模糊时间的概念,加之闽城日暖冬日无雪,更让这种模糊与混乱加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或是秋天或是冬天的某个傍晚,慈善商社的废墟上砖石结构的新址仍在建造。

    最难的地基和第一层承受上部压力的拱券大致完成了,每天都有很多人围观,看着这边的建设。

    这里用了原始的水泥代替黏土,于是水泥这个名称最先出现在了闽城,人们都在猜测这个建筑要盖多高。

    如今看上去已经有些吓人,最下面的承重砖墙最厚的地方有两尺多宽。

    最为神奇的是那些不需要用米汤或是淀粉糊调和的水泥,干燥后就像是山中的石头一样。

    这里在被烧毁之前,已经成为很多闽城中底层在傍晚聚在一起听故事学东西的地方,所以期待着这座建筑早些完成的人中有不少真正喜欢这里的人。

    那些真正喜欢这里的人在这个傍晚是忙碌的,所以这个傍晚闲着看热闹的并不是那些人。

    就在这幢刚刚起头的建筑附近,还有几座简陋的砖屋,那里每天傍晚都会有几十人聚在一起。

    修正改良俱乐部已经通过的结社审核,发誓不会违背法律并且不会宣传任何不允许和犯罪的事,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既有雇工,也有一些市民,还有一部分完成了中等学业的年轻人,以及开蒙学堂的先生、湖霖的朋友、一些吃饱了闲的的年轻人。

    内部的制度也日渐完善,每个人按照收入水平缴纳一定的会费,数量按照个人的收入算很少,而且每个加入的人需要有三个内部的人举荐认可才行。

    偶尔学学算数和更多的字,偶尔讲讲故事幻想一下未来,逐渐就开始讨论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一些从都城传过来的小册子,或是一些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源等等。

    既然已经正大光明地结社,那么就要遵守法律,任何煽动罢工、结伙要求提高工资之类的事并不会去做。而是被忽悠着幻想着增加选举权的范围以达到修改法律,立法规定最低工资和死亡工伤赔偿之类事。

    内部的分裂是迟早的,但现在还是充满希望的。刚刚开始思索平等公正和权利这些事,距离分裂成激进派和改良派尚有很久的路要走。

    这个傍晚和平常一样,却又不一样。作为这个俱乐部发起者之一的陈健并不经常来这里,但今天却来了。

    出于对名声的善良的尊重,今晚上来的人很多,以至于有些容纳不下。

    很多人以为今晚上会和前几天柱乾先生讲的那些内容一样,读一本从都城寄过来的关于人与国家的小册子,那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册子。

    然而等走进来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桌上摆着一大堆的玻璃器。

    古古怪怪,还有一个长得十分奇怪的油灯,上面覆盖着一层铜丝网,下面有一个铁皮卷的小洞深入到玻璃瓶中。

    人们走进来之后,便都坐下来。很快就静静地没有了声音,那些来晚的人就在门口挤着,一声不吭。

    陈健看了看屋中的几十人,问了声好,回身用白色的石膏笔在黑色的木板上写下了“瓦斯爆炸”四个字瓦斯不是写作瓦斯,这是气体的音译,但是瓦斯毕竟还是瓦斯,用的是这个世界的词,却改变不了气体的本我。

    正如陈健和这里的人打招呼时的称呼一样。

    数百年前,有个说法,同窗为朋同志为党。坐在这里的人尚谈不上完全相同的志向,但此时却有了差不多相似的模糊的志向。

    本来这句话是同志为友,本也不是个舶来品,因此陈健张口说出来同志这个词的时候,难免有些感慨,却又觉得这个词简直是神来之笔,不是大人卑职奴才主子,这就很舒服。

    “同志们,作为俱乐部的成员,今天我来个大家讲一件事。前年矿工因为瓦斯爆炸而罢工要求死亡赔偿的事,想来大家应该记忆犹新。不过在座的基本都不是挖煤的,听起来吓人,终究没有亲见。”

    “这样吧,今天在讲故事之前,先请咱们中的一位当过‘煤黑子’的矿工,给大家讲讲,讲完之后咱们再说咱们的故事。”

    陈健请了一位原本的矿工上来,这矿工因为常年的劳作有些驼背,但是身体结实的就像是北方的橡树。

    矿工站在前面,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诉了瓦斯爆炸的可怕。前沿所见再说出,比起想象要恐怖的多,说完之后下面众人久久不能平静。

    想象着那种嗡嗡声之后众人死伤的惨象,随着屋中油灯的忽明忽暗让这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老矿工讲完了,陈健重新走到前面,敲了敲桌子道:“有些事,总要一步一步走。积跬步而至千里,这就是咱们修正改良俱乐部的初衷,也是大家相信或许可以做到的。”

    “咱们做慈善、咱们争取扩大选举权、咱们争取取消财产加成,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大家活的能够更好。但是咱们要做的太过久远,可能要很久,但是却不代表在迈出最后一步之前,咱们不能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这些有意义的事,哪怕少死了一个人,终究还是有用的。所以今天咱们就讲讲什么是瓦斯爆炸,怎么防止煤矿的瓦斯爆炸发生。”

    借着昏暗的光,陈健拿出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做了一个简单的酸金属反应的氢气燃烧实验。

    “你们看,这就是一种可以燃烧的气体,咱们就假装他是煤矿里的瓦斯。”

    紧接着陈健又做了另一个简单的小实验,将氢气和空气混合后装入小的纸盒中,扎开小孔后用火点燃。

    黑暗的屋中,忽然一声巨响,炫目的火光一闪,仿佛是有人点燃了一个大炮仗,将那个纸盒炸的高高飞起。

    当真是犹如惊雷,吓得不少没有准备的人心里砰砰直跳。

    既是陈健点燃的,所以陈健对于这次爆炸早有准备,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后笑道:“好了,大体上呢,这就是瓦斯爆炸的模样,只不过整整一个煤矿坑道的气体,炸起来远不是这一点能比的。”

    “那么为什么之前是燃烧,后来是爆炸呢?”

