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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万事俱备

    酝酿发酵持续了半个多月的风波终于平静,这是一场不完美的不可复制的非暴力不合作的底层运动,这一次的成功会让他们将来为此付出无数鲜血的代价。

    陈健的默许支持和挑唆、夏城老国人的震压手段低劣、人口的稀缺和不可替代,这是这一次成功的先决条件。

    他们打碎了氏族和血统贵族的旧城邑,看似无形地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城邑,并在不久的将来双方会融合在这座城邑当中,不可分割,增强了城邑的凝聚力。

    古典妥协政治的基础源于人少和战争需要全体城邑人的参与,如同很久后的工业时代全面战争一样,国家或是国家的雏形需要动员一切力量所以底层人才有争取自己权利的基础。当然,这要是人,不能是法理上非人的奴隶,即便其余城邑中族人议政的成分也远大于首领独裁,只不过夏城是将人的范畴扩大了,因为陈建相信人总比奴隶更能干活。

    服兵役看起来对那些作坊工而言是一种毫无权利的义务,但却埋下了他们将来有资格做国人的基础。当战争来临的时候,夏城的上层不得不给予底层更多的政治权利以求他们上战场,那时候陈健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纳他们成为新的国人,否则他就要冒着得罪全体老国人的风险。

    双方的谈判达成后,罢工的作坊工们集体挨了鞭子,休息了两天,作坊工们正式复工,推选出了每个作坊的代表,带着胜利的喜悦走进了作坊,开始了新一轮的无休止的劳作。

    作坊重新恢复了生机,也让夏城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人心的力量有多么巨大。

    复工后第一天的冬衣产量就比以往多出了三成,而且染纺司的作坊工们主动延长地劳作的时间。

    为自己劳作,总是比为别人劳作的更快。原本他们生产的冬衣和自己毫无关系,但现在生产的却是为自己身上穿的做准备。

    调低每天定额工资和增加了计件工资后,需要清点计件数量的半脱产人员更多,但是作坊工每天的劳动积极性也随之提高,相比较起分出去的半脱产人员的效率,总体数量提高了许多。

    作坊工的日收入比从前更多,可是供销司也并没有为之头大,因为陈健让供销司提高了非必需品的价格,提高的同时又给予夏城国人以一定的补住。

    夏城国人的生活水平因为补住的原因没有降低,作坊工的生活水平也没有因为提高工资而提高,供销司暂时没有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除此之外,各种无形的隔阂也被打开,作坊工被允许使用公共浴场,每个月有两次免费清洗的机会。

    人在剥开衣服的浴场中是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这里也成为消除隔阂和交流的地方。

    面向作坊工孩童的学堂也在筹备建造,推选出的作坊工中的聪明人开始率先进行脱产学习以作为孩子的老师。

    作坊工代表的房屋也被陈健批复下来,建造司的作坊工利用歇息的时间盖了起来,夏城国人的收买行动也随之展开,暂时效果甚微,但是已经有人松口,背叛他们的阶层变为走狗指日可待。

    在远离山岬岛的一座小岛上,一座隔离院也开始建造,里面由十二个作坊工中选出的女人负责照料被扔到岛上的作坊工。她们在建好之前正在和医药司的人学习简单的草药用途和退热手段以及夏城为数不多的治疗方法。

    这一切都是作坊工们争取来的,其实陈健早就可以施舍给他们,这些要求并不过分也多花不了多少预算。但是他不想,他希望这些人能够明白解放和拯救的区别,一个敢抗争敢反抗的族群才是有希望笑到最后的。

    这是大河,不是恒河;这是榆城,不是圣城。不求来世,不求天堂,不问佛陀,不望圣子,只求今生,只靠双手。无需转世轮回,无需圣人拯救,只要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旬末的时候,按照各个作坊选拔出的男人也开始在每旬的每旬进行一天的军事训练。

    他们不会作为冲击兵种和高级兵种,只是最简单易于训练的戈矛方阵步兵,主要负责维持阵线稳定。

    训练他们的黑衣卫惊诧于这些人的协作能力,在作坊中按照哨子声劳作了许久的人比起氏族时代的自己,更加轻松地明白了进退和左右,这让黑衣卫们很吃惊。

    不过想到夏城学堂中的那些孩子,又有些释然,夏城学堂中的严苛半军事化训练让每一个从学堂走出的孩子都可以很快融入到纪律性极强的军队生活,作坊工其实也一样。

    训练的男工盟誓之后遵守着誓言,同时也知道自己苦训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们有做人的机会,所以很是刻苦。他们有的暂时还没有子嗣,但是却有传言让他们充满了希望,他们听说姬夏从其余城邑买来了大量的女奴,将会被运到山岬岛上。

    简单的木棍装作长矛,密集的长矛阵每隔九天就会在空地上前后行进转弯,每天早晨的上工点名也从原来的单独清点变成了排队点数。

    推选出的十个人也开始跟随陈健学习,告诉那些作坊工们拿起武器的原因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榆城没了他们又会重新做奴隶,不是为了别人打仗,是为了自己。顺便夹杂着祖先、族群这些概念的灌输,新的思想与旧的思维开始碰撞、争吵、妥协或是接纳,再由这些人用作坊工更容易接纳的方式传递到新训练的方阵兵中。等到这些人为自己争取到国人身份的时候,这个理由就会更加合理,水到渠成。

    榆城重新恢复了生机,也让上层看到了下层的力量。

    暂时的平静中,陈健终于让冶炼司的人停止继续建造房屋,大量的生产好的耐热的青砖被搬运到之前选定的冶炼炉的地点,趁着土地冻结之前完成冶炼炉的制造。

    制模工开始准备大量的犁铧、锄、镐、等工具的模子,头几个月生产的铁质量不可能高,所以全部要熔铸成农庄村社急需的春耕用具,争取在明年三月份之前准备至少够农庄使用的农具,这是整个榆城冶炼司冬季的首要任务。

    淬火用的盐和动植物油脂也在大量筹备,简单的石压炒豆豆油作坊也在农庄准备建造,明天那座农庄将要全部种植菽豆以保证榆城的油料使用和食用,这种作坊很简单,植物油都是炒熟后挤出来的,但是挤压的第一批油不是豆油,而是一种蓖麻科植物的油。

    这些野生蓖麻很早就被这里的人熟知,因为种子有毒,但是含油量很高,长得就像是牛身上喝饱了鲜血的蜱虫,很恶心,用火一烧吱吱冒油很香,不过吃了三五粒就会头晕再多就死了,灾荒年也有不少扛不住饿吃的。

    蓖麻也可以作为麻布的材料,种子榨出的油更是一种天然的润滑油,它不易氧化,不容易风干,前世常和鲸鱼油一样作为航天航空的高级润滑油原料。

    第一批油料是作为作坊群明年的润滑油使用的,尤其是水车连轴处没有轴承,只能想办法降低阻力,而这种油可比动物油强得多。

    而且蓖麻油煎蛋可以催产,与蛋黄中的卵磷脂合成的四烯酸会被转化为前列腺素,促进宫缩,虽然可能导致缩的太严重破裂,不过暂时不用考虑。与产钳配合,也算是又多出一个促进人口增长和生育存活的办法。

    除了润滑油的生产,油坊生产的豆油除了吃用还可以做肥皂,还能得到副产品甘油。

    明年等时间多了,用烧胆矾u形管冷却制硫酸的土办法熬制出浓硫酸再和钾硝混合弄出硝酸,配上油料做肥皂的副产品,不需要工业化,小心点应该也就炸死十几个人,够心绞痛的人吃就行。

    剩余的甘油可以加些香料弄出些原始的护肤品雪花膏之类,配合心绞痛的药,又可以赚上一笔,买得起的必然都是拥有足够田产奴隶的人,或者也可以用来作为礼物。也算是把任何一个小作坊利用到极限,尽可能做高端产品,不断带动引诱其余城邑的人做低端产品作坊。

    当然,冶铁才是整个将来作坊群的基础,或是母亲,这一点是不可动摇的。

    木炭堆积的数量也已经够用一阵,大型的皮橐风箱也已经制作完成,尚不是双动式活塞结构的推拉都能鼓风的风箱,因为木工们没有想出来在出风口加一个双向活门,以至于没办法让一半鼓风的时候另一半闭合。

    但是他们却用了此时漫山遍野的数百年的粗大古树整个挖空了树心做为木风箱的外壳,比起木板拼接的更为结实,圆形结构也能承受更大的风压。

    皮橐是没办法使用的,因为需要畜力驱动的冶铁鼓风风箱的风压太大,牛皮八成会爆掉,木质结构相反会更为耐用。这种大型风箱恐怕需要两头牛才能拉动,但是不可能日夜不停。

    在河上陈健建造了简单的水坝和引水渠,六米多高的分三层的落差水渠能让水的势能储蓄功率在三十千瓦左右,变为动能损耗大约一半,机械损耗正常时四成,夏城的原始木质水车估计也就能剩下两三成,算来算去其实也就能提供三四马力的功率,不过胜在日夜不停,而且牛拉是不可能做往复运动的。

    除了鼓风的水力机械外,陈健还让木工司继续制作木质水车,作为和砸羊毛毡的曲柄锤一样的原理,陈健还要搭建一个砸碎矿石的粉碎机械。

    矿石不经过粉碎是不能与炭充分接触的,而且不利于鼓风也不利益炭还原矿石中的氧,手工砸矿速度太慢,这样又可以节省一部分人力。

    粉碎锤就在冶炼炉的上游不远,一条运河连接,有船只同行运送,木炭也已经堆积在了那里。

    运河下游的建议船闸也在建造,正确让运送矿石的船只直接能够将矿石运送到粉碎锤的位置。

    橡子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虽然日用品的陶窑被停了,但是他还要负责烧制通风管,而且还要和铸模组、黄铜零件组的人协作,准备各项生产所需的物资。

    铸模、原料、鼓风、粉碎、耐火粘土青砖、地基、夯土层、陶管、简易铜滑轮、铆钉、连杆、润滑用的蓖麻油、淬火用盐和油、搅拌生铁的石棍、计划可能灌钢法的黏土坩埚、计划可能是擦生铁于熟铁上的生铁重融坩埚、计划可能缓慢退火以求石墨凝结柔化为可铸锻铁的煅烧炉、用数十个砖窑炭窑积累了技术会简单发券拱结构的泥瓦匠、几年青铜冶炼经验的国人、数百个有足够力气的作坊工、平息了怒火让作坊工看到希望的心情……

    基本上要做的前置条件已经基本准备就绪,不论第一次炼铁出来的到底是生是熟是白口还是灰口,后续工序也都已经准备就绪。

    只剩下最重要的冶炼炉的建造,而让那些冶炼青铜的国人惊奇的是陈健在搭建竖炉的同时,还修建了一座冶炼青铜时从未见过的东西。

    冶炼炉的鼓风预热室。

    陈健告诉他们,这很重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配套

    想让冶炼炉的温度足够,大约有四个办法。

    更科学的高炉、功率更大的鼓风机、完美的焦炭、鼓风空气的提前预热。

    更科学的高炉要等后来人,焦炭炼制成功少说也要半年。

    大功率鼓风机的极限估计在热动力出现之前也就那样了,虽说可以做更大的水车,但是材料学不过关,拉压都可能折断损坏,手工打造滚动轴承太难,有没有铁咱不说也不现实。

    唯一能够改进的就是预热室。

    让鼓风机吹进高炉中的空气提前升温,保证进去的不是常温的空气,这算是现阶段比较可行的一种办法。

    这种办法也有土办法可行,用类似如今房屋中壁炉的办法。

    即建造两个房间,里面堆积上有空隙的耐火青砖,将耐火的青砖烤热。

    半小时后,确定一间屋子中的青砖已经够热,便再加热另一个房间中的青砖。

    而之前房间中的青砖则在半小时之内提前加热房间中的空气,至少能让房间中的温度达到二百度左右,鼓风机将经过预热的空气吹进冶炼炉中。

    虽然温度不高,虽然只有区区二百度,相比较冶炼炉要的一千五百度差了很远,但是比起常温的二三十度甚至零下的温蒂,这二百度却能让炉温更容易达到预期想要的效果。

    成本暂时不是陈健需要考虑的问题,他要的只是第一批铁,因此也不用琢磨设计冶炼炉废气回收热能预热的办法,他害怕里面的一氧化碳导致爆炸。

    耐火青砖经过估算后每块可容纳的热量算好,鼓风机半小时能鼓的空气质量算出来,整个预热室的体积不需要太大。

    按照垒砌壁炉墙壁的经验,将黏土砖在预热室中排好,下面挖掘出用来升温的火塘。

    堆砌好后用煤炭在内部燃烧让里面的黏土烧结以密封,可能出现的热胀冷缩导致的预热室碎裂问题,陈健让人用凿子在地面上刻出了一些痕迹,就像是前世修水泥路每隔一段距离的分割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别的办法他也想不出来了。

    预热室一共建了三套六间,平日使用两套,一套是作为特殊情况下替用的。冶炼炉是不可能停的,一旦停下炉渣熔铁在里面凝结,整个炉子就算是废掉了。

    冶炼炉也在同期建造,之前已经烤干了地面,不需要担心渗水问题。有搭建青铜炉的经验,冶铁炉也就是更高更大更厚一些,陈健也已经基本画出了图纸,不过也就是乡村土法的水平。

    经过前段时间的各种演练,计划统计司已经基本可以处理各个作坊之间的协作,也有了应付底层反抗的一些办法,陈健才算是可以一心扑在冶炼司。

    因为冶炼司这边要忙的事情太多。

    除了要建立冶炼炉,还要建设各种相互配套的设施。

    练出来的生铁不可能将铁汁流出后的在外面搅拌,一则是里面还有很多矿渣,搅拌后铁渣不分离。

    二则是随着搅拌生铁中的碳逐渐降低,碳铁合金的熔点会越发升高,相同的温度下生铁是融化的,但是熟铁就要凝结。

    所以必须还要建立一个炒铁炉,分成两个室。一个室生火增温,另一个室盛放熔炼好凝结的生铁,重新融化后再进行炒制。

    这是为了获得可以锻打锤砸的熟铁,这个炉子是必须建立的。

    除了炒铁炉,还要再建立一个退火炉。

    在焦炭没有土法烧制出来之前,冶铁炉的温度绝不可能达到一千五六,也就没办法让二氧化硅与碳化铁反应,形成液态铁中的游离硅。生铁中的碳只能以碳化铁的形式存在,而非石墨,这种铁只能铸不能锻打锤砸。

    也就是说哪怕是做农具,这种铁弄出来的都是一次性的,乡村铁匠拿锤子砸出刃或是补一补犁铧的刃都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回炉重炼,这就和青铜差不多了,没有实际的意义。

    想要让里面的碳化铁渗析成石墨,就要在熔铸好各种器具后,将这些铁器放在七八百度的温度下,持续加热闷一旬左右,才能把不可锻的铸铁变为可锻的铸铁,增加韧性,才算是真正实用的铁器。

    所以还要按照烧陶窑的技术搭建一座专门退火的炉灶,这个就不需要太麻烦,七八百度的高温还是很容易达到的,而且空间可以相对更大,只要一次能装下冶铁炉十天之内的铸件就行。

    等这三座炉子全部完工后,理论上的冶铁体系就算是完成了。

    但是铁炼出来还需要铸造,这就需要模子。夏城的铸模基本上只有两种:失蜡和泥模。

    这两种办法的缺点都是太慢,模具通通是一次性的,所以为了大规模生产,陈健准备直接上铁范法。

    就是用铁做模具,铁汁灌进铁模具中后,因为铁的导热性很好,所以铁水在灌进铁模后表皮会立刻冷凝成一层膜,就像是……一个装满水的气球,或者说一个剥了壳的生鸡蛋。

    而随着内部铁水的冷却,铸件会铸件收缩,最终实际上会和模具之间有一层极为薄的空隙,所以不用担心铸件和和模子黏在一起。

    但是铸造铁范需要在第一批铁生产出来后,仍旧需要泥模为基础,造出第一批成型的铸铁犁铧。

    再用成型的铸铁犁铧和泥巴配合,弄成一个完美契合铸铁犁铧的泥模,分为上下两层,这两层泥模称之为上范和下范。

    想办法再将上范和下范变成铁的,还需要一个能够制作上下范的模子。想得到一,需要用二这样的模具,但是二这样的模具一开始是泥的,就又需要以二为假想铸件,弄出三模,最终熔铸成铁的二,这才算是最终完成。

    步骤很繁复,思维方式上绕了个圈,和以往的泥模法或是失蜡法要多思考一个步骤,不过操作起来不是很难,有时候就是个一点就通的事。

    作为样本的铸件必须要精细,所以铸造第一批样本的泥模全部用失蜡法,尽可能完美,而且哪怕是简单的犁铧也需要很多不同的种类。

    夏城附近的土地比较硬,大河两岸的土地比较松软,这两种犁铧就不能一样。

    同时犁铧上还需要一个挡泥板,将犁铧垦出的土分到垄沟的两侧,以往都是木头的,如今也可以用铁来做。

    锄头、镐、砍枝条的刀、瓦刀、木工刨、卯榫凿,这些都可以用生铁直接铸造。但是镰刀、锯子、剪子这些东西,最好还是用熟铁打,打完后再将生铁条烧到半融化状态,在刃口上擦一下,高低碳配合,也能凑合着算是熟铁钢刃。

    当然,除了这些农具外,还有铸铁外壳的生铁点火手榴弹,也有专门的模具组在制作,效果应该和前世的边区造差不多,但是边区造最起码是拉火的,这里就只能玩点火的,铜丝和玻璃粉造价太高,而且内部结构也太精细。

    火药颗粒化也在明年的计划中,加之作为近距离掷弹可以适当增加重量,提前预留出铸铁破片凹槽,威力应该还可以。野战和战车配合应有奇效,守城更是利器。

    看起来冶炼司的人不少,不过细分到每一个部门人也就将将够。冶炼司仍旧采用分工协作的方式,每个人只管一件事就行。

    不过陈健还是选出了三十个老国人技术工,成立了一个暂时看来无用的专门的精细打铁部门,归他自己管辖,不参与协作分工。这种小事族人也不会去反对,但却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陈健称这个小部门为“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喜上眉梢

