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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 狂欢与霸权(一)

    试航之后,帆船靠近了码头,不少人爬到船上左摸摸右砰砰,尤其是粟禾、娥黾等其余部族的人,更是对这艘能够逆水而行的船只称赞不已,回想了一下夏城惊人的效率,却知道只可羡慕,自己城邑是不可能这样的。

    奴隶们此时是没有资格上船的,他们上船的机会要么是向上搬运货物、要么是被卖到其余的城邑去做交换,即便这艘船的大部分木板是他们切削的。

    榆钱儿笑眯眯地看着这艘船,拨开众人跑到了陈健身边道:“哥,有了这船我又能换到不少东西。沿河上下还有不少小的聚落,橡子烧的那些咱们都不屑用的陶,是可以和那些聚落换的,让他们换那么贵的黑陶他们还不愿意呢。以前交换也没办法运回来,现在有了船就可以了。这艘船你能不能让我管啊?”

    陈健笑道:“你换什么呢?那些聚落有什么换的?”

    “毛皮啊。咱们可以提供给他们鞣硝,教会他们鞣制毛皮,尤其是水貂啊、黄鼠狼啊、狐狸啊这些的皮子,我估计几个陶罐就能从那些小聚落里换来,可是运到娥城卫城,可就不止是几个陶罐了。”

    榆钱儿欣欣然地晃着小脑袋道:“以前我也想过这么换,可是牛车运送的太少,而且还要派人保护,来来回回赚不到什么。这船你再多造几艘嘛,你给我十条船,我就把咱们夏城的货物卖到四百里之外。”

    陈健扶额道:“十条船……恐怕得到明年了。将近七百人忙了一个月,十条船就是两万个工天。你是司货,船可以给你,但要留出大部分来往娥城。娥城的很多货物运不出来,你可以用船去运,娥城的人也清楚用牛车的损耗太大。你帮着他们运送,可以收取他们一部分的粮食,只要比用牛车的损耗少,他们会很乐意的。”

    “这样吧,我再给你出个问题,等你忙完了这一阵,你算一下,同样一百斤的粮食,用船运还是用牛车运,损耗能差多少?你作为司货,一定不能一拍脑袋就决定,得要算出来,因为数字不会骗人。”

    榆钱儿点点头,问道:“那这一艘船能装多少东西?多久能从娥城回到夏城?”

    “这是司货该管的事情,不要问我。十五之后,我带着你乘船去一趟娥城,就什么都知道了。你作为司货,管的东西会越来越多的。”

    陈健转身看了看周围,小声道:“秋天过后我要跟着粟禾去一趟大河两岸的部族,城邑的事就是你和红鱼两个人管着,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榆钱儿嘟着嘴道:“我也想去。”

    “以后有的是机会。”

    榆钱儿考虑了一下,也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无奈地说道:“那我那边的活暂时停一停吧,多分给你一些奴隶,多造几艘船,这船这么大,你乘着这样的船去那些部族,他们一定很惊讶。”

    “不用太多,你的事也很重要。农具、粮食、仓廪满足了,夏城自然强大,即便没有帆船,仍旧是个大城。可如果仓廪不足,即便有帆船火药,那也不过是给别人准备的。走吧,我带你上船游一圈,天黑后我还有一堆的事要做。”

    船上,榆钱儿托着腮坐在船头,看着破开的水面,耳边是陈健和族人们闲聊的笑声,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总是这么忙,总有这么多的事要做。”

    “或许……忙一些总是好的,忙起来,便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

    三天后,七月十三,夏城变得忙碌起来,那些没有离开过夏城的人看到了许多的生面孔,但是因为服饰头发的相似,并没有生出多少陌生的感觉。

    街道都被清扫干净,临时的住所也被搭建起来,不少的陶盆陶鬲在煮着各色的食物,公产出粮出钱贝,一切花销都是从公产中出,夏城的这些人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欢庆的节日。

    外来的人很多,很多的人自然见过很多的东西,然而夏城的一切还是这些见过了很多东西的人折服。食物折服了他们的味蕾、风筝征服了他们的想象、帆船征服了他们的常理。

    一年两次大胜的威势、奴隶贸易的交流、三城同盟的武力威慑……周边三四百里之内的许多小聚落都派了人来,献上自己的贡品表示自己的臣服。

    这些贡品根本入不了夏城人的眼,按照坊市收购交换的价格,回馈的礼物变为粮食几十倍于这些贡品。

    陈健却乐此不疲,亲自接待那些小聚落的首领,和他们交谈,或是询问他们的生活,或是问问周边的地形或是特产。

    小聚落的首领们对于回馈的陶器、盐等货物十分喜欢,但是回馈的数量根本不够,于是询问陈健是不是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换。

    也有几个聚落的首领拿着陈健回馈给他们的陶贝铜贝询问这些东西的用处,对于这些东西能够换到东西深表怀疑。

    陈健站起身,叫来榆钱儿,陪着这些部族聚落的首领们去查看了一下夏城的仓库、工坊。

    对于娥城、卫城的人,陈健是不会带他们去参观那些手工业作坊的,但是对于这些尚在茹毛饮血的部族,陈健没有什么担心。

    打开了仓库的门,两只黑猫弓起身子,呜喵喵地叫了几声,嗖的一下闪没了踪影,几只小蝙蝠从仓库的缝隙中被惊醒,看了眼太阳又把身子倒挂在木梁上沉睡。

    “这么多的粮食……这要够夏城吃多久啊?”

    “这么多的陶器……这要夏城人用多久啊?”

    陈健哈哈笑道:“你们也看到了,仓库里,坊市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那些陶贝铜贝换到。回馈给你们的陶贝不少,可以对于整个夏城来说,这点粮食还不足一年酿酒用的,你们放心就好。”

    那几个人握紧了手中的贝,询问道:“那我们直接换粮食不好吗?”

    “粮食太沉重,有时候商队去你们村落的时候不会携带那么多。你们可以先将东西换成陶贝,可以去阳关、商城这些地方换,只要是夏城的土地,这些陶贝都能换。以后夏城的各种货物,也只能用贝去买,不再直接交换了。”

    “这些仓库里的货物,就是我们夏城的承诺。只要你们手中有夏城烧制出的陶贝铜贝,便可以随时在夏城换到你们想要的一切。”

    “吃的、穿的、用的,夏城没有的,别的城邑也不会有。”

    听陈健吹嘘的这些人基本上也没见过别的城邑,没有横向对比,只有自己聚落和夏城仓廪的对比,对于陈健的吹嘘深信不疑,也打消了关于陶贝铜贝的疑虑。

    “我们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陈健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们和夏城站在一起,我们教会你们种植,但是你们要为夏城服徭役,还需要缴纳一部分粮食。今年秋天,我会派一些人去你们的村落,在那里住上半年,教会你们这一切。”

    人手他早已经选好,就是那些通过学堂简单考核的和被众人推举出来但还没有官职的人,他们都要被派去外面的村落历练一年,教会那些村落种植、捕鱼、织布等技术。

    这些最低等的产业不需要技术垄断,而夏城的手工业想要卖出去,就必须要有市场。没有市场,那就扶植他们,自己造出来市场,这种剪刀差的隐性盘剥远比直接抓来当奴隶要强。

    借助这次分开单过引发的第一次需求增长,夏城要利用三年的时间快速发展手工业,粮食、麻布之类的东西就需要其余的村落来保证,不然人手都用在种地上根本发展不起来。

    前世里某个扩张性极强的宗教,初期也是派到各个村落,帮助村落该屋子、种地、布道,取得人的信任然后才能传播信仰,让信仰的人看到实实在在的盛会品质的提升,这样他们也更容易皈依。

    夏城没有宗教,正式宗教的产生要到奴隶制解体的时候,人们面对时代的变革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从人的道德上来约束被时代改变的人。

    不论是菩提树下悟道还是马棚内的圣光,都是在时代巨变中寻求“怎么办”,唯心的走向了道德天堂,开始了性善性恶的争论,认为人人有道德便能弥补时代变革带来的黑暗。

    陈健要派出去的人其实和传教士相差不多,统一信仰和神话也是主要的目的。

    前世里的华夏父系祖先其实很少,血统很纯,但那是经历了数千年的积累发展,从黄河一隅经历了夏商周千年时间才占据了东亚最好的土地。

    时间可以保证族群的纯洁性,但在这里并不适用,陈健不可能等个几千年人口发展够了再向外扩,只能不断地利用文化优势吸纳更多的人口,毕竟这里不是前世的历史。

    这些聚落的首领们对于陈健的险恶用心并不知情,相反而千恩万谢,并且承诺在学会种植后,会依照夏城的律法缴纳粮食,在夏城需要征发徭役的时候也会出人。

    这不止是交换,更是因为夏城强大武力下的威慑,这些部族的首领们很清楚:阳关附近的某个部族因为和夏城走得近,有了青铜兵器捕捉奴隶积累财富,如今已经在阳关附近开始了种植,而那些并不臣服夏城的部族,不需要夏城出现,那些掠夺奴隶与夏城交换的部族会很乐意帮着夏城去解决那些不服气的。

    “先不急着盟誓,明天卫城、娥城以及更多的聚落会来,到时候祭祀完祖先,再盟誓吧。”

    ps:这几天忙着量地,土地流转嘛,更新不稳定,见谅。(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狂欢与霸权(二)

    陈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别人看的,所以他要等那些要来的人来。

    等待难熬的,尤其是整个夏城第一次承办这样的大型庆典,千头万绪,一连两天都没有睡好。

    七月十五,所有被邀请的和自发来的各个氏族的人挤满了夏城,没有扩建的夏城难以容纳这么多的人,只能分到外面,高低贵贱已经逐渐有了显现。

    以夏城的祭堂为中心,越靠近祭堂的人地位也就越高,名义上夏、卫、娥三城是平等的,但那些小聚落的首领则就差的远了,比之城邑内的一些名气大的人尚且不如,只能排在最外面。

    因为大河的文化圈崇拜太阳,所以祭祀要到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进行,夏城的各项准备都已经完成,几个首领先行祭拜了一下战死的族人,为他们献上飨食麦酒,念叨了一篇悼词,再由红鱼负责将这些悼词记下来,印刻在泥板上烧制出来。

    墓园周围寂静无声,连续两年三次大战,夏城纵然有体制和技术优势,死伤的人数仍旧不少,好在大战发生的时候家庭并未独立,遗孤暂时由氏族抚养。

    今后以家庭为单位,抚养遗孤就需要夏城的公产支出,陈健祭祀战死的族人,既是表示对死者的尊重,也是为了让众人有了定心丸。

    “日后作战,若有伤残,公产赡养。若是战死,城邑出奴隶帮助其家人种植土地,免税到孩子长大之前,每年节年都有酒肉分发,土地不够难以支撑孩子长大的话,城邑也会一直照看孩子。这是夏城首领的盟誓,日后不论谁当首领,都要遵循。”

    夏城的众人欢呼雀跃,陈健一旁的榆钱儿却是愁容满面,她和陈健商量过,得出的结论是这种福利想要支撑下去,可能要占据公产很大的一部分比例。

    前期并没有家庭负担,但是几年之后这种负担会越来越大,直到夏城的新一代长大成人才会有所缓解。她这个夏城的司货,只怕以后要忙的事情更多。

    和陈健站在一起的两个首领心中也是无奈至极,他们知道陈健说的这些话很好,可以让夏城的士兵在战斗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但是这么好的话他们却不能说出口。

    夏城如今有极大的技术优势,一个铜匠干一天的活换回的粮食,相当于其余两城的二十个人种一天地的劳作,夏城的公产很多,有这样的底气说这样的话,但卫娥两城却还没有。

    娥钺在昨天就来到了夏城,看到了夏城那艘逆风而行的帆船,惊叹之余,也开始后悔一年多前和陈健在商城的盟誓:两城之间的交易不准收取任何的税费。

    那时候娥城有很多木器、漆器、丝绢、黑陶之类,每年可以从夏城换走很多的东西;然而不到一年的时间,除了丝绢和黑陶还在往夏城输送外,夏城的其余东西则凭借顺流而下的运输优势和熟练劳作的成本优势,挤压着娥城的手工业。

    夏城的陶器和丝绢远远不如,但是夏城的一些小商品却层出不穷,逐渐引领着娥城富足家庭的潮流。随着帆船的出现,娥钺明白娥城的粮食只怕以后要有不少其实是为夏城种植的。

    当年盟誓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赚了个便宜,却没想到一年之后夏城会发展成这般模样,此时已经无法反悔。

    恍惚间,娥钺忽然想到,一年前夏城什么都没有,车轮、帆船保证了运输和交易,而盟誓的时候这些东西根本没有出现,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陈健在一年前就已经想好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念及于此,娥钺悄悄看了一眼陈健,却发现陈健一如既往,正在那冲着那些墓碑躬身默默祝祷,真诚无比,年轻的面容人畜无害。

    许久,祭奠结束,陈健看看天,回身道:“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去祭祀了。那些人还在河边等着呢。”

    那些人,自然是指周边聚落和在卫城东边没有出兵救援的城邑的使者。陈健指派奴隶在草河浮桥的岸边修建了一些茅草的亭子,那些人来到了就在那里休息等待。

    祭祀的各种繁琐礼仪陈健一窍不通,但是礼仪无非是一种威慑和区分地位的方式,只要目的达到了,剩下的细节都可以交由后人雕琢,总会有人制定出一套合适的规范。

    河边,那两个城邑的使者站在帆船的巨大阴影下,想着自己带来的并不多的贡品礼物,唉声叹气。

    帆船停靠在码头上一动不动,震撼这两个使者的不是不动的帆船,而是沿路排成一列的夏城士兵。

    威严的战车排在道路的两侧,战车的空隙中是成队的夏城新军,炎热的太阳下,除了随风舞动的束发丝绢,竟没有其余颤动的事物。

    一个使者悄悄捅了另一个人一下,小声道:“这些人在这里站了大约一个时辰了,竟然还是纵横成列,夏城的军势竟然如此强大。”

    使者自然不能随身携带着计时的浮力漏壶,但是年纪稍大厕所难免去的频繁,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不是夏城才有军队,任何城邑都有军队,军队的性质也都差不多,都是征召的奴隶主,但使者却从不知道有军队竟然能够在烈日下站立一个时辰,这种程度的纪律性已经突破了他们的想象。

    在三城的使者前往他们城邑的时候,他们听说了山泽间大胜西戎人的事,但对于使者所说的两千破五千、惊雷助阵、战车冲击之类的事也只当是三城的人在吹嘘。

    小的城邑有小城的悲哀,远交近攻之类的手段那是大国争霸用的,对小城邑来说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他们要和周围的大城邑交好,也要顾及那些异族的警告,在夹缝中求着生存。

    在夹缝中生存的久了,便有了些夹缝中的智慧。认错、朝贡、献礼,却绝不会站队。

    当时听完了三城使者的吹嘘后,他们当然不相信什么以少胜多天雷助阵之类的话,却很果断地表示了自己的错误,并派出了使者携带了礼物前去平息卫城人的怒火。

    但是礼物不多,只是走个过场,反正相距数百里,以卫城的实力怕是很难劳师远征,结盟的三城中另外两个相距更远,鞭长莫及,只要表示下态度即可。

    然而此时看到了执干戚而舞的夏城军队和那些从未见过的古怪战车,他们已经后悔自己携带的礼物太少,至少看起来这些人恐怕真有以两千破五千的实力。

    一排长得最为粗大雄壮的士兵身上挂着黑色的陶球,这就是使者所听到的天雷助阵说法的来源,他们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些,但却不明白这些古怪的石球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威力。

    就在几个人低声讨论的时候,晴朗的天空忽然间传来两声巨响,使者吓了一跳,差点坐在地上,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可是再看周围,夏城的孩子却都习以为常,欢呼着喊道:“再放两个,再放两个。”

    雀跃的孩童与面如土色的使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者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雷助阵。

    一旁的士兵们听到了响声后,立刻按照之前演练了几天的动作,重新整队,原本的横队在经历了稍微的混乱后变为了纵队,如同松树一样站好。

    这时候,陈健与两位首领也乘着战车随着雷声来到了河边,数百名士兵齐声呐喊道:“三城万胜!夏城万胜!”

    齐齐呼喊了几声,更添威势,陈健故意让驾车的人走的很慢,三个首领的战车并非并排前进,他的战车比另外两人稍微靠前了一些。

    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陈健来到了那几个被惊吓住的使者和聚落首领的身边,下车后,使者们按照城邑的理解向陈健行礼,那些聚落的首领们也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表示着尊重和臣服。

    士兵们排成两列,护送着这些人一同走到了祭堂的附近。

    陈健是夏城的首领,自然由他主祭,而摆在祭堂中的,既有夏城捏造的所谓大河文化圈亲族的祖先,也有大河文化圈崇拜的生育祖母、太阳花等等。

    “感谢祖先的庇护,感谢天地,夏城没有违背亲族的血誓,出兵山泽,大败西戎人。在这里献上祭品,以让先祖享用,保佑风调雨顺、保佑战无不胜。”

    简单的祭词之后,卫、娥两人也随着陈健一同祭拜,然后献上了祭品。

    因为牛耕和战马在生活中的巨大作用,牛与马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三牲之首,挤走了鹿的位置。

    十三种祭品一一摆放之后,四个人缓步地抬着一个木台,上面放着一件两尺高的青铜器,这才是这次祭祀的主角,也是让这些人知晓夏城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青铜器,不少人以为是在做梦,茫然地摇摇头。

    那是一朵花,可以看到花瓣的青铜花,是大河崇拜光明崇拜太阳的精神支柱,一种始终朝着太阳绽放的花朵,曾经亲族们围绕在这朵花的周围,打败了诸多的敌人,结束了长久的部族纷争。

    花的做工并不精美,很多瑕疵,但那些小巧的花瓣和粗大的主干却证明了夏城的青铜铸造水平。

    十三朵花瓣排成一个圆环,这是陈健带着铜匠了做了许久才弄出的,因为青铜很脆不能锻造,只能熔铸,所以这样小巧的花朵远比那些刀枪剑戟更为可怕。

    花瓣是提前铸好的,留出了一个柄,然而才铸造的主干,铸造主干的时候将提前铸好的铜花瓣的柄插进模具中,浇筑后柄与主干融合在一起,只露出花瓣。

    前世夏朝时代的三星堆铸造出了三米高的青铜神树,此时夏城的铸造水平还差很远,可懂的人却能从中看到陈健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铸造的是花,向阳的花,太阳崇拜和光明崇拜的文化圈最有神圣意味的花,是陈建询问了很多从大河两岸迁徙到这里的人后画出来的,也是一种表示:夏城,是愿意崇拜光明的,是愿意跟随你们的信仰的,我们不是蛮子,我们是你们的亲族。

    四个人将太阳花抬到祭坛上后,那些来朝贡庆贺的部族和使者们纷纷献上自己的祭品,不论多寡,哪怕是一把茅草,都是可以的,重要的是态度。

    满满的祭品摆放了许多,陈健挨个询问那些聚落附近的特产,在军事威慑带来的臣服后,陈健按照距离三城远近分出了这些聚落今后朝贡的物品。

    距离近的会种粟的,要献上新鲜的带着茎秆的粟;稍微远些不会种植的,要献上黏合羽箭的毛;再远些的甚至再穷些的,则要求献上药材、毛皮、蚌壳甚至草芽。

    数量不多,每年的回馈也不会少,但一定要缴纳,否则就要出兵征讨。那些聚落看过了夏城的军威,听过了旱天的惊雷,又得到了会帮助他们种植粟米、盖屋子之类的承诺,纷纷表示绝不会反悔。

    等到这些聚落的人表态之后,陈健目光如电地扫过那两个城邑的使者,问道:“你们与卫城都是兄弟亲族,二十年前曾经盟誓遇到蛮夷定会出兵,你们可知道违背了盟誓?”

