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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六章 分蛋糕

    五月廿三,夏城的使者将陈健要兴兵救卫的消息传到了娥城,娥钺在听完信使的转述后,告诉信使自己将会领八百人跟随陈健一同出兵,日子就定在六月初八。

    信使离开后,娥城中有些颇为不解。

    “卫城远在西南,即便西戎人攻破了卫城,尚有夏城阻挡。我们出兵救卫,并不值得。”

    娥钺皱眉道:“这次姬夏出兵救卫,一旦成功,卫城将和夏城走的更近。如果我们不出兵,夏城自己前去解围,那便是我们违背了盟誓,并且激怒了卫城。一个夏城咱们已然打不过,若是再加上卫城,两城以违背盟誓的理由攻打我们,我们又能怎么办?”

    “昔日与夏城盟誓同仇,我不出兵,城中人会觉得是我违背了盟誓。真要是夏城与卫城合力攻打,城中人也未必愿意拼死一战。”

    “如果我们和夏城一同出兵解救卫城,卫河总要拿出一些粟米奴隶感激,甚至于那些西南靠近西戎人的村落也会割给我们几个,以求将来西戎人再来侵犯的时候会伤及到我们的利益,这样将来我们就会和西戎人征战。这一战之后,卫城也只能跟在夏城与我们的身后。”

    那几个人摇头道:“娥钺,你只想到了打胜,万一败了,卫城城破,我们也会折损人手。卫城破了,就算卫河感激,又拿什么表示谢意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数九摇头笑道:“战败?你们想想上一次姬夏派使者来借我们的奴隶时,可曾说过一点要出征的话语?”

    “没有。”

    “这才短短二十余天,难不成姬夏会忽然改变主意?自然不是,他肯定是早就想要出兵了,只是在等待机会而已。既然上次没有说让我们一同出兵的事,那就证明他有办法靠夏城就打败那些西戎人。如今忽然告诉我们六月初十之前必须出征,若是我们准备不足或是难以出征,那曲在我们违背盟誓,将来夏城便有了许多借口,真要是获胜之后联合卫城来娥城问罪,我们又打得过那些人吗?”

    那几人虽然向来信服数九祭司的判断,此时却也有些不信,嘟哝道:“夏城一共才多少人?相隔三四百里,长途劳顿,难道他姬夏真的能够靠那几百人解卫城之围?”

    数九无奈道:“上一次草原诸部来袭,我们以为夏城就算要胜,也最多是惨胜,那些草原人有马,总可以逃回去。结果呢?夏城不但大胜,还俘获了众多奴隶。夏城的事,难道是可以用常理去推测的吗?”

    她接着说道:“这一次出兵只给我们二十天的时间,走到夏城还需要几天,短时间内我们又能集结多少人?一旦获胜,我们去的人少,夏城去的人多,卫河便要感谢,也要感谢姬夏,然后才是我们。打仗,要么是为了奴隶,要么是为了土地,打完仗后怎么分?还不是看谁出的力气大?”

    一番话下来,娥钺也深以为然,叹息道:“我本以为姬夏不会出兵,没想到他竟然忽然决定出征,没有早作准备,这次出征八百人已是极限。数九说的很对,当我知道姬夏要出兵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仗必然获胜,卫城必然会给两城众多奴隶粮食。你们随我出征,一定要勇猛果敢,若是能够在功绩上压过夏城最好,若是压不过,也不能差太多。”

    周围人已然明白过来,齐声回应。

    或许是夏城古怪的地方太多,也或许是上次阳关之战六百破三千的震撼,竟然娥城的众人也有了些莫名的信任,总觉得陈健既要出兵,那肯定又会是一场大胜。

    阳关之战和夏城崛起的事不只是娥城知晓,被围困万千的卫城当然也知道,所以当初城邑被围的时候,才抱着希望让人冲出城去求助。

    只是已经过去了月余,一点消息都没有,西戎人继续在城外驻扎,并没有毁掉田地中的庄稼,也不急于攻城,似乎是想要将卫城彻底困死,等待秋天的收获。

    两个月前卫城内乱的风波已经平息,那些叛乱者的谎言引起了一些波澜:杀死卫河换一位首领,与西戎人盟誓和平,便可撤兵……

    传播这些话的人大多都死了,大多数人不会去想这背后是真是假,甚至很多人不会去思考,只会听别人如何说。说得人多了,那就一定是真理。

    受伤的卫河用尽了所有的手段稳住了局面,可卫城内仍旧不安稳。常年积攒下来的老卫城有姓氏的人和新的卫城没有姓氏的人的矛盾,在卫城连连获胜的时候,这些矛盾被上升期带来的利益所掩盖,如今城邑被围,终于有些不满和怨怒出现。

    既然卫城是众人的,需要我们一起守城,那么将来再征战分配土地奴隶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区分对待有姓和无姓的呢?

    除了这些矛盾,大量的西戎人奴隶也是一个不安稳的因素,卫城的军事制度导致了巨大多数的城邑生产是由奴隶完成的,这些西戎人奴隶也被围在城中。

    在卫河重伤的时候,曾有卫城的人看着外面的西戎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给这些奴隶发放兵器,让他们出城和西戎人决战。

    卫河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气裂了伤口,流着血将城中的人叫在了一起。

    “这个办法绝对不行,以后谁也不准想这样的办法。你分给他们武器,这武器上沾染谁的血又是你能决定的吗?一旦发放了武器,这些奴隶或许就会和外面的西戎人站在一起,攻下卫城。”

    被指着的人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们可以许诺给奴隶们土地和自由,他们会为了这些东西打仗的。”

    卫河叹了口气,互相想起那天派人出去救援时找到自己说了几番道理的渊,那只是个无姓的牧牛人,也只是谈了几句,可这见识却要比自己的这些亲族要高。

    “父亲留下了卫城,也留下了卫城的法度。一棵树要有根,才能枝繁叶茂。卫城的根是什么?是卫姓亲族,是卫城的这些人每日训练厮杀,靠奴隶们种植土地,这就是卫城的根。”

    “你让奴隶拥有了土地,让奴隶打仗,计算他们不能和西戎人一同攻打咱们,十年后,奴隶们有了土地,奴隶们可以参军打仗,那么族人又怎么愿意去训练吃苦呢?反正打仗有奴隶,那就让奴隶去打仗好了,我们睡着女人在家里喝酒岂不更好?到时候即便还有法度,可又有几人能够遵守?真到那一天,卫城的城墙还在,可卫城的人却没了。”

    那人仍旧不服气,说道:“夏城和娥城并不是这样,我听说娥城中一部分人也是原来的奴隶。”

    卫河急道:“有的果子是苦的,酿酒的时候需要加些香草掩盖苦味;有些果子是甜的,酿酒的时候要注意不能酿酸了;都是果子,酿酒的办法还要根据苦甜而不同,治理城邑难道能一样吗?这些话以后谁也不准提,谁要提了,就是在撼动卫城的根基!”

    “可是……西戎人太多……”

    “多又怎么样?今天发给奴隶武器和土地,打败了西戎人,十年后卫城还是会成为西戎人的卫城,那些奴隶难道会忘了他们体内的血吗?勇士要死,也要死的痛快些,难道有勇士愿意瞎了眼睛、残了手脚,只为多活十年吗?再说,卫西已经出去求援,姬夏和娥钺会出兵的!”

    从未有过的严厉措辞让那些人不再多说,然而卫河心中对于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中也没有底,姬夏和娥钺真的会出兵吗?

    几天后,卫河拖着还有伤的身体,出现在了城墙上,将所有的卫城人叫在了一起,除了奴隶,不论是那些有姓氏的还是没有姓氏的,都已齐聚。

    城外的西戎人离得很远,但人数众多,城中经过内乱和奴隶的不稳以及那次山谷伏击战的惨败,已经难以调动机动兵力出城和西戎人决战了,城中的奴隶不能都杀了,所以要分出大量的人去看管那些奴隶。

    城中的人没有绝望,但却有些恐慌,纵然粮食还够,可到底要被围困到什么时候呢?那些西戎人村落的土地再有几个月就要收获了,自己的私田和城邑的公田也在城外,到时候都会被西戎人带走。

    出去求援的人许久都没有回来,虽然没有人说,可很多人心里都知道,那些人或许死了,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守在城墙上的那些无姓的人无精打采,之前传播的那些谎言卫姓亲族相信的很少,或者说相信的是为了自己群体的利益而去相信,但这些无姓的人却有很多相信的。

    既然以前打仗分奴隶的时候,你们卫姓的亲族可以多分多占,我们只能喝口汤,平日还要劳作,那么这卫城是你们的,不是我们的。

    卫城南边就是大河的一条河岔,卫城有一些吹起的羊皮可以洑渡,可是这些羊皮筏子大多都是卫姓亲族的,真要是城邑被攻破的那一天,那些人或可一走了之。

    当卫城之前攻打西戎人的时候,强盛的武力和卫姓亲族吃肉之后剩下的汤水能够让这些无姓的城民满足,可如今种种猜测和不安中,城邑被围,解围的人迟迟没有音讯,终于让这些人有些兴致索然。(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方舟如果只能装下几个人

    “换个首领,对我们这些不是卫姓亲族的人有什么影响吗?难道换了个人当首领,就能让卫姓亲族的人把奴隶和土地主动分给我们吗?当然不会,首领还是卫姓亲族的人选出来的,他们会选一个从他们身上割肉的人去当首领吗?”

    这样的怪话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刚一听,这些无姓的人都觉得很有道理,似乎说这些话的人是在支持卫河。

    然而再一想,既然没有什么区别,那么谁当首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一样要打仗?一样打完仗后分的东西少?那你们卫姓亲族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我们不管,换首领就换呗。要是换了首领能和西戎人不打仗,换了或许还能好点呢。

    这些谣言也是卫河拖着受伤的身体还出来巡视的原因,初始他也以为这些话是为了平息那些谣言,可等他想通了这些话其实是在割裂卫姓亲族和无姓城民之间联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潜藏在暗处的人是要坑死自己。

    他可以很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亲族,但是谁,他一时难以找出来。

    卫城的人对这个年轻的首领还缺乏足够的尊重,卫河觉得如果是自己的父亲还在,凭借威望就足以让这些人不会生出种种想法。

    本以为自己将叔叔从夏城换回来杀掉,自己首领的位子已经安稳,可等到成为首领才知道血脉只是父亲威望的一种延续,这种延续会逐渐变淡,需要自己做出足够的事才能让城中的所有人都信服。

    此时面对着这些城中的人民,看着外面围困的西戎人,卫河才知道这时候还是要靠众人的。

    卫姓亲族的利益他暂时不敢触碰,他也曾想过,以后卫城不再分有姓者和无姓者,不再分老卫城人和新卫城人,按照功勋来分奴隶和土地,不再有多分少分的事端。

    可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这句话,以他刚刚成为首领一年多的底蕴,只怕很快就会横死在自己亲族的手下。

    核心利益不敢触碰,但却可以用别的办法来蒙蔽这些人,缓和这些被传言释放出的不满。

    站在城墙上挥挥手,一些效忠于他的扈从亲卫抬出了仓库中所有的羊皮筏子。

    “卫城的后面就是大河,筏子可以过河,可以活命。可是这城是我父亲带着大家建起的,这土地是我们一点点开垦出来的,既然都是卫城人,就算要走也要一起走。”

    “可是筏子不够,还要留下一些人守在城中,不可能所有人都走。既然不能所有人都走,那就谁都不走,我卫河发誓,就算西戎人攻破了卫城,我也不会乘着筏子离开。我会和你们在一起!和卫城在一起。”

    筏子,不是矛盾的本质,只是利益分配矛盾在极端条件下的表象,但即便是表象,也足以让这些不满的无姓之人多少觉得有些满足。

    卫河亲手拿起火把,将逃命用的羊皮筏子一把火烧掉,大声道:“有人说,一旦西戎人要攻下城邑的时候,我卫河和卫姓亲族都会乘着筏子逃走。现在筏子烧了,难道你们还要相信那些话吗?”

    那些卫姓亲族一些人觉得愤恨,这断绝了他们逃生的可能;另一些人则觉得这样很好,没有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而卫城如果没了,奴隶没了,土地没了,就算活着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骗骗这群人效死守住卫城呢。

    烧毁了这些在极端情况下不均的存在,卫河又道:“我个人有很多土地,有很多奴隶。一旦赶走了西戎人,所有守城的人,每人分粮食百斤,分奴隶一名!”

    当着众人的面,他让扈从砸开了自己的仓房,指着里面堆满的粮食道:“这些,都是你们的了!一会按照人口来领取。如果西戎人攻下城邑,这些粮食他们会带走绝不会留给你们。”

    “西戎人说,只要杀了我换个首领,他们就会退兵,因为我和我的父亲杀了很多的西戎人。但是你们一定记得那个夏城来的老兵说的那些流传在夏城的故事,一群羊在头羊的领导下,总是用犄角抗击着恶狼,可犄角总不如尖牙利爪,每次都有羊受伤或是被狼吃掉。有一天狼告诉这群羊,我们之所以咬死你们,是因为你们的头羊总是用犄角顶我啊,只要你们把头羊驱赶出羊群,我们就再也不吃你了。”

    “那个夏城人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你们都笑,可难道现在和那个故事不一样吗?”

    下面的人沉默不语,夏城的商队总会跟着一群残废的人,他们喜欢讲故事,讲夏城的传说,讲夏城的事,以及一些他们没听过的有趣的故事,时间一久,这些故事在卫城已经耳熟能详,包括夏城人的祖先是怎么从大河两岸来到这里之类的故事。

    羊和狼的故事他们听过,或许卫河讲道理他们很难听进去,这道理也很难讲清楚,但用大家都知道的故事来讲,却又很容易理解,似乎,的确就是那样。

    卫河又道:“人在痛苦悲惨的时候总会很自然地喊天啊之类哭天抢地的话,因为天地造就了人;人在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总会首先想到找自己的兄弟,因为兄弟亲族不可断绝。我们与夏城、娥城乃至大河两岸的诸部,都是兄弟,难道你们有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找自己的兄弟,他不帮你的时候吗?”

    “没有!你们也知道,卫河去了夏城,还有些人去了大河的下游,那些兄弟亲族肯定会出兵帮我们。他们为什么现在没有回来?是因为出征需要时间。如果姬夏拒绝,那些出城的人还有父母妻儿在城中,难道他们会不回来吗?”

    欺骗之后,那些原本对解围无望的人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或许只是巧合,也或许是为了验证卫河的话,城墙上观察瞭望的卫城人忽然兴奋地大声喊道:“马!马!夏城的马!”

    夏城的商队和使者来过卫城,他们认得马,甚至把马当成了夏城的标志。

    卫河其实自己也不相信刚才说的那番话,所以在听到城墙上的呼喊声时,明显地失态了,踉跄了一下,身边的扈从急忙扶住,他快步爬到了城墙上。

    很远的地方,十几个人骑着马给那些西戎人造成了混乱,西戎人很想抓住这几个斥候,可却难以抓住。

    领头的是狼皮,跟着的是夏城最好的斥候,喜欢冒险和刺激的狼皮带着人查看西戎人的布置,靠着战马的速度竟然如同出入无人之境,西戎人想要围住他们,狼皮却总会带着斥候们在包围圈合拢之前逃开,欺负西戎人没有代步工具。

    他只是一时兴起,却给卫城人带来了希望,让卫河的话从谎言变成了事实。

    卫河暗暗祈祷着先祖的庇护,远远看着那一群人飘然而去,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夏城……会出兵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摧枯拉朽的胜利(上)

    夏城当然要出兵,只是出兵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狼皮回到夏城第二天,便是娥钺约定的前往夏城的日子,夏城众人也在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陈健则带着榆钱儿在娥城人前来的必经之路的亭子附近找蚂蚁窝,小声在榆钱儿耳边嘀咕了几句,榆钱儿一脸惊讶,却还是按照陈健说的去准备。

    夏城出征的士兵在亭子附近排列,远远地看到了娥钺带来的士兵,陈健给榆钱儿使了个眼色。

    娥钺是相信陈健是获胜的办法的,数九占卜后也告诉娥城的士兵这一次必然会大胜。

    这一次出征,数九作为部族的祭司,也要跟随众人前往夏城,在出征前祷告天地祖先,也为了让出征的士兵们确信这一次会获胜。

    数九有很多占卜的办法可以选择吉凶,但都不直观,族人们无法一个个地传看那些烧裂的肩胛骨,他们也未必能够看懂,占卜的纹路只有祭司才能看出。

    娥城的士兵都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六七千的西戎人,这些西戎人已经学会了种粟,不再是那种蜗居在洞穴中的蛮人,即便卜辞大吉,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两城相加也不到两千人,还是长途远征,惴惴不安也是不可避免。

    绝大多数娥城的士兵只是在当初陈健征伐陨星部族的时候有过惊鸿一瞥,剩下的都只是听闻。

    那一瞥的回眸,夏城并没有给娥城人带来太深的印象,破衣烂衫外加征战后的疲惫。

    这一次再见,却又不同。

    军阵之前是并排的八辆战车,都是驷马为挽,车右身披皮甲,车左长弓在身,屹立不动。

    战车之后,便是制服统一的新军,所谓制服也不过是经过靛青染色后的丝绢包头巾,夏风中舞动着,如林如山。

    那些隶农和野民组成的冲击军阵很稀疏,人人手持短剑,身上还携带着自己准备的各种其余武器,诸如标枪、换到的皮甲之类。

    整个夏城的军队也不过千人,但是陈健让众人故意拉开了一下间距,排列整齐后,让对数字不甚敏感的娥城士兵又多了几分信心,似乎这一次大胜还真有可能。

    娥钺与陈健见礼后,两人正要对着士兵们说点什么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军阵忽然间有些躁动,不少人朝着不远处张望着,脸上满是诧异。

    陈健也假装不解,与娥钺一同走到不远处的一片平地上,娥钺心头猛然一颤。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的蚂蚁,在地上排列着,站到远处一看,明显是一个字,一个夏城的文字。

    数九一生中也见过不少古怪的事情,作为祭司她也掌握着很多的占卜技巧,可这样的事却从未见过。

    她认得不少夏城的文字,因为是象形会意的缘故,为数不多的字很容易认识。而那些古怪发音的字,都会有最简单的几个常见的字反切注音,并不难学。

    这些黑色的大蚂蚁仿佛大地手中的笔墨,在沙土上写出了一个诡异的“吉”的字样,这是娥城卜辞中最好的预兆,在夏城中也有大胜而归的意思。

    蚂蚁写就的字就在众人眼前,这不是听说,而是亲眼所见,无论是娥城还是夏城的士兵,都发出了一声轻叹。

    夏城的神权和占卜意味要轻一些,在娥城,数九是仅次于首领的存在,双方交流频繁,夏城的人本就相信先祖的指引,但先祖的指引大多由人的双手和头脑来展现,这还是第一次用自然现象来体现。

    士兵兴奋地对着他们看到的吉兆喊叫,数九心头也是疑云密布,难不成这真是先祖的指引?

