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国(十)
知识的广泛传播和人才考核选拔制度,是贵族世袭分封制度的死敌与掘墓者,也是权利野心的基础支柱,以及后世造反的后备军和组织者:往往以一州一府一郡之力很快就能搭建起一个大一统政府的管理班底,而不至于让战争成为贵族之间的继承游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个时代的权利说到底其实就是个你行你上的事。贵族们垄断知识和权谋手段的年代,也是如此,说是血脉实则知识。别人不会,所以别人上不行,久而久之王侯将相的确有种便成为了一种真理。
于此时的议事会大厅中安坐皱眉拿着木简思索忐忑的这些人来说,大多数还没有我上我也行的底气和实力,即便只是让他们当一个管辖百人的官吏。
在这之前,他们只是学习认字算数、种田劳作。那时候城邑很小,什么事都有陈健管着,再后来稍微大些,也是计划统计司管辖数千人的吃喝用度。
如今城邑大了,人口多了,要建国了,要发展了,再像之前那样就不行了,自上而下直接具体到每个人的管理方式会把陈健累死。
他心中当前的首要任务不是统一也不是战争,而是纸、印刷术、管状火器和基础教育,用这些东西作为自己这一世最好的墓碑,为族群把路铺好。至少三年的时间,他的心思不可能用在细致管理让城邑国家没有悲伤只有欢乐上。
而例如石泉这样将要成为基层官吏的人来说,他们心中的首要任务是做好安排下来的事,如果有机会可以提升官等爵等,成为将来国家中的高层。管理一百人在氏族时代是宏伟的梦想,那是酋长;而对于一个算上奴隶七万多人的国家而言,万人之上的梦想才能算是雄壮了。
在连续两天讲解今后两三年的计划后,石泉等农学班的人每人发了一套木简,就是之前抄写的各种规矩。
陈健又拿起木简,从头到尾花了几天时间给他们解读了一番。其中大部分技术他们接触过,也亲身实践过,学起来不算难,算是一场复习。
每个人的安排其实也都已经定下来,石泉知道自己将会被分配到夏东,鉴于之前的表现优秀以及当初那场传到陈健耳中的饭厅谈话,让他管理四里也就是二百对男女。
基本上各个科班的学生都被强制提前结束了半脱产学习,稍微打磨就被扔到基层作为官吏。
唯独没动的继续学习的只剩下当初教育班的那些孩子了,他们仍旧在宽敞明亮的房间中继续学习各种课本,以作为将来的教书先生。
对此不少人有些微词,石泉虽然不以为意确信他信任的首领姬夏一定有他的目的。
但这一次和以往不同,陈健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而是强制执行的,因为解释不明白。
唯物主义者不是算命先生,未来的发展和变化,只应该也只能说出个大的方向,不应该也不可能机械地规定时日,变为如同占卜的祭司一样可以明确知晓未来每一个细节的人。
如今最早一批夏城人因为定居生活出现的大批婴儿已经到了六七岁的年纪,马上就要进行开蒙教育。
而如今夏城的福利制度、未成年公产供养、婚配制度不健全也未被完全接受、纺织业还没有全面发展、没有人头税而是集体土地税和公有作坊的政策,实际上就是变相地鼓励或是不禁止多生、多育、胡搞、野合和非婚生子。
因此不但如今教育班的那些人不能用来填补基层管理者的空缺,明年的开蒙考试后还要招收一大批的教育班学生,以应对不久后的可怕人口增长的教育保证。
这不仅仅意味着教育班的人不能顶替紧张的基层官吏,更意味着三年内更多的脱产人口的支出,今后数年的城邑福利之初,以及三年内陈健当初许诺过的国人爵等制度的分饼,这个沉重的压力也必须要一并解决。
作坊品的外部需求仍在扩大,明年沿河一带吸血体系的建立后和一些城邑开始变革后,这种需求仍将扩大。
但在外需之外,就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内部需求上,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增加某种特殊的内需商品或是配给品房屋。
一个城邑处在分散氏族、村社被迫强制或是主动朝城邑迁徙的时候,并且这个过程十分迅速而且极为顺利的时候,必然伴随着城邑的住房短缺。
离开了山洞需要居住,但还没有习惯家庭生活因此这一批人暂且可以居住在泥木搭建的可以容身的房屋中。而那些最早的一批、已经拥有了公士身份的国人,习惯了家庭生活,他们渴望拥有自己的、宽敞明亮的住房。
砖瓦结构的房屋价格昂贵,因为砖瓦是公产经营,只有为数不多的砖窑。木工的集体劳作和熟练工大部分要为公营作坊劳作,导致木质的门窗房梁结构也不是个人能够完成的。
而此前陈健为了防止房屋过多和大量劳力用在建造房屋上,也一直是公产把持建筑部门,在氏族分裂的时候鼓励过私人建房,但那时候都是一些泥坯房,矮小而又黑暗。榆城的作坊工没有时间去建造房屋、陈健也不允许不鼓励他们独自建造真正意义上的房屋。
如今忽然涌入的大量人口,导致房屋问题极为紧张:新房如果盖得明亮动人,拥有住房的老夏城人心中不满也会需求;新房版筑结构粪土圬之随意建造,又会让住房问题暂时解决,但房屋本身难以成为盘剥国人的新手段。
因此夏城面临的情况是政府有能力但是没去做;而普通国人想去做但是没能力。
这种情况下,房子可以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存在,以高于房子本身劳动价值的价格,将名义的应该给予的国人福利以虚高的房屋作为补偿。
房屋在婚姻家庭制度推广、强制迁徙到城邑的政策下,也会成为一种生活必需品。
和盐一样,力争让房屋在三五年之内将房屋变为一种隐性税。
既可以让国人拥有住房、又能保证爵等制度的福利推行城邑名义上不卖房,但暗里却用国人爵等体系应得的福利强制买房,将财富用在教育体系的建设上。
即按照爵等分发公产福利的时候,将一件砖石结构的房屋以虚高的价格成为福利的一部分,每年爵等分发的公产福利中的绝大部分以分期购入房屋的借口扣除,并成为个人的私有财产,可以按照当初的继承法传给自己的嫡长子女。
这种全民爵等制度撑不了多久,但只要撑到完成统一就行,到时候自有别的更简单的办法。
在那之前只能通过房屋作为强制拉动内需的手段;配合沿河一带吸血体系以铜铁武器换初级农产品保证国人生活水平;引诱国人将财富投入到新华城这座殖民地拉动铁器农具和纺织业的发展。
而且今后建造房屋有了一个极大的优势,可以尝试一些新的建造方法,甚至改变房屋的格局,让房子更有房子的味道。
比如窗子,比如门,比如窗户纸。
草图早已经规划好,在讲解了几天简单的管理办法后的某个晚上,陈健找来了跟随他回来的一批建造司的人,这些人就是留守夏城今后主管建造房屋、修缮沟渠的基干。
布帛上画着新房屋的样式,和之前的房屋不同,布帛上的房屋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有可以拉开的木门和很大的窗户。
在这之前夏城的房屋窗户很小,也基本没有门,大多是用草帘掩盖。尤其是窗户,不可能做的大了,否则刮风下雨或是冬天的时候,屋子里就会很冷。
因为拥有门和大窗的房屋在那些一线劳作者的眼中就有些古怪。
简单的门,在这个时代可以选择的方式并不多。
前世最常见的金属合页连接的推门,此时虽然能做,但是有限的人力和铁匠可能都要用到军事和农业上,短时间内不可能用来提升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
滑动摩擦或是铜轮滚动的侧拉门也有,制作起来费工,只是用在一些用于招待亲贵之类的特殊房间,作用基本上和列国纷争时候君王身上超长的青铜剑一样。
剩下的最便宜简单的选择也就是户枢了,户枢不蠹的户枢。
一个木墩子,中间挖个孔,门的侧面插进木墩子上的洞里,每日关合,倒是真的不会生虫子。
有了户枢,很自然地就会出现一个新的颇有风味儿的词。门槛。
因为做户枢的木墩子和门框是连在一起的,所以门关上后肯定会离地面有这么一个木墩子户枢的高度,这就需要有个门槛和户枢齐平。
简易的时代有简易的办法,随着门的普及,从陈健当初将门牙与荨麻的故事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那个并不读作门牙的门牙总算有可能或是有机会拥有这个名字了,流水不腐的前半句也可存在连篇排比更有气势。
这些建造司的人虽然不是专业的木工,但也见得多了都会几手,陈健略微解释了一下户枢的运作方法,众人也就明白过来。
唯独不解的就是那些巨大的窗子和分割开的窗棂,在榆城不是没有这样的窗子,用于一些需要光线的室内劳作。
但那些大多都是薄皮、鱼鳔甚至是磨得很薄的大蚌壳,很花功夫,按照这种办法一个窗子甚至可能要比一间屋子还要费力气。
“你们照做就是。到时候会有用来蒙窗子的东西。就能透光,又可以抵挡寒风。而且……绝对不像磨薄的蚌壳那么费力昂贵。”
“按照这布帛上的图,先试着盖几间熟练一下,地方我已经给你们选好了。”
“地里的冰雪一旦全部融化,你们便要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国(十一)
地里的冰雪全部融化尚需时日,但冰凌花已经在残余的冰雪中盛出黄色的花朵,春天的脚步已然近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春天将来,二月已至,也就意味着一些人将要迎来生命的最后时光。
那些被关押的叛乱者们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既然陈健接纳了那些新国人和隶农成为夏城的一部分,也就意味着这一切没有了回转的余地,只有用他们的血来维系夏城今后的稳定。
这种漫长的明知必死的情形是让人崩溃的,陈健没有用肉刑,只是将其中的几个分开,单独关押到当初用于储存粮食而挖掘的洞穴中。
十天的时间,已有七八个人彻底崩溃,剩余的则将当初密谋的种种源源不断地吐露出来。从想要趁陈健出征断绝粮食后勤到和放弃夏城利益密谋寻求各方的支持,全都吐了个干净。
这些罪名用不用都可以,陈健根本没当个事,一个挑拨氏族争斗以致数百死伤的罪名就足够弄死这群人。新夏城人恨之入骨、老夏城人渴望有人背锅,夏国的规矩律法需要一批人头以确立权威。
在那些基层官吏的学习结束后,陈健终于有时间来处理这些背叛者的问题了。
很多密谋者都希望见见陈健,以期能够为自己解释一些行为,但陈健没有见密谋者中的领头人,而是见了一个年轻人。
一个在那些密谋者的自我认罪中经常提到的一个名字,一个参与了夏城内乱、提出了尊姬夏为首领但榆夏各行其政、氏族压迫其余氏族口号的年轻人。
这是陈健很熟悉的一个人,是第一批学堂里的孩子,跟随陈健学过很长时间。
许多手段用的虽然粗糙却有了一些技巧,懂得取舍,本来这算是陈健的嫡系,却没想到会和密谋者走的如此之近。
之所以见,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让看守传出的话是:他知道自己有罪将死,但不希望自己的罪名是背叛夏城,只求姬夏解答他心中的一个疑惑。
这是和那些哭喊着认为自己无罪、认为自己有功、认为陈健是在杀老夏城老兄弟以讨好新人之类的各种声音不同。
屋内有酒有菜,年轻人没有害怕也没有颤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必死。
陈健也没有直接问他为什么说自己不是背叛了夏城,而是斟上一碗酒递过去道:“我记得你是最早一批开始学习文字算数的人吧?”
“姬夏记得没错。当年红鱼姐在夏城墙壁上用石灰刷字的时候,我就开始学习认字了。后来跟着姬松去了大河诸部游,再后来姬夏去榆城的时候我正好有病,便没有去。”
陈健唿了口气,回味道:“在墙上刷字……真是好多年了啊。”
许久,陈健摇头道:“他们反叛我觉得可以理解,他们可以得到土地财产以及想要的一切。”
“你反叛我不能理解,你是跟着我学习的人,你不是氏族的亲贵甚至没有封地奴隶,你想要权利在这个夏城里一样可以拥有。我不能理解也不是因为信任你,而是你得到的并不多,也没有为自己要求什么,所以我不能理解。”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姬夏,你总以为人们吃饭是因为饿了。这话很对,但也不是绝对,也许我不饿也会去吃点什么。就像牛有四条腿,这是天地间的规则。但是也有牛天生就有三条腿,总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我就是那个三条腿的牛。”
“姬夏认为为了土地财富权利可以反叛,这么说是对的,但不能说反叛一定是为了土地财富奴隶”
陈健被年轻人逗得笑了,不是因为说的有趣,而是很熟练地用了算数科的一些东西:譬如简单的逻辑来反驳了陈健。
这可能是数年来教育体系之下结出的让他最为欣慰的果子,即便这果子是建立了反叛之上的。
年轻人看着陈健,半仰着头看着天空,缓缓说道:“姬夏,被关押的这几天,我一直在回忆我为什么会反对你。想了许久,我终于想起了一句很久之前你和我们说过的话。”
他叹了口气,回忆道:“那是三十二年的秋天,你和我们去山上采果子。有一支很大很大的松鼠忽然从咱们脚下跑过去,我和几个人便追了过去。就在几天前,你和我们讲故事,你说人和动物有个区别就是人知道明天、后天甚至下个月会饿而会积攒食物,但动物不会,让我们要考虑的更远一些,不要只看到眼前的一切,否则与动物没有区别。”
“结果我们后来找到那只大松鼠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树洞。里面有松子、榛子、橡子。显然,不是那些果子自己跑进去的,而是被松鼠带进去的。我当时吓坏了,因为我觉得你一定是对的,于是我拿着石头把树洞砸了个粉碎。”
陈健愣在那里,奇道:“就因为一只松鼠?”
“不是,后来我逐渐明白了你的意思,也就渐渐把这件事忘了,或者心中其实也明白你说的和我见的并不是一件事。只是被白马抓回来后的这些天,我总是梦到这件事,我才明白或许就是因为那件事开始,我才有了想要反叛的心思。”
“姬夏,你知道吗?是你带我们走出了山林。就像是之前我们的眼前只有黑色的迷雾,是你让我们睁开了眼睛发现蛮荒迷雾之外还有别的色彩。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色彩,才会有我这样的人。”
“倘若我还是那个只想着明天捕猎后天抓鸟的人,我从不会想这么多。如果只是学习认字算数,或许我还是不会想这么多,但是你还让我们学到了别的东西,让我们学会了思考,让我们试着看的更远,让我们明白很多不该明白的事,所以才有了我的反叛。”
年轻人并没有责怪或是求饶的懊恼,而是很淡然很淡然地说道:“后来姬夏去和大河诸部会盟,再之后去了榆城,我因为生病不能去。躺着的那些天,照看我的是个女奴,就是咱们在附近山林里抓的。”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姬夏和大河诸部会盟的时候,说亲族一体,可是大河诸部里还是有其余部族的奴隶;如果要算亲族,实际上附近山林里的人和咱们更亲更近,但她们一样被抓做奴隶。”
陈健更加不解,奇道:“你既然这样想,应该觉得我将她们不再视为奴隶而接纳为国人是对的啊?”
年轻人也奇道:“难道不是应该觉得亲族就是屎,不是同姓的就可以抓来当奴隶吗?除了自己和自己氏族的人,谁也不能相信才对!”
“那时候我在病中,不需要劳作,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事。我就在想,当初陨星部族或许和咱们更近,甚至可能在几百年前真的有同一个母亲,但是陨星部族依旧抓了附近的部族当奴隶,咱们又把陨星部族消灭了。”
“所以我就想,姬夏一定是错了,一定是冒充祖先的人在指引你。姬夏说咱们人少看不过来那么多奴隶,咱们可以杀啊!杀掉那些管不过来的,只留下能管过来的,杀绝那些其余氏族的人不就行了吗?”
