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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军事首领

    “知道啦!我们才不会忘哩。”

    孩子们疯跑着,回头喊了一声,觉得健哥哥在说废话,自己怎么可能会忘记割草喂小猪呢?

    陈健看着孩子们远远跑开,觉得等到孩子们真正做出秤来的时候就给他们讲讲杠杆原理。

    对于抽象思维还不怎么发达的族人来说,先有实物再讲理论,远好过先讲理论再造实物。

    他才坐了一会,那些留在家中的族人们就围过来。

    “健,今天的食物怎么分?老祖母让我来问问你。”

    说完指了指那些在草棚下睡着的石姓族人,主要就是这个问题。槐花的族人既然选择了融为一体,有松做样板族人们很清楚该怎么办,但是却没处理过外族的事。

    “你去找榆钱儿,让她分些鱼干给他们部族,再借给他们两个大陶盆和一些陶罐陶碗之类的。让榆钱儿记下多少斤,以后还给我们就是。”

    “借?还?斤?”

    这个三词让那个族人很不理解,之前都是一家人,族里的东西是公用的,借这个概念根本没有。

    陈健解释了一番,族人们很快理解了,跑去找榆钱儿了。

    可是片刻后榆钱儿就跑过来问:“哥哥,九十九后面是多少?”

    “一百。”

    “那再多一个呢?”

    “一百零……呃,一百多一。”

    现在还没有零这个概念,只能用加法来代替,榆钱儿念叨着百这个词,登登登地又跑去秤鱼干去了。

    借和还这个概念必须要有了,如果一视同仁,槐花等人可能也会有别样的心思。对方既然选择了保留部族,那就必须要承受保留部族的后果。

    等到傍晚时候,睡了半天的人都醒了,陈健族人这边已经做好了晚饭,几个灵巧些的孩子拿着筷子和碗,席地跪坐在草棚下。

    石姓部族的人需要自己做饭,榆钱儿在石板上写下了借给他们的东西。

    鱼干一百多三十斤,鲜鱼九十斤,熏肉三十斤,盐五斤,这些足够石姓族人们吃两三天,剩下的就需要靠自己的劳动了。

    陈健有意邀请了石姓部族里的老人和孩子先过来吃饭,这是送的而不是借的。

    族人们跪坐在沙土地上,几个人学会了用筷子,其余的人则是端着碗用手抓。

    饭后看看时间还早,陈健将两个部族的人聚在一起,说要商量一件事。

    “松和族人的遭遇你们也都知道了,万一那个陨星部族过来怎么办?万一要抢走我们的屋子我们的陶罐怎么办?要知道,咱们可不是那种除了骨头一无所有的部族了。”

    “健,你说怎么办?”

    “我想咱们要准备一下。就算是狼群,也要有个首领。如今咱们两族在一起生活,吃喝的事各有自己的首领族长,但要打起来,还是需要一个首领的,专门负责打仗的。”

    下面的族人窃窃私语,互相交谈,认为这话说的没错。而且据松说,那个陨星部族有很多人,两族加在一起才能和对方抗衡,打仗的确要选出一个首领。

    陈健敲了一下陶盆,让众人静一静,说道:“我提议,让我来当这个专门负责打仗的首领,你们觉得怎么样?”

    自己的族人纷纷喊道:“当然。就是你了,健!”

    石姓部族的人讨论了一下,也统一了意见,只是之前还没有遇到过这种自荐的情况,都是公共推举,从没听说谁主动站出来要当的。

    全数通过了陈健作为军事首领的提议后,陈健叫来了族里的女人,叫她们教给石姓部族的女人编织柳条筐,以及如何用柳条筐捕鱼。

    几个熟悉了流程的女人带着他们去河边柳树从去砍树枝,男人们都被陈健叫到了丘陵下。

    轻壮男人两族加起来,将近百人,这在附近的部族中已经是相当大的势力了。

    如今部族间的战斗都是蛮打,谁人多谁就能取胜。

    陈健却深知有组织远胜无组织,那样乱打死伤比十分接近,而且陨星部族已经开始用陨铁了,这么乱打是要吃亏的。

    他不会打仗,也不懂兵法,如今只能摸索着来。

    叫来狼皮,让他选出十五个射箭的好手,实际上选出的都是原本的族人。槐花的族人根本不会射箭,而石姓部族手中更是连弓箭都没有。

    剩下的八十多人站成了一排,陈健指着大约两百米外的一株大树道:“一会听我敲树的声音,就奋力朝那边跑,看谁先跑到。”

    他走到那株大树那,找了根棍子用力敲了一下,对面的人就疯狂地朝着这边跑来。

    平时的追猎都是依靠耐力,这种短距离的冲锋依靠的更多是天赋和爆发力,也就二百米的距离,人群就稀稀拉拉地乱成了一团。

    他盯着最先跑到大树边上的三十个人,将他们叫到了一边。最后跑到的五十多人,则被他分到了另一边。

    这些人气喘吁吁,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陈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最先跑到的都是些精壮之人,狸猫和灰鼠两人也在里面,似乎回忆起了在山顶的事,笑呵呵地看着彼此,笑了。

    陈健说道:“你们这两群人,也选出自己的首领,现在就选吧,要选大家信得过的,以后你们的命可就在他们手里呢。”

    虽然是选,但毕竟自己的族人要多一些,所以选出的两人都是自己部族中的。

    三十人选出的是松,五十人选出的是大舅,都是熟人。

    陈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也预想到了是这个结果,于是伸出两根手指头道:“第二件事,咱们还是要商议下。真要是和别人打起来,有人逃走怎么办?有人不听我的怎么办?”

    老族人们有经验,喊道:“就带上鹰毛,去背石头呗!”

    也有人喊道:“不行,逃走就要流放出部族,只背石头怎么行?”

    新来的人不知道背石头和流放的事,赶紧打听是什么意思。

    陈健点点头道:“那就这样,逃走的人,流放出部落。不听我的,背石头。”

    他知道纪律不是一天炼成的,先从最简单的开始,让这些人知道纪律的存在,再慢慢增加。现在他就算拿出一堆军律,族人们一时间也记不住许多,一步步地来吧。

    将松、大舅和狼皮叫来,让他们今晚上必须认清楚自己管的那些人,不能弄错了,这就是他们今晚上的任务。

    “就这么点事?我身边的都是和我一起去打猎的,闭着眼睛我也能认全了。”

    狼皮觉得很简单,大舅却苦着脸,他管的那五十多人,很多都是生面孔,让他记住所有的,只怕要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才行。

    直到晚上总算记全了,陈健也没说怎么打仗,确定了一下都认全了后,就让众人散去睡觉了。

    第二天白天,陈健将两个部族的人打乱,去捕鱼狩猎采集,也算是一个交流的机会,同时让两族之间互相认识一下。

    狼皮带着那十五个人去外面狩猎去了,而剩下的人都被陈健带着去了草河支流的河岔去堵八字口捕鱼。

    摇着桦皮船寻找着适合的地点,每个河岔留下二三十个人,剩下的继续寻找。

    陈健告诉他们捕完鱼后都装进有盖的柳条筐里,将柳条筐浸在水里,这样能让鱼活的长久一些,鱼干的味道真是不怎么样。

    十几艘桦皮船回来后,在河边清点了一下鱼的数量,两千四百多斤,足够族人支撑个五六天。

    称完后赶紧在柳条筐上拴上绳子,扔进河里泡着,里面的活鱼不断扑腾着,摇摇晃晃。

    按照捕鱼的两族人数做了个除法,这事别人帮不上忙,按照人数记好该分给石姓部族的数量,让榆钱儿看管。

    榆钱儿虽然没看懂除法,觉得很神奇,但却绝不会质疑陈健算的对不对,在她看来肯定是对的。

    石姓部族的人也看不懂,可他们早被这么多的鱼晃晕了眼睛,分到的鱼足够族人吃很久,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下午在家里继续编鱼篓柳条筐之类,河边有的是柳树,老族人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新的族人和外姓也逐渐熟悉。

    除了编柳条筐之外,陈健还让族人们编织了几十个柳条盾牌。遇到铜铁刀剑自然是没有什么卵用,但对付投石索和石矛石斧却是聊胜于无。

    今后等有了牛皮,还可以继续加强,现在先让这些人熟悉这种兵器就可以。

    有了编织柳条筐的经验,编织小盾牌自然轻车熟路。两层柳条编好后用树枝在边缘编在一起。

    大约一公分厚,稍微有点沉重,用绳索在里面编出把手,正好可以挂在手臂上,遮住半个身子。

    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将男人们都叫到了河滩,按照昨天的分配,花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才乱哄哄的分成三堆。

    陈健的身边堆放着一堆柳条编织的盾,几个里面装满了草叶的布袋,还有一大堆的石斧。

    将装满草的布袋放在远处立好,告诉狼皮等人每天必须要射到靶子上六十箭才能吃饭。

    画好了距离,狼皮便带着人去射箭去了,看的别的人心里直痒痒。

    将石斧和盾牌交给松,让他分给那三十人。陈健演示了一下怎么挂这种木条盾,族人们很快就学会了,觉得真是个好东西,似乎可以不用怕狼皮等人手里的弓箭了。

    三十多人一人一柄石斧,一个柳条盾,几个人已经尝试着互相打闹起来。

    陈健在手臂上系上柳条盾,右手拿着石斧,喊道:“你们先别闹了,看着!”

    看着三四十米之外的一棵小树,陈健活动了一下肩膀,举起柳条盾遮住半边身子,举起石斧。

    嘶吼一声,全力奔跑着朝着那株小树冲了过去。族人们都以为他要砍树,可陈健冲到树边的时候,将身子一倾,柳条盾举在肩膀上,侧着身子狠狠地冲撞了过去。

    震得小树哗啦啦直响,落下了几片叶子,自己的胳膊也有些发麻。

    现在这个时代的弓箭射程有限,三四十米的距离之内还算有杀伤力,一但过了这个距离就全凭运气。

    现在他并没有找到马匹,选出的这三十人身体强壮天赋极好,陈健准备将他们训练成冲击斧兵,不需要太高的纪律性,只要能保证将来在披藤条甲牛皮甲的情况下在三四十米的距离发动三五次冲锋就行。

    快速奔跑起来后,依靠肩部的撞击是可以撞倒一个人,也可以打乱对方的阵型。

    一旦队形被打乱,只要配合得力就能形成局部优势,后面的大部队上就可以扩大战果,分割敌人。

    当然,这三十人还需要练习个人的搏斗技巧,这个就需要平时互相的练习了。

第三十二章 幻想

    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陈健还是很清楚这个道理的。只要保证自己的族群和将来的文明不会被其余文化圈统治,自己有的是时间。

    真要是数百年后自己的后世子孙真出了宁可剃发易俗也要借蛮夷助剿的废柴,免不得还要自己揭竿而起,扇他几个大嘴巴子挂在城墙上。他是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的,奈何现实残酷,他很清楚统治阶级的下限。

    所以他必须从头开始琢磨着打仗,用血来积累经验。真有那种神州陆沉风险的时候,武器的批判总能胜过批判的武器。

    理论上如果人人都是五字角斗士,在这个时代不需要什么阵型也能横行,但显然这并不可能,就如现在站在旁边的那五十多人。

    他们天赋不好,射箭不佳、冲击无力,只能依靠配合取胜。

    此时这五十多人眼巴巴地看着陈健,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要学那些人往前冲吗?

    “健,我们呢?我们用什么?”

    “你们别急,你们互相找出五个最熟悉的,五人一堆,选出五个人中你们最信得过的。去吧!”

    他知道就是这件事,等到晚上也未必能够完成,让他们先去乱一阵吧。

    好在族人们都知道了陈健的行事风格,上次盖屋子也一样,不是上面就盖的,而是先做了看似无关的事。

    一群人乱哄哄地互相叫着名字,按照平日的辈分、接触的时间等互相分配着队伍。陈健也没要求他们站队,只是让他们分组,这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麻烦。

    叫喊声笑闹声乱成一团,陈健也不管他们,走到那三十个人旁边。

    松走过来道:“健,我们就那么冲就行?”

    “当然不是。”

    陈健拿过一根绳子,伸直了放在地上,让松站在了最左边。

    “别动。”

    站好后,陈健又抓过几个以前松的族人,排在了松的旁边。

    就像是幼儿园老师抓小朋友一样,一个个地将他们排好。十人一排,总共三排,间隔一步半。

    排好后,族人们还是在里面乱动,陈健喊道:“别再说话了!也别乱动!否则一会就要去背石头!”

    总算稍微静下来一点,陈健走到松旁边道:“以后你负责,有人乱说话,有人乱动,直接抓出来背石头。”

    “这有什么用呢?”

    “以后你就知道了。每天晚上,只要不下雨你们就要站一阵,什么时候我喊一声,你们立刻能排成和现在一样的三排,就不用练了。我希望你们在盖完屋子之前,能够记住该怎么站。”

    松回头看了眼,觉得很简单,说道:“不用那么久,一天就够啦。”

    陈健失笑地摇摇头道:“那你试试吧。”

    他不是想让这群人站军姿,只是简单的排成队伍就行,将来冲锋的时候有大用。

    松把问题想到太简单了,人群散去后,绳子即便还在那,这群人仍旧是折腾了将近十分钟,这才重新站好,而且参差不齐。

    好些人忘记了自己之前站在什么地方,而排头兵也不知道提前站好,到处挪动。

    松这回彻底服气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健,我们难道就这么站着吗?什么时候练怎么像你那样冲呢?”

    “等着你喊一声就能站好了之后才能练,先去练吧。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别太急。”

    他拍了下松的肩膀以示鼓励,临走时说道:“松,用我的办法,真打起来的时候可以少死人。所以背石头不是罚他们,而是在救他们的性命,和你想要尝草寻药是一样的。”

    松点点头,重新回到队伍中,让大家散开,重新站好,可惜还是一如之前,乱成一团。

    陈健看了许久,那边乱哄哄的五十多人也分成了十个小队,五个人一队,也选出了自己信得过的人当做五人小队的首领。

    陈健记下了这十个人的名字,而这些人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在他们看来打仗就是拿着石斧石矛冲上去,怎么还要这么麻烦?

    本以为分完了小队,就能拿上石矛石斧了,可惜仍然没有,只是又学到了一个词叫伍长,用来称呼他们小队的首领。

    随便找个人五人小队,三人排在前面,一步之后两个人。

    这次人比较少,三个人一排比起十人一排简单得多。

    “今天你们要做的,就是五人一组全都排成这样。能随时排好的就回去睡觉,排不好的就继续在这练,明天可就要盖屋子了,你们想睡不醒就去和泥版筑,那就慢慢来。”

    说完这些,不厌其烦地检查着每个小队。人数越少,也就越简单,所以这些人练了一阵,基本上能保证五个人排出那样的阵型,纷纷回去睡觉。

    狼皮等人也早就射完了箭,看热闹似的看着还在那练习排队的三十人,指指点点,被陈健赶回去了。

    松已经有些急躁,陈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让他们先散了吧,明天还有活。

    族人们如蒙大赦,一股脑地冲回了村庄。陈健拿着木炭和树皮,借着外面的月光琢磨着今后的种种。

    战争的怪兽很快就会随着原始农业的发展而被放出牢笼,在金属农具和耕牛耧车普及之前,效率最高的生产关系就是奴隶制,而奴隶的来源就要依靠军队的掠夺。

    以村社为单位的组织形式要持续很久,而打仗需要族人,所以族人在很长一段时间是有政治话语权的。他必须要保证不断地胜利,为将来成为奴隶主的族人掠夺更多的人口,才能保持自己军事首领的位置。

    刀耕火种条件下,必须要大量的劳动力才能保证土地的出产,正如中世纪的欧洲一样,种一收三是常态。无法阻挡的自然灾害、村社的水里设施、土地的开垦、挖掘矿石等等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奴隶人口。

    陈健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锦囊一出便可以战无不胜的聪明人,所以想要不断胜利,只能依靠军队制度的碾压。

    那五十多人他准备五人一组,装备长短矛。此时的敌人肯定没有骑兵,所以不需要密集方阵,用五人小队的配合阵型压住阵脚,通过敲鼓十步整队慢慢往前挪的方式,接近敌军。

    而十五名弓箭手作为主要输出战斗力,矛兵小队作为移动城墙,掩护他们投射出更多的箭,尽可能接近敌人到三四十米远的地方。

    弓箭手在中间,两侧是矛兵小队组成的阵列。一旦敌人冲过来,弓箭手在射完两轮箭后退到矛兵的后面以求掩护。如果敌人不冲,就缓慢靠近,弓箭手攻击敌军造成杀伤。

    一旦接近到距离对方四十米左右的时候,三十人的冲击步兵就排成三排冲向敌人,到时候披上牛皮甲和藤条甲,利用锻炼出的冲击力撕开对方的阵型。

    队形被撕开,后面的矛兵跟上,以五人小组进行战斗互相配合彻底突破对方阵线将对方分割。

    只要阵线动摇,那么以后的战斗就是单方面屠杀,无组织的军队只是一盘散沙。

    原理有点像是火绳枪时代的方阵,但因为不需要考虑骑兵冲击所以阵型更散,而因为对方也不可能披重甲,所以弓箭可以代替火枪作为主力输出,不用担心不能破甲。

    日后驯化了马,就可以用战车来进行冲击,到时候可以将冲击步兵安放在阵线两侧,掩护侧翼或是在对方阵线动摇时冲锋。

    没有什么阵型是亘古不变的,等到敌人也驯化马匹后,自己的阵型也自然会变得紧密以防骑兵冲击。而在重甲出现后这种以弓箭为主要杀伤力的阵型也会消散,最终在能击穿板甲的火枪出现后才能复苏。

    而且现在要对付的部落也就百十号人,就算也会用弓箭了,连反曲牛角驯弓都没弄出来的弓手,玩什么百米外漫天箭雨的散射,和挠痒痒没啥区别。假如对方逃走不和自己正面冲突,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毁了他们的家抓走女人孩子,剩下那点人去玩荒野求生去吧。

    再说随着青铜器的发展,能造司母毋大方鼎的技术造青铜炮压力也不大,只要有思路和火药。

    等百十年后,自己的族人可以铸鼎的时候,弄出九个青铜炮,读作九鼎也未尝不可。

    青铜铸炮优势很大,直到南北战争时代还有大量青铜炮,而且因为青铜的金属性能,不会忽然炸膛,铸坏了也可以重新熔铸不会浪费。

    火枪要难一些,他这辈子估计是看不到出现了,不过幻想一下自己想象中青铜时代的战争,觉得还是很振奋的。

    骑兵冲击靠近对方,逼对方紧密排列成方阵。青铜炮抓住机会轰击密集方阵,轻骑兵驱赶对方骑兵后,黑火药掷弹兵冲锋投掷撕开阵线,戈矛步兵跟进扩大缺口,战车追赶溃兵进行屠杀……