    配套的冶铁作坊每一天都按照计划在建设,所有的砖石的命运都是被人操控的,在乌云密布朔风来袭的时候,算是基本完工,随后就下了雪。

    人可以操控砖石的命运,可人自己的命运有时候真的难以琢磨。

    就像是雪后姬云急于表功的那份木简送回到榆城的时候,正是陈健这几个月来最为开心的时候,所以才兴奋至极地在后面大写了三个彰显心情的好。

    如果不是冶铁炉拖到冬末才建设完成提早要矿石,只怕姬云会被责骂,至少他没有完成任务。

    如果不是作坊工们已经罢工一次,让陈健暂时不需要将精力都放在岛上,只怕姬云的木简也不会如此被看重。

    如果不是之前农庄出了那么大的怠工事故,让陈健急需找一个正面样板宣传,只怕姬云得到的夸赞也不会那样夸张。

    当然,最重要的是送来木简的那一天,岛上的人都注意到陈健很高兴。很多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被称作“芽”的那个小部门完成了陈健交给他们的一件事。

    一件很古怪完全让这些人不能理解的事——陈健在下雪前让这个部门的老国人做两样东西。

    一个大约一步半长的完全规则圆柱体,直径在三寸左右。

    一个直径和圆柱体一样的球,也要求必须是规则的。

    木头可以看做简单的圆柱体,但是绝对不规则;离心陶轮也能做出简单的圆柱体,但只是看起来规则,实际上粗细不一。

    至于球……看起来是球的未必是球。

    这些老国人们思索良久,没有想明白这种圆柱体是做什么用的,但是既然是陈健的要求,他们也就挖空心思琢磨。

    直到下雪那天,几个孩子在雪地里堆雪人,正在用一个陶环抠雪,一名在夏城做蜡模的老国人忽然想到了办法。

    他找来大量的蜂蜡,然后利用圆规画了一个圆,再用之前学到的铁范的三模原理做出了一个空心的青铜环,精准的手工捏制后用圆规圆比量了很多次最终确定了空心青铜环是个近乎完美的圆形。

    再将大量的蜂蜡融化成更粗一点的蜡柱,将青铜环从上到下地往下卡,利用了垂直吊线测准,用了两天的时间手工切削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圆柱蜡模。

    随后又用细黏土包裹在蜡模上,等到黏土干燥。

    直到姬云将木简送回榆城的前一天晚上,厚厚的黏土已经包裹着蜡模干燥了,并没有裂痕,随后加热融化了蜡,一个完美的空心圆柱体模子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球,则用的办法也差不多,利用那块圆规画出的圆板做了一个圆片,以直尺切割成半圆,在蜡模中旋转挖出半个球体,两层蜡模合在一起形成空心,往空心内灌注黏泥,等到干燥后敲碎外面的蜡壳,一个在这个时代算作完美的球体也就出现了。

    夜里很晚这几个人匆匆找来了陈健,陈健也忍不住夸赞了几句,随后告诉他们这个模子多做几个,等到铁炼出来后,用铁浇铸几个这样的圆柱体,选出最为完美的一个。

    几个人心下不解,这种实心的圆柱铁棍看似毫无作用。铁显然易见极为昂贵,这种实心铁棍又极为沉重,到底是用来干什么他们怎么想不透,可还是照旧去做。

    除此之外,陈健又交给他们一件事:让他们去供销司领取一些锡,手工磨制雕刻出一样东西。

    这东西的图陈健已经画了出来,很小,圆的,而且很薄。正面画着凸起的简单的黑白熊阴阳鱼,背面是简陋的麦穗,还有一个很简单的字。夏。

    锡很软,手工打造也很简单,可以铸也可以雕刻打磨,比起玉料之类简单十倍不止。

    陈健的要求也不算高,一共打磨十六枚,全都要一模一样。

    除了这十六枚一模一样的外,还要再打磨一种,比之前几种要求更为精密,上面的花纹更多,正面是大河诸部都熟悉的那种朝着太阳光明生长的花,背面是弯曲的大河,比之第一种要更厚实一些,似乎是怕将来用来熔铸的金属太软。

    上面的种种要求都不是现在要做的事,所以陈健才把那个部门称之为“芽”。

    这三十个人将来要做的都是暂时不需要但是几年内一定要弄出来的东西,夏城有青铜,有黄铜,有火药,有高温,有铅,有熟铁,有火绳,有简单几何学,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遵照前世的历史,非要出现在应该出现的时候。

    在那些人带着图样和批条离开后,陈健极为兴奋,冶炼炉已经基本搭建完成,正在完成最后的内部修补工作,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以至于第二天清晨起来的时候,他逢人便笑嘻嘻的,而姬云的木简送来的时候,陈健正好有时间看看。

    才看了个开头,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几个夏城来的骑手背着些东西,既没有拿着紧急事件的旗帜,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安惊恐的情绪,除了疲惫之外就只剩下了喜悦。

    “夏城出什么事了?”

    “好事!姬夏,白马秋天的时候帮着几个弱小的草原聚落击败了一个大聚落,抢来了不少的马。阳关附近的很多山林中的聚落都搬到阳关附近居住,在秋天帮着割了很多的草料,这些马应该都能活下来。”

    “西边狼皮带着人又在冬天劫掠了不少村落,一批原本咱们城邑的老奴隶被司货用公产赎买了,盟誓绝不会背叛咱们城邑,新奴隶顶替了那些老奴隶的活。”

    “今年又出生了不少孩子,人口兴旺,老人们的身体也还算好,老祖母如今虽然还咳嗽,但是身体还硬实,就是夜里需要趴着,因为总咳嗽。你的母亲又给你生了两个弟弟,双胞胎。”

    “新军换了黑衣裳,前一阵跟着白马在草原又立了许多功勋,马都骑得不错了。”

    “对了,还造了几艘小帆船,带了些东西给榆城这边好过年,有些蒸煮过密封的桃子,不算多,一人能分上一罐,顺便船就留在这边了。”

    “上次你不是让司货让大家募集些钱贝建设榆城吗?大家拿出了不少,还问这边要不要奴隶。”

    “如今和各个聚落之间的坊市也很兴盛,阳关的坊市每旬都和草原聚落交易,马、羊、皮子每旬都能换来不少,而且还有些咱们没见过的东西。司货让我来问问你,这东西有没有用。”

    骑手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皮筒,打开后倒出来一些白色的粉末,有些湿漉漉的,有的已经结块。

    “这是哪来的?”

    “你还记得那些草原部族不缺盐吧?他们在很北边的地方有好大一片盐田,这东西就是那附近的聚落拿来的。他们草原就用这种东西硝皮子,司货说不认得这东西,所以叫我来问问你。知道你喜欢这些古怪的石头或是盐。”

    “硝皮子?”

    陈健摸了摸白色粉末的手感,有些滑涩,冲着屋内的红鱼喊道:“拿罐子醋来,再拿罐子烈酒。”

    全拿来后,陈健抓起一把白色粉末扔进了醋罐子中,顷刻间咕噜咕噜地冒出了泡泡,泡沫连带着醋一同溢出到罐子外,陈健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好看。

    烈酒沾了些麻纤维点燃,找了块陶棍沾了一点粉末一烧,淡黄色的颜色更是让陈健坚信了判断。

    “好东西啊!那片盐田离咱们有多远?能不能抢过来?”

    骑手皱眉道:“怕是不能,隔着五六百里呢,抢过来哪里有那么多人守在那?人多了凑不出,人少了又被草原诸部抢回来。这东西很多,就是运过来有些麻烦,一个好陶罐一匹丝绸就能换不少呢。”

    陈健哈哈大笑道:“那就不抢。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司货没说。”

    “那你们等等吧,先回去一个人告诉我妹妹,趁着冬天用爬犁运回来大量的这东西,除了马,这是最重要的,羊和皮子都要排在后面。告诉白马,盯着那边的动静,有大聚落就去祸害,联合那些小聚落去抢。”

    说完后又嘿嘿地笑了一阵,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榆城的人很少见到陈健高兴成这样。

    而高兴成这样的陈健飘着回到了自己房中,展开姬云送来的木简,更是喜上眉梢,难掩这两天几件喜事的喜悦,拿起笔在木简的后面点评了一番,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大的好字。

    一是写得好,二是时机好,三才是真的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炉

    十二月,运输司的人终于开始运回第一批铁矿石,姬云也跟着运输司的人返回,满怀着期待。既有对自己未来的期待,也有对山岬岛模样的期待,听别人说起的总比不过自己见到的。

    岛上的学堂也在临近年关的时候休息了几天,八篇书简已经学完,简单了进行了一次考试,成绩大多不错。

    最难的切音拼字和乘法表也都完成的不错,在山岬岛上学习的这些各个城邑的亲贵子女都带上了或多或少的夏城口音,完成了这一点他们就可以认出更多的字读出更多的字,算简单乘除法的时候也不需要用算筹一点点地算了。

    难得的假期中,这些人没有闲着,而是流窜于各个作坊之间,陈健也没有禁止。

    公用的浴场和饭厅让这些人和夏城国人的关系都很不错,问什么对方就会答什么,不过回答的那一切都是他们的城邑不可复制的。

    山岬岛上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而且出现了很多他们以往不曾见过的美景。

    因为大野泽的湖泊放热效应,山岬岛的冬天并不太冷,水也没有冻结。而大量的作坊用煤导致城邑附近的烟尘很大,空气又潮湿,每一天早晨都有一层浓雾,很漂亮,这在别的城邑很少见。

    十二月初八那天,这些人学到了一个夏城的新习惯,清晨喝的一碗很甜美的粥。粟米、麦仁、豌豆、红枣、大豆、栗子……八种食物融和在一起的味道很古怪,仿佛将夏秋太阳的味道都浸润到了这一碗粥中。

    据说这是为了祈求或是感谢去一年风调雨顺,很正当的理由。

    喝完腊八粥后的第三天,孩子们手中多出了一篇木简,内容是一封名为姬云的人给陈健写的信,讲诉的是想办法最省人力运送矿石的办法。

    夜里那个叫姬云的人带着几分腼腆在众人面前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大致就是一想到榆城正在建设自己就吃睡不安,一定要想办法多运矿石之类,绝不会因为被扔到矿山就存心懈怠云云。顺便做了一番自己检讨,检讨下很久前自己犯的错。

    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黄铜的徽章,很漂亮,上面刻着一个正在冒烟的冶炼炉的模样,据说在夏城只有很大的功勋才能获得这样的黄铜徽章,上面刻得东西也不同,有麦穗、戈矛等等。

    不过他胸前的黄铜徽章上冶炼炉是冒烟的,但是现实中距离冒烟还有些日子,大量的矿石被运回来正在粉碎,据说是要先培养一批会粉碎矿石选矿的人才能开工。

    腊月十八,冶炼炉进行了开炉前的最后一次检查,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作坊工将矿石木炭一层层地堆积在了冶炼炉中,学堂的学生也都被叫到了周围观看。

    用赭石染过的麻布红彤彤的,缠绕在冶炼炉的周围,扎出了两个大布花。

    百十个树皮黏土炮仗一起点燃,噼噼啪啪想过之后,陈健大声喊道:“开炉!”

    早已演练过几次的人们扯开红布,作为福利这些红布将会发给抽签选出的几个人。抽到签的几个人负责点火,同时将水车上的木楔子拔出。

    木质的水车轮开始运转,旋转的连杆带动了风箱的拉手,发出呼啦呼啦的巨响,一团火焰在点火口开始燃烧。

    泥范排成一排,第一批铁用来制作范。作坊工们拿着陶制的坩埚在放铁口做好了准备,长长的硬陶棍上绑着的黏土坩埚是为了舀铁水装进范中,每个人都用融化的蜡油联系过数次,最起码不会一不小心倒在自己的脚上。

    每个黏土坩埚都是特质的,陈健将之前的木模用排水法大致算过体积,每个专门负责浇铸的作坊工手中的坩埚大小也不一样,恰好比标准体积多出一成。

    天气不算很冷,尤其是冶炼炉附近更是热的让人难受,学堂的学生们去看的津津有味,他们都想知道这样真的能炼出这种名为铁的东西吗?他们也都想象着自己的城邑能否做出这样的事。

    这些东西他们都是听闻过却没见过,尤其是附近的水车、水车上的连杆,据说等到他们学完两年后,会有木质的简单水车模型让他们学,但是现在还很远。

    等待是漫长的,陈健一直在冶炼炉附近站着,不断通过观察孔或是让人加料,或是让人给预热室生火。这是榆城的头等大事,什么事都要推到后面。

    那些学堂的学生逐渐因为冷走开了,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很盛大的场面,会如同惊雷一样震撼,可是看了许久却发现这倒像是无趣的春雨,麻木而又繁琐的轮回。

    很多个时辰后,陈健的手开始颤抖,还停留在一旁观看的人也瞪大了眼睛。

    两个作坊工拿着长长的棍子来到了出铁口,捅开了用草木灰和草泥的堵塞,通红的铁水以极好的流动性流淌出来,红红的如同沸腾的血。

    矿石中提前加入的石灰作为炉渣的助溶剂,让炉渣的流动性很好,温度也足够,所以铁渣算是很完美的分离。

    很显然这是白口生铁,否则以现在的炉温如果弄出的是熟铁或是钢,根本不会有这么好的流动性,因为它们在这个温度只能半融化。虽然陈健已经用上了预热鼓风和这个时代的大功率鼓风机,不过没有焦炭也就只能这样了。

    早已准备好的浇铸工舀出铁水,浇灌在各种奇怪的泥塑模子中,冷却成型后便打碎泥模,将第一批铁器放到了已经升温的退火炉中。

    而剩下的生铁则分出一部分运送到炒铁炉中,那里已经开始加热,借助窑体的拱形结构反射热量,以煤作为染料,应该可以达到让生铁融化的温度,那里融化的生铁会有人专门在溶化后搅拌。

    如果温度足以支持融化生铁就先铸造,如果不能的话就要冷凝成小块以被将来锻打。

    空气被铁水烤的炙热,人心也同样炽烈,等陈健拿起一个作样品的犁铧头,将外面的泥壳摔碎后,一把黑乎乎的铸铁犁铧落在地上,发出了当当的响声,四周也随着这声脆响发出了一阵欢呼。

    众人跑过来围观这支铁的犁铧,夏城有过铁,但那是不可复制的,只能作为祭品和礼器存在于祭堂的。而这片犁铧让夏城人明白,不久后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一把真正的稷镰,真正的鱼肠,真正的簪钗……这是陈健很久前给他们的承诺,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

    第一炉铁很完美,超乎陈健想象的完美,但却没有超乎实际情况,只是白口生铁,但却是完美的白口生铁。

    但再完美的白口铁也是不实用的,众人的欢呼让陈健心头的压力更大,等到退火的那段时间中,陈健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编写明天学堂的课程,可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那些在退火炉中的铁不会说话,也看不出任何变化,就那么会会黑黑地躺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在灰色的外壳下石墨是否在凝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邀请

    腊月二十六一早,陈健睁着通红的眼睛,早早地跑到了退火炉。

    作坊工得到了他的允许,将第一批试验的铸铁农具拿了出来,一排排地摆在地上。

    陈健从那一堆铁件中找出一个铁锤,安装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柄,将一片犁铧放在巨大的花岗岩上。

    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陈健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擦了擦手,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却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泄气,只能鼓动道:“我跟你们说,我这一锤下去,犁铧很可能会碎。碎了你们也别难受,再好好改进就是。”

    几个人哄笑道:“姬夏心里也害怕呢,你看你的胳膊还是抖,要不要换个人?”

    可真要换人的时候,每个人却都又害怕了。

    这些人或许没有亲手熔铸这些铁具,甚至不是冶炼司的人,但是他们却能真心感受到这一片简单的农具中也有自己的心血。从运输开采到后勤保障再到那些冬衣,没有这一切,就没有这个简单的冶炼炉,甚至于那些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的远在夏城的族人,也有他们的汗水。

    整个榆城从找到矿石开始,所有的重心都在这些铁上,谁也不希望这一次失败。

    等了许久,平日里可以背起二百斤麻袋的族人却仿佛拿不动眼前这个二十斤的铁锤,陈健咬咬牙,自己抡起了大锤。

    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敲了下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砰!砰!

    几声巨响,众人咽了口唾沫,接着发出了一阵欢叫。

    “没碎!没断!”

    真的没碎,只是变形了。这意味这些铁经过退火后在农具使用上完全超越了青铜,因为一旦破碎,可以敲打出来而不需要重新回炉。

    青铜农具在不考虑成本的前提下已经超越了石制农具,族人们很清楚一旦铁用到耕种上会有多么巨大的威力。

    陈健扔下大锤,也暗暗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被犁铧的尖扎破了臀。

    国人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用皮子黏土做的炮仗,噼噼啪啪地响声中,整个榆城都在沸腾,那可是铁啊,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而如今城邑却可以把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自己做出来!

    如今看来看起来冶铁的事进展的还算不错,按照如今的分工速度,用不到三月就足以让这边的农庄配发一批农具。

    生产资料肯定是要归夏城公产所有的,那些农庄雇工也买不起一片铁制农具,加之大野泽附近的土地是归夏城所有,虽然没有道理,但却说得通。

    如果今年没有洪涝灾害,到秋天的时候榆城的粮食应该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到时候和其余城邑之间的贸易就会发生巨大变化。

    最大宗的粮食一旦不需要,要么让他们做一些更低级手工制品,要么就需要让他们成为原材料产地。

    这个需要再琢磨琢磨,没有贵金属通用货币,贸易顺差并没有太大好处,相反还会引发周围城邑的反感。

    带动式的发展肯定要亲疏有别,草河沿岸的城市算是自己的基本盘,也是自己这个小同盟中和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第一批好处肯定要带给他们。

    布置好了三个月的冶炼司生产任务后,陈健找来了那几个夏城来的信使。

    “等过完年,你们就要回夏城了。回去后有几件事要做,先是让司货邀请娥城、卫城的首领,让他们在三月份来榆城一聚。”

    第一件事就让使者有些疑惑,挠挠头道:“姬夏……以前没有这样的事啊,他们在自己的城邑,去夏城倒是有可能。但是这么远的距离,让他们来榆城……是不是会让他们觉得不高兴?”