    几个年轻人已经掏出了石墨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纸上记下来,陈健也不讲原理,而是又做了几个简单而又直观的实验。

    “你们有些上过中等学校的,知道东西凡要燃烧总要接触到空气。有些没有上过中等学堂的,咱们就先从这里开始讲讲……”

    又是一大堆的简单实验,下面的不少人恍然大悟,大体上理解了空气中含有阳气这个看不到摸不着的概念。

    陈健又拿出了油灯点燃,同样的又把一些油平摊到了地面上点燃,开始一点点地讲解爆炸是因为充分接触后瞬间地剧烈燃烧。

    仅仅这些,就讲了足足一个晚上。第二天傍晚,来的人更多,很多人更是连饭都不吃就提前抢到这里占好了位置。

    “昨天咱们说到爆炸和燃烧,今天咱们再说说怎么才能防止烧起来炸起来。你们说为什么火能点燃木头呢?”

    下面人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这里面的东西有些神奇,不敢开口。静了片刻,还是有个年轻人犹犹豫豫地说道:“因为火热。”

    “对,说的很对啊,因为火热。”

    一群人轰轰地笑起来,开玩笑道:“这算是什么道理?”

    “有时候啊,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北方冬天穿棉袄,夏天穿麻衣,那你们说这是不是有道理?不要把这些东西想的这么复杂,这应该是每个人都能知道的,道理未必就是高高在上的。”

    说到这,陈健再一次点燃了油灯,将一根涂抹过硫粉的木棒放在了火上,片刻间就烧了起来。

    随后,拿出一块用拉丝法弄出的铜网,放在了油灯的上面,将另一根木棒放在了刚才恰好可以燃烧的位置。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火焰透不过看上去稀疏的铜网,根本点不燃上面的木棒。

    不少人啧啧称奇,陈健又道:“这个道理其实也简单,我问你们,大家也有喜欢喝酒的,酒要温过才好吃。那你们说为什么都用锡壶烫酒,却没有用瓷壶瓦罐烫酒的?”

    这一次众人有了上次的经验,纷纷回答,大致上的道理也说了出来,就是金银铜铁锡很容易传热,冷气散的快热气散的也快。

    等众人静下来后,陈健又道:“所以说,这问题就简单了。讲了两天了,那么不让煤矿里的瓦斯气烧起来爆炸,就两种办法。你们知道了,油灯烧过的废气里阳气很少,会让火熄灭;也知道了只要火被铜网铁网隔住散热后再接触,就点不燃。”

    “这两种办法都是可行的,咱们今天就看看我手里的这东西。”

    两天的时间讲明白了道理,一切水到渠成,终于提出了那个用铜网在上部散热、用铁管让空气从底部经过铁板分隔流入的煤矿安全灯。

    靠着氢气代替瓦斯气,在试验了数次之后终于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个看起来古怪而又其貌不扬的灯,真的可以防止煤矿的瓦斯爆炸。

    而且在座的许多人觉得,自己不但相信不会炸,还明白了为什么不会炸。

    安全灯其实并不能减少煤矿死亡的人数,尤其是在电灯发明之前,终究还是明火,终究还是容易出问题的。

    此外因为有了安全灯,所以煤矿可以挖的更深,用的人更多,矿主也就可以攫取更多的利润。

    人一多,基数一大,各种死亡仍旧不少,绝对数量反而会增加。

    之所以陈健拿出来讲解,是因为这安全灯是他控制的新作坊做出来的,可以卖。顺带着扩大自己的名声和影响力,提升煤矿的产量,提升挖矿的技术水准。

    他从心里压根就不信改良这一套,但是一切思想都是从幼稚走向成熟的,需要一些人从失败与碰壁中不断成熟,至少争取一个名义上的平等,至少思索一些更深的事,凡事总不可能是天才突然之间想出来的,需要一个基础。

    科学是基础,思想也是基础,能做的就是一点点地普及开,力所能及不求没有物质基础的幻想。

    所以在讲解完金属网安全灯的原理和使用方法后,陈健言之凿凿而又郑重地说道:“同志们啊,既然咱们的志向是改良这个社会,那么就从最不起眼的小事做起,一点一点地改变,不要操之过急。”

    “这个安全灯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想你们听过矿工师傅的讲诉后,一定知道矿内是多么危险,一旦爆炸很难生还。咱们要做好人,要做慈善,那就从一点一滴做起。”

    “既然咱们认为没有投票权的矿工也是人,那么这些人就是咱们的同胞同祖的兄弟,和咱们流着一样的血。所以我提议呢,咱们俱乐部召开个会议,讨论一下。今年过年之前,咱们俱乐部的任务就是保证闽城的煤矿都用上这种安全灯。两年之内,将这种安全灯推广到全国的煤矿。”

    “这个提议大家商量下,明天召开俱乐部的会议。我和柱乾先生商量过了,咱们内部就要从小事开始,既要讲究人人都有发言权,又要讲求每个人的意见都有机会表达,还要讲求议定了就要遵守。”

    “咱们俱乐部的人越来越多,那么有些章程就要定下来,加入就必须遵守这些规矩。等到人太多了,不可能什么事都要所有人商量,咱们就要在内部推选出一些人日常处理内部的事物。具体怎么样,咱们可以商量讨论,定下来,争取在一年之内定下来。”

    “今天就先讲到这,散了吧。要是咱们这个小圈子内部就不能整合出一个规矩,就别想那么多追求的公正正义了。”

    …………

    这个不知秋冬的傍晚过去后三天,所有在闽城的修正改良俱乐部的人商量了许久,最终定下来。

    内部的章程完善等到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后再进行商量,每个人都回去想想完整的构架和个人的想法。

    以超过半数的俱乐部成员一同商量后,同意了陈健的提议。由俱乐部的会费出钱大部分都是陈健出的,因为陈健赚的最多,按比例缴纳的也就最多培训内部成员,去闽城的各个煤矿讲解安全灯。

    和矿主商量安全灯的购买和使用,作为今年俱乐部的主要任务。

    这一点不算是抗争,矿主也会愿意花这个钱来购买。一旦爆炸对矿主来说也有损失,比起买安全灯的钱要多得多。

    陈健捐出了这个专利和生产安全灯的小作坊,作为俱乐部的党产,暂时由自己代管。等明年俱乐部内部商定好章程后再推选出管理层:有钱有组织地传播公正兼爱权利尚贤改良之类的思想,这个暂时还是让传播的。

    如果这些东西是坏的,那也大可以整理出体系,去祸害迷雾之外的那些族群。

第七十三章 闽城秋冬、都城杂记(二)