    到时候因为控制力和通信能力的问题分封列国去占据那些尚在蛮荒的地方,先扎住跟脚弄个自古以来。

    礼器读作鼎实际是炮,公侯伯子男所能拥有的大炮多寡便是礼;火药轰鸣的巨响便是乐。

    数百年后生产力发展了,旧的生产关系已经不适应生产力的发展了,百家争鸣、列国纷争、纷纷铸炮问问鼎之轻重,这便是礼崩乐坏……

    “四五百年怎么也够了。”

    他嘿嘿的幻想着种种场面,脸上露出了傻呵呵的笑容,直到榆钱儿出来给他披上一件毛皮。

    “还不睡?明天还要搬泥坯盖屋子呢。”

    陈健呃了一声,现实和幻想的巨大反差让他无言以对,无语地起身回屋了。

第三十三章 统筹

    给别人干活总是累,给自己干活就积极的多。在这个时代,自己这个概念是包含全体族人的,暂时还没有异化成以单独个体为单位。

    尤其是晚上睡觉太过拥挤,族人们都向有更多的屋子,所以早早地叫醒了陈健。

    这一次盖屋子没有必要那么拼时间,所以陈健要规划一下,而且不能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盖屋子上。

    杏子黄了、桃子也快红了,这些东西都要采集回来,一些草药也该挖掘采集,不少植物的种子也快要成熟了。

    最重要的是野外的黄花菜和百合花已经盛开,过了今年就需要明年才能采集到足够的百合科植物花朵了,那他的计划又要延后一年。

    这一切工作都要提前统筹计划,房子仍然是版筑法,烧砖之类的办法当然也要用,但不是用在居住的地方。

    他要用砖建造一些礼仪性建筑,而且要和住的屋子与众不同,从视觉感官上潜移默化地影响族人。

    诸如祭祀、学堂、荣誉室之类,他准备用烧砖来造,让族人前意识里认为这些东西比生活更重要一些,也能提升文化氛围。

    对于外面那些还没有自己文化意识的族群,文化侵略的效果远胜于武力征伐。

    忘了自己的祖宗、用着别人的文字、说着别人的语言、穿着别人的衣服,那么这个族群就算血还在血管中流淌,但族群实际已经死了。

    另外还要盖几间月子房,虽然现在的族人生孩子并没有那么多讲究,甚至在羊水破掉之前还在干活,但坐月子能够预防许多女人病——平均三十岁的预期寿命这种慢病自然看不出问题,随着定居农业产生的寿命提升,还是提前注意一些比较好。

    站在山崖上,用木炭在树皮上构画了一下村子的布局,把榆钱儿叫到身边让她学着点。

    “你仔细看着,过些天由你来安排。”

    “我?”

    榆钱儿有点害怕,这可是两三百人的事,关系到整个部族的大事,她觉得自己做不了。

    “哥哥,我不会啊。”

    “十几天前你也不会用筷子,没什么会与不会的。前一次你也看到族人怎么盖屋子的了,你先说说应该怎么办?”

    榆钱儿怯生生地问道:“为什么是我啊?”

    “因为就你能数到九百。来吧,说说要盖一间屋子该怎么办?”

    榆钱儿回忆了一下,说道:“先挖坑,然后烧石头填平,支上木头,挖坑夯土,挖出的坑可以养鱼。”

    “对啊,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怎么夯土,怎么卯榫木头,我不会啊。”

    “你不需要会这些,你只需要知道谁会就行。”

    “哦,那别的弟弟妹妹们也学吗?”

    “学,我来教你,你来教他们,你们不但要学怎么做,还要学怎么让别人做。”

    陈健是准备将这些孩子当接班人培养的,族里的其余人已经成熟,思维固化。能知其然,却很难知其所以然。

    将来这些孩子也可以扩散到外面,开枝散叶,拥有一个统治阶级应有的见识,最起码要用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让他们学会理性分析。等到奴隶制出现后,让他们知道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不可调和矛盾。

    不求他们有良心,只求他们能知道怎么把屁股坐稳,能够在镇压成本和压迫轻重中找到平衡,别自己作死就行。

    陈健想了一会,看着榆钱儿道:“你跟着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不懂的就要问,听到了吗?”

    “哥哥,那你要做什么呢?”

    “更重要的事。”

    “比盖屋子还重要?”

    “是的。”

    榆钱儿不能理解有什么比盖屋子捕鱼还要重要,可还是顺从地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陈健身后。

    陈健带着所有的族人去了上游砍树,不管是细树枝还是将来的椽子都需要准备充足,沿着河放下来。

    于是榆钱儿有了第一个疑问。

    “为什么不先挖土呢?像上次一样让狼皮哥哥带人去砍树就够了啊。”

    陈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人将木头捞上来,一些树枝堆放在河边晾晒着,然后才带人去挖土。

    第二天,木头晒干后,陈健带了些人将树枝堆放在山崖石壁上,点着火之后,榆钱儿看着那堆火焰,忽然想通了。

    “哥哥,我知道啦。因为木头从河里捞上来是湿的,要晒干了才能烧石头弄碎它。等着晒干的途中,我们可以去挖土。一边是太阳在干活,一边是我们在干活。”

    陈健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就是这样。我问你,如果现在给你一堆柴,一个盆,一只没切开的羊,就你一个人,怎么弄才能让这只羊最快煮熟?”

    榆钱儿琢磨了一下,说道:“先生火,倒水,然后等着水开的时候切羊。这样最快。”

    “很对,盖房子也是一样。只是需要的做的事更多。你今天用炭画出所有可能要做的事,只要你自己能看懂就行,看看一共需要多少步?”

    “哦。”

    榆钱儿答应了一声,拿着块木炭,跟在陈健后面,始终蹙着眉想着看着听着。

    整整三天她都是这样渡过的,按照陈健说的,将所有的步骤都用炭画出了自己知道的符号,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切,自己都吓了一跳。

    吃饭、做饭、喝盐水、挖坑、烧石、砍树、夯土、卯榫、割草、晒草、拖泥坯、晒泥坯、引水和泥、割松脂、拔树皮……

    她拿着树皮,指着上面的种种符号,一个个地解释给正在那和泥的陈健听。

    陈健却又让她想清楚,哪些需要人,哪些是靠太阳的。那些需要太阳帮忙的又需要几天?盖一间屋子需要多少木头?垒出炕和烟囱需要多少泥坯?

    榆钱儿又盯着那群夯土的看了一天,数着数字,记在了树皮上。晚上大家都在睡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借着月光,数着数目。当然,她还记得哥哥当初说的,想知道月亮多少天圆一次,所以也不会忘记每天睡前画下当天月亮的形状。

    清晨,当她再去找陈健的时候,总算得到了哥哥的一句赞许,因为她不但数出来一间屋子需要多少根木头,还数出来前几天砍下的木头能盖多少间屋子。

    只是一张一人多高的桦树皮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炭黑色的印记,她的眼睛也熬的红红的。

    不过她却很开心,因为哥哥不但笑了,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知道哥哥每次很宠溺自己的时候就会这样。

    “你看,是不是也不是很难?”

    “嗯。”

    “明天你带着人在家里拖泥坯,陶模就在那,你算算这些木头盖的屋子,需要多少泥坯垒炕和烟囱,多出来一些万一有晒裂的。去吧,好好想想,带上弟弟妹妹让他们明天帮着你数。”

    第二天早晨,榆钱儿果然没有看到哥哥,老祖母和一些老人也不在,还有狼皮哥哥和一些人也不见啦。

    问了族人才知道他们早晨早早就走了,榆钱儿这才慌乱起来。今天是哥哥让自己真正管这些事,可千万不要出差错。

    她心里咚咚直跳,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几只离开了妈妈的小狼崽刚被抓来的时候。

    要数泥坯的数量,要做饭,还不能让族人吃不饱,还要提前叫人煮水……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咬着牙想到:“我要好好的,要让哥哥知道我已经长大啦!”

    族人们嘻嘻哈哈地看着她,逗弄着自己的小外甥女儿,以为她会哭鼻子,然而却没听到眼泪,倒是看着她扁着嘴握着小拳头,带着大家去了河边,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族人们开始和泥的时候,陈健也带着两族的老人和一些不能干重体力劳动的女人到了河的上游。

    那里的一片丘陵上很多杏树,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陈健想喊个口号,诸如吃二十天鱼,盖四十间屋之类的,只是这几天族人们吃鱼实在是吃腻了。

    人太多,做饭就不可能那么精细。今天清水煮鱼,明天鱼煮清水,都吃腻了,良好的后勤是工作进度的保证,正好换换口味。

    他也需要这些杏子中的营养和糖分,提前做一些实验和准备。另外随着各种果子的成熟,也该让族人多出一种调味品了。

    而且杏仁在冬天当食物,那是极好的。里面的少量******,拿水泡下针针的没什么问题。

    野生的果树坚果,都分大小年的,它们的营养不足以支撑他们一年生一次娃,只能三年一小胎,五年一大胎。今年是个大年,杏子极多,各色野果榛子橡子之类也不少,是个好年景。

    老祖母带着人在这里摘杏子,放进柳条筐中,这些人都是摘果子的好手,耐得住这种重复性的劳动。

    陈健带着狼皮等人去了更远的地方,仔细寻找着野猪鹿群之类的蹄子印。这些动物走得路线都是固定的,它们也有自己的路。

    找好地方,陈健便带着这二十多个男人挖坑,坑一定不能太大,因为不论是狍子还是羊,都是攀岩的好手,将近九十度的陡坡来去自如,稍微给一点助跑距离就能蹦出来。

    狼皮前几天带着人挖了不少坑,然而毛都没留下一个,于是陈健今天来告诉他们该怎么挖。

    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养,现在那些反刍动物已经不需要喝奶了,正是能养活的时候。

    二十几个人挖了一上午,挖了一个坑,这还不够,还需要盖上一张网。

    网没有现成的,就得用绳子编。把绳子切成两三米长的一段,找了两棵树拉起一根长绳,剩下的绳子都打个活结穿到长绳上排好。

    编网,简单的理解就是一排人,手拉手,脚拉脚。为了省时间,陈健编的网眼足有拳头大小,反正也不是鱼不用担心跑了。

    洞口上覆盖上一层树枝草叶,将网也放在上面,坑里面有根木头,网的一端拴在木头上。

    这样有动物掉进去后,蹄子会陷在网里,缠在身上,想要往外跳就不会那么容易。

    尤其不会像吊命套那样造成巨大的伤害,弄些残疾回去当大爷养着,交配的时候还得人用手帮着推。

    等布置完这一切,狼皮摸了摸边缘,奇道:“这就完了?和我弄得就多了一堆绳子啊。”

    陈健随便折了根木棍道:“这个和你用的弓,也只少了根绳子。我跟你说,你别老琢磨着见到东西就射,弄活的,听到没有?我要活的!”

    “知道了,可是咱先说好了啊,这网我可不编,你去找女人编去。”

    他痛苦地伸出短粗而又结实的手指,刚才打网结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第三十四章 吹

    几天后,狼皮终于带回了两只活物,那天他带回来的是一只狍子,一只大公猪,都是活的。

    然而在陈健看来这两只东西和死了的没有任何区别。狍子胆小怕人,根本不能驯化,想要养他们要准备三米高的栅栏,发情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很难行那肮脏之事,不像公羊泰迪一样无所不趴。那头大公猪也是极为野性,放进猪圈里可能会把小猪崽啃死,所以只能杀掉。

    傍晚男人照例是在河边练习排队,等篝火升起的时候,族人们把猪杀了,陈健琢磨着想要猪皮做个鼓。

    鼓是军乐之器,也是人类最早的乐器之一。《尚书》中曾说,土鼓、蒉桴、苇瀹,伊耆氏之乐也。土做的鼓,草叶子团成的鼓槌,弄出的这个伊耆氏之乐,是为了祭天求风调雨顺。大约是因为鼓声如雷,上苍能够听得到。

    陈健没指望上苍能听到,但求将来打仗的时候族人能听得到就行。

    这本来是件很严肃的事,但接下来发生的的故事,让族人们印象深刻,并且学会了一个新词,一个不是陈健创造的词语。

    当时猪已经被杀了,接了一大盆的猪血,旁边的大陶盆烧着开水准备褪毛。

    几个小孩围着火堆在那踢陈健给他们做的毽子,小一些的在玩老鹰抓小鹅,小狼崽围着死猪打转儿,想要分点肉吃。

    因为想做皮鼓,所以陈健找了根细长的尖木头从猪的后腿扎进去,一直扎到内脏腹腔,抽出木棍后用嘴往里面吹气。

    这样能把猪吹得鼓起来,方便刮毛,皮会十分光滑,光滑的皮才能用来做鼓,声音会更响。

    然而可能是因为这头猪个头稍微大了点,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法太粗糙,自己鼓着腮帮子吹了半天,累的腮帮子疼,也没鼓起来多少。

    族人们都尝试了下,结果只有狼皮能吹动。使劲儿吹了一阵后,猪的身体立刻膨大了不少。

    叫好声中,狼皮更是来劲儿,吹完了之后坐在那呼呼地喘息,两眼发黑却很是自豪。

    大家一看如此卖力就夸了他两句,因为他当时有点缺氧,所以只是淡淡一笑。

    结果等他缓过来后,指着屋子喊道:“别说是这头小猪了,就算是屋子那么大的我也能吹起来!”

    两族的人愣了片刻,尤其是石姓族人想到狼皮在山顶聚会时说什么射下来一只屋子大小的鹰隼,配合此情此景,全都笑了起来。

    “吹!使劲吹!”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大家都笑的肚子疼,顿觉吹这个词真的实在太贴切了。

    陈健更是笑的躺在地上了,心说如今幸好没有牛,要不然他肯定会指着牛说那个也能吹起来,要是恰好还是个母牛,这词就算是完整了。

    狼皮被人笑的有些讪讪,低着头蹲在陈健这帮着刮猪毛。这猪被热水一熏,味道极为难闻。公猪不阉味道腥臊,然而阉割也是门技术,陈健不会,这就得交由后来人了。

    看着狼皮在那刮毛,又想到之前狼皮吹嘘的射雕往事,陈健忽然问道:“哥,你最近见到特别大的鸟了吗?别吹啊,说实话。”

    狼皮刚想要手脚并用比量一下,一听这话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有大鹰,还在河边芦苇塘里见过几只大鸟,腿特别长。”

    “那你弄几只呗。”

    狼皮本来就想着射那些水鸟,可惜陈健不让,一听这话便问:“要多少?”

    “十几只吧,腿越长越好,翅膀越大越好,好不好吃不用管。”

    “行,我可不是吹,前几天见过一只鸟,腿有这么长,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

    众人都笑,狼皮更不好意思,陈健为了给他解围道:“来几个人,咱把猪破开。”

    要干正事,族人们这才不再嬉笑,来了几个人先把猪皮剥了下来,破开内脏。女人们跑到远处的溪边清理肠子,在附近味道太大。

    陈健把尿泡留了下来,在狼皮身边用力吹了几口气吹大,族人们又都笑了起来,狼皮自己也乐了。

    孩子们都围过来,看着这个吹大的尿泡,觉得很好玩,想要要来玩但是陈健没给。

    前几天拖泥坯,这些孩子数的没错,陈健算了下不断够用还预留出了几百块。数量太多,榆钱儿用了一大堆小木棍,每一根木棍代替一间屋子分开数,用这种办法数出来了超过千这个数字的泥坯。

    在陈健看来是幼稚的,但在这个时代却是闪烁着光芒的,这就是乘的概念,自己也可以用这个事例和思维个孩子们讲一下乘法——他有知识,但是思维方式和这里的人不同,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获得诺奖的大能未必能当好一个幼儿园老师。

    当时为了鼓励弟弟妹妹们,陈健还让大舅空出来一天时间给孩子们做了两个跷跷板,自己又给他们做了个小木马,弧形的底座是将木头浸湿后用火烤的弯曲。

    他是效仿曾子杀彘的故事,让这些孩子从小就知道说话要算数,自己说要奖励他们总要兑现。

    如今已经有了烤弯的木头为基、圆环转动的陶轮为意、可以拼接的卯榫为骨,木质车轮的概念基本上可以有了,剩下的都是技术问题。

    而且如今孩子们也有了不少的玩具,秤也做的初具模型,自己说要给孩子们一个很好玩很好玩的玩具,就只能用小陶轮车来震一震他们了。他可不想等弟弟妹妹们把秤拿过来的时候,自己随手弄个破玩具糊弄被孩子们告知:这根本不好玩。

    猪尿泡陈健还有别的用处,放了气收好,撵走了孩子们,族人们将猪大卸八块,用盐和松枝在火上烘烤,或是熬成猪油装进陶罐。

    陈健得到了想要的猪皮,橡子也按照陈健说的,做了个鼓底,两个大水缸一样的东西接起来,在下面的鼓肚上开了几个孔。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蒙上猪皮,用小陶捶一敲,震动的声音经过下面的容器扩大口从小孔中散出,声音沉闷而又惊人,咚咚地敲了几下,很是满意。

    在族人们赶来之前,他就把猪皮拆了,又回去忙别的去了。

    狼皮如他所愿,给他带回了几只长腿鹤和大鹰。如今肉已经熬汤喝了,毛已经黏在羽箭上,就剩下了一堆骨头。

    二十几根鹤腿骨和鹰的翅膀骨长长的排成一列,陈健小心地在上面钻孔,笛子他会吹,可是做笛子却不会,只能一点点地尝试着分开孔的距离。

    材料都是上乘的,笔直的腿骨、芦苇的笛膜、蜂蜜做黏胶、猪牙磨笛塞,然而制作者却有一双暴殄天物的手,弄出的前几个倒是真能吹出声音,只是这声音能歪到天边去。

    笛子不可能一次成功,所以每天晚上的火堆旁族人们都能听到短促的呜呜声,陈健不要的废品就给孩子们玩。虽然不成音律,但是比起柳树皮哨要强得多,弟弟妹妹们又多了个玩具。

    如今孩子们的玩具增加了不少,只是和陈健预想的场景相去甚远。他想的是孩子们聚在一起,纵横十九道、解九连环为戏,亦或玩玩鲁班锁,然而这些东西他就能做出来一个。纵横十九道正符合自己族人的神话,黑白熊的传闻,阴阳鱼的旗帜,都是黑白分明的,只是现在没时间弄的那么圆。他想一步到位潜移默化,引导族人往阴阳二元原始哲学观上想,所以即便如今可以用陶木区别当棋子,他也暂时不准备弄。

    如今什么都要从头摸索,既然让族人能学会,又要和自己知道的东西融合,总是很难。

    弟弟妹妹哪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只见陈健每天都钻一两根骨头吹了几声就给自己玩,乐得只盼着最后能人手一根。

    孩子们的梦想终于在十几天后破灭了,那天榆钱儿拿着树皮上画的月亮,想要告诉哥哥月亮圆了,也就是说月亮每隔这么多天就会重新变回很多天以前的样子。这个问题从陈健说出来后,隔了怎么久她总算能解答了。

    兴冲冲地跑过去,却看到哥哥正拿着截鸟腿骨手舞足蹈,不时吹出几声听起来怪怪的短促音阶。

    族人们都去睡了,这几天晚上听多了孩子们呜呜乱吹的噪音,对于骨笛的期待感也没那么高了。

    榆钱儿走到哥哥身边,喊道:“哥,哥,你看,我知道月亮多久圆一次啦!”