陈健木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有些苦恼地说道:“你说的不是不对,你能这么想证明你的眼睛看的真的比别人稍远……就好比你本该是一株可以造船的大树,却偏偏变为了柴禾。你当初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年轻人摇摇头道:“我害怕,因为我知道姬夏你能说服我,所以我不会去问。我相信我想的那些才是对的,才是祖先的指引。”
陈健叹了口气,又给年轻人斟了一碗酒,年轻人接过喝下,也是长长地吐了口气。
“等到榆城变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更害怕了。不只是担心姬夏把那些逃奴变为了国人,更害怕计划统计司。”
“那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不是建起了作坊,让大家过得越发好了吗?”陈健更加不解,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
“姬夏,我跟着姬松去过大河诸部。他们没有铁、很少有铜,可是他们氏族过的生活和咱们不一样。他们可以用精美的玉,那是奴隶花了很久雕刻出来的;他们没有铁,但却可以靠人堆砌出精美的房屋石像……”
“可是姬夏,你和计划统计司会让一个奴隶花上几年的时间去雕刻一座石像、去打磨一块美玉吗?他们没有铜铁也可以做到,咱们弄出铜铁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只要有足够的奴隶,难道有什么做不到的吗?一耕牛一铁器,可以种出粮食;三十个奴隶拿着石头难道就种不出吗?”
“况且,大家都想吃一个梨,于是计划统计司安排人去摘梨;大家想吃鱼,于是安排人去捉鱼。”
“可是……假如我想要一首不一样的笛曲,我想要一件不一样的、华贵的丝绸衣服,这些计划统计司能做到吗?又比如我想要个枣子,计划统计司说枣林太远摘起来麻烦,附近有梨,其实梨子和枣子都是果子,都是甜的,你吃个梨子代替吧……”
“在大河诸部的时候,某个氏族的亲贵喜欢丝弦,有奴隶供他吃喝,他苦思了数年,终于弹出了一曲悦耳的曲子。放在咱们城邑可能吗?计划统计司能计划出一万张麦饼或是馍馍,但却计划不出这么一首曲子啊!”
“如果姬夏要说计划统计司让大家过好了,但我想说倘若没有计划统计司,把那些人都抓为奴隶,管不过来就杀掉,咱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啊,而起姬夏也不需要这么疲惫。”
“我想吃枣子,我只需要告诉奴隶,他就会去给我摘,而不是告诉我吃个梨子吧……”
陈健无奈地笑道:“那你干什么呢?只是躺在炕上?”
年轻人急忙摆摆手道:“不不不,不是的,可以做我喜欢的事啊!我想去地里劳作就去劳作,但不是因为我要吃饭所以劳作,这是不一样的啊!”
“我喜欢的……比如思考,比如想一些事,每天每天的想,从早到晚。想人是什么,氏族是什么,城邑是什么,人从哪来到哪去……”
“可是不行啊,没有奴隶,我只能去干我不喜欢干的事。我喜欢干的事又变不出麦饼,所以我特别害怕计划统计司。
“因为这东西让人觉得只有弄出粮食铜铁才是劳作,而音律思考这些都不是劳作,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倘若咱们不会如姬夏说的思考,咱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我想,奴隶能做的事就不叫事,没有铁可以用更多的奴隶代替;而诸如思考这才叫事,这是一万个奴隶也做不到的。或者非要说是事的话,后者贵而前者贱。”
“我想了很久,忽然想到,倘若咱们管着很多的奴隶,而咱们氏族的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我想去地里劳作就去劳作,但不是因为我要吃饭所以劳作;我想思考什么事情就去思考,也不用担心没有饭吃。”
“这才是真正的人啊,不然咱们难道不就是个屈从与饥饿和寒冷的奴隶吗?只有不怕饿死不怕冻死有吃有穿,我才能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人,才能解开当初那只松鼠和姬夏带给我的疑惑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国(十二)
“懂的越多,想的就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想的越多,痛苦就多。”
陈健没有正面回答年轻人的话,沉默了许久,摇头道“你的疑问我解答不了,或许你是对的,但我仍会杀了你。”
“那些背叛者只是一场雷雨,轰隆隆地过去后总会天晴,除了落在地上已经将要化为泥土的落花没人会记得。而你像是秋风,刮过的时候并不寒冷甚至有些惬意,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什么都干枯了。”
“可现在是春天,不该是秋天,还不是时候。”
年轻人笑了,笑的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走出山林之后第一次迟到煮熟的麦饭时候一样。
“这是对我最好的夸赞。在别人看到春花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嗅闻果实的香甜了,只不过这个果子或许有毒。”
他忽然双手抓起盛满酒的陶碗,将浓烈的酒水泼向自己的眼睛,烈酒的刺灼下眼前一片模煳。
“我恨这双眼睛。姬夏把我们在洞穴里的黑暗抹去,让我们看到了阳光下的色彩。可这阳光之下,不只有麦苗青青万物萌发,还有虎狼咬断了鹿羊脖颈的血腥。”
“你让我们看的远些,却又不准我们看到和你不一样的颜色!那还不如从一开始你就不准我们看的那么远!”
语气忽然间有些癫狂,双目赤红,滴出的或是泪或是酒的水滴,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你做的就一定是对的?”
陈健坦然笑道:“想要看太阳,总要冒着双眼被太阳灼瞎的痛苦。我做的不一定是对的,正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所以才让你们看的更远。只不过暂时我赢了而你输了,仅此而已。”
站起身,不再管身后这个癫狂的年轻人,拉开草帘就要离开。
年轻人忽然间朝着陈健冲过去,伸出双手勒住了他的脖子,但是长期的虚弱之下力气已经不多,陈健抓着年轻人的手,腰用力向上一挺,将他从背后直直地摔到地面上。
外面的黑衣卫冲了进来,不等年轻人再做出什么动作,两柄铜剑刺入了年轻人的肩胛骨和肺部。
血从伤口流出,也带走了年轻人的活力和灵魂,粉红色的、带着气泡的血从嘴角往外流淌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挣扎的蜷缩,气息逐渐微弱下去,但是并没有立刻死亡。
眼神逐渐涣散的时候,露出了一种解脱的神采,他说话已经很费力,但仍旧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这是很好的。人从十七八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死了,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不过是在照铜镜。脸颊美的地方,就将铜镜磨亮;带着疤痕或是斑点的地方,就将铜镜弄得晦暗。”
“永远变不了,永远困在那时候,不断地重复。这是我不求不死的原因,我已经变不了了,但姬夏要做的我和想要的并不一样,只会一天天地痛苦下去,我的灵魂已经像是模子一样变不了了……”
咳了几声,忽然用尽力气抓住陈健的手问道:“姬夏……你说死后真的可以见到祖先对不对?”
陈健蹲下来,任凭对方将死的、巨力的手将自己的手攥的生疼,淡淡地说道:“对啊,可以见到。”
“那……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是不是……永生不灭、吃不完的食物、喝不完的美酒、永远都有咱们不曾听过的美妙的笛曲?”
年轻人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在临死前的期待总是盼望着死后灵魂的去向,只要一个点头就可以让他带着笑容死去。
但这个头却不是那么好点的,因为旁边还有别人,这些话或许会传出去,把死亡变为天堂。
死后去哪,终于有人发问,而这个解答太过沉重,但却在今后不得不去解答。
于是陈健看着对方期待的目光,坚定地摇摇头道:“并不是。否则祖先怎么会指引咱们造出那么多的工具,让咱们过的更好呢?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先做出来了,然后再教给的我们啊。他们……一直在为有吃不完的食物、喝不完的美酒而劳作,只是比咱们过的好得多,好得多,不断做出新的工具让食物美酒越来越多……”
“我看过祖先生活的世界,但是一时说不清楚,等以后我会写下来告诉每个人的……”
年轻人眼中最后的一抹光彩忽然散去,在临死前也没有听到他想要听到的话,身体僵硬地垂下去,最后一刻仍旧没有看到想要的灵魂归宿,最后的一口气消散了,带着失望消散了。
陈健站起来,冲着身边的黑衣卫道:“拖出去吧,告诉国人,因无端谋害国人而被杀。”
他此时还不是名正言顺的首领,只是掌控实权的夏城国人,还差一个流程。
一道血痕从门口拖到远处,陈健又喊道:“告诉国人,十天后召开国人议事大会。派人邀请娥卫两城的首领前来。”
很快,许久没有敲响的夏城中心的铜锣将锐利的声音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即便里司制度已经崩坏了半年,但在夏城的新老国人还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三五成群地来到了城邑的中心,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他们早已知道二月份要召开一次决定所有至今还活着的、存在于夏城的人的命运的国人议事大会。
但当这个消息真正确定的时候,又是另一种不同以往的心情,兴奋中又带着一丝期待。
春天来了,最难熬的寒冬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们这样盼望着,这样期待着,在略带发霉味道的泥土气息中展望着未来。
已经有些传言,说夏城不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国,他们不明白国到底是什么。
但却知道城不同于氏族的洞穴,而城总是比氏族的洞穴更好;国不同于城邑,那或许会比城邑更好。
去年的伤痕逐渐变淡,那些烧焦的痕迹已经不见了,心中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在春天这个最让人高兴的季节迎来一种新的事物,总是一个好时机。
而陈健也在为最后的国人议事大会做最后的准备,这不是将两三座城邑放在一起管理的问题,而是要铺出一个国家的基础和官僚体系的构架,为不久后的统一铺路,让官僚们习惯、熟悉自己将要去做的事。
用管理一座氏族城邑的方式无法管理一个最为弱小的国家,官僚体系的运作要从头开始。
用氏族时代的权利获取方法也没有办法获取足够的合理性,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受命于天,但最终被他放弃了。
不久后,一方在布帛上方方正正的印记被画好,送到了那些用来制作蜡模的人手中,让他们熔铸出一个印章。
印章印出的字,只有九个。
“受命于祖先,辟地开天。”(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名正
“受命于地,如松柏,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如风雨,应时而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受命于祖先,如首领,统御万人,垦地筑城。”
“然柏可伐于斧、松可断于锯、风可避于墙、雨可遮于屋。斧锯墙屋,皆出自人手,故人为万物之首。”
“首领者,上通苍天下通后土,天土之间,万众归心化一而隐,故称王。”
“王者,受命于祖先,辟地开天。”
从首领到王,不仅仅是称唿的改变,虽然这个称唿有些可笑是自封的野路子,一般来说这种自封的野路子下场都不会好,而且很显然这番解释如果正常发展的话很快就会被改掉,最终还是会变为受命于天。
这是陈健将要在国人议事大会上宣布的自己称唿的改变,作为原始城邑制度的残留,执政的合理性不是得源天授,而是万众归心开天辟地走出蛮荒。
辟地开天,不是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膨胀到比天地还高,只是说明的王的作用,是带领人们于恶劣的天地奋斗,靠双手改变自己的生活。
与之对应的还有一系列的世界观解释、灵魂的归宿、祖先的居所、天堂还是天庭、水旱蝗冻来临的时候是拜求天地还是与之奋斗……这一切看似无用的东西都需要在这一次确立,不是一句简简单单说是建国就可以的。
这东西既有用也无用,真正操控的从不相信,但却不得不伪装出最为相信的姿态,以证明自己执政的合法性。
这东西不需要在建国的时候完善,但却不能和国人大会上的那些话背道而驰,要以此为基础展开,不能自相矛盾。
这是一个体系,一个意识形态体系,完善可能需要数代人的发展,但根源确定在不可磨灭的纸张上后,很难跳出这个圈。
石碑可以被砸毁,但书本可以印刷,总有烧不毁留下的。
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一切都是可以经过魔改以适应时代的,只需要生产力的步子走的快一点大一点,魔改的进程也会快一些,在受命于天的思想成型之前拥有受命于人的物质基础,就不会被湮灭。
而现在,对夏城人来说,受命于天并非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打碎某种枷锁,只需要实话实说就行,这张白纸还没有被君权神授涂抹满印记,而最盼着君权神授的这个人亲手砸碎了这种可能,再一次习惯性地自我毁灭。
这些话此时还只是写在布帛上,距离宣读还有一个漫长的国人议事会的距离。
二月十四,是漫长的国人议事会的开端,也是夏城建国之前的最后一次国人议事大会。
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国人的议政权利虽然随着习惯而保留,但只剩下一种唯一有效的最后否决权暴力反对,你死我活。
从几天前开始,娥卫两城的首领纷纷前来,国人们也在城邑外清理好了一片足够大的场地,选出了几十个口齿清晰的人作为传话筒,用来宣读陈健的要求或是提议。
很多刚刚拥有国人身份的人期待着第一次的权利,同时又下定决心绝不会反对姬夏的任何提议这似乎看起来很矛盾,但也很正常,在教育体系没有完全展现力量之前这种矛盾会一直存在,并在拥有物质基础和知识基础之前会一直矛盾下去。
当太阳从东山升起的时候,陈健迈步走上了砂石简易堆积起来的高台,迎接他的不仅仅是温暖的朝阳,还有数千人的欢唿。
黑衣卫们守卫在四周,不再是氏族时代那种与众人在一起席地而坐其乐融融的景象,而是将铜剑面对着自己的国人,因为不再是完全的血缘氏族而将要变为一个利益妥协的新事物,自然会有反对。
万余人围在高台四周,作为传话者的人背对着众人,离陈健很近。
这不是夏国的议事大会,只是夏城的议事大会,所以陈健走上高台的第一件事,是朝着四周的夏城国人行礼。
“我提议,允许我成为夏城的首领,直至死亡。”
传话的人将这些话大声地宣读出来,喊道:“姬夏提议,希望众人允许姬夏成为夏城的首领,直至死亡!”
数千人乱七八糟地唿喊道:“同意!”
“我们信不过别人啦!我们被骗了一次,不想再被怕第二次了!”
“除了姬夏,谁也当不起这个首领!”
这些人高举着右手,挥舞着一张黄白色的麻布,并没有伸出左手挥舞着代表着反对的黑布。
人们兴奋地唿喊了一阵,直到铜锣再次敲响将众人的声音压下去。
陈健又道:“我提议,首领拥有独断之权。除非首领的提议,三个人中有两个反对这么多,否则没有不执行的理由。”
“支持!”
“乱七八糟地叫嚷我们都受够啦,叫来叫去也没有什么用。”
“早就该姬夏独断,否则夏城哪里会在去年受到那样的灾祸?”