    两个使者躬身道:“我们的首领已经知道错了,特献上了玉器三对,并且今后绝不会再违背盟誓。”

    他们再来之前,首领们已经和他们商量过,如果三城同盟真的如那些人传说的那样强大,只能答应他们。

    使者看到陈健听到玉器这个礼物后笑了一下,心里一惊,急忙道:“首领因为生病不能前来,但是让我们和三位首领盟誓。我们城邑小,但如果将来征战,我们会出一百五十兵。”

    另一个城邑的使者也急忙附和,并表示这一次来的匆忙,主祭的祭品并没有准备好,下一次祭祀的时候一定会准备好足够的礼物。

    因为距离太远鞭长莫及,陈健需要的只是对方的一个态度,便同意了。

    随后,三城的首领将手指割破,血滴入酒**同饮下,发誓结为兄弟之盟,由祖先和天地见证,不会互相攻伐、一城被袭另外两城都要出兵等等条款,陈健也表示可以售卖一部分青铜兵器,甚至在三年后还可以售卖一些火药陶雷等。

    三城盟誓之后,外面的族人呐喊着以示支持,随后三人又和其余聚落的首领盟誓,他们每年献上的贡品再由三城平均分配,出兵的时候这些聚落按照人口也会出少则三五个多则几十个的人。

    等到榆钱儿带着人将回馈的各种礼物抬出的时候,祭堂内的气氛达到了顶峰,陈健知道如果这一套仪式这放在前世会被人笑掉大牙,可这个时代礼仪还不规范,他又是个主求结果的人,也就没想那么多。

    带着欢声笑语陈健带着众人前往早就准备好的场地,准备开始一场他们不曾经历的狂欢。

    祭堂内,那支青铜花屹立着,享受着很多人临走前惊叹欣喜的目光,而那些制作这支青铜花的工匠隐藏在人群中,听着那些人称赞自己双手做出的神迹,无限满足。(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狂欢与霸权(完)

    奴隶主是有资格狂欢的,在夏城吃饱之后有的人便开始寻找吃喝之外的另一种满足。

    靠山修建的运动场也是夏城的剧院,没到旬休的时候,夏城男人最喜欢的歌声和略微夸张的戏剧便会在这里上演。

    从上次鼓吹私有制和战争之后还没有新戏上演,可夏城人仍旧百看不厌,这中仿佛村头大秧歌一样的精神生活填补了吃饱之后的空虚。

    舞台的幕后,石荠等人正在换着衣衫,外面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她们是这次狂欢的开幕,也忙碌了许久,如今是该收获欢呼和掌声的时候了。

    场地内已经坐满了人,木凳上已经满了,很多人挤在更高的地方,虽然混乱,却不等维持秩序的新军呼喊便安静下来。

    卫娥两城的人也来了不少,一些士兵在行军途中看过了那两出戏,此时也是满怀期待,或是和别人讲诉他们一起喜欢上了一个歌喉如同黄莺般的女人,以及那些女人在舞台上的哀怨情仇。

    幕后的策划者陈健没有任何的文艺气息,怎么通俗怎么夸张怎么狗血怎么来,如今的审美还没有到开始内涵的时候。

    半遮半掩更添诱惑的衣衫、曲折离奇却又很容易看懂的故事、****而又不失礼仪的唱词,夹杂着前世记忆中的古老悲喜剧,包含着陈健想要携带的私货和灌输的思想,三出新戏就这样开始。

    所有人都看的入神,口哨声不绝于耳,半遮半掩之下的河畔情歌更让不少人血脉贲张,所鼓吹的也无非就是那几样东西……夏城的一切戏剧都要政治挂帅,至于所谓的真正的有内涵的高雅,等二十年后再说。

    改编般的“信陵君窃符救赵”用时代的气息和思维方式演绎出来,影射着这个时代的盟誓和承诺;夏城版本的“苏武牧羊”彰显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文化认同。

    最后的一幕爱情剧则是在鼓吹新时代下的新的婚姻下的义务和权利,这是石荠第一次出演坏女人,风情万种,与人盟誓昏礼后并不劳作,享受着男人带来的种种却又在男人出征为城邑征战的时候勾搭上了别人,只为满足自己的**;而与之对比的是石荠角色的妹妹,小巧可爱却又坚强独立,在昏礼之后仍旧劳作,但因为男人的变心,自己带着自己的双手离开,重新找到了归宿。

    两个人的结局都是离开再又重新开始,但细心的夏城人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区别。他们或许不太明白私有制下的婚姻是誓言,是财产与性的交易,是面对后代无奈之下的互相帮助和不劳作不能养活自己就会蜕化为物而非人。但在这一幕戏结束之后,陈健听到了他想听到的骂声和想听到的赞许声,希望这一幕能够在氏族解体的婚姻初期让更多的人有着简单的约束:你可以爱和谁睡就和谁睡,一如氏族解体之前,但前提是你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否则就会有骂声因为你是依附于别人的物,这是权利和义务,与时代的道德无关。

    骂赞之后,夏城的人还是给了掌声,他们已经分清楚了现实和戏剧,并不妨碍他们对石荠的喜爱,石荠擦了擦汗,在幕后笑吟吟地和别人说道:“我是不会做那种女人的,因为姬夏给我发陶贝,还要感谢红鱼让我在氏族也有男人一半的土地,我睡的人很多,但我会养活自己,我又不会和他们盟誓。”

    被石荠感谢的红鱼看完之后,心中涌起一股甜蜜,她看得出这一幕戏有自己的影子,而且相信陈健正是因为欣赏这些才会和自己如此亲密。甜蜜之后,又多想了一些:几十年后,氏族已经解体,女人不会再有土地了,而土地、战争是男人的舞台,那时候,女人又要怎么样呢?

    不过随后她就释然了:“几十年后,我和健并排躺在墓穴里,有孩子献上祭祀飨食,至少……我不是生在几十年后一无所有的女人。”

    想到几十年后的死,她竟开心地笑了,想着到时候该怎么躺在墓穴中呢?健总爱侧着身,自己正好蜷缩在他怀里,倒也不错。

    遐想着两具尸骨可笑的样子,忽然间被铜锣惊醒,抬起头发现陈健已经走到了幕台上,冲着四周喊道:“族之大事,在农在戎。征战的勇士可以保护我们的土地奴隶,劳作的人可以种植更多的粮食织出更多的麻布,这是夏城之所以强大的地方。既然是勇士,总要有最强壮的那个人;既然是劳作,总有最快的那个人;你们想不想知道谁是最强壮最快的的那个?”

    “想!”

    陈健拍拍手,有人抬来了一些玉珏、青铜剑、铜镜、琉璃……这是比赛的奖品,除了荣誉之外的奖品,每一件在这个时代都是昂贵的无以复加的,在精神奖励之后的物质奖励来驱动城邑的人尚武,也要将这一次祭祀用最昂贵的手段引诱其余城邑的人参加,从而形成一种习惯和文化,一种带着夏城烙印抹不去的习惯。

    鲜花编织的头冠,配在腰间的玉珏,其实只要这些,就足以引发这些人的好胜之心。

    而为了让气氛更加地热烈,最开始比试的是战车、马术、角斗、以及新军训练用的蹴鞠:猪尿泡吹气后外面包裹软草的有弹性的球、类似橄榄球极富激情的冲撞和军阵规则。

    锣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战车开始在场地内飞驰,车上的弓手射击着远处的靶子,驾车的人操控着马匹,车右则不时跳下来清理障碍。

    既是战场的生存本领,又极富观赏性,随后的马术表演和角斗等针锋相对的内容更让这些人大呼过瘾。

    等到蹴鞠出现之后,其余城邑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比试,规则浅显易懂,但却没想到战阵竟然会如此有意思。

    最前面的显然是些严酷训练过的剑盾兵,倾斜着身体冲撞着对面的防守;后排的“弓手”突施“冷箭”袭击着对面最薄弱的地方;游骑在旁侧逡巡等待时机或是威慑或是从侧面冲击……

    简单的球,用军阵的方式演练出来,让这些大部分上过战场的观众大声叫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一天的比试只有这么多,四场比试让人期待满满,引导了众人的精神需求,并且很无耻地将前四个最强的名头抢到了夏城。

    无论是战车还是骑术,其余城邑都没法参赛,城邑的首领面上无光,自然想到从夏城弄一些战车战马,尤其是看到那些人带着花环听着不分城邑氏族的人欢呼的时候,他们也希望这种欢呼出现在自己人的身上。

    第二天开始的比试便出现了其余城邑的人,标枪、弓箭、赛跑这些,几个城邑间势均力敌,参与的人也极多。

    想要比试,要求很少:不是奴隶就行。

    比试之后,奖励很多:虚荣、名声、欢呼、奖品以及异性的示好。

    比试中,三个城邑和那些小聚落的人拉近了关系,促进了交流,也留下了期待。

    五天的狂欢之后,众人依依不舍的离开,盼望着下一次的开始。

    商量过后,三城约定,这样的狂欢三年一次,就在夏城,项目已经固定,奖励仍旧丰厚。

    陈健期待下一次参加的人不只是这些人,或许更多。而为了促进三城之间的交流,陈健也告诉其余城邑的人,夏城有了新的戏剧会去其余的城邑演出,如果其余城邑的人有时间,也可以来夏城观看。

    为了这次狂欢,夏城消耗了大量的资源粮食,让榆钱儿肉疼不已,但陈健看过那些数字后只是淡淡一笑。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可以用粮食钱贝来衡量的,因为这样可以促进城邑间的交流,加快互相间的认同和归属感、

    以及……通过这次狂欢,夏城展示了经济、文化、技术和军事的优势,携带着山泽之战的余威,确定了草河方圆五百里之内的霸权,至少在数年之内无可撼动,并且越来越多的聚落会向城邑靠拢。

    三城同盟,看似平等,却是一强两弱的平衡,仍旧以夏城为首。

    霸者、伯也。伯,亲族的兄长,虽然这个兄长是野生的自封的。做兄长的不需要去欺压弟弟,而是要处理弟弟之间的争端,不服的打服,服气的笼络,陈健很清醒,这时候还不是欺压压迫的时候,还需要保持一个公正公平的形象,继续立着牌坊,打着亲族和睦的旗号。

    达成目的的狂欢之后,夏城逐渐安静下来,重复着以往的生活,却又在重复中透出生活的细微改变,每个人都在狂欢后的平淡生活中挣扎着各自的人生。

    榆钱儿忙着为自己的承诺努力,跟着帆船去了一趟娥城,计算出了和牛车运送的差别,夏城与娥城之间开始了每旬一次的通航,偶尔在夏城新戏开幕的时候,会有娥城的人用着夏城的陶贝乘船而来乘船而去,不下雨当初和陨星部族决战后拼死报信的狸猫跑出的速度。

    狸猫在得了赛跑最快的欢呼和称号后,迎来了兰草的第二次怀孕,凭借着军功在城外盖了新的屋子,装饰的很漂亮,并且暗中联络了狼皮等人,约定三年后如果有人想要推下去陈健,他们就要用戈矛让那些人退缩,暗中联络的人自然会有白马。

    白马被派去了阳关,在那里驻守三年同时也作为阳关的管理者,作为对外战争轻启边衅的样板,被陈健大肆鼓吹,并成为了夏城一幕新戏的原型。

    石山还在恨着白马,却遵守着当初的誓言绝不会再去找麻烦。草原上幸存的几个人都离开了氏族,约定一同劳作,将来的孩子也要在一起,不问土地的多少,所有的东西都平均分配。有时他们也会去墓园,祭奠下那些同生却没有共死的战友,每次都会喝醉,走不出草原那一夜分别的梦魇。

    木麻这个被陈健扶植起的样板买了四头羊,新开了不少的土地,还被众人选为了里司,掌管着五十多家。他的屋子早盖好了,女人也住进了他的屋子,或许不久后陈健给他们画出的那副孩童嬉闹女人洗衣的生活就会实现。开垦土地回到家,女人热上他爱吃的豆腐和醢酱,一葫芦黄绿色的豌豆酒,喝完后呼噜声响,女人给他盖上羊皮,蜷缩在他怀里数落着明天该去坊市买个大陶罐,但是不要橡子烧的。

    橡子从新军退出,发誓要烧出极好的陶,但是却很难达到娥城黑陶的水平,被榆钱儿善意地嘲弄奚落之后终于放弃,只烧制那些简单的陶器去那些小聚落售卖。但在忙完之后,却总是偷偷地自己烧制,期待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出现在歌谣里,当然,这歌谣绝不能是如同形容税务官是硕鼠一样的歌。

    曾被砍树的野民唱成老鼠的税务官姬云逐渐习惯了那些咒骂他的歌声,并且开始接受野民村落的礼物了。

    然而在接受礼物后不久,就被断了手的姬松打了一顿,虽然姬松不再是夏城的司寇,可这一顿打却让姬云不敢反抗,因为姬松为夏城断过手、为族人尝过草药、为夏城该怎么走而去了极远的他乡去寻找道路。

    与姬松同样疑惑的人逐渐多了,变革之后私有制下的各种问题开始出现,比氏族解体前更为严重。他们人数不多,却是春鸣的蛙,在时代的变革中开始了思考,带着一种理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走的苦闷。

    氏族间忙着丈量土地准备明年分地的时候,和姬松走在一起的人被陈健叫到了祭堂,谈了很久,姬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听没听懂,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坐着角鹿爬犁去被陨星部族控制的聚落那里充当天神的故事。

    这些人被陈健用在了最适宜他们去的地方,带着夏城的种植技术和新的生活方式,前往山中的聚落,传播夏城的信仰和祖先的崇拜,教会那些人种植与居住,并且尝试着建立自己的理想村落。他们不畏惧苦难和简陋的生活,只想寻求一个答案,陈建相信在磨练之后,这些人会把关于时代的简陋思索一点点传下去,这些思想的火花与变革中“怎么办”的疑惑,将会在时代中酝酿在未来的某一天成熟。

    活生生的人演绎着百态的人生,喜怒哀愁幕幕相连,每个人都在不经意间影响着其余的人,夏城是活的,世界是变化的。

    而这种鲜活、这种不再是机械一样的生活也让陈健放下了心,安排好了城邑里的事,在秋末踏上了前往大河两岸的路。

    第三卷:方国之伯(完)(未完待续。)

第一章 秋晴

    碧云天,黄叶地。秋晴无雨。

    摇曳的松涛之下,一行人骑着马,将树叶踩得沙沙响。

    “帆船沿着大河先下去了,在前面等着咱们。再往前大约四五十里就有一座城邑,首领以月为姓。二十年前在华城,他们这个姓氏的和数九的先人一样都是掌管历法的,数族以光影变幻长短暑寒为历、他们以月亮阴晴圆缺为历,倒是和榆钱儿之前想的历法有些像,要是咱们附近没有娥城,只怕咱们以后也要用月亮为历了。”

    马背上,一个曾跟随姬松走了很远的不大的孩子遥指着远处,朝陈健介绍着沿路的氏族城邑。

    这一次陈健只带了五六十人,因为没有路便沿着河走。半年前返回的姬松虽然没有画出地图,可是沿路的城邑村落却记了个大概。

    此时已经走了月余,逐渐深秋,好在今年秋天没有绵绵的秋雨,一路上风餐露宿也比两年前的生活要好的多,随行的人并没有太多的怨言。

    没有路,马车不能同行,而去冬狩总要准备些礼物,所以便调用了船只携带着礼物食物,沿途缓缓前进。

    如今船估计已经到了大河,陈健便带着人前去向导所说的城邑。

    船上除了粮食青铜盐之外,还有两桶火药、一件分铸法浇筑的青铜花,铜镜之类的小玩意,以及一包萃取出来的水仙碱和一包漂亮的铅饮器和铅糖。

    从陈健计划改良种子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一直没有空出时间,终于在前往大河之前利用蒸酒和黄花菜萃取了一些不纯的水仙碱。矿山中也找到了铅矿,除了用以制造青铜合金外,也制造了一些漂亮的容器。

    青铜的颜色晦暗,远不如铅锡器皿那样亮闪闪,而此时一些城邑的酿酒技术还不算太成熟,常常有酿造过度发酸的情况,铅与醋酸融合成铅糖既能去除酸味又能增加甜味……

    因为有毒绝育,所以不管是水仙碱还是这些铅糖铅器皿,都是陈健用于政治谋杀的。

    具体的情形谁也不清楚,陈健是希望用几十年的时间积累出声望,在氏族联盟成型之后被人推举为联盟的领袖的,这个漫长的过程除了要勤勉以取得声望外,必要的时候动用这些慢性毒药害死竞争者也是他必须要考虑的。

    但在考虑这些之前,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为夏城和姬姓争取一个名分,夏城如今是草河上游的霸主,但在百国千邦的广阔大地还是个毫无名气的部族,纵然粟禾等人已经先行离开,但以现在消息的传播速度,只怕要等几年才能挺直腰板拍着胸口说自己是夏城人……否则就会很尴尬:夏城在哪?姬姓我咋没听过?