    陈健急忙把笛子往腰里一别,心说这可是一件大事。榆钱儿拿着树皮,指着上面画的弯月亮和圆月亮道:“你看,月亮圆了。树皮上的每个月亮就是一天,还有这个圆圈里面不是黑的,那是说那天晚上看不到月亮。咱们数一数,一共是二十九个,那就是二十九天月亮就会变圆。”

    陈健听得真点头,夸赞几句后,指着那个空心的圆圈问道:“那个圆圈是没有的意思?你自己想的?”

    “对啊,你让我每天在石板上记打了多少鱼,几头鹿什么的。有时候没有鹿,一二三四没法写,我就在上面画个圈,意思是没有。”

    陈健高兴极了,奇道:“你为什么不直接空过去呢?”

    “那样就对不齐了啊,不整齐我看起来很难受,就像是小狼在挠我的心口一样,痒痒的。”

    陈健哭笑不得地看着妹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毛病的?”

    “从在山崖上看屋子排成一列,看你们在河边站成一排之后啊,我就特别喜欢整齐的东西。上次烧了个陶碗,上面凸出来一块砂砾,我躺在那怎么也睡不着,爬起来给它磨平了才能睡着……”

    陈健欢笑着抱起妹妹,笑呵呵地转了两圈,看着那个因为强迫症产生的零的概念,感慨万千。

    榆钱儿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么高兴,陈健转了两圈给她放下来道:“你去告诉姨妈们一声,明天歇一天不用早起了,房子先够用了,后天有大事。”

    “什么事啊?”

    “祭祖先。感谢祖先指引咱们活下来。”

    “欸!”

    榆钱儿抱着那张宝贝一样的树皮,跑回了女人住的屋子。

第三十五章 桃月初一

    文明的基础是人的生存,而文明本身则是生存下来后积淀下的历史。

    如今尚在刚刚开始积淀的时代,陈健只是起个头,剩下的还是要由后人去完善。

    祭祖,怎么祭?这是个问题。

    莫说是他,便是前世那些学者也弄出过太多笑话。孔子批评季孙氏僭越,说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结果后世某次电视直播祭孔大典,弄出个八佾之舞,简直就是高级黑的最高境界。

    祭,是一种礼,而礼,即为规矩,也是最为适合维持奴隶制贵族制统治的办法。理论上你该唱什么歌该跳什么舞该吃什么饭都要守礼,自然万世一系再无纷争。

    任何东西只有适应时代才是对的,而且你要弄清楚时代的统治阶级是谁,适应他们的才能流传下去。一些哪怕后世看来极好的但却不适应时代,终究只能在那个时代落寞。

    杨朱的人人一毛不拔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则天下大治;墨翟的尚贤兼爱非攻则天下太平;这些在后世看都是极好的,以至于当时天下之言非杨即墨,但最终沦落的连本完整的书都没留下,若是晚出世千年结果又不相同。

    所以陈健做这些事也不能超脱时代,他对古礼并不了解,只能摸索着开始,将所能想到的东西全都列出来,远比榆钱儿算的盖房子步骤要多。

    况且一个人也完不成一个体系,如今族人的政治地位只按照老人、轻壮、孩子来分,唯一有点特殊的就是他。

    他现在的身份更类似于原始祭司,因为他是唯一梦到过先祖指引的人,而且现在看来先祖的指引的确让族人的生活更好。每一次日子更好了,先祖指引在族人心中的分量也就越重了。

    所以做这件事他不用和族人商量,但如何做需要和族人商量:他要是说梦里先祖要求怎么做,就等于把这件事做实了,后世想要改动的话就要动摇太多东西。

    对于祭祀祖先族人没有反对,因为现在已经有了基础条件,有剩余的食物也有足够的时间,不用每天只为填饱肚子而奔波。

    清晨开始商议,商议到了吃完早饭,还是乱哄哄的一团,结果祭祖的事没商量出来多少,反倒是商量了一堆别的事。

    族人这些天也累坏了,想把今天的休息作为一个惯例,商讨了一番后决定每隔十天休息一天。陈健说既是这样,那就十天一旬,每旬休息一天称之为旬休,用来洗洗头发嬉闹玩耍之类。

    再一个两族整天聚在一起,异族间没有性的禁忌,似乎也有不少人春心萌动了,空出一天时间顺便可以做些喜欢做的事。

    另外榆钱儿也拿着自己的树皮告诉了众人月亮每隔二十九天就会变圆一次,说咱们可以可以把二十九天看成一个月,族人们也觉得不错。

    然而族人们非要把月亮圆的时候当成第一天,陈健也没办法,只好暂时同意。月亮历不是这么简单,因为月亮的周期不是恰好二十九天,所以暂时这么定下来,反正将来还要改。

    如今不仅仅是十五的月亮初一圆,更是连月份都改了。有人说就按照现在开始当成是第一个月,这一点陈健坚决反对。最终老祖母提出了这折衷的办法,就按照和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来定月份。

    上个月正是杏子熟的时候,就叫杏月;过些天就是桃子熟的时候,就叫桃月。虽然还是古怪,但陈健还是接受了。

    杏月桃月的说法,本来应该指花。只是族人眼中花不能吃,杏子桃子都能吃,当然要用果实来区分。

    审美的观点刚刚分开了能吃的、美丽的、好用的、强壮的这四个概念,如今也不能苛求他们一步到位,直接学会把红杏出墙之景当成月份的代称。

    美,在这时候的概念大抵是巨大的、胖的、很好吃的羊,在之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族人的了,引申出来的意思就是一种夸赞。

    随着时间逐渐演化成一种带有比喻意义的夸奖,称赞你美,是说看到你就像是饿了的时候看到大肥羊的感觉,是一种感觉的具象形容,最终没有了生存压力,有了好看美丽的意思。

    这也就是陈健和族人之间思维方式的最大不同,审美观这种东西是随着时代变迁的,最终融合进一个族群的文明体系中,不可能一步到位,只能先顺着族人的意思来。

    这两个古怪的提议最终还是被榆钱儿画到了树皮上,今天算是杏月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桃月的初一。

    初一祭祖,也算说得过去,一月之始,正好房子也够族人用了,从后天开始就要准备土地的问题了。

    陈健准备把这次祭祖当成一次演习,这种看似是形式的东西是可以团聚人心,同时也让族人直观地感受到生活的变化。

    等到秋天翻完土地的时候再来次大祭,到时候他准备用陶罐鱼干之类的东西作为诱惑,吸引其余部族的人来观看。

    既然确定族群要成为农耕文明,那么国之大事,在农在戎。祭祀的时候就要再加上点军事色彩,等到其余部族前来观看的时候震慑一下他们。

    怀揣着这种想法,陈健先带着几个没有和石族女人在河边嬉闹唱歌的男人到了山下的一片场地。

    用石锄将草割倒,清理出一片能够站几百人的地方,在最前方挖了一个柱脚坑,栽上一根粗长的木头,上面留了一根横枝。

    再砍来几根木头搭建出一个简单的放祭品的地方,搬来石头摆出两个大圆圈以便生火。

    将那些割下来的草用绳子捆好都背了回去,下午等族人们都回来后,就和族人们准备祭祀的事。

    因为上次盖屋子的事,族人们认为十三是个十分幸运的数字,十三天盖了十三间房,再也不怕风吹雨打,这是冥冥中先祖的暗示,所以祭品就准备十三样。

    放在几个月前,十三样祭品能让族人把头想破了,如今却简单的多。

    羊、鹿、猪,水鸭子、雁、哆哆鸟,这算是原始简化版的三牲三禽。一陶罐蜂蜜,一陶盆块茎、一陶罐各种植物的种子,一条鱼,一柄弓,一截纤维布,再加上一个陶土捏出来的小屋子。

    正好是十三样,以吃为主,剩下的都是得到先祖指引后得到的改变生活的物品。

    商定好后,族人们立刻忙碌起来,小猪什么的肯定是不能杀的,只能出去捕猎,实在捕不到的话就用熏好的腌肉。

    鱼简单,把柳条筐沉进荷塘,里面装上吃的,很快就抓上来一条大的,装进柳条筐里放在河边拴好。

    弓族人们们弯了一个特大的,两头缠上赭石染的布条,两个人捧着,极为恭谨的放好。

    看似很繁琐的十三样祭品,但对此时的族人而言拿出来是没有丝毫问题的,有的族人也在思考,若是很久前祭祖,自己又能拿出什么东西呢?

    除却这些,陈健用和女人们一起缝制纤维布,做出各种野兽的形状,里面填满了草,外面用石头或者草叶花朵染成奇怪的颜色,发挥着族人们的想象力。

    老祖母则和石头以及一些年纪大些的人,小心翼翼地用木炭在一块极大的纤维布上画出祖先的印记。

    陈健看了看四周堆放的东西,又看看忙碌的族人,美中不足的就是族里的男人们还赤着上身,偶尔有几个用纤维布披在身上的,也是奇形怪状。

    不过荨麻和草麻很快就可以收割了,等到下次祭祀的时候,就可以有衣冠了。族人的织纤维的水平提升了一些,等到更细的麻线出现后布料不是问题。

    等狼皮等人打猎回来后,陈健和女人们商量了下,让她们将食物蒸煮好或者烤熟,以备明天的使用。

    男人们则跟随者陈健到了河边,陈健抬出了陶鼓,蒙上猪皮,咚咚地敲了两声,族人们吓了一跳,以为是天在打雷,纷纷抬头看天。

    等知道这是陈健手下的鼓发出的声音时,好奇不已,围上来纷纷要用鼓槌敲一下。

    有人想到陈健当初在挖厕所的时候,说什么将来会拥有电闪雷鸣的力量,这些人以为这东西就是从厕所里挖出来的。

    陈健解释了好半天,然后说了下鼓的用处。

    经过半个多月的磨合,族人们总算能够站成队列了,虽然仍旧参差不齐,但至少不会出现不知道站在哪的情况。

    一阵急促的鼓声后,族人们立刻乱哄哄地站成了三堆。用盾牌和石斧的十人一排排成了三列;空着手的五人一组,前三后二;用弓箭的也是排成了一长排。

    陈健摸着自己的心跳在计算着时间,看看队伍什么时候开始散乱,约莫五分钟后,队伍就开始杂乱起来。

    急忙又敲了一阵长而响的声音,之前说好了这就是各自散开。

    练习了七八次之后,逐渐熟练了起来,天也快黑了,今天本来就是旬休的日子,陈健也就早早让大家散了。

    傍晚的村庄和往日并不一样,笼罩着一种期待和严肃的气氛。或许是被今天的种种准备感染,或许是在整理祭品的时候真真地感觉到了先祖指引的重要,总之少了平时的嬉闹。

    晚饭后族人们都坐在火堆旁,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生活上。用新学会的词语来说,两个月前,谁能想到可以过这种生活呢?谁又能想到会出现吃鱼吃腻了不想吃鱼的日子呢?

    陈健许诺的那种一片草就能让族人填饱肚子的日子,虽然还看不到,可是他们觉得并不会远。而且今年又是个大年,无论是杏子桃子榛子松子都丰收,是个好年头。

    初一的月亮是圆的,静静的照在村子上,族人们指点着天上的月亮,苦艾烟中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陈健摸出了骨笛,在月光中吹奏了一曲最简单的曲子,没人说他跑调,略微偏斜的声音融化在月光中,格外醉人。

第三十六章 简单的祭

    桃月初一,族人们有简单历法后的第一个初一。

    不论是历法赋予的特殊性,还是要祭祖的事实,对于村庄里居住的每个人来说,今天都注定是个重要的日子。

    石头和族人们如今也是村中的一员,这日子对她们而言也一样重要。

    她早早地醒了,热烘烘的炕上铺着干草和毛皮,比起在洞穴的时候舒服很多。毛皮的数量比起隔壁族人要少很多,毕竟自己族人的家底很薄,但她仍然很是满意。

    隔壁族人什么都有,唯一比自己族人少的就是姓。商量了许多结果,但众人都各执一词。有说以陶为姓,有说以弓为姓,还有人要以熊为姓,争吵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当时健拿着一把名为稷的草籽,声称不久后会让陶、弓、网之类的东西黯然失色,但族人们在没有见到之前,还是有些观望,一些人习惯性地同意,但毕竟还是少了些说服力。

    至于有熊之类的提议,健说那是先祖,将来每一个黄皮黑眼的人都是先祖的子孙,我们脚下的土地便是有熊的土地,我们居住的村子便是有熊的村子,凡是祭祀祖先的地方便是有熊,凡是和我们一样梳着发髻束发的便是有熊的子孙,不能以这个为姓。

    石头不知道国、群氏的概念,只有姓、血族的概念,但还是理解了健的意思。自己也是黑白熊的后裔,但为了区分血脉和子嗣,以石为姓。

    若是以有熊为姓,只有隔壁部族是黑白熊的后代,自己有什么理由去祭祀黑白熊呢?

    自己族人如今唯一比隔壁族人多的,便是这个姓。其余的却都有些不如。

    但生活是要纵向对比的,不可以横向去比,她大约明白这个简单质朴的道理。而且隔壁每次狩猎带回的猪羊,有时候也会分给他们一些。

    她作为石姓部族的首领,比别人要敏感,所以早早分清楚了借和送的区别。如今自己部族还欠着隔壁部族好多的鱼,只是对方并没有让她们现在就还。

    族人的生活比起以前好了太多,吃的饱了,住的地方也不再潮湿。自己的小女儿前些日子病了,隔壁的族人送来了煮熟的鸟蛋,还有一些苦苦的草熬煮的水。为了让小女儿喝下去,那个叫榆钱儿的女娃还给了小女儿一块枫糖,一碗煮杏。

    这时候杏子早就落了,但健却把煮熟的杏子放在了陶罐里,盖上盖子后趁热用松脂封住盖口,放进了挖出的地窖里,放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坏。

    如今女儿的病已经好了,还在炕上酣睡,昨晚上吵吵着要听健哥哥吹笛子,闹到半夜才睡去。

    她自己其实也很喜欢听那笛声,当时月亮正圆,从山崖边上升起,族人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悠长的笛音和篝火的哔波。

    听那笛音,自己仿佛飞到了天上,化为了一朵白云。

    看着翠绿的草河蜿蜒而下,看着河面翻腾的白色浪花,微风拂过河边的柳和芦苇,吹皱了莲池中的月影。村庄耸立,孩子欢笑,炊烟袅袅,自己就住在河边。

    想到前些天盖屋子的场景,仿佛族人们的劳作唤醒了山川河流。曾经的山坡如今变成了村子,曾经的小溪被挖换了方向,曾经野性难驯的猪羊静静地趴在窝里吃草……

    族人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理解,不仅仅是单纯的好听,最后有人站出来问健这笛子吹的是什么?