    秋冬模煳之际,风云变幻之时,经过短期培训的十几个修正改良俱乐部的成员提着各种演示用的器具和煤矿安全灯,朝着闽城附近的各个煤矿而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修正改良俱乐部只是内部的称唿,但在外部有些人称这个结社组织为墨党。

    这种说法源于两种原因。

    自古以来的阴阳二元矛盾划分的办法,到如今依旧流行。

    就议事会的主流来说,一部分支持重农政策,另一比分支持工商业,这是很多分歧的根本原因。加之这些年工商业的势力逐渐扩大,终于有了分庭抗礼之势,于是就有了阴阳白墨的说法。

    很久前一次关于土地政策的议事会讨论上,支持工商业的议事员投了赞成的墨色票,而支持农业的议事会成员投了反对的白色票,双方便有了白墨的称唿。

    再者,就贫富票权问题上,也是有阴阳白墨的说法。既然富者有票权的为白,那么贫者和票权很少的手工业者则为黑。

    如此一来,修正改良俱乐部那就真是黑的不能再黑了。既支持工商业发展和技术进步,又站在那些票权较少的中底层那一边争取票权和人道福利之类,而且加入俱乐部的没有一个是自耕农,简直是又墨又专,故而有了墨党这么个称唿。

    最关键的还是一些人对于湖霖的《梦城》的批判,认为既然人人都一样,天下归公,那也就没有了贫富,这是不能存在的。并且用了哲学去批判这种没有黑白二元矛盾的幻想,认为这是可笑的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世界。

    而湖霖一开始的想法又是站在底层的,故而上层人对于湖霖的这种无矛盾的大家都黑的乌托邦幻想斥之为:墨色思想。大体上就是不可能,就算实现了也是一码黑。

    这个族群的人还是很喜欢科学的,尤其是对一些新名词的更是十分热衷。等到陈健关于可分不可分之物的原子、分子的名称在都城传播后,有了墨色思想,自然就有了墨色分子这样的说法。

    后来又有人是组成国家这台机器的说法出现后,湖霖之前的梦城幻想就被人批判的体无完肤:那分明是要把国家这个严密的肌体拆成一个个小小的分子自治。

    湖霖是早已经放弃了最开始的那种幼稚的想法,对于这种攻击不断反驳。

    等到消息传到闽城的时候,湖霖本是反对别人称唿新成立的修正改良俱乐部为墨党的说法。

    但是陈健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笑呵呵地表示这么说也不错,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顺带着申请结社的时候直接用了墨党这个名字,只在内部称唿修正改良俱乐部。

    时间和物质条件已到了这个节点,对未来的思索终于让这个孤独的世界出现了更多的思考和思想的争鸣。

    至少在闽城这里,墨色分子并不是一个恶意的词。相反还想当时髦,甚至不少人引以为荣,从加入组织的人很多家境不错就能看出来。

    如今带着安全灯走入矿区的那些人中,许多人是第一次尝试和矿工交谈,和矿工讲诉科学,也是第一次尝试着直接和矿主打交道。因为之前不上不下,前者太低后者太高。

    去的人里面很多人的命运其实是被慈善商社所改变的,比如其中一个名叫乔铁心的年轻人就很有代表性。

    乔铁心家中是开酱油作坊的,父亲虽然算不上有钱但也衣食无忧,开蒙结束后又送他去了中等学堂学习算数记账之类的本事。

    取名铁心,是父亲希望儿子其心如铁。乔铁心很聪明,开蒙之时学习优良,不过对于继承父业并不感兴趣。小时候见过自家的酱缸是如何酿造酱油的,蛆虫翻转,黄白相间,难免会有些恶心。

    等到上完学,父亲逼着他回去照看生意,他也不情愿。学堂中接触到了不少古怪的想法,又看过湖霖写的《梦城》,因此慈善商社刚刚成立招收人员的时候,他就去报了名成了商社内负责账目的一员。等到修正改良俱乐部开社,算是很早加入的一批。

    父亲对于他的选择并没有太多干涉,一开始商社和玻璃行会之间的冲突也和酱油作坊无关。

    然而就在玻璃行会解体后不久,商社开始在闽城卖酱油,价格低廉,几乎是一个月的时间就抢占了整个闽城的低端酱油市场。

    卖的早了或许酱油作坊就和玻璃作坊们一起反对了,然而现在只剩一家,只有任其宰割。

    乔铁心的家中只是个小酱油作坊,最先承受不住冲击的就是这种小作坊。

    正如玻璃行会的解体导致了十几个玻璃工匠伤残、一家玻璃作坊主再也不能踏入这个行当一样:化工作坊的酱油冲击之下,两个月之内,七八家小酱油作坊倒闭,大一些的作坊则开除了雇工,几十个从学徒做起的酿造匠人失业了,而且这数量正在不断增加。

    这一次酱油作坊根本就没想着和商社竞争,之前玻璃行会的事就摆在眼前。

    商社的口号是:让原本吃不起酱油的人吃上酱油,就是进步。

    每一处销售化工酱油的店铺门前都贴着纸:谁敢阻碍穷苦人吃酱油,就砸碎谁的狗头……意思是如果有人雇人来砸店铺,那就免不得要砸回去。

    闽城商人深知商社那群胳膊上缠着红布条的雇工纠察队的战斗力,又知道商社内部笔杆子众多,道德制高点早早站稳,精通司法的人也有,官面上还有人物,当真是无可奈何。

    这样一来,加入慈善商社和墨党初期骨干的乔铁心就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了对立面。

    仅仅是这种对立,并不足以说影响了一个家庭。在酱油作坊即将倒闭的打击之下,乔铁心的父亲开始酗酒,脾气越来越坏,在家中总是发脾气,并且打了自家的女人。

    乔铁心还有个弟弟,叫乔石肠,同胞兄弟,在家里也挨了醉酒的父亲的打,心中不免怨恨起哥哥所在的慈善商社。

    这种情况下,乔铁心回过一次家。

    父亲出去喝酒了,母亲在那做针线活,家中还算不得过不下去还有余钱,只是在那里唉声叹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偷偷抹泪。

    刚问了母亲的好,说了几句,便被弟弟叫到了外面。

    出门避开了母亲的目光,弟弟的问候却很简短。

    “操!”