    沿途一路所有经过的城邑,陈健都会去拜访,送上夏城制作的精巧礼物和各色种子。

    凭借夏城不算太发达的青铜工艺和一些小玩意,陈健还是在沿途的城邑中得到了不少的惊叹和招待,至少和那些首领混个面熟。

    这是个发展极为不均衡的时代,有茹毛饮血的部落,也有走入种植的城邑,沿途所见的一切仿佛在蛮荒与文明之间不断切换的画卷。

    好在如今已经到了大河沿岸,再经过的城邑都是同文化圈的,纵然夏城还默默无名,可凭借衣衫发饰语言和礼仪,总能很快地得到认同。

    向导说的这个首领姓月的城邑自然也是同文化圈的一座,不算太大,但毕竟是当年盟誓的亲族之一,所以陈健携带的礼物也更丰盛,希望到时候能够支持夏城成为有资格推选首领的亲族之一。

    礼物就在马背上,陈健检查了一番后,举着鞭子道:“既然城邑就在前面,咱们就快一些,不然晚上又要住在外面了。”

    几十人夹紧了马腹,绕到半山腰的时候,枯黄的山谷中露出了几抹绿色,不等看清,便听到远处有人呼喊,声音不急不躁,只是在打招呼。

    陈健眯着眼睛看了看,失笑道:“原来是人,穿着丝绢定是城邑中有些身份的人物,过去看看。”

    跑的近了,终于看清山谷中有七八个人,衣衫整齐,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并无警惕只是好奇地看着陈健等人骑着的马。

    女孩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件绿色的丝衫,腰间挂着一枚小巧的玉佩,脖颈上缀着一枚月牙形的翠石,乌溜溜的眼睛到处打量着,或是天有些冷的缘故,两腮之间有些霜红。

    没等陈健说话,那女孩便先开口道:“你们是夏城的人吧?你骑得这就是马儿对不对?”

    陈健楞了一下,奇道:“你怎么知道?”

    “一年前有人来过啊,好像是叫姬松吧?既然骑着马,那么肯定是夏城的人啦。”

    陈健跳下马,笑道:“骑马的可不一定是夏城的人,不过你猜对了,我们还真是夏城的。”

    “你一说话我就知道啦,你们夏城的语调有些古怪,和上回那个人一样。”

    女孩说完,靠近了陈健牵着的那匹白马,似乎很想伸手去摸一下,陈健急忙拦住道:“小心些,它会踢人的。”

    从服饰上就能看出这个女孩必然是城邑中的显贵,他可不想出什么意外,万一踢伤了那可十分不好。

    女孩子可能是有些惧怕正在踢踏着蹄子的马,仿佛摸到了荆棘一样缩回了手,仰头问道:“夏城的人,可以换一匹给我吗?我有很多好东西,咱们可以换。上一次那个叫姬松的说什么也不肯换,说换要经过你们的首领姬夏允许才行。这么点小事都要询问首领,可见你们的首领并不好。”

    陈健摇头笑道:“这是怎么说的?”

    “我父亲说,一个好的首领,不能是城邑的什么事都管的,否则一旦首领不在或是病了,整个城邑就会乱掉。一个好的首领,一定要只管大事,不管小事的。”

    “你们夏城可就不一样了,上次那个姬松来的时候,父亲询问了一些你们夏城的事,结果啊,什么事都要和你们那个叫姬夏的首领扯在一起,好像你们连怎么穿衣服怎么吃饭都是首领管着的一样。听说他年纪也不大?可是怎么听起来倒像是我的老祖母一样喜欢唠叨,什么都管。”

    这番话语之后,与陈健随行的族人都笑了起来,陈健颇为无奈,小声道:“我就是姬夏,你父亲没说不准你在别人背后说别人不好的地方吗?”

    女孩子楞在了那里,微张着嘴巴,脸上满是惊讶与尴尬,许久眼珠一转道:“你就是夏城的首领?”

    “对。”

    “那你不要生气。我父亲说一个好的首领是不能在别人说他的时候生气的,否则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回忆着父亲和自己说过的话,又加了几句,心中却在想:“你可不要生气,要不然肯定不会把马换给我几匹……”

    陈健哪里知道女孩在想什么,听了这番话对女孩的父亲多少有些敬佩,很显然女孩应该是城邑首领的女儿,于是问道:“看来你父亲作为首领,一定很受族人的爱戴了?”

    “当然啊,族人们都拥护我的父亲当首领。你不要急,多问问我父亲该怎么做好首领,或许几年后你也会被族人爱戴的。”

    陈健笑呵呵地答应了声道:“会的,我会多问问你父亲的。正好我要去你们的城邑,带去一些夏城的礼物,你也一起回去吗?”

    女孩听到夏城的礼物,顿时神采飞扬,想起上一次那个叫姬松的人来这里的时候,曾用一件青铜的镜子换了很多粮食。

    那不是女孩见过的最清晰的镜子,因为以往她用的镜子是陶鉴里的涟漪,虽然清晰但却远不如可以挂在墙上持在手中的铜镜方便。

    那一次她听说了很多夏城有趣的东西,譬如她很想知道却想象不到到底是什么模样的风车,那些白色的长着大角能够在雪天拉着雪橇的角鹿,那种可以拉很多人在平地上行走的车……

    从那时候起,即便还没有见过夏城,只是道听途说,可夏城竟在贪玩还未长大的女孩子心中成了一座难以忘却的城邑。

    看着陈健身边随行的人那鼓胀的袋子,女孩有些期待,可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了,我要在这里采药。”

    “采药?谁生病了吗?”

    “我父亲。不过马上就要好了,要是前几天我可没心思和你说话。祭司占卜后告诉我,这座山谷中会出现一枚药草,只要父亲吃了病就好了。占卜是不会骗人的,我看过的是吉兆。祭司说那朵草药会在今天绽放,一旦见到月光就会化为灰烬,而且只有亲人的手摘下的才会有用,所以我要在这里等着。”

    陈健自然是不相信这些占卜之类的鬼话,但也没有打破女孩的幻想,很多城邑是很看中占卜的,尤其是这个月姓的氏族是观察月亮阴晴圆缺的,或许这个城邑的人更相信鬼神天地之类吧。

    不过从女孩的话中,陈健也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个城邑的首领病了,或许运气好只是感冒,倒是可以送上一些草药万一挺过去了,可就比再贵重的礼物都好。

    想的正美,便和女孩告别,上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股刺鼻的烟味从远处飘来,片刻后枯黄而干燥的远处燃起了熊熊大火……

    秋晴,无雷。却有火。(未完待续。)

第二章 冷血

    春秋之际,草木枯槁,正是野火最可怕的时候。因为知道了火的可怕,所以这个世界的氏族才有了在三月三禁火一天的习俗。

    火焰烧起的时候夹杂着浓烟,失去了水分的高草腾起了冲天的烟尘,这时候又没有天雷,这火烧的古怪。

    陈健看了一眼四周,火焰从四面八方烧起来,秋风正劲,火借风势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染红了天上的灰烟。

    月姓氏族的几个人转身就要跑,女孩临跑的时候还不忘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这场火下来,只怕药是采不成了。

    陈健身边的人还在瞪着陈健的命令,并没有太多慌乱,然而这火势有些古怪,四面八方都有浓烟,他们在马上寻找着烟尘稀疏的地方。

    “拦住她们,给他们抓回来。”

    陈健喊了一声,身边的人立刻纵马跑过去拦在了那几人的前面,几个人绕不过去,回身喊道:“你要干什么?赶紧跑啊!”

    “跑?你能跑得过山火?乱跑只能被烧死,都给我留在这,你们想活命就听我的。”

    女孩急道:“跑或许还能出去,留在这一定要死的!”

    “我说死不了就死不了。”

    或是慌乱中没了主意,也或是她也知道跑不过山火的事实,终于不再试图从那几匹马旁绕过去。

    既然决定了留下,她倒也是个果决的人,再无废话,喊道:“那咱们就听这个夏城人的。他肯定也不想死,或许真有办法。”

    陈健跳下马,判断了一下四周的情势,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试了一下风向,判断了一下火势蔓延色速度,指着下风向道:“在那边点火,快点,烧的越宽越好。”

    这命令极为古怪,族人颇为不解,这哪里是想在火中逃命,分明是嫌弃自己死的慢了。

    可是夏城的那些人已经习惯了听从陈健的命令,一贯正确下的固有思维让这些人不再多想,几个人从包裹里拿出火石和提前烤焦的麻布,擦出火花后用力吹了几口。

    早有人用铜剑割了一堆的干草,挽成一支支小火把点燃,分发下去,一切井然有序。

    分到月姓氏族那几人的时候,几个人疑惑地看着女孩,女孩咬牙道:“听他的吧,如今跑也跑不出去了。”

    几十个人一字排开,同时将火把丢在了草上,片刻间熊熊烈焰连成一线,迅速蔓延开来。

    这些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陈健跳下马喊道:“跟我去后面,把后面也点了,你们没有马的留在这。”

    跑出去百十步后,空气已经变得炽热,陈健扔下了火把,如同在军队一样,这些人齐刷刷地将火把扔掉,寻思地掉头返回到只有三四百步宽的还没有燃烧的草地上。

    两侧的火都被点燃,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两侧的火焰像是被人推着一样,没有向他们站立的地方燃烧,而是朝着远处已经烧旺的山火冲过去,像是一对分开已久的大雁找到了彼此,很快的拥抱住。

    温度还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三四百步的空间加上又烧出的空地,足以隔绝那么远的炙热。

    四周都是烧的焦黑的土地,唯独这些人站立的地方还是枯黄的,仿佛这些火在惧怕这里的人一样,这里的草也不是绿的,更没有水分,可是那些可怕的火焰却不朝这里燃烧。

    女孩看的愣了,身边的人也怔在那里,本以为是自寻死路的办法,却仿佛有如神助一样出现了这么大的空地。

    道理其实很简单,火焰燃烧旺盛的地方温度高气压低,空气会往那里吹动,点燃身边的火焰,火被自动地朝着火势旺盛的地方而去,从而烧干净身边的草,留出足够活命的空地。

    可这道理放在这个时候,在笃信占卜祭祀的月姓氏族的眼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每个人的眼中都满是好奇,还有几分死里逃生的惊喜。

    然而陈健却没有顾及这些惊喜与好奇,撕开自己的衣衫,拿出短剑在地上挖了一些湿润的泥土夹在两层布料中间,捂在自己的口鼻上喊道:“都这样,趴在地上。把马摁在地上!”

    夏城的人自然是顺从无比,月姓氏族的人却也毫不犹豫有学有样,四周呛人的味道经过那两层布料之后,果然减轻了许多,呛得人半闭着眼睛,眼泪哗哗地流淌,几匹马惊了,径直冲向了火海,主人心疼地跳起来就要去追这些他们最亲密的伙伴,却被陈健死死抓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空气不再如之前那样炙热,呛人的烟尘也逐渐消散,每个人身上都落了一层灰,脸也是黑乎乎的,只有被呛出眼泪的地方留下了两道雪白。

    闷了半天的陈健扔下了包裹着湿泥土的布料,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喘匀了气之后,摇头苦笑道:“衣服碎了,这可怎么办?”

    不只是他,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撕开,一个个灰头土脸。本想鲜衣怒马地去一趟月城,却弄成了这副模样。

    女孩擦了擦脸上的灰泥道:“活下来就好,衣衫算什么?难道我们月城连间衣衫都拿不出?”

    “对了,姬夏,刚才那火为什么不烧这边?多亏你啦,要不然我们乱跑,这么大的火,这么浓的烟,只怕真的跑不出去。”

    陈健歪着头,颇为可怜地看着那个女孩,半晌才道:“你父亲是月城的首领?你没有哥哥弟弟?”

    “没有啊……父亲……”

    她本想着听人说起过的一件事,父亲年轻的时候受过一次伤,从那之后自己便没有弟弟妹妹了,之前的两个哥哥还没长大就都死了。

    可是当着外人的面,总不好说这些话,只好说道:“我没有兄弟姊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等火灭了,咱们就走吧。”

    女孩愣了愣,不明白陈健为什么忽然问这些毫不相干的事,起身咱三朝着陈健行礼致谢,陈健也还礼,但也没多解释。

    “你们先走吧,我还不能走哩,我要给父亲采药。”

    陈健身边随行的几个人刚要说点什么,被陈健踢了一脚噎了回去,陈健跳上马道:“既是这样,那我们先走了。愿祖先庇护你和你的父亲。”

    走出很远后,一个随行的人走到陈健身边道:“姬夏,这火烧的古怪啊,又不打雷,哪里会着火呢?而且这火从四面八方烧起来的,是不是……”

    陈健摆手道:“不要说了,这是他们城邑的事,我们不掺和。这不是夏城,也就没办法用夏城的对错来评价这些事。吃死者的脑子在夏城是大不敬,可在草原部族却是对死者最大的哀思,天底下的事,还不是以夏城的规矩去评定对错的。”

    “我不在乎谁是首领。我要见的是月城的首领,不是某个人。谁是月城的首领,我们就带着礼物去见谁,谁就是夏城的朋友。”

    随行的那人叹了口气,小声道:“可是姬夏,要不是咱们今天出现,那个女孩可能已经死了。真可怜,咱们……”

    陈健啧了一声道:“行啊,你是吃饱了都学会可怜了?我问你,那你说咱们杀了那么多草原的人,那么多西戎人,他们有没有妻子儿女?他们的妻子儿女可怜不?要不要以后打仗的时候你就不去杀了?蹲在家里最好了,是不是?”

    那人急忙摇头,陈健在军阵中十分严厉,可平日里还是和众人嘻嘻哈哈,从未有过这样重的说话,心中有些害怕,忙道:“不不不,我才不蹲在家里呢。”

    说完之后,却又嘀咕了一句道:“可是西戎人和草原部族还是不一样吧?我……我没可怜西戎人,但我现在看到她了,所以就……”

    陈健皱眉道:“行了,我知道了。她父亲病了,早晚要死,可是偏偏又如她说的那样受族人爱戴,她父亲又是个将城邑的一些事交给其余人分管的人,换了谁当首领城邑还是一样。就像咱夏城的一些小伙子,喜欢一个姑娘,顿时觉得姑娘家屋顶上的燕子都比别人家的要好,连带着也喜欢屋顶上的燕子。如今她父亲就是那姑娘,她就是姑娘房顶上的燕子。她这次不死,下次也得死,咱们眼睛看不到,你就当她没死就是了。”

    可能陈健怕自己的这番话让这些尚有淳朴观念的人难以接受,叹息道:“这不是在夏城,也不是和西戎人草原诸部打仗。害她的人是不是也是咱们的亲族?这要是西戎人或是草原诸部干的,你说我会不会管?就像是当年卫河的叔叔一样,你说卫河的叔叔可怜不?我看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上次卫河的叔叔逃来的时候,可没见你说这些话。”

    “我问你,除了这是个女孩子外,这件事和卫河叔叔逃到河阴城那件事有什么区别?你要真有那心,当时就该可怜卫河的叔叔。要么你就学你哥,为了弄清楚心里的疑惑,司寇也不当了,什么也不要了,风餐露宿跑到千里之外只为求个答案,你要不要试试?这样吧,我给你送到西戎人的聚落里,你去找个好看的女孩子,她爹被咱杀了多可怜啊?你去可怜可怜她呗,顺便理一理你心中的疑惑?”

    那人羞赧地一笑,低头道:“我知道错了。我可不学我哥,我也真没可怜西戎人……”

    陈健笑着摆摆手,他也不是很在意,示意这件事就过去了,拍马向前。

    那人回头又看了一眼在后面的女孩,叹了口气,将头扭过去,嘀咕了几声,终于转过身,不再多看。

    身后,女孩用柔弱的手指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和灰尘,发钗散乱,汗珠滑落的地方露出了粉嫩的肌肤,虔诚而又满怀期待的站在烧焦的原野上举目眺望,希望可以看到在焦黑的原野上绽放出奇迹——那朵可以治好父亲病的花。

    在陈健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她还是扭过头,默默地看着陈健的背影,忘着死里逃生的原野,嘴角露出了浅笑,冲着已经看不清的身影躬身轻道:“谢谢你。等我回去,你会告诉我这火到底是怎么熄灭的吗?”

    想要回答的人听不到,自然也看不到女孩灰尘蒙蒙的脸上露出的期待。

    许久,女孩收回了目光,嗅着空气中的烟火味,虔诚地祈祷着,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火……一定是因为那朵花就要开了才点燃的,祭祀说那朵花可以让人活下来,这火一定是上天要来毁掉它的。如今火被他熄灭了,那花一定会盛开的……”(未完待续。)

第三章 权利(上)

    沿途而行,山火逐渐熄灭,原本山火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尤其在秋天或许会烧上几十天,然而这个可以采到“药”的山谷位置很好,下风向是一片湿地,火终于不再蔓延。

    药本来是治病的,在这里却成了杀人的幌子,陈健觉得那女孩子的运气真的不错,要不是自己带着人顺路经过,或许就不是一场火的问题,或许会被石矛刺死扔到兽穴中……虽然都是死,被火烧死那个女孩或许还能认为是不可抗的自然伟力,总不至于临死前看到杀自己的是熟悉的人以至带着震惊和怨恨。

    至于自己和族人也差点被烧死的事,陈健并不在意,因为自己没死,只要没死,那么接下来还要继续挂着善意的笑容继续谈笑风生,毕竟下手的目标不是自己,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谁是首领,陈健就会对谁微笑。至于这个首领是某种道德意义上的好人坏人,他不在乎。

    离开夏城终于看到了权力斗争,而权力斗争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这个时代,陈健并不震惊。

    权力斗争几乎是伴随着阶级和国家雏形出现的。

    哪怕是被人称道的氏族联盟的禅让制是权力斗争的结果,为了抵御外族、治水、修筑河堤等原因几个氏族联合在一起,总要有个人统领诸族。

    所谓禅让,就是你当了首领我们都支持,好好干,等你一死,我们这些实力强大的氏族首领也有机会。

    这种闹剧在前世的中外历史上不断循环,袁大头时代也不过是复刻了尧欲传子丹朱而被舜取代的故事,传给儿子结果手下的人一听就呵呵了:你当大总统我们支持,等你一死我们也能捞着干一干,你传给儿子我特么认识你儿子是谁?