    石头记得当时健站起来指着村子,指着远处的草河道:“我们的村庄,还有那条大河。”

    她有些惊奇地发现不仅仅是自己,更多的人在刚才也想到了这些,那笛子仿佛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隔了一夜,耳朵里仿佛还回荡着笛声的悠扬。她抻了个懒腰,推开了树皮垂下的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好多人已经醒了,昨晚上想必很多人都没睡好,盼着今天的祭祀。

    和往常一样,她拿起一块皂,挽起两根短绳,去河边梳洗。上游打水,下游梳洗,这是族人们商定好的事,有人违背会被罚背石头的。

    青石板堆砌的平台,上面的苔藓已经被太多人踩掉了,并不湿滑。几条小鱼追逐着这些白色的泡沫,还有几个女人在细心打理自己的辫子,她们和自己族里的几个男人这些天很是要好。

    石头发现,这些细小的变化正一点点地改变着族人的生活,自己比起老祖母要年轻一辈,所以她想的是自己也要适应这样的生活,将这些经验流传给下一代,而不是感概自己老去。

    远处,榆钱儿拽着自己的两从整齐的小辫子跑过来,告诉她老祖母请她一起去炖鱼,还有把昨天用木炭画好的黑白熊绑上绳子。

    等到她准备完这些事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健说等到屋子的影子缩到那块记载着每天收获的石板的时候,就要都去山下准备了。

    她捧着一个很大的、上面刻着鱼纹的陶盆,里面装着一尾大鱼,用花椒叶和茱萸韭花炖过,闻起来很香。几只小狼崽一直跟在后面,叼咬着她的小腿,被跟在后面的榆钱儿骂跑了,她可舍不得打。

    山下,所有人都已经在那里了,男人们按照平时在河滩练习的模样,此时正乱蓬蓬的站着。

    石头小心翼翼地将陶盆放在了木头搭建起来的台子上,上面已经摆满了各色食物和一些工具,那柄长长的弓也在那里,弓捎上挂着一片赭红色的布条,正随风舞动。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鼓声忽然响起,如同旱天里悠然的惊雷,比之昨晚的轻笛多了几分沉重和肃穆。

    随着鼓声响动,男人们立刻站成了几列,在咚咚的鼓声中格外震惊。她的心也随着这鼓声沉沉地跳动了一下,仰起头,看着自己缝制的、现在挂在树梢上的那面巨大的黑白熊的旗帜,心中充满了崇敬。

    雷鸣般的鼓声中,她回身悄悄看了看远处的村庄,对于先祖的指引更加的崇信。

    鼓声响动了一阵,终于停歇,随后又是急促的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双膝跪下,冲着飘扬的黑白色旗帜发自内心地感激着。

    双手掌心朝上砰在地上,头轻轻地触碰着手心,这是最没有防备的姿势,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先祖不会害自己,只会引导他们更好的活下去。

    祭拜了祖先之后,便是祭拜天地。感谢上苍送来阳光雨露,感谢大地带来草木欣荣。

    只是祭拜的时候是微握着拳头,头也不会那么低。因为天地不仅仅有阳光雨露草木欣荣,还有电闪雷鸣冰雹霜雪。敬谢之余,若是洪水冰霜,族人们也不会闭目等死,而是会握紧拳头,用劳作与之抗争。

    石头听得到健在远处念着什么,听起来很顺口,自己重复了一下,就像是喝蜂蜜一样顺滑,最后的音总是和前一句相似,并不拗口。

    大约是在说感谢先祖指引,感谢天地慷慨,如今族人已经在这里安家,今天又是个丰年,希望明年也会如此云云。

    不久后,鼓声再一次响起,族人们纷纷站起来。经历了刚才的肃穆,此时整个场地都是静悄悄的,每个人都融入到这种情愫当中。

    “感激先祖,指引我们学会了弓箭。可以捕获猎物,可以不惧猛兽。”

    健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几个人抬着用纤维布缝制的猎物,里面絮满了草叶,足足有一人多高,看起来像是狼、又像是老虎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身上花花绿绿的,用草叶和各色花朵染色,在阳光下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在这尊草兽的额头画着一个圆圈,用鹿血染红,更是骇人。

    女人们退到两边,男人们纷纷拿起了弓箭,站在了极远的地方,学着陈健的话说了一遍,冲着先祖的旗帜行了一礼。

    那里有一根绳子,两族的人都站在了绳子后面,石头觉得这距离很远,而且自己的族人对射箭并不擅长。

    两族的男人分别用着两种箭,一种羽毛是黑色的,一种羽毛是白色的,分成两边朝着那头猛兽射去。

    女人们明知道那头猛兽是草叶做的,可还是被它巨大的身躯压迫的有些难受,此时看到自己的兄长儿子纷纷抽箭去射,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咚咚的鼓声越发地急促,族人们的血也被这鼓声燥的发热,大声地叫喊着,为自己的兄长儿子或是中意的男人叫喊着助威。

    羽箭一排排地射到了上面,也有不少人射飞了,甚至还有一只倒霉的鸟被射飞的箭射落,惹来众人的哄笑。

    最后每人就剩几支羽箭的时候,那头草兽额头上的血圈仍没被射中,族人们的喊叫声越来越响亮,鼓声也越来越急促,直到有人一箭射中,所有人都高声叫喊着。

    石头也随着这气氛吼叫着,其余人冲到了场地里,几个人将射中的狼皮高高地抬起。

    老祖母叫来石头,两个人很郑重地从一个陶盒里,拿出一柄野猪牙磨出的长匕首,这是陈健交给她们的,两人以族长首领的身份,将这柄匕首挂在了狼皮的脖颈上。匕首上雕刻着简单的血纹,尖被磨成了三菱形,很短,但很漂亮。

    族人们抬来了那头被射“死”的草兽,堆放在昨天布置好的青石圈内,用火点燃。

    而远处,另一场竞赛正在开始,几个人在数百步之外,举着柳条盾和石斧,随着鼓声响起,一同冲向了几百步之外的另一头草兽。

    族人们早已经围过去,给各自喜欢的人助威呐喊……

    ps:上新书推荐啦,多更一章,半夜可能还一章。

第三十七章 交流

    原本应该沉闷而严肃的祭祀,被生生弄成了一场欢快的运动会。

    敬畏敬畏,有敬有畏。正如老祖母所说,眼前的死亡才能让人的印象深刻,这便是畏。然而如今族人们对祖先只有敬。

    因为无谓,所以祭祀的时候也就活脱一些,不可能说一直过得挺好,却在祭祀的时候弄成一个又哭又嚎的求神会。

    虔诚于宗教的人,少数是为了天堂,多数是害怕地狱。陈健不想弄出地狱来吓唬族人,他只希望族人只求今生别盼来世,将来畏法近德就行了,谁知道将来什么样呢。

    他一个人弄不出一套完整的典章制度,也弄不出一套完整的体系。诸如前世蒙元入侵神州陆沉,朱明光复后想要师法汉唐宋,然而制度被摧残,只能从典籍的字里行间中摸索。

    举国人杰,却从废墟中弄出个四不像,那才不过百年,多少还剩下些之前的底子尚且如此,况于现在从头来。

    如今祭祀只是开始,将来开垦出土地后,最重要的祭祀自然是在耕作之前,族人们在祭祀中的种种运动也要保留下去。

    把将来的祭祀弄成一个文化圈内的大型活动,等到聚集成邑化为方国的时候,这种活动将成为盛大的运动会,成为传统。

    这一次祭祀的活动已经不算匮乏。赛跑、射箭、斗棍、标枪、拔河、摔角等等,这些源于狩猎和生产的运动族人们很熟练,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女人不需要为战争准备,但她们也有自己喜欢的运动。踢毽子、爬树、编柳条筐,只是玩这些的时候只有女人看,男人更喜欢那些血脉贲张的东西。

    男子的奖励是猪牙匕首,女人的奖励是花环和一把羊角梳。猪牙匕首还好说,把陶轮安上燧石,让那几个身体不好或是腿脚有残疾的慢慢磨。

    羊角梳比之猪牙匕首就费力的多,和钻石孔的办法差不多,用的是线和细沙来切,将绳子绑在木头上形成一个简单的弓,用石器将羊角上刻出小齿后,两个人配合一个倒水倒细沙,另一个人来回拉,利用线绳带来的细沙生生摩擦出一根齿。

    不过羊角的硬度不算大,几个身体不好的族人一天内就磨出来三柄,梳子齿之间的距离稍微大了点。

    当老祖母将这三柄简陋的梳子给了那几个女人后,还是引来了一片羡慕,女人们纷纷拿在手里摩挲着。

    没说怎么用,女人就无师自通,解开辫子顺滑地梳理了一下,咯咯直笑。

    只是这梳子和护身符一样,是属于私人的,而非公有的。两族聚居了这么久,族人们从族别中也多少明白了私有、族有、共有的概念。

    有几个女人琢磨着下次要一只羊角,问问陈健自己打磨,这实在是个好东西。

    而那三个女人则带着花环,不断地将梳子拿出来给其余的族人看,或是让她们梳梳头,用完后再很自豪地要回来,紧紧攥着,来证明这是属于自己的。

    等到这不伦不类的祭祀结束后,老祖母和石头主刀,将祭祀的食物分开,每人分了一点,算作先祖的赐福。

    陈健吃了片熏肉,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心说明天又要干活了,今天索性就尽尽兴。

    助兴最好的东西是酒,早在采摘杏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了,本来是准备酿醋的,因为一坛杏子酒两三个人就喝了,而一坛醋足够族人们吃上三两天。

    他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感觉,看着族人们嘻嘻哈哈的,自己也高兴起来。

    不需要那么严肃,每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

    看着族人们因为自己而发生的改变,心中既有自豪,也有欣慰。暂时不去想日后的一切,只想着这种暂时没有勾心斗角和血腥厮杀的日子能持续一段时间。

    暂时抛开那些压抑而沉重的想法,陈健带着人抬来了装满了杏子和枫糖混合物的陶罐,撕开上面包裹的一层茅草,立刻溢出了一阵酒香。

    看着族人们被这味道吸引,陈健也被勾起了馋虫,用手沾了一点,酒味很淡,黏糊糊的浑浊不堪,这种没有蒸馏过的酒老人孩子都可以喝一点。

    之前一共准备了四十多罐子,留了一半儿等着酿醋,剩余的全在这里的。

    果酿酒,酒酿醋,陈健最想要的是坛子里的酵母菌,那种发酵的最快,里面的菌种也就是最好的。

    取出来后,用块茎、蕨根粉等制成曲块,加进去这些杏子酒的汁液,放在阴干的地方慢慢发酵。

    今后蒸馒头也用得着,而且好吃的馒头和面引子或者曲子有很大的关系,滋生的其余菌种会产生不同的味道,需要一代代改良。

    每一次发面的时候留出一块面团做引子,如果是从头开始,可能要几十顿甚至上百次之后,才能让馒头变得松软香甜没有异味,也就证明面团中的酵母菌已经成型。

    现在块茎和蕨根做成的曲子已经在发酵了,不知道等到桃子成熟的时候能否改良成功。

    反正现在看来这些杏子酒里的酵母菌活性不佳,转换率不高,里面还在冒着气泡,并没有完全发酵好。还有几坛坏掉了,长满了绿霉。

    族人们都在看着他,想知道他又弄出了什么。

    “这是酒!”

    他高声地叫喊着,果酒的味道在四周弥漫,果酸乙酯的奇异香味也在空气中回荡着。

    金黄色的杏子经过十几天的发酵,里面满满的都是气泡,很是浑浊,一些杏肉还没有完全分解。

    这不是完美的酒,但今天却是个完美的日子。

    酒可以再酿,这样的好日子却不是每天都有。

    族人们不在乎里面的杂质,这种奇异的味道钻进了他们的心里,天知道为什么先祖这么关照健,总能给族人们带来一些好东西。

    过滤杂质,用草叶就行。当年齐桓公争霸伐楚,用的理由就是楚国没有进贡滤酒的苞茅。如今没有苞茅,用草叶也可以凑合。

    过滤后,这些杏子酒每人也分不到多少。

    前三碗敬祖先天地,剩下的每个人的碗里分了一点,混黄色的液体,因为不同的罐子而有着不同的味道。

    味道诱人,但族人们却都没有喝,傻傻地端着,似乎在等着陈健说点什么。反倒是让陈健乐了,盯着那举起的陶碗,看着那些刚刚欢闹过的族人们脸上的汗渍,心里说不出的惬意。

    于是他端起了碗,喊道:“为了咱们过的更好,喝。”

    “喝!”

    族人们仰起头,将这浑浊的酒浆咽下去,不少人的眼睛盯着那几个已经只剩下残渣的坛子,可惜空不出什么了。

    榆钱儿抿抿嘴道:“又甜又辣,还有点酸。一点也不好喝。”

    陈健哈哈地笑了,抢过她的碗,一口喝了下去。

    几坛浑酒,又让族人的欢闹持续了好久……

    草河边的村庄欢闹的声音传不了太远,其余的部族不知道今天草河边发生的事,但却知道昨天晚上月亮圆了。

    当初山顶聚会时陈健承诺过,下一次月亮圆了之后可以用那古怪的陶环去换陶罐陶碗,也可以去换他们想要的东西。

    部族中的十几个陶罐陶碗,还有弓箭投石索,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不经意间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有了弓箭,族人吃的东西多了,有更多的时间学会了泥板上的一二三四。有了陶罐,族人们学会了熬煮块茎草籽蕨根。

    以往到各种果子成熟之前的这段日子是难熬的,现在轻松了许多。没有陶罐就没法煮,吃惯了煮熟的再去生吃草籽,已经难以下咽。

    终于盼到了圆圆的月亮,各个部族都派出了人,带着他们想要交换的东西,朝着河边的村庄出发。

    如今的日子已经远好过以往,他们不敢想象陈健部族的人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带着几分期待和忐忑,带着族人们热切的目光,带着妈妈祖母的叮嘱,这些人背着柳条筐,里面装满了各色古怪的石头,装着好容易捕到的野兽幼崽,去换取那些改变了他们生活的陶罐陶碗。

    黑色的、白色的、绿色的、黄色的……各种各样的石头在柳条筐中很是沉重,每一步都迈的费力,他们却不敢扔掉分毫,这可都是能换陶罐陶碗的好东西。

    他们临走前仔细地在溪边梳好了头发,因为当初那个部族可是叮嘱过他们,只会和认同一个祖先的人交换。

    如今头发已经散乱,被汗水浸的黏腻腻的,于是又怀念起那神奇的皂。

    以往一年一次只为繁衍的聚会,却因为这些不曾出现的东西发生了改变。

    因为改变,才更加不敢想象。

    “他们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呢?”

    每一个背着柳条筐在路上的人,都在心头琢磨着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屋子是什么?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鱼?陶罐又是怎么弄出来的?那个当初跟着他们去河边的两个部族,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第三十八章 美

    背着石头远行的人想不到他们过的多么好,自然也就想不到他们流了多少汗。

    桃月的天,太阳就像是烧陶的火堆,汗水不断地从身体里蒸出来。草叶树枝无精打采地伏在地上,连蝉的叫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墙壁,闷闷沉沉的。

    陈健很想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可惜没有,只能用手背抹一把,蹭到眼睛里杀的疼疼的。

    旁边的松直起身,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小树道:“健,到了那歇一歇吧。”

    陈健拄着长柄石镰,手搭了个凉棚,看了看被热气蒸腾的有些扭曲的空间,点点头冲着正在劳作的几十个人喊道:“到那歇一歇,喝点水。”

    他们的身后已经是一片被割倒的草,从村口的黑白旗那延伸过来,空气中飘荡着草汁独有的淡淡清香。

    既然准备做农耕民族,地肯定是要种的。就算是刀耕火种也不容易,夏天放火根本点不着。

    只能先带着族人用长柄石镰将这些齐胸高的草割倒,太阳曝晒后再放火点燃。

    一则杀虫,二则草木灰现在是唯一的钾肥来源,钾肥易溶于水,除非是沙漠地带才有成矿的钾肥,现在连想都不要想。

    他选的土地是靠近村庄外围的地方,太远了也不行。农作物的茎叶对那些食草动物来说,是天大的诱惑。它们可不会想这么族人们用汗水滴灌出的,只是会觉得这味道不错,挺好吃还挺甜。

    村庄外围现在大多是荒草,算是一片草甸子,土地很肥沃,树木也少,正适合。

    树林不行,也就只能用刀耕火种烧完,种上几年土地没有了肥力就得扔掉了。因为树是有根的,火不可能把树根烧没,也就没办法起垄,只能漫天撒种。

    漫天撒种的结果就是种一收三,想要让村庄里的人都吃上主食,少说要六七千亩的土地,换算成更吓人的结果是四十万平方米,两公里长,两公里宽。

    放眼四周土地是够的,而且都是上好的土,只是陈健希望两步到位。既要大范围地烧荒以备不足,也要精耕土地,尽早弄出一些肥田。

    如今没有牛,只能等一把火之后用石锄翻地,效率肯定是低。

    但眼是笨蛋,手是好汉,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人的力量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强大,锄头开荒的纪录是在南泥湾,有人一天用锄头生生刨出来五亩地。而把牛在大热天往死里用,也不过是两倍之数,天太热了,牛会趴窝,你打它它也不动弹,惹急了还会顶人。

    陈健觉得自己和族人都没法和那些逆天强人相比,工具也不趁手,但轻壮男人一天开七八分地,总是可以的。

    一百人每天开六七十亩地,到能秋播的时候还有两三个月,扣除掉下雨、烧砖、挖陶窑、旬休,到时候怎么也能开出来三千亩。

    最关键是开出来后一劳永逸,有鸟粪石和草木灰,亩产使使劲儿达到六七十斤应该可以。

    而且这上面的草不是那种盘根错节的荆棘,一锄头下去直接可以把土翻出来,配合上骨耜,没那么难。

    他边盘算着,边用力挥舞着石镰,明明那棵树不算远,可是却仿佛怎么也走不到。

    尽量调动着大家的积极性,说些话题分散大家的注意力,总算熬到那棵树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半躺在地上,也不管那些嗡嗡直飞的牛虻马蝇。

    没有劳保手套,手上摸出了血泡,陈健用荆棘刺在那挑着,大口地喘息着。

    几个人趴到不远处的小溪边,像动物一样把头伸到了水里,喝了还渴便再喝,直喝到肚子里晃郎晃郎直响,打个嗝水都能漾出来。

    狼皮甩着手问道:“健,咱们到底要割多少草?”

    “是啊。”

    一听这话,族人们都围过来了。他们听陈健说了,要种植一种草,据说可以有足够的吃的。

    虽然吃鱼吃腻了,但要比起干活,他们宁可去吃鱼。

    “健,现在吃的已经够了,咱们可以打猎,还可以捕鱼,也可以多抓些幼崽养着,为什么非要割草呢?”

    陈健躺在树荫下,笑道:“你们都累了吧?”

    狼皮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是啊。”

    “那盖屋子的时候怎么没看你问这问那呢?”

    “盖屋子和这个可不一样。你看,第一天和泥,第二天咱们就能看到屋子盖到和我一样高了。可是割草呢?咱们什么时候能看到结果呢?”

    说完后他挠挠头道:“我倒不是怕累,这个和追猎比起来也差不多累。只是……只是追猎能看到鹿啊、羊啊就在前面,可干这个我眼前就能看到草。而且你看这么多的草,难道咱们都要割掉啊?”