    陈健则趁着众人惊讶的时机喊道:“夏城与娥城的将士们,这一次出征的结果,上苍天地已然告诉了我们答案,必胜!你们可认得那个字?”

    夏城的士兵们多少认得几个字,白灰刷的字迹满城都是,每个月学不会还要受罚,当然认得,齐声喊道:“吉!大胜而归之意!”

    随着夏城士兵的呼喊,娥城的士兵精神大振,也跟着喊道:“吉!大胜而归!”

    两城的士兵再无怀疑,原本心头的那一丝担忧顷刻无踪,跟着陈健大声呼喊着必胜之类的话。

    夏城的首领们也都惊讶不已,唯独榆钱儿嘴里含着一块枫糖,暗道:“好端端的枫糖给了蚂蚁吃,未免可惜了。”

    她知道蚂蚁只是为了吃糖,哪里认得吉凶二字?可其余人并不知道,战前便知道了大胜的结局,兴奋之余也将担忧去除。

    蚂蚁是大地给众人的启示,夏城与娥城都是农耕的部族,土地是很重要的神位,这种占卜的结果也就更加可信。

    借着众人兴奋的劲头,陈健又道:“虽然先祖给出了我们指引,这一战必然胜利,但诸位将士也要听从首领的命令,不能私自退却,不能临敌慌乱,跟随鼓锣角号之音前进。不要说先祖的指引,就算是孩子听妈妈的教导,不跳进水里就淹不死,不站到火里就烧不死,难道这些话不对吗?可如果非要往水里去火里跑,还是会死。道理是一样的,胜利是一定的,但这胜利需要听从首领的命令。”

    娥钺点头道:“正是如此,两城共同出兵,我在此和姬夏盟誓,在夏城没有撤退之前,娥城也不后退一步,如有违背,必遭灾祸。”

    “夏城也是如此,如果娥城不退夏城后退,也受洪火灾祸,先祖再不庇佑!”

    两人共同祭祀了祖先和天地,奉上贡品,歃血盟誓,陈健让红鱼念了一篇早就写好的出征誓词,大意就是西戎人如同恶狼非我族类不可满足,我们要出征救卫城,这是先祖希望看到的,也必然会指引我们大胜而归之类。

    士兵们被安排在夏城附近暂时休息,娥钺等人则和陈健一同商量出征要面对的事。

    对娥城来说,这是第一次出征四百里之外,如何吃饭如何休息,这都是一个大问题。

    夏城曾经出征过草原,虽然那一次人数也不多,可毕竟有过经验。

    “姬夏,这一次我们要走多久?”

    “四百里,一千八百人行军,恐怕要走十天。不可急切,每天都要派出斥候,晚上早早扎营,步步推进。卫河上次便是急躁了,以至于被西戎人在山谷伏击,这个教训我们不能不吸取。”

    娥钺沉思道:“去十天,若是击败了西戎人,卫城的粮食我们便可食用。但西戎人只怕未必和我们决战,拖延我们,这一次要准备一个月的粮草。算上牛马,每天单单吃饭就要六七千斤粮食,一个月便是十八万斤。一千八百人,每人竟要携带百斤的粮食?”

    一人携带百斤粮食,如何走路?

    陈健道:“一千八百人的队伍中,真正的战兵也就千人,剩下的都是辎重兵。我已将足够大军吃用一月半的粮草堆积在河阴城中。初始几天,都靠辎重往来运输。一旦遇敌,每人携带三十斤干粮便足够了。”

    这话说的自信满满,甚至有些张狂,这也是娥钺第一次见到陈健的这一面,以往陈健在他心中是个年纪不大却极为沉稳的人,小心翼翼,可这一次竟然如此自信。

    数九暗暗计算,三十斤粮食,也就人吃马嚼六七天。

    “难不成姬夏觉得到达卫城后,六天之内就能破敌?那可是六七千人,哪有那么容易。纵然占卜为吉,可也要小心为上。”

    陈健哈哈笑道:“那大家就擦好眼睛等着看吧。本来三城约好,五月在夏城齐聚,勇士较量技艺,可惜被西戎人打乱了兴致。这样也好,打败他们押解俘虏归来,祭祀祖先后再做较量。六七千人,不过是六七千奴隶,到时候只怕厩舍不够用。”

    那几人都干笑了几声,心中难以相信。

    爬的越高,摔下来固然摔得越狠,可一旦成功,因为爬的高,也就万众瞩目。

    一旁的粟禾在干笑一阵后,问道:“姬夏,我听人说起过夏城的战车厉害,恐怕你觉得三五日之内就能击败西戎人的信心也是源于此……只是,百步宽的草河,那要如何过去呢?”

    一言既出,众人都看着陈健,觉得粟禾这一瓢冷水浇的正好,大战之前,尤其是作为首领,是不能够太过自信,需要小心翼翼。

    然而谁都没想到陈健只是愣了片刻,便笑道:“区区百步的草河,不出三天,便成通途。你们可信?”

    夏城众人齐声道:“当然信的过姬夏。”

    其余人见夏城人深以为然,心中觉得有些无奈,或许是夏城胜过几次,竟让这些夏城人对陈健如此信任。

    他们都知道夏城有船,人可以过河,马可以泅渡,可是战车巨大,怎么装在船上?

    三天之内,天堑变通途,这怎么可能?

    天堑变通途,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修桥。这些人不是没见过桥,但桥的概念在他们眼中还是一根横贯小溪两岸的原木,从没人想过宽达百步的草河上会出现一道虹桥。

    陈健想的桥,自然是浮桥,早在一月之前他就在考虑,之所以一直没修,是在等娥城的人来到。

    从见面开始,陈健就一直说一些听起来颇为张狂的话,他是故意的,因为他想让这次出征在三城的故事中变得更有神话色彩,而这个神话的主角就是他和夏城。

    爬的高摔得固然狠,自信太大,会留下投鞭断流的雄心变成风声鹤唳的笑话;但也一样会留下摧枯拉朽视若草芥谈笑间西戎灰飞烟灭的玄奇,成为三城人饭后酒中的谈资。

    其中差别,无非是胜败而已,他人的评价向来都是惟结果论的。

    所以为了保证这些话成为自信的宣言而不是笑话,陈佳早就琢磨好了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以保证打完这一仗之后,无论是娥城还是卫城的人,对自己都会信服。

    前一世的记忆中,浮桥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周时代。在华夏最早的家族叙事史诗的记载中就有浮桥的记载:《诗经》的第二篇“大雅、大明”,就是一曲史诗,从天命难测殷商必亡引出王季娶太任,到文王出生迎娶太娰,再到武王伐纣姜尚辅佐,气势恢弘。

    只是因为某个异族殖民的遗留落后丧失了话语权,提起史诗,前世的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胫骨坚固的阿开亚人和捷足的阿基琉斯”,遗忘了“檀车煌煌,时维鹰扬”,甚至于连共和、大同、内阁、天下为公之类的概念也成了舶来品,似乎传统就该是满清那样。

    然而传统并不是那样的,文王在渭河边遇到了太娰惊为天人寤寐思服,最终圆梦娶回家。关关雎鸠作为诗经第一篇,又是周南国风,文王与太娰的相遇未必不是如此浪漫,,最后的钟鼓乐之或许不是君子的幻想而只是在叙述史实。为了迎娶太娰,文王“造舟为梁,不显其光”,搭建浮桥,钟鼓齐鸣。

    夏城是有条件搭建这样的浮桥的,百米宽的草河被螺岛一分为二,可以利用螺岛作为中转,减少桥面的摇晃程度。

    夏城的人对于陈健的话向来相信,娥城的人和粟禾等人自然不信能够在短短三天内搭建一座桥。

    陈健将搭桥的办法说出后,带着这些人到了河边,岸边还有上次剩下的木头,大量的树皮船里也装满了石头砂子用来压仓。

    “只需要将船并在河心,上面铺上木头,战车足以同行。”

    “可是,这样船岂不是会随着水流向下飘动?”

    “看到中间的螺岛了吗?用两根绳子,一端绑在北岸,一端绑在螺岛上,这样拉住船只,水流向下,就会让绳子绷紧,两面受力,当然就稳固了。”

    数九笑道:“这个办法是好,只是姬夏,你要考虑绳子的长短,要是一边长了,船就会偏斜到长的那边,甚至会在水中打横。”

    “是啊,姬夏,谁都知道如果冬天把太阳拉的近了,会暖和一些,可是谁又能做到呢?”

    陈健还没说话呢,榆钱儿已经等不急说道:“我哥哥既然说了,就能做到的。”

    数九亲昵地拉着榆钱儿的手,摇头失笑,看得出榆钱儿很相信陈健,自己也希望能够相信陈健,让娥钺早些出征快些回来,可是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陈健自然是早有准备,直接说道:“娥钺首领,搭桥之事,需要勇士协助,你可愿意让我暂时带着娥城的兵士在三天之内修出一座桥?”

    娥钺点头道:“自然可以。不上阵之前,如何吃饭如何行军,还是需要听姬夏的。两个头的孩子是活不下来的,牛耕地的时候若是走两个方向也是无法耕种的。”

    只是修桥,而非决战时候的分配,娥钺没有丝毫的犹豫,心中也有些好奇,想要知道陈健是不是真的能在三天之内将桥修出来。

    若是能够修出来……那岂不是他说的话都能做到?行军到卫城之后,五六天之内就能将六七千西戎人全数击败?

    带着种种疑惑,将掌兵的半片玉符交给陈健,告诉娥城的士兵修桥之时,需要全都听姬夏的。

    士兵们看着宽阔的草河,比较着他们所见过的十余步长的木桥,连连摇头,这要如何能够在如此宽阔的草河河面上架桥?

    最为好奇的就是数九,凭着多年当祭司的直觉,从那些蚂蚁出现了字迹之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

    此时看到夏城之外的众人都不怎么相信陈健,她暗道:“或许,他真有办法?”

    陈健接过娥城的半片兵符,暗暗摩挲了一下,随即收好。

    其实他早有准备,无非就是利用三角形原理测算好两边的绳子长度。所需要的仅仅是勾股定理和一个笔算开平方,放在前世义务教育的初二水平,但在这里却可以支撑他的野心。

    先将士兵们分成两族,划船将大量的原木堆放在螺岛上,自己则带着夏城学堂里的孩子们,装模作样地测量了一番。

    计算的时候数九看着陈健用古怪的算法和夏城的数字快速地得出了答案,心中羡慕不已,里面的原理她懂,一年前夏城还需要向娥城求种子的时候她从陈健这里学过,可具体做起来她终究还是不如陈健熟练。

    恍然间,她明白过来,其实这个办法自己也想到了。但是……如何算出绳子的长度?如果是她,利用筹算或许用一个月的时间能够解开,至少开方这个计算,她是绝对不可能在三天之内完成的。

    陈健没有用三天,在装模作样的测量完毕后,很快解出了答案,吩咐孩子们按照夏城的度量衡去截取麻绳。

    数九悄悄问了一个数字,开方她不熟练,可是反向乘积她是会算的,半晌之后抬头,满脸惊讶……竟然对了,一丝不差?

    这只是其中一段绳子,整座浮桥纵然有螺岛作为中转,那也需要三四十段绳索,他居然只用了一会功夫就算出来了?

    一瞬间,数九忽然觉得有些苍老,自己从小跟着母亲学那筹算之法,即便嫁给娥钺成为娥城祭司后,仍旧没有耽搁下,数十年的苦心,本以为陈健只是形算上占优,数算之上自己一直觉得和他不相上下,然而今天却让她有了一种浓重的挫败感。

    看着天边的夕阳和已经开始搭建的浮桥,数九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终于又折回,沉浸在陈健书写的那些古怪算法上,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除她之外,那些曾以为陈健有些张狂的人不再做声,第二天中午早早地找到了陈健,躬身拜服,因为浮桥已经搭起了大概。

    三十多道绳索拉动着沉重的船只,靠水流的力量和绳子的拉力保持平衡,波澜微动,可船只却一动不动,竟似扎根在水中一般。

    原木和木板已然铺满了桥面,几个人牵着马在上面走过,略微有些摇晃,却可以通行。

    没用三天,当战车被人推动着走过浮桥到达螺岛的时候,这些参与架桥的士兵,不论娥城的还是夏城的,甚至卫城的那些报信的,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赞叹,山呼海啸。

    这不仅是一座桥,更是他们眼中的姬夏说话算话的体现。

    从占卜到天地间给出的吉兆卜辞,这些已经让他们相信自己会获胜。

    当陈健告诉众人这次出征,靠近卫城后最多五天就能战而胜之的时候,一半的人相信,另一半的人觉得总能胜利,但或许要更久。

    当陈健告诉众人三天之内,天堑变通途的时候,仍旧是一半相信一半不信。

    如今桥已搭完,那些曾经不信的人不得不相信,转而又连带着相信了这一次大战很快就会结束的话语。

    赞叹的呐喊声,不仅仅是为了陈健,也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希望有一个能够带着他们获胜的领袖,而不是失败。

    踏上桥面的娥城士兵小声嘀咕着:“咱们肯定能获胜,因为姬夏说了,最多五天就可以战胜那些西戎人。”

    夏城的士兵偶尔听到,会很自然地昂头道:“当然。”(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摧枯拉朽的胜利 (中)

    从河阴城延伸到卫城的那条并不平坦的小路上,车前草顽强地抵抗着车轮碾压的力量,不屈的身体被一双双脚踏过,忘却了摇曳,紧贴着地面生长,却比那些高大的草木活的更久。

    陈健站在车上,无意识地看着那些被马蹄残踏的车前草,思索着战胜之后该怎么办。

    他的身后是十几匹拉着车的牛马,车厢里的东西很神秘,上面蒙着一层用树漆黏染过的麻布,上面还有一层树皮,用来防雨防潮。

    新军的士兵紧贴着这些车辆,严禁任何人靠近,那些在无人的山中训练的日子,他们见识到了这些武器的可怕。但这武器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越可怕越好,可怕的让他们很爱惜也很警觉,他们可不想成为山中训练时那些被打的粉碎的草人。

    这些人一路上已经行走了十天,走出了将近四百里路,再往前就已经靠近西戎人了,速度比起从前更加地缓慢。

    后面运送粮食的辎重兵不再从河阴城朝这边运送粮食,而是携带着数量不多的食物跟随在部队的后面。

    原本每天可以走四十里路,现如今只能走二十多里,一些西戎人的小部队开始沿途骚扰,一些山谷树林浓密的地方陈健也是尽可能搜索之后再通行。

    娥城与夏城共同出兵,陈健并没有指挥娥城军队的权利,双方作战只能协商,谁都不想将最重要的权柄交到别人手中,哪怕盟誓过。

    “已经走了多远了?”

    身后的一辆车上,负责计数的士兵看了看自己画下的符号道:“已经走了三百八十里。”

    那辆车的车轮轮毂上有木齿,通过齿轮转动带动上面的小铜齿轮,以确定车轮的转数和行走的距离。

    三百八十里,再往前不过七八十里便是卫城了,看看天色还早,陈健停下车,喊过狼皮。

    “你带着骑手,去骚扰一下西戎人。如果可能的话,派几个人冲进卫城,告诉卫城人咱们来了,顺便让他们集中可以集中的兵力,做好出征的准备。不过冲不进去也无所谓,但一定要让西戎人感觉出骑兵的威胁。”

    狼皮奇道:“如果咱们藏着骑兵,和西戎人决战的时候,靠着骑兵的速度动摇他们的侧翼,他们难以防备,不是更好?”

    陈健笑道:“这一次,骑兵不是主角……就像石荠演出的那幕戏一样,那个男人很重要,但不是主角,你的骑手也一样。”

    狼皮有些失望,但还是问道:“我该怎么做?或者说,我要做的,要让西戎人怎么样?”

    “让西戎人发觉战马的速度很快,可以很容易地绕到侧后;以及让他们知道战马可以冲击,让他们明白密集地站在一起才能抵抗战马的冲击,最好冲他们一次,让他们站的越密越好。”

    狼皮想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带着除了警戒的斥候离开后,陈健让队伍停下,和娥钺商量了一番,决定今天就在这里休息。

    太阳落山前,狼皮派人先回来告诉陈健,自己已经和西戎人遇到了。

    派回来的人回道:“下午我们遇到了一小撮西戎人,他们有点害怕我们的战马,想要跑。狼皮分了一半的人绕到了他们后面,我们用标枪和投矛冲了一次,他们就四散逃开了。狼皮也没追,带着我们重整队伍后,发现西戎人已经出兵了,距离咱么也就二十多里。”

    娥钺在一旁听完回报后道:“看来西戎人是担心在城下决战卫城后攻打他们的后面,大约分出了一些人围着卫城,绝大多数人都到了这里,想要先打败我们?”

    “应该是这样的。”

    陈健认同了娥钺的意见,问那骑手道:“西戎人大约有多少?”

    “四五千人是有,我们远远地看到,狼皮故意带着我们在旁边绕了几圈,他们就停下来用弓箭射我们,人数不少,穿着各种各样的兽皮,脸上涂抹着赭石,好像还有些山中的野兽。”

    “看到你们绕后,他们是怎么应对的?”