    这种权利的斗争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当不是氏族联盟而是以单姓为主的时候,斗争在同姓亲族之间展开,即便确定了血缘继承,也要经历兄终弟即再到传位子孙的漫长过度,因为兄弟总是比儿子大,掌握的权利也更多。

    而分散权利的城邑联盟则会上演另一幕变形的斗争:与之类似权利构架的落樱神斧华圣人想当皇帝当不上,因为直到林肯时候刺客才有资格喊出打死独栽者的口号,再到二战前议员们还在抨击罗斯福扩大政府权利与墨索里尼希特勒无异。

    这种不同的表现形式蒙蔽了很多人的眼睛,却没有透过现象看到其中的本质,利益之争,也就是所谓的广义阶层斗争的变种版本:都在分蛋糕罢了,区别无非是不同阶层之间分?还是同阶层之间的狗咬狗?还是通过对外战争以民族的口号让内部低阶层的人也能分到一点外族的汤水?

    月城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陈健也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月城是否就是这个名字,但他姑且就这么叫。

    他不是很相信一个步入阶层社会城邦雏形的首领会如此的单纯,所以他还只是在观望,不想惹火烧身。

    “这次去月城,你们谁都不要讨论被火差点烧死这件事。我带你们出来,你们都是我很信任的人,也都很年轻,就像早晨的太阳,夏城终究要靠你们的。”

    一行人心中暗喜,齐声称是,在路上都不再讨论这件事,转而谈论起一路上的见闻。

    等到终于看到忙碌的人,陈健知道距离目的地只有二三十里的路程了,因为没有车马情况下,人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城邑三十里之内。

    找了条小溪清洗了一下身上,衣衫被撕破,上面满是灰尘,索性在河边洗了洗一群人光着身子等着不算暖和的太阳晒干。

    在衣服还没有完全干燥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一阵喧闹声,这些人虽然被陈健下了禁令不准讨论那场大火的事,可是却不代表他们已经遗忘了,于是纷纷冲到岸边拿起了武器。

    很快树林中出现了三十多人,没有携带武器,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肤色就能看出来一定是脱产很久的人,至少没有被晒得很黑。

    男子身体修长而又匀称,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是个美男子,脸上带着让人信任的笑容,姿态颇有气度而又不失强壮的体魄。

    “你们是夏城的人吧?我听族人说看到你们骑着马,就猜到了。我是城邑的祭司月轮,来迎接你们的。”

    这个轮,当然不是车轮的轮,而是陶轮的轮,陶轮的出现远比车轮要早,没有陶轮就难以快速地捏制完美的陶器,夏城的轮用的是陶轮的表意而已,从名字就能猜测出来这个祭司的父母应该是城邑的陶匠。

    陈健急忙把衣服遮在身上,他万万没想到这次会面会是这样的情形,自己和随行的族人全都衣衫不整。

    月城的人显然已经经历了很久的文明生活,他们没有笑,而是在祭司的命令下转过身去,让陈健等人穿好了衣衫。

    穿好之后的见礼很客气,月轮有些狐疑地看着陈健等人的衣衫,疑惑道:“你们这是……”

    “来的路上遇到了山火,差点被烧死。”

    “山火?这时候有没有雷电,怎么会有山火?你们是在哪遇到的?”

    “就在那边的山谷,还遇到了你们首领的女儿,好在人没事。”

    月轮一听,满脸惊慌,大叫一声道:“坏了!月玫是去给首领采药的,遇到了山火,那草药可怎么办?她人呢?”

    “还在那里等着呢。”

    “占卜只说会有草药出现,可没说会有山火……这样的天气,这火肯定不是天火,难道是人放的?”

    月轮哎呀了一声,回身道:“你们赶紧去接月玫回来,剩下的人随我先回城邑,看看谁不在!老首领重病,这时候恐怕有人会做些坏事!”

    后面的几个人一听急忙离开,月轮颇为不好意思地冲着陈健致歉道:“实在是出了些事,几位先随我回城邑,换一身衣裳。老首领重病,难以招待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陈健点头道:“没什么,正要去看望一下月城的首领。你先忙你的事。”

    再多的话陈健也没有多问,随行的人也闭口不谈,不过心中都有疑惑:难不成祭司月轮并不是这次的主谋?那场火是另有人点的?”

    陈健却连想都没想,是与不是与他无关,保持着应有的姿态,和月轮闲聊了几句,称赞了一下月姓氏族为历法做出的贡献,询问了一下月城是否接到了粟姓氏族的邀请之类。

    “姬夏也是前往粟城的?本来首领已经准备启程,但是不想却忽然发病……”

    陈健哎了一声表示哀痛,随后问道:“轮,首领对这次冬狩的事怎么看?”

    “支持。卜辞说这一次能够结束兄弟亲族间的纷争,是极好的。羊群需要一只头羊,否则水旱、蛮夷这些,会让族群越发削弱。我曾听姬松说起过姬夏战胜草原部族的事,虽然没有去过夏城,却也能想到夏城必是一座大城。娥姓氏族在你们附近?”

    “对啊。”

    “老首领年轻的时候曾见过娥钺,我们氏族和数姓氏族一同掌管历法,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姬夏应该还没出生,不过我也听过你们氏族很久前从大河两岸迁走的故事,是该回到亲族当中了。”

    陈健感谢了一声,这声感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是再和月轮互相沟通。月轮这么说,除了真正的赞赏之外,陈健估计也是看到了自己随行的人不少,所以判断出了自己对这次冬狩的态度。

    他带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每一个都很精壮,又有战马铜兵,训练过很久,自然与众不同。虽然只是千挑万选出来为夏城撑面子的,可这面子却不是随便一个城邑就能撑起的。

    月轮看着陈健佩戴的铜剑,赞许几声后,叹息道:“夏城远在西北抵挡草原蛮夷,可是如今在这里却有一些部族和那些蛮夷走到了一起,忘却了当年的誓言。即便我们城邑当中,也有不少人不支持这次冬狩首领相会,哎……”

    一声叹息,似乎无奈,却也在告诉陈健他自己是支持的,反对的是别人。

    之后的对话问答中,陈健大致听出了月城的种种情况,虽然都是一个姓氏,但是和卫城不太一样,月城的很多人并非是同一个家族的血脉,只是姓氏相同而已。

    权利构成则是首领负责,下面有人分管各项事务,实际上也是各个家族之间支撑起了整个城邑的权利构架,首领也非是世袭的,而是需要城邑内的各个家族共同推选。

    陈健估计这种情况是老首领故意为之的,这个时代男女都是延续血脉的,甚至一大半的部族仍然是以女性作为血脉延续的基础。

    既然月城的首领发现自己难以生育,还不如尽可能地将权利分散下去,互相形成平衡与制约,甚至故意让女儿一点不接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懂的越多死的越快,尤其在自己没有绝对压倒性的实力之前。

    反正只求自己的血脉在人世间延续下去的话这样做是做好的选择,这样一来最有竞争力势力最大的那个却会因为其余人的制约和防范最难成为首领,尤其是互相间勾心斗角的多了,索性推选不谙世事的首领女儿也比选个强势的首领强。

    带着种种恶意地猜测,陈健踏入了月城,他是希望看到一个满满小清新的三代之治天下大同的世界的,奈何这只是幻想,尤其是在走出夏城放眼看真正的世界之后。

    ps:今天开始正常更新了,忙完了。欠下的6章会逐渐补上。(未完待续。)

第四章 权利(中)

    月城整个城邑呈一个不算太规则的圆形,大约是象征着月亮,在城邑的周围坐落着几个小村落,站在高出看起来像是环绕月亮的几颗星星。

    陈健走过几座大河北岸的城邑,他们的房屋都有很深的地基,大约是因为大河经常泛滥,淤泥留下后就在原本的地基上继续搭建;月城距离大河有些远,因地制宜也改变了房屋的结构,地基不算高,类似于一个个碗扣在地上。

    屋子大多都是茅草的,最大的建筑是祭祀场所,那里有一片空地,比夏城的祭祀场所要大,多年积累下的经验让这些人可以盖出很大的屋子,结构精巧不会垮塌。

    城邑内的贫富分化已经很大了,因为他们可能是比较早脱离氏族共同生活的,但仍旧以家族血缘作为纽带互相连接,这一点和夏城不同,因为陈健在夏城一直在分化氏族和家族。

    进城之后,陈健等人被安排下住宿休息的地方,看来这里已经靠近文明的中心,城邑间往来比较频繁,接待的井井有条,住宿的房屋也很干净,墙壁的黄土很干燥也很结实,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比之夏城那些动辄开裂的黄泥要细腻,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月轮在道歉之后便先行离开,很快外面响起了牛角号的声音,透过门向外看去,很多人走向了祭祀的场所,大约是在召开部族间的聚会。

    陈健叫来随行的人,从包裹中拿出一些好玩好吃的小玩意,让他们去月城找人随便聊聊。

    人都是好奇的,尤其是在这个大部分人一生都没有离开百里之外的时代,即便夏城人的习惯风俗和他们一样,也会吸引很多的人。

    之前经过的那些城邑,就是用这种办法询问了很多的事,推敲出城邑的状况,真实往往隐藏在细节当中。

    随行的人已经轻车熟路,拿着小风筝、小风车、糖、糕点、铜刀之类的小东西,或是找人闲聊,或是假装换取城邑的特产,很快吸引了不少的人。

    陈健躲藏在屋子里悄悄观察着,暗暗盘算着这一路上经过的城邑村落,哪些是可以争取支持的,哪些是漠不关心的,以及哪些是绝对反对的。

    任何事都是一点点积累出来的,这一次太重要的,一旦夏城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融入文化圈,那就要再等十几年的时间才行。

    随行的人不理解陈健的目的,做起事来却不会含糊,尤其是经过这一路的练习和实践,与人交流时都在旁敲侧击地询问。

    天黑之前,这些人纷纷回到了屋子,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按照顺序说出来。

    “城邑的首领的确如月玫所言,很受族人的爱戴,尤其是城邑中几个掌管事情的家庭都支持首领。”

    “首领在一个月前忽然重病,这几天一直昏睡没有醒来,城邑的事情暂时由类似咱们议事会的人来决定,势力最大人数最多的家庭,就是月轮的家族,他是城邑的祭司,同时管辖着负责惩罚那些违反法度的人。但是他占卜的很准,以前有几次差点被其余氏族打败,就是靠他的占卜获胜的,因此大家十分信服他,也有点惧怕他。”

    “城邑首领是个很公允的人,很早之前就说自己年纪大了,需要找一个人接替他成为城邑的首领,虽然还需要大家推举,但是他的指派也很重要,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看法。”

    “月城的很多贤人,也就是类似咱们推选出可以为官的那些人。很多贤人都被首领找过,认为他很有能力,可以在他老去后成为首领,甚至可以在他没有老去之前先帮着处理城邑的事物。”

    “然而……月城的贤人似乎都太贤了,他们都拒绝了……我觉得他们这么做不好,既然自己有能力,可以带着城邑走的更远,为什么不去当首领呢?这一点就和咱们夏城不太一样,这里的人觉得推辞不当首领很贤,可要是在夏城大家推选当官员他却不当,大家会觉得这个人很不好……”

    陈健微笑着听着这些年轻人用自己灌输的夏城的三观来评价着月城的故事,并不会觉得可笑,相反时不时还夸赞他们几句让他们畅所欲言。

    可是听完之后,陈健又觉得有些不太对,似乎有什么问题,却又一时间想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

    “你们问了那么多人,可有人说他们的首领举荐月轮成为下一任城邑的首领?”

    几个人摇摇头,也有几个人点点头。

    “我听说是没有的,但是也有人说有,说是首领偷偷找的月轮但是被月轮推辞了之类的,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推举别人都是当着众人的面,为什么唯独月轮要悄悄的?再说悄悄的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陈健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啊,这种悄悄的话传到外面,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悄悄的人根本就不想悄悄的。你们说为什么首领举荐的那些人都拒绝了呀?”

    姬松的弟弟挠头道:“我觉得啊,这就是姬夏说的人想东西的区别。好比吃脑子和尊重尸体的区别,他们可能觉得推让是件很好的事?那么问题就很明显了,肯定是月轮觉得老首领不推选他,然后趁着老首领重病想要害死月玫,这样……”

    说到这,他似乎也觉察到不对,陈健哈哈笑道:“你都能想到的事,被人就想不到了?真要是那样,城邑的人都会猜测是月轮害死的月玫,他还会得到众人的信服吗?”

    姬松的弟弟挠着头,他也有了一样的疑惑,陈健叹了口气,将众人叫到一起,派了几个人在外面守着。

    “月城的事,咱们不要管,但是不管归不管,可要学到些东西才行。你们说那些人都推辞当首领,我觉得可不只是他们觉得这样很贤这样很好。老首领推举的那几个继任首领的人,是不是都不是城邑里最大的家族?”

    “嗯,不是,都是些年轻人,家里面也不是很富足,但是的确可以做好自己管的事。有个人家里只有自己,父母都死了,原本是个捏陶的,后来烧出了不一样的陶,据说比娥城的黑陶还要好;还有个孩子没有父亲,据说是母亲年轻时在外与人野合生的,但是他母亲说是自己做梦梦到了吃了一只鸟之后就怀孕了,这个我是不信的。”

    陈健笑道:“你们看,如果推选了这些人当首领,他们真能当上吗?老首领一死,月轮这些家族势力大一些的,会认同这个首领吗?不认同便做不好,做不好可能会被众人推下来,甚至可能会被众人流放出城邑,那么他们当然不愿意去当这个首领了。这就像是我们去打猎,第一个飞起的鸟总是最容易成为羽箭的目标的,我看他们未必比咱们夏城人要贤,只是不得不贤啊。”

    几个人似乎听懂了,暗暗觉得身上有些冷,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姬松从外面回来后变得心灰意冷,很少再提氏族间团结一致有如当初一样的话了。

    也有几个人觉得:“姬夏不应该把这些事告诉我们,我不会这么做,可总有人会这么做的,他这么说,夏城以后会不会也要这样呢?可见姬夏还是个公允的人,这些话他本来可以不说,偷偷教给他将来的孩子或是亲人,这些东西不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

    可陈健还是说了,说完之后,又道:“可见这个首领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好首领,否则他只需要将首领的位子举荐月轮就好,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事?”

    摇了半天头,陈健哎了一声道:“这样的事,迟早也会出现在夏城,我希望你们都擦亮眼睛,看清楚一个人。夏城的好与坏,大部分也是其余氏族的好与坏,但难的是分清楚好与坏。”

    姬松的弟弟心中又有了疑惑,问道:“姬夏,可你说过,一个人即便是坏人,可是装了一辈子好人,那么在他临死的时候就是个好人。就像是咱们养的狼崽子一样,有些已经不吃肉了也不会撕咬咱们养的鸭鹅了,不管是被打的怕了还是忘了,结果都一样,那你说它到底是狼不是狼呢?”

    这回轮到陈健无奈了,想了半天道:“我说过这话?”

    一干人都点头证明他确实说过,好半天陈健才道:“人和狼不一样啊。狼怕了就是怕了,我要是狼,倒是可以假装怕了,然后你们让我看着雁鹅别被黄鼠吃掉,等到这时候我再张嘴。这就是其中的区别啊,用木炭画人容易,可要画出人在想什么却难啊。总之,擦亮你们的眼睛,多看看多学学,将来认清楚人就好。月城的事,咱们不管,也不准将这些话传出去,否则……”

    “我们不会传的,在祖先前盟誓过得,传出去要被收回土地作为奴隶的。”

    又讨论了一阵,陈健便让众人休息,该出去喂马的喂马,自己则琢磨月城这些事,首领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了半天,仍旧没有理解其中的动机。

    “难道是我把人想的太赤棵了?”

    有些自嘲地想了一天,第二天中午,月轮派人来请陈健。

    “姬夏,众人有请,您作为夏城的首领,希望您去和城邑中的长老一起,决断一些对错。”(未完待续。)

第五章 权利(下)

    陈健心里咯噔一下,他是一点不想趟这浑水的,然而这浑水还是找到自己身上了。

    身为局外人,他是没有资格决断月邑法律意义上的对错,但在法律和道德还没有完全分家的时候,首领和老人是可以用道德去评价一些法律难以决断的事的,或许月邑的人就是因为这个才找到他。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身边的几个人示意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陈健点头就看到几个人悄悄将短剑藏在怀中,被他轻打了一下手背示意不要携带,反正这是人家的底盘,这要是有什么事这几柄短剑毫无意义,还不如大度些。

    随着引路的人走到了城邑的中心,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衣衫、面色、胖瘦各有不同,基本可以看出这不只是权利高层的游戏,而是一场整个城邑的大型集会。

    昨天见到的几个月邑的实权人物和富庶家庭的人都已经聚在那里,一个人正在质问月轮。

    “轮,你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出了极大的事,才可以召开城邑的大会,有什么事是不能在议事会商量的?”

    月轮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朝着众人喊道:“月邑是大家的月邑!难道只是吃肉的人的月邑?吃粟米的人就没有商量大事的资格了吗?”

    在这个政治参与度很高的氏族末期,在这个权利逐渐在小圈子中轮换的政权初期,这样一番话很自然地引发了月邑中人的共鸣,纷纷敲打着自己手中的陶盆以示支持,大声叫好。

    陈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顿觉这个月轮绝非善茬,这是要挑动众人来反夺权利,很显然在小圈子内他应该不占优,所以才发动了月邑的居民,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权利圈子的内外对立了起来,毕竟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吃粟米的而非吃肉的。

    那几个之前发对月轮的人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更恨,他们之前与月轮只是圈子内对立的关系,谁输谁赢都有潜规则,无非就是剥夺权利,因为每个人都担心自己失败,因此早留后路。

    而月轮则是彻底打破了这个规则,将小圈子内部的事放到了外面,如此这般这就不是简单的对立了,这是要砸锅掀桌子,用了这么久才让权利在小圈子内流通,可经过这件事之后全都毁了。

    陈健暗暗摇头,心说这个月轮只怕也是背水一战了,他肯定是在圈子之内树敌太多所以才会想到用月邑的众人来打破圈子,毕竟任何一个妄想成为首领的人都不可能放任国人议政这种事发生。

    虽然摇头,但是陈健很看好月轮,很显然下面的人更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月邑和夏城以及大部分城邑一样,军队是由国人组成的,而且比例极高,不是后世数千比一的比例,而近乎是全民参与。

    显然反对月轮的人也听到了民众愤怒的呼声,知道愤怒和支持之下的狂热有多么可怕,终于不再反对。

    没等那些人说话,月轮朝着下面压了压手,凭借刚才的那番话,下面表示支持的人竟然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瓦盆,四周顿时静谧下来。

    那几个反对的人想要反驳几句,月轮却果断在他们开口之前说道:“这一次首领昏迷不行,月玫差点被火烧死,要不是夏城首领相救,只怕这时候已经被烧成灰了!难道这还不是大事?”