    的确,已经割了两天了,族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看到种植带来的好处。

    族人们都期待着陈健给出解答,陈健目测了一下,这两天割草也割了不少了。其实割草再有两天也就差不多了。这些准备精耕的土地需要提前准备,而那些准备粗犷火种的土地,等到秋天到了后再烧也来得及。

    人不是机器,不是说给下了命令就会一丝不苟的执行,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如今三天才磨没了锐气,也算难得。

    设身处地一想,陈健觉得要不是自己知道种植的好处,自己只怕两天就受不了了。

    他站起身,看了看远处,指着不算太远的一株小树道:“这样吧,咱们下午就干到那。谁干完了谁就先回去休息,太阳落山的时候咱们还得排队呢。”

    族人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棵树不算远,比起之前割的要短不少,唯一不理解的就是什么叫谁干完了谁就休息?这活不该是所有人的吗?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对。既然是所有人的活,那么肯定要所有人干的一样多,大家都从这开始干,到了那棵树的时候割的草也一样。

    想到干完后去河边舒舒服服地泡在水里肯定很舒服,要是再有点杏子酒就更好了,可惜健说什么也不给喝了。

    这点距离不算远,几个体力好点的已经站起来拿着石镰开始割了,剩下的人决定再休息一会儿,反正有了盼头,觉得轻松了许多,总比一眼望不到边强。

    有人干得快,有人干得慢,但在原始社会形态下,只能走绝对平均主义这个办法,因为没有可奖励的东西。唯一能拿出手的非生产资料、而是生活物品的好东西,已经作为奥运金牌发出去了。

    只要每个人干的差不多一样多就行了,效率低点就低点吧,反正时间还够。

    等到明年收获了之后,族人们的积极性会高起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看不到希望,除非未卜先知,否则谁都会陷入无力。

    陈健又歇了一会,前几个族人已经割倒了一大片了,后面的人也都纷纷跟上。

    “快跟上啊,健,早点干完等着听你吹笛子呢。”

    松在前面喊了一声,陈健拿着石镰跟在了后面,双手用力挥舞着,石头已经被草叶染成了绿色。

    几刀下去,陈健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鸣叫,低头看去,一只在草丛中做窝的小鸟被石刀划伤了。

    他蹲下来,捧起那只那只还没有长成就遭到飞来横祸的小东西,显然已经活不了了。

    淡黄色的小嘴巴里流出了粉红色的血,身体微微抽搐着,瞪着眼睛盯着陈健。

    他叹了口气,杀过不少鹿,宰过几头猪,可当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捧在手里的时候,还是会触碰到内心柔软的地方。

    正准备挖个坑给它埋掉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榆钱儿的叫声,陈健急忙把这只小鸟扔到了远处的草堆中,怕被妹妹看到。大抵榆钱儿所能触碰到的心灵,远比这只小鸟更柔软。

    “哥哥,哥哥,妈妈让我叫你回去。她们挖回来了好些韭、葱、葫芦还有芥菜,我看了,都是像你说的那样,连根挖起来的。叫你回去看看怎么种呢。”

    “嗯。”

    陈健又冲着前面的人喊道:“割完了再回去休息。”

    族人们背对着他,冲着挥了挥手,他放下石镰,跟着榆钱儿回到了村子。

    被从远方挖出来的蔬菜们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村边的土地已经翻出了一些,就是为了种菜。

    在几畦地上用骨耜挖开,将韭菜细长而密集的根须埋进去,后面跟着人用脚踩实,再用陶罐浇水。

    韭菜生命力顽强,根须只要活着,年年生长,一茬又一茬,如同前世十九世纪的巴黎的街垒,永远弄不没。

    用锄头挖出了一道沟,将葱斜着摆进去,埋到葱白的上方,填上土踩实就不用管了。

    葫芦都被移栽到了吃饭的草棚附近,让他们攀在木头上生长,房子前面也栽了不少,将来支上木头便是天然的阴棚。

    栽培的简陋,却有不一样的效果。榆钱儿看着笔直的菜畦,正是她喜欢的整齐感,于是眼睛弯成了月亮,端着陶罐小心地浇着水,将那些歪到一边的扶正。

    忙活完这一切的时候,山下一行人扛着石镰回来了。不是一个一个的,而是一起回来了。

    松远远地冲着陈健喊道:“都割完了,还多割了一小段呢。石狸猫别看跑得快,割草可真慢,我们这些人几下把你的那些也割完了,他还没割完呢,又给他的割了。”

    石狸猫委屈地举着手道:“我的镰柄是有个木疙瘩,手都磨破了……”

    他举着手,手上是个大大的血泡。只是看似委屈,实际上却有几分自豪和骄傲。

    故意将手上被劳作磨出的血泡,冲着正在那浇水的兰草。

    那血泡不可怕,很美。

第三十九章 交易

    手上本没有茧子,血泡破了便有了茧子,连续几天割草,每个人的手掌心都磨出了一层厚茧。

    终于不再磨出血泡的时候,草却也割完了。陈健看着这些倒伏在地上的草,估摸着再有几天就可以干燥烧掉了。

    留下一些好的可以贮存起来冬天喂羊,狩猎的族人已经带回来好几只活羊了。

    羊吃贱草,你给它一堆它未必吃,反而会去啃那些难啃的草根,或是把干草踩的稀巴烂,所以要多准备些。

    低头看草的功夫,松拉了一下他的胳膊道:“有人来了。”

    仰起头,远处的草地中果然走出来几个人,很明显不是自己的族人。

    但族人只是好奇,并没有紧张和警觉,因为远处的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梳着发髻,虽然已经散乱,可还能看出雏形。

    “是别的部族的。”

    “对,看来我们要迎来第一批客人了。”

    “客人?”

    族人们大约理解了这个词,只是以往很少往来,几乎可以说没有客人前来。

    “去吧,去迎一下他们,我回去准备一下。”

    松带着几个人迎了上去,发出了示好的声音,对面果然也发出呜啦啦的叫声。

    陈健先回到了村子,几个女人正在那做饭,榆钱儿在那分今天两族共同捕到的鱼。

    有几个人也注意到山下的那几个人,族人们都好奇地看着,除了春天去山顶聚会的时候,很少能看到外族的人,都很兴奋。

    “老祖母呢?石头姨呢?”

    “在水边洗菜呢,哥哥,那些人就是你说来换东西的?”

    “嗯,走,和我去找老祖母。”

    两个人到了溪边,说了一下这个情况,陈健说道:“肯定会来不少人,晚上安排他们住下,咱们部族空出两间屋子,你们那边也空出一间吧。老祖母,这是大事,您去安排一下,准备些吃的。”

    老祖母也觉得这是件不一般的事,因为从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偶尔狩猎的时候在荒原上遇到,也是互相说说话便各回各家。

    两个族长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去忙碌了,陈健和榆钱儿说:“你看看咱们有多少能换的东西,带着树皮跟着我去记一下,换的时候一定要分清楚是咱们的,还是石族的,别弄错了。”

    第一次听哥哥说的如此郑重,榆钱儿点点头,笑嘻嘻地说道:“错不了的,他们能换的东西不多,我每次分东西的时候都会告诉石头姨的。”

    “那就好。”

    这是第一次交易,陈健不想弄出半点差错,又叮嘱了几件事,匆匆来到前面。

    那几个背着柳条筐的人累的浑身是汗,放下柳条筐本该休息,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村庄,舍不得眨一下。

    无论上墙壁上挂着的鱼干熏肉,还是笔直的菜畦,女人们随手放在地上的陶罐,这些在他们眼中都是宝贝,不住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第一批来的人里有个熟人,是上回和狼皮比试投石索的那个,陈健记得他叫桦,因为那块孔雀石让他印象深刻。

    桦的部族在西边,草河的上游,可能是因为沿河走的原因,不用披荆斩棘,所以比别的部族来的更早。

    上次在山顶比试过之后,他就不怎么用投石索了,而是自己也学着弯了柄弓箭,只可惜射的并不准。

    一路上他尽可能的想象着这里的生活,等亲眼看到后才发觉自己的想象力竟然如此匮乏。

    单单是那一排排整齐的房屋,就让他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更别说来来往往的捧着各种器具的人。

    他咽了口唾沫,问道:“这……这些屋子,都是你们自己弄得?”

    “当然,这是健带着我们建起来的。”

    桦不敢相信这是人弄出来的,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上天在河边给了他们这样的屋子,被他们发现了而已。

    松颇为自豪地说道:“健带着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河边可什么都没有。他说我们可以住屋子,我们就住上了屋子。当初我们来的时候,杏子还是青的。现在杏子落了,也有一个多月了。”

    说到陈健,松便打开了话匣子。以往都是族人家人,每个人都亲眼所见,他根本没有说的机会,就像是告诉别人太阳是圆的一样,那是废话。

    如今总算有了个外人,不止是松,其余的族人也都叽叽喳喳地说着种种变化,听得桦既有些发愣,又有些怯意,好多东西自己根本听不懂。什么是月?什么是网?

    他听过黑白熊先祖指引的故事,亲眼看到这一切,更是笃信这个部族一定是得到了先祖的庇护,那个叫健的人更是让他不敢想象。

    回忆起在山顶的时候,自己见过健,可是和自己没什么两样,两只眼睛一双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杏子成熟的这段时间里生生弄出了这样的地方,简直比雨天的惊雷还可怕——惊雷不过劈断树木,这群人可是连大地的模样都变了!

    问起陶罐,因为健;问起渔网,因为健;问起房屋,还是因为健。他觉得有些可怕,于是颤巍巍地问道:“有什么和他无关的吗?”

    狼皮一直就在等这个机会,此时焉能放过,冲到了桦面前,高喊着:“箭头,箭头!箭头是我想出来的,真的,我没吹,你可以问问别人。”

    榆钱儿也在远处喊道:“一个月二十九天也是我发现的哩。”

    族人哄然大笑,笑过之后却也在回忆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不是一无是处。

    比如有人发现熬煮过的皮很黏,像松脂一样可以粘东西;有人发现割草的时候用腰不用胳膊会省力气;还有人发现转陶轮的时间太长皮带会热,然后变松,需要换一根等着变凉才行……

    正如榆钱儿第一次看到陶轮时候问的那句为什么会转,族人们在有意无意中也学会了另一种思考:从经验想到为什么,再从为什么想到没有发现的、但是可能存在的经验——比如熬煮猪皮可以粘东西,那么熬羊皮是不是也可以呢?比如月亮是二十九天变圆,那么太阳是不是也是多少天就会重新在同一个地方升起呢?

    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笑过之后却是沉默,陈健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新的生活。吃得饱了,于是有时间去琢磨为什么,很多时候似乎陈健明明知道,但却只说出一点,引得他们自己去想。

    桦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竟然引来了这么久的沉默,直到陈健带着几块木炭匆匆地跑过来,才将沉闷打破。

    伸出手和桦搭了一下以示友好,叫人拿过来一罐子煮熟的杏子。

    好客是美德,客人来了本该有好酒,可惜之前喝掉了,只好用果子凑数。

    杏仁、蜂蜜、杏子、莲藕、芦苇尖儿……几样算是冷食的食物端上来,桦和族人们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吃了起来。

    陈健笑眯眯地盯着他后面背筐里的东西,孔雀石赫然在内,看来桦的部族附近肯定是有铜矿的。

    这几个人狼吞虎咽地吃着饭食,族人们纷纷劝道:“少吃些,太阳落山后还要吃饭呢。”

    桦惊奇地指着那些莲藕杏子问道:“这不是饭?”

    “当然不是。”

    族人们用力抽了抽鼻子,猪油爆炒葱叶的香味已经飘过来了。桦从未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强忍着想要吃饱的**,咽了口唾沫道:“那就先换陶罐吧。”

    人们都围过来,好奇地看着第一次交易。陈健带人搬来几块剩下的泥坯,垒成一个小桌子,让榆钱儿把树皮铺在上面,准备记录。

    桦从背筐中拿出一块葫芦大小的孔雀石,说道:“这个好看,绿的,和水鸭子的毛一样,我想换两个。”

    “可以。”

    陈健把孔雀石接过去,榆钱儿在树皮上画了个符号,后面写了个二。

    各种各样古怪的石头被拿出来,花岗岩、石灰石、滑石……还有些陈健根本不认识的石头。

    实际上大多数的石头他都不认识,认识的这几种都是特征明显的。

    将这些林林总总的石头全部数完,一共能换三十多个陶罐陶碗。等到桦和族人们费劲地确认了数目之后,陈健让人从橡子那拿了几个四个陶环递给桦。

    桦奇怪地问道:“直接换陶罐不就行了吗?”

    “我们的东西,只能用陶环换。”

    桦有些不解地接过陶环,然后又递过来道:“那我现在想换陶罐。”

    “可以。”

    很快族人们就用柳条筐抬来了几十个陶罐陶碗,加上上次送给他们的陶环,这些陶罐陶碗的数量已经基本够族人使用的了。

    桦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为什么非要换成陶环呢?

    他想了一下,又打开几个背筐,里面有两只小羊羔,还有只狍子崽,几张羊皮,十几块鹿的肩胛骨。

    “这些我不想换陶罐了,我可以换鱼干、杏子什么的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先换成陶环,用陶环你可以换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我们有。”

    桦指着狼皮手里的那柄缠着蛇皮的长弓问道:“换那个也行?”

    狼皮刚要拒绝,就听到陈健说:“行!但只能用陶环换。”

    他本来已经准备摇头了,可一听陈健如此说,还是下意识地同意了,跟着附和了一句道:“行。”

    桦看了看地上堆放的陶罐,觉得自己这一次可未必能全拿回去,要是换成陶环也不错,以后想用的时候再来换。

    他盯着那柄弓,想到了临行前族人商量好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们可以在这住几天吗?我们也有力气,可以捕猎,自己吃自己捕到的食物就行。”

    他以为这群人会拒绝,可是这群人直接就七嘴八舌地同意了,说道:“不用你自己捕猎,只要你跟着我们一起干活就行,想住多久都可以。”

    石狸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掌心的茧子,看着远处那被割倒的草地,心说:“住吧!住多久都行,只要你干活,不用你捕猎,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桦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满心欢喜地和族人们对视一眼,心说一定要看看他们是怎么生活的。

    族人们看着满脸欢欣的桦,想着前几天割草的疲惫,心中似乎忽然间明白了。大约,这就是交易。

第四十章 知易行难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赚到了,那就是交易。这个畸形的交易的基础,是因为夏天到了。

    桃子快熟了、各种块茎也正是膨大的时候,依靠采集完全可以度日,所以桦这些人才能在这里学几天,不用担心族中的事。

    夏天总是容易度过的,难的是冬天。每一任部族首领的眼光总能看的远些。

    今年是个大年,满山的榛子橡子,冬天不会挨饿。但她们的经验也告诉了她们,大年之后必然是小年,树木在第二年可能会不结果实。

    她们要为部族明年的冬天考虑,所以希望这些人能够学到陈健部族是如何生活的。

    陈健没有担心这个问题,他就没准备族人明年靠橡子生活,倒是今年冬天肯定会有不少贪吃的野猪吃多了橡子被胀死。

    各种采集到的食物还够,前些天下大雨,草河涨水,一些原本干涸的河岔也都布满了水,他带着族人用木棍并排地挡在了岔口,等到水退去后鱼会留下来。各种各样的蚂蚱虫子,土蜂的蜂巢蜂蛹,炸熟之后都可以吃。多出这点人,根本就不是问题。

    所以在第二天又来了几个部族的人希望住几天后,陈健和族人们商量了一番后,很轻松地就答应了。

    各种石头换成了陶罐,当初说不同的石头才能换,如今互相间有重复的,但陈健还是收下了,告诉他们记住这些石头,下次同样的就不能换了。

    那些人觉得下次恐怕也没什么石头能换了,想要换东西就只能用别的了。

    三五天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七八十人,每个部族来的人有多有少。来得多的那是一二三四学明白的,知道人少了背不走;来少的也都换成了陶环,准备下次再说。

    陶环作为以物易物的中间品,在大多数人认为是多此一举的情况下推行了下去。

    陈健也没指望现在就出现货币交易,但造币简单,让人接受货币才难。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让这些人接受货币这个一般等价物的概念。

    他的出现,只是加快历史的进程,却不能控制历史。历史是人创造的,人的思想只能潜移默化地去改变,依靠自发交易的发展,天知道多少年才能出现等价物概念。

    如今的效果就是这些外族的人觉得健很奇怪,但还是接受了这种交易的方法。

    存放好各自部族的物品,他们带着好奇跟着陈健等人尝试着不同的生活。陈健既然决定将这些人作为今后的基本盘和国人基础,当然是希望他们的人口越多越好。

    而这些人来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吃的,因此第一天陈健就让女人们带着他们去捕鱼。

    他自己则带着族人们准备今后的发展。

    铜矿石就在百里之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今后两三年的时间,对部族来说最重要的有三件事。

    种植、青铜、消灭陨星部落。

    陈健听老祖母说过迁徙的事,自己的族人是在几十年前从东南方迁徙来的,那边的部落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他根本不清楚,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今的信息流通速度太慢,自己的族人显然是东南方某个部落迁徙到最西边的一支。

    如果没有他,等到许多年后人口多了,可能会继续向西迁徙以分散居住。

    西边是空的?还是还有和他们不是一个分支的族群存在?这个问题有些远,可东北边那个陨星部落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他们有简单的海绵铁,他们有强势而有头脑的首领,他们可以用进贡的形式维持自己部族的人口。

    时间越久,他们发现蓄养、种植的概率也就越大,威胁也就越大。

    一旦出现,他们可以直接蹦到原始奴隶制,因为武器代差的原因,奴隶和奴隶主的比例可以稍高。他们所处的位置靠东,东边肯定是有其余部族存在的,自己这边的技术和东边的技术也会逐渐扩散到那边,到时候就麻烦了。

    准备打仗,就需要足够的脱产时间。种植可以弥补时间问题,简单的青铜能提升种植的效率,反之种植也能为熔铸青铜提供足够的非寻食时间。

    这三件事互相影响,种植已经开始准备,剩下的就是熔铸铜器。

    铸造铜器要几步?不考虑铜锡铅配比的问题,陈健以前以为很简单,无非是铜矿加木炭高温还原,浇筑到模子里。

    可等到真正计划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很难。

    如同教榆钱儿学盖屋子的办法一样,自己也将铜矿、高温、木炭、模子这四个词写在树皮上,向下展开看看都需要什么的时候,自己傻眼了。原本以为四步就能完成的东西,却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张树皮。

    因为了解,所以更加敬畏那些刚刚走出蛮荒的古人栉风沐雨为后世留下的种种,树皮上的东西太过繁琐,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铜矿,展开后需要考虑如下问题:食物获取技术进步,以保证族人有时间去挖矿;石器打孔技术,制造碾子或臼,砸碎铜矿;线砂切割,用以处理大块的石头做碾臼;柳条筐编织,运送矿石。

    高温,展开后要考虑:烧砖,以方便堆砌出窑室;足够的骨耜,以便于挖掘窑坑和黏土;发券穹顶的瓦匠技术,能够垒出不需要支撑柱的穹顶,这样才能提升炉温;烧炭,因为劈柴太难,而炭可以砸碎方便燃烧提升温度;煮盐,用来硝制皮子;烧陶,用来制造陶圈;硝皮和陶圈制成简单的鼓风机。

    炭,要考虑的就是烧砖和炭窑,这个是步骤最少的,但也是做起来最难的,稍有不慎就会坍塌导致死亡。现在还没有奴隶,他必须要考虑族人和自己的存活。

    浇筑模子,需要提前准备的有:烧陶做坩埚,这样能够把二次融化的铜汁放进高温炉窑里融化;弄出长柄安在坩埚上,木头石头都不行,高温会燃烧碎裂,空手去捏坩埚更是作死;足够的蜂蜡用以做蜡模,外面裹上黏土后加热,蜂蜡融化排出去可以形成空心的结构,往里面倒铜汁就可以成型……