这一次依旧如前,几乎没有反对的。
高台上的陈健这才松了口气,这两件事是之后种种的基础。
因为在这之前,夏城的最高权利机构是国人议事大会,而城邑议事会则代表了国人的意见,他是议事会首领而非整个议事会。
虽然很多事实质上他就是议事会,但本质上他只是议事会的传声筒。
之前五月份的暴乱中,他实际上已经交出了议事会首领的权利,并且被剥夺了首领的名义。
这一次是回来利用国人议事大会来夺回权利,同时又宣告了从此之后夏城的最高权力就是自己,自己即代表了城邑。
这个过场是一定要走的,不走这个过场很多事就做不到。
想要将夏城在名义上整合成一个国家,并成为这个国家的王,他需要是夏城的独断首领、榆城的独断首领,再加上苇城的假首领、大河诸部的会盟者以此代管新华城的首领,以及风城众人的幕后掌控者。
如今所有准备工作的最后一步已经完成,但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在宣布夏国成立之前做完,那就是对那些叛乱者的处置。
叛乱者叛乱的时候夏国并不存在,所以不能用即将颁布的夏国律法规矩来对付他们,还需要借助最后一次国人愤怒的力量和多数人的暴政,来终结那些叛乱者。
这是夏城的事,不是夏国的事。
他手中捏着的是自己关于那些人处置的提议、罪名以及国人公审的流程。
二百九十多个人的名字后面,写着处死两个字;一百多人的后面写着:年小无知,收回国人身份,为奴二十年。(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夏国
人的首要需求永远是活着,自己活着的时候总是渴盼别人也能活着,尤其是生活充满希望的时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抵上没有人天生就喜欢看到死亡,但死亡作为仇恨的一种惩罚的时候,人们又会乐于见到。那时候别人的死亡只是自己一种变质的幸福,对死者来说那是死亡,对仇恨者来说那只是自己的仇恨得到宣泄的手段,与饥饿时候的一个馍馍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尤其是公审的时候,陈健发挥了全部的力量来挑唆引导和鼓动这些仇恨,将已经消散的伤痕用语言和想象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些在去年失去了亲人的新国人们咬牙切齿地愤怒着,但主导这一切的陈健默默地将仇恨从氏族之前转移到了不同层次的人之间,因为那些密谋者的身边还有他们的私兵和私奴作为武力支持。
这本来是在氏族之间必然出现的事,陈健却将之归结为那些密谋者的个人道德上,引导着众人的仇恨。
罪名不多,无非就是巧取豪夺、侵吞公产、欺骗族人、挑唆国人内斗以至数百死伤之类,顺带着将因为他们背叛而造成的从榆城远征而来的粮食消耗算在了这些人的头上,作为那些免除死亡的人做奴隶还债的依据。
这些人的罪责不止这些,之前的秘密审问中,有一些濒临崩溃的人吐出了当初谋划在陈健东征的时候断绝粮草的事,以及秘密串联其余城邑、放弃夏城的利益换取其余城邑支持的这些事。
任何一件说出来,都会比之前的那些更有说服力,但是陈健没有这么做,只是让东征断粮这个密谋作为一种流言在众人中流传,其余的都被湮没在了史之中,不再提及。
不用想就知道,当初娥卫两城也牵扯其中,所以这就逼得陈健不得不淡化处理这些事。这两座城邑之外的城邑只怕也都暗中支持过他们,但为了将来能够拥有足够的人口扔到东夷分封殖民同化,已经过去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就算再肮脏,当准备缔结长期同盟的时候,这些东西都只能被隐藏起来,除非双方翻脸再将这些旧账翻出以做舆论宣传。
再者,夏城已经乱了大半年,族人经了太多的黑暗和苦痛,此时也需要让他们的心中仍旧相信一些美好的、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这是欺骗,善意的欺骗,但至少不会让族人们内心的一切美好都崩坍,怀疑世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二月十七那天,是个好天气,陈健站在垒砌的高台上,麻木地念着一个个的名字。
每念及一个,就有人将这个人从远处推出来,压在陈健的脚下。
黑衣卫客串了行刑队或是刽子手的角色,砍下了将近三百颗脑袋,堆积在了草河边上,血腥的味道在河边久久未散。
剩下的那些未死的人,即便很小的孩子即便还没有脱离母亲哺乳,也全都沦为了奴隶,迎接他们的是漫长的劳役,能不能活到下一次大赦谁也不知道。
一座监狱简单地出现在了夏城的城邑当中,其实监狱早就存在过,但这还是第一次将原本的国人关押在里面。里面关押的是那些仍在哺乳期的母亲和已经被定为奴隶的婴儿们。
两个残疾的族人担当了正式意义上的狱卒,两个人或是手残或是腿跛,关押的那些虽然只是女人却也可以打过这些人逃走。但是两个人背后站立的是整个城邑的力量,两个残疾族人的力量等同于城邑万余人的力量,她们不敢逃走。
将近三百颗头颅在二月十七那天丢在了草河边上,以此奠定了陈健独裁的基础,也奠定了从氏族变为聚居城邑的基础。
那些头颅、那座在城邑附近名为监狱的东西、那两个已经苍老的残疾的狱卒,成为压在众人心头的阴影,让规矩这个脱胎于原本氏族约定俗成的习俗却又截然不同的东西有了明确的实物。
之后的几天,不断有人从遥远的榆城到来,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跟随陈健回夏城平叛的人,而是榆城各个氏族、群体选出的代表人物。
按照当初在榆城的承诺,那些作坊工成为了百姓,最低的一个国人爵位,但也拥有了议政的权利。
也按照当初承诺的权利构建,四十人的国人议事会代表中有十四个是百姓爵等的,除了那些作坊工并没有其余的百姓了,所以来到榆城的这十四人代表着作坊工的意见。
同时跟随而来的还有风、苇两个城邑中选出的人物,只是做做样子,在陈健和穹夕的秘密交易下,两座城邑都不能够选出一个哪怕能让百人信服的人,而来到夏城的这些人只不过是依附榆钱儿分发食物权利之下的新兴阶层。
名义上可以代表整个将要成立的夏国的近七万人的代表们聚齐的时候,陈健带着他们祭祀了祖先。
在轻烟将化为灰烬的祭品送到半空后,陈健宣读了自己的提议。
“夏受命于祖先,引领族人走出洞穴。建屋而居筑城以守,不再畏惧风雨勐兽;开垦土地熔炼铜铁,不再忍饥挨饿;征伐夷狄以让祖先的荣耀挥洒千里;创建文字以记述祖先的智慧。”
“如今累有数城,亲族数万,和睦一心,故自请称王建国。”
在祭祀之前隆重地行了三次大礼,陈健也没有弄些龟甲烧煅的小把戏,说是请求更像是知会一声,宣读了自己受命于祖先的合法性后,就算是完成了神权意义上的称王。
随后,他在众人面前,以诸多城邑独断首领的名义提议数城合一,建国称王,国号为夏。
没有也不可能有三分之二的反对陈健的提议,世俗权利意义上的称王也算是完成了,因为没有皇帝来给与王的合法性,所以自己封自己。
这是可笑的,没有隆重的仪式也没有什么冠冕,有的只是万余人的欢唿,甚至还有一些刚刚拥有了国人身份的旧隶农兴奋的眼泪。
任何与之前旧政权不同的新政权,总有一个执政的法理性。吊民伐罪、驱逐鞑虏、解放国人、民族万岁、奴隶主万世不移等等,哪怕是受命于天,这些都可以,以此作为整个政权的基础。
好比一个靠喊着驱逐鞑虏口号起家的人开始借兵助剿的时候,大抵就宣布了这个政权的灭亡;一个喊着受命于天的政权主动开始人文变革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这个政权的完蛋。即便原本执政的人或许还活着仍旧拥有权利,但政权本身已经变了。
既然放弃了受命于天君权神授这种最简单的基础,新成立的夏国政权的基础就只剩下让国人的生活变得更好、征伐夷狄、发展生产这一条路。
选择了受命于祖先而称王,也就意味着肩头的担子更加沉重。头上没有王冠,可心中的王冠重若千钧。
称王的第一天,面对着万千信任与充满期待的国人,回味着走来的一路,陈健这样解释着夏国。
“日子不是一天过好的,不是说今天说建国了、不是城邑了,明天就能过上梦中祖先们那样的生活。正如粟米,不会因为夏城变为了夏国夏郡,就可以两天成熟。”
“但它又不是飘渺的看不到的东西,不是说今天建国了、不是城邑了,明天就还和过去一模一样,只是名字从狗变为了猫。正如粟米,会因为耧车而变得更为整齐长势更好。”
“它是站在河岸遥望下游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艘舟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看得到,却还摸不到,这就是夏国的将来。”
“我们要做吹动船帆的风、做拉动朝阳的车、接引婴孩的钳。”
“那艘船、那轮日、那个婴儿,或许在明年只是每年可以吃上十斤肉。当吃上十斤肉的时候,就是我们触摸到那艘船那轮日的时候。”
“当这些触摸在手中的时候,我们仍会站在山巅翘望,又会有新的桅杆新的朝阳,然后我们在用双手化为风与车,将新的一切触摸到手中。”
“这种眺望与眺望后的劳作,就是夏国。”
“不会因为看到却触摸不到而绝望痛哭,也不会因为触摸到了就不再去眺望,这就是夏国人。”
“诸位亲族,和我一起,为了最简单的眺望比昨天活的更好而一起建好这个国家吧。”
“哪怕你比去年多种了一亩地、多养了一头羊、多打出一斤铁、多操练了一次武艺,多想出了一个更方便的工具……哪怕仅仅这些,当咱们老去,当咱们的孩子们享受着咱们不曾享受过的美好、眺望着咱们不敢想的眺望时,你就可以骄傲而自豪地告诉子孙们:你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夏国、献给了祖先、献给了子孙。”
“夏国万胜!永立天地!子孙万世!”(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以未来的辽阔为蓝本过家家
对绝大多数夏国的国人来说,首领受命祖先称王变城为国的一切,就像是首领在夏国成立的第一天说的那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如春天,草色绿了,但是离近了却又看不到。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王和首领并无区别,只不过规矩改了许多,在之后的国人大会上不断有人宣读新的规矩。
而更为直观的变化,就是官吏名称的变化,看起来就像是狗的名字改成了猫,但恍惚间似乎这条改名为猫的狗也变得喜欢吃鱼了。
譬如以往要生孩子,只需要直接去找医药司的人,让医药司培养的那些会用产钳或是直接用手接生的女人们来到家中,生下孩子请产婆们吃些饭食就算行了。
但现在,想要生孩子,首先要报告里司,里司直接去医馆要求接生。生完孩子后,需要在孩子满月后前往里司那里报备,里司会发下一块木板,请里司之上通晓文字的户吏起名,然后登记下来。
那一块小木板上不仅仅有孩子的名字,还可以在过年节的时候去里司那里领取上面配发的一些糖食草药之类,每次配发的东西都会写在城中的公告板上,倘若领取的不足,可以直接去刑吏那里控告不告都不行,倘若别人告了而自己没告,会与里司同罪罚钱。
孩子七岁之后,必须前往城邑的开蒙学堂,倘若不去里司必须上报否则受罚,孩子在三年内倘若没有认识规定的字数学会规定的算数,在医药司确定这个孩子不是傻子后一样受罚……
这仅仅是与孩子有关,就有诸多的改变。而诸如种田、做工之类的事,规矩更是改的极多。
他们一时间还不能全部记下,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专门的官吏宣读,而上面还有别的名字的官吏会来检查,假如没有记下来会和负责宣讲的官吏一同受罚。
但是规矩并不算太多,正如首领所说的,这不是背起一座山扔到河中这种做不到的事,只是收麦之后没有保存好稷镰不受锈蚀这种不去做的事。
有处罚自然也有奖赏,倘若谁家的地种的好、谁家的孩子学的好之类的事,也会奖赏许多。
这才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事,至于夏城变为夏郡、下辖夏东、夏西、阳关三县这样的事,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
至于更之上的六司变为六部,六部之上还有介于王之间的更高存在,对于这些国人来说这是遥不可及的事,除非有时候幻想下自己的孩子将来可以做到六部之上的官吏。
不过对于那些已经走入官僚体制之内的人来说,这些变化却是他们必须了解的也是乐于了解的。
一方面是为了明白谁能管着自己,自己要听谁的;另一方面也是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员,无论是为了权利,还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为国人做事、亦或是为了更有机会出现在夏国的史书上。
正如十几个弟兄七八条枪便称司令一样,两三座城邑数万人,陈健却学习前世的智慧搭建起了一个五脏俱全的体系。
不是为了管辖现在的城邑,而是为了磨练那些官吏为将来夏国的非分封国土巨大化提前准备。
酋长管不好千里之地,同样的之前夏城的管理模式也管不了千里之堤。陈健可以拼死劳作如同耕牛什么都管,但却不敢保证今后族群稳定的权利交接后下一任仍旧如此。
因而陈健直接盗用了各种前世的名称,这一次没有太多的解释。
譬如秘书,本来是因为木简时代文字稀少,所以将书藏于秘阁,管理这些书籍的人称之为秘书吏不久之后纸张和印刷出现后,秘书这个词在这个时代不太可能出现了,索性直接弄出来。
譬如军师旅……这不是什么现代化的词汇,而是源于夏商周三代就存在的词汇,听起来或许在想象中于长戈弩箭之类的古风不恰,但实际上这比羽林禁卫更为古老。
这些词将作为特殊词汇成为新的组合字词,用来命名夏国的各种官职。
首先夏国将分为两郡,夏郡榆郡,外加一个新华城作为王下直辖直管的土地。以郡县和中央两级构成了夏国中央集权的基本框架。
郡县官吏此时不算多,大部分年轻人也都是在郡县任官吏,距离中央权利十分遥远。
中央权利最大的就是王。
王之下,有三省组成的中央政务系统,而在三省之外,因为夏城的特殊性,还有陈健直接管辖的国家计划统计司,用来管辖各种公产,因为夏城公产的比例太大,可能是十几年之内都会是这种政务、计划两种权利都存在的模式,除非夏城的作坊沦落到凋零完蛋。
三省盗用前世王朝的权利构成,分为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三个部分,但是鉴于权利初建,陈健以国王的名义兼职这三省的最高长官。
职位存在,但是职位的拥有者是陈健自己,看似是脱裤子放屁。
任何大的政令,需要内史省提出,交由陈健批复;陈健批复后,门下省负责监察这些政令是不是错了、是否需要召回、是否拒绝执行;门下省认为可以后,再由尚书省去完成。
但实际上因为夏城公产比例过高和作坊的特殊性,计划统计司主管很多东西,而计划统计司的主管是陈健。
又因为陈健暂时身兼尚书令、门下令、内史令三个职位,实际上就相当于陈健提出、交由自己批复、批复后再交由自己审核、审核后再交由之下的六部执行。
如今国家不大,要管的事不算很多,加之整个国家在五年之内恐怕也拿不出几个可以担任那三省要职的人,就只能自己担任,同时培养一些人才调配到三省之中熟悉权利的互相制约机制。
至于当初承诺的国人议事会,实际上担当的就是门下省的职责。除了每隔两年召开一个包含各个阶层的国人议事会,听取他们的一些意见用来修订规矩法律之外,他们理论上有权拒绝王的命令,只要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反对即可。
所以门下省理论上可以不准某种政令的实施,在门下省拒绝之后可以召开特别的国人议事会,否决这个政令,但是门下省此时归陈健管理,大抵上他不会否决自己的政令。
但同时理论上国人议事会又拥有内史省制定国家政策的权利,不过只是理论上,而且是长期计划性的政策方针却没有临时处断的资格,譬如开战之类的事按照当初在榆城的承诺是要经过国人议事会同意的,但陈健又拥有自己任命十三名代表的权利,因为除非开战时机极为不对否则不可能遭到否决。
将来物质条件发展的多快难说,到时候双方扯皮扯的多了到头来还是靠暴力去打,亦或许同流合污那也说不准,那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权利本身不应该那么神秘,参与度越高明白其中的制约和妥协其实是件好事,哪怕是过家家,让孩子们知道这些官职和其中的权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别人铜石并用的时候,这个族群已经开始钢铁火药纸张印刷管状火器的话,政治也需要快点往前走,开始尝试这种过家家,等到时机一到才会把王冠踩的粉碎落地无人敢拾。
而现在,是要在夏国变为一个拥有千里之土,并且将来会继续扩张的时候,提前为那时候储备下明白一个庞大国家运作的完善官僚系统,明白扯皮与制约以及国家本身利益的取舍。
其实陈健也不会,但是慢慢学就是,要是不对再慢慢改就是,否则按照之前的管理方法,直辖三五城就已是极限。
整体上没有太大的变化的可能就是六司变为了六部,六司也不是直接向首领负责只是向尚书令负责,只不过此时尚书令还是以前的首领就是。
而在三省之外还有御史令一职,负责监察官员、体察民情、暂时代管国人监督官吏的权利,至于要代管多久,那还未知。但有一点很确定,这不是替王监察,而是替国人监察,这个牌坊还是要立的,立的多了将来总会有人信,变为理所当然。
整体上的变化既可以给国人解释,也能够让更多的人期待顺畅的上升通道,慢慢熟悉新国家的运转,还能够潜移默化地让国人接受世界观的解释。