    “如今城邑中的老者都在这里,还有姬夏,首领在昏睡前曾说过的,支持都粟族冬狩的事,那么既然都是兄弟亲族,夏城的首领至少是有资格评论这件事对错的,因为只有睿智的聪颖的才会成为首领。你们虽然反对冬狩,可这是老首领支持的,让这些老人和姬夏来评判一下,大家说好不好?”

    下面一阵叫好声,陈健咬牙切齿地看着月轮,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番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意思是月轮是支持他所支持的,至少在冬狩这件事上是一致的。

    陈健坚决不信对面那些人全都是反对的,但月轮抢先说了这番话,又占了先机,让陈健和对面那些人对立了起来。

    欢呼声中,陈健果断站出来,冲着下面的人行礼道:“月邑的诸位兄弟姊妹,我是姬夏,夏城的首领。你们见过我们的马,也见过我们的青铜,咱们同样的发饰同样的语言,并不陌生皆为亲族。”

    “我虽然是夏城的首领,可并不能评判月邑的对错。在夏城,出城走路是要靠在左手边的,可在月邑却是靠在右手边。你们在月邑做得对,在我夏城,只怕要被脱下裤子抽鞭子呢……”

    他打趣了一声,下面众人都笑,小声嘀咕着夏城的不同,陈健却也利用一件根本不存在的规矩化解了尴尬,随行的人都想:夏城什么时候有这么条规矩?

    忽悠完之后,陈健又次行礼道:“再一个,兄弟间的对错是外人不能评判的。什么是兄弟?家庭之内,兄弟便是同母所生的;月邑之内,月姓人人都是兄弟;若有蛮夷存在,那么夏城、娥城、粟城这些大河两岸城邑的人都是兄弟。这件事只在月邑之内,这是你们兄弟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又怎么评判呢?就算你弟弟做错了,一个外人冲到了你家里打了你弟弟,你这个做哥哥的难道还能拍手说打得好吗?要是那样,只怕你妈妈要扇你大嘴巴了。”

    两个理由说完,下面的人都赞许点头,陈健再次行礼后退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人,丝毫不去看台上几个人的目光。

    站在那里,陈健已经打定主意,一言不发绝不惹火烧身,局势明朗的时候再选择阵营,获取冬狩时候的支持。

    就在他如老僧入定吧站好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女孩子很小的声音。

    “姬夏……你能让火烧不到我,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救救我父亲吧?那天的药草我没有采到,你……你有办法吗?”

    陈健侧着头瞥了一眼,发现月玫肿着眼睛,满脸憔悴地站在一旁,与初见之时满怀希望的模样全然不同,显然刚哭过不久,脸上的泪痕被风吹的久了,竟然在滑腻的皮肤上留下了粗糙,嘴唇淡白有些干裂。

    只是那双眼睛在看到陈健后又变得明亮起来,希望看到陈健点头,然而陈健却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月玫立刻失望了,视乎有些不敢相信,她觉得陈健很厉害,肯定会有办法,可是……可是竟然连他也没有办法吗?

    陈健心里却想:“站在这个台子上的人,全都巴不得你爹速死,就你一个希望他活。我就算有仙丹,这时候也绝不拿出来。”

    头摇的如此鉴定,断绝了月玫的希望,陈健转过身安慰了两句,便又继续观看这些人的表演。

    台上的人每一次发表意见,下面的人就会用叫好或者嘘声来表示支持和反对,这时候月轮已经占据了上风,正把一个人逼的跳脚大骂。

    月轮哼笑道:“青臀,叫骂可不是议事,这里是城邑中心,不是在你的家里。我问你,前天你们家的几个人去哪了?为什么正好是在月玫被火烧的时候不在城邑?”

    陈健听着这个名字没忍住笑出声了,以为月轮在故意侮辱对方,可是下面的人却习以为常,并没有对这名字有什么看法,相反对自己的笑很是好奇。

    陈健反应了半天才理解过来。

    这不是贱名好养活造成的现象,而是这个时代词汇不丰富条件下的起名办法,不管哪个文化圈都是一样,斯密斯姓氏的铁匠、有陶为姓的氏族、蚕蛾为荣的城邑,都是如此。

    青臀,很显然月轮的这个对手屁股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淤青,这是父母最容易起的名字,并不可笑,夏城也大多如此。

    即便前世到了春秋战国时代,贵为国君的人名字也未必多好:克段于鄢的郑庄公名叫寤生,很直白就是难产儿的意思;鲁成公叫黑肱,也就是胳膊肘上有块黑色胎记。

    即便是孔圣的弟子,名字也未必多好听:冉由名叫求,翻译过来就是小棉袄;公西华名赤,也就是小红;及至于圣人自己,那更是她母亲去丘山祈祷与人野合,出生的时候取了个纪念意义的名字——放到陈健前世做比喻,类似某个孩子被母亲取名为“某某快捷酒店”一个概念。

    正因这样,这才有了之后的男子二十沐冠而字、女子十五及笄而字的说法,因为名其实就是现代人概念的小名,长大后再叫出来实在可笑,也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

    至于说历史上那些霸气的名字,不是因为他们的名字多好,而是因为他们创造了功绩以至于让这个字变得更有意义。姬夏,固然粗俗,可是周公旦听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小名叫晨晨”的孩子;轩辕,也无非是车的意思。

    是他们创造的历史赋予了他们的名字不同的含义,而非名字本身;磨掉后世历史的传说置身于那个时代,轩辕之类的名字稀松平常,丝毫没有王霸之气,单单夏城新出生的孩子就有一堆取名叫车的。

    就现在看来,各个氏族还没有名与字分开的概念,基本上一座城邑的名字就是一座动植物园再加劳动生产场景。

    正因这样,月轮直呼对面人的名字才没有引发哄笑,而陈健的笑也就变得格格不入,那个叫青臀的人不明白陈健笑的原因,却感觉到这笑容有些不对。

    加之陈健又是被月轮请来的,再看陈健的时候眼中竟然有了些敌意,陈健悔恨不已,万万没想到自己绷了这么久毁在一个名字上。

    瞪了一眼陈健,那个名叫青臀的人大声道:“我的人为什么不在城邑?大前天老首领不是清醒了一阵,每个人都被叫到屋中交代些事,他让我派些人出去寻找些草药!”

    月轮哼道:“去找草药?你说去找草药就是去找草药了?我说你是去放火了也说不定!反正老首领如今昏睡,你怎么说都没人知道真假!前天可就你们家的一些人和奴隶不在城邑!”

    “你胡说!我为什么要烧死月玫?我看你是想当首领,怕大家推选月玫,这才放火要烧死他!谁不知道你月轮的势力最大?”

    月轮深吸一口气,走到台下的众人面前,沉稳而缓慢地说道:“幸好前天月玫被姬夏救出,否则他真的烧死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是我干的?如果大家都觉得是我干的,我难道就不怕大家把我驱逐出城邑吗?”

    下面的嘀咕声开始大了起来,每个人都在琢磨月轮的这句话,一时间难以决断。

    除此之外,下面的人也被这件事震惊了,他们本以为那场山火是偶然,可却没想到这是一场人为的火,竟是要将首领的女儿烧死!

    终很多人一世,他们都没有经历过甚至没有想象过这样的事,震惊之余是愤怒,更是对自身安全的一种不安。

    那些人可以这么对月玫,难道将来就不能这么对自己吗?

    在众人难以抉择的时候,月轮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指着天空喊道:“我月轮在这里冲着天地和祖先盟誓,即便大家推选我当首领,我也会推辞,我这一世绝不会当月邑的首领,只求为月邑占卜祭祀掌管刑法。如有违背,便让天雷落下将我烧死!”

    “老首领大家都信服爱戴,我是期待老首领能够好起来,可占卜却并非吉兆。如果老首领真的……真的醒不来,我也不会去当首领!”

    下面一片叫好声,对月轮的话深信不疑,因为月轮是当着众人的面盟誓的,这样的誓言一旦违背,族人都会反对。

    情势急转直下,月轮擎着被咬破的手指,恶狠狠地看着青臀,喝问道:“你敢这样盟誓吗?你敢说你不想当首领?”

    青臀万万没想到月轮会做的如此之绝,楞了一下,狡辩道:“盟誓和这个有什么关系?难道盟誓了你就能说是我放的火吗?”

    月轮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质问:“你敢这样盟誓吗?你敢说你不想当首领?”

    青臀步步后退,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一直在那里说不是自己的人放的火,他是月轮最大的竞争对手,两人在月邑的经营相差无几略占下风,正因如此他才不可能如月轮一样盟誓,因为他的确想当首领,而一旦盟誓就断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在月轮如此的逼迫之下,他躲闪的是盟誓,却被下面的人认为是放火那件事,嘘声阵阵。

    月轮将青臀逼到角落的时候,忽然转身,青臀感觉压迫顿松正要说话,却听到月轮冲着众人大喊:“他为了当首领,可以烧死月玫;难道他当了首领,就不会这么对我们了吗?当初他掌管土地分配的时候,难道分给自己族人的不是最好的土地吗?这样的人,难道可以让他当首领吗?妄图杀掉城邑中人,按照城邑的法度,应该怎么办?”

    质问之后,下面众人呐喊道:“按照城邑的法度,这要被处死!”

    “对,用石头砸死他!”

    “他就像个虱子一样只知道喝我们的血,不能让他当首领!他能烧死月玫,也能烧死我们!”

    “真要打起仗来,他不会像老首领那样最后退走,一定会把我们扔下就跑的!要不是那次大战,老首领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女儿?”

    “砸死他!”

    人们叫喊着,却没有立刻动手,只是愤怒,偶尔和前面的人有些推搡,局面还在可以控制的地步。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忽然飞出了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一个愤怒叫喊的人头顶,顿时流出了鲜血,人群中一个声音夸张而惊恐的孩子声音喊道:“完了!他这是要先砸死咱们这些人啊!快跑吧!我们不砸死你了,你当首领吧……啊……我不想死……”

    远处的陈健看的有些尴尬,这样的手段老套却又十分管用,阴谋家用了几千年仍旧乐此不疲,此时的演技毕竟还有些拙劣,比之前世用命血祭差的太远。

    他有些可怜地看着远处正在试图逃走和辩解的青臀,再看看那些没有被孩童的牙语吓坏反而更加愤怒的人群,叹息道:“你和月轮可差得远了,死的不冤。”

    对于老首领之前的种种决定还是不明所以,陈健却以为这已经尘埃落定,在下面那群愤怒到极点的人马上要被引爆的时候,陈健回身问了身后的月玫道:“月轮有儿子吗?”

    月玫本想求求陈健不要让大家打起来,可没想到都已经乱成这样了陈健会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愣神之后下意识地回道:“有。”

    陈健不再多问,冲着身边的人喊道:“护着月玫,离开这。快!”

    喊完之后,又冠冕堂皇地冲着月玫道:“离开这里吧,这里很乱,女孩子小心些,别被踩倒,站在我身后。”

    伸出手将月玫拉在身后,随行的夏城年轻人立刻按照平时训练的那样密集地站成了两排,手挽着手站在一起,如同屹立在山顶的轻松,将陈健护在中间,一点点地向后挪动。

    愤怒的人群已经开始发泄怒火,就在几个人举起一块巨石砸向青臀的刹那,陈健伸出手遮在了月玫惊恐的眼前。(未完待续。)

第六章 等待

    从容退到了僻静的地方,月邑的喧嚣还在继续,暴怒之后变成了一种狂欢,青臀家族的粮食、奴隶和土地都将重新分配,每一个参与的人都心安理得,毕竟是青臀先做错了。

    陈健回头看了看月玫,她还是一脸的惊恐,紧紧地跟在陈健身后,哪怕只是错开了影子阳光照射在眼睛上,也让她有些不安。

    “你没见过杀人?”

    “见过。”

    “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陈健不相信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死人,见的多了也就不怕,前世的爷爷家在黄泛区,很小的时候可以从容地从膨胀而流淌着绿霉的尸体上跨过,这是时代的烙印,他不相信这个时代的月玫可以免除。

    月玫躲在陈健的身后,直到陈健停下脚步,这才藏在影子里叹息道:“我是见过死人的。可是……可是我害怕的是……大家愤怒的不是青臀想要杀我,而是愤怒于青臀要当首领这件事?”

    陈健点头道:“其实都一样,做了首领,杀的人更多,每个人都怕杀到自己头上,自然会愤怒。”

    “首领杀人……只要不是奴隶,总需要法度的,在我们城邑要让月轮按照法度去评定,奴隶不算人,这又不一样。难道你们夏城……你这个首领可以随便杀人吗?”

    “当然不是!”

    陈健急忙否认,实际上放眼所知的整个世界,没有一个氏族的首领拥有随意杀人的能力。

    “首领杀人,是不用刀的。你们西边有座城邑,就在从夏城来这里的路上,那里也刚刚乱过,族人们驱逐了首领。事实上那个首领不曾亲手杀过一个人,可他定下的规矩是每个人都要先耕种公田然后才是私田,不论田地的多少至少活着的人就要缴纳一定量的粮食,于是有些土地少的人生出了孩子,因为要缴纳粮食,孩子在长大之前又不能劳作,年头好还行,年头不好便要扔到水里溺死,死了便少了一份人头税。”

    “作为首领,他可亲手杀过一个人吗?但那些被溺死的孩子到底是被他们的父母杀的?还是被首领杀的?你们月邑也是一样,如果换上一个这样的人当首领,大家难道不害怕吗?”

    月玫似乎明白了,可明白之后觉得身上更冷了,这和她知道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不再说话,低头琢磨着听到的这一切。

    “你父亲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事吗?”

    “没有。”

    “你母亲呢?”

    “很早就死了,在今天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是这样的。你刚才说了这些,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城邑外有一片很大的柰子林,据说很久前那里打过一次仗,死了很多人。每年春天的时候,我总看到那里开满了白花,比别处的都多,微风吹过的时候纷纷落下,仿佛春天下了一场雪。我很喜欢那里,觉得这很美,甚至还唱咏过那片柰子林。但你今天说了这些,我忽然想到……那些繁盛的花朵,其实是那些死人的血肉?我一直看到的是花,却从不会想到那些腐烂的肉……”

    月玫的语气里满是感慨,陈健叹息道:“或许我今天不该跟你说这些?一直都不知道也是好的。”

    “不一样的。就像天明天黑。我要知道天明天黑不会因我而改变,那样的话,我可以自己认为闭上眼睛天就黑了;也可以认为闭上眼睛天还是亮的只是我看不到而已。但我现在呢?就像是一直有人在告诉我:玫,闭上眼睛天就黑了……于是我就信了,并且从不会去想别的答案。这是不一样的。”

    脸上泛起的无奈苦笑一闪而过,终于又冲着陈健躬身道:“还是要感谢你。你让我知道了我不喜欢的事,但我不喜欢的事不是你做的。就像我看到的杀人,可杀人的却不是我的眼睛。我从不知道城邑里还有这么多的事……以后,我又该怎么办呢?”

    她似在询问,又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陈健也没有多说,冲着几个人道:“你们送她回去吧,送到月轮那里,那里是安全的。”

    几个人应声而出,将月玫护在中间,月玫在离开很久后,忽然回头问道:“你是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还是知道却不想告诉我?”

    问出这句话,她便站在原地,并不挪动,陈健没有回头,半晌才道:“你以后还可以去那片柰子林,仍然去唱那曲你为柰子林唱出的词,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和从前没有任何的不一样。这样很好。”

    他没有回头,带着人径直离开,月玫愣愣地看着陈健的背影,回味着最后的那番话,在陈健拐过街角的时候喃喃道:“柰子林没变,可是我变了……”

    陈健没有听到这番话,直到回去后很久,才有那些护送月玫的族人回来告诉了他。

    “姬夏,你其实也有些可怜她,不是吗?”

    “杀猪的时候,猪也会害怕,也会流泪也会挣扎。我看到了也会可怜,却不代表我因此不去吃猪肉。月邑的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的了。月轮不是首领,但也没有人可以成为真正的首领了。”

    “可是……看起来还是有很多人反对月轮。我不太懂,但看起来反对月轮的人,就像是咱们夏城的狼皮啊、狸猫这些人一样,是和普通的族人不同的。”

    陈健想了一下,抽出了铜剑道:“月轮发动了月邑的人,而这些人就像是铜剑一样,是有双刃的。那些反对月轮的有势力的人,就像是木头。剑刃可以砍断木头,但也会砍到月轮自己,所以他需要用木头做一柄剑鞘,而那些木头也知道剑刃的可怕,明知道剑柄在月轮手中,他们也会和月轮站在一起用自己去做剑鞘的。”

    收回短剑,陈健笑道:“不过这些都和我们无关。无论如何,月轮是支持氏族冬狩的,看起来也会支持我,因为他之前利用了我,如果不想让我恨他,他会来找我的。”

    族人们将信将疑的时候,外面守卫的人轻声说道:“姬夏,月轮带着人来了。”

    陈健示意众人不要说话,安静站好,片刻后月轮走了进来,先是连连道歉道:“实在没有想到,城邑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次也多亏了姬夏,如果月玫真的被烧死了,不管我怎么解释,族人都不会相信的。让那种人当了城邑的首领,就像是一只猫钻进了老鼠窝一样,会毁了城邑的。”

    他冲着陈健笑了笑,转言道:“姬夏这一次前往粟城冬狩,我们城邑的首领还在昏睡,我还有许多的事要做,只怕也不能去。但这件事是首领之前就决定的,即便我们都不能去,也会选出一个人代表着月邑前去参加的。请姬夏再等三五天时间,一同前往顺路。”

    陈健苦笑道:“即便顺路,也只能到粟城。夏城并不是当初盟誓的亲族,到了粟城,自然和你们是不同的。”

    “姬夏这么说是不对的。虽然夏城不是当初盟誓的亲族,但是粟禾之前经过这里的时候已经将夏城的事告诉了我们,姬夏虽然没有盟誓,却带着夏城的人去救援卫城,这是许多盟誓的亲族都没有做到的事。以不到两千的士卒击败了近五千的西戎人,即便一些大的城邑也做不到。夏城又在西北防卫蛮夷,又种出了各种种子让诸族可以多出一些食物。”

    “二十年前夏城虽然没有参与盟誓,但这一次却是可以的。如今首领还在昏睡,但我相信,他醒来后知道这些,一定会告诉前往粟城的使者支持夏城亲族盟誓的。若是首领……真的没有醒来,我们城邑的长老会议事会也会同意的。”

    陈健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感谢道:“这真是太好了。我听说南方飞来的大雁连巢穴都是向南的,而我们从草原上抢掠的战马也喜欢对着北方的风嘶鸣。鸟兽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夏城的族人从大河两岸迁走了这么久,没有兄弟,孤单在草河沿岸,每个夏城人都希望能够回到大河,拥有兄弟亲族。夏城不是大城,人口不多,但也有一些小巧的东西。好的东西当然要和兄弟亲族分享,这是我们夏城能做的一些小事,还请不要拒绝。”

    陈健念叨了一些种子、车马之类的礼物,说是两年之内会送来,作为一种贿赂或是回报。

    月轮感激之后却并不满足,双眼盯着屋中随行人身上挂着的黑色小陶罐道:“我听人说,夏城有一种武器,可以借用雷电的力量,而且很小巧如同一个小罐子,难道这些勇士身上带的就是吗?”