    陈健盯着树皮上的这些东西发愣,上诉这一切,还没有考虑铜锡配比这个最难的问题。他很难想象第一个使用青铜的祖先,到底是经历了多少磨难,这才创造出那样灿烂的青铜文化。

    密密麻麻的一切,已经做到的就打钩,还没做到的就画圈。这还只是理论,真正开始干的时候还会遇到种种奇怪的问题。

    就比如烧炭、烧砖、熔炉所需要的发券砌砖洋葱头窑顶,这是前世农村考量一个瓦匠是否合格的关键。不会发券的瓦匠不是好瓦匠,瓦匠依靠的是经验和实践,用科学去反推,更加麻烦,这一点他做不到,只能一点点地摸索。

    用了一天的时间,在村外河边下风向的斜坡上挖了两个窑坑,一个烧陶,一个烧砖。

    橡子已经开始用简单的坑道烧陶了,但是碎裂率还是很高,这一次利用垒砖窑的时间,正好改进一下。

    “知易行难啊……”

    捏着手中的树皮,看着已经挖出来的坑洞,陈健第一次有了忐忑的心情,他知道以后这种心情只怕会越来越多。

    随着社会分工和科技的进步,谈笑间运筹帷幄如有神启的日子再不复有了。

    族人们都在等着他,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打气,开始让族人们用泥坯垒四周的墙壁。

    墙壁容易,吊上线,扯上绳,一层层加高,族人们盖过房子,眼睛还算有点准儿。

    墙壁很快就垒完了,陈健选了几个年轻点的人跟着自己,剩下的都去垒另一个窑的墙壁。

    现在族人们已经逐渐开始各管一摊了,考虑到以后需要一个专业的泥瓦匠,这个泥瓦匠的人选就得从这几个人中培养出来了。

    很是沉重地摸起了石铲,站在了已经堆砌好的墙壁上,稍微倾斜着放下了第一块泥坯。

    下面几个人端泥、递砖,井井有条。放在学徒制的年代,这些递砖和泥的学徒们需要天赋和眼睛,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出徒,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递砖和泥。

    作为尝试,这个窑的穹顶跨度并不大,也就两米多一点。做做好这个,才能尝试更宽的跨度。

    黏黏的黄泥或多或少,缝隙里塞进石片,尽量挤住这些泥坯,一点点地向上延伸合拢。

    想知道是不是合格也简单,因为这些泥坯不是靠黄泥粘住的,所以垒出几层有了弧度后,就上去踩一下,看看会不会坍塌。如果坍塌了,就证明不合理,是靠泥巴黏住的,就需要拆了重新弄。

    一天的时间,那几个递砖和泥的族人就看到陈健垒砌又拆、拆了又垒,来来回回地折腾。

    而旁边垒墙的族人不但垒完,而且已经开始用小一点的陶模开始做砖了,远处的平地上已经晾晒了不少。

    金乌西垂的时候,陈健看了看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零。

    自嘲地笑笑,冲着族人挥挥手道:“散了吧,照例去河边排队。”

    一连三天,一如既往。

    多数的外族走了,他们学到了想要的东西,自己住的地方也有河岔,也有树皮,有了罐子也可以熬油,换了盐也可以腌肉……

    比起这几天制砖和泥的疲惫,他们觉得还是捕鱼狩猎更好一些,带着他们认为足够的学识回去了,想象着族人会是怎么样的欢腾。

    还有一些人留下了,想要再学学再看看,甚至一些人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虽然疲惫,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很好,唯一看不懂的就是健一连几天都在那垒泥坯,垒完之后又拆下来……

    旁观的桦却看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问题:这个部族,竟然可以支撑十几个轻壮人口瞎折腾,这简直太神奇了。

    他自己的部族,以前就算先祖指引学会烧砖,也没时间去烧。每天都要为食物奔波,怎么可能还会去干别的,更别说毫无成效的折腾了……

第四十一章 文明的幸福和痛苦

    折腾到第六天的时候,第一个拱顶总算被弄出来了。为了检验能否承重,陈健站在上面,用力地踩着,如同新登基的狼王。

    三百双眼睛看着这个古怪的建筑,便有三百个形状。

    有人觉得像是年轻的、还在哺乳的女人的胸脯,陈健站在最上面就更像了;还有人觉得像是一个倒扣的大陶碗,或是远处鼓起的山丘。

    有人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嗤嗤地笑,陈健只好跳下来,免得被人当成世情小说中的殷红一点。

    问了问那几个给他递砖和泥的年轻人学了多少,却全都摇头,被陈健嘲笑和鼓励了好半天,总算才有两个人有点害怕地说自己可以试试。

    不试永远不知道会不会,这将近十天的时间陈健也等于是从零开始,一点点地尝试。

    堆砌的这个和专业泥瓦匠的根本没法比,但是因为跨度小,所以凑合用是没问题的,拱形结构的挤压力一般不对塌陷。

    “这个用来烧陶,那个用来烧砖,那边的草也干了,咱们要分开干了。”

    陈健指着陶窑,提出了再次分工的意见。

    族人们觉得应该分,比如石狸猫割草很慢,但是垒砖很快。同样的活不同的人干起来需要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烧陶、烧砖、以及后来的烧炭陈健决定用同一批人,只有不断地积累经验,重复同样的工作,才能提升效率。

    剩下的人就要和自己去刨地了,于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族人面前。

    和泥还是锄地,这是个问题。

    是弯腰搬动沉重的泥坯,搅拌沉黏的陶土制坯成型?

    还是与蚊虫烈日为伴,翻动黑色的望不到边的草地?

    两种选择,究竟更喜欢哪个?

    回到那种狩猎穴居的生活,自然没有这样的问题。但是啊,也同样享受不了饱腹的食物甘甜的****温热的火炕。

    从人类走出蛮荒的第一天开始,便异化成社会中的劳动者。绝大多数人的劳作,只为生存,极少部分的人劳动和兴趣是统一的。只有生产力极度发展,才能让大多数人将兴趣和劳动统一起来,才能使劳动成为第一需求,这太久远以至于看不到尽头。

    文明的幸福与痛苦总是毗邻而居的,所幸的是族人们享受到了幸福,根本没有考虑放弃痛苦,三三两两地站到了不同的地方。

    即便作为局外人的客人,在思索了自己部族的生活后,觉得还是这样的生活更好些。

    他们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过上一样的生活,于是桦问陈健,自己学的这些,多久才能让部族过上这样的生活?

    陈健微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桦当然不会认为是两天,用新学到的那个词语问道:“两个月?”

    “不,二十个月。”

    桦咽了口唾沫,吓得不敢作声,他算不出二十个月是多少天,但能猜到至少要等到下一次吃杏子的时候,甚至更久。

    “可是你们才用了一个多月。”

    族人们都笑了,他们很相信陈健的说法,二十个月,可能还少说了呢。

    陈健也笑了,拉过来一旁的榆钱儿道:“若是要论盖房子,你都不如我妹妹。”

    桦看着瘦小的榆钱儿,摇头道:“我能搬三块泥坯,她能搬几块呢?”

    “可是你知道一间屋子需要多少泥坯?需要多少木头?木头怎么运过来?怎么分配干活才能最快?储存的食物能够几天吃?万一吃完了再去捕猎没捕到怎么办?”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榆钱儿用清脆脆的声音问出来,如同一声声的夏雷炸响在桦的耳朵里,他回头看看那些盖起的屋子,以为自己学会了一切,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学会。

    陈健微笑着制止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榆钱儿,冲着桦说:“想要过上我们这样的生活,不是盖一间屋子就可以的。回去也不要盖屋子,等到下一次吃杏子的时候,你再来看看,到时候或许先祖会指引你们该怎么样生活。毕竟我们都是同一个先祖。”

    他指着自己的头发,桦顺从地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既然这样说了,他决定下次杏子成熟的时候一定要过来看看。

    两天后,桦和族人们在溪边仔细梳洗着,束起了头发,庄重而又严肃。

    这些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这两天又干了不少的活,有十七八个人选择去制砖烧陶砍树垒窑,还有几个女人也跟着去压砖,和泥的活她们干不了。剩下的人都在捆扎干草,剩下的一把火烧掉后,开始用锄头刨开草根,翻出下面的黑土。

    不论是和泥还是锄地,桦和族人们都尝试过了,虽然很累,但看到堆砌在一起的泥砖;看到笔直的、陈健称之为垄的东西出现在了烧焦的土地上,他们觉得这些疲惫是值得的。

    晚上疲惫的族人会聚在一起,吹着骨笛,说着闲话,或是异姓的男女凑在一起围着火堆起舞欢唱,那些疲惫也随着笛声消散了。

    而他们自己的族人却没有这样的夜晚,所能说的无非是今天有鱼明天捕兽,至于说这里男女唱的那些让人听得心砰砰跳的歌谣,更是不要想——总不能唱给自己的姐姐妹妹姨妈母亲听吧?

    身临其境地对比之下,每个人都怀揣着近乎相同的念头。蹲在溪边对着倒影,郑重地用一根木棍插进挽好的头发,期待着下一次杏子黄的时候。陈健说了,到那时候,或许先祖会指引他们该怎么走。

    做完了这一切,背起自己的柳条筐,和这里的族人们告别。

    老祖母和石头送给桦一些路上吃的食物,并且向他们的族人问好。

    陈健则又叮嘱了一遍,他需要一些植物的种子,有多少要多少,换什么都行。每一个离开的人,他都会这么叮嘱,桦和族人们早已知晓,并且牢记下是那几种种子。

    秋天会有很多的橡子,他们不用将那些种子当成食物,当然可以交换。

    等一切说完,他们沿着草河一步步地走向了回家的路。

    背筐里有食物,这一路不需要狩猎,可以省很多时间,相信族人们得到这些陶罐陶碗弓箭石斧,也一定会很高兴。

    走了很远,桦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的村庄,那里的人已经开始了忙碌。

    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每一天都有太多惊奇。

    来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割倒的草地,现在一条几百步长的垄在那里蜿蜒,每一天都在延伸;原本空旷的山坡如今已是陶窑,正在冒着白烟,每一天都有几十上百个陶罐陶碗被烧出来,坏的越来越少;来时蔫了的葫芦也被浇灌地活泛起来,伸出长长的藤蔓缠住了柱子,成了一片翠绿的墙。

    一瞬间,桦甚至涌出了个想法。别走了,就留在这,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随后就被这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肩上沉重的不仅仅是陶罐,还有族人的期待,那里还有自己的亲人。

    “下次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草籽很快就熟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擦了擦额头的汗,想到了热和成熟,于是又高兴地迈开了步子。

    他觉得这一次的经历,可以和族人们说很久,而且一起来的族人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吹。或许,下次杏子熟的时候,族人们也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了吧?

    低下头,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束发的形状很是清晰,于是坚定地点点头,相信这一天一定会来。自己和他们一样,可都是一个祖先呢。

    每一次抬起脚,距离自己的亲人也就越近,肩上的背筐仿佛也轻省了许多。临走的时候,榆钱儿给了他几个陶制的小羊,因为榆钱儿听说桦也有几个妹妹,这是她自己烧的,是属于她的,可以自主地送给别人。

    桦幻想着妹妹看到这些玩物时高兴的神情,他笑了。

    “妹妹们肯定会抢着玩这个小陶羊,不过等到杏子再黄的时候,我们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了。我就给妹妹们捏几个,捏个大的。对了,等草籽熟了的时候,就去换个骨笛,也要吹的好听……”

    想到这,忍不住冲着遥远的山边呼喊着,那里便是亲人居住的洞穴。

    身边的族人们也都发出了同样的叫声,他们知道还很远,看不到,但他们想让亲人早点知道自己回来了。

    连绵的呼喊汇在一起,宛如草河涨水时的轰鸣,惊走了飞鸟,却没有得到族人的回应。

    “大约是在摘青桃吧?”

    他如是想着,翻过了最后一个山坡,却没有看到族人的踪影,反倒是几头狼远远地看着他们。

    桦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扔下背筐,拿起石斧和身边的族人一起冲了下去。

    那几头狼畏缩着,远远地逃开了,一股恶臭的味道从洞穴中传出,桦嗅到了这种味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许久,他才喊着那些正在嚎啕大哭的族人,拿着石斧,走进了原本居住的洞穴。

    嗡的一声飞起了无数的苍蝇,桦也差点被一个东西绊倒。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下头,自己的妹妹就在脚下,两只手保持着向外爬的姿势,后背和肚子已经被撕烂了,头上一个巨大的伤口,那不是野兽的撕咬,而是石器的砸击。

    白色的密密麻麻的蛆虫在身上爬着,一道血痕在小女孩的后面延伸着,露出的身体已经糜烂,长出了一层灰色的霉菌,皮肤凹陷了下去。

    桦的双手颤抖着,扶住旁边的石壁,摇晃着身体看着洞穴内的一切。

    这个他出生到长大的地方,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

    碎裂的陶罐旁是族里老人的尸体,旁边是自己的弟弟,火堆里还有一块已经烧焦的块茎……

    鲜血浸入了石头,残留着搏斗过的痕迹,一支折断的没有箭羽的箭支落在地上,上面是兽骨箭头,这不是族人的,因为族人的箭支上都有羽毛。

    洞里的尸体大多是老人和孩子,自己所期待的一切,如今全都化为了泡影。几个沾满鲜血的足印向外延伸着,洞里的一切器物都没有了,甚至来那个碎掉的陶罐,大部分的碎片也被带走了。

    地上有几柄碎掉的石斧,捆扎的方法也不是族人的,石斧上还有黑色的凝固的血渍。

    他发疯一样拿起那柄破损的石斧冲到了外面,举起了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砸得粉碎,砸的自己没有了力气,趴在地上大声地哭嚎着。

    剩余的族人们爬到了高高的树上,冲着远处高声地嚎叫着,发疯似地呼唤着那些不是尸体的族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天黑了、声音哑了、树枝断了。

    七八个人的哭声回荡在山谷里,把那些熟悉的名字化为声音,飘荡在她们曾经采过杏子挖过蕨根的每一个地方,却没有一丁点的回应……

第四十二章 同音

    百余里之外的村庄仍是一片祥和,陈健根本不知道桦和他的族人所遭遇的变故。

    他还沉浸在明天秋收之后忽悠人来种田的美梦当中呢。

    明年夏收后将那几个部族的人忽悠来,教他们开垦土地,分化联姻,三五年内成亲戚,军事优势压制野心,对外掠夺人口种田。

    两百里方圆,近万平方公里,加上草河南岸的土地、明年收获的种子,应该可以支撑起一个小小的千人邑城。

    前世的华夏文明本就是先扩散,然后如星星般密布,形成数百上千的小方国,最终融合而成。始于祖先,迁徙外扩,最终又重归于一,否则也不会留下尧舜时万国的传说,更不会有八百诸侯伐纣的故事。

    以现在的通讯能力,一个方国所能控制的范围也就在百里之内。

    计划中只要把附近的部族绑上战车,安安静静地种几年地,掠夺奴隶快速发展青铜器,形成方国,基本上三十年之内就能形成一个不太可能被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族群了。

    只是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最终只是计划,没有考虑外部威胁,甚至哪怕某年一次大旱,就足以把部族打回原形重新散开居住。

    前世的华夏文明遗迹中,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曾经孕育了卓绝文明的红山文化遗址,有祀无戎,玉文化发达,定居农业,崇拜女神,冶铜坩埚、连室陶窑,甚至玉龙都已经出现,陪葬品中唯独没有战争兵器,可以说简直是个桃源之国。

    但这个强大的文化族群的遗址是在内蒙草原上,因为400毫米等降水线的忽然南移,半干旱对于这种族群定居文化的打击是巨大的,最终衰败。

    而干旱的原因,可能仅仅是因为太阳活动忽然频繁或者地球一不小心多转了一点。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文明这种东西,有太多的偶然性。就比如那个陨星部落,要是陨铁落在自己部族旁边,陈健有信心让族人的发展速度再快一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偶然之外,更多的是有规律可循的必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现在只期待这两年风调雨顺,只要两年内和族人熟悉了种地,就算干旱来临也不怕,大不了南迁。

    这几天已经开垦了几十亩的土地,速度也在加快。开垦出的土地现在是凹凸排列成行,等到种的时候破开垄顶,两侧垄顶变为垄沟,而垄沟变成垄顶。年年往复凹凸变换,逐渐会形成习惯,在土地部族共有奴隶存在的前提下,劳动力完全可以实现这种精耕细作。

    等到土地分开后,牛应该也能找到了,年年洒的粪草堆积,土地会逐渐变熟的。而这种破垄的耕种方法,直到千年后也会有人使用,技术难度也不算高。

    可能初期因为种子的原因,产量会低一些,配合上渔猎是可以撑到改良种子成功的。

    那个砖窑还没有垒好,陈健也不准备去管,他要让那些人自己摸索,用时间堆出来。

    将来那些孩子要用学徒的方式跟着这些人学习生活技能,他分身乏术,而且大多数略知皮毛,一些生产中常见的问题他肯定比不上这些一线的人。

    往长远了看,部族的女人已经有些怀孕的。到时候那些孩子由他启蒙,稍微大一些就去一线当学徒,边学边用。

    哪怕那些人能在这一批还没出生的孩子长大前才从经验中总结出烧炭烧砖的种种注意事项,就是值得的。有些不是生死存亡的事,可以考虑的长久些。

    因为考虑的太长久,所以这几天晚上他都没有和族人们一起欢闹,而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琢磨着语言的问题。

    语言比文字要早,文字需要时间积累,既然决定走象形会意字,就需要提前确定发音,为后世做准备。

    字母文他连想都没想,将来走出去之后,难免会遇到十里不同音的情况,怎么统一发音这是个问题。

    前世古代华夏学字发音,用的是直音法和反切法。直音法就是“鲤”这个字念“李”。反切法则是类似于拼音,几个字组合取声母韵母,比如“囡”这个字,用反切法注音大约就是“脑残”,取脑的声母和残的韵母。

    考虑了一下,肯定是用反切法,但还是想要改良一下。

    他想创造四十七个字,发音是二十三个声母,二十四个韵母。而且这四十七个字一定要简单,还必须要将来生活中非常常见的东西,这就需要改变一些东西的发音。

    到时候用这四十七个字,作为反切表注音,推广下去至少能形成近似统一的发音,只要能把这四十七个字的发音学会就行,剩下的就自己拼读。

    反正现在大部分后世的东西还没出现,想弄出四十七个日常常见的字还是比较容易的。

    比如“烛”这种东西还没出现,自然也就没有发音,那么可以变动下发音。写作“烛”,却只取声母,读作“知”;而“麻”这个马上要出现的词,则去掉声母只剩韵母,写作“麻”读作“啊”。

    这样后世学字的,遇到渣渣这个字的时候,后面的注音就是“烛麻”,实际上读起来的时候是“知啊渣”。

    之所以不选原本就这么发音的字,是因为烛和麻都极为常见,哪怕是种地的也能知道。

    这几个字怎么写也需要稍微改动,最好能让绝大多数人一个月就能认识。

    这是个长久的工程,短期看毫无收益,但为将来的大一统,同文同音做准备,还是值得浪费这个时间的。

    就算找不到四十七个常用的东西,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利用。榆钱儿观察着月亮,总有一天族人们会发现一年有十二个月,十进制十二进制融合的天干地支也会出现,到时候发音一改。

    写作“子午卯酉”,但读起来的时候是“波泼摸佛”或是“啊喔呃”那就最好了,这可是连不识字的老太太都能熟练掌握的东西。

    仔细想着族人们已经命名的东西,写下来。再把将来很快就能出现的东西也记下来,现在就要准备改动了。

    至少计划中的这四十七个字有一些不能按照以前的读法了,剩下的则顺其自然,否则工程量太大,累死他也完不成。

    实际上这个东西他早已经开始准备,就比如那一次族人们讨论姓氏的时候他捏的那棵植物,说这是稷,将来会让陶网黯然失色。

    然而实际上他拿到却是一棵野生小麦,而这个发音只是因为“稷”是个单声母,事实上前世的稷却是小米子,和小麦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对他来说有些不习惯,但对于从头开始接受的族人来说却很合适,因为那些根本没出现的东西怎么发音,都是他命名的。

    凑了几天,总算是凑出了四十七个已经出现的和将要出现的东西,而他要做的就是改变习惯,不要等到新东西出来后,下意识地用前世的习惯命名,而是要改成自己想要的声韵母效果。

    这是一种比学习外语更难的过程,感觉就像是那明明是个耗子,却偏偏要读成猫。好在只有四十七个,如果再多一点,他真的要疯了。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打基础,从一开始就潜移默化地改变,总比到后来再移风易俗要强。

    在工业时代来临之前,识字率必然是极低的,这种办法虽然不能直接提升识字率,但却可以隐性提升蒙童认字读音的速度,而且易于形成官话推广。

    他看着桦树皮上的那些将要出现的东西,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记在脑子里,到时候千万不能脱口而出,否则再改就麻烦了。

    就在他自己在那喃喃自语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急忙把树皮藏好。

    远远地就听道榆钱儿喊道:“哥,出事了!”