    “弓手靠前,其余人密集成队,阵线很厚也很密集,我们冲不破。他们移动的很慢,看到我们绕后也没有追击,就原地停在那。狼皮说这些人肯定打过很多仗,他们也有一些野兽的尾巴皮毛做旗帜,也有牛角号,并不是那种乱哄哄一团的部族。”

    又问了几句,陈健让他先去休息,看来西戎人的数量远不止六七千人,算上那些拿起武器的奴隶数量会更多,那些奴隶或许不能结阵战斗,但是围住卫城还是可以的。

    “看来最迟后天就会和西戎人相遇。他们会和我们打?还是会死守?如果卡在山谷之类的地方死守,我们撑不住太久的。”

    陈健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次日一早,薄雾还未散去的时候,派出的斥候带回来一个西戎人,穿着一身大约是劫掠来的丝绸衣衫,这不是俘虏,而是西戎人派来的使者。

    使者的脸上有道很可怕的疤痕,让嘴角看起来颇为狰狞。

    使者会大河的语言,找到陈健和娥钺后,直截了当地说道:“首领派我来,是想问问你们是要和我们为敌吗?如果是的话,我有几句话想说给两位首领听。”

    陈健发现他的话说的不错,言辞很清晰,虽然头发披散,但一些举止并不像是西戎人,略微奇怪,便点头道:“你说说吧。”

    那人拜服道:“卫城与西戎是血仇,交战十余年,首领的父亲死在卫城人手中,不少人被劫为奴隶,这仇恨就像是山顶的青松一样,风吹不弯,雪压不断,是不能改变的。”

    “你们两族距离卫城遥远,救援卫城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还会引起我们的怨恨,对卫城的仇怨会加在你们身上。”

    “如果你们两族和我们一同攻打卫城,那么卫城的人口粮食,我们可以一人一半。你们是从北边的那条河来的,我们盟誓永远不会越过那条河。”

    “华已经死了二十年,当初那些亲族蛮夷的约定已经没有人遵守了,就算不遵守也没有任何的惩罚。大河南岸的一些部族还问西戎的其余部族借过士兵去攻打曾经的亲族,不但没有惩罚,反而扩大的土地和人口。作为一个首领,不去考虑自己部族,反而要让别的部族更强大,这是不应该的。”

    陈健摇头道:“你的这些话并不能说服我。卫城与我们是兄弟亲族,即便你说有些部族不遵守当初的盟誓,但我们还是会遵守的。而那些不遵守盟誓的部族,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也是会去攻打他们,让他们知道不遵守盟誓的代价。”

    那个人哼笑了一声道:“兄弟亲族?我听那些卫城逃出的奴隶说,你们姓姬,然而当初盟誓的七十一亲族中并没有姬这个姓氏,你们并不是兄弟亲族。”

    陈健微微有些脸红,以夏城现在的身份,这个借口的确有些扯虎皮做大旗的意思。好在娥钺接声道:“我姓娥。兄弟亲族这句话,我还是担得起的。”

    那人点头道:“的确,丝绢之娥,的确是当初盟誓的七十一亲族。然而就算是亲族兄弟,又能怎么样?我曾经也是束着头发腰挂玉珏的人,然而我的亲哥哥放逐了我甚至想要杀死我,于是我跑到了西戎。盟誓的亲族,难道比不过亲兄弟吗?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这些盟誓的亲族呢?”

    他抬起头,看着陈健和娥钺,娥钺似乎在回忆一些遥远的往事,看着使者疤痕遍布的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略微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人,却没有说话,他大抵猜到了这是谁或者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但不重要。

    陈健没有回忆,也没有资格回忆,但他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出征前我们已经盟誓,不会撤兵。”

    那人点点头,躬身行礼后道:“既然如此,那么以后你们姬与娥两姓,便是西戎人的死敌,我们后代的血,会沾染到彼此的刀剑上,永远洗不掉。既然要战,那么便战。此处向南十五里,土地开阔,正好可做战场,让血早些流出来,让天地决定胜败。”

    他说完之后,转身便走,几个人想要拦住,陈健摆手道:“放他回去吧。”

    娥钺嗤笑道:“这种人忘了血脉,你可怜他?”

    “不是。”

    “那应该杀了他。恐怕西戎人种粟、军阵、角号之类的办法,也都是他传过去的。我知道他是谁了,但我不可怜他。”

    陈健哈哈笑道:“他心怀仇恨,仇恨是他活着的唯一依靠,而复仇的希望就是那些西戎人。杀了他,仇恨也就随着他的死消失了;不杀他,让他亲眼看着他复仇的希望,在你我两族的攻击下化为灰烬,这可比杀了他更有意思。既然他说明日决战,传令下去,今晚上分食熏肉,饱餐一饭,明日决战,迎击西戎!”

    传令兵传下命令,营地中欢声雷动,陈健回身对娥钺道:“他所能教会西戎人的,已经教会了。剩下的那些西戎人即便想学也学不会。杀不杀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娥钺叹了口气,转而问道:“西戎人约我等明日决战,可有什么诡计?”

    陈健喊来了斥候,斥候回忆了一下道:“十五里外的确是片平地,但是西面有沼泽淤泥,东面是座石山,并不能伏兵,似乎不能有什么诡计。”

    娥钺还在皱眉思索的时候,陈健笑道:“不用想了,约我们明日决战,就是最大的诡计。”

    “怎么说?”

    “西戎人多,我们人少,又是疲惫远征。然而我们有马,西面沼泽,东面石山,双方都不能伏兵,骑兵也没办法机动绕后,只能军阵冲杀。他们人多,不需要什么诡计,能和我们堂堂正正地打,就是最大的诡计。”

    娥钺怅然道:“山谷之战,阳关之战,这两仗姬夏大胜,我也多有听闻。山谷之战姬夏用伏兵在树林中,阳关之战则是用狼皮等人做鱼饵姬夏却带人攻打草原诸部的侧后。这两仗都是用了诡计,这一次西戎人选的战场,诡计难用,也不能绕后突袭,只能靠军阵厮杀族人流血……”

    他叹了口气道:“你我两族的兵士勇猛,姬夏又有战车八乘,战场冲击未必不胜,只是我们并无战车,也只能守卫姬夏侧后,攻打西戎人还要靠姬夏啊。”

    陈健笑着点头道:“本应如此。”

    娥钺一怔,没想到陈健答应地如此痛快,心里却有些古怪。前两仗陈健都是用的伏兵绕后或是集中兵力一线突破的办法。可这一次西戎人选择的战场并不能用这些办法,很明显就是要靠人多打成消耗战,同样是伤亡五六百人,西戎人尚且能战,可两城只怕就会崩溃……

    “姬夏到底会怎么打这一仗?”

    战争的艺术是随着时代不断进步的,这个时代没有经历过列国纷争的大争之世,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之类的战略思想并未出现,双方约战还是主流。

    因为哪怕是长途行军,对这个时代的军队而言都是巨大的考验,几乎没有城邑的军队有这样的组织力,长久出征对任何一方都难以承受,约战之后三鼓之类决胜负的会战会持续很久,直到列国纷争数百年才会演变出各种各样的奇谋诡计。

    次日一早,当夏娥两城的军队前进了十里之后,前面的斥候回报说数里之外便是西戎人的大军。

    陈健让队伍先行休息,自己和娥钺带着一些骑手去看了一下战场,不得不说西戎人的选择很明智,做到了扬长避短。

    他们人多,不需要伏兵也不需要诡计,只要能让夏城和他们军阵冲击打成消耗战,对西戎人来说就是最大的优势,能够将不确定因素减到最小。

    前些天狼皮带着斥候侦查的时候,只怕这些西戎人已经认识到了骑兵可怕的战场机动性。

    在开阔的战场上,为了防备骑兵的机动,肯定要预留大量的军队在侧后做准备,堆放在一线的军队就会减少。

    除非消灭掉骑兵,否则侧后的预备队任何一个脑子好用的首领都不会轻易使用,但消灭这些骑兵需要骑兵,他们并没有。

    于是他们选择了这样一个地形决战,西面的沼泽确保骑兵无法大范围机动,只能正面突击;东面的石山也确保了不会有伏兵从树林出击的情况。

    这样以来,双方只能冲击正面,比拼人数和战斗意志,西戎人的仇恨也是一种意志,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占据了。

    本来陈健的计划是让狼皮带着骑兵给对方威慑,让西戎人无法把所有的部队都摆在一线,这样双方接触面上的人数会相差不多,在己方骑兵没有被驱逐出战场之前,西戎人只能把前面的战斗打成添油战术,而不敢动用那些防备骑兵的预备队。

    凭借骑兵的快速机动性,二百人的骑兵足以撬动对面六七百人的步兵无法参与正面的突击,而且这六七百人还不能是一冲即散的临时军队。放一堆战斗意志薄弱临时拼凑的军队守卫侧翼和后方,很容易出现一场大溃败。

    可惜西戎人用选择战场的方式巧妙了化解了陈健的计划,陈健站在石头上眺望着西戎人的军阵,暗自摇头。

    西戎人将军队分成了九方,每方大约五百人,算起来正好是四千五百多人。

    整个战场的正面宽约一千五百多步,因为不需要担心骑兵绕后,西戎人将军队集中在一线。

    东面靠山的地方有两方军队,大约千人。中间两方,也是千人。主力则集中在西边,可以远远地看到西戎人首领的大纛和旗帜都集中在靠近沼泽的方向。

    军阵还算齐整,的确不是那种乱哄哄的洞穴部族,武器也算齐备,虽然没有青铜,可是石器也可以武装军队。矛、枪、石斧、木盾、弓箭之类的武器都有,隐隐传来一阵牛角号的声音,西戎人的士兵们齐声呐喊。

    娥钺观望了一阵道:“看来西戎人是准备从西边突破咱们?”

    “应该是,他们人数众多,东面和中间的人在他们看来足以抵挡咱们的冲击。此时已是中午,要是打到下午,太阳西垂,他们要是能够从西面突破向东包围,咱们面对阳光,总会有些影响。”

    陈健又看了一阵道:“咱们两城出兵,总不能各做各的。娥钺首领带着你们的人靠近山坡,守卫我们的东边,但要随着我们的鼓声前进后退。”

    东面的敌人不多,娥钺暗道:“姬夏是准备靠夏城这千人对抗对面的数千人?”

    他不知道陈健到底打算怎样,但这个提议对自己并没有不好的地方,也知道这一战不可能两个人各自为战,陈健的提议明显合理甚至夏城还多分担了很多压力,这一点让他很信服,于是点头道:“姬夏放心,你我在祖先面前盟誓,我们绝不提前退走。但是夏城能征善战,又有青铜兵戈,攻破敌人的事只能依靠你们了。娥城并无青铜兵戈,但却又数百勇士,定会守好你们的左翼,跟随你们的鼓声前进后退。”

    约定好之后,陈健派去了几个能够听懂夏城鼓声含义的人去了娥钺那边,两城的人开始整理队伍。

    士兵们扔下了随身携带的食物和辎重,穿好衣甲,准备好武器。

    娥城的八百人就在陈健的左侧,陈健将新军和隶农组成的冲击军放在了中央,人数不多,加起来不过三百余人。夏城的其余军队都集中在了靠近沼泽的西边。

    娥城的士兵还在讨论着对面人数的时候,和他们相隔很近的新军已经木然地准备随着鼓声排好了队列,整齐一致。

    鼓声响动,伍长们纷纷检查自己身边战友的武器衣甲,弓手们查看自己的弓弦是否紧绷,羽箭的数量是否缺少。

    靠近沼泽的夏城军队虽然不是新军,但有多半也是闲时训练的国人,武器也都是青铜的,排列的也算整齐。

    娥城那边虽然多少还有说话的声音,可是军阵齐整,即便没有青铜兵器,仍然是一支在这个时代很强大的部族军队。

    很默契地与夏城的军队保持平齐,但随着战鼓、骨笛的敲动,两面的差距逐渐显现出来。

    陈健硬性规定,夏城的兵士需要按照鼓点前进,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夏城的军队已经可以做到十五到二十步一整队仍然保持整齐。

    娥钺也在约束自己的族人,可是看到夏城的军队整齐的步伐,心中开始有些羡慕。

    整齐的步伐,不仅仅是用来看的,即便靠石头打仗,能够做到二十步后还能平齐,也算得上是一支强军了。

    “怪不得黾儿称赞夏城的军队,的确不一样。看来我想的没错,要是在平地上交战,卫城就算没有被西戎人伏击,那些征战多年的兵士仍在,只怕也打不过夏城。至于我们,怕是差的更远……不过两年时间,夏城竟能如此,若是十年二十年后呢?”

    羡慕之余,娥钺又有些好奇,因为他好奇了一路的马车上的麻布和树皮终于掀开。

    他看到陈健将一些陶做的葫芦或是陶球分发到一些身材高大威猛的士兵手中,那些陶球或是石球的外面伸出一根灰黑色的线。

    旁边还有几人身上背着一根长长的麻绳,那些麻绳正在缓慢的燃烧。麻绳可以燃烧并不古怪,古怪的是这些麻绳烧的极慢,可却又没有熄灭。

    最后面还有几辆马车,或者说不是马车,只有一副轮子,上面横着一根松木,松木似乎是安上去的,又似乎用一次就会丢弃,因为后面的马车上还拉着很多根这样的松木。

    松木的外面箍着一层铜,松木的树心被挖开了一个圆洞,比起整根松木来说很细。

    铜用的不多,但将整根木头箍的严丝合缝,身后还有两个人抬着一根同样的松木,似乎准备随时替换。

    后面的人从马车中取出一些用麻布包裹的碎石,还有一些黑色的粉末,这些黑色的粉末都是定量的,似乎也不多。

    娥钺好奇地看着夏城的那些新军将黑色的粉末填充进松木的圆洞里,再填装上那些碎石。

    最后的一辆马车上,有几盆炭火,里面的木炭正发出红色的光芒。

    陶盆中除了有木炭,还有几根细长的夏城称之为铁的东西,一端带着弯钩,放在火盆中烧的通红。

    而那些松木的尾部,还有一个小洞,那些烧红的铁钩似乎正好可以塞进去。

    娥钺很确定还些是松木,不是青铜;而且猜想这些松木是用完一次就会被替换,否则车轮只准备了几套,可松木却多出许多;甚至于他能猜到,这些烧红的铁钩是塞进松木尾部的小洞中的。

    但是……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用来打仗的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摧枯拉朽的胜利(下)

    如果说那些松木是炮,陈健会有些脸红。

    准确来说,这是射程在六十步之内的大号一次性霰弹枪,也可以看做炮。

    木头做炮,前世有很多例子,大明的**炮就是用木头和铁箍做成、土地革命时代的荔枝炮、抗联打下宾县县城,很多都是用这种简单的炮。

    威力自然不可能是一炮糜烂数十里,最多也就能影响到五六十步外十几米宽的扇面。

    这种炮在陈健前世的土地革命时代,打土围子中的家丁护院可以一炮让对方溃散,但如果放在七年战争时期,或许被缴获后直接当柴禾烧掉,因为毫无价值。

    这就是家丁护院和真正军队组织力的巨大差距。

    在真正的火药线列兵时代,线列步兵可以忍受炮火的轰鸣,可以忍受实心弹直接将身边的战友打的粉碎溅血一身的绝望,也可以有无数种办法让这种可笑的木炮毫无作用:骑兵冲击、快速纵队机动、炮兵对射等等。

    然而这种可笑的木炮在陈健如今所处的时代,却并不可笑。正如一战时德军第一次用氯气,慢悠悠地飘到了英法联军的阵地,后世之人看完后觉得可笑:英法联军是不是傻?看到绿了你带上防毒面具不就得了?

    这么想,难免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在这个放个打炮仗都被被当成天神下凡的时代,这些可笑的一次性松木炮就是陈健这一战信心的来源。

    弓箭、戈矛、战车都可以杀人,但西戎人见的多了,并不会恐慌。而木炮与陶雷,则是电闪雷鸣以及瞬间死亡的巨大冲击,这会很容易让他们崩溃。

    这些松木炮用的都是最好的没有疖子的松木,吊线竖直锯开后,在里面挖出炮膛,合并后用铜箍和鱼鳔胶黏合。

    为了防止炸膛,这些松木炮都是一次性使用的,铜箍子可以回收,木头就直接丢弃。

    定量的火药塞的不多,炮弹也是用的碎石块,烧红的铁钩伸进去点燃火药,将碎石块喷出。

    在山中训练的时候,可以轰击前方六十步之类的扇面,对于密集冲锋的队形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如果西戎人也走入了火药时代,他们或许会防备、或许也不可能让木炮推进到六十步的距离、也或许会派人从侧面先毁掉这些移动缓慢的木炮。

    如果西戎人走入了职业兵时代,他们或许能够忍受瞬间的伤亡,不去管轰鸣与鲜血,趁着火炮轰鸣的间隙一举突破。

    但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无知,所以无惧。

    陈健身边受训的新军知道这种武器的可怕,他们亲眼看到那些碎石将草人打碎,如同收割后的原野一片狼藉。

    他们不会瞄准,不会远距离射击,也没有三角尺来确定仰角,他们要做的只是将木炮平齐,对准西戎人的军阵点燃火药,然后更换木炮,这些已经足够。

    炮兵们用牛马和人推动着带着巨大盾板的炮架缓慢地前进,两侧的掷弹兵们紧握着厚重的大陶雷,忘却了训练投掷时手臂的胀痛酸麻,期待着自己的陶雷能够扔进西戎人最密集的地方。

    陈健敲动着战鼓,让阵线缓慢而平齐地向前推进,各个小队的队长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面,约束着众人的脚步。

    西戎人也注意到了陈健的古怪布置,很快西戎人的军阵就做出了变动,原本集中在西侧靠近沼泽的主力朝着中间移动。

    阵型不是一成不变的,西戎人的首领察觉到了陈健这边的弱点,或许猜测陈健这边是准备让中线稳住,两翼包抄。西戎人多,可以从容应对,两侧只留下了千人,剩下的两千人全部集中到了中线,大约是准备从中线突破陈健最薄弱的地方。

    陈健的中军只有不到四百人,左翼的娥城军队有八百人,完全可以扛得住对面西戎人的千人;右翼的夏城士兵也有六百,即便不能从右翼突破但守住侧翼的安全绰绰有余。

    西戎人在调整好了队形后,也在缓慢地向前移动,右翼还留有两方千人的预备队,似乎是在等待陈健将阵型做最后的变动。

    双方靠近不到两里的时候,西戎人知道这时候再变动已经来不及,于是右翼的两方也向中间移动,准备中央突破。

    鼓声再一次停歇示意士兵们整队平齐的时候,娥钺派骑手来到陈健这边道:“姬夏,娥钺首领说西戎人将五方的士兵放在了中央,姬夏这边的人有点少,我们可以分出百人来中央。”

    娥钺的确很担心,自己面对的敌人不多,可战场不是娥城自己的战场,一旦陈健的中军被西戎人突破,自己的右翼被包,到时候士兵也无心再战会变成一场溃败。

    他猜想陈健的意图是准备让西戎人把兵力集中在中央,甚至猜想那些战车和骑兵会加强到自己这边,陈健抗住西戎人的主力,让自己借助战车打垮西戎人的右翼,毕竟西戎人的右翼也只有千人。

    可是只靠四百人,真的能撑到自己突破西戎人右翼吗?中央也有西戎人五方士兵,他觉得陈健有些过于自信,有些担忧这一次的胜败,所以派出了信使询问。

    然而信使很快回来,告诉娥钺说:“姬夏首领说,咱们只要守住他的右翼就行,但要分出百人靠近中央,一旦中心突破了,咱们的人也要跟上。”

    娥钺怕使者没听清,急问道:“你确定他说只是守住,他准备从中央突破?”