    名义上的同盟是平等的,这种召集从未有过,陈健点头道:“所以要让司货准备好足够的礼物,我也会从这边带些礼物给他们的。就说我在这里忙着走不开,请他们务必要来,先让司货致歉。”

    拍拍手,外面的人捧着几个礼物走了进来,都是些很费力气做出来的东西,按照草河城邑的数量分为几套。

    一批铁犁铧,一批铁铲,几口铁锅……很厚重也很笨重,虽然之前并没有铁锅,但是很显然这东西如果运到草原可以换回来数百个陶罐才可能换回的羊马。而且这铁锅是生铁,草原诸部不可能冶炼成兵器,它们不懂退火更不可能达到那么高的温度。

    此外还有一堆铁制的三棱箭头,用的是翻砂法熔铸的,就是先做出来实物,再用两层塑砂覆盖取出实物留下空隙浇铸,翻砂还可以循环使用。

    “带上这些礼物给几位首领,就说……这些东西会带来很多改变,说我希望他们来到这里一同商量一下。剩下的告诉司货,什么也不多说,他们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也不要强求。”

    相隔千里而来,按照以往的故事,只有两种情况。臣服,或是共同祭祀。

    陈健不是大河诸部共同的首领,还没有资格请他们来共同祭祀,所以陈健的潜台词很明白,希望这几位首领认真考虑一下同盟关系:不再是以往的平等,而是需要有一个中心。

    这个中心不会以暴力掠夺为手段,因为比较低效,那些城邑掘地三尺也未必及得上榆城作坊半年的总产值。

    草河同盟有大量的潜在人口,但却被奴隶制度束缚在土地上只能有可怜的产出,这种情况必须发生改变,而改变的第一步就是想办法让他们接受大量的铁制农具。

    正常贸易的价格太高,他们买不起,而且夏城粮食自给自足的情况下,除了丝绸黑陶几乎也没有什么可以交易的东西了,陈健可不想空有作坊而没有市场。

    所以羊毛、人口、开矿、新型纺纱技术、牛耕推广等等这些,必须要让这几个城邑学会,做到有来有往同时又和夏城密不可分才行。织布、冶炼、毛纺、染色这些技术陈健暂时不会外传,而偌大一个世界,矿产羊毛人口纱线只有夏城一个收购的地方,还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他们应该没理由拒绝。

    仅仅依靠夏城自己的内销能力,作坊群全力开工最多只能支持一年半,一年半后必然产能过剩。

    不是其余城邑不想要,是他们买不起,这次是真正让陈健头疼的地方,陈健真不知道等到明年榆城的农庄自给自足之后自己还能和其余城邑换什么。

    只靠种地最多两三年,榆城作坊就会用剪刀差把附近城邑数十年积累下的财富席卷一空,而夏城空有大量的资本和产能却失去了市场也会同样萧条,只怕到时候引动的不是对蛮夷的战争,而是会引发一场大河盟内部的战争,毕竟更近。

    面对这种情况,只能用一种暗里操控形式,通过榆城这个作坊群带动其余城邑发展,保证产能充足又让夏城有利可图。包括帮助草河城邑建立新型的庄园、养殖场,甚至可能资助他们开矿,修路,以技术入股的形式暗里操控培植代理人,以有偿援助的方式带动他们发展,甚至有必要的话可以用先贸易后付款的方式。

    届时,陈健可以推行夏城的货币:先把金属货币贷款给那些城邑,规定所有的夏城手工业产品只能以货币购买,夏城收购也会以货币的形式购买,将货币和工业品绑定,强行推广。

    …………

    年后第三天,信使带着各种礼物返回了夏城。

    半个月后,夏城的议事会大厅中,榆钱儿好奇地看着那些礼物,惊喜道:“如今榆城已经发展成这般模样了?”

    “是啊,水道纵横,船只往来。每天都雾蒙蒙的有黑烟,哨子声从早晨响到晚上。”

    榆钱儿眯着眼睛,幻想了一下那样的场面,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我哥还说什么了?”

    “说是让今年学堂里的孩子都去榆城,夏城所有里司之上的官员留下一半,另一半也要去榆城,议事会的成员也要去一半,还有新军的数量也要扩充,姬夏说如今养得起,那就再多二百人。所有有封地的人,将封地的事交待一下,也要在三月份前往榆城一趟。”

    榆钱儿听到这,哼了一声道:“他是不是说让我留下来等到他们回来?说好了春天我就可以去榆城的,怎么又骗我?”

    信使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道:“哦对了!你哥还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信使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样子很好看的小陶罐,很小很小,上面贴着一层薄皮,掀开后一股香甜的气息。

    “吃的?”

    榆钱儿把玩着那个小罐子,颇为好奇,看起来有点像是草原上传来的那种搅拌羊奶后的油脂。

    “不是,这东西很难得的。姬夏把牛油放在开水里,又加了些我也不知道的东西搅拌了一天,才弄了一点。兑了些做肥皂剩下的甜水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做出来的。说是抹在脸上的,夏城风大,他这个做哥哥的跑在榆城那么暖和的地方,让你在这里心里过不去,抹了这东西脸不太容易皲。”

    榆钱儿撇撇嘴,心说你肯定猜到我要生气,要不然你才不会花一天时间去搅拌牛油呢。

    心中有气,却还是拿小拇指挑了一点在脸上揉开,那些乳白色的东西很快渗到了皮肤中。如同白色的雪花落在了皮肤上消弭于无形,只剩下水嘟嘟的皮肤。

    “好嘛,既是给了我这个,那是告诉我让我天冷风大也要去别的城邑呢,真是想的周到呢,哼。收拾下吧,带上礼物,我去娥城。”

    很小心地将这盒仿佛雪花样的东西收在自己的木匣中,里面是一面铜镜,下面一层有很久前陈健送她的皮手套、豌豆、荨麻藤、玉簪子、小石子、翻花绳、小风车,以及一个已经干燥的发黑的山楂果——很久很久前那是一个糖葫芦。

    愣愣地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阵马的嘶叫声。

    “司货姬,爬犁已经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嗯。走。”

    关上木匣,伸了个懒腰,裹上厚厚的毛皮坐在了爬犁上,刚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跳下爬犁回到屋中,提起毛笔在木简上写了一行字。

    “哥,我想你了。你又骗我。”

    ……………………

    第五卷大河上下(完)(未完待续。)

第一章 两条路

    华历三十四年的第一个月份,娥城仍旧是去年的模样,但是被夏城影响的印记越发的深了。

    比如养蚕的奴隶和烧陶的奴隶更多了,羊群的数量也比以前更多,因为粮食已经不能从夏城换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月末,榆钱儿已经离开前往卫城。

    娥城的政厅中摆放着榆钱儿带来的礼物,娥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长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夏城总有一天会变得很强,却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同族的人对于榆钱儿之前的提议仍旧有些愤怒,此时看到首领的脸色不郁,忍不住说道:“姬夏有些过了,纵然夏城强大一些,也不能让首领去千里之外的榆城见面。”

    娥钺失笑地问道:“你们都觉得这是侮辱?”

    一干人点点头,娥钺忍不住道:“糊涂!你们看看这犁铧,这铁箭镞,还有这口铁锅!你们想不想要?榆钱儿说的什么?她说这些礼物只有咱们草河附近的城邑才有,别的城邑没有。我叹气的不是因为觉得这是侮辱,只是感叹自己老了,感叹咱们娥城只怕以后要南面而视夏城了!”

    “这些东西你们想要,拿什么换?黑陶?丝绸?除了这之外呢?粮食夏城人根本不缺,而且有了犁铧牛马,你们信不信,他们一个人产的粮食就要比咱们十个奴隶都多?”

    “而且时间越久,他们就越富庶强大。两年前咱们可以将夏城掐死在萌芽中,拼了咱们死上一半的族人;如今呢?就算咱们联合卫城,也根本不是夏城的对手!你们谁觉得有本事在野地里打过那些新军战车骑手?谁有本事攻下有火药护城河的夏城内城?”

    娥钺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忆着第一次见到陈健时候的情形,几年过去,仿佛陈健来借粮的日子就在昨天。

    他揉了揉脑袋,缓言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不提了。你们能不能猜到姬夏让我去商量什么?”

    有人撇嘴道:“无非就是他想做草河诸城的首领呗。”

    娥钺摇头道:“他这个人……不喜欢这东西,他不是粟岳。九儿,你说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数九脸上带着微笑,一点都不急躁,缓缓说道:“他想把铁箭头铁锅卖给我们,可是我们换不起,他是想让咱们一起变得富庶呢。”

    族人不解道:“祭司这话不对,他心肠哪里有这么好?如今对于火药作坊还藏着呢,只是让咱们出人分成,却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数九哎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都变得富庶,他的铁才能卖出去,夏城才能更富庶。对他来说,他是为了夏城;对咱们来说,咱们变得更富庶,难道不是好事吗?”

    “只不过……哎!”

    最后又重重叹了口气,娥钺从未见过妻子如此惆怅,也知道这些新的东西妻子接触的更多,自己只怕想不明白,问道:“既是都变得富庶了,你又叹息什么呢?”

    “原本,夏城每年可以积累十,咱们积累五,所以几年间夏城已经比咱们强大富庶。如今夏城帮着咱们也富庶起来,咱们每年积累二十,夏城却积累一百。咱们是富庶了,可是每一年咱们和夏城的差距也更大了。”

    “姬夏的心思不可能只是小小的草河,他一开始就没把草河放在眼中,否则他不会去救援卫城,更不可能跑到粟城去盟誓。粟岳老了,老的只剩下梦想,却忘记了梦想是要有实力的。姬夏从未见过粟岳,却在彗星降临的时候不惜得罪很多氏族,站出来为盟誓说话,他在草河做过这样的事吗?”

    下面的人惊道:“你是说……姬夏想做华当年做过的事?”

    数九摇头道:“比那更大。你刚才和娥钺说话时,说千里之外咱们不该去。千里千里……五年前谁知道里是什么?如今榆钱儿当初在这里的小酒肆还开着,豆腐坊也开着,每天都写一些字在木板上。你们用过夏城的陶贝吧?认识夏城的文字吧?学过夏城的习俗吧?期待夏城的铁器吧?相信夏城的故事吧?”

    “你们恨夏城人吗?你们在这件事之前厌恶姬夏吗?你们喜欢夏城吗?你们见过车辙不同的车吗?你们见过不同的亩、不同的步、不同的尺、不同的斤吗?你们见过别的样式的皮甲吗?你们见过氏族分成夏城那样却还完好的城邑吗?”

    几个问题问下去,数九伸出两根手指道:“咱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拼着灭族的风险,联合所有的城邑灭掉夏城。要么,和夏城走的更近一些。”

    众人摇头道:“灭掉夏城?哪里这样容易?况且咱们又怎么可能联合起那么多城邑?他们离得远,咱们离得近,倘若真的和夏城打起来,那些城邑的援兵还没到,夏城只怕已经炸开了咱们的城墙……东边城邑的事可就在去年啊。”

    数九摊手道:“那就只能和他走的更近。去年首领答应了姬夏一些事,今年单单是青铜、火药之类的东西咱们分到的,就比几千个奴隶劳作的还要多。夏城那一套……只能用在夏城,咱们什么也不用担心。他姬夏不过一个脑袋,一双眼睛,管一个榆城都要亲自去将榆钱儿留在夏城,难不成他能管过来这么广阔的土地?到头来还是各个首领分管,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许久,数九才郑重地说道:“你们认为的侮辱,其实源于你们不敢正视夏城的强大。几十年前,华会盟诸部的时候,你们可曾感觉到侮辱?”

    “并没有,因为华城那时候一直很强大,而夏城几年前还从咱们这里借过粮食。就像是一个孱弱的人有一天忽然变得比你们更强大,这才是你们觉得是侮辱的原因。你们不愿去相信这是真的,还停留在数年前的记忆中走不出来。”

    “你们抱着旧日的荣光不肯撒手,甚至把脑袋埋在过去以至于不敢去想将来。如果再这样下去,娥城会如同秋日的老草一样日渐凋零枯萎。”

    “诸位族人,该向前看了。荣光属于过去,可以和儿孙说说,却不可以把它当成将来。”

    “我不希望有一天娥城的子孙们听到这些的时候,会反问咱们,为什么过去如此荣耀,如今却如此黯淡?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最好就是不要出现这个问题!”

    众人低着头,他们难以在言辞上反驳他们的祭司,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道理。

    娥钺思索了一阵,长啸一声,喝道:“那就去!”

    …………

    数日后的卫城,屋中只有两个人。

    首领卫河,以及当初说服陈健救卫的卫渊。

    两个人说的也是关于夏城的邀请。

    “首领以为咱们和娥城的区别在哪?”

    “不知,还请指教。”

    “娥城东边是亲族城邑,西边是夏城,北面是茫茫荒原草原诸部。卫城东边是亲族城邑,北面是夏城,但是西边却是西戎聚落。草原不能耕种,抓回的奴隶肤色分明,娥城无路可走。但卫城却不一样,西边土地开阔,西戎人与我等相差不大又无马匹,卫城的将来在西边,正如老首领当年的梦想一样,走到大河的源头,辟地千里。”

    卫河有些不解,问道:“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去和姬夏会盟?”

    “去,当然要去。铜、铁、火药……种种这些,我们都要依靠夏城。而有了这些,我们向西攻伐会更加容易。首领以为姬夏的心思只是小小草河?”

    卫河摇摇头道:“当然不会。”

    卫渊又问:“如今粟岳为首,倘若粟岳一死,粟汤可有姬夏的名望?”

    “没有。”

    “铁器已出,十年后夏城与粟城谁强?”

    “必是夏城。”

    卫渊拍手道:““既然如此,夏城的心思在大河两岸,势必要和其余城邑交战,这要很久之后。而那时候,我们借助夏城的铜铁火药,一路向西,开辟西戎土地。”

    “数年后我卫城地方千里奴隶万千,遵姬夏为首领。东,可以助夏安天下,以立大功。天下不安,姬夏绝不能逼迫卫城。”

    “倘若天下已安,姬夏封卫城之西土地尽归卫城所有,那自然好。但姬夏要如夏城一样打碎氏族,收取首领权利,卫城有西土千里人口十万,南有大河为壕,北有群山为墙,西有千里为田,纵不能胜,亦能自保。”

    “所以,三分向东以助夏;七分向西以为己。五年之内,姬夏说什么便听什么,出征便随,提议便赞,以求铜铁。五年后,黑衣已成,戈矛林立,向西辟土,明尊姬夏,暗成大事。”

    卫河大喜过望,喜道:“还请教我。”

    卫渊拜服道:“首领,渊一直观察夏城,夏城规矩甚多,想法怪异,千变万化。卫城不可全学,但也不可不学。”

    “全学,卫夏不同,如猫艳羡鹏鸟翱翔,自悬崖一跃,思路一条。不学,如幼狼不随母兽捕猎,成年之后难以裹腹瘦弱不堪。”

    “夏城讲规矩,卫城便也要讲规矩,只是规矩和夏城不同。首领名望已有,族人支持,卫城之事可由首领独断。”

    “明赏罚,不分有姓无姓,一律以规矩约束。”

    “想要向西,就要更多的兵卒。卫城有姓无姓之间,需要首领做出选择。”

    “是做整个卫城的首领,拥有万余族人齐心向西,地方千里的卫城?还是做卫姓族人的首领,不过千余族人,苦守地方百里的卫城?”

    这是当初西戎暴动之时卫渊就提出过的问题,但随着西戎退走,加上夏城的武器支持,对西戎的战争暂时一直取胜,不需要所有无姓者齐心协力。

    再加上前两年的粮食和奴隶贸易让卫城都尝到的甜头,暂时压制下了内部的矛盾。

    如今这个尖锐的问题再一次被提出来,卫河也明白不解决这件事,卫城根本没有能力向西辟地,只能死守这一点地方,等到夏城一天天长大,自己却一如从前。

    思索良久,卫河苦叹道:“我难道不希望如父亲一样胸怀广阔吗?可是如今卫姓族人哪里会愿意那些无姓者同样分奴隶田产以及积累军功呢?我若提出您说的这些事,只怕卫城又会是一场大乱。这是我一直苦思的事,还请一定教我。”

    渊郑重地说道:“这也是渊这些年一直思索的事。倘若首领真的胸怀远大,未必不能做。”

    渊起身,躬身行礼道:“这事不能急,三五年可见成效。先定规矩,不分姓氏一视相同,有功者赏有罪者罚,国人只为征战,耕种交由奴隶,这些规矩却不颁发,以待时机。”

    “如夏城一般培训黑衣,只要无姓者,不以公产,而以首领的私产供养,如同夏城那些封地中的私兵一样,赏罚皆有却不从公产中出,卫姓亲族不会反对,那些人也必然效死。”

    “数年后三百黑衣卫在手,规矩颁布,不服者……杀之!”

    卫河眼前一亮,可随后又黯淡下去道:“以我的私产,难以供养三百黑衣卫。”

    卫渊哈哈笑道:“原本不可以,但是如今姬夏的邀请,却可以。这正是一个时机,以首领手中的土地奴隶,若以铁器耕作,年产数倍于今。姬夏的手段又多,难不成这一次姬夏叫首领前去,仅仅是为了让咱们臣服?必然会有诸多办法,他夏城原来要粮食,如今不要了,可是冶铁挖矿是否要人?缝制冬衣毛毡是否要麻布羊毛?只要首领跟着姬夏去做,三百黑衣,只怕未必养不起。”

    “数年后,其时卫姓亲族不过千二,真正会反对的不过三五百,首领手中却有数千无姓国人的支持,又有黑衣卫在手,难道大事还会不成吗?”

    “倘若到时候有人谋乱而首领暂时失利,可取我卫渊人头以熄亲族怒火,我只求死后首领不改初心,卫城再不分有姓无姓,地方千里奴隶万千,数百年后仍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便足以慰藉平生。”

    卫河展开眉头,思索一阵,冲着卫渊再拜行礼,随后起身抽出铜剑割破手指道:“我卫河与天地祖先盟誓,终此一生,却不负渊!倘若大事成,必立石像万世供奉!”(未完待续。)

第二章 农业变革(一)

    二月,草河融化。

    船只开始穿行,每一天都有大量的人乘坐着船只前往遥远的榆城,既有夏城人,也有其余城邑的人,每一天都络绎不绝,整个草河好像活过来一样。

    草河融化的时候,榆城附近的柳枝已经开花,蜜蜂开始采集花粉为整个夏天的幼虫提供食物。

    蜜蜂尚且如此,人自然也要忙碌起来,还有最多一个月就要春耕,其余城邑的牛、夏城的马、木工司的木犁、冶炼司的犁铧锄铲开始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各个农庄。

    挖了一个冬天水渠的夏城国人再也扛不住了,尤其是在曼辕在榆城公开认错后,攻守同盟宣告瓦解,每个人都准备好了自己农庄的建设计划,纷纷送到了陈健手中。

    计划统计司也规定了今年农庄的定额产出,作为秋季的赏罚标准。

    很快有农庄的人提出了意见,建议每个人耕种一片土地,除了定额要缴纳的之外,剩余的都是自己的以促进那些农庄人的积极性。

    鉴于牛马不够的情况,可以学夏城的办法,七八人一组共同耕种,而不要才去如同榆城作坊一样的手段集体劳作。

    对于这个提议,陈健暂时搁置了。不是说这个提议不好,而是这个提议现在不是时机。

    法理上土地是归夏城共产的,那些农庄中劳作的人不是夏城人,暂时没有争取到夏城人的身份。

    如今土地私有还没有深入人心理所当然,而超前出现的作坊让原本不相干的问题联系到了一起。

    倘若土地的产出是可以归私人所有的,那么作坊的产出为什么不能归每个劳作的人所有?土地是生产资料,那么作坊就不是吗?