    “对。”

    “姬夏能不能和我们换一些呢?我们距离夏城很远,就算是将来有违背盟誓的人成为了首领也不会去攻打夏城,但我们周围还有很多敌人……月邑虽然不是所有城邑最富庶的,但也有很多其余城邑没有的东西。”

    陈健感叹道:“我是希望能够和你们交换的,但是这是城邑的大事,需要我回去后需要议事会商讨才能决定。”

    月轮脸上顿时现出失望的神色,如今的交通条件,一来一回再商量,少说也要半年,很显然这是一种推辞。

    可陈健顿了片刻,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些人随身携带的倒是可以交换,这些我这个首领还是能做主的。但是这东西很危险,而且如果夏城真的参与了盟誓成为亲族,氏族之间皆为兄弟,哪里能够只给你们不给别人呢?等到了粟城,我会让人演示一番如何操练。至于说交换,夏城有可以逆水而行的船,往来并不需要多久,想来我回去后议事会的众人也会很高兴将这样的力量与兄弟亲族分享。”(未完待续。)

第七章 传言

    月轮这才高兴起来,或许在他看来,和外族打仗未必非要用这东西,但是如果自己派些人学会了,换来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城邑里恐怕再也没有人敢反对自己。

    他盘算了一下,心道:“这东西万万不能让城邑的人都会都有,一定要让家族里的孩子有而别人没有。换也不能换多了,越少越好……可惜不能说动姬夏在城里放一下,要是让城里的人看到,谁也不知道姬夏到底和我交换没有……”

    带着种种小心思,又和陈健聊了一阵别的,月轮便先离开。

    陈健在月邑又等了两天,月邑内的情势逐渐稳定下来,或许是月轮和那些小圈子里的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也或许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但至少现在小圈子里的人没有明着反对月轮。

    至于城邑的普通人,被分到的土地奴隶迷住了眼睛,称赞着月轮,并且认为自己为城邑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青臀的阴谋得逞,那城邑可就完了。

    月轮是个很善于借势的人,月邑中开始流传夏城的很多趣事和战事,各种神奇而难以想象的传说在众人中流传。

    譬如夏城人可以操控雷电,可以操控清风,甚至可以操控流水……那些平日笑呵呵总是拿出些小玩意交换的夏城人身上挂着的陶罐子,就可以毁掉一间屋子之类。

    陈健知道月轮是在造势,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和月轮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每个人都在猜测,是不是月轮也得到了那种有雷电力量的小罐子?

    在族人向他回报说月邑的各种谣言的时候,陈健笑呵呵地表示:“让他们继续传吧,要是有人问,你们就照实说。按照他们的理解,我们的确操控了风雨雷电,这是事实,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说的越多越好。”

    “可是……城邑里的人会不会觉得咱们是和月轮在一起?”

    陈健摆手道:“你错了,咱们不是和月轮在一起。是谁有首领的权利,咱们就站在谁那边。哪怕今天月轮死了,换了个人,那么这些谣言还是会传起来,只不过另一个不是月轮,而是那个新的首领罢了。”

    “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等两天。前几个城邑只是表示支持,但他们不会在氏族大会的时候提出来。咱们夏城不是当初盟誓的亲族,总不能咱们自己说出来这个提议吧?或许,月邑的人可以帮我们。去吧,继续说说咱们夏城的事。”

    众人离开后,陈健蹲在地上,拿着小木棍随意划拉着,他在盘算自己会得到多少支持多少反对。

    走过的几个城邑大部分支持,少部分中立,但这些城邑都是单独孤立的,数量也不多。

    他计划到了粟城之后,能够尽快找到一些对立的小的氏族联盟,最好是血仇不断的那种,站在一方的那边,反正离得远也打不到夏城。

    夏城十年内的定位就是个搅屎棍,售卖武器、青铜、药材、医术和教官等战略物资的搅屎棍,先帮助强势的一方获取他们的支持,再利用地理位置的优势挑拨矛盾和战争,打压强大的氏族,支持弱小的氏族,甚至于必要的时候,可以赤膊上阵。

    草河一带则要慢慢蚕食,不需要远交近攻,而是用文化侵略形成一个以夏城为中心的氏族联盟维持霸权。

    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一次氏族聚会能够混到一个类似“方伯”的名正言顺的称号,作为草河一带众城邑名义上的兄长。

    最坏的结果,就是入盟的事被否决,身份被接纳却没有被选为首领和商议大事的资格,只是一个纳贡臣服的氏族。这恐怕就要数百年的时间一点点发展,学一学前世殷商代夏、武王伐纣的故事了。

    即便做了能做的准备,结果也是不可预知的,等待结果是难熬的,在月轮给出承诺后的两天,陈健也难以忍受这种等待的焦躁了。

    在他感觉到焦躁的时候,月邑也从好容易得来的平静中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二次燥乱。

    清晨,陈健正准备再去和月轮谈谈的时候,一条消息传来:月邑的首领从昏睡中醒来了。

    首领醒来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城邑,因为他想让人知道他醒了,所以月邑的人便知道了,甚至一些人知道这条消息的时间比月轮还要早,这些人中包括陈健,因为大清早就有人来到了这里告诉了他这条消息,并且告诉陈健老首领虽然昏睡了很久,可是头脑十分清醒,似乎病已经完全好了,这一定是先祖庇护的结果。

    于是陈健立刻带着人离开了屋子,出现在了月邑城中,绝不给任何月邑的实权者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包括前几天刚刚给过自己承诺的月轮。

    离开屋子后,他立刻派人带着一些看望病人的小礼物去探望月邑的老首领,大张旗鼓让月邑的所有人都看到,并让人带去了自己的祝祷,希望月邑的老首领快些康复。

    老首领也用最快的速度回复了陈健,感谢他的看望并对之前的招待不周表示道歉。

    与此同时,留守在房间中的人也跑来告诉陈健:“姬夏,月轮的人去咱们住的地方找你了,就在你离开后不久。”

    “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在确定你一大早就离开后,他们也没有停留,只是让我告诉你一声他们来了。如果你知道了的话,就派个人去看看他,他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回报的人原封不动地将话复述了一遍,包括当时那些人的神情。

    这个消息陈健到底是否听到了,不在于他的耳朵,而在于他的态度。派人去联系月轮,那就是听到了、也是想听到。不派人,那边是没有听到,或是不想听到。

    陈健觉得月轮做的有些多余,在知道自己清晨就离开的消息后,他就应该明白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是他在月邑这些天中的第一次站队,之前他和月轮只是互相利用互相借势,却没有沆瀣一气也没有明确地表示支持。

    因为之前月轮占据了足够的优势,至少看起来已经胜券在握,所以那时候不需要站队,只需要互相间心照不宣即可。

    但这一次,虽然陈健还没有见过月邑的老首领,听闻的一些故事也都是让贤之类的美名,可是他能够从昏睡中醒来,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更可怕的是他能够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将他苏醒的消息传出来。

    一个敢于昏睡、并且能够醒来的首领,必然是一个极为自信能够掌控局面的首领。否则昏睡后就永远醒不来了。

    之前陈健就感觉有些不对,从那些让贤之类的名声上来看就很不对,他还以为是自己内心过于阴暗,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相反是他想的有些少。

    在城邑中躲避月轮向老首领展示自己态度的同时,随行的人也在疯狂地收集消息。

    这一次的消息不需要刻意去问,整个月邑就像是滚开的油脂中落入了一滴水,到处都响动着噼啪的讨论,炙热而又躁动。

    很快,夏城的人便听到了他们想要听到的消息,纷纷回来。

    “你们都听到什么传言了?”

    “我听说是老首领不是自己醒来的,而是月邑有人占卜后找到了草药,让他苏醒的。”

    “但是占卜的人并不是月轮,而是另一个人,一个很有贤名的人,曾经老首领推选他当下一任首领但他拒绝了。”

    “是的,他叫月隼,就是我说的那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据说他母亲梦到吃掉了一只鸟才有了他的那个人。在老首领推选他继任首领之前,在月邑就已经很有名气,占卜的很准。从管理漆树的人做起,分给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做的很受众人信服,晚上总是遥望星星,据说……据说他有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可以看的很远,因此也能够占卜,但是占卜比起月轮还是稍有不如。平日里为人也十分好,很受族人爱戴。”

    “我还听说他占卜出草药的消息后,差点被人杀死,可是他占卜出的消息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在传……说是月邑精通占卜的除了月隼,便只有月轮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将听到的消息说出来,有真有假,甚至有些就是月邑人的臆测。

    但不管真假,这些传言都让人想到一个可怕的真相。

    既然月隼占卜的能力不如月轮,为什么月轮占卜出的结果是大凶?为什么月轮没有找到能让老首领苏醒的草药?

    既然月隼占卜的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什么去采药的时候差点被人杀死?除了月轮谁还能占卜出这个消息?

    月轮的确咬破了手指盟誓自己这一世不会去当首领,哪怕众人推选他也会推辞,可是……可是月隼早在很久前就已经推辞过了,那可是老首领亲自推举的啊。怎么看,月轮当时都是被逼的,可月隼却是实实在在放弃的。

    这是很简单的推断,也是大部分月邑人的推断,因为这些推断和传言之间太过契合,以至于不需要太多的思考第一反应就会是这样。

    陈健遥望着月邑首领居住的地方,心惊不已,自己之前还在埋怨自己想的过于阴暗,可如今一看自己还是想的太浅。

    这些传言每一条都是致命的,因为月邑的老首领有着月轮无法比拟的威望,这一点就决定了这些传言的威力。(未完待续。)

第八章 背锅

    一环套一环,几乎可以说每一条传言单独听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连在一起却极为可怕。而传言这种东西,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是最容易传播的,陈健相信用不了一上午这些事就会传遍整个城邑。

    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陈健道:“姬夏,咱们怎么办?这些传言是真的吗?那个月轮……似乎不是一个好人?”

    族人评价人的方式仍旧是道德上的好坏,陈健想了一下道:“如果这些传言是真的,那他应该不是一个好人。咱们什么都不用做,等就是了。什么都不做,就是已经做了。很快会有消息的。”

    陈健带着族人在城邑中走了几圈后,便听到月邑召集城邑众人的鼓声再一次响起,并且有人来通知陈健,老首领邀请陈健去一趟,原因和上回一样。

    原因和上回一样,要做的事大约也和上回一样,但这一次陈健却极为小心。

    在使者离开后,陈健冲着族人说道:“你们立刻回去带着武器,点好火绳藏在树皮匣里,全都得准备好。”

    那几个人紧张地问道:“怎么了?难道……难道咱们因为和月轮走的太近,月邑的人要把咱们当成敌人?你放心,姬夏,我们这些人虽然打不过月邑这么多人,可是造成混乱抢马护着你逃走还是可以的。他们没见过陶雷,咱们还带了这么多的青铜剑……”

    陈健笑道:“咱们什么时候和月轮走的很近了?一切的事,都是再和月邑商量。之所以和月轮谈,是因为之前老首领昏迷,月轮是城邑的祭司,我不和他谈和谁谈?如今老首领已经醒了,之前和月轮谈的一切完全可以再和老首领谈一次嘛,反正我想月轮应该还没有将我谈的东西告诉首领,也免得他传话了,咱们自己说就是。”

    哈哈一笑后,众人仔细一琢磨似乎的确是这样的,道理很说得通,于是放下心,既然不是整个月邑的敌人,那么要保护陈健周全还是很容易的。

    各自准备好了兵器,跟随着陈健来到了上次去的地方,一群人队形整齐,前面又是几个膀大腰圆苦练很久的人,经历了夏城的四次大战,每每获胜的自信让他们很有几分骄悍。

    月邑的人很自然地让出了一条路,陈健让前面的人站到两旁,主动上前,眼睛扫了一眼,看到了精神矍铄但已苍老的月邑首领。

    按照这个年代的苍老标准来看,老首领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多岁,已经当得起一个老字……至少陈健的外祖母在四十的时候已经有了第一批孙辈。

    几日不见的月玫站在父亲的身后,满脸欢欣,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悲苦沧桑,远远地看到陈健冲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陈健踏步向前的同时,月邑的老首领也起身,两人相隔三步的时候便互相行礼,寒暄几句,首领称赞了一番夏城的士卒强壮骄横,陈健在看到老首领身后站了一群孔武有力的族人后立刻表示:自己带着人来,是担心有人会对老首领不利。

    两人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流,但在早晨陈健第一时间派人探望和拒绝了月轮的邀请后,便已经交流过了。老首领也没有如夏城人担心的那样认为陈健和月轮站在一起。

    在感谢了陈健之后,便让陈健站在一旁,还是几天前的场地,但场地内的气氛已经全然不同,月轮在场地的另一端,身边也跟随了不少的族人,并没有之前那样自信,甚至有些畏缩。

    尤其是老首领站起来展示自己已经完全康复后台下月邑众人的欢呼声,更让月轮的脸色变得难看,这样的欢呼和支持他需要用青臀的土地和奴隶才能换取,而老首领只需要平日的名声便已足够。

    陈健暗中打量了一下站在老首领身旁的一个年轻人,那应该就是传言中的月隼,年纪不算大,约莫二十多岁,古朴孔武的身形上是一张朴素的被太阳晒得发黑的脸,手掌粗大指骨有力,正冲着陈健颔首致意。

    台下众人的欢呼声停歇之后,陈健以为立刻会是一场暴风骤雨般的争斗,可没想到等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老首领对众人的致歉。

    “我听说青臀死了,也听说大家对青臀很愤怒,我作为首领,那时候正值生病,是我安排他去做分配土地和奴隶的事。他做的有失公允,我这个首领也是有错的。我要向你们致歉,如果我几年前不生病,或许就不会看不清楚;如果我早些看清楚了青臀的为人,换了一个公允的人,大家就不会愤怒。”

    台下众人本来就认为自己做的没错,杀死青臀这件事本身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为城邑做了一件大好事,此时听到首领不但没有苛责反而致歉,心中更加的敬佩首领。

    首领致歉后,缓缓叹息道:“青臀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按照部族的法度他应该被流放出城邑。他的奴隶和土地也的确该分给城邑的每个不是奴隶也没有罪责的人。”

    “但是……我想说,那天青臀家的人不在城邑,的确是我前一天说的,他们的确是按照我的指示离开城邑去寻找草药的,因为有人告诉我占卜的结果,某个山谷会出现草药。所以……玫差点被烧死的事,只怕不是青臀做的。”

    哄的一下,整个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每个月邑的人都无比震惊,随后一种道德上的不安在心头涌动。

    在这句话之前,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的无比正确,因为于法度还是于道德,自己砸死青臀都无可厚非甚至需要褒奖,至于分掉青臀的奴隶和土地,那只是按照法度去做的而非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为了城邑好,至少心理上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并且自己已经相信。

    可老首领的这番话一说,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即便青臀分配土地不公允,也最多是逐出城邑而不是被石头砸死。

    只是在一瞬间,每个人都从为了城邑的将来而自发愤怒的完美之人,变成了为了自己利益暴乱违反了法度处死了青臀的自私之人,这种巨大的心理反差让城邑的人一时难以接受,至少在心理上无法接受做错的是自己!

    陈健听完这番话后,暗暗拍了一下大腿,暗道:“还需要不断学习啊……鬼知道你到底和青臀说没说这番话,再说月轮杀你女儿一点好处都没有,他绝不可能这么做……你先道歉声明众人分了青臀的奴隶土地没错也不需要追回,接着又说了青臀最大的罪名不成立……你这是要找人背锅啊!”

    果不其然,场面在乱了片刻后,终于传来了一句让下面众人都觉得心里一松的话,有个人大声喊道:“这一切……都是月轮骗我们的!是他说老首领昏迷,占卜大凶,而且还说那天青臀的人就是去杀月玫的!我们担心青臀这样的人成为首领会害了月邑!”

    “显然我们都被骗了!要杀月玫的是月轮!”

    “对!”

    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做了错事,绝大多数人都希望将所有的责任推在一个人的身上:错的不是我们,错的是那个人,一切都是那个人的错,即便那个人没有直接授意我们那么做,可要不是他我们怎么可能那么做?

    尤其是一个无法辩解的人,将会成为一切罪责背锅的最佳人选。至于背后月轮为什么要杀月玫?此时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些人不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做错的不是自己。

    在呼喊之后,老首领叹息一声,下面的人都在等着最后的审判:法不责众,但是道德责众,是我们错了?还是那个人错了?我们只是被煽动的无辜者?我们还是完美的吗?

    叹息之后的寂静中,老首领大声喊道:“我想,如果我当时也在你们当中,我也会这么做,因为这是为了城邑!如果青臀真的想要杀玫,那么这样的人做了首领会多么可怕?”

    “对!我们就是这么想的!”

    “我们就是想到青臀为了当首领,竟然要杀月玫!可是我们没想到这都是假的,我们并不知道首领您真的派了青臀的人出去寻找草药。”

    在众人潜意识里松了口气的同时,首领面色严峻措辞严厉地望向了月轮,问道:“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明明知道青臀那些人是我派出去的,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占卜的结果如果是大凶,为什么月隼会找到草药?月隼占卜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什么他去采药的时候差点被杀?”