    “对,就是这么说的。”

    娥钺摇摇头,彻底搞不懂陈健到底要怎么打,遥望着西戎人的军阵,知道此时就算再想改变也已经不可能了,静下心来,分出来百人靠近了右翼。

    为了小心起见,他确定自己足以挡得住西戎人两方之兵,于是让族人多带了一百五十人在左后,嘱咐他们一旦陈健那边顶不住,立刻冲上去帮着顶住……至少,也要拖到自己这边的主力退出战场。

    战线中央,陈健目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此时只不过相距五百步,还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西戎人的号角声也暂时停歇,也在重新整队,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没有丘陵高山的阻挡,双方都可以看清对方的布置,甚至都能猜想到对方可能的战术。

    西戎人的想法也和娥钺相近,觉得陈健是准备右翼突破,纵然猜到了,西戎人仍然觉得陈健愚蠢。他们觉得这些人不会打仗,就算准备用侧翼突破的办法,也应该是将最少的人布置在左翼而不是中央,形成一个斜线而不是两边粗中间细的阵型。

    西戎人对于陈健新军中的那些带着盾板的炮架也很不理解,猜测那可能是为了阻挡弓箭射击的挡板,方便步兵靠近?

    种种猜测难以印证,西戎人按照定好的办法,开始慢慢朝这陈健那边推进。

    九方士兵,第一排有一方,面对的是陈健的位置。

    相隔三十步后,是三方士兵,尽量靠在中央,可能是为了在中央突破的时候防止陈健的两翼支援。

    距离第一排百步之后,则是西戎人的五方军队,拉宽了正面,和夏城娥城的联军正面几乎相同。

    整个阵型类似一个三角形,最为锋利的角集中了五方的士兵,准备全力冲击陈健的中军。

    一些只披着一层简单兽皮的西戎弓手脱离了部队,靠着轻便的装束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准备靠随意散射造成混乱。

    这些西戎弓手大约有二百人,三两人一组,分散到整个战场正面上。

    “狼皮,你带骑手,把娥城前面的那些弓手驱赶回去。新军弓手上前五步,准备还射。”

    传令兵迅速传下了命令,狼皮带着五十名训练了一些日子的骑手,没有管陈健正面的那些游弋的弓手,冲着左侧发动了一次冲击。

    反握投矛的轻骑对付这些稀疏的弓手问题不大,靠着骑兵的快速机动和冲击,娥城军队前面的弓手迅速溃败,匆匆撤回了西戎人的军阵。

    骑手们绕了一个圈子,从斜面快速冲到了西戎人的阵列之前,投掷了标枪后迅速折回。

    西戎军中的弓手还射,四名骑手被射中,剩下的迅速脱离,但骚扰之后的西戎军阵还是慢了下来。

    西戎人的首领更加确信,陈建是准备从右翼突破,很明显这些骑手是想骚扰拖住自己左翼的行进速度,让他们和中央前出的军阵拉开距离。

    “让最前面一方的儿郎们继续前进,后面的人保持距离跟上。让他们先去冲击敌人的中央,如果两侧前去支援,两侧的儿郎就要冲锋。如果敌人两侧不动,那么咱们的两翼继续保持缓慢,中间全力冲开。”

    首领的命令下达后,西戎人最前面一方的士兵逐渐加快了速度,和第二排三方的军队拉开了五十步的距离,这是最佳的后续冲击距离,方便让后面的人发动如同潮水般不停歇的冲击。

    西戎首领仔细盯着陈健那边的动静,希望自己族人中央突破的压迫会让陈健慌张从而调动两翼的军队支援。

    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如果调动士兵,很容易引发混乱。

    然而看了好久,却发现陈健那边根本没有左右调动的意思。

    陈健目测着对面西戎人的距离,敲动战鼓,整条战线上的弓手全部向前,排队抛射以迟滞西戎人的前进速度。

    西戎人的弓手也开始还射,这么远的距离羽箭满天飞,但更多的只是视觉上的震撼,中箭的人并不多。

    炮兵们将松木炮推到弓手的后面,那些训练后的新军匆忙地将火盆放在一旁,确定里面的铁钩已经烧的通红。后面的三个人扛着松木,准备随时替换。

    陈健测试过,这些松木炮的最有效杀伤距离在五六十步,会形成一个大约三十度的扇面。

    一共五个松木炮的炮架,三十度扇面加六十步的射程,一次齐射可以覆盖大约百步的宽面,每门松木炮之间留下了十五步的间距,那些被许诺勇猛战斗可以得到土地和国人身份的冲击兵种将通过这些间隙发动冲锋。

    中军两侧的军队不断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支援,都被陈健拒绝了,已经到了弓箭的最大射程,这时候再做调整已经来不及。

    娥钺等人也只能约束自己的士兵,不准乱动,只让弓手还射以保证压制。

    双方的弓手在互相远距离对射了三轮之后,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百步,西戎人第二条阵线上的三方军阵弓手也已经可以抛射。

    新军的弓手们听着鼓声,最后射了一轮,迅速向后退回到军阵当中,在后面进行抛射,露出了黑洞洞的松木炮。

    隶农组成的冲击兵被陈健分配到了木炮的间隙中,早已经发下去的麻布团堵上耳朵,邻堵上耳朵之前告诉他们,一会看到无锋挥下就要拼死冲锋,不需要再听任何的命令,杀死一个敌人就可以成为野民,杀死十一个就可以成为国人,而如果能够浑身缀满了人头,便可以成为伍长,分配土地和战利品奴隶。

    这些人不解地用麻布堵住了耳朵,握紧了短剑,回味着以前一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咬着牙想到:“若是继续当奴隶,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不如搏一把!”

    …………

    西戎人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些古怪的木炮,本以为陈健这边的弓手会在近距离继续射击,之前的对射中他们能够感觉到这些弓手是经过训练的,至少比自己这边的弓手射的要远也要准,本以为拉近距离后这些弓手的威胁会更大,却没想到他们竟然退回去了。

    虽然奇怪,但战场上的局面转瞬即逝,西戎首领果断地让人吹响了牛角号,最前面一方的兵士开始朝着陈健的中军冲击,后面的阵线也加快了脚步。

    右侧的娥钺看着黑压压冲向陈健中军的西戎人,心中担忧不已。自己这边面对的敌人距离自己的阵线还有二百余步,暂时还没有交战。

    可是这时候他的人已经不能随意变动,就算有心去支援陈健的中军也不行,二百步的距离,一旦自己这边调动出现了混乱,西戎人可以在顷刻间压过来,导致全线崩溃。

    更让娥钺不解的是夏城的新军弓手本来是最大的依仗,他们五十步齐射的准度很好,如果运气不错两轮箭可以射中几十名西戎人,可陈健竟然让这些弓手退后,露出了那些黑洞洞的木头。

    “姬夏到底要干什么?”

    他焦急地张望着,眼看着最前面的西戎人已经冲到了距离陈健中军百步远的地方,呼啸声和呐喊声不绝于耳,如同汹涌的大河浪潮,要将陈健这边彻底淹没。

    第一方的五百人不多,可是他们六十步之后还有三方的西戎士兵,一旦开始接战,这三方的一千五百士兵将会继续冲击,从左右翼和中军接缝的地方打开局面。

    眼看着这些西戎人就要冲近,娥钺却发现陈健只让那些野民和隶农组成的冲击兵集中在木头的间隙中。

    “难道就靠这些百余人的隶农击败五百西戎人?就算这五百人被击败了,后面的又怎么抵挡?”

    八十步,七十步……第一批冲击的西戎人已经冲到了七十步之内,娥钺恨地拍了一下大腿道:“姬夏以前的胜仗都是怎么打的?七十步的时候,西戎人再冲,你们也该冲锋了。我本以为你想靠那些隶农的锐气,可不冲锋,这锐气从何而来?”

    他明白三四十步是冲锋的最佳距离,那时候速度最快,冲击力最足,但既然西戎人也冲击了,就不能死守着那些想法,七十的一半正好是三十步,可现在陈健那边还是没动。

    就在娥钺以为陈健疯了的时候,接下来的一幕让娥钺永生难忘。

    他看到陈健举起了一面旗帜用力落下,那些松木旁的士兵从火盆中拿出铁钩伸进了松木当中,接着松木的前端齐齐地发出一道雷电样的闪光,闪光之后才是闷雷般的声响。

    闪光出现的瞬间,娥钺看到了一团白色的雾气在那些木头附近升腾起来,如同梦境。

    但这梦境却充满了血腥,冲在最前面的西戎人猛然间倒下了一大片,惨叫声伴随在那几声闷雷之后。

    娥钺楞在了那里,身边的族人愣在了那里,甚至那些正在冲锋的西戎人也愣在了那里。

    一次齐射,百米宽正面最前排的西戎人几乎被一瞬间打散了,躺在地上几十人,哀嚎不已,那些巨大的碎石打碎了他们的骨头。

    死的人不多,或许只有三四十,但是被碎石打伤的却有近百。一场数千人的战斗,死伤一百算不上大的伤亡,但这伤亡如果出现在一瞬间,那就极为可怕了。

    第一方五分之一的人瞬间失去了战斗力,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宣布他们的崩溃。而那些电闪雷鸣般的声响,更是让那些被木炮袭击的西戎人彻底丧失了战斗的勇气,愣在那里忘记了逃走,直到被那些躺在地上断掉了手足的族人的喊声唤醒。

    陈健满意地看着五十步之外的断臂残肢,挥舞着无锋向前一指,那些隶农虽然堵上了耳朵,可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被震惊了,直到陈健的无锋挥出,这才喊叫着握着短剑扑向了那些被瞬间吓傻的西戎人。

    他们挥舞着短剑,根本不去考虑自己的防护,只想着砍下敌人的脑袋。

    越过最前面那些被碎石打死的尸体,如同涌入羊圈的狼,凶狠地将当了一年奴隶的怒火发泄在敌人的身上,割下他们的脑袋用绳子拴好,继续扑击另一个人,一个个浑身是血,身上挂着头颅,宛若恶魔。

    最前面一方的西戎人已经彻底溃散,被炮兵瞬间打崩后又遇到这样一群完全不要命的人,拖着兵器往后奔逃。

    陈健没有击鼓全体冲锋,这一次只是震慑了西戎人,打崩了他们一方士兵,其余的西戎人或许惊惧,但还不到崩溃的时候。

    炮兵们扔掉了炮架上的松木炮,后面的人抬来新的填装好的木炮,开始固定。

    他们操作的很慢,一分钟之内也就能射击一次,但西戎人并不知道。

    最前面的西戎人向后溃败的时候,西戎首领目睹了那一切,震惊之余,还是极快地做出了判断。

    虽然不明白那些古怪的木头到底是什么,可他知道族人可以害怕电闪雷鸣,自己却不能怕,并且隐约觉得自己掉进了陷阱。

    他不知道木炮的装填时间,但是却能看出来木炮只有五十六步的杀伤距离,他觉得这些木炮就是对面那些人最大的依仗!

    于是他让人立刻去稳住众人,传令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弓手上前稳住。

    最前面的那一方士兵已经崩溃,这场战斗已经无法继续投入战场,甚至可能会引起整条战线的慌乱,他只能放弃。

    在西戎人停住脚步用弓手稳住队伍的时候,陈健也派人去安抚了一下两翼的盟军,他们或许也会陷入恐慌,因为他们之前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随后陈健击鼓,示意整队进军,除了那些隶农为了自己的希望还在厮杀,其余人则迅速整齐了队伍,弓手向前,缓缓前进。

    炮兵是不可能跟上队伍的,陈健示意让他们在后面继续装填,这些木炮也不过是起到威慑的作用,暂时打乱了西戎人的部署。

    很快,对面的西戎人军阵中传来了一阵号角声,慌乱的靠前的三方西戎军队开始向后撤,看起来西戎人准备靠后面的五方士兵稳住阵型,把那三方的人撤回去。

    陈健回身传令道:“让狼皮带着骑兵贴上去,不准他们那么容易就退回去,不要冲击,靠近骚扰,给他们制造混乱!如果他们万一溃散了,立刻追击。如果结阵缓缓后退,不准追击。”

    “掷弹兵上前,伍长检查火绳,战车准备,新军准备出击。击鼓,全军向前!”

    就在这一连串命令下达的同时,西戎人那边也迅速做出了调整,原本集中了近两千人的中央开始向两侧分兵,西戎人的首领在最后阵线的中央只留了一方五百人的队伍,加强了两翼。

    看来这些木炮已经给了他们极大的威慑,西戎人是准备将靠前的三方士兵撤回,稳住中央,不断后撤脱离木炮的攻击范围,靠两翼打崩夏城娥城的联军。

    原本宽厚的三角如今和夏城娥城的联军一样,成为了一个哑铃的形状,西戎人看出来木炮移动的缓慢,想用空间换取时间,中央脱离接触,让两翼出击,毕竟两翼没有木炮。

    陈健在战车上握紧了拳头,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他要靠手中的西戎人不曾见过的战车和那些火药炸弹,从中心突破,直接干掉西戎人的首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闪光

    一支能在混乱中从容撤退而不是变为溃败的军队,必然是这个时代的第一强军。

    很显然,这些西戎人并不是当世最强的军队,所以他们无法直接脱离接触全军撤退,忽然间的阵型变动引发了一阵混乱。

    狼皮带着骑兵从侧面贴近了正准备向后退却的西戎人,只是靠近骚扰并没有直接冲击,那些西戎人就已经慌乱。

    在杀掉了几个准备逃走的同族之后,西戎人的军队才稳定下来,这一方五百人的兵士被骑手牵制,剩余的两方则向后退却。

    他们的背后,西戎人的首领只留了一方军队,让中心多出的军队加强两翼,两翼在用弓箭稳住阵脚,再没有了刚才全线进攻的势头。

    陈健这边全线击鼓进军的同时,西戎人那边也做出了反应,他们的两翼也开始向前进军,中军保持不动,收拢溃兵。

    但因为刚才的混乱,两方之间的结合部出现了极大的空隙,如今西戎人已经无法撤退,贴得太紧,一旦撤退就可能变成一场溃败。

    对西戎人来说时间极为宝贵,陈健中军的木炮一次齐射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谁也不想面对这些可以喷吐闪电和云雾的武器。

    夏娥联军进军的速度极慢,十步一整队,整队的间隙中弓手射箭压制,步兵整队后越过弓手前进十步,弓手在步兵整队的时候再反超步兵,交替前进。

    即便很慢,可那些木炮总会靠近到六七十步的距离,惊慌失措的西戎人盯着那些缓慢移动的木炮,腿有些软,心中惶惶直跳。

    队形还没有稳固,西戎人的首领却已经等不下去,吹动了牛角号,让参差不齐的左右翼向前推进:那里没有木炮,避开中军就能获胜。

    最先受到木炮袭击的那一方西戎军阵已经彻底崩溃,渴望自由的隶农们疯狂地屠戮着这些失去战心的西戎人,而后面成阵的西戎人为了防止溃散蔓延,终于动手杀掉了几个逃回的同族,于是那些溃散的西戎人知道后面不能逃,前面又有那些挂着人头仿佛恶魔一样的敌人,不分方向地朝着自己军阵间的结合部空隙逃去,那些隶农紧随其后,杀红了眼。

    而被狼皮骚扰的那一方西戎人无法撤回,将西戎人首领计划的中线露出了一个空隙,这个空隙在中军的右翼,中央的西戎人缓慢地朝着右边移动,想要补住这个空隙。

    在夏娥联军前进了三十步后,西戎人因为军阵移动的空隙终于露了出来,陈健发觉到西戎人首领所在的地方左边因为填补右边的空隙变得薄弱。

    西戎首领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觉得陈健就是要靠那些木炮,而木炮的行进速度太慢,一旦两翼接战,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堵住那个缺口。

    陈健判断了一下距离,让人吹响了号角,狼皮带着那些骑兵迅速脱离了那一方西戎人。

    被骚扰压制的西戎人立刻觉得松了口气,弓手还射的同时,那一方的主力开始向后退去。

    而后面的缺口已经被其余人的西戎人堵住,他们向后退却的同时,西戎首领也松了口气,示意自己的中军向左移动,堵住左边的缺口,让退回的这一方继续在右翼——因为直接向后的距离最短,而如果让那一方沿着斜线从右前走到左后,难度太大。

    就在西戎人开始移动的时候,等待许久的陈健终于下达了命令:新军冲击西戎人左翼的缺口,在西戎人回撤堵住缺口之前,撕破西戎人的阵线。

    移动的军阵是混乱的,陈健知道一旦这个混乱结束,西戎人重新整队后,自己硬冲的伤亡会是十分巨大,此时就是决胜的时机。

    战鼓急促地敲动着,新军中的剑盾手并排成列,朝着缺口快速前进,身后跟着准备好了火绳和陶雷的掷弹兵。

    剩余的新军则跟在八乘战车的后面,也不断向前,等待那些剑盾兵让西戎人的阵线出现混乱。

    西戎人的羽箭连续不断地射中了那些剑盾兵的大盾,发出哆哆的响声,剑盾兵们碎步向前快跑,不断有人中箭,中箭后和他一队的人会继续捡起皮盾向前。

    算上后面的战车,中线冲锋的人也不过二百多一点,西戎人的首领诧异于陈健这么快发现了自己军阵一瞬间露出的破绽,却对这些冲击而来的剑盾兵不屑一顾。

    他惧怕的只是那些能够喷云吐雾的木头,而不是这些看起来很强壮高大携带短剑和木盾的人。

    至于后面的战车,他觉得只要让自己身边的亲卫密集地站在一起,用长矛刺死那些战马就可以守住。只要没有木炮,西戎首领很自信能够守到夏娥联军两翼崩溃的时候。

    又一轮羽箭射完之后,西戎首领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弓手从两侧向后撤回,其余人密集结阵,肩膀挨着肩膀,顶住夏娥联军的这次冲击。