    在土地私有制深入人心之前,没有那么多天经地义的时候,作坊群的人肯定会思索这里面的问题,如今还不是时机。

    夏城可以那么做,因为之前陈健为了打碎氏族推行了土地私有制,夏城的土地当然是夏城国人所有,这也可以说得通。可在这里暂时却没办法实行,否则之后的很多事他自己都讲不明白道理,名不正言不顺。

    倘若那些农庄的人已经自己争取到了夏城国人的身份,这种制度是很好的可以推行的,计划统计司下发任务,以十几个人小团体的方式承包任务,同时又保持农庄的集体性,以便于兴修水利,单独的家庭是无法应对水旱灾害的,也意味着农人不可能将手中的有限资本集中起来办大事,注定了一辈子贫困——哪怕最简单的酿酒作坊,一个农人很难办起来,但是一旦将来农庄变城邑公产为集体所有,那么就很容易在集体的力量下准备充足的资本。

    况且他的真正目的是一群不以氏族为纽带但却紧密联系在一起、如同作坊工一样集体协作有纪律性的人,而非仅仅是为了那些产出。

    之所有将他们分配道农庄除了要自给自足外,更重要的是榆城的市场不足以容纳这么多的作坊工,只能扔到农庄以等到市场开拓后将他们直接调到作坊上。

    思索了两天,确定这个办法在作坊工和农庄联合最终反抗取得国人身份之前不去实行,他还需要这些人帮助自己给那些既得利益者施压,如今只能先苦后甜。

    二月中旬,从夏城来的第一批封地主和里司之类的人来到了榆城,陈健陪着他们参观了两天,随后连通一批新式农具一同运送到了曼辕所在的农庄中。

    除了国人见过的犁铧锄头之外,还有一样他们没见过的工具,陈健称之为耧车,也就是原始的播种机。

    做出这东西难度不大,甚至可以说毫无难度,没有丝毫的机械传动,全靠重力和惯性。

    种子装在木斗中,木斗的背面是一个小斗,小斗下部是三个下种口。

    下种口的前面是三个很小的犁铧,用于破开垄顶,种子从下种口落下,既保证了一条直线,又能保证种子的深度,以免太干燥影响发芽。

    而整个工具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控制种子从输种管中下落的数量,所以肯定不能直接在大斗的下面挖三个洞,那样的话种的比收的还多。这就需要后面的小斗和输种管,通过一根绳子拉动大斗,大斗的背面有个小孔,大斗稍微一摇动,种子就会从小孔中悠出来一些进入小斗,再从输种管中落到土地中。

    只要人掌握了摇摆的节奏,就可以保证完美的耕种。前世在机械条播机普及之前,中原土地上大部分还是用耧车这种没有一块铁的工具,一个技术水平很高的短工可以利用手的操作,让一亩地的种子用量从十斤到四十斤不等,这取决于地主对待短工的态度,而对雇工来说只是手一抖的事。

    所以形成了一种耕种时节吃肉吃白面的雇工习俗——不是出于善良,而是一种双赢的智慧,反之就是互相伤害。

    当然,即便技术再差,陈健估计也比用手播种要强,而且会节省很多种子。

    用手播种,需要一个人在前面用锄头挖坑,后面一个人背着个袋子弯腰撒种,顺便用脚把种子埋上。算起来一头牛拉着耧车一天能干的活,需要两个人忙十天左右。

    陈健的想法是先在一个农庄推广,然后一年后将学会了使用这种工具的人打散,分散到其余农庄,互相学习,这样是最快的推广方式。

    至于说夏城的国人,那自然是要他们学会回到夏城传播的,技术传播是有延后性的,这些人陈健准备留他们在这里直到秋天。

    等他们学会了各种新式农具的使用后,可以将封地的半奴隶制度变为地租制度,而随着货币化的进行,这些地租又可以集中起来建造新的作坊,用新工具解放的人手参与到非土地之外的事情当中。

    如今榆城作坊的木工司所能制作的耧车在今年只能供最多两个农庄使用,陈健打算将这件事以公产技术入股、老国人以私产和奴隶参与的形式将这一行分担出去,让他们别把眼睛都盯在土地和奴隶上。

    而夏城的公产作坊群则主要负责生产上游和高端产品,耧车必须要有犁铧配合才能使用,在没有开垦的土地上毫无价值,而耧车仿造简单暂时可以获利,一年后利润已经不足以让陈健花那么大的心思。

    夏城的这些老国人不知道陈健的计划,但是他们对于土地并不陌生。土地已经融化,犁铧的操作用不到陈健,木犁和铁犁一脉相承,族人早有站出来的主动牵牛扶犁,沿着早已画出的直线开始了初春的第一次开垦。

    铁制的犁铧如同切豆腐一样破开了土地,比起木犁自然是要强得多,而且如今的耕牛鼻子上多出了一个熟铁的环,即便再执拗,绳子一拉鼻环吃痛,只好收起了脾气向前。

    马鼻子上不能穿鼻环,但是嚼头是一样的功效,使劲一拉马儿的舌头就会被勒住,认它性子再烈也会乖乖站好。

    围观的一群人嗅着空气中的泥土味,啧啧称赞道:“这可比木犁又快了一些,只要是平地我看都可以开出来。”

    陈健在后面套好了耧车,笑道:“不止呢,你们看看这个。”

    他虽然知道原理,不过手上并没有准儿,一开始的时候不是晃动的慢了就是快了,种子参差不齐。

    等到尝试了两三亩地之后,逐渐找到了感觉,右手轻轻一摇晃,种子从小孔中滚到小斗中,再从输种管中滑落到前面的小犁铧趟出的小沟中。

    因为一次可以播种三行,而犁铧每次只能起一条,即便陈健不算熟练,可速度却比一牛一马两个犁铧的速度更快,很快就跟了上去。

    后面的人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道:“乖乖,这么下去一天一人一牛一耧车,不是要种百十亩地?”

    “是啊,而且比漫天撒籽更快,最关键的是漫天撒籽没办法除草,这东西却是成垄成行的。”

    “嘿,我那封地里如今还有六百多人,这要是有了这东西,哈……过不了几年,我不是要有十几万亩的土地?当初姬夏说让咱们用封地代替夏城公产土地做赏赐的时候,还有人不愿意,如今看来姬夏早就想到了这办法。”

    十几万亩土地的数目让人咂舌,原本靠着木头石头挖坑的时候,倾夏城所有的劳力和奴隶,两年才开垦了那么一点土地,如今却只需要几百人。

    谈笑间陈健又折回来,擦了擦汗道:“谁去试试?”

    不少人跃跃欲试,众人又拿出很久前的抽签的办法,想到当年一起劳作的场景,忍不住又笑了一阵。

    两个人在前面尝试的时候,陈健和众人坐在地头一起喝了点水,随口说道:“我这边有个好活,但是缺人手。你们几个牵个头,凑些钱贝,凑些人手,赚一笔。公产出技术,出几个熟练工,你们出人,出钱贝。五五分,你们的五分再十抽一的税。”

    “之所以公产不做,不是说不赚,而是公产看不上这点利润,有限的人和财力要用的更赚的地方。不过再不赚,也比种地要强。一个人一则是拿不出那么多,二则是这种好事,当然要大家一起赚才好。”(未完待续。)

第三章 农业变革(二)

    吊起众人的好奇心后,陈健指着远处的耧车道:“你们觉得这东西能不能赚一些?”

    众人犹豫半晌,终于有人说道:“也不一定。咱们城邑用的会很多,但是其余城邑未必用那么多。普通平民买不起,这东西必须要和犁铧一起用才行,而且还要有牛马。”

    “奴隶较多的……应该不会买。这东西昂贵,奴隶砸碎了的话,会很心疼。”

    “再者,靠近城邑的肥沃土地就那么多,奴隶已经可以耕种过来了。可是有了这东西,用不了那么多的奴隶,多出来的奴隶干什么呢?多出来的奴隶白吃饭?离开城邑去远处开垦的话,又要担心奴隶们逃走。”

    陈健拍拍手道:“说得好啊,所以我想出了个办法。你们先做着,等咱们城邑的耧车普及后,你们可以集中你们手中的钱去别的城邑建立些小作坊、农庄之类的。你们出钱,出技术,他们出用不着的奴隶,你们雇佣奴隶,给奴隶主钱。给的钱要比每个奴隶每年在土地上生产的更多,他们会怎么选呢?”

    众人想了一下,又道:“那就只能在娥城卫城这些地方做。咱们的钱就草河附近的几个城邑认得会用。”

    陈健呵呵笑了一阵道:“以后不会了。”

    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把铜币和一个狗头金熔铸的金币扔给众人,众人立刻被这种圆圆的货币吸引住了目光,这东西很好看,更为神奇的是每个都长得一模一样。

    铜钱是熔铸的,之前陈健让他们用锡雕出了十六枚手工钱,利用翻砂法,将锡钱放在细腻的翻砂中,厚度的一半在一面翻砂中,背面在另一面翻砂中,上下分开后取出锡钱。

    十六枚锡钱八个一行,一共两行,中间再夹上一根木棍,抽走木棍后,翻砂中的空隙就像是一棵树。钱是树叶,棍痕是树干,空隙是为了往里面灌铜汁的。灌注铜汁后,再把铜钱从树上摘下来打磨,铜树干再扔进去回炉,翻砂还可以继续使用。

    熔铸铜钱的技术条件已经成熟,如今冶炼炉可以达到一千四百多度的高温,纯铜纯金的熔点也就一千度多一点,达到一千四后会融化的非常完美。

    熔铸东西最大的要求就是金属溶液的流动性,因为里面会有气泡——就像擤鼻涕一样,鼻涕中常有气泡,甚至有美出大鼻涕泡的说法;但是那要是一滩水,就绝对不会存在那么多气泡,因为不黏糊。

    铜汁融化的很完美,用来铸钱问题也就不大,当然用来铸别的东西问题同样不大——比如某些需要周期性承受巨大压力的器物外壳,生铁的熔点太高,流动性不好有气泡不说,实际上内部也是石墨、碳化铁、铁三种物质的不均匀的冻结体——青铜像是一杯盐水,而生铁更像是一杯水和油的混合物。

    想要推行货币,就必须要打破以物易物的习俗,靠自然经济的发展来打破这个习惯,没有二百年别想,所以陈健仍旧要把货币当做一种代币,和作坊用品绑定。

    除了到时候贷一批货币给那些想要购买铁器的城邑外,民间使用的就要靠这些非全民所有的集体所有或是个人所有的小型团体完成。

    夏城中田产较多的可以独自去干,田产不多的可以十几家二十几家联合在一起,由计划统计司牵头,公产提供支持,其余城邑的民间力量作为支柱,以建立农庄、低级产品作坊为办法辐射到四周的城邑。

    到时候榆城作坊群的货物只收铜钱,或是收铜钱比实物更便宜,而在附近城邑的作坊群则给那些人铜钱换取劳力,或是用铜钱购买原材料。

    陶贝易于仿制,如今在城邑内部已经让人接受了货币的简单概念,陶贝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是该退步到幕后作为历史见证者了。

    铜钱比起陶贝更加的正式一些,本身含铜也就赋予了它一定的使用价值,也更容易被人接受。

    那些在摩挲铜钱的老国人显然很喜欢这东西,也猜出来这东西是一种新的货币,心中想的是陶贝是不是要换成这种铜币了?这东西看起来比陶贝要靠谱的多。

    陈健让众人欣喜了一阵后,挥手把还在那里尝试耧车乐此不疲的国人都叫了过来,在地上围了一圈。

    “如今犁铧铁器耧车都有了,有些规矩就要变一变了。好比说你的封地,每年必须要上缴多少粮食,这是由定额的。不能少。完成这些定额之后,你们愿意种地就种地,愿意干别的就干别的,但是粮食定额是底线,完不成的收回封地。钱再多,没法吃,你们能理解吧?咱们要先保证咱们够吃才行。”

    众人都点点头,这个很容易理解,才不挨饿没几年,这个道理是不需要多说什么的。

    “原本呢,你们可能要把所有的人都固定在土地上劳作才能上缴那么多的粮食,现在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可能六百人的封地,只需要二百人种地就能完成定额。剩下的四百人怎么办?种地当然也可以,问题是如今粮食够了,一个人种地换来的粮食如果干点别的,是不是更赚?”

    “比如养马?养牛?养羊?伐木?酿酒?做木器?打铁?咱们的管制可能明年要放一放,盐铁铜矿这些东西你们仍旧不能干,但是别的东西未必都要全部由公产来管。你们都好好想想,自己的封地适合干什么,想到了去问问计划统计司的人,看看你们的想法能不能实行。”

    “再一个,你们封地每年上缴的粮食可能会变,今年我要麦子,你们就必须腾出一部分土地人手种出我要的麦子;明年我要菽豆,就要给我拿出菽豆。你说菽豆比麦子贵,我想种菽豆……在没有完成定额之前,想都别想;完成了定额,愿意种多少种多少。别怪我没说清楚,到时候完不成定额,封地是不是你的那就难说了。”

    对围坐在土地上的这些人而言,这可是个天大的消息,甚至让他们有些震惊。

    从夏城建城之初,所有的东西都是公产专营管制的,从粮食到陶器再到青铜,而如今听这意思是要放开一部分管制,只留下必须生存的东西仍旧归公产专营。

    几个人几乎片刻就想到了一些赚钱的办法,以前也想过但是没法做,也不敢做,如今却有了心思。

    脑袋快的便指着那些犁铧耧车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这些东西了呗?用好了这些东西,才能腾出人手,每个人每年产的钱也就更多。”

    陈健称赞了几句,又道:“所以我叫你们来这里,一是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你们自己学,或是送信让你们封地上来几个人学。有些东西只靠眼睛看是学不会的,要亲手去劳作才行,你们也好知道一亩地大约能产多少,也好规划将来的事。让你们在这干到秋天,你们不会不乐意吧?”

    众人都笑,一人道:“有什么不乐意的?几年前还用手拿着石头刨地呢,如今就是扶着犁铧走,那有什么?有时候也想不明白曼辕这孩子,才吃饱了几天,让他来农庄就满心不乐意,好像让他劳作就是在折磨他一样。”

    又说笑了一阵,陈健起身道:“那好嘛,我给你们划出一片地,你们自己用犁铧耧车耕种,顺便送信叫封地的人来几个都学学,不然我给你们犁铧耧车你们也不会用啊。”

    “说好了啊,这东西不能白给你们,榆城的作坊是咱夏城所有人的,你们得花钱。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可以先给你们,你们几年内以实物给我。马啊,羊毛啊,耧车啊,木器啊,粮食啊,这些东西都行。”

    众人也无不可,点头道:“我们分得清公和私。你要是不要钱就给了我们,夏城那些没封地的该不高兴了,这也说不通。”

    “明白就好。趁着天暖,你们先盖几间住的屋子,这是给自己盖的啊,漏风漏雨到时候只能怪自己懒。以后还要留些人在这里,我有什么新办法就先在这个农庄推行,你们都要派人在这里盯着,两年一换免得我们这边都用马拉犁铧了,你们那还在磨石头呢。”

    一干人领取了工具,说笑着一同去建造自己的小屋,相好的便几个人一组,边干活边互相讨论着自己的封地可以干点什么。

    其实能干的事情很多,许多许多的东西,并没有技术瓶颈,只是脑袋稍微转转弯的事。

    就拿夏城榆城这两处城邑的农业来说,因地制宜能做的事情不可胜数。这里类似于前世的中原,没有水田没有水稻,所以不需要水牛。黄牛和马在水田中会烂蹄子,在旱田中则如鱼得水。

    马拉犁的速度更快,三倍于牛,但是牛可以犁的更深需要人的照料也更少,各有所长。

    就拿牛马来说,没有技术瓶颈但却是巨大进步的思维有很多。

    前世的马挽具走了一条岔路,一开始和牛一样是系在脖子上的,然而牛马长得不一样,可想而知后果。直到很久后才把马挽具从脖子挪到胸背才算是让马成为可用的田间畜力。这个没有技术瓶颈,在夏城的时候就已经完成没有走弯路。

    牛马的饲料,经过青储和发酵后会让牛马长得更好,这个也没有技术瓶颈。

    靠近大野泽的洼草地在秋末的时候挖开水渠让水灌进去,既可以保证明草不会因为天冷而冻死,又能让大量的淤泥保证明年的草更加肥美。

    加工豆油后剩下的豆饼,充沛的时候可以喂牛喂马作为上等的舔膘饲料;牛粪马粪经过发酵后肥田,又可以增加作物产量;豆类植物和禾本科植物轮作,可以利用豆类植物的固氮作用增加主食产量,同时反过来有了大量的豆类又可以增加牛马数量。

    地广人稀有地广人稀的方法,围湖造田桑基鱼塘之类那是地稀人广的办法,直接拿来用纯属是教条主义,陈健脑子没有这么不堪,所以这个时代的农业革命是以地广人稀这个条件为基础的,可以大规模浪费土地为前提的。(未完待续。)

第四章 农业变革(三)

    在农庄忙了几天,陈健回到了榆城,计划统计司正在制作今年的农庄定额,需要他最终审核。

    粮食、牛马只是其中之一,靛草之类的染料作物、鱼鳔、鹅毛、桑木、葫芦等等这些,都需要提前准备,关系到第二年作坊的计划。

    最大的问题仍旧是人手不足,榆城所有的部门都盯着夏城来的那一批完成了最基础教育的孩子,即便他们来了之后也不能立刻干活,但是总比那些连数都数不明白的人更好用。

    近百个的完成了夏城开蒙学业的孩子带着茫然,等待着最后的分配。夏城如今就是一个整体,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干不成,不在体系内就没法取得功勋爵等,就没办法享受国人待遇,除了上面安排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可没想到他们面临的第一件事不是分配自己将来要做什么,而是花了三天时间依次进入陈健的房间做一些最终的考核。

    这些种子陈健很爱惜,因为夏城将来的教育体系最终还是要靠这些人的,所以他没有用粗暴的选拔方法,而是用了后世人多后不可复制的单独询问,这种方法在几年后会被抛弃。

    百人中选拔出了七个脑子特别灵活的,七个人在夏城学堂的时候就小有名气,各有所长,孩子们也都信服。

    选出的这七个人在二月中旬旬末的时候举行了很正式的拜师仪式,正式称陈健为先生,从今而后他们就作为陈健的学生,陈健将亲自教他们,而他们也将继续进行脱产学习。

    七个人中四个夏城人,娥卫两城的共占三人,七个人的拜师仪式很隆重也很让其余人羡慕。

    除了可以脱产学习外,这七个人有了自己的字。

    原本他们只有名,没有字。七个人的字是陈健给他们取的,作为先生他有这个资格,再一个也算作一种荣耀。

    单独的名字太难听了,毫无新意从热水饺子甚至棉袄裤子各种名字应有尽有。

    这七个人作为第一批,以后每年都会选拔出一批人,他们将接受初级的脱产教育,纯理论方向的,他们是要知其所以然的一批人。

    而剩余的九十多人陈健按照他们学习掌握的能力,按照各个作坊司分成了六个班级。他们将进行半脱产的学习。

    从今之后的三年,半年在作坊做工,另半年还要进行学习,如今夏城最缺的是这种人而非上面那七种专门进行脱产学习的人。

    这也和如今农庄进行的农业革命有着直接的关系,原本夏城的公产只能支撑为数不多的孩童一年到三年的开蒙教育,而随着农产量的提高和作坊群的建立,一些开蒙后有潜力的学生是有物质条件进行三年的半脱产学习的。

    几十人站在学堂的操场上,陈健站在木台前喊道:“你们如今也长大了,一年前可能还互相揪过头发互相抹过鼻涕,但如今已经十四了,已经可以束发了,可以生娃了。当然,也可以劳作了。”

    “吃的用的,这一切都是劳作出来的。你们有的人心里可能会嘀咕,凭什么三年前和你们学的一样的孩子,一开始就能管很多人,而自己却只能从劳作开始?我想不止一个人这么想过吧?”