    问候之后,一脚踢在了哥哥的肚子上,两个人便打了起来,最终打了个鼻青脸肿,再互相帮忙擦药。

    点燃的烈酒正在燃烧,乔石肠拿手搓着哥哥被自己打的乌青的胳膊,忍不住埋怨道:“哥,咱们如今这样全都怪你们那个什么破慈善商社。妈说不让我管你,咱爸可说你要是再不回来,就把你吊起来用鞭子抽。你转一转,我给你擦擦后面。”

    乔铁心转过去,擦了擦鼻血,说道:“我不可能回来了。前几天听陈健先生说了,我觉得很有道理。技术越发达,机器越多,将来生产的东西就越多,每个人也会变得比现在所能拥有的东西多。再说了,那些徒工不去酿酱,还可以干别的,可以去运输豆子、压榨豆油……一个新行业固然让一些人失业,可也创造了新的行业。”

    “哥,你这话说的,咱家怎么办?你不先想咱们家,倒是先想起那些雇工?我不管什么长期短期是不是能更好,我只知道咱家现在要落败了!”

    “兼相爱,交相利。我相信这些话。”

    “可你也是咱爹的儿子,是我哥。”

    “咱家又饿不死,赚了不少,干别的就是。弟,你不是当初也喜欢读柱干先生的梦城吗?”

    “那不一样!年轻的时候喜欢读,但长大后就不喜欢了,凭什么彼此平等?咱爹干酱油作坊的时候,那些雇工当时干什么呢?再说,我不管将来,我就管现在!是你们,还有柱干先生自己,背叛了他当初写的东西。他说让每个人都过得很好,可现在他做的却是让一部分过得不好了!”

    “所以我们是修正改良嘛。既修正现在的法律和赋税,也改良柱干先生原本的幻想。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叫修正改良俱乐部?修谁?改谁?除了这些,还要修正改良机器,让一个人能干更多的活;是要通过修改法律多征收……”

    “和我说这个没用,我就知道咱家现在过得不如以前了,我就知道父亲酗酒生气都是因为你们商社!你们还口口声声说为了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咱家难道不是人?我不知道将来怎么样,也看不到将来怎么样,我就知道咱家过得不好了。”

    “可闽城很多人可以吃得起酱油了,算起来还是进步的。”

    “进步?你死了就进步了,你死不死?你不想死,凭什么让我们死?”

    “胡搅蛮缠!”

    “狼心狗肺!”

    乔石肠指着乔铁心骂道:“哥,我想了,要用家里的钱做纺织这一行。我问你,要是将来出了什么新机器又把我的纺织作坊挤垮了,你是不是也会以为这是进步?”

    “会。”

    “那我告诉你,真到那一天,我会带头把新机器砸个粉碎。你就没发现,这一切的混乱都是因为你说的进步。他陈健有了新的技术做了酱油,捐出了一些钱,他就是好人了?狗屁,他要真是好人,就不该把这些作坊挤跨。他这个好人是建立在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的眼泪之上。他就是个伪君子。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用改变,行会才是最好的制度,根本用不到新的技术新的机器,新的一切带来的只有混乱和肮脏!”

    “那不是机器和新技术的罪,这个我和你说不清,你可以去我们晚上聚会的地方听听。”

    “哥,你要这么说,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了。咱俩也别吵了,别让妈妈担心。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嗯,不吵了。”

    两个人默默地回了屋,晚上乔铁心挨了父亲抽了一顿鞭子,拿出了自己赚到的部分薪水放到家中,离开了家门。

    几天后他便带着安全灯去了煤矿,弟弟也雇佣了几个雇工买了纺车开始做纺纱行当……(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闽城秋冬、都城杂记(三)

    这些墨党成员在煤矿宣讲瓦斯安全的原理和预防的时候,南安县的几家煤矿矿主接到了陈健的邀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再是当初玻璃作坊刚刚建立时候的轻视,这一次接到邀请后这些煤矿的矿主极为重视。

    作坊初建的时候,只是个小人物小作坊。

    但现在已然不同,陈健已经可以和闽城大部分的大商人谈笑风生。

    闽城最大而且唯一的玻璃厂的最大股东、闽城制碱行会的副会长、闽城酱油业的半壁江山、慈善商社的幕后人、墨党的发起者、学宫弟子、贤人祠上将留名……

    种种光环笼罩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煤矿矿主就不得不重视了。玻璃厂和化工作坊消耗很多的煤炭,制碱行会又和其余的纺织行会关系密切,这些都是消耗煤炭的大户。

    尤其是整个闽城的玻璃厂统一订购煤炭,更让这些煤矿主不得不重视和陈健的关系。

    至少在南安,已经算得上是地方上的风云人物,甚至有矿主主动示好陈健。

    等这些煤矿矿主到了之后,才发现陈健不止邀请了他们,还邀请了很多南安其余行当的人。

    比如铁矿、采石场、石灰矿等等,还有一些之前毫无名气如今却因为和陈健走得近日渐发达的木匠,比如黄德。

    见面之后,煤矿的矿主们先是对陈健一顿勐夸。

    “你们墨党的人带着安全灯去了我们煤矿,不得不说陈先生做了件大好事啊。其实我们也不愿意煤矿出现事故,之前实在是没有办法,挖煤总要死人。陈先生也是做玻璃生意,也知道倘若没有煤,什么都干不成的。”

    “是啊,这种好事我们当然不会拒绝。陈先生不会是担心我们不舍得拿出这点钱吧?这你可就想错了……”

    “我们难道想死人?这也是没办法。之前死了人之所以藏着掖着,其实也是担心人们害怕不来挖矿。”

    “就是,我每年还捐给学堂不少钱呢。所以说其实我们也算半个墨党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都笑,陈健也笑着回应道:“诸位,今天请你们来,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事。说真的,我从没想过诸位会拒绝安全灯。暂不说别的,便是死了人的赔偿、爆炸后的矿坑无法开采……这里面的钱可就比几个小安全灯花费的多。”

    “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帮诸位赚钱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道:“闽城的传闻是陈先生做哪一行,哪一行就要天崩地裂,来之前我们还担心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们自己要做煤炭生意吧?”