    弓手们迅速向两侧撤走,原本有些稀疏的阵型变得极为密集,石矛如丛林一般向外延伸。

    剑盾兵们没有了弓手的阻击,前进的速度加快,在靠近到四十步的时候,最前排的西戎人握紧了长矛和石斧,手心里满是汗水,他们知道四十步的距离是冲击力最强的时候,这些拿着剑盾和后面那些拿着古怪石球的人都很强壮高大,冲击力一定极为可怖。

    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夏城的新军在靠近到三十步距离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并没有立刻冲锋。

    这个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西戎人果断地发动反冲锋,那些掷弹兵是没有机会投掷出去陶雷的。

    陈健在战车上也是满手心都是汗水,之前的一切他都在尽量调动西戎人,露出了战机,但这战机能否把握,则是这次胜利的关键。

    大约是因为战车的威慑,这些西戎人没有反击,而是密集地排好了队形,防备在反冲锋的时候疏散了队形被战车击溃。

    三十步的距离,发动冲锋也不过是六七秒的时间,一个呼吸的细节就能决定胜负。

    那些驻足的掷弹兵伍长们立刻拿出了火绳,五人一组在剑盾兵的掩护下排成一排,同时点燃了手中的石雷陶雷或是火药包。

    呲呲的燃烧声中,士兵们紧张地看着燃烧的引信,亲眼见过这东西的可怕,也就担心会在手中爆炸。

    伍长们紧张不已,在捻子烧到一半的时候,大喊一声,所有人同时朝着西戎人密集的阵型投出了各式各样的火药包和陶雷。

    那些西戎人奇怪于对面的敌人为什么没有发动冲锋,随后就看到六十多个黑乎乎的石头飞到了自己的头顶,上面还飘着白烟,发出了呲呲的响声。

    有些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也有些人下意识地想到了之前那种可以喷发雷电收割生命的可怕怪物,惨叫一声捂住了脑袋。

    轰……

    轰轰……

    爆炸性武器在这个时代试一次露面的表现是完美的,这些爆炸力不算强的可笑陶雷在密集的军阵中有了超凡脱俗的效果。

    黑色的烟雾、乱飞的石片、漫燃的火药、刺目的闪光……几乎是一瞬间就让二百多西戎人失去了战斗力。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掷弹兵们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发动了冲锋。

    硝烟未散,陈健也敲动了战车冲击的战鼓,八乘战车齐头并进,步兵们跟随在战车的后面,朝着西戎人首领所在的位置全力扑了过去。

    右侧的西戎人军阵虽然恐惧那些可怕的武器,可也知道首领就在那里,立刻转向朝着首领的方向支援。

    一直在中军游弋的狼皮看着远处的西戎人放弃了阵型,正全力往中心首领位置支援的时候,知道决不能在陈健击溃西戎首领之前让这些人支援过去。

    骑手们随着他的命令排好,反握着投矛,朝着失去阵型妄图支援的西戎人侧后冲击过去。

    夏娥联军左翼的娥钺震惊于这些没有见过的武器,想到了娥黾讲诉的阳关之战关于雷电的传言,却远不如亲眼所见震撼。

    虽然此时他不知道那些武器到底是什么,但却知道战机转瞬即逝,就算陈健那边没有冲击成功,自己的族人也可以从左翼突破陷入混乱的西戎人。

    右翼的夏城军队也是同样的想法,不需要陈健再说什么,他们发动了冲击,拖住了两翼,不准这些西戎人支援中军。

    整个战场因为那一阵雷声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知道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就在中军,就在陈健能不能在西戎人两翼回援之前击溃西戎首领身边的亲卫。

    被火药爆炸摧毁了意志的那一方军队已经崩溃,原本密集的队形被炸开,为战车的冲击创造了极佳的机会,快速奔跑的沉重的战车撞开那些阻挡的西戎人,后面跟上的步兵收割着那些被战车分割开的瑟瑟发抖的步兵。

    西戎首领的身边还剩下二百多亲卫,这都是他们部族的勇士,很多都是打了几年仗的老兵,即便恐惧战车的冲击,他们还在没有忘却自己的盟誓:只要自己活着,就要守卫首领。

    二百人将首领护在中心,围成了一个圈,举起了木盾,死死地守住了他们的誓言。

    有人吹起了苍凉的角号,仿佛狼群在求援,那是在要求那些西戎人全力回撤,护卫首领。

    即便他们知道这时候吹响这样的角号,会让全线崩溃,但为了首领他们已经顾不得。

    一辆冲的太快的战车或许是立功心切,或许是战马已经疯狂停不下来,撞上了这群西戎人组成的墙壁。

    驷马拉动的战车极为沉重,轮毂上凸出的铜锥触之便亡,塌下的马蹄能够直接把人的肚腹踩爆。

    可他们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用胸膛、石矛、双手甚至身体,去阻挡这一辆飞驰的战车。

    此时此刻,他们忘却了妻儿,只记得当初割破手臂的誓言。

    三个人被战马撞飞,两个人被踩死,一个人被车右刺死,还有几个人被撞伤。

    可最终石矛还是让奔驰的战车停下,战马倒伏在地哀鸣不已,首领在人墙之后安然无恙。

    然而这些勇气和意志迎来的不是喝彩,而是一声沉闷的响声和闪烁的火光。(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还乡

    当硝烟散去后,西戎首领和昨天使者的脑袋被陈健割了下来,装饰在自己的战车上,面目焦黑已然看不清面容。

    最终的战斗,陈健没有欣赏西戎人的勇气,而是毫不留情的碾压过去。面对这些可歌可叹的勇气,夏城人选择用两轮陶雷去称赞。

    如果没有这些古怪的武器,靠这二百多悍不畏死的亲卫,西戎人或许能够撑到两翼撤回。那样的话,即便失败,也不会败得如此干脆利落,夏娥的联军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能够喷吐闪电云雾的火药不是第一次用在战场上,但却是第一次用在数千人的战场上。有粟禾、卫城的人、娥城的人以及西戎人。

    他们亲眼所见,火药再也不能悄无声息的存在,它将和麦、牛耕、垄作、数形、文字、戏剧、风筝、水利等等一起,成为夏城的象征。

    火药没有门槛,如同马镫一样,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复杂地影响了世界的历史进程。

    奴隶时代积累的青铜工艺,能够造曾侯乙编钟的技术完全可以铸造火炮和大口径滑膛枪。有陈健的暗中影响,或许不需要走太多的歪路。

    放出了这头怪兽,陈健也不知道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肯定会比自然的进程更有趣味,多一些偶然和惊喜。

    靠着西戎人对火药的无知,陈健调动了西戎人,最终靠战车撕开了西戎人的防线,奠定了这次以少胜多的胜利。

    首领被杀,以及被杀之前吹响的回护号角注定了西戎人的失败,而且是大败,因为他们没有骑兵没有战车,步兵在丧失了组织和阵型之后,只能沦为被高速机动兵种屠杀的命运。

    中心突破之后,骑兵和车兵朝着西戎人的后方冲击,快速瓦解了西戎人的阵型,西戎人漫山遍野地逃窜着。

    陈健驱赶着战车,将西戎首领的脑袋插在长戈上,所到之处一阵欢呼拜服。甚至于娥城的士兵,也跟随者夏城的士兵高呼万胜。陈健实现了他的许诺,带着他们走向胜利,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回家,携带着奴隶和胜利,在夏城的运动场中勇士竞技。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获胜,夏城才是主力,娥城的士兵只比夏城少了二百,可是取得的战果远不如夏城,那些可怕的武器更让陈健身上蒙上一层神秘的光环。

    在陈健邀请娥钺登车共同巡视的时候,娥钺很自然地站在了陈健的右边,再不是之前两人并排立在车中的情景。

    求援的卫城人匍匐在地,感激着两城出兵,对陈健敬若天神,不住赞赏。

    一直在观战的粟禾暗暗心惊,将这场战役的画面牢牢记在脑中。他跟随自己的部族征战,不是没有见过数千人的大战,可却从未想过数千人的大战会打成这样。

    将近五千西戎人全数崩溃,被杀了近千,被俘获了两千,骑兵还在追击剩余的溃兵。

    粟禾去查看了遭受了木炮齐射的西戎人尸体,石子打的满身都是,血肉模糊,比起砍头要凄惨数倍。

    而那些存活下来的隶农却比这些尸体更为可怕,他们满脸是血,身上挂满了头颅,嘴角却露出笑容和牙齿,跑到军法官的身边将头颅堆下,发誓这些不是捡的人头而是自己杀的。

    粟禾知道,决定胜负的不是这些隶农,而是被陈健称之为新军的那批人。这些人杀人最多,也最勇猛,立功最大。可是他们此时安静地坐在战场上,任凭旁边的人在收拢尸体,自己却拿出肉干咀嚼,大战之后平静的却如在自家的田里累了歇着。

    如果说木炮和火药让粟禾震惊,那么这些隶农和新军则让粟禾害怕。他知道一群杀人后欢笑不已抢夺人头的士兵是多么可怕,放眼大河两岸很难看到这样的士兵;他更知道杀人之后平静如水的士兵更为可怕,放眼大河两岸还没有这样的士兵。

    夏城的人口不多,但粟禾此时确信,就算万人的大族,在平地交战也不是夏城的对手……夏城,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称之为大城了。

    战前陈健自信的宣言并没有变成风声鹤唳的笑话,而是成为了运筹帷幄谈笑之间的传说,听着战场上的呼啸声,粟禾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大河诸部战胜东夷时的场面,而那种盛况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不由自主地,粟禾又想到了昨天陈健面对西戎人使者时说的那番话:那些不遵守当初亲族盟誓的部族,他会带着人让他们知道背叛盟誓的代价。

    “或许,他真的会这么做……我邀他前去冬狩,是对?是错?这是一头真的重视亲族最勇猛的狼?还是妄想去当头狼的挑战者?”

    …………

    战车上,陈健与娥钺到了一处山坡,暂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娥钺首领,我们距离卫城不过几十里了,西戎人大军已败,那些西戎人再难抵抗,要是他们先知道了消息,恐怕会逃亡山林。从前,那些村落中的西戎人是卫城的奴隶,而如今却是我们的俘虏,不需要告知卫城。我建议咱们留下些人看管俘虏先回夏城,剩下的人立刻出发,前往西戎人的村落,抓获俘虏。”

    娥钺自无不可,两人一拍即合,约定这一次的战服夏城占七成,娥城占三成。

    利益的分配还是要靠实力说话,这次出征说的冠冕堂皇,又是为了兄弟亲族云云,或许有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消除西戎人的威胁和抓获更多的奴隶……以及削弱卫城的实力。

    这些暴乱的西戎奴隶本来是卫城的一部分,但陈健和娥钺暗中商量,将轻壮和孩子掠走后,剩下的人通通以暴乱的罪名杀掉,让卫城周围的西戎聚落再无人烟,这样卫城就算是想要继续剥夺那些人也没机会。

    经此一战,卫城至少损失了数千被强制缴纳一半粮食的农奴。

    内乱之后也会在很长时间内难以雄起,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只能依附夏城和娥城的力量……甚至很可能出现一批渴望借助两城力量实现个人野心的亲族,毕竟看起来夏娥两城比起西戎人更强大也更守信。

    痛则思变,或许卫城经历了这次之后会改变自身有巨大缺陷的奴隶体制,也或许就此沉沦内都不休。不过就算是要变革,五年之内卫城都难以和夏娥两城平起平坐了。

    当初出兵之前,除了要忙着夏收外,陈健也是希望卫城内部的矛盾在被围之后积累发酵,就算解围,这些发酵后的矛盾已经显现出来,再不是之前被胜利和掠夺回的奴隶所压制的时候了。

    娥钺也是一城的首领,有些事陈健不需要说的那么直白,却仍旧想到了一些关乎自己利益的事。

    两人约定好先劫掠周围的西戎人村落三日,三日之后整肃军容,带着西戎人的头颅耀武扬威地前往卫城。

    以一座小山为界,东边的西戎人村落归娥城,西边的西戎人村落归夏城。

    打扫完战场后,两城的士兵分开,跟随队伍前往那些村落。

    卫姓亲族和渊等人是跟着陈健一起行动的,当天晚上夏城的军队就围住了一个原本属于卫城但已经反叛的村落,将所有的人集中在了村口。

    原本失魂落魄的卫姓亲族此时趾高气昂,拿出鞭子抽打着这些刚刚反叛过的西戎人,渊在后面暗暗摇头。

    这些西戎人的确与卫城并非一心,可抽打之前要想清楚,将来需不需要这些人种地?还是要彻底赶尽杀绝?赶尽杀绝的话,卫城的制度就要变更,否则养不起那么多奴隶主。

    陈健却很纵容这些卫姓亲族的做法,甚至让士兵们帮着他们维持秩序,但却绝不允许自己的士兵动手,并且不断说些既当表子又立牌坊的话。

    这是个做事还需要名正言顺的时代,换而言之就是人还比较容易被上位者忽悠的年代。

    陈健冲着那些西戎人讲了一番道理:以前你们是卫城的奴隶,只要好好劳作,卫城人总不会杀你们。可你们如今反叛,反叛就要知道后果,所以为了卫城,要将你们这些参与反叛的人都杀光。夏城人是受卫城人的邀请来的,这里是卫城的土地,决定你们命运的还是这些卫姓亲族。

    卫城的亲族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报复,于是用出了卫城最为残酷的刑法,用几头牛拴住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撕裂,用来恐吓那些反叛的人。

    甚至有人极为天才地想到了夏城的木炮,提议陈健是不是可以把人绑在炮上打的粉碎,这样更有震慑力。陈健以木炮不多为借口阻挡过去。

    渊冷眼旁观着这些卫姓亲族的作为,知道这次之后,整个卫城可能就要大变样。

    这些亲族们靠盘剥供养,那些有姓的家庭也依靠这些奴隶生活,一旦奴隶们没了,卫城会变成什么样?

    看起来这些亲族是愤怒于西戎人的反叛,可目光放的长远些,这是要挖卫城的根基啊。

    然而有些时候需要适当地松紧,渊明白这么杀下去,卫城和这些村落的西戎人再无和解的可能,即便他们暂时不敢反抗,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和这一次一样,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然而他只是个无姓的牧牛人,再提出自己的质疑之后就被人以乡野鄙人怎么能懂如何管理奴隶的说辞推到了一边。(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三城同盟(一)

    陈健躲在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不是对这些西戎人负有同情,而是看惯了这种冷酷已然麻木,因为他杀的人也已不少,但他绝不会这么杀。都杀了,从同族中再分出高低贵贱以便盘剥,太傻。

    这个时代谁是胜利者,失败者都会被沦为奴隶或是被杀。前世也是一样,能够在数千年的征伐中坚持自己族群和文化不被灭绝的,绝不可能是人畜无害的无辜者。

    看得出这些卫姓亲族也不是全都杀,做出这种姿态就是一种震慑。将一方屠戮干净,那是自己这一方人口足够,上层阶级能够靠盘剥下等阶层就足以维持盘剥金字塔的时候才能做的。

    人口不足的时候,将反叛的奴隶都杀光,谁来干活?干活的少了,盘剥的少了,被平时盘剥奴隶和异族的阶层矛盾就会显现扩大,总得有人在底层。

    持续三天的杀戮和威慑,让这些反叛的村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看似平稳下来但却暗流涌动。

    三天中,陈健带着夏城的军队从村落中抓了近千人的奴隶,那些卫姓亲族虽然肉痛,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夏城兵强马壮,又帮了卫城大忙,自忖不是夏城的对手,也只能接受。

    三天后娥夏的联军在约定好的地方汇集,分出了一部分人押送着奴隶回去,剩下的人则朝着卫城进发。

    “这次大胜,卫城附近的西戎人应该已经逃散干净了。也不知道卫城的人是不是抓住机会出城,去袭击那些西戎人抓获奴隶?”

    陈健在车上询问着娥钺,娥钺也不知道,那天狼皮带着人去袭扰西戎人的时候,已经派出了骑手冲到了卫城,是否进了城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共派出了六名报信的骑手,只有两个人跑进了卫城。虽然西戎人没有马,但因为路途不熟悉,西戎人利用地形还是俘获了三匹马,杀死了四个人。

    那两个跑到卫城的使者很容易地就进了城,因为他们骑着马,也因为他们束着头发、穿着麻布的衣衫。

    只有两个人,却让卫城看到了希望,夏娥两城真的出兵了。

    骑手报信的时候,大战还未开始,卫河拖着有伤的身体见了他们,在众人面前大声诉说夏娥两城很快就能将西戎人赶走,却没有问夏娥两城到底来了多少人。

    等到卫城人开始欢呼的时候,两名使者才被卫河请进了房间,屋子里只留下最信得过的亲族。

    “姬夏、娥钺两位首领带了多少人?”

    “一千八。”

    使者很平淡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卫河的亲族心中猛然一颤,本来的希望满满,如今变为失望。

    一千八……西戎人是他们的四五倍。

    卫河心中也略微失望,嘴上却还是不断地感激着,叹息道:“也罢,让两位首领先退进卫城,咱们据城而守,粮食足够,等到西戎人疲敝的时候再行出击。”

    使者楞了一下道:“退进卫城?姬夏没说要退进卫城啊,他让我转告卫河首领,他会带人在野外和西戎人决战。让卫河首领准备兵士,一旦发现西戎人溃退,立刻追击,抓获奴隶。姬夏说他对这里的地形不熟,西戎人要是逃散撤退的话,卫城最好追击,这样溃散的西戎人很难聚集,数年之内这个西戎聚落都不能对卫城有威胁。”

    “野外决战?”

    旁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摇头。他们和西戎人打过很多年,这些西戎人从学会种植粟米开始,一天比一天难对付,而且也学会了伏击、诱敌之类的办法,上一次山谷被伏就是个极大的教训。

    况且,一千八百人,看似不少,但西戎人更多。难不成夏城和娥城的士兵能够以一敌三?