    孩子们都低着头嗤嗤地笑,陈健叹息道:“因为三年前如你们一半认字数数的人少,如今却多了,而且越来越多,你们认识这些字就不再有什么与众不同了。真要是埋怨的话,不要怨我,只能怨你们的父母为什么不早点相遇。”

    “要我说,埋怨的人是难成大事不堪大用的。学堂教给你们的勇气,就是让你们去面对难以改变的事;教会你们的智慧,是让你们去改变可以改变的事。”

    “如今你们既有勇气,又有智慧,那就擦干鼻涕,扔掉埋怨,做好你们自己的事。要我说,你们不要觉得让你们去作坊做事就觉得辱没了你们,现在让你们做首领你们能当吗?不要说做首领,就是如今让你们去农庄种地,你们会吗?每一年都有新的变化,你们知道的一切或许两年后就不再那么做,所以即便去了农庄去了作坊,希望你们也能如同在学堂一样学下去。”

    “做得好,总会被人注意到,大家的眼睛不是瞎的;做的不好,大家也会指责。”

    “你们走进作坊,走进农庄,既是为你们自己劳作,也是为整个夏城劳作。夏城是谁啊?夏城就是你们,你们就是夏城。你在农庄劳作,是为你自己能吃饱,同时也是在为其余作坊生产粮食;而其余的作坊冶炼出的器具,又会用到你们的耕种上。”

    “公产的公,是谁的?还不是你们的?夏城的夏是谁?还不是你们?”

    “人人为夏城,而夏城就是你们,那便是人人为你。反过来,也是一样,你为人人。”

    “孩子们,我希望明年表彰功勋的时候,能够在那些挂着黄铜徽章的人中看到你们的身影,那些劳作的最让人信服的名单中能有你们的名字。你们有勇气,也有智慧,什么都不缺,别让我失望。”

    “下面,我点到名字的,站到一起,你们以后就是一同学习的同窗。半年后你们还要重新进行脱产学习,到时候我会听听老国人老作坊工对你们的评价。”

    按照之前测评的人数分成了六组,每一组的人都差不多。六组除了劳作之外,每两个月陈健会教一个班级一些东西让他们领悟消化。

    不需要知其所以然,只需要知其然就足够,他们将是将来的主力技术工和作为各个作坊教人识字的人。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也是农庄最为忙碌的时候,榆城的其余作坊已经按部就班地运转着,所以陈健要教的第一批孩子就是分配到农庄的一批人。

    有男有女,女的主要负责将来教会别人认字和算账,而男的则要承担更多的东西。

    两个月的时间很紧迫,只能用填鸭样的办法,从青储饲料的发酵池到犁铧耧车的使用,都必须要学会。

    除此之外,陈健还要教他们很实用的配种。

    主要是牛马猪的人工授精,听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难,就是恶心一点,需要帮助公牛……撸,然后把一只手伸进母牛的屁屁里摸到宫口后再用简单的容器将小蝌蚪从下面的另一个腔道送进去。

    之所以这么做,因为适合当种牛的公牛不多,而且和母牛自然交配的话很累,最多也就交个七八头就没力气也没兴致了。而随着人工养殖的进行,母牛的发晴时间会变得不固定,想要快速繁殖这个办法是最好最快的,也是可以将最好的基因遗传下去的办法。

    工具的话……一些润滑剂、一个陶管、一个柔软的牛用自蔚杯,一个地窖,一些硝石制冰,一个可以把牛绑起来的木头架,一些高浓度的酒……以及几头解剖的母牛,让孩子们知道手该伸向哪里。

    比起牛的自然繁殖,这样会更快更好。

    看起来恶心,但是可以保证牛群马群的大量繁殖和人工选择,毕竟公马做多那事也会累,容易伤了腰。

    而种马,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的。(未完待续。)

第五章 三十四年的六个瞬间(一)

    “种马,要挑踢关节很正的,线条要直的,胸背要宽的,脾气也烈的。种牛,要挑聪明的,犄角内弯的,身材健硕的,脾气要好的,要有记性的,别的牛要甩鞭子而它只需要一拉缰绳就懂的……”

    教室内,血腥味很浓,一头死掉的母牛后部被切开,陈健站在最前面在涂黑的木板上用滑石画了几个东西,正在那讲诉着一些东西。

    “这种办法如今还不能用,你们等到七月份回来脱产学习的时候我再教你们怎么辨认母牛是不是发情了,那时候咱们再看看我说的这个办法到底是不是能用。”

    按照计划,所有六个班的半脱产学生每个班在三年内,每年都有两个月的脱产学习时间,因为陈健分身乏术,只能用这种办法。

    农学班要在二月、七月这两个月份脱产学习,因为三月和八月是春耕秋种的时节,学完后可以直接去农庄。

    冶炼班是八月九月;军事班是十月十一月;纺织班为十二月和一月;教育班是五月六月;最后的医药班是三月四月——主要是为了应对疾病多发的五六月最热的时候。

    整个夏城的教育体系今后将分为两个层次,完成一到两年的开蒙教育后,选出最优秀的五六个人跟随陈健继续学习,剩下的绝大部分则是走专业教育的办法,一年中作坊农庄实践占八成的时间,剩下两个月继续脱产学习。

    三年后第一批专业教育的孩子出师后,再由他们将实践中学到的一切教给下一批人,形成规模。

    这两个月都是填鸭式的教育,只让他们知其然,不让他们知其所以然,照着做就是。

    这些填鸭灌输了各种技术方法的年轻人可能会把事情搞砸,可能会因为冲劲太足急于立功而出现失误,甚至可能劳民伤财。但只要敢去做,总是好的,夏城的财力可以支撑他们折腾几年。

    如今是二月,陈健每天都要花上半天的时间来给他们讲很多东西,雷打不动。

    在完成了今天的课业后,陈健抖了抖身上的滑石粉,说道:“好了,散了吧,晚上有好吃的,牛肉。再过些日子你们就要去农庄了,那里肯定要吃些苦,在这里吃点好的。去吧。”

    一指台前的母牛便离开了,课堂内的孩子们看着前面被剖开的母牛,一时间有些恶心,几个男孩子笑嘻嘻地说道:“那你们人是不是也是这么生出来的?”

    女孩子脸上羞红着,看着前面木台上的被剖开的母牛道:“不要说啦,谁提着这东西给厨房送去?我是不会吃的……姬夏这是怕咱们在农庄吃牛肉恶心咱们呢。”

    一个男孩放下陶板,笑呵呵地提着那半片母牛就要出去,几个孩子喊道:“石泉,怎么看你天天笑呵呵的?你那么愿意去农庄啊?咱们要是早出生几年就好了,如今第一批学堂学完的那些人,除了姬云那个蠢蛋谁不是八等爵?咱们却还要三年之后才能有十二等爵的资格。”

    称作石泉的那个男孩子长得很秀气,眉眼间很像他名气很大很大的演戏的姐姐。

    石泉提着牛肉,脸上微笑着说道:“为什么要不高兴呢?在哪里劳作不都是一样吗?”

    下面顿时发出一阵嘘声,石泉叹息道:“你们不要这么想,曼辕不是都批评自己了吗?咱们学的这些东西又算什么呢?”

    下面的女孩子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想年纪轻轻就管着很多人?你看榆钱儿,她也就比咱们大一点点,可是连我妈妈都要害怕她。我们就算要劳作,留在榆城作坊多好?我不想去农庄。”

    石泉放下牛肉,小心地放好自己画了很多东西的陶泥板,有些生气地说道:“去哪里不都是在为夏城劳作吗?姬夏说了,夏城是咱们的,咱们是夏城的国人,难道咱们就不用吃饭吗?”

    “我记事的时候,部族一直挨饿,那时候我就想着,有一天能够吃饱就好。如今已经吃饱了啊。可是为什么会吃饱呢?是因为咱们的母亲和舅兄们一直在劳作啊。”

    “我大哥死在征讨陨星部族的战斗中,三哥在草原上留下来为了让石山那些人离开被草原诸部钉在木头上,姐姐虽然很多人喜欢可是每天都要在外奔波,很少能够歇着,在夏城的时候很多次夜里偷偷地练唱歌嗓子都哑了。”

    “他们死了,或是那样疲惫,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我们吗?我们如今可以上学,可以嫌弃牛肉恶心,甚至可以觉得去农庄很苦,难道不是他们为我们争取来的吗?他们是为了夏城,可夏城又是谁?难道不就是我们吗?”

    “三哥死在草原的时候,二哥是跟随着白马去袭击草原的大聚落的那批人,回来后他虽然恨白马,虽然和石山把白马打了一顿,却从没有和我说过让我仇恨白马,只告诉我如果有一天长大了成为了夏城的男人,要分得清私恨和公恨。”

    “阳关之战,二哥从城墙上被草原上的那个顶好的射手射中,跌断了腿。可是每年公产都会拿出足够二哥吃用的钱贝,这些钱贝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大家劳作出来的?所以我很相信姬夏说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说法,我也盼着有一天每个人只要劳作一点的时间就够吃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干的事。”

    “比如我也会很懒,有时候也早晨也不想起床,躺在暖烘烘的炕上,但是我每次这么想的时候都会恨我自己,我的哥哥姐姐母亲舅父们做了那么多,我却什么都做不好。”

    “我不聪明,比起被姬夏赐名的那七个人差了很远,可我不嫉妒他们。他们跟着姬夏学习,可以比我学的更好,就像我的姐姐去演戏远比去染纺司做工做的更好。姬夏既然让我去农庄,就证明我去农庄会比别的地方更适合,我心里并不会觉得委屈。”

    “我觉得……你们的眼睛看的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三年前,会认字会数数,的确很厉害,可是从今而后啊,这点本事又算什么呢?你们见过耧车见过犁铧,你们会用吗?甚至……甚至我觉得我都比不过那些不是国人的农庄雇农了。”

    “咱们该长大了,劳作这是养活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因为咱们不是小孩子啦,不能再靠城邑养着了。”

    “再说了,姬云犯了那样的错,在矿山不也是做出了很好的事吗?姬夏说他一个人顶的上六百个人,他的事被写在书里,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在农庄也做出这样的事呢?”

    “一说去农庄就哭哭啼啼满腹埋怨,这可不好,因为如姬夏所说,连勇气都没有,因为你没有勇气去面对不可改变的事,也没有勇气认为自己的智慧能改变可以改变的事。我不喜欢你们这样子。”

    说完后,提着牛肉离开了屋子,几个女孩笑吟吟地看着他的背影,可更多的人则是一声不屑。

    “嘁,说的这么好听,姬夏又听不到,何必呢?他这个人太假了,我没这么想过,从没有,所以他一定是装出来的。”

    “肯定是。”

    几个人赞同地点点头,顿时觉得心中舒服多了,摸出临行前母亲或是哥哥姐姐给他们的陶贝道:“咱们去吃点别的吧,这里只要有陶贝,什么都能买的到。我昨天遇到了粟城的粟汤,和他聊了几句,随便说了点什么就让他服气了,他说我这样的人在他们城邑,说不定十几年后也能成为祭司呢……”

    屋内的人逐渐分开,谈论着各自畅想的生活,很自然地分成了两帮。一群人摸着母亲或是哥哥姐姐给自己的陶贝,想到石泉的话,觉得这些陶贝上似乎有些黏腻腻的仿佛汗水或是鲜血的东西。

    犹豫了许久,咽下了回想着那些单独小饭厅里铁锅炒菜的美味引起的唾沫,狠狠心将陶贝揣好。

    “我长大了,我要用劳作赚陶贝,等明年给妈妈买一双上等羊羔皮和手工毛毡的靴子,妈妈的脚总会冷。”

    这样想着,或是那样想着,或是本能地觉得有些事自己似乎真的不对,于是这一群人结伴一起去吃了那顿之前被刀子切开的牛肉。

    几天后,石泉听完了二月脱产学习的最后一堂课,明天就要前往农庄了。

    夜里,所有前往农庄的孩子们都被陈健请去喝酒,几杯酒下肚,陈健送给他们一番话。

    天高地阔,大有可为。

    “你们到了农庄,把我教的那些可劲折腾,折腾坏了没事,咱夏城如今坏的起,但是不要影响农人的正常劳作。我真的希望明年我再去农庄的时候,那些农人提起你们,不会一脸不屑地说你们连犁铧耧车都不会用,而是冲着你们束起大拇指,告诉我你们堆粪的办法很好用,你们养猪养羊的办法比以前的更好。”

    “农庄,是榆城的命根,人要吃饭的。如今铁铜的确可以换来粮食,但是如果有一天他们不换给我们了,我们怎么办?所以你们做的不是小事,而是大事,很大很大的事,大到你们做不好榆城作坊就要担惊受怕的大事。你们想想从夏城运粮需要多少人多少船?”

    “那些农人还不是咱们的国人,倘若他们干的活比你们还好还多,比你们更卖力,我会很不高兴,因为你们自己都没把自己当成夏城的国人。”

    半夜的酒,半夜的歌,孩子们都喝的有些朦胧,这是他们第一次喝酒,很淡很淡的果子酒,可都有些醉了。

    第二天一早,陈健亲自送了他们上船。

    临行前,陈健拿出了四个口袋。

    “一个口袋里是六百粒豌豆。一共一千二百粒,都是仔细挑出来的。”

    “白色口袋里的,都是高茎的豌豆;黑色口袋里的,都是矮杆的豌豆。”

    “你们分开种上,等到豌豆成长起来后,大约也是七月份的时候了。那时候,你们告诉我你们在这些豌豆身上看到了什么。”

    然后陈健又指着另两个口袋道:“里面都是麦子。一种是咱们很久前就种的麦子,另一种是我用黄花菜弄出的毒药泡过后的麦芽结出的。这个分成两片种,切记切记,不要混在一起,否则明年要绝收的。”

    “一样施肥,一样除草,一样收获,一样种植。秋天的时候,告诉我这两种麦子哪种产的更高。”

    “就这么两件额外的事,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去吧,天不早了。在最平常的土地上,做出一番不一样的大事。”

    最后,陈健摸出了一个黄铜的、上面刻着麦穗和稷镰标志的徽章道:“我希望有一天,这个徽章可以挂在你们的胸前。劳作,一样是英雄,一样可以被人铭记。你为夏城,夏城为你。”(未完待续。)

第六章 三十四年的六个瞬间(二)

    送走了农庄的孩子便到了三月。

    三月的第一个节日是怀子节,河水中多出了沐浴的身影,河岸边多出了诱惑的歌谣。

    几艘船逆着水流在大河中顽强地向上破开水浪,船中塞的很满。

    各个城邑的亲贵子女和要训练的黑衣卫并没有挤在这样的船上,他们会在粟城逗留一段时间才会前往榆城。

    船上的是一批特别的“货物”,是活的,可以说话的“货物”。

    除了这些会说话的货物外,还有一些很新奇的东西,大河南岸聚落族群派出的使者来到了粟城,互通了礼物,粟岳送给了陈健一些,也跟随这艘船一同前来。

    一些稻米,一些竹器,几张鳄鱼皮,一捆象牙,几匹粟城人不曾见过的雪白的布。

    那些会说话的货物是一批女奴,这是陈健早就预定的,不过比起他预定的数量更多一些。

    更多出的一些粟岳希望换取一部分铁制农具,以及大量的铁箭头和皮甲,并让使者送了口信给陈健,不久后可能会出征,但是不需要夏城出征,姬夏只要好好训练好那些士兵就是遵守了盟誓。

    换而言之,这次出征的荣耀、奴隶、战利品都和夏城无关,看来也不希望陈健冒头去做一些争取名望名声的事。

    船上的货物中有一些很特别的存在,她们穿的比别的女奴都要好,模样也更漂亮,但她们仍旧是奴隶,只不过作为工具存在的不是她们的手,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群人中坐在船头的是一对儿同胞姊妹,别人很难分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姐姐叫藕,妹妹叫莲,莲藕本为一体,即便分出了姊妹,可莲有藕一样嫩白的手指,藕也有莲一样娇艳的面容。

    她们是玩物,很高级的玩物,也是送给夏城首领的玩物。她们的母亲很早就被殉葬了,因为很漂亮,而且是奴隶。

    对她们来说,原本的城邑和将来要去的城邑并没有任何的区别,原本的主人和将来的主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但在过去和将来之间的这段旅程却不一样,这是她们第一次坐船,而且而是逆水而行的船。

    妹妹忍不住扯开嗓子清唱了几声,难得是那些看押的人也没有指责她们这种破格的举动。

    唱了一阵,妹妹发觉自己细细的声音中少了几分绵软的和音,才发现姐姐愣愣地看着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你听过咱们要去的地方吗?咱们新的主人会很凶吗?”