    “哈哈哈……是啊,我们这群冶铁的听说陈先生弄了几个新的冶铁炉,也是寝食难安啊。”

    “不过要说的赚钱,我们还是喜欢的。黄师傅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如今这木器厂风生水起……”

    打趣之后,众人便跟着陈健来到了扩建后的玻璃厂。

    刚迈进厂门,矿主们全都愣住了。

    门后,是两根古怪的木头,一直通向厂房区。

    木头被刻成下粗上细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凸字,下面垫着一些硬木大约是防止陷进土中。

    硬木之间堆砌着一些砂子,和硬木基本平齐。

    一辆很大的车上装着许多的煤炭,一匹马轻轻松松地拉着这个形状古怪的车朝前迈步,走的很快而且看得出马儿并没有太过用力。

    这辆车上装的煤炭数量已经吓坏了这些矿主,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若非亲眼看到,根本想不到一辆马车竟然可以装这么多的煤炭。

    众人吃惊中,陈健挥手喊道:“先停下,把马卸了。”

    几个雇工跑过去卸了马的套锁,陈健邀请身边的几人道:“诸位,来试试。看看咱们几个人能不能推动。”

    看到刚才马拉的情形,这些人早已跃跃欲试,心中狂跳不已。

    他们脑子非常灵活,只是一瞬间就想到,若是自己的矿井中安装上这样奇怪的木轨,那岂不是可以节省很多的人力?一个人一天可以运送的煤炭那可就是现在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啊!

    陈健带头,几个人匆匆来到了矿车的后面,喊着号子用力推动。

    初始的时候极为费力,但也比正常推车容易。一旦推动起来后,这矿车竟然仿佛变轻了一样,滚滚向前。

    只是推了几步,众人便停下来,直接说道:“陈先生说的赚钱,就是这个吧?”

    “算是吧,诸位以为如何?”

    “好东西!一人可抵一马!”

    看看旁边几个,其余人也都是这个意思,对此毫无疑义,觉得这个评价十分恰当。

    “诸位,若是从矿山的坑道中修上这样的木轨,矿工可要轻松许多。当然,每天开采的煤矿也会多不少,恐怕现如今很多矿场都是开采的多但是运送出来的少吧?”

    看到众人点头,陈健又道:“那我也不满诸位,这东西我已经花了重金申请了专利。而且这其中的木料如何成型、车轮如何安稳、岔路如何转弯这些,恐怕不是轻易可以学习的。”

    矿主们听到这是一笔生意,心中早有想法,只要价钱合适,完全可以接受,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得罪陈健。再说这的确是个好东西,耳目一新的好东西。

    一旦在自家的矿山安装了这种木轨,原本一些需要矿工背上来的矿就可以用车推走,这节省的人力就可以挖更多的矿。

    石场、矿山,基本上被邀请来看的这些人都需要这种东西。

    “陈先生,这种矿车和木轨你准备怎么卖呢?”

    “你们也知道,我手中还有一个建筑队,把咱们南安的闲散劳力都弄进去了。前些天修学堂、修房子,其实练习练习也是可以修这些木轨的。我对你们矿山不熟悉,你们自己却熟悉。今天找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回去后大致画一下你们矿山、石场的图,若是需要这东西的地方,就用线画出来,规划一下。我会安排人去修筑。”

    陈健笑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东西需要木头、需要水泥、需要夯土。所以价格不会低。因而今天邀请来到这里的,都是大矿主,可是没有小矿主的。短期看,价格不低;长期看,却能省下一大笔钱。”

    “有道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今天请诸位来,就是为了这八个字。咱们可以温酒慢谈,边喝边说。诸位以为如何?再者各个矿场石场的环境不同,高低崎岖软硬都有区别,价钱嘛肯定也不会一样。诸位今天可以说说最高可以接受多少钱一步的价格,我也好看看是不是可以接下这单生意。”

    矿主们都笑道:“没错,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咱们今天就商量这个。要是商量成了,黄师傅的木匠作坊可是又要大赚一笔啊。”

    黄德也笑道:“这也要多谢陈老弟了。我这南安木器厂能够走到今天,一年前我哪里敢想呢?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单单是玻璃厂的木架,就让许多木匠铺子羡煞。当初我还是胆子小,不敢扩大作坊,要不是陈老弟投入的钱,哪里能吃上这么多的活?”

    “要是谈成了,黄师傅怕是要费心了。”

    听到这,黄德却摇头道:“我如今不管这些徒工雇工的事,只是出钱他们出力。说到费心,现在倒还是真费心。陈老弟委托我做一件木器,既是他委托的,我又哪里敢让徒工动手,只好自己上手。”

    众人好奇道:“什么好东西?莫非陈先生又做出什么古怪的器物了?这倒是要让我们开开眼。”

    黄德摇头道:“古怪是古怪,新的器物就未必了。陈老弟委托我刻一根木头,他说就是件玩具。你们也不知道这东西多么复杂,要一根十二步长的木头,要求一丁点弯曲都不能有。这根木头烘干后,要刻出一个凹槽,他给我一个小球,要求这个球必须能滚下去。”

    “要只是刻槽也就罢了。刻槽之后,还要涂抹一层皮纸,还要上蜡弄的光滑……啧啧,都看着我如今风光,却是和以前当木匠的时候一样忙啊。当初陈老弟说的好,说让我躺着数钱就好。可我看呐,不等我老的动不了了,怕是完不成躺着数钱的心愿了……”

    “哈哈哈哈……”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早有人安排下了晚宴,就在厂区内新建的一座砖石房中。

    觥筹交错之间,言辞时而激烈时而婉转,商定到半夜总算给出了一个陈健和矿主都能接受的价格。

    顺带着,所有矿区和采石场对墨党的人无条件开放,由陈健找人进去测量测绘,安排路线。

    期间陈健再三重申,自己不会做煤炭冶铁采矿和采石生意,大家可以放心交往,彼此之间没有利害关系。顺带着双方定下来口头的君子协定,闽城玻璃业和陈健作坊的所有煤炭、矿石、石灰之类的原料,也都从南安购买。

    席上的人基本都喝的醉醺醺的,唯一没有喝醉的就是黄德。

    作为一个木匠,他必须要保持手的稳度。虽然开着陈健的玩笑,心中却是感激不已,所以对于陈健请求的事情十分上心。

    陈健告诉他自己开春要去一趟都城,在去都城之前一定要把那根凹槽木料弄出来。

    黄德自然是亲自上手,千挑万选出一根上好的木料,自己一点一点地打磨。

    凭借着多年的手艺和经验,目光毒辣到细微的弯曲和凹凸都能感觉出来,最后的上蜡打磨更是没有假徒工之手,完全是自己上阵。

    看着这根十余米长的木料,看着上面光滑的没有一丁点毛刺的凹槽,黄德心中不解到了极点。

    他实在想不出这根凹槽木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难道就真的像是陈健说的那样,就是个放个小球往下滚的玩具?(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闽城秋冬、都城杂记(四)