    陈健一惊,他来了这么久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紧急情况,几乎就是一瞬间,整个村庄都喧闹起来。

    狼崽的叫声,族人们的喊声,脚步声汇集在一起,榆钱儿拉着陈健的手,朝着火堆旁跑去。

    边跑边说道:“桦回来了。”

    “什么?”

    陈健大吃一惊,急忙跑过去,桦靠在火堆旁,浑身发抖,身上湿漉漉的,看到陈健过来,他指着草河喊道:“有人在河里。”

    族人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都有些慌乱,陈健喊道:“来几个女人照看他,给他弄些热汤,使劲儿搓他,搓热为止。男的跟我去河边,快!”

    他大约猜到了是什么情况,从桦居住的地方到这里要走好几天,而桦竟然这么快就跑回来了,只有一个可能!

    他在跑到没劲儿的时候,砍了木头趴在木头上顺着河飘来的,看来真是出了大事了。

    族人们扛着桦皮船到了河边,天黑漆漆的,估计也幸好是村子的篝火当了灯塔,不然桦也根本找不到这地方。

    “点火!点火!快!”

    族人们急忙跑回去抗来木头,升起了几个大火堆。

    陈健一把夺过狼皮的弓,在羽箭上绑上一截松枝子点燃,射到了河心中,族人们也纷纷学着。

    远远地望向河的上游,正有几根原木朝着下面飘来,上面隐隐有几个人趴在上面,生死未卜。

    “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健看着那几个疯了一样的桦的族人,心中惊骇万分。

第四十三章 历史

    幸好这些天没有大雨,草河不曾涨水。

    划着树皮船到了河心,陈健脱了兽皮,拽着绳子游到了原木附近,将绳子绑上,船上的族人们拉过去。

    河里泡着的七个人已经死了四个,剧烈奔跑后体能消耗巨大,再加上泡在河里失温严重,已经救不回来了。水的导热性比空气强,所以不算冷的水也能快速带走人的体温。

    抬着死人和半死的人回到了村子,这七个人中有一个陈健不曾见过,并不是上次和桦一起来的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有些惶恐,野兽袭击基本不太可能,人类学会协作后就处在食物链的顶端,偶尔有猛兽袭击也不可能全灭。染病?也不太像,哪怕是埃博拉也不过七成的死亡率,不可能就剩一个。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的心里升起,迫切地盼着桦和族人早点醒过来,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每个族群的发展模式不同,他重生后的这个族群是以血缘为纽带的亲族而非部落聚集,所以更平和一些,但未必是部落的常态。

    百里的讯息范围也让他丧失了紧迫感也警惕,陈健不安的原因是想到了会不会是别的部族?

    出现部族战争的原因是有利可图,而这个有利可图的基础就是有剩余的产品,否则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态,打仗是赔本的,因为武器没代差两边都要死人的。

    剩余产品这个概念,必然是发动战争的部族拥有的。他们有了剩余产品,所以才会想到去打别的部族,人都是以自己的生活状态来猜测别人的。

    剩余产品的出现意味着什么陈健很清楚,自己的附近有可以真正称之为敌人的部族存在了。

    两族的人全都聚在火堆边,纷纷看着陈健,到了这种慌乱的时候,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陈健,包括老祖母和石头。

    陈健也在等待,过了很久,桦才苏醒过来,眼睛无力地看着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河里的族人我们救上来了。”陈健急忙告诉了他一生,但没有说死了四个人的事。

    他这才不再费力地转头,休息了一会,伸出了手臂。

    族人们以为他想要河水,几个女人赶紧捧来了陶罐,但桦却没有接,而是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意识到发髻还在,只是有些散乱。

    用颤抖的手微微整理了一下,他摸着自己的头发问道:“咱们是同一个祖先是吗?”

    陈健点点头,桦这才放下手说道:“我的族人亲人没啦!被人杀了,被抢走了。帮帮我们找回来。”

    嗡……

    两族的人立刻爆出了混乱的生意,纷纷询问着是怎么回事,老祖母和石头呵斥着族人道:“都别乱说话,让健问。”

    安静下来后,陈健皱着眉头道:“是哪个部族的?”

    桦摇摇头,指着一个还在昏迷的族人说道:“我弟弟知道,他当时在外面上厕,逃到了山林里,就剩他一个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满脑子都是洞穴里的尸体,既然被他一把火烧了,可还是忘不了自己妹妹临死前向前爬着的惨状。想到了陈健当初的许诺,想到了同一个祖先,这才跑到这里。

    可越想说越说不出,体力实在支撑不住,说一句话要想太久的时间。

    陈健示意他先别说了,让族人们腾出一间屋子,将活着的人送进去,死的人暂时停放在外面。

    族人们围过来,想要询问什么,都有些不安。

    陈健挥挥手道:“去睡吧,多留几个人守夜,剩下的等明天再说。”

    一整夜,族人们睡的并不好,躺在那里还是在讨论这件事,尤其是松更是想到了以前的族人。

    很显然,有别的部落袭击了桦的族人。

    是谁?是这二百里范围之内的部族?还是别的地方迁来的部族?

    陈健第一次遇到松的时候,是在草河的下游,而且松是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迁来的,那个陨星部落是在东北方。

    可桦的族人是在草河上游,在西边,当初陈健问孔雀石的时候就知道了。

    按照老祖母所言,这附近的十几个部落应该都是几十年前从东南方迁徙来的,之后也就没遇到了从东南迁徙的部落。

    这里应该是东南方那支部族迁徙的最西端,他本以为西边暂时是空白,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陈健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天还没亮,就有人跑过来告诉他,桦的弟弟醒了。

    急忙跑过去,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桦的弟弟有些惊恐地看着陈健等人,直到看清楚熟悉的发髻,这才不那么慌乱。

    镇静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那天桦等人前往这里来交换东西,族里的人捕猎回来后一切如常,他肚子疼就去外面。结果看到了一群人披散着头发,拿着石斧,叫喊着他听不懂的话,冲进了洞穴。他吓得躲在草里,一直没敢出声,直到那些人抓了好多的族人离开。

    讲诉完这一切,桦也醒过来,想要说点什么,陈健摆摆手道:“我问,你说。”

    这种夹杂不清和过度惊慌后的问话,一定不能让他们主动开口。

    “他们披着头发?”

    “对。”

    “他们用石斧?是打孔的还是绑着的?”

    “绑着的。”

    “有弓箭吗?”

    “有,但是没有羽毛。”

    “穿着兽皮?这也有兽皮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桦的弟弟摇摇头。

    桦回忆起那支羽箭,陈健拿过一支族人的箭,指着箭尾刻出的弦槽问道:“有这个吗?”

    桦摇着头道:“我不记得,就记得没有羽毛。”

    没有羽毛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在近距离使用的时候,箭没有羽毛也可以,而且速度更快,再远一些才会因为没有羽毛翻滚。

    他问这个问题,是想知道这个部族到底是哪来的。是附近的受自己部族影响的?还是外面迁来的?

    想到这,他取来一柄弓,来到桦的弟弟身边问道:“你当时离得近吗?”

    “近,我就躲在草里,看着他们把妈妈姐姐抢走了。”

    陈健用食指无名指和中指拉开弓,问道:“是这么拉的吗?”

    “不是。”

    他有用拇指勾弦问道:“这样?”

    “也不是。”

    最后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箭尾,桦的弟弟立刻点头道:“是这么拉的!我们拉弓像哥哥走那天的月亮,他们拉弓像这几天的月亮。”

    陈健放下弓,确定了一个不属于自己族群影响范围内的新部族就在西边。

    自己再教别的部族拉弓的时候,都是教他们刻弦槽的。不论是食指无名指,还是拇指勾弦,附近的部族都用,但唯独他没教过拇指食指捏箭法。

    这种捏法拉弓的距离很近,所以才像是弯弯的月亮,而不是圆月亮。

    弓箭任何原始人都可能用,走的是原始撒放的路子,如果受到了自己影响,不可能放着成熟的办法不用而用这些原始办法。

    所以,这个部族是独立发展出的弓箭。

    关键的一点是抓人而不是把所有人都杀了,这也是个问题。

    用奴隶未必是奴隶制,只要能保证干一天活能创造出够两天的生活,哪怕够一天半的,理论上剥削奴隶就有利可图。

    原始的战俘既可能作为人殉杀掉,也可能被强迫做一些本族人不愿意干的事,不需要考虑他们的寿命,食物丰富的时候就用,没有的时候就杀,很残酷,但也很正常。

    文明是多样的,非线性的。谁都不是昊天上帝,自然看不到其余文明发展的视角。

    而在族人眼里,这草河岸边,就是整个世界。以己度人,以为一切都是和睦融融,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那些被抓走的人,是去做暂时性的奴隶,利用夏秋食物丰盛的时候干什么活?还是仅仅是为了祭祀或者某种原始崇拜的人殉?

    原始信仰的力量对一些部族的影响是巨大的,比如某个崇拜女神的族群,定居后风调雨顺。然而连续几年的持续干旱,让部族砸碎了女神像,而在砸碎前或许尝试过人殉,或许尝试过所有祭司想出的办法,最终于事无补,信仰彻底崩溃。而那些做人殉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抓被杀。

    这些都是陈健的猜测,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根本不可能有答案。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和物种分布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太多的未知和偶然。

    如果真的是抓去当奴隶,哪怕是暂时性用完就杀的,那么这个部族也是个巨大的威胁。松部族的遭遇也很悲惨,可陈健根本就没把那个陨星部落当回事。

    陨星部落只是靠武力压迫周围部族提供贡品,他们不抓奴隶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善良不忍用奴隶,而是他们的生产力不够用不起奴隶。这样的部族那怕是捡到了从天而降的飞碟也没用,只要一仗就能给他们打回原形。

    能抓奴隶,就证明他们到了干一天活够吃两天饭的地步,这样奴隶干一天才有剩余的价值。否则干一吃一等于零,还得付出管理镇压成本,是赔的。

    从捆扎石器和箭支来看,要么是原始游牧,要么是刀耕火种加渔猎,肯定是是从远方迁来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种,那也得自己看了才知道。地理环境和物种分布的变更让他的一切历史经验毫无用处,因为已经没有了狭义概念的那个历史。

    这个世界还没有历史。

    自己,族人,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人,最终用手和脑捏出一段故事。一段与天抗争、与地奋斗、最终与人相爱或者相杀、为利益你死我活的故事。这段故事,便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唯一的敌人只有蛮荒天地的日子终要过去的。

    ……………………

    第一卷走出蛮荒(完)

第一章 准备

    正阳之下,男人们在挖坑。

    这是他们第一次用一种沉闷的心情挖坑。以往每一次挖坑的时候,要么是为了引水,要么是为了泥陶,那都是为了生活而劳作,汗是甜的。

    如今,却要将尸体埋葬,心是苦的。

    墓葬之地就在存在的北边,以前都是一把火烧掉,这一次桦却希望得到陈健族人的帮助,让他的亲人埋在土里,将来会将仇人的血滴在上面。

    一个深深的笔直的土坑挖成,四个人被抬进了坑里,陈健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一切。

    四个人被摆成了侧卧躺着的动作,身体弯成一张弓,就像是侧躺着睡着了,一场永远醒不来的睡,安详而又没人打扰;又像是初生的婴儿蜷缩在母亲的腹中,或许会有新生。

    桦蹲在地上,离开了族人他一无所有,但他还有手。

    于是他捡起了两块石头,用力撞碎摔出棱角。

    找了树枝长草,捆扎成四柄简单的石斧,放在了族人侧卧的怀抱中。让四个族人用手抱着这柄简单的石斧。

    他不知道族人死后会去哪,只是知道石斧可以抵御野兽,可以杀掉敌人,也可以砸碎榛子核桃。或许到了那个世界用得上,要是没有石斧遇到了敌人可怎么办呢?

    最后看了一眼族人,抓起一把草木灰,轻轻洒在了族人的身上,低沉地哭泣着,将土盖上。

    看看四周,自己身边只剩余了三个亲人,再无其他。许久,他和三个族人就那么蹲在土堆旁,默默不语。

    陈健叫走了族人,让桦和那三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

    榆钱儿紧紧地挽着陈健的胳膊,一步都不敢离开。

    白天听桦讲了族人的悲惨,那个死掉的妹妹让桦印象深刻,情之所至,虽然言辞简陋,却让榆钱儿仿佛看到了那一幕。

    陈健拉着榆钱儿的手道:“别怕,你还有哥哥呢,有我们在,谁也伤不到家人们。”

    榆钱儿点点头,可还是不松手,陈健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似乎只有这样才让她安心。

    不止是她,很多族人也露出了不安的神色。陨星部族虽然毁掉了松的部族,可因为远,也因为松不善言辞只是闷头等待,远没有今天这般让她们心悸。

    陈健看这样可不行,只好说道:“今天不要烧陶开地了。”

    带着族人来到了村庄后的山崖边上。这道山崖正面的斜坡有将近七八十米宽,上面是天然形成的悬崖,当初选择在这里安家一是怕洪水,而是为了今后的防御。

    本来并不着急,但桦族人的事让他有了担心,如今的一切都太脆弱,只要死掉几十个人,可能就要重头再来。

    走到山崖前的斜坡上看了看,和族人们说道:“在这里挖一条深沟吧,这几天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只要吃得还够,别的都可以停一停。”

    挖沟是为了防御,本来他想把整个村子围上的,只是以现在的劳动力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么庞大的工程。

    不需要取直,不需要太深,将所有的土都堆到靠近山崖的那一侧。下午时分,桦和那几个人也过来了,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背着土筐。

    他大约是明白不劳动者不得食的简单思想的,虽然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可总不能白白地吃他们的食物。

    自己如今一无所有,四个人和天地相比太渺小了。陈健也没有着急和他们说话,只是小声地叫来了松,让他带着他们四个一起干活,顺便和他们说说自己的故事。

    停止了一切其余的劳动,男女老少全都过来挖这个坑,唯一没停的就是傍晚河边的排队和一批人的捕鱼。

    便是这样,仍然用了四天的时间才挖完。

    壕沟有一人多深,将近四米宽,下面扔进去一些有棱角的碎石和烧制过程中碎掉的陶片,土全部被堆到了东侧,也有将近半人高。

    在东岸的中部留下了一个缺口没有堆土,几个人尝试了一下,从壕沟中往东岸爬,发现很难爬上去。

    从村庄的一侧往东岸跳,根本跳不上去,因为东侧太高。而从东侧往村庄那边跳,男人是可以跳过去的。

    引来了溪水,将这条壕沟灌满,中间横上三根圆木,形成简单的桥。

    族人们走到了桥的对面,站在土坡上,心里安然了许多,这些天压在心底的担心仿佛随着这条沟散去了。

    人是需要点安全感的,桦觉得如果自己族人的洞穴边也有这样一条沟就好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族人是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来挖这样一条沟的。

    而在陈健的构想中,仅仅是这条壕沟是不够的,于是他带着族人背着泥坯,在半山坡上盖了几间小屋。

    山崖顶上,找了几块天然的巨石,和族人编了长长的藤条绳索拴在上面,做了几个简单的吊筐。又往山上背了两天的木头和石头,堆放在平整的地方,这才算是完事。

    万一轻壮族人不在的时候有敌来袭,就要撤到山崖上,靠石头和原木来争取时间。远处河边就藏着几只桦皮船,每个人都知道桦皮船的位置。

    搬出了大鼓,放在了村子中,告诉晚上守夜的人,如果发现了情况就用力敲击大鼓。

    他将老弱和女人都聚在一起,告诉他们要是听到鼓声就立刻往山崖上跑,至于跑过去后怎么办,陈健也分了人。

    谁该掀掉原木,谁该拉着吊篮,谁该往山下推石头都细分到了人。

    男人则又不同,他们要练的只是怎么迅速跑到壕沟的对面就行。若果是夜晚来袭击,先跑到壕沟对面,再整理队伍,哪怕有人跑丢了,也好过乱成一团被人当猪羊宰杀。

    混乱才是最可怕的,只要十几分钟的缓冲时间,就足可以展开反击。

    最坚固的城墙永远是人,身后的壕沟山崖,不过是争取时间,争取到让这些血肉铸成城墙的时间。

    第一声鼓一响,族人们乱哄哄朝着河对岸跑去,根本没有章法,这也是必然。

    于是这些女人在空闲的时候也多了一件事,练习往山崖上跑,每天练一次。跑过去后谁在桥边,谁在山顶,必须要记住。

    有了桦和松的故事,女人们天生缺乏安全感的心让她们对这件事很重视,不过短时间内看不出成效。

    桦这些天没有和陈健说别的,他相信陈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初在山顶盟誓,只要是同一个祖先的后裔,有了事情可以找他。既然那些杀死亲人的部族是披散着头发的,他相信陈健会管的。