    夏城的士兵到底如何,他们并不清楚,最多也就是听闻了上次的阳关之战,但大部分卫城人都认为那是一次巧合的胜利,或许他们没见过的草原部族太笨根本不会打仗。

    至于娥城的士兵,虽然十余年没有打过交到,可在大河两岸的亲族当中,娥城并不是以勇士善战而闻名的,他们因为黑陶和丝绢才有了名气,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迁走而是会选择争夺联盟首领的位子。

    卫河觉得陈健或许太年轻了,被前两次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琢磨了一阵问道:“你们两个可能再回去告诉姬夏,不要轻视这些西戎人,最好撤到卫城来,三城合兵依托城邑等待时机。”

    使者摇头道:“姬夏没让我回去,他只让我冲进卫城转告卫河首领这些话。再说了,姬夏说能胜就是能胜。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在出征的时候,先祖竟然让蚂蚁占卜告诉我们这一次大胜。出征那天要过草河,姬夏说三天之内就让天堑变为通途,结果就真的变了。卫河首领是怕姬夏打不过那些西戎人?不用怕,肯定能赢的,就是可惜我不能去追杀那些西戎人,少了好多功勋……”

    他根本没有想过失败这种可能,而是在忧愁自己的功劳,心中甚至有了些烦躁。

    卫河摇头内心苦笑,什么样的首领就有什么样的族人,夏城人向来眼高于顶,不论是那些往来的商人还是接触过几次的使者,都对他们的首领敬若天神,若是有人在无意中表达出不信任的意思,这些夏城人就会很不满。

    现在看来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一旦西戎人击败了夏娥联军,气势大盛,放眼数百里之内再也没有可以救援的力量。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夏娥联军的指挥是老成一些的娥钺而不是年轻气盛的陈健,卫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来之前,娥钺首领也同意姬夏在野外决战的办法?”

    “对啊。”

    使者理所当然地答应了一声,卫河顿觉心中一阵气闷,竟有些难以喘息,哀叹一声,挥挥手让人先带使者出去。

    等使者离开后,几个亲族面色忧虑,问道:“卫河首领,皮筏子全都烧了?”

    他们期待着卫河只是做个样子,最好还留下一些,这样真到撑不住的时候就乘筏子离开。现在看来,夏娥联军怕是要被西戎人打败。

    卫河点头道:“都烧了。城在人在。若是卫城没了,变没了土地没了族人没了奴隶。平日咱们在城中的时候觉察不出,可一旦城邑没了,你我还算什么?躲在山中采薇而食饮泉解渴?”

    “咱们可以跑到别的城邑去,以前我们去别的城邑的时候,那些首领都很客气,吃住都有供给。”

    卫河摇头道:“那时候有吃有住待你们客气,是因为你们的身后有数千卫城人,他们随时可以拿起武器去讨回别的城邑的侮辱和轻视。等咱们离开了他们,那些城邑的首领真的还会这样吗?”

    这些人很难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卫河也不再多说,叹息道:“那个夏城人不是说了吗?他们出征之前,天地已经为他们占卜过了,或许真的能够获胜。”

    此时也只剩下对神明先祖的期待,这是卫城最后的救命稻草。

    众人离开后,卫河独自一人拿出了父亲留给自己的当初在华城被赐予的玉山把玩着,心说:如果真的被西戎人破城的那天,自己便带着这座玉山跳进大河,总不能落在西戎人手中。

    这么想并不悲壮,只是惭愧,惭愧于到了另一个世界遇到祖先,到时候只能用这种看似可笑的悲壮来抵挡祖先的诘责。

    两天后,卫河准备用最后的办法激发全城的斗志:承诺那些无姓的人拥有和老卫城人一样的权利,承诺以后作战的战利品和平时的劳役和老卫城人平等。

    这样会引发卫姓亲族的极大不满,但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了,他们在彻底绝望之前是不可能放手自己的利益的,他们的目光有看的极近,等他们觉得彻底绝望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就在他准备用这些话来让卫城人团结一致,趁着西戎人远去和陈健决战的时候出城一战的时候,一名亲族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喊道:“首领!首领!西戎人好像出事了!他们那边乱起来了,今天连到城邑附近向内挑衅射箭的人都没来……会不会……会不会是夏城和娥城人真的打败了西戎人?”

    卫河一听,跟着他跑到了城墙上,远远地朝外看去,那些离得很远的西戎人似乎真的混乱了,看样子竟然像是要离开?

    “不可能啊……这才几天时间,就算姬夏和娥钺获胜,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结果。”

    他是绝不相信一千八百人劳师远征能够战胜数倍的西戎人的。

    夏城的使者也在城墙上,指着那些西戎人喊道:“卫河首领,看样来姬夏已经获胜,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咱们出城追击。姬夏说在敌人因为惧怕而撤退的时候一定要追击,他们会像老鼠一样逃窜,根本不会有任何抵抗。上一次阳关之战,我们十五个骑兵追击那些草原部族,连杀带抓了将近八十人……”

    卫河摇头道:“上一次追击那些反叛的奴隶,却被西戎人在山谷埋伏,要是那些勇士不死,何至于被西戎人围城?这或许是西戎人的诡计,想要引诱我们出城。”

    使者急道:“上次那是故意的,这一次肯定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姬夏说他肯定能打败西戎人让咱们追击啊。”

    这个理由很可笑,但使者却说的掷地有声,仿佛是夏天要穿的薄冬天要穿的厚一样,没有什么为什么。

    见卫河还在犹豫,那两个使者喊道:“也罢,请开一下小门,我们自去追击,就算不能杀了他们,也能让他们带不走粮食牛羊。这一次和西戎人决战我们两个都没法参加,少了许多功劳,回去后怎么能分到土地奴隶?我们跟着木麻大哥出去单过,可不比那些还在部族中的人……”

    “就是,卫河首领既不出去,我们自己出去就是。我们是夏城人,只听姬夏的,卫河首领却管不到我们……”

    两个人看着那些西戎人正在慌乱的退走,急躁的不行。卫河听了这些话有些愠怒,其余城邑的人可不会这样,夏城还是缺乏了太多礼节。

    然而两人再三央求,卫河只好打开了角门,两人骑着战马,叫喊着冲了出去,那些慌乱的西戎人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以为卫城人冲了出来,扔下了东西仓皇逃窜……

    卫河有些愣神地看着那些逃走的西戎人,喃喃道:“难道……真的胜了?”

    等到夕阳落山,那两个人还没有回来,卫河知道恐怕西戎人真的如自己想的那样是想引诱自己出城,这两个人太相信他们的首领了,以至于送了性命。

    可这种想法持续了片刻,就被城下的一声叫喊打断,城下跑来了六七匹战马,远远地就朝着卫城喊道:“大胜!大胜!姬夏与娥钺首领在四十里外大败西戎人!西戎酋长被杀,全数溃散!”

    一瞬间,整个卫城的城墙上安静无比,随后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卫河扶住了身边的旗杆,身形微微一晃,身旁的亲卫要来搀扶的时候,他挥手推开。

    “真的胜了?”

    看着空空如野的城外,那些西戎人退走后来不及携带的种种,慨然道:“卫河啊卫河,怎么经历了一次失败就变得如同兔子一样胆小?竟然不必过两个夏城的兵士的胆量……”

    自嘲地笑了一声,看着那些夏城的骑手,如释重负。

    卫城,不会受到西戎人的威胁了,可是……如今的卫城,又该怎么面对夏城与娥城呢?

    出神片刻后,他急忙喊道:“快开城门,请夏城的使者进来。传令全城姬夏娥钺大胜的消息,今晚杀羊虑酒,一切用度从公产中出……对了,有姓无姓,今夜全都一样。肉管够,酒一瓮!”

    说完之后,他亲自下城去迎接夏城的使者,夏城的使者按照规矩下马后和卫河行礼,恭谨地道:“姬夏与娥钺两位首领正带着卫姓亲族追击溃散的西戎人,这次出征太远,我们将粮食放在了河阴难以转运,还请卫河首领准备大军的饭食……”

    卫河笑道:“这是当然,诸位辛苦,先去休息,大军的饭食我卫城自会准备。姬夏与娥钺两位首领何时会到?我要出城迎接!”(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三城同盟(二)

    前往卫城的路上一片狼藉,西戎人没有毁坏那些种植的庄稼,他们大约是准备将卫城攻破后鸠占鹊巢,一路上各式各样的陶盆罐子丢弃了很多。

    陈健捂着鼻子,不远处几名士兵就用钩子将几具招了苍蝇的尸体扔到一边,用火烧掉,以防瘟疫。

    上面白花花的蛆虫放在几年前是极好的食物,陈健怀疑自己以前也吃过,未必是人身上的,但是动物腐烂后的应该没少吃。如今虽然吃上了麦粟,可是从苦难中走出的族人还不至于看到这些腐烂的尸体就呕吐,木然地点燃了火焰。

    身后的大军在清理干净的土地上前进,千八百人的队伍只留下了八百人,剩下的押解着俘虏回到了夏城。

    陈健留下了一部分俘虏,尤其是俘获的西戎人中颇有威信的人物,然而最重要的那些都被炸死了,只剩下了几个头颅。

    士兵们在河中洗去了征尘,耀武扬威,带着大胜后的喜悦,暗自找军法官计算着自己的功勋,以及能分到多少东西。

    新军和那些国人不以人头论功勋,陈健担心出现争抢头颅而忘记作战的情况,也为了让一伍之内的人更团结,五层功勋全部都是按照行伍计算。

    倒是那些隶农的表现震惊了陈健,一百人的决死队伍,死了十余个,伤残了一些。可也有人一飞冲天,竟然砍下了十七八个脑袋挂在身上。

    当真是朝为耕田隶,暮为国中人,这一战让十几个隶农和野民直接成为了国人,陈健也当场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并让跟随来的那些文工团们好好去问问这些隶农,问问他们的想法和为什么会这么勇敢,回去后一出新的戏剧就要出演。

    夏城中多了十几个分蛋糕的国人,可也多出了上千人的奴隶,这个比例相当合算。

    获得国人身份的这十几人,陈健将他们和提前出去单过的木麻等人编为一里,五人一伍,约定他们回去后从这一里中选出里司,有什么事情由里司向下传达,平日劳役、征召等也按照里伍来分配征发,尽量瓦解部族首领的控制。

    这些新的国人没有氏族,也就省却了氏族瓦解的过程,正好为以后的户籍制度做个样板。

    城邑还小,陈健暂时还能看管的过来,等到日后城邑再大一些,可能就只能以五十人的里为最小单位。

    除了这些用人头计算功勋的隶农外,征召的国人和职业新军在这一战中的功勋相差太大,这是有目共睹的可以服众,没有人会提出反对。

    而在和娥钺等人会和之前,陈健又告诉众人这一次抓了千余奴隶,回去后新军的数量又要扩充百人,但最近可能不会有什么大战,所以要等到秋天收获之后再行选拔。

    选拔的各种要求陈健也让军法官一一告诉下去,首先是有国人身份,其次要能做到许多体力武力上的要求,希望他们回去后在农闲之余能够多加练习。

    要求看起来并不难,携带戈矛,背着长弓携带二十四支羽箭和三天的干粮,能够在一天之内奔跑八十里且在奔跑后还能够整队站立的,体力极为合格。

    除此之外需要认一百个字,能够算一千以内的加减法。

    相应的,新军的待遇也有所提高,尚且在氏族中的陈健暂时没说,但如果非在氏族中出去单过的人被选为新军,服役八年,八年后卸甲归田。田赋、徭役、田宅税全免至死,而如果儿子能够通过选拔这个时间将继续延期,并且成为新军的人儿子在满足了条件后有优先成为新军的资格。

    除此之外,每个月还有军饷发放,但不是实物军饷,而是已经逐渐被夏城人接受的粮食代币钱贝。

    这种制度长久看有很大的缺点,但现在城邑很小,这个制度可以保证尽量公平地延续下去,减免的田赋和徭役会让这些人在十余年之内拉开和其余人的差距,从而成为军事贵族,成为陈健最重要和最信得过的阶层。

    因为在服役期间完全脱产,所以这支军队的数量不会太多,大约是奴隶人数的十分之一左右,十个奴隶供养一兵。

    虽然人数稀少,但陈健相信这支三四百人的脱产职业军,在三五年之后是可以做到以一敌三甚至敌五的,并且很快会形成一个新的利益阶层:哪个氏族首领想要掠夺他们的利益,都会被他们无情地碾碎。

    任何一种制度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百余年后可能这种制度已经腐朽透顶,但儿孙自有儿孙福,谁想万事一系永不变迁,那必然会被历史淘汰。儿孙虽亡,族群犹在。

    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很多人都在琢磨着自己能不能满足陈健要求的新军条件,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新军的一员。

    打仗需要一个理由,几年前这些人打仗是自发地为了氏族的利益,因为所有人都需要氏族的团结来保证自己的生存。如今打仗,却需要更自私的理由:土地、奴隶、后代。因为离开氏族也一样可以靠种植生活,那么除非遭受侵略可能会自发征战,除此之外的打仗总要给他们一个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以及说服自己的理由。

    三三两两的讨论声在踏步声中宛若蝇虫,平日行军并没有太多计较,又是大胜之后,军法官们也不管,偶尔也会插几句嘴。

    “我回去后也想分出去单过了。木麻他们那伙人的新房子你们看到没有?花不了几个陶贝,买了些酒肉大家帮着忙就盖起来了。来之前那屋子还有些潮,回去再晒几天就干了吧?”

    “是哩,我也看到了,啧啧,真是好。不过我要是回去也不准备先盖屋子,我还准备冬天下雪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进了新军呢。要在军营呆八年,平日倒是有旬休,不过姬夏说新军会分一批屋子。”

    “你倒是行啊,我们这些年纪大些的怕是进不去了。带着戈矛跑八十里路,还真不知道成不成,只能琢磨着出去单过了。一年四百斤粮食,其实不多,木麻他们又开了不少地,虽然还没收获,但看样子收成也很好。夏渠正在修,他的地都能灌溉。”

    “哎,这次回去咱们伍的功勋能分三个奴隶。姬夏说可以先留着,等到够了五人再一人一个。我琢磨着咱们干脆就出去单过,五个人一起,和木麻他们一样,这奴隶不就不用切开了吗?”

    几个人嘀咕了几声,都觉得在理,这次跟随出征的都是轻壮,谁也不是老胳膊老腿的,干活都是把好手,也没有人是累赘。

    “倒是我妈妈年纪大了,咱们和娥城卫城不一样,不知道爹是谁,可妈妈总得养着,要我说就把各自的妈妈接回咱们自己屋子里,平日里给咱们做做饭也好。”

    “就是不知道接回自己的妈妈,这一年的四百斤粮食用不用拿了?”

    “应该还得拿吧?姬夏说这四百斤粮食可不是就是咱们自己的妈妈吃用,而是以前在氏族中大家都是一起劳作的,如今他们老了,虽然不是咱们的妈舅,可也得养着不是?”

    “嗯,四百斤,不多……这次我要是不要功勋分的奴隶也能换到足够的粮食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去后就和姬夏商量一下。城外最好的盖屋子的地别被别人抢了……”

    “种了粟米,明年便可以种一季麦一季豆,有牛马犁铧,再有些奴隶,一年莫说四百斤粮,便是再多些也能拿得出来。咱们以前春天在山顶相聚的时候,女人都是看男人谁高大威猛,谁是好猎手,就像母狼总会选最强的那个留下后代一样。”

    “可姬夏出现之后,女人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强壮若是不能在军中立下功勋又有什么用?若是一年种不出粮食,真要分了单过,哪个女人会和你睡啊?以前强壮高大就是狼的尖牙利爪,如今钱贝、粮食、功勋、房屋,这些才是啊。”

    一伍又一伍的人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新的生活,越发觉得氏族已经可有可无,若是以后打的仗多了,自己只需要勤加练习弓矛戈射之技就可,那些种地的活可以让奴隶去做。

    幻想着自己回去后盖起屋子,找个女人,生些自己的孩子,忍不住有些飘飘然,几个人扯开嗓子唱了几句夏城的歌谣,军法官脸一黑,陈健却笑道:“这又不是去打仗,便唱就是。”

    众人都笑,也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引得一旁的娥城人纷纷侧目,这是一曲关于那条草河的歌谣,远征不过十余天终于还是想家了,娥城的士兵即便不会唱,也能从那高亢的语调中听出了思恋,有些害羞的跟着唱起来。

    跟在队伍后面的石荠等人在索性站到了外面,用黄莺般的歌声跟着唱和,众人不时发出一阵阵嘘嘘的口哨声,唱的人也不脸红,反而眯着眼睛勾着那些打起仗勇敢的、运气好立了极大功勋的人。

    思家是种情愫,是可以传染的,即便夏城的士兵唱的是草河,可曲子中波浪宽的词句却让那些卫城人也想家了。

    想到城中如今不知道是否知道了西戎人战败的消息,几个人来到了陈健身旁,希望他们能够先回去,如果能借他们一辆马车最好。

    陈健自然同意,临走之前,走到渊身边,当着那些卫姓亲族的面,将一枚娥城雕刻的玉珏送给了渊。

    “玉珏,不是非要有姓之人方能佩戴。你希望回到卫城风风光光,让那些瞧你不起的人惊诧、让那些平日喜欢你的人欢喜,我便再让你更加风光。”

    陈健又取出一件丝绢的衣服送过去,并没有说留下他之类的话,渊欢喜地接过,就在一旁的树林中换下,梳洗好了头发,将玉珏挂在腰间,冲着陈健躬身行礼,乘着车远去。

    渊没有改变陈健是否出兵的主意,但却给了陈健一个说服众人和融入文化圈的借口,兄弟亲族的借口。

    或许这些说辞放在前世会被人耻笑,但在这个时代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确让陈健很吃惊。譬如万有引力,那是前世一个中学生都会的东西,难道说这个学生就比艾萨克更聪明吗?显然不是。

    牧牛出身的渊给了陈健很大的惊奇,他甚至想要效仿百里奚的故事,奈何渊并不希望在夏城功成名就。

    陈健想要让夏城的人都知道血脉、姓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实力,只要做的好,便有被推举为官的机会,所以大肆宣言渊的事,造成一种姿态。

    所以渊说动姬夏出兵的事,已经随着那些使者传遍了卫城,卫河知道后,心中大喜。

    当初渊只是一个牧牛人,卫城被围之后自己站出来和卫河谈了许久,跟随卫西出城求援,卫河觉得自己当时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他在想,是不是让渊也成为卫姓的人,这一点那些亲族们并不会反对,但是渊说的另一个提议必然会遭到剧烈的反噬。

    “或许……让渊成为我们一样的亲族,他就不会去想那件事了吧?”

    这是一身丝绢腰挂玉珏的渊乘着马车风风光光地回到卫城后,卫河的第一个想法。

    卫河带着人远远地迎接,渊在看到卫河的时候就跳下马车,仍旧行了无姓人对首领的礼节。

    卫河走上前,拉起渊的手道:“没有你说动姬夏出兵,卫城危矣。”

    渊也没有谦虚,看着卫城人对自己的欢迎,心中大喜,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能够在熟悉的人面前让人惊叹喜欢吗?