实质上权利依然集权于一人之手,并没有互相扯皮拖慢国家扩张的可能,颇为可怜地以未来辽阔的万里模版过着百里之国的家家。(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为自己(上)
上层官员们可以在陈健定下的规则下玩权利的过家家,慢慢熟悉国家这个新概念下的政体运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基层的小吏们却不能过家家,他们要面对的就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过家家,也就是最底层的生活。孩子们愿意过家家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成家,而等到真正开始过生活的时候面对的每一天都是真实的过家家的时候,难免会愁眉哭脸。
等到国人大会真正大致结束的时候,石泉已经成为管辖四里二百户人家的农吏,这种愁眉苦脸便开始映照在每天清晨洗漱时的陶盆中。
他被安排在了夏东县,那里一片荒芜从头开始,按说是最容易出成绩已让自己的年终评定十分好看的地方。
只是按照夏郡镇守红鱼和王的命令,需要想办法在三月份春耕之前让夏东县的每一里都有五个熟悉夏城之前生活方式的新老国人。
给了很多承诺、福利和好处,但具体怎么办什么都没说,这也算是石泉面对的第一道难题。
以往不管做什么,都有计划统计司明确地告诉石泉,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至少也会告诉大致的方向。但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有硬性的规定,如果不能弄去足够的人手,第一次评定就会得一个下等。
如果只是种田,石泉根本不怕。在学堂学了那么久,又在农庄干了一两年,不论是耕地、酿酒、牧羊他都略懂,而且扶起犁铧就能走的笔直、放养耕牛就能保证吃饱。
然而要弄出二十个人跟着自己前往夏东,这却让他为难。
习惯了在夏城生活的人谁也不愿意去还没有开垦的夏东县,都知道开垦好的土地好种,谁也不傻。
上面倒是给了一些优惠、好处以作鼓励,但是又没有强制执行,农吏又没有强制让人搬去夏东县的权利。石泉甚至怀疑他十分信任的姬夏会不会是准备把责任都推给他们这些基层一旦干的不好民怨沸腾,那就惩治几个基层以让众人安心,把这些黑锅都让基层背上。王是对的,政策是好的,只是执行的人不好……
这种念头一闪而逝,急忙摇摇头,心说应该不会,自己肯定是想多的。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上三月份就要来了,愿意主动去夏东县的人只有两户。
那两户是姬夏的死忠,别说只是去夏东县,就是让他们舍了土地跟着出征草原那也是二话不说。用他们的话说,自己做啥都是在为夏国更好,将来老了可以告诉子孙们这夏国可是有自己的一份力。
只不过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不是没有,但肯定不多。
两户人家,相对于要求的二十户只有十分之一。石泉觉得自己用的很准确,这是不久前刚刚学会的一种形容数字的办法,二是二十的十分之一。
夏国懂十分之一的人不太多,这是值得骄傲的,可是这种骄傲并不能让自己办好夏郡镇守安排的第一件事,石泉心中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十分之一的人,和自己的哥哥姐姐一样为夏国更好而努力,因而压在心中的压力就不仅仅是一个年终评定为下等的事了。
二月二十六,距离怀子节没几天了,石泉来到了夏城中的一间房子里,这是他用来动员人前往夏东县的地方。
这间房子的主人原本是这一片国人的里司,在去年的动乱中女人病死男人自杀,孩子交由抚育院抚养。如今房子暂时成为了公产,等到孩子长大后据说会还给他们。
屋里的炕上坐了十几个人,十几个人里有一对很特别的存在,男女两个结婚了但是都姓李。
按照夏城之前的规矩,同姓不婚,不过这两个人都不是最早的老夏城人,而是后来才成为国人的。
两个人之前不是一个氏族,不过从山林里迁出后在村社里生活,村社附近有好大一片李子树林,久而久之这个村社的人都姓了李,李子那种水果的李。
两个人走到一起,既是为了彼此间的需求,也是上面政策逼的。
当初有个政策,服劳役之类的事是要按户执行的,一男自己单过是一户,一女自己单过又是一户。
于是为了逃避这种政策,聪明的人们学会了一种古怪的办法:搭伙过日子,两户合一,去里司那里举行个昏礼,一年省下不少的赋税和劳役。
可是过日子这东西就是这样,就算养条狗养个几年都有了感情,莫说是一起吃睡的人,到头来觉得这样也不错,便真的成了一户。
如今这样的戏码还在夏郡别的地方上演着,上面没有逼着婚配,也没说不婚配就杀头,但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规矩和政策都在逼着男女婚配结为家庭。
如今男人耕种才是生存的大头,女人采集的那点东西啥也不是,有本事的可以去学成当稳婆、织工之类,没那能力的只好依附男人生存,因而称唿也就逐渐变了。
那一户的男人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李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妈妈死的早,这个哥哥便给弟弟们也取了名字,二三四地排列下去,如今都已成年。而李大的妻,名字已经很少被人提起,只叫做李大家的,自己仿佛和犁铧耕牛一样在称唿上成了一种附庸品。
此时李大和女人坐在屋中炕头上,忍不住地暗骂了几句。
他表现的一直挺好,因此也就成了石泉动员的对象之一。李大是打定了主意,心说我反正是不去,在夏郡多好啊,我可不去那蛮荒的地方重新开垦。要是姬夏下了命令逼着自己去,那就还真得去,不过命令没下,想来石泉这小子也没权利逼着我去。
因此早晨来的时候,心里是抱定了不去的想法。如今天气还有些春寒,一大早来到木麻家的老房子等着石泉的时候,便选了炕头寻思暖和暖和,心说反正任凭石泉把天说破了我也不动弹,混过这几天就到怀子节了,到时候分里司的时候自己就能在夏郡了,因为那时候不耕种可就晚了。
然而没想到石泉这坏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坏招,将火炕烧的烫人,一开始炕头还是好地方,如今却仿佛屁股都被烤熟了。
可他还不能动,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又加上热,大家都闷着头不说话,这时候谁也不敢有大的动作,以免被石泉抓住机会单独和自己说刚才有个人估计是烫的受不了了,于是站了起来寻思缓一缓,没想到刚站起来石泉就啪啪地鼓掌喊道:“看看,看看,这才是王说的真正夏国人,去苦的地方建好夏国……”
一边说着,外面几个人已经吹起了笛子,又送来一个铜奖章挂在了那人的胸前,石泉又赶紧拿起笔在木简上写了几个字,大赞这种行为是多么的好云云,又来了几个学堂里的小孩子,请这位叔伯讲讲自己的光荣想法之类。
李大可是记得那个人脸上通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愧的、还是说气的。
问题是这时候谁也扯不下来脸说自己就是不想去:那么大的荣誉,动静又这么大,再说也不是去死这样的事,只是受两三年苦。
很多事就像是跷跷板,荣誉脸面再加上去夏东爵等升半级、国家还提供一笔钱投在了王直辖的新华城的一些产业,据说年年都有分润,而且还不是全民公产。
本来就是留下来稍微占了上风,这时候忽然倾斜下去,谁也拉不下这脸面当着一群孩子说自己就是不想去之类。也有真的铁了心拉下脸说不去的,那也不违背规矩,并不会罚钱或是劳役,只是夏国一直以来的不同别处的道德压在头上便有些不舒服。
有了这么个开头,李大心说我今天就算是屁股烫出来燎泡,我也不起来,憋到中午吃饭自去吃饭。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石泉的眼睛转了一圈后转到了他的身上,笑眯眯地说道:“李大,别人要是不去也就罢了,你们一家子可都是在夏国年轻人里的最好的那些。你二弟和我一起上的学堂,那是姬夏亲自选出的七个人能喊姬夏为先生的,今后据说还要在太学里学习呢。你家三弟如今在冶炼班学习,我在榆城也常听他的名字,还在表扬的木板上见过他哩;四弟前些天又被选进了新建的雷火卫,那可是和羽林、黑衣一样的咱夏国最好的士兵了。”
“你看看你这三个弟弟,那都是在为夏国做大事呢,怎地你这个当哥哥的反倒不如他们了?等着人家将来一个个披红挂绿或是名字被写在书上,日后还被人记起来,你就不想?将来你家孩子问你,说叔叔的名字怎么在课本里出现了,你这当爹的可咋说?”
说起前面,李大这脸上还是容光焕发的,自己母亲死的早,氏族又都散了,就这三个弟弟可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前年说二弟以后可以喊姬夏先生的时候,可是让他弟弟成了一里中不少当妈的教育孩子的话。
然而说道后面,李大忍不住道:“石泉,你这话说的不对。姬夏可是说了,在哪好好干,都是在为夏国变得更好。不是说我种地就比我二弟低了些,你这话说的可是有……呃,那个……呃,对,劳心高劳力一等的想法,这可不对。再说了,我在夏郡又不是不干活,等我的娃长大了,我也可以指着他在学堂里吃的馍馍说这里面还有当爹的种的麦子的,咋就没什么可说的?”
他回忆着前几天国人大会上的一句话,不失时机地顶了石泉一句。(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为自己(下)
石泉也不着恼,心说这话可对,当初自己被分到农学班去农庄的时候,自己可是相信这句话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要是自己觉得不对,那自己当初在饭堂里说的那番话不就变得可笑了吗。
“李大,话是这样说,但还是不一样啊。姬夏还说了,有的人明明是块铁矿石,按说这石头用来盖屋子也算是为夏国甜了块砖,但是也可以炼成铁啊。”
“明明可以当块铁,偏偏去当砖,这是不为,不能背山填河的不能。”
“你地种的好,又守规矩,去了那边当个里司,把那些刚来到夏东县的人教会,难道不比你在夏郡里种田要好?你在夏郡种五十亩地,但是去了那边教会其余的,能给咱夏国多出五百亩,怎么能一样呢?”
这名头又扣成了为国奉献上,李大也没办法反驳,心里倒是知道这话说得对。
心里想了半天,低声嘟囔道:“我不去又不是没有别人去,未必少了自己咱夏国便不能多出那五百亩地了。”
说完这话,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果不其然,就听着石泉略微有些生气地说道:“这话怎么能这么说?要是都像你这么想,夏国不就完了吗?这事是这样,那要是打仗的时候,你也这么想我不去反正有别人去,都这么想咱们不是要被人当作奴隶?”
这话说的有些重,李大急道:“我可没这么说,真要是打仗的话,我肯定跟着姬夏出征,谁要不去谁是一窝能生七八个的养的!”
旁边一群人都笑,石泉也笑道:“是,真要打仗谁也不能不去。但这时候不是和打仗一样吗?打仗是和人打,种地是和天地打,难不成和人打就是打,和天地打就不是打了?多开出一亩地,多让一个人熟悉咱夏国的规矩,将来便能多出一个人拿长矛来保护咱们啊。”
李大家的便暗暗掐了男人一下,心里明白自家男人是个什么脾气,掐这一下意思是这时候可别松口。
李大本来已经动摇了,被女人这么一掐,心里又缩回去,低头不说话,暗暗挪动了一下已经热的难受的屁股。
石泉又道:“说起打仗,你们也知道,如今十四岁到十八的要去当兵卒,等姬夏把他们训出来后,哪里还用得着你们去打仗?咱先不说那些人吃饭得靠咱们种地这样的话,也别说什么为了夏国之类的话,咱就说点用得上的。”
“你们也知道,如今爵等制度已经实行,不过和之前不同了。你现在是公士,国人大会上姬夏也和众人商量过,以前定的是公士只靠种田缴税不逾律法规矩,四年能够熬成上造。如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国人,那就得六年才能熬成上造、上造再往上熬要十二年,大家也都同意了。”
“如今除非军功容易提升爵等、要么就是学堂学完后做出一些让族人过的更好的大事、要么就是姬夏提议国人议事会不反对单独提升某个人。这三样可都是很难啊。”
“姬夏也说了,这爵等如今是只分公产的收益、不分公产土地之类,因为前些日子大家也都看到了,如果这些东西分了是什么下场大家也知道。”
“但是姬夏还说等他快死的时候,可能会按照爵等分给大家更多的土地、小作坊之类,因为到时候地方太大,计划统计司就算累死也不可能看管过来每一寸地方,也不能确保公产的收益,他也不相信自己死后分配的人,还不如分给大家一些小作坊、土地之类。”
“大作坊不分,分了大家也管不好,但是土地、小作坊这东西可是好东西啊。以后人越来越多,等到打下东夷,那些人想要种地就得租用咱们的土地,到时候按照继承的规矩你可以把你应得的土地留给你的嫡子嫡女。”
“就算姬夏得祖先眷顾活的久远,可是你知道公产一年能收益多少?你是没去过榆城,可不知道咱一个冶炼作坊能换回多少东西,等到明年春上分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信。”
“我听说咱们要盖一批新房子,那可都是大房子,有门有窗,据说还有能让阳光进来但是风雨进不来的东西挡在窗子上。这些都是要按照爵等优先分给国人的,到时候大家都一样,轮到你要多久?”
“你要是去了夏东,爵等上便省了两年时间,再说如果教化的好、更多的人学会了耕种规矩之类,又是功勋,计划统计司的人都是有记录的,这一点我可保证,绝不会落下的。”
“去了夏东,无非也就是受两三年苦,不过如今有牛有马有犁铧铁器,再难还能比咱们当初用石头的时候更苦?姬夏总说让咱把眼睛看的远点,哪能就盯着眼前这点事呢?等到以后新房子盖起来之后,你肯定后悔。”
李大听的或是热的晕晕乎乎的,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还是没有松口。
这时候也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石泉摆摆手道:“都散了回去吃饭吧,都琢磨琢磨,晚上再说。我这边还有差十二个人……”
李大这才站起来,和自家女人一起回了家,咕咚咕咚地灌了几瓢冷水,看着女人正在抱柴禾准备做饭,忍不住嚷道:“吃点凉的吧,我这屁股都快熟了,今晚上我住牲口棚去,看着这炕头我就难受。”
女人也笑了,拿出早晨剩的粟米粥,弄了半块咸菜,吃了一阵,两个人都放下了碗。
“石泉说的倒也对,要是都不去,哪有那么多粮食养兵卒建作坊?要我说咱们就去?无非就是苦两年,这可比当初在山里强得多,哪能忘了谁带着咱们走出来过上这日子呢?羊还知道跪下喝奶呢,何况咱当人的呢?”
女人看了看家,叹息道:“去了那房子要新盖,据说都是些木头泥巴随便弄起来的,我孩子马上就要上学堂了……”
我孩子和咱孩子是不同的,不过这种情况在夏城多的是,倒也没有什么。李大唉了一声道:“孩子去学堂,那还不是公产里出钱?别说一天一顿饭,那么多孩子可也不少,姬夏说的总归是对的,人人为别人就是人人为自己。照你这想法,那些学堂的年轻人只说想上学就要百斤麦子,凭什么只要国人身份就能上?真要那样难道还能让孩子不去了?哪能只想着自己呢?”
女人拿筷子轻点了一下男人,笑道:“你还真以为缺了你,咱夏国就没人了?”
“姬夏说,再大的房子不也是一块块砖石泥巴盖起来的?都这么想,房子不久塌了?”
“可是也不能非逼着去盖房子啊,我是块砖,我愿意去垒夏渠怎么就不行了?”
“夏渠的砖已经够了,你就必须去盖屋子!”
两个人说了好一阵,也没个结果,吃过了饭,李大便拿着铲子去刨牛粪准备往堆肥的地方送去,女人去外面换麻胚准备回来纺线,寻思着马上春耕了,得弄点线卖些钱买些酒,自家男人干活累了回来喝口酒也好。
李大刨了一阵,弄出了些蝼蛄,骂将着将这些把自家院子里的韭菜根咬的半死不活的虫子踩死。
正骂着的时候,就听着女人失急忙慌地跑过来喊道:“唉唉,快去看看,建造司的那群人真的在那量地盖屋子呢,石泉没瞎说,那房子可是大啊,我还听那几个当木工的说窗子的事呢,真是大。”
“人家石泉怎么说也是农吏,还能乱说?乱说可是要受罚的。这回信了吧?赶紧过来搭把手,天黑前我得送到堆肥的那,晚上还得有劲听石泉说话呢。”
女人一把拉过来道:“去看看,去看看。”
李大无奈,只好跟着女人走出去,那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几个故意弄出来的大窗框放在一旁,明明还没有到盖屋子的时候,却已经有奴隶往这边搬砖了,地上用石灰画了个大圈,几个人有木有样地在那比量着什么。
旁边立着一副极大的布帛,上面用炭笔墨汁画了一间就此时此刻的眼光来看檐牙高啄、钩心斗角的房子相对于几乎没有窗子的土坯矮房来说是当得起这八个字的。
黑压压的一群人对着那窗子指指点点,问道:“这窗子这么大,夏天倒是好,冬天或是下雨的时候可咋办?”
“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是姬夏了。姬夏让做的,做就是了,难不成他说的还有错的?肯定有办法。”
众人都点点头,心说这倒是,不过想想真要是房子有这么个窗子可就太好了。几个榆城回来的人见过那种磨光的大贝壳做的窗子,更是胡乱吹嘘了一番,以彰显自己见过大世面。
这样一说,众人便问专门负责宣讲规矩的人。
“这房子咋分?还是说卖啊?”
这些宣讲规矩的人在众人看来是比他们更明白很多东西的。
“既分也卖啊。这盖房子也得要人啊,如今都忙着种田的事,下雨天却又盖不了,冬天不忙但又没法盖,盖不起那么多。”
“啥叫既分也卖啊?”