    不只是黄德颇为不解,闽城很多工匠如今都颇为不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李那边磨了一堆古怪的镜片,到现在李都不知道这些镜片是做什么用的,尤其是那几块三棱形的玻璃柱。

    一位老师傅被陈健用重金委托,做一个漏壶计时装置,要求能够精确到一眨眼时间的区别。既要保证上部水面的平稳,又要保证漏下去的水足够多,这才能保证可以用来精确测量一些细微的时间。

    闽城最大的船帆作坊也接到了一个委托,要求用最细腻的布做一个直径大约四十步的布球。四十步,展开后面积吓人,而且还要手工缝制后再涂抹上一层不透气的软树漆。这是一项很难的活,好在给的钱足够多,否则还真没有人愿意做。

    闽城最好的银匠铜匠,接到了一笔钱,还有一张图纸。要求按照图纸里画的那样,做出一个可以分合的铜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量角器,但是要比量角器复杂一些,也精细的多,要求刻度极其细微。

    闽城的箍桶匠人被请求制作一个巨大的木桶,这个问题倒是不大。配套的是冶铁作坊被请求做一个很长的铁皮管,足足有十步长的大铁皮管。

    如果这个铁皮管看着古怪的话,那么冶铁作坊接到的另一项事物就更奇怪:一个双通的铁槽,但是一边开口极小,一边开口极大,下部是贯通的。

    除此之外,还有巨大的磁石、极长的铜丝涂抹上紫树漆绕城匝圈、炭精加勃土或是石墨条两根靠的极近用杜仲胶黏合在一起并联……

    如果这些算是古怪,那么自身玻璃作坊中要制作的一项器物就更加神奇了。几个手法最好的玻璃工匠被要求制作一个一步半长的大玻璃管。做出来之后根本没人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而且花费高昂。更费解的是,这一根根本卖不出钱的玻璃管还被要求做五根,理由是担心在船上颠簸以至碎掉。

    太大了固然古怪,可太小了一样古怪。除了那根又粗又长又厚的大玻璃管,这边的工匠还要做一堆小玻璃管。

    小玻璃管要求做的越细越好,这没问题。问题是这种玻璃管要求里面是空心的,而且要尽可能让空心处完全一样。好在靠着点燃的煤气可以烧软玻璃拉长,靠着多年的手艺一点点地尝试。

    好容易弄出来几根,冷却后又要把下面吹软鼓出一个小泡,趁热灌进去水银再把上面密封。等到温度降低,水银变冷就慢慢落到下面。

    然而这些工匠们认为弄的相当完美的东西,却被陈健扔进开水里煮了片刻对着阳光看了看水银、又放在硝石制出的冰水中看看、再夹在腋窝里研究了研究后直接扔了,告诉这些工匠还不行。还得细、还得均匀、还得再平滑……

    作坊中雇来了一批残疾人,他们的工资不低,每天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用陶盆蹲在河边,里面装着一些古怪的液体,一旦发现冒烟或是升温,立刻扔到冰凉的河水中。一个月之内死了三个,死状之惨可谓不忍睹,当真无全尸,声若惊雷惊天动地,连河边的石头都被炸的粉碎。但是抚恤金极高,一些失去了生活能力但还有家庭的、得了杨梅大疮晚期之类的人不但不怕,反而趋之若鹜,排着队等死。当然不死最好,拿的薪资也不低……

    种种古怪的事就在秋冬这样发生着,被牵扯到其中的工匠极多,不单单是这几个人。

    工匠只要去做,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况且,这些古怪的东西给的报酬也很丰富,除了一些极为精细做起来很麻烦的一些,大部分都是手工就能做出来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而已。

    这一切古怪的东西都换不来钱,相反还要浪费很多钱。

    但是花钱让工匠制作这一切的陈健并不吝啬,不但在这些东西上舍得砸钱,还尽可能地用自己的钱带动着南安县的发展。

    其实这一年如此折腾,到年末的时候基本没赚到太多的钱。但是除了钱之外的东西,他都得到了。

    自己在南安县的名气越来越大,官面上的人物与自己走动越来越多,当真有了那么几分互相提携勾结前进的意思。

    年终之时,正值官员年终考评。

    今年是小考,明年才是三年一次的大考。郡中负责考评的官员在年末的时候来到了南安,赞叹之后南安的各个官吏都得了一个上上的评价,这是整个闽郡诸县中评价最高的。

    县城中多出了许多的建筑,而引领着官员考核的南安本地人士也有计划地带着他们看了看那些被阳光照耀的角落。

    一座水泥、砖石、玻璃窗、黑木板为标准的开蒙学堂,占地巨大,可以容纳数百学生。

    房屋造型简单,可是窗明几净。新的旧的课桌在教室中堆的整整齐齐,进行开蒙教育的孩子们正在学习文字算数,透过玻璃窗看了看里面的情形,那些考评的官员忍不住赞叹。

    下课之时,铃铛摇动,孩子们蜂拥而出,衣着有好有坏但却彼此亲密喜笑颜开;上课之际,人头攒动,讲台上开蒙先生抖擞精神抑扬顿挫。

    阳光透过玻璃窗直射其中,院落内尚有草木未清,看上去有些荒凉,但考评的官员觉得瑕不掩瑜。

    考评的官员也算是见过市面的,当然知道玻璃昂贵,可这一座学堂的窗户竟然全都是玻璃而非窗纸,不免有些惊叹。

    “你们南安倒是有钱啊。这样的学堂,就算是闽城也没有。”

    陪同的南安县的学正官急忙道:“去年一场大雨,一座学堂年久失修以至垮塌。当时县中也没有多少余钱,便想着修缮一下。不想本地商户踊跃捐纳,说什么再穷不能穷教育,数月之间就盖起了这样一座学堂。县里花了一部分,再加上本地商户多有墨党之徒,因此玻璃、木桌之类,都是以底价从作坊里直接采购的。再加上作坊中的水泥,调和泥浆,快捷无比,短短几月这座开蒙学堂便可以上课了。”

    考评官员称奇道:“就算这样,建起这座学堂也要不少花费啊。”

    “是啊。这一座学堂因为用了玻璃采光,加上房屋宽大,每间教室能够容纳六七十人,孩子又小,只要能坐下就行。这一座学堂一共可容纳七百多孩子,算起来花费反而比之前更少。”

    “我看这里的孩子似乎多有贫寒无依者?”