    那些曾经侮辱过他的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却也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即便他们是卫姓亲族,但此时渊却与卫河并头前行。

    欢宴之后,卫河赶走了其余的人,只留下渊,再次行礼,渊起身回礼,不等卫河开口,渊忽然说道:“卫河首领,卫城仍然危险,只怕现在还不是欢庆的时候。”

    卫河一怔,摇头道:“说笑了,西戎人已然撤退,前些天夏城的两名骑手追击出去,两个人便俘获了不少,西戎人再无战心。”

    “首领这句话便说错了。西戎人的确已经撤走。如果卫城是树,西戎人不过是风雪,风雪之时,树叶飘落,但春风再起,黄绿相间。我说的危险,来自卫城的根,根若烂了,那这棵树总会倒下的。”

    卫河大约猜到了渊要说什么,摇头道:“这都是我父亲留下的法度,作为儿子我不能更改。况且父亲用这种法度让卫城连败西戎人,这就是卫城的根。”

    “首领觉得,你与老首领,谁更睿智?”

    “自然是我父亲,”

    “那你与老首领,谁更受卫城人爱戴?”

    “自然是我父亲,叔叔们与我并不同心。”

    “那我再问首领,十余年前卫城新建的时候,卫姓之人有多少?无姓之人有多少?”

    “十余年前,卫姓之人十人中有六。”

    “再问首领,如今卫姓之人还有多少?苦练本领拼死搏杀的还有多少?只靠奴隶种地,自己却偶尔练习打起仗来只想着躲避的卫姓亲族还有多少?如今西戎人退走,村落凋敝,一些村落的西戎人逃回了深山,又能供养多少卫姓亲族?卫姓亲族的吃穿用度需要奴隶供养,打仗要用无姓之人,分的奴隶却并不多,时间一久,又如何能够战胜西戎人抓获奴隶?”

    渊深吸口气接着道:“十余年前,卫城新建,卫姓亲族十中有六,人人奋勇,那时候老首领的法度自然是好的。可如今无姓者渐多,分的奴隶土地却更少,十年之后,卫姓亲族只会盘剥奴隶却忘了如何打仗,到时候只怕众人愤起,连老首领的祭祀都不能保证了啊。”

    卫河擦擦汗,上次渊就是用这些话来告诉他卫城的危险不在城墙之外而在城墙之内,他知道,可是却下不定决心。如今他和一些叔辈亲族的关系已经很差,真要是再做变革,只怕亲族会乱。

    渊接着道:“首领,夏、娥、卫三城毗邻,首领觉得与姬夏作战,胜算多少?”

    卫河摇头道:“原本以为卫城定能胜过夏城,如今打完,我便是再有三千人,也未必如姬夏打的那样轻松。”

    “如今西戎人退去,三五年后十岁的孩子长大,难道就不想报仇?到时候难道首领还要靠夏城出兵?十年后若是和夏城交恶,首领又靠什么和姬夏打?即便西戎人没了,姬夏也是信守兄弟盟誓的人,那时候卫城又凭什么和夏城为兄弟?若是数年后姬夏率兵围城,卫城能守几天?若是数年后卫姓亲族还如现在一样,到时候姬夏若真的来了,无姓之人只怕会打开城门迎接姬夏,到时候卫姓尚在,先祖享的祭祀却不再是首领的祭祀了。”

    “五年前,卫城附近只有西戎,大河向东的部族孱弱,卫姓亲族又多人人奋勇,老首领的法度便是让卫城常青的根。如今卫姓亲族孱弱,北面娥夏又有兄弟之盟,西戎人虽败但已学会种粟,所以我才说卫城还在危险当中。荷花的根在水中,树的根在石中,两者交换,这根可不是要烂吗?”

    卫河闻言,肃然躬身道:“还请教我。”(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三城同盟(三)

    渊急忙还礼,道:“我知道首领在担忧什么。就是咱们养的狼崽子,你把它嘴里的食物拿走,它尚且还要呲牙咬人哩,更何况人呢?”

    “首领很聪颖,知道我要说什么。这就像是人身上长了疖子一样,割下去会流血很痛,可要不割却会要命。命都没了,要血何用?首领在宴会说要我也成为卫姓亲族,正是因为我成了卫姓亲族,所以才会来劝首领啊,难道我不希望卫姓亲族更好吗?以前我无姓,如今我也是卫姓亲族之一,帮着首领就是帮我自己。”

    卫河点头道:“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娥、夏有兄弟之盟,首领便可和姬夏盟誓为弟,如今姬夏救下卫城,便称之为兄长也无不可。盟誓之后,若是我们没有违背盟誓,姬夏也不好和族人说来攻打。”

    “卫城被围之时,我们向大河下游的两个小部族求援,他们惧怕西戎人不肯出兵。若是和夏、娥盟誓,以那两个小城不遵守亲族盟誓为名前去征讨,他们必然会上贡粮食、奴隶,姬夏与娥钺定然会同意,咱们也可增加人口。”

    “西戎人新败,退的很远,听到鸟叫声都会认为是咱们的号角声,咱们对西戎人的村落很熟悉,他们的首领被姬夏杀死,正是可以抓奴隶的时候。以往西戎人并不种植,而是趁着咱们种植收割的时候前来攻打;如今他们也学会了种植,战败缺失的人口可以在数年之内的恢复,但他们也开始害怕在春种秋收的时候作战,他们如今新败,咱们可以在秋天收粟的时候攻入西戎聚落,让他们难以有足够的粮食。”

    卫河听完了渊提出的几条意见,赞许道:“的确,这正是能够让卫城强大而我却没有想到的办法。与夏、娥盟誓,这是肯定要做的,即便尊他们为兄长也没有什么。只有一点,虽然西戎人败走,可是卫城也正孱弱,内乱刚平……又怎么能够出兵再去征讨那两个部族?”

    渊笑道:“首领可知道为什么老首领更受人爱戴尊重?”

    卫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做儿子的总不能正确地评价自己的父亲,于是再次躬身询问。

    “因为老首领带着卫城之人建立卫城,赶走西戎,劫掠奴隶,让大家都有奴隶可以分。此时卫城虽然不安稳,可如果首领还能带人掠夺奴隶回来,分给众人,那么大家自然会爱戴首领,卫城也会逐渐安稳下来。如果只是担心卫城不安稳而失去了老首领向西攻打西戎人的锐气,如同受伤的狼一样蜷缩在洞穴中,迟早会饿死。”

    卫河皱眉道:“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上次与西戎人交战,多有死伤,这出兵的人从何而来?”

    渊俯身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卫城的根。城中无姓之人立下战功,也要分配土地奴隶,即便比卫姓亲族少些,但也不能太少。若是能够一样,那就最好,到时候卫城便是众人的卫城,首领便是众人的首领,又怎么会没有敢于奋战的勇士呢?”

    卫河叹息道:“奴隶就那么多。多分给无姓之人,那么分给卫姓亲族的少了,他们肯定会反对。”

    渊正色道:“如今无姓之人比卫姓亲族多出数倍,他们平日征战分配的奴隶不多,只能在皮鞭军规下勉强作战。若是能够分配道土地奴隶,难道还需要皮鞭来约束他们吗?卫姓亲族当中,也有眼睛能够看到数年之后的人,真正反对首领的又能有多少?如今夏娥日渐强大,难道首领甘心蜷缩在卫城依靠夏城娥城的庇护?”

    卫河当然还有雄心壮志,也知道卫城的法度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这些无姓的庶人只有义务而无权利,又不是奴隶,卫城的军队又是一支奴隶主军队,内斗新败之后,只靠卫姓亲族已经难以支撑。

    他的内心还在犹豫的时候,渊又说道:“我曾听闻,二十年前华用其妻粟阳为宰,分管一些事务。我虽然只是一个牧牛人,并没有粟阳的聪颖,但我愿意用愚笨的头脑帮助首领让卫城强大。我听说在西戎人围城最危险的时候,首领拿出了自己的奴隶粮食分给众人,奴隶粮食固然好,可对首领来说城邑的强大是远好过那些粮食奴隶的,首领可以先用自己的私产让无姓之人奋勇杀敌,日后再慢慢改变。”

    渊仰起头,顿声道:“如果卫姓亲族到时候仍旧反对,首领可以把我推出来,就说全都是我的主意,真到难以压制他们的时候,可以杀掉我让他们的愤怒平息。”

    卫河叹了口气,渊大笑道:“卫城最残酷的刑法,也不过是用牛将人撕裂。请问首领,从老首领立下这个法度,卫城有多少人经受了被牛撕裂的刑法?”

    “一人。”

    “首领可还记得他是谁?”

    “记得,全城都记得。”

    “那又有多少人病死、老死?首领可还能记得这些人的名字?”

    “记不得,太多了。”

    渊哈哈大笑道:“就是这样。如果这件事可以做到,那么卫城会再次强大,人们会记住首领,也会记住我。而如果最后难以平息卫姓亲族的怒火,我无非就是被牛撕裂身体而死,人们还会记住我的名字,永远不会忘记。”

    “人活着,吃再精美的食物也不过是一时的痛快,睡了女人也是一时的舒爽,活着就要被人称赞,死了让人记住,这正是我想要的。”

    一番话之后,渊压抑了多年的心态瞬间爆发,有些癫狂。

    卫河并不担心自己的权利会被攫取,自己有族人的支持,而渊只是无姓之人,没有氏族支持的人在这个时代永远成不了首领。

    在这间密室中,两个人揣着不同的梦想但却相同的目的,一拍即合。卫城里少了一个无姓的渊,多出来一个新的卫渊。

    渊或许想过,陈健邀请过他,但他觉得自己在夏城永远不可能让人牢牢记住,那些夏城人只会记得他们的首领……自己在夏城是夏日的炉火,但在卫城却是冬日的暖阳。

    走出了氏族,终于有人开始为自己的抽象的梦想而努力了,不再局限于吃、穿,开始追求更高一些的自我价值实现。

    两天后,夏娥的联军终于来到了卫城,卫城人围观着这支帮助他们解围,一战击破了西戎人的军队,听着军中的骨笛声好奇不已。

    陈健乘在战车上,远远地看到了前来迎接的卫河等人,几名卫城中的亲贵亲自为陈健牵着马缰绳,陈健邀请卫河一同乘车,卫河拒绝了三次,最终才站在了陈健的右侧。

    连连的感谢声中,陈健笑道:“这一次大战中抓了几个西戎人,应该都是西戎人很有威望的,正好杀掉,以震慑城中的西戎人奴隶,以免他们有反叛之心。”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卫河也就没有反对,陈健挥挥手,新军们押送出几名西戎俘虏,面容憔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们是在战场上被俘获的,都是指挥着一方之人的部族领袖。

    很快剩余不多的几门松木炮被推了出来,卫河早就听闻扎这次大战夏城有一种可以喷涂云雾闪电的武器,心中极为好奇。

    陈健的目的的确是为了震慑,但却不是为了震慑那些西戎奴隶,这些西戎奴隶反叛与否和他没有任何的瓜葛,而是为了震慑一下卫城的人。

    听说的和亲眼看到的,毕竟不同,接下来的谈判他需要有足够的掌控,不能帮着卫城打完西戎人就得到一点粮食和奴隶。

    那些好奇的卫城人围在了一旁,新军们清理好了场地维持着秩序,陈健笑眯眯地让人把那些西戎俘虏绑在了木炮的前面,笑着和卫河道:“卫河首领,一会会有惊雷之音,可要站好。”

    卫河干笑了一声,那些新军们检查好后,远远退开,这一次没有用烧红的铁钩,而是用缓慢燃烧的引线。

    那些好奇的人不断地往里面挤,那些在里面知道这东西威力的人却想要离得更远,推搡拥挤中,碰的几声巨响,被绑在木炮前面的西戎人被打的血肉模糊。

    卫河心头暗颤,虽然早就听人说起过,可亲眼看到那个西戎人的身体被石子打的粉碎鲜血内脏四处飞溅的样子,心头涌起了一些恐惧。

    陈健强忍者血腥的场面,压下去已经到了喉咙的呕吐物,这种炮决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幸好这两年见多了死人,心态早已不是从前。

    那些想要看热闹的卫城人吓得惊声尖叫,不少人连连后退,场面极为混乱,第二轮处决又次开始。

    几次之后,那些西戎人用悲惨的死亡告诉卫河夏城火药的威力,那些刺鼻的硝烟让人感到一阵恐慌。

    带着这种威慑,陈健娥钺卫河等人祭祀了先祖,随后便开始探讨这次出兵之后的事。

    卫河早有准备,也知道嘴上的感激并不实际,而且也不可能等着夏娥两城的人开口要,到时候如果自己不给,那么理屈在自己,卫城的人也会觉得这样做不对。而自己如果给了,对方却嫌弃少,卫城人会觉得夏娥两城的人太贪心,这是这个时代城邑中人的思考方式:用人与人的道德准绳来衡量方国城邦之间的交往。

    可以说他们的幼稚,但任何族群都是从这种幼稚走出来的,前世直到战国纷争的时代,秦王强索和氏璧,赵国人还觉得不给的话理屈在自己,以及秦灭六国楚最无辜的说法都是这样。

    我要和你换,你就要换,换的价格可以商量,但你不换就是一种侮辱,是不对的。之后的人看待这些话,会觉得可笑,但放在时代当中以当时的思维方式,这并不可笑。

    甚至于陈健前世某个氏族将牛羊暂时交由另一个氏族首领看管,等到之后去要的时候,那个首领不给,结果氏族的人觉得首领是个不讲诚信的人,于是将首领罢免了,并且交还了牛羊。

    带着从蛮荒走出的质朴,是陈健永远无法彻底融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也是他和这个时代的人最大的区别,他的眼睛里只有赤棵裸的利益,时代的道德在他身上看不到多少痕迹,因为道德随着时代不同而在不断变化,比之那些古怪的知识,这才是最大的异类。

    因为帮助过,所以必须要感谢,卫河早在几天前就和卫城的人商量好了感谢的办法,这个时代没有贵金属和货币,所能拿出来的只有各种实物。

    “若不是夏娥两城相救,卫城恐怕已经是西戎人的了。卫城人不知道拿什么报答,幸好去年粮食丰收,我为两位首领准备了一些礼物。”

    “粟米一百万斤,菽豆二十万斤。牛皮三百张、牛二百头。轻壮奴隶五百,女奴三百。牛角、鹿角、虎皮、玉器若干,豹子两头,苍鹰十二对……”

    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娥钺眼中是极为珍贵的谢礼,但陈健只盯着粮食、牲畜和奴隶。

    一百万斤的粟米,对于出兵两千人的联军来说,不过每人才分五百斤,都未必够得上一年吃,并不算多。

    不过陈健也知道卫城如今也就只能拿出这么多了,再多要的话,难免会引起卫城人的反感。

    娥钺也没有反对,出兵谢礼的事就算是定了。

    等处理完这些,卫河急忙按照卫渊之前和自己交谈的那些话说道:“娥、夏的两位首领,咱们三城如同牛群的犄角一样,三头牛如果和咱们三城一样站立,狼群就无法下口,这是上天和先祖赐给我们的优势。”

    “卫城西有西戎,夏城北有草原,娥城再向东北就靠近了北狄的聚落。无论西戎、北狄还是那些草原上的人,都不是我们的族类,我们必须要联合在一起对抗他们,夺走他们的人口,抢夺他们的牛羊。咱们三城不可以互相攻伐,这样会给那些异族留下机会。”

    “卫城虽然被西戎围城,但还有很多勇士,还有女人和孩子。我卫河在这里向祖先和天地盟誓,只要我还是首领,绝不会攻伐夏娥两城;如果夏娥两城遭到了其余氏族城邑的攻击,我会用整个卫城的士兵去帮助两城。如有违背盟誓的话,让我被牛……不,被木炮炮决。”(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三城同盟(四)

    三城之间互为犄角,便于自保,但也限制了最强势一方的发展。

    在卫河提出了结盟的提议后,娥钺又加了一句,任何违背盟誓的一方都会被其余两方合力攻击。

    如今三城各有优势,但夏城的优势短期之内最大,娥钺提出的条件也是一种制约。如果真到了夏城可以以一城之力攻下两城的时候,这盟誓自然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但在数年之内却足以让陈健保持清醒的头脑。

    陈健也没有提出更多的要求,如今三城之间关系刚刚密切,有了共同奋战的经历,但还不足以成为真正的拥有共同首领的城邑联盟。

    而且如今只有夏城附近有些路,连接娥城的还主要靠草河和封冻后的冰雪,与卫城相连的地方只有一条刚刚出现了辙痕的可以称之为路的东西,就算攻下了两城也难以控制。

    况且现在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和氏族血亲相连接的城邑,无法做到没有文化侵略做铺垫的吞并。前世商灭夏、周灭商,都需要保留夏、商的爵位和封地,有自己的首领,否则被吞并方国的人是不会认同名义上的统治者的。

    这个时代的方国联盟的雏形国家,即便统一,也会因为交通不畅和生产力的制约只能以分封的形式名义统一。拿前世商代的妇好来说,作为殷商的大祭司,同时又是商王的妻子,但她是拥有独立封地和氏族的部族领袖,以部族领袖的身份成为了商王朝的祭司,在不召开朝会和祭祀的时候,是在自己封地生活的,哪怕是夫妻平日她和武丁也不是住在一起。

    种种后世人觉得可笑或者难以理解的方式才是这个蛮荒将退时代的主流,一切制度都在摸索当中。

    陈健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这一世假使能活六七十年,哪怕做到名义上的统一就算是圆满了,一口吃掉个胖子用武力去征服,必然会遭到巨大的反噬。

    短期来看除了结盟和几十万斤粮食外,夏城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好处,但长远来看夏城的优势会越来越大。军事只是辅助,政治和文化也可以作为侵略同化的一种手段,当说着同样的语言,有着同样的信仰,一样的生活习惯,谁胜谁败谁统治谁还不是一样的结果?对个化的统治者来说,汉贼不两立;对群化的族群而言,在工业时代导致的全民全面战争而获得“人”的身份之前,大部分人都是当兵纳粮同文同种,谁是“汉”,谁是“贼”,不过是统治阶层的谎言罢了。

    陈健既然明白这些,又自信夏城的文化和政治侵袭,对这次结盟也很满意。

    夏城以北还有将近四百里的非草原地带,里面还有不少小的聚落,草原诸部在几年之内难以翻身,这些居住在山中的小聚落就是夏城近期的目标,用以扩大人口和土地,需要休养生息,近期也不会有大规模的作战。

    至于冬至前去参加粟岳邀请的冬狩,陈健已经打定主意,这是一定要去的,而且无论是用贿赂、结好、以及任何能够想到的办法都可以,只要能够取得其余部族的认同,得到一个兄弟亲族的身份,任何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没有身份,是没有资格成为大部落联盟的公推首领的,哪怕你的势力再强,也会如同二十年前一样,被贴上西戎、东夷之类的标签。

    粟岳的部族远在东方,和夏城难有接触,两城之间也不能互相威胁,而且支持粟岳成为联盟首领的氏族也不会很多,矛盾重重之下,陈健估计粟岳也需要一个很能打又不会威胁到粟城的部族作为表率。

    借着这次大战,陈健相信观战的粟禾会将他的所见所闻传回去,到时候夏城的名气会更加响亮。

    问过了卫河后,陈健才知道整个大河西北的方向还有七八个城邑在八百里之内,但夏、娥、卫三城已经算是这些城邑中最为强大的了。

    既然问起了周围的态势,卫河自然说起了卫渊和他商量的第二件事。

    “姬、娥,既然你们都同意三城盟誓的事,有一件事就要和你们商量。在卫城被西戎人围困之前,我是先派人去了大河下游的三个城邑求援,西戎的使者也去了,威胁他们说卫城一月之内就能被攻破,谁敢出兵救援,一月之后就会攻下他们的城邑。”

    “那三座城邑听后并不敢出兵,违背了当年的誓言,我请求二位能够一同出兵惩罚他们。”

    娥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待陈健先说,经此一战,至少在战争方面,娥钺很信赖陈健的判断。

    “这三座城邑在哪?”