    因为信任,所以不需要多问,他和三个族人跟在陈健的后面,到了河边。

    排队和以前没太大的区别,速度更快,静的时间更久。那五人的小队也不再是空手,而是多出了长矛短矛和藤条盾石斧。

    三人在前,一长两短矛。两人在后,石斧藤条盾以防敌人绕到侧边。每个五人小队之间距离三步,旁边人的短矛正好可以协助。四个小队为一组,两组中间留出空隙作为弓手射箭的地方,因为他不准族人抛射,所以必须抵近平射。缺口处还有两个小队在后面,一旦敌人冲过来的时候,可以堵住缺口。

    计划是完美的,但计划和现实的差距有多大?只需要一通鼓声,族人们便用事实展现出了现实和计划的巨大鸿沟。

    陈健原本觉得二十步一整队就足够,然而真正移动起来的时候,七八步的距离,队伍就出现了崎岖和散乱。

    料敌以宽,他打仗的本事太低,所以只能依靠族人的队形。

    每隔六七步就会急促地敲鼓,示意停住整队。等到队伍重新平整后,再往前走,只要队伍一散乱就重新整队。

    百步的距离,竟然走得如此漫长。想象中那种整齐如一震天彻底的脚步声就从未出现过,那种长枪如林身躯如墙的情形更是只能出现在他画在树皮上的炭画中。

    祭祀后开始用鼓作为军令,按着六一儿童节的鼓点敲出节奏,从一开始排不齐,到五六步一停整队,再到现在的七八步一停,总是进步了些。

    这些进步在陈健看来并不满意,可站在前面看的桦还是觉得振奋。眼前是一排整齐的队伍,随着咚咚的鼓声不断前进,如同一根从山顶滚落的圆木。

    每当这圆木出现了弯曲的时候,鼓声就会变化,最边上的小队就会停下,旁边的队伍或是挪动或是不动,重新又站的平整。就像是那一夜他在草河上飘着时看到的浪花,似乎可以冲开一切;又如那岸边的巨石,任凭水流的冲刷岿然不动。

    他从未见过这样打仗的方法,但这略微有些散乱的阵型却让他心中最后的一点担忧都化为了乌有,他相信很快那些人的头颅就会被堆放在坟墓边上。

    于是他希望也加入到其中,可陈健却拒绝了。

    这种满心仇恨的人在队伍中需要太久的时间磨掉急躁,就算是放到石斧冲锋的队伍中也不行。一旦有人提前冲锋,会引动整个队伍都不由自主地冲上去,时机不到的话,冲锋适得其反。

    他不要勇士,更不要什么万夫不当,只要能听得懂鼓声的人,只要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什么时候往前冲的人。

    而仇恨,恰恰是纪律最大的敌人,这远比狂热更持久,比荣誉更难忘。

    陈健看着桦问道:“我知道你想报仇,可是敌人在哪?他们有多少人?他们住在什么地方?这些你知道吗?”

    桦颓然的摇摇头,想要说声可是,却被陈健打断。

    “狼捕猎的时候,需要有追逐的,有堵截的,何况人呢?这样吧,你去找到那些人住在什么地方。”

    桦低着头,握着拳头有些悔恨地说道:“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陈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众人继续练习。每隔两天,族人们除了排队还要练习别的,比如那些拿着柳条盾和石斧的人,会背上些石头朝着三十步以外冲锋,用肩膀和盾牌撞击草垛。

    不远,只有三十步,但却远比别的训练都要疲惫,纵然三天一练,初期仍旧难忍,腿酸胀又疼的疲劳期连上厕所蹲着都很痛苦,好在这些天已经好了不少,逐渐习惯。

    嗷嗷的叫喊声中,草垛被这些人用盾牌和肩膀狠狠地撞击着。陈健喊来了石姓部族的狸猫和本族的一个年轻人。

    算上桦和弟弟,一共四个人,桦的另外两个族人被补到了第三排的位置。

    “你们四个,去找找那个部族所在的地方,看看他们有多少人。狸猫,你能数到一百,只数男人不数女人,过了一百就折一根木棍再数。”

    “嗯,可是去哪找啊?”

    “沿着河向上。到桦部族的洞穴后,沿着河向上走三天。如果没有,就沿着河岔小溪往上走,也是三天。”

    绝大多数部族现在应该还是沿河而居,这里偏北,降雨不算太多,河水并不常泛滥,所以没必要跑到高处琢磨出挖井技术。三天,是一个部族活动的极限,两者结合大致就是那个部族的范围。

    带着他们回到了村子,拿出了这几天让女人们准备的东西——四张编织出的树皮网。

    找了一棵树爬上去,将网的两端系在了树枝上,形成一个简易的吊床。

    “晚上不要生火,就睡在网里,野兽咬不到。吃的也给你们准备好了,都是不需要生火的,你们一个人在最前面,后面三个人拉着桦皮船,食物都放在船里。一旦被他们看到了,就划船沿河往下跑,回来是顺流,他们追不上的。”

    陈健给他们拿出了食物,装好后看看天色道:“明天早晨你们就走吧,早点回来。桦,你记住,你一个人杀不了敌人。”

    桦点点头,陈健拉住一旁的石狸猫道:“要是桦非要和他们死拼,不要拉着他。你直接划船回来。”

    石狸猫点点头,他脖子上挂着一枚野猪牙匕首,那是上次祭祀后两位族长给他挂在脖子上的。他相信只要自己想跑,没有人能抓住自己。

    第二天清晨,当这四名最早的斥候出发的时候,陈建送他们到了河边,检查了罐子里的盐猪油和块茎干后,祝愿他们早点回来。

    看着他们的背影,陈健暗暗做了个决定。

    “就算那敌人人数不多,也不会近期去打。”

    他准备把这场一定要打的仗拖到秋天。

    一则能让族人做到十五步一整队;二则要打便要抢到东西,不管那个部落是原始游牧还是刀耕火种,只有秋天才能抢到东西;三则就算他们跑了,一把火烧掉该收获的一切,让他们感受下冬日女神的魅力吧。

第二章 旬休日义务劳动

    斥候走后的第三天,便是桃月的第二个旬休。

    既是桃月,自然有桃。

    族人们看了看天色,望着远处的山峦,最终还是决定只休半天,用上午的时间去摘桃子。

    因为榆钱儿按照陈健说的,将一旬之内的时间都安排好了,平时不能更改,只好动用休息的时间。

    这时候摘桃,早已形成了习惯。陈健将这个习惯打破,不需要一整月都靠桃子度日。可族人们看到那些掉落在地上、被虫蚁啃的乱糟糟的桃子,总会觉得心疼。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青草被踩的伏在地上哀嚎,赤脚的族人们却根本听不到,只是嘻嘻地笑着,比着谁摘得桃子更大更红。

    没有人工选培的桃子并不大,偶尔也有稍大一些的。以往没有柳条筐,装桃子都是用兽皮兜着,现在却可以安心大胆地将桃子放进筐子里。不怕多,只怕你没有力气背。

    原本桃子是作为桃月的主要食物的,因为桃子很难储存。只是族人们想到既然杏子可以那么储存,桃子当然也可以,于是并不会顾及坏掉,反正陶罐还有许多,有二十多个男女专门负责烧陶呢。

    陈健擦了擦桃子上的毛,咬了一口,有些酸涩,而且很硬,需要放软了之后才能好吃。

    他本来是准备用桃子酿酒,只是这个含糖度是在太低,和前世所见所想的桃子根本不一样,只有一代代地选育才有可能有这么大那么甜的桃子。

    榆钱儿在筐子摸出一个大的,也学着陈健的样子,随便擦了擦就咬了一口。许是这些天被陈健养的嘴叼了,呸呸地吐了出来,拧着眉头道:“酸,怎么不如在陶河那里吃的好吃了?”

    人们都笑了,几个人咬了几口道:“哪里是不如陶河的好吃了,是这些日子又是吃枫糖,又是吃蜜的,让榆钱儿的嘴变甜了,这桃子自然就酸了。”

    这倒是是真的,这里的桃子其实比陶河附近的桃子大不少。然而以前要当食物吃,不然会饿;现在陈健带着她们有了别的东西吃,这桃子的味道竟也不如从前了。

    陈健笑着说道:“想吃甜可要先吃苦。你吃了人家蜜蜂的蜜,人家就要来蜇你。你吃了人家桃子的娃娃,桃子免不得要哭几滴眼泪,当然又酸又涩。”

    榆钱儿看着那些桃树上破损的地方,流出了一些半透明的桃胶,她还真以为是桃子的眼泪,心说这桃子的眼泪怎么这么黏?用手沾了一点含在嘴里,很快吐了出来道:“我又不怕蜜蜂蜇,再说哥哥你教我用烟熏,那些蜜蜂就不蜇了。咱们好久没吃蜜了,今天旬休,下午去找些蜂蜜吃吧。”

    狼皮凑过来,找了个最红的桃子递给榆钱儿道:“附近的蜂蜜都被我弄回来了,前些天你不是吃蜂虫了吗?那,尝尝这个,这个又大又红,或许甜呢。”

    榆钱儿捏着桃子,陈健笑道:“你真的不怕蜇?你要不怕的话,我能让你天天吃上蜂蜜。但是不准被蜇的哭鼻子。”

    她歪着头,手捏着自己的辫子想了下蜂蜜的味道,又回忆着被蜇时候的疼痛,还是点了点头。

    蜜蜂蜇人的疼忘得很快,最怕的是在身边嗡嗡飞而未哲的时候,真要是蜇了也就那么回事。倒是蜜的味道,却让人久久不忘,尤其是如今山花烂漫,连风都带着一股醉醺醺的香味。

    榆钱儿这么一说,也是巧了,起了一阵风,将远处开的正旺的椴树的花香吹来。族人们停下摘桃子的手,闭着眼睛嗅着椴树花的香气,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几个族人嚷嚷道:“健,你说了,肯定就能做到,我们真不怕蜇。”

    松也说道:“是啊,上次你用蜂蜜裹在伤口上,咱们以后要和桦的敌人打,还要和陨星部族打,总要准备些新鲜的啊。”

    榆钱儿更是扯着他的手,求着他。榆钱儿知道自己只要一求哥哥,肯定会答应的。

    陈健笑道:“那咱们这旬休可就休不了了,下一旬的活,榆钱儿可是都安排好了。”

    这几天不是挖土就是搬砖,的确有些累。可想到若是能在锄地最热的午天,喝上一罐子蜂蜜加冰凉的泉水,那才真叫惬意。

    权衡了一下,都觉得这次不休,还有下次,反正今天傍晚时不用排队,不用听着鼓声往山上跑,晚上的时候洗洗就是,点上艾草也不怕水边蚊子多。

    “那就下午弄吧,不会耽误了明天的活的。”

    纷纷加快了摘桃子的速度,男人们往家里背了几筐,堆在了一间屋子里,上面盖上一些毛皮和草叶,将这些酸涩发硬的桃子焐热变软。

    陈健琢磨着养蜂的可能性,发现可行性还是比较高的。这些桃子引出的话题给他提了个醒。

    蜜蜂不需要太多打理,用的东西族里也都齐全。蜂蜜是其次,蜂蜡才是最主要的。

    这里没有白蜡杆子,也就没法养白蜡虫,想要弄到足够的蜡,就只能用蜂蜡。将来冶炼青铜器虽然可以用别的办法,只是失蜡法更好些。等到要用的时候再准备可来不及,这一件件的事都得提前安排。

    人多事情就好办,唯一少的就是锯,这玩意没有金属之前是不用想了。几块破河贝弄出的锯子也就能割断枫糖,大木头可不行。

    让几个人抗来了几棵干树,没有锯子就得靠人一点一点得用石头削。不需要削成板,只要弄出一个平面方便黏合成蜂箱就行。

    大舅带着几个经常弄卯榫的年轻人在那弄,剩下的男人在削木头,这活不算累,而且不需要太平整,石头也能完成。

    生上火,将一大筐的鱼鳔鱼泡带过来,从开始吃鱼到现在,鱼肚子里的鱼泡堆在一起,也比在陶河洞穴里族人一年吃的鱼都多。

    这些鱼鳔早就晒干了,不是湟鱼这种极品,只是各种杂鱼,但是用来熬制黏合木头的鱼鳔胶还是没问题的。

    鱼鳔胶是传统木匠的粘合剂,用了几千年,直到化学合成胶问世才退出历史的舞台。前一世里三宝太监的宝船,很多地方就是用鱼鳔胶黏合的,极为坚韧而且防水。

    将这些风干的鱼鳔弄碎,放进陶碗陶罐里泡着,陈健便去弄木头去了。

    等到吃过午饭,那些鱼鳔也稍微泡开了,本来就是杂鱼,远没有鲟鱼湟鱼上等,泡的时间也不用一整天。

    借着篝火,在大陶盆中横放着几根木头,高出水面。

    把装着鱼鳔的陶罐放在上面,盖上盖子,用火开始蒸煮。

    族人们好奇地看着,心说这是要做什么?这些古怪的东西陈健从不让他们扔掉,上次的猪尿泡也没扔,这些鱼泡泡也没扔,还有那些鱼骨头之类的。

    不过既然是健要弄得,肯定是很有用的好东西,而且是他们没见过的,所以一个个充满了好奇。

    白气蒸腾了很久,族人们渐渐失去了兴致,心说不一定要等多久。当初健说挖厕,以后给他们看雷电的力量,如今这么久也没看到。

    陈健掀开盖子,拿箸捻了一点,发觉差不多可以了,捞出来捏干里面的水分,继续蒸了一阵,把好几碗蒸的黏糊糊的鱼鳔拿出来,烫的他直摸耳朵。

    那几个人的木头也算是弄完了,好奇地看着这些黏糊糊的东西,却并不陌生,有几次熬猪皮熬的没水了,也是这般黏糊糊的。

    陈健给一人分了一点道:“给你们个累的活,找块石头,把这东西砸碎。”

    一百多人,每人分了一小点,几个人看看没有个桃子大的东西,笑道:“这算什么累活?”

    然而约莫两个小时候,一个个全都累的在那甩手腕儿。凹石头加石块组成的简单杵臼中,这些黏糊糊的鱼泡似乎越来越沉。

    一开始砸起来的时候,根本不费力气。可是砸的时间越长,那鱼泡泡的黏度也就越大,每一次都像是把两块石头黏在一起了一般,胳膊里像是着了火,又像是胳膊里喝了健用杏子酿的叫醋的东西,巴掌大的石块,如今却仿佛十几斤重。

    有人琢磨了下自己一顿能吃榆钱儿定的二斤饭,可这破石头现在可比十个二斤还要沉。

    陈健看着累的龇牙咧嘴的族人,心说好汉打不出二两鳔,这玩意越来越黏,以后倒是多了个形容人有力气的话。

    估摸着黏度也差不多了,将这些鱼漂都收集起来,每个人的都团成团儿。

    将大陶盆里的木头去掉,将小陶罐里装上热水,直接坐在锅里,找了块纤维布包上鱼鳔,放在里面让两个人合力用棍子夹,将纤维布里被开水溶解的胶质都挤到水里。

    白浊色的水,看起来颇像是某种不雅的液体,而且还有浓浓的腥味儿,色味俱全,更是黏糊糊的。

    几个男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盯着那个陶罐在那嘿嘿的笑,陈健无语地拿出那个陶罐,心说你们笑个屁,一会我还得用手摸呢!

    蜂窝的框架已经弄好,每十几个人分了一个,陈健弄来了些毛皮当成小刷子,沾了些鱼鳔胶刷在被刮出的木头上,上下对接着黏在了一起。

    “这能撑住吗?”

    陈健笑道:“你是觉得刚才砸的力气,还不如这块木头沉?”

    那人想到刚才砸鱼鳔的恐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手腕,不再多问。

    厚重的蜂箱用鱼鳔胶黏在一起,没有刨子和锯,很多地方不平整,到处是缝隙,有找了些小木头片,像是打补丁一样把这些缝隙都粘好。

    一个将近一米长,半米宽高,像是棺材一样的东西就这样黏了出来。里面铺上纤维布,前面预留出两个让蜜蜂出入的孔洞,最上面的盖子是活动的,可以取下来,方便看看蜜蜂是否生病,以及掠夺蜜蜂的食物。

    剩下的,就是等几天后这些胶自然风干就行。船都能黏住,况于这小小蜂箱?

    简单点看,找个机会把野蜂弄进去,盖上盖子撒上一点酒,让蜜蜂暂时失去信息素的敏感,只要蜂王在蜂窝里,蜜蜂八成就会把家安在这里。到时候可以随时捏死只交配不干活的雄峰,割掉将要出生的蜂王,保持蜜蜂种群的壮大而不是分窝,至少在夏天是能够保证充足的蜂蜜的。

    复杂点,弄出几个框架,里面拉上几条细线,将融化的蜂蜡弄成蜡板儿贴在框架里,靠细线固定住,蜜蜂就会顺其自然地在蜡板儿上绣蜂巢。

    到时候取出蜡板儿蜂巢,用皮子和陶轮传动做个简单的离心机,跟甩干桶一样把蜂蜜从蜂巢中甩出来,这样蜂巢可以重复使用,蜜蜂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采蜜而不是盖房子。

    考虑了一下所需要的材料,基本上是可行的。

    族人们盯着这个蜂箱,问道:“什么时候里面才有蜂蜜?”

    陈健看了看还湿着的鱼鳔胶,知道自然风干后就会坚固的如同长在了一起,于是很自信地说道:“下一次旬休的时候。”

    族人们想了一下,觉得十天并不长,于是像看宝贝一样看着蜂箱,互相猜测着这东西怎么会有蜂蜜。

    陈健则盯着那些鱼鳔胶,心说族里又多了一样简单好用的东西了。有了鱼鳔胶,反曲弓、木船、简单家具、门、窗棂、木桶……这些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可以出现。

    想必当他做出第一件用鱼鳔胶制出的家具时,族人们的旬休日恐怕又多了一件他们看来很有趣儿的“放松”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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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1/ 第一时间欣赏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作者:茅屋秋雨所写的《从酋长到球长》为转载作品,从酋长到球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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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