    “是。但凡家中离得较远的、乡村学堂又不足的,便都集中到这里开蒙。慈善商社与县里各出一部分钱,保证这些孩子平日吃用,虽然没有荤腥,但至少可以吃饱。”

    “那住在哪里呢?”

    “商户也给安排了住处。旬休时或是下学之后,有时候也做些扫烟囱、黏煤粉、剥鱼剁碎之类的杂活。也能得到几个铜板。”

    有些话这学正官却没说,比如说前些日子有个孩童扫烟囱的时候卡在了里面,外面也不知道,被活活烤死了。不过就算说了也没什么,想来考评的官员也会感叹一声然后该吃吃该喝喝,自从大量以煤为燃料后,死在这上面的孩童每年也有个百十个。

    对于很多地方来讲,这座学堂说是天堂也不为过。

    在学堂转了一圈,众人又离开了学堂,又去了南安的济贫院和赡养堂抚育院,大门上写着一幅楹联,下面的落款是县令嗟远山。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考评官员忍不住念了出来,细细品味连胜称赞。里面众人虽不说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可是看上去过得也还不错,至少饿不死还能活下来。

    至于到了街上后,往来转运的商贩、运输玻璃的马车、搬运煤石的力工,忙乱不已。

    最终的考核,南安所有官员基本都得了一个上上的评定。无论是税收、德育、教化、商铺等等方面,都比过去要强不少。

    随着整个闽城的玻璃产业和酱油业在南安扎根,带动起了一大片的上下游作坊。

    玻璃厂在这里缴税,往来运输的人又在这里经停。加上陈健又将一些闲散的劳动力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建筑队,既盖起了学堂,又尝试着在闽城修筑商社的砖楼,今后可能还要修路。

    南安吸来了很多的财富,又通过陈健的手转发出去,再带动了本地的商铺、店铺、食品等产业,看上去的确有几分繁荣。

    这种繁荣建立在大量的劳动力被雇工的前提下,而且随着玻璃厂逐渐垄断了沿海一带的玻璃销售,这种繁荣还会继续。

    也因而如今的南安县有些离不开陈健。几个作坊,外加配套的木器、建筑、运输和矿石使用,整体来看是数百甚至上千个雇工的生活。

    可以说一旦陈健的作坊倒闭或者迁走,一些官员既拿不到每年的一些行贿,又会出现数百人无事可干的恐怖场面。

    所以,就在考评官员离开南安县不久,县中的议事会提名了陈健成为了县议事会的成员。

    这一次可谓是众望所归,大部分有票权的人都同意,实际上就相当于陈健花了一些钱买到了这个位子。

    至于说那些反对声,比如那个被烟囱烤死的孩子的父母,他们连票权都没有,自然淹没在众人的遗忘中。

    甚至还有人指责那对父母:若非陈善人,咱们这些孩子哪里那么容易进开蒙学堂呢?你们使使劲再生一个就是了。

第七十六章 闽城秋冬、都城杂记(完)

    闽城秋冬的闲杂之事和陈健有关的就是这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闽城的冬天没有雪,都城的冬天有雪,但有没有雪并不会影响时间的流逝。既然说着同样的语言,用着同样的历法,闽城发生的种种事也用不同的形式在都城上演着,闽城的秋冬也就是都城的秋冬。

    都城的秋冬同样发生了很多事,巧取豪夺坑蒙拐骗偷一样存在。西边的贫民区刚刚吊死了几个人,并不会影响到东边的富贵区的年轻人讨论着今年发生的新鲜事。

    明年就是竞技大会的年份,这是华夏很重要的节日。

    几年一次的盛会,连孤悬海外的齐国也会派人来参加,双方暂时没打起来有些过场总是要走的。

    早早地各种赌注都已经开盘,无论贫贱这都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

    各种印发的小报在市面上流传,上面多是一些花边、广告之类的事,这才是销量最多的,里面最多的也就是一些关于竞技大会的事。

    而诸如一些争辩、思想之类的小报,只在小范围的圈子内流传。销量虽然不高,可是一些衣食无忧的年轻人却很喜欢阅读,交谈的时候时不时迸出几个新词,诸如分子原子契约之类的东西。

    这些受众主要是手工业市民以上的小报在秋天刊登了一篇特殊的广告,以学宫很多位先生的名义,征求整个都城最好的工匠。

    一千个银币作为奖赏,要求制作一台精细的天平。如果能够做的比要求的更为精密到一定程度,可以奖赏一万个。

    一方面是这广告背后的名头太响,人们绝对相信这些人不会扯谎;另一方面,奖励一千个银币的天平的要求听起来也不是那么逆天,所以不少工匠有些心思。

    一千个银币对很多工匠来说是一笔巨款,巨大到可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巨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工匠在忙完白天的事之后夜里就忙着琢磨这一台要求严格但不是遥不可及的天平。

    至于说奖励一万个银币的那种要求,听起来的确很难。有些工匠的心思也简单,若是先做出前一种,再做出后一种,反倒是平白多得了一万个。

    至于说这台天平到底是做什么的,工匠们并不清楚,反正是有钱赚就行。

    而知道这台天平是做什么的人,每天的生活并不是围绕着这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做出来的天平转的。

    从李芸回到都城后,木老先生和弟子们围绕着那堆古怪而又实用的玻璃器皿欢呼雀跃了一阵,仔细研读了关于实验的种种规范,感慨的木老先生拍案哀声。

    若是年轻的时候就有这些规范和这些实用的器皿,以及“作坊”中得来的血的教训,他现在也不至于酸中毒和慢性的砷中毒。

    不过转念想想,木老先生又觉得有些东西,如果不是人自己去尝,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是否有毒。

    大抵人类就是这样一点点进步的,每一条剧毒这个标签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命。

    感慨过这些事之后,木老先生和弟子们去了农学班,和他们合力做了另一个需要很长时间的实验。

    秋天正是小麦播种的季节,两块精心挑选出的试验田种上了小麦。一块释撒了三种肥料,另一块没有释撒肥料。

    而在土地之外的屋中,几盆植物种在了特殊的花盆中。花盆内用的砂子都是用水仔细清洗过几十次的,确保一丁点土质都不存在。

    这些花盆中的植物按照编号浇不同的水,有的直接是泉水,有的则是加了一种肥料的,有的是两种,还有的是三种。

    施肥能够影响植物生长,这是农学院都知道的事。但是肥料中到底是什么在支撑这些植物的生长,这就不单单是农学科的事了。

    尤其是随着微粒学说的开启,农学科的一些人也开始相信世间的万物都是细小的微粒组成的,那么这些微粒又是哪些呢?粪肥中的什么东西促进了植物的生长?