“你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啊,得按照爵等领牌,有了牌才能买,钱可以从公产分润里扣,不过只要买了就能住进去。慢慢等吧,我天天在这里宣讲,都想给自己弄一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呢。”
众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番,李大和女人对视了一眼,便有了默契。
原本跷跷板已经左右摇晃了,此时终于被压倒。
将来爵等分土、子孙继承太远;为国奉献书本有名太大;一心为公不计个人太累;众人称颂孩童崇拜太虚;到头来还是最贴近自己的衣食住行最有说服力。
公士太多、上造太少,再往上更少,怎么看石泉那话如今更有说服力了。
回去后破例吃了块腌肉,看了看屋里生活过的、被烟熏的发黑的痕迹,不久前四弟弟还在这屋里吃住,如今已跟着姬夏去了榆城,只留下墙壁上用赭石练习书写的难看的字,拍了下大腿道:“有人才是家,管它夏郡与夏东。”
外面稍有些冷,便披了件羊毛毡子袄,那是二弟当初在榆城得的奖励托人捎带回来的,笑骂道:“这回披着羊毡子去,石泉那小子把炕烧的再热也和我没关系了。可惜酿酒作坊里只有淡酒了,要不然我还买些蒸酒喝哩,反正热不到我了。”
顶着星星出了门,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屋子,忽然想到了离开夏城都在榆城的三个弟弟,心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比自己更早住上新屋子。(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兄弟闲聊(上)
李家大哥的三个弟弟虽然都在榆城或是在前往榆城的路上,可三个弟弟重新聚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山岬岛上的河流上游有一块极大的石头,附近有很多人活动的痕迹,石头上有时候还有些傻傻的木炭写的字,或是名字或是刚刚学会的一些爱慕的词句,写的乱七八糟。
李家最小的四弟弟正念叨着石头上一句话,忍不住和两个哥哥笑道:“总共五个字,写错了两个,在学堂的时候肯定成天挨打手心。”
一边说着,从身后拿出来一壶酒递过去道:“这是我们发的蒸酒,一直想和哥哥一起喝的,没想到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才凑到一起。”
三哥接过酒葫芦,奇道:“今天又不是旬休,你怎么有时间来?”
“五月的旬休提前了,过两天要去农庄去割麦子了。我们这些服役的都要去的,除了羽林卫和黑衣卫。都说我们雷火卫和他们一样,是咱夏国最好的军队,只是我们和他们还是不一样啊。”
“黑衣卫的郎将是姬柏,羽林卫的郎将是石山,那都是咱平时常常听到的名字。阳关一战夺草原诸部的大纛、东夷征战引诱牟城,两卫里都是些老兵了,各个都会骑马,如今又有了马镫,就算之前骑的差些的如今也骑的飞快。”
“我们就不同了,到现在连个郎将都没有,比起那些被征召服役的戈矛兵都不如呢。别说骑马了,我们营地连头牛都看不到,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的年轻人。”
李三边听着弟弟的抱怨,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条干巴巴**的腌鱼,用力在石头上敲碎,捡起些小的碎块递给了二哥四弟。
“弟,你们可是姬夏亲自带着的,难不成这还不够你们高兴的?”
四弟摇头道:“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到姬夏几次。我们平时训练的不是队列,就是左右转、从两排变成四排、要么就是练习横队往前走保持平齐。这些东西我在学堂的时候就整天学。那时候上午就学写字数数,下午就是队列……”
“上次旬休遇到了和我一起来榆城的一个家伙,他没进这三卫,进的是那些征召的部队。一问才知道,我们和他们练的差不多……他还以为我们也是骑兵呢。前几天我们营地来了一批武器,你们都猜不到是什么……一堆竹子,从下游运来的一堆竹子,连戈矛都不是啊!”
一直没说话的二哥拍了下弟弟的肩膀,笑道:“你怎么还学会抱怨了?都是骑兵的话,咱夏国也养不起啊,现在满打满算三百多个骑兵,我都听姬夏抱怨了好几次了,你以为养马只吃草就行了?一匹马可是能吃好几个人吃的豆子了。你既进了雷火卫,好好做就是,难不成姬夏闲着无事真的把你们当那些戈矛兵看?”
四弟弟嘿嘿笑着,拿起葫芦喝了口烈酒,用力咬着僵硬的、臭烘烘的很咸的鱼。
“我就是抱怨抱怨,其实平时该怎么训练还是训的挺好的,过些天我大约就能被选为伍长了。唉,二哥,三哥天天打铁铸铜的我是知道,你整天跟着姬夏学,学什么呢?”
二哥撇嘴道:“说了你也不懂。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这些太学生就天天闲着跟着姬夏到处熘达?才不是哩,我天天都要写字算数的,还不能落下姬夏交代的一些事,有些东西姬夏写个木简扔给我们,大致给我们讲讲就让我们去做,你真以为那么简单呢?”
四弟拍了下脑袋道:“我想起来了,前些天我在湖边看到你和姬夏了,听说要修个新作坊?”
“是,这倒没错,大家都知道要修作坊了。”
二哥想了想,确信姬夏没有禁止他们谈论这些事。夏国的规矩繁多,很多东西都有保密的规矩,但是同样的因为规矩多,所以规矩没有禁止的即为许可。
于是他神秘兮兮地说道:“姬夏说要修个造纸作坊。”
“纸?啥是纸啊?”
李二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姬夏直说有点像是丝帛麻布,但是又比丝帛麻布要省人力。可以写字,可以用来煳窗户让窗子只透光不透风。”
两个弟弟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那些新建的屋子全都有那么大的窗子,原来是用纸封住窗子的?真要是那样就好了!想想吧,那么大的窗子可以透进来光,白天在屋子里多亮堂?”
二哥看着两个弟弟如此高兴,心里也快活,心说要不是姬夏不准往外说,你们要是知道有种特别费力费工的东西也能封窗子而且更为明亮,你们不是要吓坏了?
只可惜那东西太贵,而且做不了太大又十分浑浊,当作礼物送人可以,不过按照夏国体制在国内怕是不可能售卖了。
四弟弟喝了点酒,脸上有些红,神情也有些兴奋,忍不住又问道:“二哥,那这造纸作坊多久能造出来的纸啊?”
二哥摇摇头道:“还得些日子吧,挺麻烦的。你三哥知道,去年冬天的时候让一群人去收集麦秸、木头或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那就是用来造纸的。”
老三的确知道这事,当时风城苇城的人来到这里后,选出了二千多人归姬夏单独统领,因此分了任务让他们上山去采集野葡萄藤和细柳树还有乱七八糟的麦秸之类。
“二哥,造纸还要用野葡萄藤?”
“那倒不是,那些野葡萄藤……呃,这个就不能说了。”
两个弟弟急忙闭嘴不问,也知道夏国的规矩严苛,一旦不该说的说出来,那责罚可就严重了。
二哥大约不想让这气氛尴尬,说道:“不过造纸的事我可以和你们说说,以后挺长时间我可能都要负责造纸作坊的事,谁让我最先考核通过了呢,姬夏说等到那几个也都考核通过了再继续给我们上课。”
两个弟弟急忙恭喜了几声,这可是大事,问道:“二哥,那你是不是要当那种特别高的官吏了?”
二哥摇头道:“那还早着呢,再说我也不太想当。我就想跟着姬夏学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再说我也当不上,哪那么容易啊?”
“姬夏不是说哪怕是三省令、郡守、六部之类的官员,只要做得好就能考核提升上去吗?”
“哎呦,我的两个傻弟弟啊,哪有那么简单?要从小吏做起的,而且必须还得成为郡守做上几年做的好了,才有可能进六部,最后成为三省令之类的。如今榆钱儿姐姐也不过管着户部,实际上还是以前司货的那些事,现在就是让你去做,你能做好了?度支钱粮这些事,我整天拿着木炭在陶板上算,算来算去都经常算错,更何况如今是六七万人。”
“在陶板上算错了,最多也就是挨打手心,或是赶上姬夏生气的时候被骂一顿。可是真要是做了官员,算错了那是要死人的。”
“再者,当初我们被姬夏选中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们了,我们学成后不可能当官员,如果想当官员当时就可以那些司科班了。我们将来都是要当先生的,教后来进太学的那些人,不过每年发的钱多,还可以佩戴些别人不能佩戴的东西。反正挺多了,不过我也不太在意。”
说到不太在意的时候,他半闭着眼睛,回忆起两年前在一间小屋中看到的玻璃粉摩擦后发出的如同雷电一样的火光,以及那些古怪的水力锤、简易太学学堂中陈列的简单木片制作的铆钉曲柄结构……这些东西才是他想要知道的,所以并不是随口说说。
只不过如今他学的东西还太少,姬夏也不给他们讲那些东西,只是让他们日复一日地算算术。他现在倒是有些怨恨和他一起学习的那几个人,如果他们也通过考核的话,如今就能学到更难的东西了。
好半天,他才从回忆中反省过来,笑道:“那些造纸作坊等到建起来之后,我就不管了,让我管我都不管。这东西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照着做就是,也就是新作坊才用我们盯着。”
四弟弟点点头,说道:“那倒也是,就像我们一样,上面说让我们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就是。往哪走、打谁,就算我当了伍长也不知道,想要知道只怕得当上郎将,不过有几个能跟白马、姬柏那样啊。难不成我们雷火卫以后打仗也是这样?根本不需要像羽林卫那样需要抓住机会、随时冲击……只要和训练一样,慢吞吞地往前走往左转就行?”
二哥哈哈笑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最笨的办法有时候最有用。就像是姬夏带我一起建造造纸作坊的时候,我以为还要和上学堂一样学学呢,哪知道根本不是。”
“就像是把木头麦秸之类先在水里泡,要泡的烂了然后再用石灰煮。我问姬夏为什么?姬夏大致跟我说了说,然后告诉我那些作坊工不用知道为什么,只需要知道泡两个月、一百斤料用多少石灰、煮几天、在石臼里捣几下就行。”
“就像你们打仗一样,写在规矩上,照着做就是。有人想知道为什么自然会问,不想知道的自然不会问。但是想要提升爵等、想要弄出更简单的办法,就得多问。”
“这也是我想告诉你们两个的,多问问为什么,只有多问为什么,才能知道怎么样才能做的更好。”(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兄弟闲聊(下)
他很郑重地拿出了做哥哥的派头,又说道:“你们也听过姬夏说起的煮鱼的故事吧?如果当时问问为什么把鱼切开,就不至于等到可以做出更大的陶罐的时候还要把鱼切开,并且成了一定要这么做的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两个弟弟都点头称是,以示自己已经记住了。
“二哥,那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啊?”
“快了,已经差不多了。姬夏过一阵要去粟城和其余城邑的首领会盟,得带一些礼物去,我们得在那之前弄出一些纸当作礼物送给其余的首领。他们不会写字,但是用来煳窗子也是好的啊。”
老三笑道:“他们哪里用纸煳窗户啊?用奴隶磨贝壳就是,反正他们的奴隶多,可以用在这些事上。他们要是都会写字的话,送纸当礼物他们肯定高兴。不过要是不会写字的话,送纸他们未必高兴。”
“我们冶炼司也在给他们准备礼物了,不过二哥,我们准备的礼物肯定比你们准备的要好,他们肯定喜欢。只不过这些礼物可是要把我们累死了。”
他伸出了满是茧子的手,无奈道:“老四过些天要去农庄收麦子,我们也好不到哪去,这些日子也在学打铁,那大锤子抡起来可是比稷镰累多了。你们是没去我们那看看,天天叮叮当当的,里面又热,如今还好,过些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兄弟两个齐声问道:“打铁打出的礼物?剑?”
老三摇头道:“那倒不是,打铁是都要学的,礼物不是铁的,都是铜的。”
说到这,他神秘兮兮地说道:“反正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姬夏也没说不让告诉别人。”
伸出手,比量了大约一尺的距离道:“那礼物大约这么长,半条胳膊吧。用的是铜熔铸的,得有个三五斤沉,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看,但是用起来可厉害呢。”
兄弟俩都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到底是什么?”
“武器!”
“武器?铜的?半条胳膊长?剑?”
“才不是剑呢。”
他想了一下,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形容的事物。
“就是一根铜熔铸的竹子,里面是空的,后面有竹节是死的,只有前面是空的,一直通到最后面。最后面还有个小孔,可以塞进去火绳,姬夏说那小孔叫火门,这东西就叫火门枪。”
“枪?”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姬夏随便起的名字,绝对是枪,切音字我还是认得的,绝不会错。”
“塞火绳?用火药的?”
“嗯嗯,对,用火药的。往里面塞上火药,再把铅做的圆球塞进去,用火绳点了火药后,砰的一声那铅球就飞出来了!”
他手舞足蹈地说道:“你们当时是没看到啊,十五步之外的一块木板啪的一下就打碎了,这要是打在人身上,那还不是一下就打死了?后来姬夏又抓了几头猪,三十步之内只要打在猪身上,猪就半死了。”
四弟弟跟着哥哥兴奋不已,但是二哥却敏锐地觉察到了语句中的问题,问道:“打在身上就死了?那是说还有打不中的时候?三十步……我用弓箭射靶子或许射不中,但是射一头猪总还能射中的吧?”
老三嘿嘿笑道:“那倒是,反正再远一点想要射中就难了,而且一只手擎着,另一只手还得点火绳……后来火门上加了一根快燃的引线,点燃后可以瞄的准点,不过射一次就是慢点。”
“多慢?”
“呃……反正至少够射六七箭的了。很慢,很慢。但是箭可射不穿一些木板或是甲啊,这东西却可以。”
二哥摇头道:“别的城邑或是东夷人也就有些皮甲,而且皮甲还很一般,咱们要能射穿甲的东西做什么?这东西只能射中三四十步的话,咱们要了还真没用。再说了……做一个很麻烦吧?而且还是铜的?不能用铁的?”
老三摊手道:“不能用铁的,铁的容易炸,那就不是枪了,成了捏在手里的铁雷了。做起来的确很麻烦,但是拿起来和弓不一样啊,很小,一只手就能捏住,打的时候冒着白烟,还有火花,打在胳膊上一下就打碎了,还能吓唬人……”
李家老二摇摇头道:“不行,我得和姬夏说声,这东西咱们要了没用。当礼物还行,要是咱们用这东西可不行。有这些铜和这些功夫,咱们可以换粮食弄更多的士兵,打过去就是。再说咱们有弓啊,要这东西做什么?”
三弟弟急忙劝道:“不用了,姬夏说就做这些,作为礼物送出去,咱们也不用这东西。”
老二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要只是礼物的话,那就好说了。送其余城邑的礼物,只要好看只要看起来挺吓人的就行。我说呢,这东西这么贵,咱们也未必能用得上。”
“是啊,礼物这东西昂贵着呢,这东西还算好的,最麻烦的就是送给粟岳首领的礼物,那才叫麻烦呢。不过做出来也真好,我都没想过还能这样。只不过要是咱们夏国的士兵人手一个的话,只怕咱们要攒几十年才行。”
“什么礼物?”
“甲!铜甲!能挡住羽箭的铜甲,如果那东西算是甲的话,皮甲简直就是一堆破布。用箭射了几次根本射不穿,这要是黑衣卫人手一件的话,冲进到敌人军阵里,也不用惧怕铜剑穿刺,还不怕羽箭。”
说完后幻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
“做起来太麻烦了,我估摸着好像这东西也只是往外卖换粮食牛羊,咱们暂时是不太可能穿上了。姬夏说一斤铜变成这东西就能换来几十斤铜才能换来的东西,如今别的城邑也都开始找铜矿了,以后铜怕是未必能像以前换那么多东西了。”
“得先把小块的铜打成铜片,烧的半软的时候,穿过一块穿了几个孔的大铁板,砸出来一小截。”
“然后用马拉着车,人坐在车上,用铁钳夹住铜丝的头,慢慢往后退着向后拉。一开始拉的粗,等拉完粗的,再塞进稍微细的孔里继续往外拉,一直拉到足够细才行。”
“拉完铜丝,还需要打铁板。把那些熟铁用烧热后用大锤子一点点地打,从铁块打成小片的板……我前些天就是抡大锤的,抡的我胳膊都肿了。一天也打不了多少,麻烦着呢。”
顺手从旁边拔了一根软草,绕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缠绕好,就像是给手指披上了一层衣服。
“等到铁板打好后,把那些铜丝按我绕草这样的办法绕到一根铁棍上,抽出铁棍来,铜丝就是一圈圈的了。再用铁剪子剪断,全都变成一样长的短粗铜丝了。就像是编渔网一样,再把这些铜丝一圈圈地编织起来,用来披在肩膀上。”
“胸口那地方则是用打的很薄的铁板,用铜丝连在一起,到头来披挂在肩膀上。那些铜丝可以挡住羽箭,而且不会影响肩膀的活动;下面的铁板更是比铜丝要强不少。”
“弄了这么久,这么多人就砸出来一件,沉的很。不过比起被羽箭射中,要是我,我更情愿穿着这东西。”
“你们看着吧,单单是这件铜铁甲,肯定让那些城邑的首领们惊叹不已,说不准都想要一件呢……”
“我估计是这样,要不然姬夏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练习抡大锤砸铁?”(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绝地天通
“是不是要做甲,那就不是我们可以猜测的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至于说甲到底是拿去换粮食牛羊,还是留给我们自己使用,姬夏肯定要召开国人议事会的,会和大家商量的,这是不下于和敌人开战的大事。”
三弟嬉笑道:“换或是卖,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除了咱们夏国,难道还有别的城邑可以冶铁吗?就算可以,就算他们知道了如何制作,又哪里会有那么多人的不用种田来打铁呢?”