    藕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她在作为玩物的时候自然听人谈起过那座奇怪的城邑和那里的奇怪首领,而原本主人很喜欢的铁锅就是那个城邑的首领送的。她从没见过原本的主人是那样的高兴,以至于宴请了很多人,就为了那一个黑乎乎的铁锅。

    只是对于那个城邑的首领,她们的新主人,她却听到了很多古怪的言论,未免听着有些害怕。比如说喜欢杀人,比如说狡猾如同狐狸,又比如说是个疯子……而且似乎没有孩子。

    这是很可怕的,因为没有孩子有一种可能是根本做不了那种事,而做不了那种事的人心里往往会很古怪,她被打过被咬过被荆棘扎过,只因为曾经有个主人做不了那种事,却喜欢听女人被征服后略带恐惧的声音。

    带着种种不安的猜测,她的心情并不如妹妹那样已经彻底折服于命运随遇而安,只是对未来充满了忧虑。

    她曾经最受折磨的时候曾经想过杀死主人,可最终还是不敢,所以很多年前一些城邑因为一场暴乱而恐慌的时候,她很羡慕那些带头逃走的人。

    或者说,很多年前,大野泽曾是她梦想中的归宿,而如今同样是大野泽,却只不过是过去的轮回。

    “或许……那些人都已经被扔进这湖水中了吧?所以这里的鱼才这么肥美。”

    带着这样的猜测,藕莲终于来到了大野泽,看到了冒着浓烟的作坊,也看到了古怪而忙碌的人。

    很多人的脸上或是手臂上带着奴隶的印记,但在这里却昂着头,仿佛走在没有人的田野中那样昂着头。

    “我闻到了人的味道。”

    藕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莲却不解地反驳道:“我闻到了烟的味道。很难闻。”

    藕笑了笑,有人一定有烟,而有古怪的人,自然会有古怪的烟。

    她们没有来得及在岸边逗留,就被人带去了城邑中的一间屋子,很漂亮的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石头的、方方正正的古怪事物砌起的屋子,屋子前还写着几个字,这让她们很恐慌,那可是字啊,听说过不曾见过的古怪事物,而起似乎带着某种神性,怎么看都像是某些东西却又说不出口。

    进入屋子后,莲藕一直低着头,耳边传来的是很多她们听懂的或是听不懂的话,偶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想要看看她们将来的主人。

    是个男人。

    是个看起来很正常的男人,年纪不大,畜着休整的很好看但却因为年纪不大而有些稀疏的胡子,男人的旁边还有很多人,还有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也是一如在城中看到的别人一样是昂着头的。

    然而不管是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女的,连看她们一眼都没看,而是盯着大河南岸遥远族群送来的那匹布和竹器啧啧惊奇,不断地问跟随而来的南方族群的使者一些古怪的问题。

    比如织布的白色如雪一样的花朵是在树上的还是一种草?比如那些竹子能不能运到这里?比如稻米是种在水中还是在旱地的?那种古怪的硬皮的鱼有多大?那些白色的大牙齿的动物驯化了没有等等。

    这些古怪的问题让那个南方族群的使者楞了一阵,甚至有些惊恐,因为藕发现那个使者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像是一种惊叹或是折服,而在回答了一个问题后,更是看到她们的新主人如同孩子一样兴奋地在地上绕来绕去,还听他在说什么“果然不一样了”之类的话。

    她只听到了一个人翻译成了大河诸部的语言:那是一种草,也有树,但是树不如草好。

    在那之后她们这些人就被带下去了,临行前听到的最后一番对话不是关于藕一样白的自己,而是关于那些白色的布。

    之后她们就像是被遗忘了,关在一个很大的院落内,有几个女人来过教会她们一些很简单的东西,比如解手要去厕所等等,接着又有女人脱下了她们的衣服检查了她们的身体,又给她们发了一块肥皂让她们清洗身体,将身上的衣服泡在热水里煮沸……

    一连四五天,都有人给她们解释这里的规矩,不过每天有吃有喝而且不用干活,只是每天都要听女人唠叨很多很多的事,还要她们必须记住。

    第六天的时候,她们终于走出了院落,在街上小心翼翼地走动着,她们今天可以自由地四处看看,很多人有些畏缩,有些不敢说话更不敢四处瞧瞧。

    然而中午的时候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胆怯,几个女人走到了众人吃饭的地方观看,也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目光有些像狼,像饿极了的狼。

    藕的耳边传来一个一起来的女奴颇为惊恐的声音,随后就被压住,她听到那个人说了一句话……

    “那是泽……他还活着?我认得他……”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足以让人震撼,比如这个名字。这是很多年前藕的主人觉得可怕的名字,也是很多奴隶幻想着的大野泽的名字,然而让藕惊讶的是这个人如今却在这个城邑安安稳稳地做奴隶。

    当然是奴隶,因为他的脖子上还有烫下的印记,以及他们的饭食比起不远处的另一处地方差了很多,穿的也很差,脸上黑黢黢的。

    藕胆子不大,所以她在最受折磨的时候没敢杀死主人。不过她的胆子也并不小,至少在不杀人的时候很大,于是在那些人吃过饭急匆匆离开的时候,她大着胆子来到了那个人面前问道:“你是泽?那个……那个……”

    被询问的人很淡然地点点头,帮着她把话说完:“那个杀了主人逃走的奴隶。”

    藕咽了口唾沫,自己又不是主人,自然不必害怕,可这番话却比杀人更让她觉得恐怖:她曾幻想而不敢去的大野泽的泽,如今却在这里做奴隶?就像是曾经触不可及却一直想要的东西,得到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做奴隶?”

    “我不是奴隶,我是人。”

    说完冲着藕笑了笑便离开了,莲悄悄跟在姐姐的后面,拍了拍胸口道:“那就是那个传说中喜欢把小孩子碾成肉醢吃的泽吗?”

    藕愣了许久,回味过最后那句掷地有声却又仿佛平淡的我是人三个人,确定地点点头道:“是他。”

    整整一个下午,我是人三个字都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就在她决定忘记这三个对自己来说遥不可及的字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榆城政厅的门被打开,很多穿着裘皮的夏城人从里面走出来,似乎还在讨论着什么,很多人的神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隐约间藕听到了几个字。奴隶,人,公产,将来,私产作坊,雇工之类的话。接着傍晚的时候,一条石破天惊地规矩在大野泽中传唱:“凡是进入到大野泽十里之内夏城范围内的人,将不再是奴隶,而是人。”

    这条规矩被写在了陶泥板上,那些新来的女奴们很麻木,而那些曾经杀死过主人逃到大野泽的人则发出了震天的呼喊,虽然他们早已是人,但这却是第一次被写在了陶泥板上。

    可这群早已习惯了一切的女奴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想到的只是做了人也要吃饭,明天吃什么?没有主人了,谁来养我们?

    然而她们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第二天一大早一条新的法令出炉。

    规矩的名为慈善法令,规定在榆城内的任何人,财产田产不超过一个数额——一个在这些奴隶听起来遥不可及的数额——的人,如果一个月内如果不劳作,将会因为夏城人的善良而强制安排劳作,以防饿死。所以被称之为慈善法令。

    不过法令的最后还有一句:倘若不接受所分配的劳作,将被直接送到遥远的地方挖矿;任何妄图在夏城土地居住的人必须要来夏城备案,不得私自开垦周边土地,否则视为盗取夏城公产予以绞刑。

    挖矿对于这些奴隶而言是闻之色变的东西,矿区是埋骨之地,没有能在矿区活过二十的孩子,所以很好听的慈善法令,却总是带着一股血腥味。

    藕和莲同样在第二天被分配到了一个叫染纺司的地方,她们负责清洗羊毛,剥麻皮之类,作为玩物养大的她们本以为藕白莲夭就是她们的价值,却没想到她们没有用这些,用的是自己的手。

    每天都要劳作八个时辰之上,除了不能随意杀人之外,有时候甚至比做奴隶的时候更疲惫。

    仅仅十几天后,那些被视为玩物而饲养长大的女奴便有些怨气,埋怨着这样做下去还不如当玩物奴隶,至少那样很轻快,运气好的时候主人还会赏一些好的吃食。

    而在这里,每天需要劳作八个时辰左右,每天所得的钱只能买今天将够生存的食物,既不会饿着,但也绝对吃不到好东西,尤其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

    藕的手经过碱水的浸泡已经不再是当初白嫩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春天风大下的裂痕,妹妹莲总在嘟囔着这还不如当初做女奴的时候。

    藕有时候也会疑惑,但是问起那些逃到这里的如今已经不是奴隶的人,是怎么样坚持下来还会每天笑呵呵的。

    给出的回答却很简单:“因为我们现在是人啊。”

    一句短短的话,触动了藕的内心,一如几天前那个人昂着头告诉她,他不是奴隶而是人。随后这些人给她讲诉了抗争的故事,讲诉了他们作为一个人和首领谈条件的往事,听得藕心驰神往。

    是啊,人才有资格和人谈条件。

    她很想劝劝自己的妹妹,不要有那么多的埋怨,可是就在她准备和妹妹谈谈的时候,这个城邑的首领带着人来到了这群女奴居住的地方。

    “我听说你们很多人抱怨这里的生活还不如做奴隶的时候,我想说我给了你们人的身份,如果你们不愿意做人,那就证明你们没有资格做人。”

    “你们中的很多人曾经是主人的玩物,用身体取悦男人。既然这样,你们可以选择做回这样的玩物,只需要一躺把腿伸开就能赚到陶贝,用你们的身体去换你们的生活。每个月休息五天外,每旬还要多休息一天,吃的绝对比这里更好,但你们名义上是人,不过却成为了一种玩物一种只能用来取悦男人的附属品,就像陶罐猫狗一样。”

    “一边是人的身份,一边是不需要劳作就得到的比如今好的生活,我希望你们自己做出选择。”

    很快,就有几个早就受够了这种高强度劳作的女玩物站了出来,看着旁边那些女作坊工不可思议地神情,脸上却并不红,这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性禁忌或是道德。

    作坊工们惊诧的是这些女人为什么会甘愿放弃人的身份去做个物品。

    莲在稍微犹豫了片刻后,也站了出来,姐姐想要拉住她却被她挣开。

    “我们用身体换来吃的,和用手换来吃的有什么不同吗?你要我们的力气,和要我们的身体,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样的疑问,城邑的首领摊手道:“区别在于,你的手可以养活你自己。而你的身体,只能让别人养活你。离开别人,靠双手还能活;离开别人,靠身体活不了。夏城不要不想当人的人。”

    莲歪着头轻笑道:“就为了一个简单的人?活下去,做猫做狗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在这里干活一样可以活下去。”

    藕忍不住大声地喊了一句,妹妹却耸肩道:“累。我觉得力气和身体没有区别。到头来都是一样的。如果当狗能够每天不干活却吃的很饱,我愿意当狗,什么都可以。你们是当人了,是啊,人比狗要高贵……哈,可是你们每天劳作八个时辰,每天吃到的饭只能果腹,你们真的比得上那些首领养的走狗猎鹰吗?就为了一个人字,值得吗?”

    她以为会是沉默,但得到的却是那些冒着杀头危险逃到大野泽的逃奴们异口同声地带着唾弃地反驳声。

    “值得!”

    莲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藕很想拉住妹妹,但最终却被人拦住,只说这是人自己的选择。

    两天后,整个榆城“被自愿”做那种玩物的女奴有六百,此时没有什么性禁忌和道德,对她们而言,原本自己的一切都是主人的,可以随便被玩弄,如今不过是换个主人而已。

    人数很多,但也剩下了二千四百多想要当人的女奴,这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至少她们还有一丝想要站起来的精气神。

    六百多人明白自己要干什么,而对方也兑现了承诺,吃的确实比做活的时候好了很多,而且每天都可以在专门的地方洗澡,穿上了还算干净的衣衫,也不需要卖力气。

    既是要做同样的事,自然也要分出等级,说的很清楚,如今这些人是玩物,所以要按照长相、身材之类的分开,就像是挑选牛犊一样,因为不需要手和头脑这两个唯二任何动物有区别的地方。

    莲的模样很好,作为礼物是高级一点的奴隶,会唱歌身段要柔,所以和十几个人模样都不错的编到了一起,据说剩下的那些已经有一批送到了矿山,还有一些以官营的形式在城邑内开了一家店铺,只要花上陶贝就可以去使用这件会说话的工具。

    分编好的一天上午,莲和那十几个人被叫到了一起,发了一套很妖艳的衣服,还有一双古怪的鞋,鞋子的木根很高,穿起来很累但却不自然地让身体笔直以防摔倒。

    这种鞋她们见过,一些城邑内的看似地位很高的女人似乎穿过,很好看。

    莲再一次看到了城邑的首领,来了后只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你们既然选择去当工具,那就要做好。狗要会狩猎,羊要会产奶,你们也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想要使用你们的人。”

    “鞋子是发给你们的,你们的脸蛋儿很漂亮,一次可以卖出更高的价。为什么非要穿这种鞋子?为什么城邑里有的女人也穿这样的鞋子?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城邑里穿这种鞋子的女人,她们会算数会计划,可以不需要双腿就能养活自己,她们穿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仅仅因为好看。”

    “你们穿,是被逼着的,必须要穿。因为穿着这个,你的双腿和髋在一直用力,既可以笔挺好看,又会让你的下面越发缩紧,没有人想要用你们的时候觉得松的如同裤腰一样。你们以后会被用很多次,唯一的价值就是很紧致的那里,所以你们是为了更好地当好这样的工具才穿这种鞋子,这就是区别。”

    “有人提议说不如把你们的脚都缠上缠小缠断骨头,反正你们也不靠脚来做,而且会有一样的效果,而且还不怕你们不穿。但我怕日后有一天所有女人都沦为工具的时候,还不如提前弄出这双鞋省了他们琢磨缠脚。也希望有一天女人们被逼着必须要缠足或是穿这种鞋的时候想到今天发生的事——自己缠自己穿是自己喜欢自己的选择,被别人逼着穿那就是和你们一样,变成只是个可以发泄可以生孩子的工具,总会有人不愿意的。好好做,早些让城邑的人觉得你们卑贱。”

    说完这番颇为恶毒的话后就走了,留下了几个女人,问了她们哪天来月事,又告诉她们哪天可以做哪天最好不要做之类的,随后几个女人便教莲等人唱一个很诱惑的怀子节的歌谣,或是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闻所未闻的手段。

    莲在船上木鞋学唱那些让人脸红的曲子时,做姐姐的藕正在染纺司缝制木跟的鞋子,她并不知道自己缝制的这一双可能会给妹妹穿上。

    城邑的首领也同样来到藕这边,和这些新来的女工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

    “你们选择做人,所以没有人养活你们了,你们只能自己养活自己。活下来。”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姊妹俩的生活和很多年后的记忆都变得不同了,各自有着自己的生活,很难回忆起那几天经历的瞬间。

    两个人在那之后,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已过去了很久,那时候已是华历三十五年的夏天,距离上一次见面过去了整整一年零两个月。

    那时候榆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改变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姊妹俩难得地站在了一起,共同回忆起了一年前来到榆城时的那一幕幕。妹妹一如一年前那样娇艳,姐姐却有些疲惫。但是娇艳的脸上有些麻木,而疲惫的脸上却满是喜悦。

    “妹妹,脱下鞋子吧。。”

    “没用的,脚上的鞋子脱了,心中的鞋子呢?”

    “可以的,你可以的,如今有机会的,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姐姐,一年前我们的路就注定不可能一样了。你为了当人,可以忍受那些苦难。我呢?如今也想当人,但却是吃穿都有后的矫情。对你来说,当人是盐。对我来说,当人是糖,是吃腻了盐之后的调剂。”

    她看了看自己仍旧白皙的手,拉起了姐姐有些粗糙的手,比量着看了看,慨叹道:“姐,我想当人,可我又不想干活。你有这样的办法吗?”

    藕摇摇头,莲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握紧了姐姐的手,黯然地笑了一声,抽手离开道:“我的心烂了,没得救了。帮我把我烂掉的心活下去吧。”(未完待续。)

第七章 三十四年的六个瞬间(三)

    有些记忆,只属于几个人,漫漫时间中这些记忆的参与者也只有几个人。

    而有些记忆,却是很多人共同所有,以至于很多年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因为这段记忆素不相识的人就能饮一抔酒,聊聊当年。

    比如华历三十四年七月份的一项规矩,要求在半年之内所有陶贝前往榆城或是夏城新成立的钱庄兑换成铜币,逾期不换则视为作废。

    笨重的陶贝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轻便而又好看的铜币走进了人们的口袋,转而多出了一种称之为褡裢的布缝制的东西,里面叮叮当当地响着,证明主人的富足。

    人们很早就接受了陶贝的概念,有城邑政府作为信誉支撑,有严密控制的作坊体系作为货币配发的基础,轻便的铜币很快流行起来。

    对于榆城夏城体系内的人来说,货币改革就像是春天的一场风夏天的一场雨,稀松平常,没有任何的波动。

    因为公产仍旧以固定价格出售各种必需品,以各种价格收购必需品,为数不多的私下的市场交流,无非就是把实物强制变为了货币。

    同样的货币在其余城邑可以买更多的东西,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很难离开城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即便知道同一枚铜币可以在其余城邑买更多的东西,却也不可能放弃这里的一切去其余城邑花费。

    随着铁制农具的生产,青铜的使用量减少了,按理说价格会降低。

    可是因为大量地铸造铜币,青铜的价格反而比之从前更贵,变相地一些不如青铜的铸铁矛头也成为了大宗的货物,而铜币又总是高于同重量的青铜戈矛。

    翻砂法铸币节省了很多工序,即便其余能够炼铜的城邑想要仿制也很难有多少利润,而其余城邑发行的货币又难以和夏城铜币竞争,因为他们没有作坊群和各种用品作为支撑,人们也不是很信任那些其余城邑的古怪货币,只相信画着阴阳鱼和麦穗的夏城铜币。

    这东西只要在夏城人开的店铺中就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而别的货币夏城人根本不收,也坚决抵制以物易物的小宗贸易。

    从大宗商品的收购销售,到附近城邑走街串巷的货郎,以及从夏娥贸易的商城演化出的名为商人的新职业不断将货币收回洒出,向外辐射。

    往来于榆城的人逐渐增多,身在在榆城对岸的土地上,一座新的没有城墙的城邑逐渐有了规模,供那些其余城邑的人在这里居住或是购买货物。

    那里有酒肆、驿馆,甚至还有可以花上铜币就能放松的好去处、官营的妓馆,那里的女人穿的好看而且很有味道,如果愿意花更多的铜币,甚至还有更漂亮的甚至会唱歌圜舞的。

    每旬都有船只通行四周的城邑,一条简易的可以行车的路也已有了雏形,所以榆城对面的那座小城邑很热闹。

    在那里干活的人……大部分都是从外面逃到这里或是卖到这里或是“自愿”前来的各种女人,一种新型的人口贸易以榆城为中心开始向四周罪恶的生长着。

    而那里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夏城的公产,管理的人也是从城邑国人中遴选出来的,名义上每个人都可以报名,但是选拔的资格第一轮就要剔除掉绝大多数的人。