    月轮还未回答,首领又望向陈健道:“夏城的首领,那天多亏了你玫才没有被烧死,我都听说了。那一天,是月轮早早地去迎接你,他说他的人在知道消息后全都去找月玫了,所以关闭城邑清点人数的时候他的人都不在。”

    陈健点点头,这些都是事实,没什么需要否认的。

    随后,首领又问:“请问姬夏,那天跟随月轮去迎接你的人,一共有多少?真如他所说的那样都在左右随行?还是并没有并没有那么多人,有些人其实去了山谷?”(未完待续。)

第九章 过去、现在、将来(上)

    陈健不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他只是路过,属于偶然。

    有他没他,事情的结果不会起多少变化,他在月邑不是变数,所以在月邑的首领问出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因为他的出现纯属偶然,他不相信有人可以把这样的变化都放在考虑当中。

    相比于月邑的首领,月轮还需要借势,而首领根本不需要,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主动接触陈健,只是在一切即将最终解决的时候询问了一下陈健。

    因为老首领相信一个成为首领的人,必然能够准确地判断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月轮已经输了,即便没有陈健的回答结果也是一样,但此时陈健却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月轮眼中,陈健又是溺水将死之时的一根稻草。

    同样是稻草,陈健当然不愿意和溺水者一同沉入河底,尤其是整个这件事都没有道德意义上的好坏之分,不需要遭受任何道德的谴责。

    于是在月轮期待的目光中,陈健避开了月轮的目光,冲着那些渴盼着为自己洗脱心理负担的月邑城民说道:“那天我见到月轮的时候,我说遇到了月玫和山火的事,并且侥幸逃生。他听完后很惊讶,随后就让跟随他一起的人去山谷带回了月玫。至于当时他派去山谷的人数……不算太多吧?”

    月轮再也忍不住,大声呼喊道:“夏城人,你……你在说什么?”

    陈健肃然道:“我有说谎吗?当时你知道我和月玫遭遇了山火侥幸逃生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惊讶吗?我这些话是谎话吗?”

    “不是!可是……可是难道我知道你们遭遇了山火不该惊讶吗?我不是惊讶于月玫没被烧死,而是惊讶于有人放火。还有,我当时带了很多人!”

    “并没有我带的夏城人多,不是吗?”

    “是,你带了几十人,我带的人的确不如你的多。”

    “那难道不是不多吗?我并没有说谎,只是说了当时我看到与听到的一切,至于这一切代表什么,并不是我所能评论的。”

    部分真相说完后,陈健面向月邑的首领道:“夏城希望月邑能够越来越好,至于月邑中的对与错,我们不会评价。月邑是夏城的亲族,但月邑的对错只有月邑的人能够评断。我们在月邑,会支持月邑的亲族认为对的,反对月邑的亲族认为错的。但对与错,夏城人是没有资格评价的。”

    说完后,陈健面向众人躬身道:“现在是该你们评断对与错的时候,夏城始终会站在对的人那里。或许你们听说过夏城的士兵可以操控闪电的力量,但这力量会站在对的人那一边。”

    陈健的话打消了下面那些人的最后疑虑,他们听闻了夏城很多的传闻,对于陈健和身边强壮的士兵有些畏惧。

    老首领也暗暗松了口气,他不需要陈健明确的支持,需要的只是不反对。而此时陈健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他会站在对的那一方。

    何谓对?胜利者就是对的。这样看似公平公允的答复,实际上却已经不公允。

    月轮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冲着陈健呼喊道:“夏城人,你就像是狐狸一样狡猾。你只说了你想让人知道的真相和实话,但难道你没有自己的判断吗?你说话的时候,难道不能摸着你自己的心,说出你认为的事吗?”

    陈健摇头道:“我只是在一旁观看的人,只负责说实话,不负责说我看到和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

    月轮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放弃了最后一点遮掩,大声呼喊道:“放眼整个城邑,最不想让月玫死掉的人就是我!按照法度,我没有做错什么,最多就是判断错了青臀的事,按照法度,我只应该被流放出城邑。可如果我想要杀月玫,那就是要被处死的。首领,你难道真的让青臀的那些人去找什么草药吗?你摸着自己的心告诉众人,你当时是那么说的吗?”

    月邑的首领站起身,冲着众人点头道:“我对天地和祖先盟誓,那天我的确是派青臀去寻找草药。”

    月轮仿佛难以呼吸一样,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大声疾呼道:“在盟誓中说谎是要遭到惩罚的!你说谎!根本就没有那样一朵可以治好你的病的花,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没有昏睡,你一直在暗中看着这一切!我是祭司,可我看不到那一朵可以治好你的病的花!”

    “整个城邑的这些家族,只有我不希望月玫死掉,他们或是希望月玫死掉,或是希望能够娶到月玫,甚至有人杀了自己的妻子,这一切肮脏的事,难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为城邑做了那么多,你说过,做的多做得好,便可以被推选为首领。整个城邑,谁有我做得多?十年前敌人打到了城邑,要不是我,在柰子林我们便要失败!我掌管城邑的法度,一直按照法度去做,很多人恨我,但他们却不去恨制定法度的你。”

    “你老了,我以为你会推选我当首领,可你呢?你却推选别人,根本没有推选我。这一切,还不是因为那些人不如我的势力大?他们不敢去当这个首领,心中却会恨我入骨,因为是我才让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被推选为首领这样的事。”

    “你病了!我占卜过,可我看不到能够治好你病的草药,你根本就没有病,你欺骗了整个城邑,欺骗了所有人!”

    月轮越说越快,越说越急躁,而那些狗屁倒灶的权利小圈子中的肮脏事也越发地多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也知道自己会死,但在死前,他要让这一切都毁灭!

    可就在他在指责首领说谎的时候,一直在首领身后没有说话的月隼却站了出来,很平静也很淡然地说道:“老首领没有说谎,你占卜不出治好首领病的药草,不是因为首领没有病,而是你不再得到祖先和天地的眷顾……”

    “你……已经不配当月邑的祭司。”

    月隼说的很平淡,就像是在夕阳笼罩的墙角下对着一个熟悉的人,用很平常地口气告诉那个人:“你老了”一样。

    而这些平淡中,月轮最后一丝鱼死网破的希望也破灭了,因为人们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是去愿意相信事实。

    谁都知道,是月隼占卜后找到了草药救治了首领,而月轮之所以找不到草药,除了不想让首领病好之外,更是他失去了天地先祖的眷顾,不再有成为祭司为城邑占卜吉凶的能力了。

    既然从神坛上跌落,那么他之前说的那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人们不会去想那些背后的肮脏。

    月轮脸色苍白地看着平日一直隐忍的年轻的月隼,愣在那里许久,终于哀叹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谁也不知道他这句话中的含义,即便陈健一直旁观也没有理解,只是感觉到月轮仔细看了几眼月隼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放弃了一切的抵抗,连争辩都没有再去争辩,整个人仿佛傻了一样,一直在那喃喃地嘀咕着。

    月隼在说完那句话后,很自觉地退到了首领的身后,首领站出来道:“轮,你说的或许是真的,或许差点烧死月玫的那场火是你放的,或许不是,没有人知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你为城邑做过许多,当我醒来的时候知道了这一切,你知道我心里只有悲伤,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样做。我不是没有想过推选你当首领,但我想,你成为了首领,又有谁能担当起城邑的祭司?谁又能掌管城邑的法度?我希望有个人可以代替你,那时候我就会推选你当城邑的首领,大家又怎么会不欢呼认同呢?”

    “就在我最后一次推选别人的时候,月隼终于长大,他也得到了先祖和天地的眷顾,也可以占卜一些事情。可就在我认为他可以接替你,终于可以推选你当首领的时候,你却……却做出这样的事!”

    老首领仿佛很惋惜,没有赶尽杀绝,更像是于心不忍满心善良,即便月轮做的如此过分,他仍然念得月轮的好。

    无形中,下面的众人对于首领的仁慈又认了几分,而看似无意的那番话也让众人有了一个依靠:占卜对月邑是极为重要的,在月轮丧失了祖先的眷顾后,城邑的人很担心,可如今老首领的这番话让人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可以代替月轮。

    没错,月隼!是他占卜后找到了草药,让老首领苏醒过来……这个人可以成为城邑的祭司,可以让城邑走的更远,能够在城邑最危急的时候拯救城邑。

    月邑……没有被祖先和天地遗弃,只是那份眷顾从月轮身上转到了月隼的身上。

    而安静听完这一切的月轮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脸上露出了嘲讽与无奈的苦笑,笑得久了,忽然哭了起来,如同疯了一样坐在地上。

    一瞬间,他想到了那片花朵最盛的柰子林,那片十几年前贫瘠的山地上的大战,那片他从一个普通人一跃成为月邑仅次于首领这一步的起点。

    他想说,想和每个人说,那时候,他真的只是想着让城邑更好,只想着尽自己所能让城邑更加繁盛,真的从没有想过要当首领。

    真的,真的!那时候真的是那样的。

    可是他又想哭,这时候说,谁会去听?谁会去信?

    柰子林还在,可从贫瘠无花变为了繁花似锦果实累累,新长大的孩子们又有谁会相信十年前那是一片无花无果的荒林?(未完待续。)

第十章 过去、现在、将来(下)

    最难击垮的是一个人的心灵,尤其是曾有雄心壮志的人的坚韧的心灵。

    当月轮蹲在地上哭起来的时候,陈健知道这一次真的是尘埃落定了,他站对了队,虽然只是中立,但中立对于优势巨大的那一方就是最大的支持。

    至少在现在,夏城还没有干涉其余城邑内部政治的实力和威望。

    老首领继续表现着他的仁慈,因为没有证据表明那场火的确是月轮放的,所以按照城邑的法度,月轮被限期十天之内流放出城邑,再也不能回来。

    他可以带走自己的奴隶和土地之外的财产,并且背负着一个永远洗不清的罪名,永远不可以再回到城邑。

    至于那场火到底是谁放的,已经不重要,因为人们很乐于相信他们希望的凶手就是那场火真正的凶手。

    被驱逐离开城邑只有死路一条,所谓财产在没有货币的年代,又能携带什么呢?而对于一个渴望成为首领的人,威信与权利才是最大的财富,可他什么都没了。

    不出陈健意料的,一直默默无言只在月轮反击时一言致死的月隼,成为了月邑新的祭司,并且掌管了月轮走后的权利,因为这次功勋他分到了很多的奴隶和土地,大家都很赞同。

    青臀死了,月轮还有十天就要离开城邑,小圈子内除了首领一族之外两个最大的家族势力彻底完蛋,权利真空却很快被脱颖而出的月隼补充。

    平日的良好名声在推让首领时已经达到了顶峰,而这一次的功勋更是让众人信服,也让众人安心于他的占卜。

    老首领则以自己苍老多病为由,学多年前大河两岸最强大的那个部族的做法,任月隼为宰……这个以人名为约定俗成的权利官职掌管帮助首领分担一些事物。

    青臀的死、月轮的败,这一切老首领都没有亲自出手,甚至还饶恕了月轮的死只是驱逐,更加让人信服。这两个月邑前三大的家族数日之内丧失了土地和名声,彻底淡出了权利的中心。

    这是陈健所看到的表面,至少他觉得自己看懂了,从一开始的布局到如今的结果,胜利者一直掌控一切,两个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首领的人死了,从此之后让贤的首领可以不需要推辞了。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一开始陈健以为是月邑的首领想要世俗权利战胜祭司的神权,可结果却是又扶植了一个新的祭司;另一种可能是老首领想要打散这两个最强大的家族让他们自相残杀,可是结果却并不是立刻收拢了全部的权利,仍旧是分了很多权利给另一个人。

    不到最后关头,没有首领会动用国人的力量让他们参与政治的,他们会尽力避免这种事,因为这柄双刃剑谁也没有把握一直握在手中。

    由此看来,月邑之前的矛盾已经积累的很深。月轮与青臀的败亡,土地和奴隶的重新分配平息了这种积累了二十年的内部矛盾,这种循环如果能够人为控制的话倒的确始终缓和矛盾的办法。

    “难道月邑的老头子就是为了缓和矛盾?这法子如今用还行,再等个数百年那可就不是一个人所能操控的了。一个人的力量即便不变,可是整个利益阶层会越发壮大,想要这么重新分,那就只剩一个打烂重来的办法了。想要不打烂从内部体制解决的人,都难免在史书上得一个暴君昏君的名声……还是城邑小好啊。”

    他用自己想到的唯一可信的借口说服了自己的疑惑,月邑的事疑云重重,但幸好他只是个旁观者。

    因为他这个旁观者的正确站队,在这件事过去三天后,陈健受到了月邑最大的礼遇,一场隆重的宴会在等着他。

    而在正式的宴会之前,一场小型的宴会也在首领的房间内开始,参与者只有几个人。

    月玫因为父亲的痊愈喜上眉梢,跟在父亲的身后,悄悄盼着陈健的到来,至少这一次她可以有心思去问问那场火为什么会熄灭,以及她听到的许多关于夏城的古怪的事。

    “最好……最好不要说那些柰子林与尸体之类的事。说些柰子林的白花多好啊……”

    期待中,陈健来到了,并且如她所愿的没有说任何阴暗的事,而是不断地赞美着月邑的种种,并且时不时还会唱上几句夏城的歌谣,借着微微浑浊的粟米酒看似有些醉了,说话的时候有了些重复和不连贯。

    事实上陈健很清醒,夏城为了萃取秋水仙碱已经掌握了很不错的蒸酒技术,最开始的酒头子浓度很高,月邑的这种甜兮兮的曲子酒根本醉不倒他。

    夏城从一开始用发芽的麦子酿酒,再到如今学到了其余城邑的技术会了用曲子转换淀粉为糖不需要发芽时的淀粉转麦芽糖,很多技术进步要么是偷学来的,要么就是假装无意中问出的。

    很多东西只是蒙了一层表面,陈健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不知道具体的技术,别人或许听不出什么,但他却能听出他想知道的关键技术。

    月邑的陶器很特别,这是陈健特别注意的地方,烧出这种陶器的人也是月邑的一个贤人,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偶然,但现在已经形成了基本完善的技术。

    月邑的陶器已经有了原始的釉,还不是瓷器,但却有了瓷器的雏形,至少半只脚踏进了瓷器的时代,算是原始瓷器的初级品。

    前世历史中,但凡有人类活动的地方,但凡单独发展出文明的地方,即便是与世隔绝许久的美洲,也有陶器的出土。

    但从陶到瓷的飞跃,整个前世独此一家,并且垄断了关键技术数千年,看似简单的原理做起来却偏偏很难。

    陈健佯醉中称赞了几句月邑的陶器,并且夸赞了一声月邑陶器的釉彩就像月邑女孩子的皮肤一样光滑,这倒是个很新奇的比喻,听的月玫咯咯直笑,暗暗看了看自己露出了手臂与屋中摆放的陶器比较。

    然而月邑的首领并不接话茬,而是冲着女儿道:“玫,要不是姬夏那天出现,你怕是都要被烧死了。去感谢一下他。”

    月玫举起了浊酒杯,借着光线悄悄看了眼自己的倒影是不是有什么不美的地方,微微将手指隐藏在陶器之后,有些埋怨烧出这只陶盏的人,外面的釉彩竟比自己的手指要细嫩好看。要不然姬夏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些陶器看呢?

    “姬夏,女子谢谢你。请饮了这一杯。”

    陈健回过神来,微笑一下,喝下了这杯致谢的酒,又想把话头引到陶器上时,老首领却忽然哀叹了一声。

    陈健知道这时候再问陶器便有些煞风景了,只好强忍住,装出极为关切地神情问道:“首领因何哀叹?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我本来是准备前往粟城的,可如今城邑出了这么多的事,我暂时是不能离开的。夏城的事我都听闻了,月轮虽然做的有很多让我失望的地方,但在这件事上做的很对,夏城是有资格成为盟誓亲族的,因为姬夏不但打败了西戎人和草原部族,还要将掌控的雷电力量与各个氏族分享,这样的城邑即便没有盟誓,却比一些盟誓过的部族还要亲近。”

    陈健初听到首领不能去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这是要拒绝,可听到后面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首领大病初愈,总不能走那么远,月邑也的确不能离开首领。”

    “是啊,我本来想让月隼代替我前往,可是我老啦,城邑里不能没有祭司,所以他也去不成。唉,本来我还想要在粟城亲自举荐夏城入盟的,可是……人啊,总是敌不过苍老。”

    陈健挤出一丝笑容,老首领接着道:“我会让人去的,到时候一定会提议夏城入盟的事。但是有些话我想和姬夏说一说。”

    “请说。”

    “姬夏将亲族城邑当成兄弟,可其余城邑却未必当夏城是兄弟。这二十年间,当初盟誓的盛况仿佛还在眼前,可当初盟誓的七十一亲族如今只剩下了六十四族,消失的那些氏族,又有几个是被蛮夷消灭的呢?又有多少氏族和蛮夷走到很近,甚至和蛮夷盟誓一同攻打当年的亲族?”

    “夏城的那些掌控雷电力量的武器,还是不要和所有氏族分享的好,这是我作为一个长者的忠告。”

    陈健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这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搞不懂他的真实目的,反正他是不相信这个人能够无私地为夏城着想。

    显然这些话只是一个开始,因为老首领举起了酒杯润了润嗓子,准备长篇大论引出他的真正目的或是暂时看不出真正目的的目的。

    就在陈健侧耳倾听准备看看这老家伙到底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忽然间响起了一阵乱哄哄的声响,接着几个人冲进来喊道:“首领!首领!月轮疯了!他带着他的族人暴乱了!”

    陈健发觉老首领的酒杯稳的很,似乎根本没有颤动,心中大定,看来这事也在掌控当中,无非是逼到极点逼着月轮自己找死。

    可随后报信人的一番话却让老首领的手猛然一抖。

    “月轮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将月隼的屋子烧了!月隼被困在里面!”

    “什么!?”