“那倒也是。”
不知不觉,这些不算最早的一批夏国人已经有了一些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即便在亲族一体的说法下受到了压制,但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又说了几句话,远处传来一阵喊声。
“何以!何以!姬夏叫你呢。”
两个弟弟颇为奇怪地看了哥哥一眼,李家二哥笑道:“这是先生给我取的字,因为我总是喜欢问为什么,所以先生就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字。先生说总比叫李二好听。”
“那倒是。何以总不是阿猫阿狗,何以是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这东西总归是比看得见摸得着的要好听。”
弟弟们的夸赞中,李何以看了看远处正在唿喊的那个王下亲卫,没有接弟弟们的话,皱眉道:“应该是出事了,我要立刻过去了。”
站起身,想了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情感,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道:“四,割麦的时候别偷懒;三,打铁的时候好好学。”
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告别的话来,从怀里摸出来几个铜币递到弟弟的手中,转身便离开了。
拐过了小河边,李何以忍不住问那亲卫道:“出什么事了?”
“姬夏派去南边那些族群的人回来了,带回来很多种子,还带回来一些消息。好像很重要,不止是你们,还有六部的、郎将们、计划统计司的一些人都被召集了。”
“什么事会这么重要?”
李何以虽然喜欢问为什么,但那是在自己想不通的时候才问,所以这个问题就不是为什么会召集的问题,而是召集后会有什么样的大事。
从南边那些族群里弄种子的事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姬夏曾经说过那种白色的、仿佛花一样可以织出布的东西,还知道当初姬夏问清楚那些东西是长在树上还是长在草上之后高兴了好一阵。
但如果只是这样,根本不用将六部以及军中的人都召集过去。
如今计划统计司已经逐渐拆分,除了保留了一些归王直辖之外,剩下的都扔到了六部中担任一些小官吏,王又忙着练兵、作坊和打铁的事,尽可能将一些平日可以处理的事物都放权了。
李何以知道,就像是自己四弟弟去帮着割麦这事,只是王下令许可,剩余的就完全交到户部让他们分配哪个农庄去多少人、以及干活时候喝水、吃饭之类的问题。
可见如果只是推广某种种子的事,绝对不会召集整个夏国的高层或是预备的将来的高层一起去商量的。
等他赶到榆城中心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新建的、宽大的砖石的政厅门前已有四五个人,也是神色忧虑,守卫门口的亲卫们查验了一下让他们进去。
李何以刚刚进去,就听到了一个面色黝黑的族人正在那和姬夏说着什么。他认得这个人,比自己去学堂还早些,最早跟随姬松前往大河诸部游。
看得出这一路的辛苦,那个人晒得黑乎乎的,身上的衣服很脏,显然是刚刚回来就被叫到这里询问一些事。
因为刚进来,就听到这个人说了几句让李何以听不太懂的话。
“前年那个族群的首领,以私自通天为名惩罚了一个氏族,将氏族首领的眼睛刺瞎,耳朵割掉,将他的亲人贬为奴隶,氏族众人也都沦为奴隶。一年后众多氏族臣服,献上了祭祀用的礼器,盟誓不再私自登天问地。”
李何以听的迷迷煳煳,抬头看了看皱眉思索的姬夏,却没有开口询问。
陈健摆摆手示意众人都先坐下,也让那人不再多说。
就在清晨,一艘船从大野泽的对面回来,带回来的还有陈健派去名为互通有无、实则是去探测消息、带回种子的一批人。
种子的事很顺利,但是又听了这些人说了一些南边族群的一些事后,陈健有些紧张。
如今族群的活动范围只有千余里,千余里之外的事并不能全部知晓,甚至于世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就不过是百里之遥。
但是就如今这个情况来看,想让自己融入的大河诸部这个族群成为将来这个地区的唯一文明和主导者,就不得不收集千里之外的情况。
大河以南千里之外的那个族群,并不是说在技术上发展的已经超越了夏国,实际上整体的技术水平也就是夏城出现之前的大河诸部的平均水平,铜石并用。
但是那些回来的人的一番话引起了陈健的警觉。
世界是不断变化的,自己族群往前走的时候,其余族群也在往前走。
陈健听到了一个转译过来的、大致意思的词汇,这个词汇证明了南边那个族群已经快要成型。
一个很简单的词汇,绝地天通。
听起来很玄妙的一个词汇,但对于南面那个族群来说,这是影响整个族群的一件大事。
绝地天通,说白了就是断绝了私人或是某个氏族用自己的方式与天地沟通的权利,将神权收归余一人所有,同时以神权为依托和法理做到诸部统一成一个文化族群的事。
换种简单的说法,这就是南方那个族群的一次“宗教”改革,这不亚于弄出了铜与定居,因为以此为依托的是南方族群集权体系的建立。
原始宗教下,神灵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高的说法,因为神是以人类社会为依托的想象物,没有一个完整的人类社会就没有一个完整的神系。正如之前草原诸部的土地神与战争神之间的争端一样,无非就是两种生活方式在神权上的争夺。
一开始,氏族首领或是祭司掌握一些法、农时之类的事,他们是可以沟通天地的人。
随着时代的发展,即便是同一血缘的氏族迫于生活压力开始迁徙,那些掌握了祭祀方法的人成为了新的氏族首领或是祭司,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将祖先神灵化、发展出诸多不同的神系。
再到铜石并用之后,人们开始定居,但是恶劣的自然坏境和原始落后的种植方式很容易出现灾祸,于是人们开始自己祭祀。
久而久之,这种祭祀变得频繁,开始出现大量的祭祀浪费,很多人不再专心从事生产,而专一地成为了忙于和天地沟通的人。
和大河诸部不同,大河诸部在几十年前华粟同盟建立的时候,族群中的先贤智者给出了一种愚弄神灵的办法,将祭祀的用品用“生死所食所用不同”的借口变为了简单粗糙的东西,不会影响族群的发展。
本来这种收回神权的方式在华粟同盟成立之后也会逐渐出现,但是华粟同盟成立不久最有威望、有可能将这个族群统合为一个国家雏形的首领英年早逝,氏族分裂,但是留下了一个理性祭祀的习惯。
但是南方族群或许走的是另一条路,一条非理性祭祀的路。陈健听回来的人说了一些在南边的见闻,之前的祭祀极为频繁,神职人员过多、很多人号称有沟通天地的能力其实和陈健做的差不多,声称每个人都能和祖先沟通,但是陈健丰富了这个体系,以简单的实践论偷换了一些概念,并用前世的知识垄断了解释权,争取在死前只要脱离蒙昧这就是好的,但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速度积累技术,这就是作死。
对南边的那个族群来说,时间一久就会出现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诸神并立、各个城邑氏族之间都有自己祭祀的神灵,从而出现分离的倾向;要么就是非理性祭祀大行其道。
每个人都有和天地沟通的权利和能力,也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为的解释权,也就意味着首领的权利缺乏了神权法理,更意味着不可能出现一个统一的文化圈族群,更别说一个集权的首领。
按照回来人的说法,十年前南边族群的很多人对于那些很多可以沟通天地的人已经厌倦,因为连法都是不统一的,还供养了大量的祭司阶层,用各种不同的手段去祭祀天地沟通天地。
换一种说法,天、地、人并没有分开,天地都能管到人间的事,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天地的指引,活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人只是天地的附庸品。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南边族群的人在晚了华粟同盟二十年、晚了东夷诸部十几年之后,展开了原始宗教下的宗教改革。
最大的氏族同盟的首领在祭祀了天地后,宣布了一件事,一件对南边族群来说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他在祭祀天地后,天地命令神明噼开了天地的距离,从此之后,天、地、人之间各管各的事,人们不再能够随意沟通天地了。
人间的权利独立于天地,成为真正的、人的首领。
天地的距离扩大之后,留下了几座山做为通天地的大荒之山,而这些掌握在诸部首领的手中。
换而言之,除了首领或是首领任命的祭司之外,任何声称能够沟通天地的人都是假的,也没有这个资格。
往神权里说,统一了神权,以法、农时、科技为名掌握了神的解释权。
往世俗权利里说,天地人分开了,人是平等于天地的,人间的首领和天地诸神是平等的,不是天神高于人君一等。
人君自此之后,可以大肆地吹牛逼说自己和天上的某某神谈笑风生见的多了甚至驾车同游倘若南方族群有车的话。而不再是之前的低一级只能请示、拜见、膜拜。(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远方的消息
这种天地人分开的格局是世俗权利膨胀之后的一种选择,有时候这种办法可能就是各怪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分离后有些族群选择了一直压制宗教,有的族群则是在宗教出现后无奈地被宗教夺权,最后将蒙昧时代就已经完成过一次的宗教改革再来一次;有的则是在神话时代早熟地完成改革后一直延续,省略了这一步的轮回。
天地人分开,不是说不再祭祀,因为那样不符合长久的半蛮荒时代的思维方式。
但是首领通过将祭祀正规化、神圣化的办法垄断神权,却可以杜绝这种非理性祭祀的方式消耗族群的力量,而且还有各种借口完成族群的统一。
不论怎么样,这都是一种进步,也宣告了南方族群氏族时代的解体和族群自然发展极有可能形成一个正规的文明。
从氏族时代的战争唯一目的就是血缘仇恨,到如今的五花八门的理由、借口,无疑证明战争已经有利可图,掌权者的管理水平正在逐渐拥有统治一个国家雏形的能力。
这正是陈健所担心的问题,就此时的情形,大河诸部、东夷诸部、大河南岸的族群,都有可能发展出独立的文明。
时间拖得越久,这种整合就会越发麻烦,可能要经过数百年甚至千年的时间完成彻底的吞并和消化。
而让文明只有一个声音,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文明成型之前将其打回氏族时代,不准其有一个统一的国家雏形。要么血腥同化,要么赶出最适合文明发展的河谷平原让他们失去发展出强势文明的机会。
如今生产力落后的情况,一场持续三五年的战争就足以宣告一个族群的彻底失败。而大河诸部有陈健提供的技术优势,三五年的时间战败后需要几十年的修养生息,但这几十年很可能就是致命的一段时间。
史本就是残酷的,很多氏族连名字都没留下就彻底消失了。这个时代这个坏境,陈健所在的族群有个极大的优势:长得都差不多,文化也没有天差地别的区别,语言不同但却属于相同语系。长期来看,殖民筑城、优势文化侵略、武力打崩对方最后可能的统一的几座城邑就足够。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办法,同化的事交给后人,如何选择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冲淡。
而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在名义统一后击败东夷、南渡大河让南方的族群失去统一的机会。
所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族群的发展情况,也所以他必须要把一些事的速度加快了。
他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并不是为了现在就准备战争,比起东夷这个族群的威胁要小一些,毕竟离得还远。
马上就要前往粟城成为诸部的大祭司,在这之前他需要安排一下离开城邑后的种种事,不惜代价地准备一些彰显城邑实力的礼物,还要让夏国的这些管理层知道一些事。
世界很大,除了附近已知的文明族群,更远的地方可能还同样拥有这样的族群,让他们开眼看看比这之前更大的世界与不同。
等到人都到齐后,陈健让那个从南方回来的人,用自己的眼睛讲诉一个在众人听起来光怪陆离的世界。
回来的人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后,缓缓讲诉起了他这一路的见闻。
“渡过大河后,三五百里之内尚有大河诸部的城邑。再往南越过一些山,大约五六百里就有了南方族群的城邑了。靠近大河诸部城邑的地方和咱们的有些类似,不过还不太一样。”
“我们跟着那些人从第一座城邑开始,向东南又走了二十余天,终于来到了他们族群最大的城邑。”
“城邑依山而建,附近有片大泽,大泽中有勐兽,皮甲坚硬,牙齿如刀,尾巴摇曳如鱼,然有四足,力大无穷,一口便能将牛拖入泽中。有氏族城邑专以此凶兽祭祀,也有氏族剥取皮以制甲。”
“那里的牛也与我们这里的牛不同,我们这里的牛毛色发黄,而那里的牛毛色发黑,体形壮硕,犄角又长且弯,喜好游泳。”
“那里没有马,却有比牛马都大得多的野兽,牙齿极长体形巨大数倍如牛,耳如蒲扇,偶有驯服用来驮物,或取牙以作礼器。”
“那里的人种植一种米,晶莹如玉,米粒比粟米要大的多,颜色如雪。”
“他们有铜有石,各色农具,但是没有稷镰,成熟后薅出苗穗,也和咱们处理粟米差不多用石臼捣碎。他们称唿自己母亲的兄弟时和他们用来捣米的石臼一样,听说氏族时代的时候和我们一样知其母不知其父,诸如舂米之类的事就由母亲的兄弟完成,故有此称。”
“他们会造船舟,善于捕鱼,捕鱼比咱们多,会结网。”
“他们也有衣冠,但是因为天气湿热经常袒露上身,喜欢用赭石涂抹在赤着的上身上。”
“他们用来织布放线的东西不是麻,而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就是姬夏让我去找的东西。不是长在树上的,而是和草一样,大约一人多高,开花后结果,果如白云,远望如花,他们称之为棉。”
“他们纺棉的办法和咱们之前差不多,都有陶做的纺轮,不过织的布比咱们要差,不如咱们的细密。那种布摸起来比咱们的麻布要舒服,但是穿着热,咱们的麻布反倒更适合他们那里。”
“他们也会榨油,是用棉籽里的油,不过不是用来炒菜的,他们没有铁锅,也没有铜的,是用来点油灯的,黑烟很大。”
“对了,铜……他们的铜器做的还不错,那座最大的城邑附近就有一座大铜山,那也是那座城邑建在那里的原因。他们也会用蜡做模子,也会同陶土。”
“他们会挖水井,因为那里沼泽众多,很多沼泽里的水不能喝。不过他们挖井的办法和咱们不太一样。”
“他们也有陶器,长得和咱们的不太一样,和别的城邑比不知道,反正比橡子烧的要好得多。”
“他们也有耒耜,不过大部分是骨头的,也有石头的,还有铜的但是少见。”
“他们还没有文字,但是诸部之间的话语都差不多。”
“他们的房子和咱们也不太一样,墙壁不厚因为冬天不冷。城邑内的房子也是夯实地基,但是上面的黏土都用烧陶的办法烧的坚硬,用来阻隔水汽。”
“城邑之外的屋子都是离地大约一人高,有柱子支撑,上面铺着木板茅草,木板之间有缝隙。木板之下养着猪狗之类的畜生,也有一些不能飞的禽鸟。”
“他们造木器的水平很高,和咱们差不多,卯榫的很好,大约要是不好就不能用木栏杆做出高出地面的屋子。”
“他们也有作坊,还有很多奴隶,很多奴隶都用来种植。还有一些是之前的氏族亲族或是违背了随意祭祀规矩的祭司。”
“他们那里蚊虫和蛇比咱们这里多得多,所以他们既害怕又讨厌,每年五六月份的时候都会采集很多古怪味道的蒿草,和咱们一样挂在屋中或是晒干了驱除蚊虫。”
“我们在最大的那座城邑见到了他们诸部的首领,送上了铁器火药之类的礼物,他很高兴,也问了我们很多事,同意用种子或是棉来交换铁器之类。”
“他们的首领精通法,在城邑的正中心有几根极好的木头做的柱子,和东边的山一起,站在某个点,在四季可以通过不同的柱子恰好让初升的太阳将影子照过来。”
“他们把咱们大约五月的时候当作一年的开始。他们数数和咱们以及东夷人一样,也是十个十个的数。”
“大约是他们的房屋建在木栏杆之上的原因,他们相信天地之间是有几根木头支撑的,而且就是首领用来观察日出的那种木头。那种木头很少见,据说只有在首领规定的几座大荒之中可以沟通天地的山上才有。他们相信在那些大荒山上爬这种树可以爬到天上去,也有很多人去寻找,但是这几年首领不准了,说是他和天地沟通过了,天地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只有一种特别的神木才能爬到天上去,别的树都不行了。”
“首领很富足,但也很睿智,几年时间不再有人随意祭祀,首领亲自领头祭祀,并且带着族人种植,这些年族人都很富足,又暂时没有水患,鱼虾众多。”
“女人喜欢以贝壳为饰,但是没有钱,基本上还是互相交换。已经有穷有富,生下的子女有父亲起名字,不再是由母亲起名。首领带着众人种田、捕鱼、造船之类,已经有了奴隶耕种的私田。”
“他们没有戈,但是有矛,不过用矛的很少,都是用些铜剑、石斧之类,因为矛不好在河泽较多的地方施展吧?”