    要求会认字,会数数,会加减乘除,这是一项硬性规定,谁也不能更改,有首领亲自考核。

    那里生活很惬意,干的活轻松,又没有太多的管辖。很多人知道自己这辈子或许不太可能,但仍旧充满希望,因为他们的孩子如今还在学堂上学呢。

    种种变化的起因都是因为一种可以在四周城邑通用的货币存在,不再需要以物易物拿着一大堆的粮食毛皮之类。

    货币,对很多人来说这项变革规矩只是三十四年七月份发生的一件大事,但对那些知道内幕的人来说,却知道这项规矩可能要追溯到很久前的陶贝绑定粮食换石头,以及“芽”那个部门雕刻出的锡制的钱母币。

    而真正让这一切变革发生的,则是源于三月份娥卫两城的首领前往榆城共商大事。

    夏城人很自豪地带着满眼好奇而又惊讶的娥卫两城的人参观了作坊群和农庄,并让他们观看了一场牛耕和人耕比拼,给那些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三月末看完了春耕后,娥钺卫河等人以及他们城邑掌握权力的一批人来到了榆城最大的屋子中,屋中等待他们的是夏城议事会的一般成员和各个作坊司的负责人。

    从三月二十七到四月十三,半个月的时间内每天上午屋内都在争吵讨论,但这些争吵和讨论在四月十三的下午趋于平静。

    夏、娥、卫三城的实权人物在新建的榆城政厅中商谈了半个月,达成了一系列协议。

    协议的主要内容是围绕货币和技术展开的。

    夏城和卫城一共提供奴隶两千人,用以负责熔铸铜钱,开采夏城的铜矿等,铸钱数量由夏城裁定,所铸铜钱夏城占六成,其余两城占据四成,作为草河同盟内部的通用货币。

    铜钱在草河盟内通用,其余两城不得仿制,夏城也一样不能多铸,铜钱和作坊品绑定,同时夏城要收回兑换所有的陶贝铜贝。

    夏城在两年内将以借款的形式借给卫、娥两城首领家族铜钱三十万枚,金币若干。

    同时借给卫、娥两城的政府铜钱一百万枚,这些铜钱只能用以采购夏城的各种货物,任何货物娥、卫两城都比其余城邑拥有优先权。

    除此之外还要有偿援助一部分铁制农具,同样算在借款当中。

    这批借款以实物形式在八年内还清,实物以农产品、丝绸、麻布、陶器和一些计划中的低级作坊用品为主。

    以上内容由两城的铸币所有权作为抵押,如八年内不能还清夏城将从铸币中直接拿回双倍的铜钱,铸币作坊必须建立在夏城。

    夏城将成立一个钱庄,可以有抵押物地进行借款,同时钱庄还负责登记各种新式工具和技术。

    如丝绸技术、黑陶、耧车、纺车等,一经登记,其余人不经允许不得私自仿造,如许仿造需要提供一笔钱或是拿出利润的两成,视发明者的要求而定。

    此外,由夏城政府出技术,帮助两位首领的家族建立新式农庄和小作坊,对于首领家族的属于无偿援助,同时帮两位首领训练私兵,甚至提供一批武器武装这些私兵。

    三城之间取消任何限制,人可以自由来往,但是不得私自在其余城邑开矿、挖盐、采伐等,但可以经商、开作坊等。

    同时两城以五年之内一半的矿产收益为代价,请求夏城帮忙在两城的土地上找矿,五年后夏城所得收益不再是一半减为一成。

    三城之间不得修筑、建造以其中任何一方为假想敌的城邑、堡垒;三城之间的军装统一为黑色,不得灌输任何以其中一方为假想敌的仇恨。

    任何一城遭受第四方攻击,其余两城则自动视为与第四方处于交战状态,并盟誓不单独与第四方媾和。

    娥卫两城承认夏城的兄长地位,夏城盟誓绝不干涉娥卫两城的内部事物,并在娥卫两城的继承人问题上绝对支持两人将来所选定的人选。

    等等等等……

    与之前的口头盟誓不同,这一次商量的事全都写在了布帛上,一式三份。

    其中除了一些首领家族之间的密约外,其余内容全部公开,由夏城出人在两城中专门讲解条约内容。(未完待续。)

第八章 三十四年的六个瞬间(四)

    其实七月份除了陶贝换铜币的变革外,还有一件同样重大的事,只不过这件事在夏城体系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粟岳与十几个城邑氏族共同出兵,以某种借口讨伐了前年盟誓时退出的几个城邑。

    借助夏城的铜兵铁镞和战车皮甲火药,四月出征,六月破城,七月大胜而归。

    此役共掠夺奴隶一万五,三个城邑六个氏族表示臣服,这是一场大胜,一时间粟岳的声望如日中天。

    每一个同盟内部的氏族都要去庆贺,陈健也以书记的名义在史书上记录下了这一笔,并抄了一篇颂扬粟岳勇武的四字短歌,让回来的石荠等人演了一幕歌功颂德的戏剧,大加赞赏。

    很多首领注意到,随着青铜铁器骑兵的出现,战争的烈度提升了。而随着火药、木梯、冲车等新式武器的出现,围城战很容易打成破城战,战争的持续时间缩短了。

    这一次出征甚至没有给那些当初曾经邀请陈健加入反粟同盟的氏族城邑一个反应的机会。

    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围城数月,双方的援兵在平原大战,可这一次以往的经验全然无用了。

    这样的大事在榆城夏城只是当做一个谈资,众人稍微一算那掠夺来的一万五千奴隶够不够换榆城作坊群一年的产量后,便也没有了太大的兴致。

    相反他们更愿意谈谈一系列的新规矩很法度,以及一些新事物。比如夏城成立的钱庄,比如草河诸部的新盟约,比如白马又在草原上弄回来不少的马匹以至于城邑放开了牛马管制,允许私人买牛马。

    任何变革都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

    几年前夏城为了打破氏族制度,为了防止各个氏族首领抱团反抗而实行了新的土地私有制度,很轻易地就将氏族首领的权利剥夺了去。

    新的伍、什、里司的管控制度填补了氏族分散后的权利真空,而当初迈出第一步的就是那个叫木麻的人,带着几十个人一同盟誓按时缴纳氏族和公产需要的粮食后,就要分出去单过。

    当初因为当初牛马不足的原因只能五六家公用一匹马或是牛。如今随着牛马数量的增多和钱庄铜币的发行,一些管制开始放松,允许私人购买牛马,可是价格仍旧昂贵,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的。

    如今木麻作为里司,带领着一里的五十户人耕种,调节着五十户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春耕时候各家谁先用犁铧谁后用的顺序。

    大家很信服他,因为他作为里司很尽职,春天抽签的时候从不捣鬼让自己先用,分配公产福利的时候也绝不私留。而遇到服劳役、服兵役之类的事,也会带着人帮着那些人将土地耕种好。

    连续几年,这一里的人总是每年在夏城被表彰的里,一面白布做的写着一些赞扬的话的旗帜总是挂在这个里司的院落附近,挂的高高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三十四年的七月末,货币改革的事也在夏城传播了一个月了。月末那天晚上,木麻挨家挨户地询问了一番,问问众人是不是将陶贝都换城铜钱了。

    得到了所有人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邀请大家明晚上到自己的院落里商量些事。

    第二天是月初,任何成年男子都要前往城邑外的草场上进行军事训练,这是雷打不动的,但是休息的时间比较早,天不黑就会解散,又做不了活,正好可以商量些事。

    天一黑,各家的男女端着大陶碗,下面是粟米饭,上面浇着各家的菜,一只大手握得很稳,院落里升起掺了艾草的蚊烟,便随意找地方或坐或蹲,边吃边谈。

    “今天把大家找来,是想和大家说几个事。”

    木麻放下碗筷,给蚊烟添了把草,背对着众人随口道:“咱们这一里如今五十家,一共有地四千多亩。今天司货找了我们里司,以后实在是没那么多人盯着咱们一亩地到底产多少粮食,所以以后改了。一亩地不是十抽一了,而是固定一年交三十斤粮食。”

    众人也没什么反对,只说到:“不多,和以前一样哩。去年用的粪肥长得挺好,多收了不少。就是换铜钱的话可不如以前换陶贝换的多了。原来粮食还挺贵的,怎么这两年越发地贱了?”

    木麻点头道:“说的就是,粮食只怕越来越贱。这几天我就琢磨着一件事,正好今天和大家商量一下。”

    “我琢磨着,这四千亩土地如果咱们有足够的耧车、耕牛、犁铧的话,其实用不到五十户百十口人耕种就能忙过来。如今每家都有些铜钱,可是每家又都买不起一套耧车犁铧耕牛,这钱都想着积攒个七年八年的再买,或是先租用公产的。”

    “要我说……咱们不妨凑凑钱,多买些牛马犁铧的,这地一起种,等到收了粮食咱们再分,你们看行不行?我算了,咱们各个家里的钱,买全套的话可以买十套呢,咱要是有了十套耧车犁铧,你们说种这四千亩地,还不是三五天就忙完?省了多少事?”

    他平日为人公允,再者平日一同劳作的事也不少,众人犹豫了一阵也都顺势同意,只有人问道:“那剩下的时间咱们干啥?城邑附近的地都被开垦的差不多了,再远的地方就得赶着车去了,一天可回不来。”

    木麻笑道:“之前不是说了吗?粮食只怕越来越贱,我琢磨着咱们干点别的。你看啊,一家手里的钱啥也干不成,也是咱五十户要是聚到一起,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呢。上回姬夏建立榆城的时候还缺钱呢,还不是要大家一起凑一凑?咱们倒是也可以学学。”

    “今天司货和我说可能明年榆城要一批羊毛,这个咱们要是单独干可不行。一则是羊毛剪太贵,再一个一家养一头,哪里有单独弄出一人专门养一群好?除了羊,咱们若是能够早早忙完地里的事,还可以一起合干一个木器厂,我估摸着耧车能卖的很好,其余城邑也要,一个人做肯定不行,司货说只有超过三十个人的规模才能来木工教。再一个那边的水塘咱们也可以弄过来养鱼,可是一个人忙不来也出不了那么多的钱……”

    他列举了很多已经放开管制的很多事,虽然放开了管制,但是仍然有人审核批复,一些很显然会过剩的产能并不允许,实际上并没有放开只是宽松了一些,内里仍旧由城邑调控。

    只是这些放开管制的事距离这些功勋不高的夏城国人来说很遥远,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土地奴隶和剩余财产可以用在这上面的。

    但木麻巧妙地将这些零散的铜币集中在了一起,是可以做些大事的。一里中的人平日关系很好,土地也不少,听木麻一说,一个个都已经心动。

    木麻拿了根木棍喊道:“老七,叫你家孩子过来,他不是会算数了吗?让他来算算咱们这五十户一共能凑出来多少。”

    叫到那人喊来了自家孩子,蹲在火堆旁,几家也都没有藏私地将自己手里的钱说了出来,前一阵刚刚去钱庄换过陶贝,即便想要藏也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算了一阵,说出来一个众人都有些惊诧的数字。

    木麻大致算了一下道:“这样吧,咱们就买八套耧车犁铧,各家的地啊都算在一起,按照地的多少等收获的时候分粮食。完后咱们再开个小木器作坊,花钱去公产那聘个木工,咱们农闲的时候就在家做,另外再雇些人。如今不少奴隶成了人,可是他们又没有土地,正好让他们来咱们的木器作坊做工,咱们农闲的时候也跟着做。”

    众人都知道耧车如今需求量很大,娥卫两城都在采购,可是没有木工的指点是不可能做出来的。而司货也明确告诉过众人,除非规模足够三十人以上的木器作坊,否则不会给木工指点。

    几个人忍不住嘟囔道:“可惜慈善法令只对榆城有效,否则的话咱们雇工的钱可要省出来不少。只要给他们一点吃的就行。如今可不一样,咱夏城的作坊也多了,这雇工反而少了。”

    “要是……要是咱们夏城的奴隶都能有自己的一块土地就好了,我不是可怜他们,而是他们要是有了自己的土地,咱们的耧车可就卖的更多了。”

    木麻笑道:“这个就不要想了。不过咱们就算雇的人少点,咱们大家凑得这点钱也不够,我琢磨着,咱们合起来,用一千亩地抵押去钱庄借些钱,估摸着一年之内就能赚回来。如今耧车还能赚一些,再过些年只怕就赚不到了,不过几年后咱们这一里也算是有钱了,再干别的就是。但要是单独一户想要干点什么,只怕是很难,除非你们的孩子运气好学的好,将来弄出些东西能省很多人手姬夏一下奖励很多……”

    众人都笑,自家孩子虽说也有几个聪明的,但这愿想有些遥远,再说长大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就着夜晚的清凉,五十户人便盟誓将土地和财产集中使用。

    和氏族时代完全不同的除了里司代替了氏族首领外,土地也不是公有的,而是私有的,只是集中起来一起劳作省出人工时间罢了。

    众人第二日去了钱庄,抵押了土地,贷出来一大笔铜币,又预定了一些器物工具,木麻便去了议事会的大厅和司货商量这事。

    司货也没说什么,问了他们的规模便同意了他们聘请木工的事,只是嘱咐他们不要少了每年要缴纳的粮食,土地也不能荒废之类。木麻自是应允答应。

    趁着离秋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五十户人兴高采烈地买回了耕牛驽马,分出来二十户准备秋耕,剩下的人则将将来作坊的大屋建了起来,又有人去牵头购买木材鱼胶。

    八月末,二十户人凭借耧车犁铧很轻松地完成了秋耕,准备好了越冬的干草。

    及至十月初的时候,第一批耧车算是做了出来。

    本来可以更早,但是九月中旬所有人都必须去维修夏渠,不管是谁都要参加,否则惩罚会很严重。修完主干后会有专门的人来检查各家农田附近的水渠,必须要修的合格才算是完事,这一忙就是半个多月。

    那些有了人的身份却一无所有的做了很久的奴隶这一年过得也很惬意,慈善法令是写在木板上的而非特制陶泥板上的,所以只在榆城适用而非整个夏城体系通用,他们不需要强制被送到作坊做工,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新建立起的各种作坊知道明年会赚到不少,所以急需一批雇工,于是雇工的价格不能像榆城一样几乎比奴隶还便宜,而新规定又要求作坊只能雇人不能雇奴隶,所以这样惬意的生活让他们颇为幸福。

    第一批耧车做出后,送到了政厅检查合格后,司货便送出了一份两百套的订单,要求明年二月之前交付,如果逾期将处以重罚。

    而且要求必须如样品一样合格,订单唯一的特例就是出现战争和强制征召。

    众人合计了一下,冬天正好都没事,便接下了这订单。回去后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算起来如果做的好,到明年二月的时候,不止可以还上钱庄的贷款,还能好好赚上一笔。

    对于城邑来说,也是赚了一笔。并不是指的那些差价,而是指的这些原本最底层的国人,原本他们只能被束缚在土地上,而如今却可以将漫长的冬天和农闲时间利用起来,相当于城邑无形中多出了一些人口。

    木麻等人拿着二百套的订单回去好好庆祝了一番,买了些肉和雇工们好好吃了一顿。

    他们对于华历三十四年最深刻的记忆不是货币改革,不是草河新盟约,也不是大河诸部的那场大胜。

    他们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今晚的一顿酒肉,众人乐呵呵地围坐在一起,幻想着明年的生活。

    他们这一年不是每天都开心,哭过笑过怒过忍过,但这一切在很多年后都会褪色,而这个夜里的欢宴却会永远铭记于心。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生活,但对夏城而言,这是另一条路。城邑的政策影响着他们,他们也反过来影响着城邑。

    作为夏城体系内的第一批很特殊的集体制作坊,陈健并没有如同当初为了解体氏族时推行私有一样大肆宣传,也没有扶植样板,每个里司的情况不同,都学这样市场也容不下。

    相反,所有超过三十人规模的作坊必须经过计划统计司的审核批复才能建立,而少于三十人的不予技术支持。所以看似放开了管制,但实际上仍旧是一种严格调控。

    草河新盟约的签订和货币推广,才让这样的集体制作坊有了存在的空间,也让更多的人绑在了夏城利益的战车上。

    不加管控的产能会出大事,更多的市场需要战争,夏城如今还没有为一场旭日持久的战争做好准备,

    将来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无论理由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甚至随着变革的深入将会是和全体国人绑定在一起的。

    只是如今远远没有准备好,夏城这辆战车如今只有几千人,而那些在榆城的七八千人仍旧疏离,什么时候他们真正地加入了夏城体系,夏城才算是准备好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三十四年的六个瞬间(五)

    对榆城的那些作坊工来说,华历三十四年是一个古怪的年头,至少三十四年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夏城的国人。

    很多新规矩新法令甚至货币改革,在他们看来都理他们很遥远,看似他们一如既往,但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冲突悄然而至。

    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与自己利益攸关的现实。

    这种选择预示着他们内心的巨变,对榆城不再是敌视,而是将自己的利益和榆城联系在了一起。

    整个华历三十四年,这些作坊工们只集体闹腾了一次,闹腾的原因就是因为春末颁布的慈善法令。

    随着法令的颁布以及榆城的对外宣传,导致很多非奴隶的村社人口跑到了大野泽附近,人数虽然暂时不多,但却有日渐增加的趋势。

    那三千多女奴出现后,这些作坊工很是兴奋了一阵,可随后一些流言和不安就开始在他们之中传播。

    榆城的作坊在不断成长,暂时多出来的这些人也能容纳,可是作坊工中的一些人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安。

    泽嗟等人内部也产生了争吵,当初的十三个人如今已有几十。一次下工后,几十个人在阴暗的角落中讨论了这件看似和他们毫不相关的法令,最终争吵了起来。

    有人支持,支持的原因是他们原本也是奴隶。经过上一次的反抗成功后,他们很喜欢现在的地位,至少是人而非奴隶。所以他们希望更多的奴隶能够逃到这里,摆脱自己曾经想要摆脱的命运。

    甚至嗟提出自己要偷偷离开榆城,前往那些城邑鼓动奴隶逃亡,提议众人凑出一些钱,购买一批粮食藏在毕竟的道路上,让每个逃到这里的人不至于在路上饿死。

    他计划建造几座小木屋,里面堆放着食物,留守下几个人,作为一条通往自由的秘密的路。

    有人支持,自然有人反对,否则那些人就不会争吵。

    最早的那十三个人中却有人提出反对,不但不支持嗟要去修建木屋让更多人逃到这里的计划,甚至反对慈善法令本身。

    他们想的很现实,自己如今人的地位是争取来的,流过血挨过饿,当初自己从城邑逃亡的时候死了多少同伴?当初那些人做什么去了?如今却要享受和自己一样的人的待遇?