    老首领怪叫一声起身便走,陈健也急忙跟上,远处已经燃起了大火,浓烟中月轮身边的人已经死了个干净,这是必死的结局。

    可月轮没有死,他穿戴的整整齐齐,腰佩玉,身穿绸,头发挽起,手持长弓,仿佛在等待什么。

    当看到老首领出现后,他冲着老首领微笑了一笑,没有哭喊也没有嚎叫,仿佛是去参加宴会一样,穿戴整齐地缓缓走进了燃烧的火海,火海的中心是月隼的屋子。

    毕波的茅草燃烧声中,传来一声很淡很淡的话,宛如告别。

    “你毁了我的现在,我毁了你的将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同行

    烈焰中得到的不是永生,只是报复的快感。月轮与月邑的首领都是敢于随意盟誓的人,所以他们只求这一世不求盟誓兑现后可能存在的那个世界。

    浓烟中濒死的月轮仿看到了许多年前自己还没有束发扎着总角辫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每天的梦想只是想要吃上一顿有肉脂的粟米饭,至少母亲不要将煮熟粟米时的那一层油皮拿去煮菜,而是滑腻地和粟米饭一同填进嘴巴里就好。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期待的那晚加了肉脂的粟米饭变成了不能吃的权利,再吃粟米饭的时候也不会开心。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放开了心怀,只在思考一个问题,与城邑和权利无关的问题:是粟米饭一年比一年难吃?还是我变了?

    浓烟之外,陈建看着这突兀的一幕,之前种种的疑问忽然间明白过来,冲着已经开始燃烧的月轮微微一笑,算作送行。

    就在月轮的身躯倒在浓烟中的时候,一道裹着浸水衣衫的被子的黑影从浓烟中滚了出来,大声地咳嗽着,头发已经被烧焦,但还知道呼喊着痛楚,并没有死,不过很快晕了过去。

    “隼!他还活着!”

    身旁的首领惊喜地叫了一声,冲到月隼的身边扑灭了他身上还在燃烧的头发,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在得到了一声微弱的回答后终于松了口气,大喊道:“快来人给他送回去!去仓库拿最好的獾子油,就拿去年冬天熬的那罐子,那是治烧伤最好的药,快去!”

    几个黑影匆匆踏着倒地的尸体跑开,不知什么时候夏城的人已经围在了陈健的周围,一脸的戒惧,将陈健死死围在中央,伸手推开了许多月邑的人,甚至连月玫也推到了一边。

    直到陈健喊了一声,众人这才散开,可手中的短剑却没有插进鱼皮做的剑鞘,许多人的身上还挂着盛满了火药的罐子,旁边就是火星飞溅的火场。

    精壮的年轻人带来的震慑远不是之前的暴乱能比,那些月邑的人看着在火光中泛着闪烁的夏城铜剑暗暗琢磨,若是刚才是这群人暴乱,自己真的能挡住吗?

    好在这种让他们感觉到压抑的密集队形很快散开,因为陈健在中间正指着他们身上挂着的火药罐子破口大骂,这些人才想到当初训练时候的那些不准离火太近的规矩,一个个离得远了些。

    陈健正要看看月隼倒地烧没烧死的时候,被浓烟呛晕的月隼长呼了一口气算是醒了过来,身旁的首领检查了一下,仰天长笑,看来没什么大碍。

    陈建看着火场,暗道:“月轮啊月轮,你死的真好,再晚一些怕是要遗憾吧。”

    老首领已经没有时间去管别的,月隼没死,他的心思就全都扑在了上面,直到有人回报说:“月轮的家人躲在院子里,谁也不出来,几个忠于他的人在里面死守,那些人怎么办?”

    老首领没有回头,直接摆手道:“月轮参与暴乱,灭族。”

    “可是大部分的族人都在救火,院子里有几个弓手都是好手,他们守在暗处,射死了很多咱们的人……他们正在大声说一些关于首领的谣言……”

    老首领蓦然回头喊道:“那就先不要救火,既然要灭族,就不要让他们看到明天的太阳!一个不留,孩子也不留。”

    那人大约是从未见过老首领如此的失态,想到这时候呼喊所有人集合,可这火又要怎么办?

    那些谣言就像是一颗恶毒的种子,他心中知道这颗种子的恶毒,所以极力想要去忘记,可这颗种子却在心底的最深处慢慢发了芽。

    比起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果的恶毒种子,月邑此时的火势才最为可怕,这些茅草屋子极为易燃,月邑又没有如同夏城一样街道中严禁堆积柴草,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大的水缸,又值秋季,火势一旦蔓延就难以遏制。

    可首领的命令已经难以更改,有暴乱的时候与战争无异,这时候首领拥有绝对的权威。

    就在他准备吹角号时,陈健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角号,侧身冲着月邑的首领道:“既然月轮叛乱要被灭族,夏城愿意帮助月邑平定这场暴乱,月邑的人还是继续救火吧。毕竟城邑建起不易,些许小事,夏城的人还是可以帮助月邑亲族的。”

    月邑首领急忙起身,看了一眼陈健身后的那些骄悍的士卒,点头致谢道:“如此,就多谢姬夏了。”

    陈健回身挥挥手示意随行的人去就行,顺便嘱咐了他们几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没有亲自前往,对付一群困兽犹斗的人不需要他带着族人一同前往。

    不多久,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爆炸声和剧烈的闪光,将月邑的人吓了一跳,包括月邑的首领都想到了那个传闻,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么快就结束了。

    陈健侧耳倾听了一阵,微笑道:“看来已经结束了。”

    众人难以置信这么快已经结束,可夏城人却提着一堆的脑袋回来了,几个月邑的人认出来里面有一个似乎是城邑最好的弓手之一。

    再清点了一下夏城人的数量,不由暗暗咂舌,竟然一个没死,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

    “姬夏,按你说的已经做完了。那些孩子还在那里,按你说的没杀,请月邑的人去动手吧。”

    姬夏微微点头,月邑的首领却微微有些不满,扭头道:“姬夏可是心软了?是我做的太过了?就像粟田除草一样,要把根须都挖出来,那些孩子长大后可能会暴乱。”

    “心软?并不会。一年前的秋天我带着人屠戮了草原数十个村落,早已忘记了心软是什么滋味了。但夏城人帮的是月邑的法度,所以杀掉了那些已经暴乱的人。他们阻挡了月邑法度的执行,所以要杀掉他们。但月邑的法度还是要靠月邑掌管法度的人去,夏城人是没有资格的。这就像是一个人持着铜剑在月邑杀人,夏城人可以帮着打落铜剑,但杀死持剑者的事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做呢?况且,法度本身是为了教化族人而不是为了诛杀族人,所以总要让族人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死。”

    陈健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月隼,这个名义上掌管月邑法度执行的人,这些血该让这个人沾上,而不是自己这边的人。

    刚才那番话是说给旁边的月邑人听的,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很公允很讲道理的人,稍微拐了一个弯的比喻在这个时代听起来很古怪,但越是古怪越让人觉得有很多不同的含义,看到很多人频频点头后陈健这才满意。

    首领怔了片刻,大约也是没有弄懂陈健到底要想干什么,但此时也不好反驳陈健的那番话,只好点头,满脸悲悯地说道:“既是这样,那些孩子……贬为奴隶吧。姬夏说话总是这么有意思,这一次又要多谢姬夏了。”

    他的目光在陈健身旁的那些精壮汉子的身上流连,看着他们身上挂着的陶罐,想着刚才那么快结束的战斗,即便没有亲眼目睹却也猜到了些什么。

    之前略微的不满只是表达一种态度,想要试探下陈健是否对自己不满,他也根本不相信一个首领能够有心软这种情感。陈健的解释让他释然,只是觉得陈健的想法有些古怪,心中知道陈健并非不满后便松了口气。

    固然夏城距离这里很远,他也不怕夏城人和自己交恶,但夏城人身上有自己很想要的东西,所以夏城首领的态度对他而言就极为重要。

    借着火光,首领叹息道:“本来想要宴请姬夏,可是如今城邑出了这样的事,全都要处理完要很久怕是要耽误冬狩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冬了,没有屋子可不行,这宴请……就要等姬夏从粟城回来了,还请姬夏不要责怪。”

    “首领做的极好,族人过冬才是最重要的,我又怎么会去责怪呢?”

    “那就好。唉,就像月邑的这场暴乱一样,盟誓的亲族之间难道就没有争斗吗?夏城的剑与雷电固然可以抵御蛮夷,可如果落入如同月轮这样的人手中,又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所以还请姬夏仔细考虑之前的话。”

    陈健点头称是,并对月轮的行为大肆批驳了一番,声明自己会仔细考虑一下首领的话,并且询问了一番月邑这一次是否不能去粟城,是否需要自己给其余的首领带些话说明一下月邑为什么不能前往的原因?

    月邑的首领长叹道:“姬夏也看到了,我无法前往,月隼也没办法前往。但这一次氏族聚会是关系各个氏族的大事,月邑又怎么可以不去呢?去的人不是首领便是些许多年前就人人皆知的贤明智者,月邑老人如秋树凋零,派去的人若只是普通人,难免有些不尊重其余氏族。”

    他似乎难以抉择一般,念叨了一些陈健似曾听过的名字,都是些月邑的年轻人,但是贤名只在月邑,放到大河两岸却籍籍无名,远不如一个姓氏一份血脉有名气。

    最后,他似乎无奈地说道:“这样吧,我便让月玫带些人和姬夏一同前往,去了之后有些氏族的首领总会记得我,叫些叔叔伯伯也是尊重,总比去一些如同大河中泥沙一样的人物要好……”

    “具体的事我会和她好好说说的,但不管怎么样,月邑都会支持夏城入盟的事,这是我的承诺,绝不会违背。”(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笼中鸟

    许多或悲或喜的故事的开端,往往是因为有趣或是感激,这正是月玫此时对于陈健的感觉。

    即便说着相同的话梳着同样的发,可夏城来的陈健终究来自一个月玫陌生的地方。因为陌生,所以总会带上许多女孩子的幻想,将所有美与好的都与那个未曾见过的陌生的城邑联系在一起,连带着那个陌生地方的男人也比月邑的男人更为可爱。

    在听到父亲说到希望自己与陈健同行的时候,心中竟然蓦地有些欢欣,如今月邑中她最担心的事已经解决,终于不用陷入陈健给她讲诉的那些黑暗与血腥当中,世界重新变得清新了。

    心中砰砰地跳着,暗暗偷看了一眼陈健,急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是因为即将的远行而兴奋,而是因为远行的陪伴者是面前的这个人。

    可随后她就蹙起了眉头,因为她悄悄扫过的目光发现陈健似乎不是很高兴,而之后的对话更是印证了她的判断。

    “月邑的首领,这次氏族聚会是一件大事。娥钺的妻子数九曾告诉我,大河两岸每隔七八年就会旱涝一次,许多部族都在大河两岸生活,一个部族怎么能够应付溢出的可以将山冲走的洪水?如今东夷部族又重新团结在一起不断攻伐我们……这么多的事,一个这么年轻的孩子又怎么能够和人商量呢?”

    陈健心中想的未必如他说的那样高大,未必是大河两岸诸部的命运,而是觉得月玫年纪太小,纵然有血脉的加成,可到时候提及夏城入盟一事的时候,那些首领只怕不会太在意。

    月玫听到这话,心中怅然若失,从山谷的火场中被陈健救下之后,她觉得这是天地安排的一次邂逅,彼此似乎都是与众不同的。

    可听完了陈健此时的话,她觉得自己觉得陈健与众不同,可陈健看她就像是看一截木头,当初在山谷的时候哪怕不是自己,他也会出手相助。

    原本就是如此,可当女孩子开始幻想的时候,总会挣脱理性的思考,当这一切被赤棵裸的展示出来的时候,心中难免失落。

    她是和喜欢悲秋伤春的人,可看起来陈健并不是。相反,那个人不是春花秋实,而更像是一块坚硬而又无情的石头。

    心中第一次如此委屈,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秋天河边被人踩扁的蛤蟆,踩踏的人甚至都没有察觉。

    带着不甘,她嗫嚅而小声地问道:“姬夏的年纪又有多大呢?难道你不是也刚刚长大吗?”

    陈健无奈一笑,不想回答女孩子的奇怪问题,等待着月邑首领的答复。

    月邑的首领似乎听懂了陈健的意思,说道:“姬夏不必担心。月邑并不靠近蛮夷,对于氏族联盟的事无比支持,因为我们不想和周边的氏族争斗了。月玫的年纪的确很小,但她可以携带着当初华城盟誓时亲族的玉石,想必姬夏也见过。娥城是一只飞蛾,卫城是一座玉山,月邑当然也有。玫年纪或许不大,可是月邑的玉饰足以让人重视,除了举荐夏城入盟的事,其余的事便跟随姬夏的意思就是。”

    陈健这才满意地点头,如果真能带着当初盟誓时的玉饰,说出的话还算有些分量。

    “既是这样,那我便护着月玫同去。路上自会照顾她周全。”

    “那好,我回去安排一下,就在明天出发吧。”

    陈健带着喜色离开,回到了住处,破例又喝了半葫芦的酒,至少最难迈出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剩下的就要靠自己去争取或是利益交换了。

    草河一带的四座城邑都会支持,沿路而来的还有四个城邑支持,加上月邑,还需要在到达粟城后争取超过二十个城邑首领的支持。

    酒气上涌的时候,陈健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不要试图去做老好人,不要试图让所有首领都支持。利用矛盾、挑拨矛盾,在初期支持优势一方,没有敌人就没有朋友。不要怕得罪其余的氏族,要敢于被人讨厌才能被人喜欢……”

    讨厌和喜欢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将这两种毫无关系的情绪联系在一起的是城邑的利益,用在人身上,便很不合适。

    譬如月玫,她喜欢的事物或是人,并不是因为其余的人讨厌。

    陈健酒后沉睡的时候,月玫还没有睡,还在为明天即将开始的旅程而心动。

    她自小没有离开过城邑,因此对于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她的屋子里没有纺车、麻线或是农具,有的只是些被她禁锢起来的她认为的美与好。

    红的枫叶、绿的蒿草、香的玫瑰、翠的松石……这些她喜欢的东西装饰着她的屋子,还有一支陶埙,半方丝弦。

    当然,最不能少的是看到叶黄花落时擦拭泪水的手帕和看到花开叶绿时对影而笑的陶鉴。

    她长得很好看,与夏城的红鱼各有奇艳,但她却和红鱼是完全两种不同的人。

    她看到奴隶们吃不饱疲惫地劳作,心中会怜惜,或许会分给他们一张粟饼,觉得奴隶主应该善待一下这些奴隶。但假若奴隶们反抗要杀死奴隶主的时候,她又会去怜惜那些奴隶主,觉得他们不该死觉得奴隶们这么做是过分的。她想的是奴隶主好好善待奴隶,奴隶们努力干活,这样便最好了,谁都不会流血。

    春来便在白花飞舞的树丛中歌唱、秋至便在红枫青天下垂钓,幻想着飞翔到天边,触摸日月星辰,最好再有一个男子踏着彩虹和她坐在月牙儿上吹着陶埙。

    这种心灵上差别的外在表现无处不在。譬如纺车与枫叶、骨针与陶埙、敢挨皮鞭的反抗与害怕流血的怜悯。

    族人曾送给她一只装在木笼中的鸟儿,她觉得这鸟儿可怜,便放它离开了,她说她不想要任何不自由的事物,可她却不知道她便是整个城邑最大的那只笼中鸟儿。

    笼中的鸟儿喜欢做梦,尤其是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透过月牙儿形的窗棂投到房间内,她拖着腮,哼着一首月邑的歌谣,眯起眼睛看着高挂在天上的月亮,眯起的朦胧中仿佛看到了两个人坐在那里吹埙,似乎有一个恰恰便是自己。

    幻想终究被一阵脚步声打断,月玫站起身开了门,看到是父亲,请他进来。

    “玫,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去了粟城之后,先去拜见一些首领,再告诉各位首领父亲刚刚病愈不能来的事。支持氏族联盟,支持夏城入盟,如果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就去问姬夏。”

    “嗯,他会告诉你的。你和他见过许多次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呢?”

    月玫想到陈健那天说的那番血腥的话,心里有些不开心,摇头道:“他,我看不出。或者和我想的稍微有些不一样。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月邑的首领想了一下,很明确地说道:“他当然是个好人。如果他不是个好人,又怎么会站在咱们这一边,帮着咱们击败了作乱的月轮?你要知道啊,夏城的那些人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很厉害。如果站在了月轮那一边,我想这时候我或是死了、或是还在昏睡。所以,他当然是个好人。”

    月玫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她想要的答案不是这样的,而是一个纯粹的好与坏,看起来父亲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便不再追问。

    “父亲,这一次去粟城,难道咱们自己就没有什么要在首领聚会时说的话吗?”

    “除了夏城入盟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余下的你可以去问问姬夏。”

    他回答的很干脆,并不会担心陈健会做一些对月邑不利的事。

    再者月邑周围没有太强大的敌人,也不是一个有实力在诸多部族中占据权利的城邑。在他心里,陈健没有纯粹意义上的好与坏,但他知道陈健一定会站在利益最大的那一方,自己不能亲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紧跟陈健的决定,也方便在陈健那里获取好感和信任。

    至于氏族联盟这件事本身,他支持的唯一原因,就是氏族联盟一旦形成,联盟的首领仍需要各个氏族推选,但氏族本身的首领一定会趋向于血脉世袭,这是二十年前印证过的事。

    每个参与盟誓的首领都会考虑自己的血脉,许多首领都会聚在一起私下里商量这样的事,以确保自己的血脉能够继承自己在氏族中的地位,利用家族联盟的形式互相帮持,形成一个超脱于氏族之上的圈子。

    圈子的内外将会分开,每个人都害怕有新的人挤进这个圈子,因为每一个新的家族挤进这个圈子就意味着一个旧的家族将要离开这个圈子,没有人敢保证离开这个圈子的家族不会是自己的家族。

    因而在圈子内通婚、亲缘、结盟之类的事将不可避免,甚至可以互相出兵帮忙威慑、镇压其余氏族内部的权利斗争以保证圈子内家族的权利交接。

    这种事月邑的首领见的多了,想的也就多。

    月玫见父亲说的这般坚定,很自然地没有想到这件事,而是相信了陈健在众人面前说的关于兄弟亲族之类的话,并且信以为真。

    送走了父亲后,她默默地想着:“这样是好的,氏族间就再也不会争斗流血了。大约……他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支持氏族联盟的吧。嗯……一定是的。他虽然说的很仿佛天地是血色的一样,但其实心底还是一个害怕流血的人……和我一样。”

    她本来就希望是这个结果,只是苦于找不到一个让自己相信的借口,现在终于找到了这个绕了很远的借口,心中开心极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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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1/ 第一时间欣赏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作者:茅屋秋雨所写的《从酋长到球长》为转载作品,从酋长到球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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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