“他们没有车,更没有战车。”
“他们有弓箭,但是箭术可能和咱们夏城人差不多,射的不是很远。但是他们有一种毒草或是蛇蜈蚣之类的毒涂抹在箭头上,很容易射死人。”
“他们的士兵爬树比咱们强得多,爬得很快,而且都会游泳,也会撑船,有水牛皮做的简单的甲,习惯带着牛角的装饰。哦,对了,还有一种牛,体形也不小,但是只有一支角,但是不能驯养。”
“他们也不再是氏族时代的习惯做为法律规矩,而是和咱们差不多也有了规矩法律,而且有五种**的刑法,还有一种把人扔到泽中喂食凶兽的可怕惩罚,或是把人绑在树林里等着各种虫子把血吸干。”(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大祭司的预演(上)
归来者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南渡大河两千里之外的种种见闻,屋内的一些人都听的有些痴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张着大口可以吞噬牛马的鳄鱼、古怪而又巨大的象、巨大的蟒、可以食用的如同玉碎一样的米粒……
相距一千五六百里的距离造成的这种差异让他们第一次知道世界的广阔。即便他们中的一些人跟随陈健去过东夷,但那基本是是同纬度的差异,稍微暖和一些却还没有出现如此之大的区别。反正大野泽附近是没有大象和鳄鱼的。
至于稻米,一些人是见过的,双方族群之前就有交流,但是携带的不多,只是一些人尝过一次。
跨经度与跨纬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那些想象不到的物种,超出了人们想象能力的、存在的实物,比起那种口头的宣讲更容易让人知道世界的广阔。
物种的重新分布也顺势造就了这种古怪,譬如理论上不该出现的亚灌木的棉花,在没有见到实物之前,他们很难理解一种植物的种子怎么会是像云朵一样的白色花朵。
陈健想了一下,用柳絮或者杨树毛子来解释了这种作物。
“明年开始,咱们这里也要试着种植一些这样的棉花。这种棉花可以纺线织布。”
“为什么要选择种这种东西?有人可能会说咱们已经有了麻布和蚕丝,但棉并不一样。”
“麻需要放在水里沤,沤烂了之后还要女人一点点地撕成丝,弹开之后才能用来纺线。如今染坊司除了纺羊毛之外,也可以纺这些麻线。但是纺织的速度太快了,而拨麻的速度太慢了。”
“如果咱们开始种植棉花,这些棉花天然就是可以纺线的绒团。需要的只是用人挑出棉中的种籽,再将棉花弹开,这比起那些麻布可以省下更多的人手。”
“我估摸了一下,每个人如果熟练了,一天可以挑一斤到一斤半的棉花用来纺线;而如果是麻布,一天就算什么都不干也不能剥出这么多的麻皮。”
“假使有一千个人专门从事纺线织布,用麻线的话,需要九百个人从沤麻到剥麻,但只有一百个用来纺线织布就够了。但如果用棉花的话,咱们可以一半的人弹、剥,而剩下的一半用来纺线织布。”
“咱们要的是衣服、布匹,这一千人就相当于比之前提高了五倍的产量。平均下来每一匹布需要的人手少了,可是布匹咱们还是卖那么多钱,咱们就能赚的更多,能养更多的士兵。”
“所以明年咱们要在榆城、新华两城试着种植棉花,户部的准备一下明年留出最好的土地。计划统计司这边我会提前准备,弄出适合纺织棉花的纺车和简单的木织机。”
“这是明年的一件大事,一定要提前准备。运输司还要准备一支驴子骡子的商队,南渡大河,携带铁器去换更多的棉籽,以及买一些会种植、纺织的奴隶。顺路,还要邀请一些亲贵来这里看看,顺带问问南边那个族群的很多事。”
济济一堂的几十个人不管是不是和户部或是计划统计司无关的人都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但是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姬夏,试种这种棉花倒是没问题,但是为什么要种在新华城?很快就会被东夷部族学会的,要我说,咱们就种在榆城附近就行。”
“对啊。”
“新华城那边到底要怎么弄?姬夏不是准备也把东夷人也都弄成国人吧?”
陈健笑着摆摆手道:“先不急,这就是今天把你们都叫到这里的原因。如今除了东夷,在南边还有一个方圆千里的大族群,今后该怎么办?这是需要提前准备的,需要用五年、甚至十年的时间准备的。”
“先说这边试种棉花的事。”
“夏郡附近可能有些冷,种植未必合适,再者娥、卫两城如今多多养羊,咱们多少也要给他们留些好处,毕竟咱们还是盟誓过的盟友。”
“至于新华城,不但要种棉花,还要种更多的粮食。”
“传不传到东夷那都没有事,传到了更好,咱们的织机和纺车严禁私营,只有染坊司里有,他们种出来用他们的办法织布其实和麻差不多。”
“再一个,就像是雁鹅下了很多蛋,你全都放在一个柳条筐里,一失手一下子就全都没了。”
“这几年得祖先庇护,风调雨顺,但是不久前的几年还有大旱、洪涝之类的事。前年馍城遭灾的时候,我就说过,大河诸部需要一个共同的首领。东家日出西边有雨,调配丰产的粮食去遭受灾祸的地方。”
“如今呢?大河诸部实际上并没有一个真正的首领。咱们夏国在粮食上必须要保证足够的粮食以防备灾荒之年。所以夏郡、榆城、新华这三地都要开垦。不但要开垦,而且还要投入很多的人开垦。”
“这三郡相距数百里甚至千里,不论哪一处出现了灾荒,另外两城的粮食也可以运抵,不至于挨饿。如今咱们的铁、铜、武器之类可以和别人交换,那是因为咱们的粮食够吃,一但不够吃了,他们未必会和我们换的。”
“这就又转回来了咱们怎么对待东夷人这件事上,因为你们也知道,新华城那里并没有太多咱们的人,夏郡动员族人前往东西二县都费尽心思,何况去千里之外?”
“所以新华城最主力的垦荒人,应该就是东夷人或是东夷人的奴隶。怎么诱骗他们来到新华城?如果来了新华城仍旧是当奴隶,那么在新华城和在东夷有什么区别吗?倘若如今咱们有十万人,并且不会计较自己的得失,听从王命欣然迁徙到新华城,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这十万人足以把所有的东夷人都抓来当奴隶,还不用担心他们的反抗,但是咱们有吗?”
“既然没有,所以就不能把他们全都抓来当奴隶。要记住一点,以后咱们在新华城和东夷人交战的时候,不要说把所有东夷人抓来当奴隶的事,那样会激起他们全部的反抗。”
“就像是一把筷子,全都团结在一起,咱们想要折断就很难。”
“对于那些靠近新华城的城邑,他们和咱们走得近,咱们就不去攻打;和咱们做对的,就一定要攻打;奴隶逃到新华城,可以允许他们耕种土地缴纳赋税,只不过这土地是咱们的,工具也是咱们的,咱们要收的赋税很高;甚至咱们可以喊出人并未生来就是奴隶的口号让东夷的奴隶反抗他们的主人,以迎接王师。”
“目的就是将这一把筷子变成一根根的,从内部搅乱他们。吸引奴隶、鼓动平民、屠杀武士勇士、逼走首领亲贵这些掌握了东夷祭祀、语言、礼法、风俗的人。”
“东夷和咱们共享一条大河,最终只能有一种文字一种风俗一种祭祀,而那些奴隶懂吗?根本不懂。他们的下一代就可以认为自己就是夏国人,就是大河诸部的人,因为那些传说、祭祀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又没有文字、史,他们只需要吃上几年饱饭。”
“但是大河南边的那个族群又不一样。他们不是比东夷更有威胁,但是那里闷热潮湿,不适合咱们征战。但是放任他们发展下去,百年后可能就会诸部团结在一起,甚至从咱们这里学会了文字和官制,从而让他们的史传播下去。”
“咱们要在处理完东夷的事之后,向南远征一次,打垮他们的部族首领,让他们百余年内不可能统一团结在一起,等到咱们的后代人多了,再慢慢在那里筑城迁徙过去。”
“毕竟,那里和草原还不一样,那里也适宜耕种。只要适合耕种的地方,都应该是咱们的土地。”
“这件事可能就是咱们今后十年,甚至二十年要做的事。”
“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咱们这些人死之前,要完成三件事。大河诸部有一个共同的王;灭掉所有明白东夷礼仪、文化、传唱诗歌的人,或是将他们驱逐到遥远的苦寒之地;南下征战一次击溃南边族群的大首领,毁掉他们最大的城邑,让他们陷入征战。”
“人总是要吃苦的,咱们这一代人吃了苦,后代的人便可以不用吃这苦。天地虽大,但终究有尽头,孩子越来越多,适合耕种的土地就有那些。如今看起来土地一个铜币都不值,到处都是,人才是最贵重的;但总有一天,人会比土地更低贱。就像是铁一样,在咱们冶炼出来之前只是一堆破石头,可能只需要一万斤粮食就可以换来一座矿山;但如果现在的话,其余城邑发现了铁矿,又怎么可能是一万斤就能换来的?”
“在这里的诸位,曾经有我的血缘亲族、有夏城老亲族、还有逃走到大野泽的奴隶……但如今诸位都是夏国人,都是大河诸部的人,我们之前的种种矛盾争斗如今都没有必要,而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为后代准备下一片可以容纳千万人生存的土地。”
“先东后南,这就是咱们实现这一切的笼统办法,所以今后的一切都要以这个基础准备。”
“如果不知道五年后要干什么,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夏国小吏;如果不知道十年之后要干什么,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夏国高级官员。”(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大祭司的预演(中)
“知道了今后我们要做什么,还不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还要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知道生者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曾有人问过我,死后到底是什么模样,我没有回答。”
“活着的事还没有做好,又怎么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就去谈论死后的事呢?生者有生者要做的事,死者有死者要做的事,互不统属,死后的一切都不该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事。”
“至于天地,那太过广阔,纵然祖先眷顾,我又怎么能够解释清楚呢?”
“所以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咱们不谈死者鬼神、不谈天地神怪,只谈生者的天地。”
陈健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些人,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原始的世界观问题,这是他成为大祭司之后必须要面对的事,发起一次不亚于南边族群绝地天通的原始世界观变革。
成为大祭司必须要解释天地、解释生者的世界,解释天地之间的运作。如果他活的足够长并且真的完成了诸部的统一,在成为大祭司之后的一些话就不能胡乱说,这造成的影响太大,之后的很多事都要以此为基础进行修补。
而面前的这些人如果能够听懂并且相信,纵然这些理论漏洞百出,却也足够支撑起这个时代的原始世界观了。
这不是一件毫无意义的小事,你不去忽悠,就有别的东西占领,一旦形成了可以自圆其说的体系,再去打碎就太难了。
等到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陈健拿起了炭笔在洁白的、石灰粉刷过的墙壁上,熟练地画了一个黑白熊阴阳鱼,这是下面众人所耳熟能详的东西。
实际上他的原始体系就是以这个为基础的,真正的东西解释不清楚,那么就只能穿凿附会。
早在这次之前,他就已经尝试过一次忽悠了,而且忽悠的效果暂时看来还是很成功的。
就在当初农学班的那群人前往农庄的时候,陈健给过他们一些豌豆的种子,因为那些豌豆的种子是挑选出来的,因而问题也就随之出现。
去年收获之后,石泉等那些农学班的人曾经拿着收获后的豌豆来找过陈健,陈健在给他们豌豆之出就在琢磨怎么解释的问题,用那些农学班的人作为第一次尝试。对不对另说,能够自圆其说不至于谬之千里就行。
当时那些人拿着豌豆来找陈健的时候,鉴于在他们走前陈健特意叮嘱过的观察高矮以作记录的事,所以问题也是关于高矮的。
那么多豌豆中,凡是矮的豌豆长大后都是矮的,而高的长大后结出的种子再中下去,却有高有矮,而且高的明显比矮的要多。
陈健当时就已经准备开始了忽悠,也是画了那么一个黑白熊阴阳鱼,告诉他们世界万物都有阴阳两种,是对比的。
譬如有日便有月、有高则有矮、有冷则有热。
高对于矮,就像是阳对于阴。太阳出现后,阴就被阳所隐没,所以看不到黑暗。而黑暗本身是存在的,一旦遮住了太阳黑暗就会出现。
所以这豌豆本身内部也是阴阳分开的,矮为阴、高为阳,就像是这阴阳鱼一样是阴阳分隔的。和人一样,需要男女交合才能生出娃,如果生出的娃是个黑白熊阴阳鱼一样的本质,那么必然是父母各给与了一半。
豌豆也是一样,矮的是纯阴,父母都是纯阴,所以开花后结出的豌豆也是纯阴,自然全都是矮的。
而高的,本身就是阴阳俱存的,各分出一半结合,可能是纯阴的,也可能是纯阳的,还可能是阴阳都有的。而纯阴的是矮的,阴阳都有的阳遮住了阴,自然就是高的,所以高的总是比矮的多。
这么一番狗屁不通的解释之后,倒也能够以黑白熊为基础没什么漏洞的给与了解释。
石泉那些人肯定不会懂基因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和他们讲,所以用这种笼统的类似玄学的方式给出的解释。
大约两天的时间,那些农学班的人基本明白过来其中的问题,并以这个为基础想出了一个办法:在挑选种子的时候,要挑选麦穗大的、麦粒多的、因为相对于小和少来说,大和多算是阳而反之为阴,所以麦穗大麦粒多的繁衍出的麦子总体来说是麦穗大和多的。
至于男人女人的问题,陈健也是用类似的办法解释的。对于人来说,从灵魂**这个层面来说,人分阴阳,既有**又有灵魂。但对于人这个东西本身来说,却又是另一种层面的阴阳。
陈健想了想去,想到了一个很符合如今男人地位提升女人地位逐渐下降、但还保留着氏族时代遗留下的地位这个事实的解释。
他忽悠这些人说,刨除掉**灵魂这个二元来看,单单看**依旧是另一种阴阳。
女人是纯阴之体,所以女人会有月事,和月亮一样,而月亮相对于太阳来说自然是阴。
而男人的**则是阴阳相济的,所以男人有乳,但却不能哺育后代;男人会哭但却不如女人那样经常哭;男人力气大但又不能无限地干活;男人没有月事等等。
所以生出的娃在**上,是男女各占一半的。
有人便问陈健,按照这个道理,其实是可以生出力气极大、没有乳、不会哭的最阳刚的男人。陈健说是这样的,只要男人和男人能生孩子,生四个可能就有一个是真正阳刚毫无阴柔的男人的,但是他又告诉了这些人最好不要尝试,因为生不出来。
这个理论如果在男尊女卑已经完全成型的时代提出,这会被喷死,因为一旦到了那个时代还涉及到一个问题:生男生女是因为女人还是男人?他要是敢在男权稳定的时代说生男生女是和男人有关,估计会被人直接两个大嘴巴子抽脸上,然后绑起来扔到水里淹死。
而此时抛出这个扯淡的理论则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就夏国这些人而言,脱离母系时代还不久,女人的地位由于生殖崇拜的习惯问题依旧不低,而且有纺织、接生以及将来的捞纸、磨火药等工作,没有立刻降到谷底。
白纸一张的人们走出山林,刚刚吃饱了开始考虑为什么、从何来从何去的时候,就被陈健灌输了一顿伪科学,并以这个阴阳鱼黑白熊为基础构建了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世界观,接受这个观点也并不难。
唯一的后遗症就是那些农学班的人在琢磨着种牛种马的时候,会偶尔琢磨一下能不能让两头强壮的公马生出一头更强壮的纯阳公马,但是问题不算太大,陈健也任由他们去折腾,反正弄不出来。
但他相信,今后的农学育种、选种之类,至少有了一个正面的指导。
农学的基础和尝试奠定之后,陈健就一直琢磨用类似的办法把整个世界忽悠出来。
这当然不是唯物的、客观的世界,而是基于一种想象之上的、贴近真实客观的主观世界。
比如人的伤口,是因为一些坏的灵魂所化的实体小虫子吞噬了**,从而让人阳盛阴衰,导致了溃烂从实体的物质变为了虚无的坏的灵魂,没有**的支撑灵魂在生者的世界是无意义的必然消散的。
这种解释在他自己看来纯属扯淡,但是在那些医药班的学生看来简直是真理,比如烈酒可以点燃,自然是至阳之物,可以将那些坏的灵魂消融,因此伤口上经常擦拭烈酒不容易化脓感染之类。
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准备,需要把一切笼扩进去,成为一种二元论的思维方式,融合进去矛盾论之后,变为一种畸形的二元世界。
从人的出生,到灵魂与**的结合,再到生者学习让灵魂壮大,以及四季变换、日月初生种种的一切,都在这个框架内。
有些是贴近事实的,有些则就会是纯属扯淡,但只要能够给出一个自圆其说的解释,留下最基础的东西,任由后人发挥,这在这个时代就是进步的,至少比天定一切的论调要进步,没有什么事可以一蹴而就,有时候必须要走弯路。
于是此时,面对着整个夏城的高层,陈健又一次从阴阳鱼黑白熊开始忽悠,先是讲了大致的世界观雏形,接着开始解释了日月交替是因为阴阳相济:只有太阳不好,只有月亮也不好,两者互相争斗直至妥协,各占一半。
不是因为一定是这样,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存在,或许天下的某个地方不是这样的,有永夜也有永昼,而那里不会有人生活,即便生活也会无比艰苦。
再由这个讲到了妥协和矛盾,再讲到如果治理一个国家,保持国家的稳定。
“任何城邑都是阴阳融合的。就拿别的城邑来说,奴隶假使为阴,则奴隶主亲贵为阳,互相争斗彼此妥协,这个城邑才能稳定。倘若亲贵想要让奴隶只干活不吃饭,那奴隶肯定会反抗,最终城邑就完蛋了。”
“一个不至于毁灭的城邑,一定是阴阳调和互相妥协互相接受的。否则毁掉的就是整个城邑甚至整个国家。”
“我和在座的一些人说过,阴阳之间的争斗一直存在。有些人觉得,阴阳争斗就是嗟、泽那些人反抗主人杀死主人,其实并不是这样。”
“亲贵们给奴隶拴上绳子、组建军队、绑住双手,想让他们多干活,难道这就不是斗争了吗?”