    当木老先生提出做这个实验的时候,农学科的先生很是高兴,因为他们知道其实这实验化学科自己就能做,可是还找自己这边一起做,那就是说成果是双方的,同样也需要农学科为木老先生弟子的微粒说背书。

    双方一拍即合,秋天播种开始成长,需要到明年怀子节的时候小麦才会成熟。

    可是在冬霜来临之前,结论已经很明显了。那些释撒过化学肥料的小麦长势喜人,而那些在砂土中的小麦则是长势伤人。

    至于说花盆中栽种的那些植物,更是展示出了各种肥料之间的效果。有的叶子如墨一半翠绿,有的则是干黄,有的花开了即败,有的花开后持续许久……

    这种对比下的实验很能说明问题,或许其中还有不足之处比如没有用到蒸馏水,可是就如今的实验要求来说这一切已然能够说明问题。

    现在双方走的极近,甚至已经开始写实验后的推测和原理,只是消息暂时没有对外公布。

    两方的人都相信,一旦这个消息公开,将会引起一场不亚于去年化学科微粒说的震荡,而且这真的是可以千古留名的:如果亩产能够达到几百斤,如果这些肥料是可以用化学的办法合成的,那么天底下还会有吃不上饭的人吗?

    参与其中的人都相信,他们将要改变世界,这正是贤人祠上留名的最终梦想,比之认识世界和解释世界更高更纯粹。

    他们觉得,既然世间的矿物也都是由微粒构成的,那么肯定会有一种矿石是和骨灰一样的含有磷这种物质的。只要找到这种矿石,只要让陈健把制浓酸的方法和制取这种肥料的方法公开,那么就可以代替日渐稀少的鸟粪石。

    至于说另一种可以让植物长得茂盛的,只要用那些玻璃瓶子尝试着分析出里面到底是什么就可以。这就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而且确定了方向,虽然不知道目的地有多远,但却可以沿着这条路不断前行。

    到如今,期待着陈健去都城的人已经不单单是化学科的师兄师姊和先生了,还有其余学科的人,以往各自独立的学科竟像是要被打破了一样。

    除了这些人,还有很多人期待着陈健去都城。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双方的争辩每天都在进行,正所谓真理越辩越明,更何况李芸带回了一大堆的新器皿和新的思路方法,那些反对者正在节节败退。

    还有一些一知半解的人,也会来到学宫问这问那,弄的木老先生不厌其烦,有时候还会破口大骂。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先生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日渐消瘦、肝脏肿痛、食欲不振等等,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年轻时候玩雄黄玩出的问题,也知道这病是治不了的,但现在却每天坚持着。他总觉得几年之内,或许他一生想要追求的天地间的一些道理就会被揭开,所以他第一次有些恐惧死亡。死去元知万事空,死了之后谁来告诉自己那些自己想了一辈子的事呢?

    这些天忙于新的实验,闭门不见任何客人,天天守着那些玻璃瓶子,重复一些据说是弟子在作坊里不小心发现的东西,顿觉其乐无穷。

    虽说是闭门不见,却也不针对所有人,有些人还得见。比如说学宫中一位算数科的同辈人,急匆匆地来了,木老先生只好放下手中的事。

    开门见山,对面也没有多少客套。

    “老木,那个陈健是不是你的弟子?”

    木老先生皱眉道:“是啊,现在不是很多人说我错收了一个弟子吗?怎么,你们这些学算数的也要找我弟子的麻烦?”

    来的人摇头道:“我不是找他麻烦,我是找他。前些天会试大考,有个孩子算数科一题不错。今年的题目又难,这一题不错本就难得,更难得是这是个女娃。”

    “我弟子是个男的。”

    “哎呀,我知道。”

    算数科的老先生有些心急,又道:“关键是这女娃做的几道几何题,颇为有趣。过程我们谁都没见过,然后结果全对,更重要的是她愣生生把几道几何题目做成了算术……”

    他想了想,解释道:“就好比……对,就好比你们学科一个人,说是能把水变成金子。问题是她做到了,而且做完后我们看了半天发现这方法的确管用。因为是糊名的,所以我们等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女娃,知道这个女娃是从闽城来的。”

    木老先生呵呵笑道:“叫林曦吧?”

    “你知道?”

    “前些天给我送了些钱招工匠做天平,还有些小礼物,说是我那个在闽城的弟子让她送来的。”

    “那就是她了,没错。我们找到她,她就给我们画了个叫什么坐标的东西,把圆啊,椭圆啊,全都用算数式子给写了出来,你要知道把几何和算数并在一起有多难?”

    “当时我就觉得这东西真是有点意思,奥妙无穷。若是能够弄成体系,如今一些很难的问题或许就能算出来,很多事情也要简单许多。听那女娃讲了几天,落落大方又不怯懦,头脑清晰,就想着直接推举她入学宫学这算数一科。可人家直接告诉我,她是要去农学科的,再一看她屋中堆的那些书,我就知道再劝也没用。”

    “好在她说这些东西是别人教她的,我一想正好,结果她一说名字我就觉得耳熟,这一年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又是闽郡来的,那不就是你的弟子吗?”

    算数科的先生叹息道:“这可好,一个去学农学科,另一个让你收成弟子了。老木,你这弟子什么时候来都城?”

    木老先生看了看外面将要融化的积雪,笑道:“快了,快了。春天不是要来了吗?春天来了,他就来了。”

    “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其实很喜欢算数?”

    “学无止境,学的越多才发现懂的越少。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先找的我而不是先把什么坐标送到你的案头。再一个,我这弟子出言即言利,我就问一句,学算数可能赚钱?”

    老人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两个人又熟识,便也嘲弄道:“至少活得久啊。”

    两个老人相视一眼,仰头大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1/ 第一时间欣赏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作者:茅屋秋雨所写的《从酋长到球长》为转载作品,从酋长到球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从酋长到球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从酋长到球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从酋长到球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