    而且他们认为,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大野泽,自己就难以和榆城抗争了。因为你不干,自然有别人干,而且慈善法令强制会让那些人干,比自己要求的东西少得多,到时候这些人还凭什么要求榆城退让?

    他们不仇视法令本身,他们仇视的是那些将要抢走他们特殊地位的人。

    几十个人就在角落中争吵了许久,一边是现实,一边是理想。很自然地,嗟败得一塌糊涂,五十七个人中只有七个人支持他,剩余四十八个反对。

    泽没有表态,他心中支持嗟,但是却知道如今团结在一起的局面一旦打破,所有跟着他的大野泽的人都会没有了依靠。

    在嗟愤怒地提出要和那七个人分出去单独做事的时候,泽骂了嗟,质问他如果有不同意的意见就要分出去,那么当初的那些盟誓有什么用?是不是以后咱们这些人只要有不同的意见就分出去单干?单干能做成什么事?你们八个人就算凑钱能凑出多少?

    “一根筷子轻易被折断,一把筷子抱成团,夏城人整天说这些,你们难道都没听过吗?咱们几十个人是要做大事的,总得有个头,总得有个方向有个目标。头是什么?头就是众人的脑子,是要为大多数想的才是头。”

    “人没有相同的,想法肯定会有区别甚至相悖,这时候怎么办?是分开?还是讨论后认定一件事去做?那些反对的,难道就要离开吗?要我说,不是!反对,可以反对,但是反对了众人还不同意,那就把你的反对咽到肚子里,不但不能说,还要去做那些你反对的事。”

    “只有这样,才能做大事,否则就是一堆散沙。砂子可以烧成坚硬耐火的砖,但若分开却可以被孩子一脚踢开。”

    “难道咱们面对的只有这一件事吗?并不是,将来还要面对更多。正因为咱们对于大部分事的意见是相同的,所以才聚在一起。一件事的不同,会说明咱们所有的意见都是相悖的吗?同样是去遥远的夏城,有人乘车,有人骑马,有人坐船,可最终的目的不都是一样的吗?”

    仗着自己的威望,也仗着自己出自内心的感触,总算压下去那些人的不满,嗟闷着头不说话,但最终分事让他做的时候他还是同意了。

    这些人是作坊工的灵魂,甚至还有一些人用了些手段去了农庄去了矿山,他们总能煽动起最多的作坊工。

    于是六月份的时候,被选出的作坊工代表们向陈健提出了意见,如果不答应的话可能会引发一次动荡。

    代表们很明确地告诉陈健和榆城的管理层:“我们反对慈善法令。”

    陈健则明确告诉他们规矩的事他们无权干涉,因为这是夏城的规矩,与作坊无关,他们还不是夏城人。

    作坊工们很清楚自己反对的是什么,所以这一次比上次有了进步,弄出了一些提前量以为讨价还价准备。

    陈健倒是很高兴他们提出这样的反对,当初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事的时候陈健就已经知道,因为有人当晚上就跑来告密。

    陈健高兴的是那场争吵证明了一件事:这群作坊工的想法,已经变了。

    他们曾经反对的是金字塔结构本身,如今他们反对的是自己不能处在金字塔的倒数第二层。因为奴隶这一层难看的皮被陈健换掉了,所以心态的变化没有那样纠结。

    从理想变得现实,从反对变为妥协,甚至把自己看成了榆城作坊的既得利益阶层,丧失了激进多出了保守,不再是一个最底层的代言者而变为了榆城底层中的上层的得益者——最底层如今是那些适用于慈善法令的没有劳作技能没有组织性的新人。

    于是从他们开始反对慈善法令的那一刻,榆城拥有了四种政治势力。

    最早一批的功勋卓著奴隶众多的夏城老国人,他们是奴隶制和作坊伪奴隶制的受益者。他们反对这些榆城作坊工成为夏城国人。

    最开始在榆城做工的作坊工,他们反对奴隶制度,不满于如今的经济地位但却与榆城相互依存。他们反对最早的一批老国人的压迫,但也反对新的一批一无所有的逃奴加入。

    那些底层的非管理层的夏城国人,他们是统治阶层,但是他们平日和那些作坊工一同劳作,心中不免同情,同时如果改变制度对他们的影响最小。他们吃喝足够,对底层有同情心,但又极端反对底层的暴力反抗,不愿意改变现有的状况,但又希望在不影响自己生活的前提下让和他们一同劳作的作坊工的生活有所提升。

    以及最后的以陈健为首的首领层和完全脱产的军队和新锐贵族,他们考虑的不是如今的利益,而是将来的战争,甚至一些人对陈健有些盲从盲信。

    至于剩下的如嗟、姬松等理想味道太浓的人,则是少数,没有他们实现梦想的空间和物质条件,可以忽略不计。

    原本这四种势力之间是平衡的,因为还涉及到夏城的很多问题,夏城军队除了脱产军队外,主力仍旧是奴隶主和平民组成,而平民很容易被那些势力颇大的人影响。

    原本那些作坊工只是反对却没有妥协,更没有展现出他们的立场到底是站在哪里,是推翻榆城的体系?还是与榆城体系妥协成为既得利益者?

    如今当他们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后,这种平衡即将被打破,因为榆城如今多出了一批人,一批和榆城绑定在一起的,必要的时候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作为试探,陈健没有和这群人过多扯皮,而是和议事会一半的成员商量后,提出了一个暂时不影响到夏城老贵族利益的决议。

    三天后陈健给那些作坊工代表的答复是:“绝对不可能撤销慈善法令,但是会出台新的法令。从七月初一开始,只有在榆城劳作三年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冶炼、染纺等几个很重要的作坊部门。”

    作坊工们讨论后同意了这个答复,三年时间足够他们拉开和那些新来的人的劳作效率差距。

    议事会的老人们对于这个法令也没有反对,他们已经见识到了作坊群带来的利益,也明白一旦停工带来的损失,并没有意识到陈健的险恶用心——这个法令和慈善法令配合,造就了一批特殊的阶层,这个阶层是支持榆城的,但却是绝对反对老贵族的。

    这群人是有力量的,尤其在陈健的刻意纵容和教唆下。

    八月末,带着又一次抗争胜利的喜悦,这群作坊工完成了去年抗争后的一个额外条件,有将近千人的队伍可以听懂鼓声前进后退。

    由于平日一起劳作的原因,他们之间的协调配合很好,纪律性很强。因为一起吃饭睡觉听哨上工,他们的服从性也很好。

    夏城不是没有这种类似的士兵,比如当初和西戎征战时陈健解放的一批隶农,允许他们脱离奴隶身份以人头记功。

    但是那些奴隶兵勇猛有余但纪律不足,战场上个人奋斗很勇猛,可是崩溃也很容易,有时候还要面临提前冲锋扰乱阵型的情况。

    榆城的脱产黑衣军不喜欢那样的士兵,他们作为战车骑兵和冲击兵种,更喜欢能够稳住阵线的戈矛方阵兵,更喜欢这种可以听懂鼓声前进后退的组织力很强的作坊工。

    夏城从开始建立脱产军队开始,奉行的战术路线一直是阵线对峙,在阵线焦灼的时候由脱产士兵完成冲击,在某个位置撕开对方的阵线从而引起全面溃败。

    呆板而且无趣的战术,什么没有奇谋诡计,可也简单易懂。对方每每看出,也知道弱点在哪,无非就是在长矛戳破自己之前先把对方的盾砸碎,让夏城先崩,可做起来却有些难。

    在和陈健一同观看过这些作坊工的演练后,黑衣军们更加不喜欢将自己的背后或是侧翼交给那些颇为狂热但不持久的奴隶兵,这些戈矛方阵兵又根本不可能抢走他们的功勋,又可以让他们心安。

    不过他们什么也没说,这群作坊工说的清楚,在取得国人的身份之前绝不出榆城作战。这不是黑衣军所能参与决定的事。

    陈健也没和军队的人说什么,而是对作坊工们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从公产划出了一笔钱作为那些作坊工孩子半脱产学习的钱,以及资助那些作坊工中选出的人完成脱产学习以进行教育。

    从去年冬天开始的抗争直到现在才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作坊工们也让陈健去年的拒绝变得失去了意义。

    那时候陈健说他们没有资格做国人,因为最基本的打仗他们都不会,而如今至少他们站得直了能够听懂鼓声前进后退了。

    那时候他们反对的是整个榆城夏城的规矩体系,而如今他们反对的只是对自己不利的规矩法令,却并不再反对夏城本身。

    仔细想想,似乎距离有资格做国人又近了一步。(未完待续。)

第十章 三十四年的六个瞬间(六)

    作坊工们距离国人身份更近一步的时候已是八月末,那是秋天。

    秋天过去便是冬天,冬天再过去华历三十四年就算是过去了。

    种种变革给很多人留下了不同的记忆,但也有很多是不属于夏城体系甚至草河同盟内的人的记忆,而这些记忆自然与夏城体系有关。

    比如八月份榆城关于逃奴非奴的法令传到了其余城邑,原本因为血统论对陈健大加赞赏的各个城邑贵族阶层此时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种大骂很有意思,离得越近骂的越狠,但也有一批不骂的,因为他们率先和夏城达成了一些贸易,夏城提供的铁制农具和羊毛剪很便宜,而要付出的只是原本不存在的每年可以剪两次的羊毛——奴隶们可以胜任这种事,而铁制农具又让他们省出了许多奴隶。

    他们与夏城榆城之间的往来愈发密切,但是涉及到根本的变革却没有发生:陈健曾建议他们分出一部分土地让奴隶耕种,缴纳足够的粮食后可以剩余一批以激发奴隶的积极性。

    不过那些人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而坚决反对:如果奴隶拥有剩余产品,那么自己怎么控制奴隶?只有一无所有才能保证奴隶是自己的私产而非人。他们宁可不用铁制农具,也决不放弃自己手中的会说话的财产。

    各个城邑的使者在九月份抵达了榆城,重申了当初的密约,严禁石荠等人在其余城邑演出任何关于榆城变革的戏剧,如果陈健不遵守将会断绝和榆城的粮食贸易。

    陈健答应了,众人以为抓到了榆城命门的时候,另一件事让他们更加不安。

    九月中旬的一场延绵不绝的秋雨导致了下游一座城邑被淹,水灾退去后,榆城组织了船队,以大河诸部亲为一体的大义援助了那座城邑八十万斤粮食。

    整场运粮持续了半个月时间,井然有序甚至没有影响到榆城的整场劳作,而且运抵的以新麦为主,沿途经过每座城邑都大肆宣扬,石荠等人也在表演各种戏剧来宣传亲族一体之类。

    同时也是一种示威,作为月初被人威胁后的示威,那些城邑的首领都明白,这是陈健在告诉他们,别用粮食来威胁自己,没有用。

    这批粮食引起的震动不止于此,各个城邑的贵族都知道榆城建立了几个农庄也知道榆城开始大规模使用铁制农具,他们当然知道这些新麦是哪里来的。

    于是一个颇为可怕的想法在他们脑海中转圜:难道那些铁制农具和耧车犁铧之类,真的比奴隶更好用?要知道两千拿着石头的奴隶可根本产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更别说还可以无偿援助给其余城邑了。

    这些船经过的地方,让那些人重新认识到了新工具的可怕,当这些船回来的时候,很多人跟着船来到了榆城,想要看看那些新农具。

    而对于那个遭灾的城邑来说,他们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自己的家园被毁后,一艘艘插着阴阳鱼旗帜和当年华城膜拜的光明之花旗帜的船只往来穿梭,将他们急需的粮食运抵。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粮食的,很多人拥有存粮,但也有很多的平民没有那么多的存粮。

    和那些粮食一起来的,还有唱着歌演着戏的一些人,亲族一体的说法对他们来说原本很遥远,如今却触手可及。

    东边日出西边雨,你家遭灾我家晴,既然都是亲族,当然要帮你们度过灾年,要是以后天下更大的话或许更好,总有没有遭灾的地方,也总有一个首领可以调配天下的物资。

    这些粮食都是无偿援助的,但为了能够搬运这些粮食,榆城人请那些遭灾的人在河边搭建了一个小码头,搭建完了小码头又建了一排屋子作为仓库,几个夏城人负责协调这些遭灾的人重建了家园。

    随后一批农具运过来,说是他们遭了灾正是需要垦殖的时候,虽然榆城如今连农具都不够用但为了亲族大义还是送来了云云。首领们和贵族们忙着自己的事,没时间管那些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贯如此,平民们也没觉得什么,就按照夏城的办法开始垦殖土地。

    那些夏城人又说救急不救穷之类的意思,所以要教会他们新的垦耕办法,如果愿意的话夏城人希望能够分到三成的收获,不过暂时不用,就是为了夏城万一遭灾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五年内夏城还不要,那三成粮食就归他们了,希望他们看管好这些粮食。

    众人感激之余当然同意了这个要求,尤其是看到牛拉着犁铧从那些淤泥中很轻松地翻垦了许多的土地后,更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是牛马犁铧又没有那么多,需要有人负责分配以为公平,于是又选出了自己中的德高望重者负责协调这些事——一抱团就容易闹事,这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等土地开垦的足够多引起首领贵族们眼红的时候。

    等运粮的船只离开后,还是有几个夏城人留下来了,为首的是个残废了一条手的人,名字叫松,主要就是讲讲故事和人闲聊,顺便请这些人加固一下码头之类。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这座城邑距离榆城大约三百里,再往东二百里就到了东夷氏族和大河诸部的交界处了。

    关于“无偿”援助粮食的这件事,其实很多人心有不满,满口大义一说,这就让别的城邑很难受,只好夸赞了陈健几句,便没了下文。

    其余城邑没了下文,可在榆城却是大做文章,各个城邑的亲贵子女聚在榆城学堂,怀子节后便来到这里学习,都称陈健为先生,自然要听先生吹嘘自己的义举。

    先生很懒,懒到先来的包括娥黾粟汤月玫等三十多人完成了开蒙的八篇课文后,将新来的那些人和他们分到一起,每个人管几个人,顺便吃住在一起名为同窗顺便还能教教他们那些开蒙的东西。

    这是一件很好的事,平日里都是亲贵,如今却在课堂中分出了高低,新来的难免要显摆一下自己学到的东西,从骑马射箭击剑再到拼字认音数数乘除,处处都觉得很爽快。

    据说要等到新来的这批人都完成开蒙后再进行之后的学习,不然分不出那么多人来教他们。

    不过他们的先生也很勤快,每旬都会抽出些时间来给他们讲课,只是讲的内容并非学识。

    而是诸如大河诸部同根同源,讲大河诸部之间的战争是不义的是被祖先唾弃的,讲外面还有数不尽的土地财富,讲有雄心壮志的应该学习当年的卫姓老首领其志在外,讲一座城邑建起来没有那么难等等这些。

    这一点上让学生们很惊讶,因为这太勤快了,哪怕是下着大雨他们的先生也会在每旬的那一天准时来讲上一阵,简直与之前甩手不管判若两人。

    未必所有人都相信,但至少会有一部分信,这就足够了。意识形态必然存在,你不去占领,自然会有别的思想占据,这东西没有那么神奇高大,也不是工业时代才有的东西。巫史鬼神,宗教哲学,为民为己,族群城邑,思考方式,其实都是一种意识形态。

    等到运送粮食的船只回来后,更是大肆宣扬,并提出了一个设想:祖先土地如此之大,有遭灾的就有没有遭灾的,作为大河诸部的首领应该协调一下将丰收的粮食运送到遭灾的地方……

    这话说的漂亮,即便想要反驳也无从下手,再一个这本来就是事实,只是做起来太难,这群人难免开始琢磨这事到底要怎么才能办成,想来想去却都吓了一跳。

    等到华历三十四年冬至的时候,他们的先生慷慨无比地送了众人一人一枚很精致的钱币,比起那些好看的夏城铜币更好看,金光闪闪的但绝不是金子,而是黄铜。

    都是铜的,可与那些量产的铜币不太一样,正面是空缺的,背面是一条蜿蜒的河以及一朵当年华城同盟时常作为陶器花纹的那种向着光明的花。

    有人便问正面为什么空着?

    他们的先生告诉他们,正面不知道印刻什么,印刻夏城的阴阳鱼肯定不行,背面可不是草河而是大河,不是麦穗而是光明花,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印刻的。

    众人把玩着这枚很好看的铜币,聚在一起吃了顿美餐,然后借着酒劲他们的先生将各个氏族的标志全都画在了石板上,几十个城邑几十个氏族的全都有。

    然后他们发现先生喝了很多酒,多到脸有些红,舌头有些大。

    “你们说这么多东西,在铜币上也塞不下啊,就算最好的铜匠也画不出来,就算画出来众人也看不清,你们想想有什么办法?”

    “再说等咱们将来和蛮夷打仗了,粟岳首领既然要统领诸族,总得有面旗帜吧?”

    众人便问:“粟城不是有旗帜吗?”

    他们的先生回道:“这能一样吗?我是夏城的首领,所以我的印章是夏城首领的印章,而不能是我自己的印章。族人拿着我自己的印章只能去我家拿我的私产,要是去拿公产司货虽然是我妹妹,可她却绝不给。你们懂吗?”

    反应了一阵便也理解,想了半天有人启发性地说道:“那咱们就取咱们各自氏族城邑的一点东西汇集在一起不就是了?比如我们氏族的角,夏城的阴阳鱼做眼睛,他们氏族的蹄子,另外氏族的尾巴……”

    等这个人说完,孩子们便记住了从他们来到榆城后先生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态,兴奋地摔了酒碗踢翻了小木桌,踉跄着仿佛要绊倒一样拿起了滑石在木板上画了两笔,可还没画完就醉的吐了一木板。

    哄笑声中,几个人抬着他们吐得满身都是的先生回去睡觉,其余人则盯着木板上画出的一个宛如大河的线条,猜想着那是什么模样。

    而那些碰倒的木桌,摔碎的酒碗,呕吐的秽物,以及众人的笑声都成为这一年作为深刻的记忆。

    很多年后他们仍旧珍藏着那枚只有一半的铜币,正面仍是空着的,可是心中却早已画满。(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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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1/ 第一时间欣赏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作者:茅屋秋雨所写的《从酋长到球长》为转载作品,从酋长到球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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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