“只不过亲贵们总是赢,而奴隶总是输。”
“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奴隶反抗才是斗争,而栓绳子、烙印记之类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斗争,这么想就是不对的。”
“你不知道这斗争存在,就没办法管好奴隶,也就没法更好的盘剥而不至于他们反抗。知道斗争的存在,对主人来说意味着可以更好的盘剥,这一点你们要明白。”
“阳光存在,看不到黑暗,不代表黑暗不存在,只是因为阳光战胜了黑暗,仅此而已,但你不能说没有争斗。”
“因为一直胜利,就以为斗争不存在,那是危险的。当然,咱们夏国的奴隶已经不多了,可是斗争还在不在?要我说是在的,只不过阴阳之间不再是主人和奴隶了,很多人的脑袋还停留在其余城邑里奴隶和主人之间的那点破事,从而不能正确认识咱们今后要震压什么、要反对什么、要盘剥什么,这就是危险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大祭司的预演(下)
“说个最简单的,奴隶生而为奴,生下的儿女也是奴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若把他们当牲口,一个人管十个牲口,看起来这很合理,也很容易,大家都喜欢。”
“但是你们要考虑一个问题,这些牲口会说话,可以思考,所以他们必然会反抗。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
“再者,好比将那些东夷人抓来当奴隶,理由就是他们是东夷人,所以他们就是奴隶……这样不是在一直告诉他们,他们是东夷人吗?即便那些平民、奴隶之前不知道,但是被我们整天说,他们也会知道。这相当于我们给了他们一个反抗和团结的理由。”
一干人对于这个说法并不反对,他们可以理解陈健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之前的夏城,反抗度最高的就是那些草原诸部的奴隶。因为夏城之前的规矩很明确,所有奴隶只要表现得好都可以获得隶农之后变为野民的身份,唯独那些草原诸部的长相肤色和夏城人完全不同的那一批,根本没有成为人的可能,因而反抗也就最为激烈。
这算是这些人为数不多可以以史为鉴的史,那些规矩实际上就是在不断提醒草原诸部的身份,原本一些仇恨冲突的两个人或许也因为这种身份的认同而团结在一起反抗。
倒是有人想过,整个夏城蹲在草河一动不动,就是不断生孩子,等到人口多了再东下。
然而被陈健鼓动起来的这些人又都盼着自己这一世能够干出一些经天纬地留名后世的大事,因而自陈健而下的这群人都等不起。
陈健笑吟吟地看着众人,见众人没有反对,又说道:“当初那些嗟、泽等人还不是百姓的时候,曾带着那些作坊工为他们的孩子争取了一次能学习认字的机会。”
“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写课本了,但是有些首领看了后很不满意。他们建议我写这样一番话,专门教给作坊工的子女。”
“说是:虽然我人贱地位低,但是如果我勤劳喜做不反抗,受到辱骂我能逆来顺受,也能感动亲贵来爱我。贵人住在砖石房,贱人蹲在茅草下,天地安排他们分等级,地位有贵也有贱。贱恒贱、贵恒贵,朝阳东升夕阳西落,天地至理。”
听到这,那几个曾经当过奴隶如今已成为夏城高层的作坊工领袖一个个忍不住骂了起来,捏紧了拳头。
陈健却也没指名道姓地说出是哪位首领的提议,笑呵呵地说道:“我就想,这样下去真有用吗?至少在咱夏城、在草河附近的几座城邑大抵是没用的,你看卫城的卫渊之前也不过是养牛的无姓之人,可见天地并没有安排这些东西。”
“既然咱们夏国的人并不信这些,我也没有写在课本上,有些东西就不能和别的城邑一样。咱们自己都不信贵恒贵贱恒贱这一套,又怎么去说服东夷人世代为奴绝不反抗呢?”
“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人的身份,但不是享受待遇的国人。并且告诉他们,只要努力好好干活,总有一天也会和咱们过的一样。这样一来,他们反抗的时候只会想:我反抗是因为我吃不饱,我没有土地。而不是因为我是东夷人,所以我生而为奴,所以我要反抗大河诸部。”
“不是奴隶,还能盘剥,这应该怎么办?这就不能用之前对待奴隶的方式去对待他们,而是要用一种新的办法盘剥。”
这话一说,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但是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
陈健在墙上随便画了一个矩形道:“假使这是咱们国人的土地,每户分了百亩,这里面有休耕地,有草场,还需要把麦、菽豆、粟米分开种,错开收割的时间。一户人,一男一女,如果只是种百亩地,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收割的话就忙不过来。因为种地有牲口,有犁铧,有耧车,但是收割却只能靠稷镰,丰收的时候一天也就一户两人也就割四亩地,歉收的时候或会多些。”
他又在大矩形的附近画了一些小的土地,说道:“这附近的小土地可以给那些逃到这边的奴隶和东夷人耕种。可以租给他们,咱们收地租。五六亩地名义上他们可以耕种,名义上他们如果耕种的好,还可以积攒钱财购买更多的土地、耕牛之类。”
“但是咱们都知道,只要稍微加一点赋税,让他们服服劳役,他们可能二十年或是三十年才能拥有自己的一块土地或是耕牛,稍微再加一点就只能盼到他们儿孙辈上了。”
“这些小土地是他们的,但是大部分土地是咱们的,所以他们需要租种咱们的土地,租用咱们的农具。他们忙完了自己地里那点可怜的收获后,想要赚一点钱怎么办?就只能帮咱们来收割换取一些钱。如果咱们足够懒的话,还可以把地全都租种出去,只收地租。”
“这和奴隶的区别在哪?奴隶是牲口,而租种土地的是人,这样他们的反抗也会轻得多,最起码他们自己还有个两三亩五六亩的土地,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不会反抗。但是奴隶毛都没有,稍微煽动一下就会反抗,咱们还要有一堆人准备在国内震压,这就又要多花钱养士兵。”
“如今土地这么多,给他们多了行不行?当然不行,他们种的多了,又怎么有时间帮我们干活呢?国人的好处体现不出来,国人会不高兴。将来土地和人比不多了,他们的土地更少了,那就只能靠租种咱们的地了。”
“如果说以前是主人和奴隶,今后,至少在新华城,咱们要尝试一种新的盘剥方式,我称之为地主与雇农或是小农。”
“咱们这代人要做的,就是多生产铁器,多培育牛马,多引诱更多的人来咱们这里。假使咱们的六七万国人不增加的话,咱们可以拥有二十万左右的非国人的人,而且不会反抗还可以缴纳粮食,并且会学会咱们的语言忘却他们的风俗习惯,甚至需要的时候可以武装起来他们让他们出征,只需要许诺一小块土地就行你们谁敢让奴隶拿起武器?但他们就不一样。”
“至于说土地本来空在那,没人开垦就没法种植,凭什么那些山川河流荒地是咱们的?这和奴隶之所以属于主人是一样的,欺骗就是。只不过我们比别的城邑更好,我们只要土地,而剩下的人则依旧是人。数万人里,总有三五个通过好好劳作买了更多的地,这就需要大肆宣传,让那些租种土地的看到希望。至少也能有五六亩地,农忙的时候做个短工,补贴家用。”
“那么从这就看出来了,以后咱们夏国要维护谁的利益?当然是维护咱们国人的利益,换句话说,要维护土地归某个人所有的制度,这是一切的基础。今后夏国的阴阳,不再是主人和奴隶,而是地多的和一点地都没有的。”
“咱们一定要坚定地反对奴隶主,奴隶都归私人了,谁给国家缴税?”
“咱们今后,要一屁股坐在大地主这一边,联合那些可以自己耕种自给自足的自耕农,将那些土地少的束缚在土地上。因为咱们的国人可以成为地主,别人也有一部分可以成为地主,所以这是咱们的统治阶层,不维护他们维护谁?”
“咱们今后,要用耕者自有十亩田、国家提供租用铁器农具的口号去征伐东夷。让奴隶、最底层的国人站在咱们这边,赶走那些掌握了文化、礼法的东夷亲贵。咱们要说,咱们是去解救他们的,而不是去侵罚他们的。解救万民、奴隶于水火,这就是咱们要相信的事。”
“虽然咱们都知道,其实只不过是换了种更好看更好听的盘剥方法,但是如果咱们都不信,他们又怎么会信?”
“这有什么好处?好处就是土地还有很多,在人口不多到咱们数不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反抗就会少一些。适合开垦的土地很多,至少六七百年的时间给咱们生孩子,除了外敌,没有可以掀翻夏国的内部不调。可如果一直用奴隶,这六七百年或许就不能消停,奴隶反抗会此起彼伏,关于这一点你们可以问问在座的嗟、泽等人,他们早就干过了。”
“还有好处就是变族群之间的仇恨为阶层之间的仇恨,让东夷分崩离析,不再是一个整体。咱们要反对的只是东夷的亲贵,不是要把所有东夷人都抓走当奴隶。亲贵赶尽杀绝,因为他们掌握着文化,是东夷如今的基础。而咱们几年后将有数百成长起来的小吏,咱们用不到那些东夷亲贵帮着咱们管理族人,咱们有自己的方式,有自己的官员,他们的文化传说也就不会留下来。”
“我们不是好人,但是比起奴隶主亲贵来说,我们又比他们好一些。如今不是看谁更好,是看谁更不坏。感谢耕牛铁器,咱们有了比他们稍微好一点的能力。”
“我们不问天地,只问人世,自然也就不需要借助天地的借口去攻伐。我们的理由是让更多的人过的比现在更好,我们能做到吗?能,因为那些奴隶什么都没有,让他们有自己稍微的一点土地就是比以前过的好了,这还需要求天问地吗?”
“今年夏耕的时候,我就会从新华城那里弄一批东夷城邑逃到那里的奴隶,送回到榆城。”
“你们要做的,就是统计、计算一下他们最少拥有多少土地才能不至于饿死。计算一下咱们征收什么样的赋税、什么时间调动他们服劳役才能让他们积攒七八年才能买得起自己的铁器农具,年头太多他们又会失去耐心看不到希望。但同时,又不能让他们的土地多到他们没时间在农忙的时候给我们干活,但又不至于让他们觉得比当奴隶还苦。”
“这就需要一个严格的计算,你们各部门都要派人去计算出来,深刻理解这其中的界限。既不能太严苛让他们反抗、又不能太宽松让他们整天忙活自己的那点事都忙不完。”
“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公产的收入,也决定了之后攻打东夷时的政策。还能让你们了解管理赋税的办法,不是拍下脑袋就定出的办法。你们统计后的计算办法、想法、为什么这么办,都要写出来,之后编成书,流传后世,作为下一批官吏的课本。”
这些人从作为夏国的中央官员后,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事,却也明白有些东西只有亲自去做了才能明白制定什么样的政策,很多事以后陈健也不怎么管了,这是希望他们多多调查研究。
但很快就有人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姬夏,你说阴阳调和,那么假如那些租种土地的人为阴,谁又是阳呢?”
“咱们夏城的国人啊。”
“可是这要怎么调和呢?”
“一旦那些人成为国中的人,即便不是国人,也是国的一部分。咱们的国人百姓又是另一部分。咱们就是要把咱们的国人培养成地主,将来如果可能的话都要按照爵等分到东夷各地去,让他们拥有几百亩地。”
“到时候那些租种土地的就和地主……实际上大部分是咱们现在的国人对立了。他们又没有力量反对,只好求助于国家,希望律法能够保护他们的租税不要太重;而咱们的国人当然也要求助咱们,让他们压制那些租种的人。”
“没有矛盾,没有不调,大家其乐融融,要国家何用?”
“一边强了,就打压这边扶植那边,尽量让大家都不要走最后拿起锄镐斩木为兵的地步,教育国人让他们知道阴阳协调的道理,不要弄到鱼死网破到头来乱成一团。”
“记住,咱们不是背叛了国人,只是从长远地为国人考虑。一年得百钱,几十年后被人砍了脑袋;一年得五十钱,得数百年……当然选后者。”
“所以咱们官员用的课本上不但要写奴隶主是怎么压榨奴隶的,还要写清楚租种土地应该如何收租,收租过重可能引发的后果。”
“知道了,这不是件坏事,也不用害怕。相反,这还是一件好事,对国人来说不懂怎么压榨,就不能更好的有计划的压榨到他们不反抗的极限。就看你怎么用了。”
“就算不写出来,真逼得底层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闭目等死吗?我看未必。所以还是写出来好,写出来,流传下去,也算是个警醒。”
“你不写,就像是坐在柴火堆上有人在下面点了火,你却还还以为没有,不但不浇水反而继续泼油。这不是好事。”
众人迷迷煳煳,有的不以为然,有的觉得没有必要,也有的颇有点自我陶醉的意识、觉得其实民众越愚笨越好、只要一些人聪明就行否则不好统治。当然,也有一批人对此极为认同。
大体上接受的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难,很多人都是亲眼见过奴隶反抗求活的,因此对新华城将要实行的制度很有信心,一小片一文不值的土地加上公产提供的农具和指导,就能换来大量的人口,还能解决农忙时候百姓爵等之上劳力不足的情况,还不用担心奴隶反抗式的动摇根基的暴乱。
唯一担忧的就是这么做,会不会引来其余城邑的不满?他们隐约觉得当初陈健诱骗一些城邑的亲贵子嗣来榆城学堂学习、分给他们奴隶战功土地、征战东夷的时候把最容易抓俘虏的河对岸埋伏让给这些人,教他们打仗夺权,替他们训练脱产私兵,教他们管理封地食邑……只怕真不是出于什么亲族一体的好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