    “沿河向东三百里,在夏城不存在之前,我们都是在那里交换盐。”

    这个时代没有地图,陈健根据松带回的消息判断,卫城向东三百里,应该是在娥城向南五百里左右的地方,那里已经远超自己的控制范围。

    “那三座城人口多少?”

    “数千,可以作战的士兵不多,都是小城。”

    陈健听到城邑不大,心头大安,点头道:“城邑小却不知道没有了嘴唇牙齿会冷的道理,他们的首领是愚钝的;违背了盟誓而胆怯于西戎人的恐吓,这是先祖所不喜欢的。这正是我们可以出兵的理由。但这次出征不能着急,也不需要我们三个首领一同前去。”

    既然要名正言顺,还要用兄弟之盟的借口敲打周围的部族城邑获得霸权,就必须要名正言顺。

    卫河与娥钺还不太会这种办法,陈健笑道:“我们可以先派人前去,告诉他们这次和西戎人大战的结果,并送去西戎首领的头颅,将西戎首领的头颅传遍周围那些被欺压上贡的部族。夏城可以派一个口舌爽利的人诘问那些城邑的首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愚钝,可以献上奴隶、贡品,那么我们可以原谅他们。如果他们不能够认识到自己的愚钝,就需要我们出兵。”

    卫河与娥钺深以为然,点头称是,陈健又道:“这一次击败了西戎部族,其余的西戎聚落会被震慑,那些和西戎人结盟的亲族也会犹疑,这正是恢复当年亲族盟誓时四夷朝贡的时候。”

    “卫城向西,还有一些西戎聚落,在三百里之外的可以抓获他们当奴隶,而在三百里之内的,则可以强迫他们上贡。”

    说到这,卫河的脸色微微一变,卫渊和他商量过,要趁西戎人新败的时机向西发展拓展土地人口抓获奴隶,可是他没想到陈健也想到了这一点,而且很显然他也想要插一脚。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里毕竟靠近卫城,或许夏城就算有心,最多也就能抓捕一小撮奴隶,大部分还是自己的。

    娥钺则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娥城距离这里太远。

    陈健示意两人稍等,自己出门喊来自己的传令兵,传令兵随身携带着一些丝帛和狼毛笔松油炭,娥钺早已见过这些东西,卫河还是第一次见到。

    松油灰和胶质凝结的简单炭墨遇水研磨后,陈健用抓筷子的方式握着毛笔,在丝帛上大致地画了一下三城的草图。

    没有测量,一切都是凭着感觉,为数不多的参照物就是草河和大河。

    他指着简易地图问道:“卫河首领,这如果是卫城,向西还有些什么东西?”

    卫河看着这张地图,想了一下道:“向西百夏里,有群山,山上多树,有浑身火红的鸟住在那里。越过山再向西二百里才是平原,那里有两条大河的支流,也有极多的西戎聚落。”

    陈健转身问道:“娥钺首领,娥城向东呢?”

    “向东四百里有一座城邑,向东北都是北狄人的聚落,他们散居在各处,经过上次征讨后,各个氏族也有联合在一起的趋势,但彼此间还有很多的……嗯,矛盾。”

    不自觉地用了一个夏城的新词,觉得这个词可以言简意赅地概括出问题的本质,陈健暗笑了一下,捏着毛笔在地图上画了几笔。

    “不论是西戎人还是北狄,原本只能和咱们三城中的一座抗衡,如果咱们三城联合在一起,他们就不是敌手了。”

    “对,他们的人虽然多,但是氏族之间还在征战,刚刚学会种植粟米,难以长久的作战。以前卫城就可以抗衡西戎人,加上夏、娥两城,他们是打不过的。只是……太远,族人经历这次大战也需要休息。”

    卫河很清楚三城合兵的后果,这些西戎人的奴隶肯定会被三城共同瓜分,这样的话自己分的就要少很多。

    陈健摇头道:“我没有说立刻出兵。”

    他伸手在卫城西边和娥城东边画了两个圈,道:“我们三城可以在这里共同建造两座城邑,不需要太大,占据最好的平地和河流。每座城驻扎三五百人,城邑内如果有人触发了律法也要被流放到那里。”

    “这些西戎和北狄人的聚落连年征战,我们在这里筑城后,一些小的聚落会靠近我们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也可以征伐那些比较大的聚落让其余的聚落感到害怕,利用他们的矛盾让他们征战不休,让他们知道只有依靠我们才能够生存下去。”

    “筑城之后,人口逐渐增多,那些学会了咱们语言和认同祖先的人会住在城邑附近,每年怀子节的时候西戎女人也更愿意和城中的人交合,不断扩展人口。那些西戎人作为野民,需要缴纳粮税,逐渐融入咱们。而那些更远一些的部族,则需要让他们感到害怕并臣服我们献上贡品。”

    “这样一来,西戎或是北狄中出现了一些强大的部族或者睿智的首领,我们就可以提前知道,并且联合那些小聚落消灭他们。就像一把筷子很难折断,而一根筷子就容易折断了,十年之内,西戎北狄都将难以强大。”

    陈健说完,又将手向东南一指道:“这里的三座城邑违背的盟誓,是我们一定要讨伐的,如果派去使者他们的首领背着荆棘前来认错,我们可以原谅,但他们必须要和我们盟誓,以后出征和其余部族交战的时候,他们也要出兵协助。否则咱们三座城邑会将他们碾碎。”

    “夏城以北是草原诸部,和西戎北狄不同,与我们肤色不同,言语不近,百年之后即便说着同样的话,他们的肤色还是会让他们与我们疏离,这是不能够融合的,只能消灭。”

    “草原诸部并不种植粮食,广阔的草原也无法种植,也无法深入。每年秋天,咱们三城都需要向北出兵,焚烧草场,掠夺羊马,年年不断。草原诸部不会种植,只会抢掠,如果他们强大了,会在我们种植收获的时候来攻打我们,即便我们能够战胜他们,却也耽误了农时,这才是最大的敌人。”

    陈健唾沫横飞地解释着今后数年之内三城同盟的战略方向,娥钺与卫河相视一眼,两个人不由自主地互相点了点头,虽然赞同陈健的意见,但这次点头却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二十年前的大河两岸亲族相聚推选首领的时候,华的做法与陈健的做法竟然如此相似……让弱小的部族朝贡、出征的时候必须出兵、在夷狄的聚落附近筑城……这可不是一个只相当城邑首领的人要做的事!

    两人点头的意思,竟是在互相认同,觉得陈健所谋甚大……

    其实陈健也只是复刻了一下前世****的做法,用前世的概念就是武装殖民加朝贡体系。

    ****真正所能控制的范围很小,就是一个大的部落联盟,大家抱团得利,打服那些不服气的部族,恐吓那些弱小的部族,杀戮那些反叛的部族。

    筑城殖民,逐渐扩大所能掌控的范围,利用优势的文化大举侵略同化,以至于到周的时候,更是将武装殖民发挥到了极致,也就几个亲族分在了周的基本盘上以作屏护,剩下的哪怕姜尚这样功勋卓著的侯爵,也是扔给你点兵马,地图上一画,在那筑城殖民,附近一堆方国,能不能打下来、混得好不好那就各安天命。

    前世的华夏先民是最有侵略性的族群,用武装殖民、国野之别、文化侵略等手段,将文明迅速地传播开,让族群用了数百年的时间从黄河两岸的一隅之地扩展到了东亚最为肥美的土地上。战国七雄的土地,从不是周的基本盘,而是靠殖民扩张抢出来的……齐国在建国之初,连个城都没有,只是一个地图上的概念;秦国先祖从山东蓬莱跑到陕西又卷入了叛乱沦为奴隶,从养马开始混成个连爵位都没有了附庸,直到襄公时候才有了“名分”混了个爵位;楚更是只混了个子爵,觉得爵位太低怒然不跟着镐京体系混,因为虑酒的茅草被中原诸国暴打……

    这便是陈健一直想要一个名分的原因,也是他准备筑城的原因,这在前世的经验中是行之有效的手段,当然可以拿来使用。

    三城同盟一强两弱的平衡数年之内都不会改变,正是利用这段时间大肆扩充土地人口的时候。

    看起来三城任何一城都有两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但这些都是理论上的,实际上的真正控制,不过是城邑周边三十里的土地罢了。

    陈健看着那张胡乱画的地图,心道:“是该给那些‘尚在蛮荒的族群带去文明之火’的时候了,殖民用另一种说法说出来,还是很好听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三城同盟(完)

    筑城控制文化侵略的办法一说,娥钺与卫河便表示了赞同,他们想的或许不是那么深远,但他们知道二十年前曾有人这样做过并且成功了。

    那些西戎北狄的小聚落在联合起来之前,是难以对抗三城同盟的。在那些聚落的周围安插进去一根楔子,挑拨矛盾、帮助弱小、消弱强族,会让那些聚落疲于奔命。

    陈健指着简陋的丝帛图道:“具体如何筑城,在何处筑城,咱们再商量,我也会派出去人查看那里的地形。筑城之后,那些弱小的部族咱们就帮助他们种植、那些强大的部族咱们就经常和他们开战,并将俘获的奴隶分一部分给那些出兵的小聚落,时间一久,便再也没有能够纠结数千人大军的部族了。”

    “那些在咱们三城周围二百里之内的部落,咱们要征收他们的粮食;二百里到四百里内的部落,要征收他们制作羽箭的木头、石头、制作车轮的原木等。这四百里之内的部族,都必须学习咱们的语言。四百里之外,就不能够有效的控制了,要征收他们毛皮、特产,或是用盐、陶、木器等与他们交换,在建立的两座城中建立坊市。”

    如何管理,如何征收,这也是陈健深思熟虑过的。

    管理人才不够,就算吞并暂时也无法有效控制,吞并的收益太小。陈健的计划是很长远的,那些在学堂中尚在学习加减乘除的夏城孩童,便是将来扩张的基础,而这需要至少十年的时间等他们长大。

    以现在的运输条件,征收粮食作为赋税的范围只能在二百里之内,或许沿河的话还能再扩大一段距离。但再远一些的话,征收一斤粮食可能就要消耗一斤粮食在路上,所得的并不多还容易引起此起彼伏的反抗。

    二百里之外的聚落征收一些不沉重但很需要人手打磨的箭杆等,这样运输也能方便一些。

    四百里之外,也就是吓唬吓唬,或者用手工业交易进行控制。以三城如今的实力,远征四百里外的仗,一年最多打一次,再多就算得上是穷兵黩武民怨沸腾了。

    这种朝贡的办法也很方便杀鸡儆猴,一旦有聚落不缴纳贡赋就有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在这个需要立牌坊的时代还是很有用的。三城联合,纠结一群仆从军杀过去,那些仆从的聚落方国很乐于瓜分奴隶,也给那些仆从聚落上一节不遵守规矩的后果是怎么样的课。

    陈健也不是很懂这里面的细节,前世的****用了千年的时间才摸索出了完善的体系,他一个人纵然知道一点,却也不可能想的面面俱到。

    卫河与娥钺两人也提出了一些意见,虽然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卫河和娥钺从陈健这些话中听出了很多阴谋,他们不是很希望城邑里的其余人也知道这些,也就没有提议和城中的长老会、议事会等商量。

    陈健又道:“既然咱们三城盟誓不动戈矛,三城之间一城有事另外两城都要出兵帮忙,我看咱们还需要修一条能够让车马通行的路,这是咱们三年之内最重要的一件事,甚至比在蛮夷聚落附近筑城都重要。夏城到河阴城是有路的,河阴城向南也有一条三十里长的路。有了路,士兵一天能够通行五十里并且不会太过疲惫。离开了那三十里路后,士兵每天也就走三十里路,而且疲惫不堪,牛马难以跟上,粮食运输全要靠人背牛驮。”

    娥钺是亲身经历过那一段有路的行军,很清楚这一条看似简单的车辙能够带来多大的便利。卫河知道陈健不会随便乱说,能够将修路这件事放在首位,便能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

    陈健没说车同轨路同辙的话,虽然娥、卫两城也有了那种简单的原木车轮,但是并不结实也不实用,比之夏城带车辙轮毂的车轮要差很远。

    夏城一直垄断着车轮的技术,那么要修的这条路的宽度和车辙垫土的距离必然会遵照夏城定出的标准,这就是技术优势的体现。

    陈健拿出笔又画了一下路的走向,三城并非是三角形的三个角点,而是以夏城为中心作为中转站的一道交叉。

    理由是这样可以省很多的人力,但内在的原因是为了有效控制卫娥两城,夏城作为道路的交叉点,娥城与卫城之间的任何联系都需要经过夏城。

    三城同盟看似是平等的兄弟盟友,但实际上还是以夏城为中心的一股新兴势力,这一点陈健绝不会退步,也不可能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只获得一个平等的话语权,所以从修路、筑城这些事上,一定要以夏城为主导。

    卫河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娥钺看了一阵丝帛,奇道:“姬夏,娥城与夏城的路怎么和草河在一起?你是准备沿着草河修一条路?”

    说完后,他有很有些失意地说道:“可惜草河不论如何都是从西流到东,从不会倒流。若是一旬向东流、一旬之后再向西,这样来回往复,这条路却是可以省的修了。”

    陈健微笑道:“这也不难。这条路本就不是沿着草河修的,而是根本就是草河本身。”

    娥钺皱眉道:“草河冬天封冻,到时候可以通行人马,宽阔平坦,的确比路要好。可是夏天融化,只能从夏城运输到娥城,却不能从娥城运输到夏城。”

    冰冻的草河一马平川平坦无比,走车走爬犁的确要比现在最好的车辙路要强。

    然而人并不能操控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娥钺在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想到刚才陈健说了一句“这也不难”,虽然他很清楚人不能操控四季,可想到陈健弄出的种种古怪,心中蓦然一动。

    “难道姬夏有办法让草河结冰?或是让草河一旬向东一旬向西?”

    若是别人说了这番话,娥钺与卫河最大可能的表现便是怒斥一声胡说,可是陈健如此说了,有了操控雷电的传说,竟让他们有了一丝信任。

    陈健苦笑道:“我哪有这样的本事?娥钺首领可见过夏城的风车?”

    “见过,可以推动石磨,省了十几个奴隶,只是这和草河有什么关系?”

    “草河冬天结冰可以走车马,夏天虽然不结冰,但风却从东吹向西。夏城既然能让风吹动风车,自然也会有办法让风吹动舟船。”

    娥钺笑道:“既然是姬夏说的,我是相信的。那这样,咱们暂时只需要修一条从卫城到夏城的路,只能通行车马的话,我看用不了三年就能修起来。三城之间互相连接,出兵也很方便。娥城可以派出三百奴隶去修这条路,就按照夏城收获麦豆时候那样雇佣就好。”

    “雇佣?”

    卫河有些奇怪这个词语,陈健笑着解释了一番,卫河点头道:“这个办法很好,卫城经历战乱正缺人手,娥城一时间也没有太多活,无非就是粟米,卫城还是有的。”

    陈健见两人并没有反对,心中暗喜。看似很和平公正地解决了三城之间的交流道路问题,但他还是留有私心的。夏城……在娥城的上游,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夏城的军队旦夕间就可以顺流到娥城,但娥城的士兵却需要逆流而上长途行军。

    陈健挖了两个坑把卫城和娥城埋了进去,卫、娥两人并不自知,心中还对陈健感激不已。

    因为陈健很公正地表示那些强迫上贡的部族聚落的贡品,三城平分;新修的两座城邑,由三城共同选出人去管理,为期三年,三年后轮换。每个新修城邑需要管辖方圆二三百里的范围,有三城做为支柱,他们可以在那里为所欲为,但作为武装殖民地,必须要三城的支持,他们也没有独立发展的资格。

    每座计划修建的殖民城邑驻扎三百人,三城每城出一百人,两年轮换。

    陈健的意思是让这三百人成为搅屎棍,但平时尽量立牌坊公正地对待附近的部族聚落,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直接出兵镇压,争取用三五年的时间让那些聚落做到:但凡有事就找城邑去评判、但凡想要什么手工业就去找城邑交换、但凡想要摆脱茹毛饮血的生活就去学三城的语言文字。

    卫、娥两人对此毫无异议,如今夏城势大,便将第一次三年任期的人选交由了陈健定夺,三年之后再换两城的人。

    陈健也很贴心地表示两城都可以选出一人跟着前去作为副手,学习一番,以便三年后接替。

    殖民城邑的初期肯定是入不敷出的,陈健也算了一下需要的支出,算上路上的损耗开销不小。

    不过随后陈健又给他们吃了一粒定心丸:只要能够站住脚,三年之后就可以保持收支平衡,五年左右就可以赚回前两年投入的人口粮食,至于长久的利益更是不可限量,单单是一个将城邑的真正统治范围从三十里扩展到三百里,对任何一个首领而言都明白其中的力量。

    列数字摆事实讲道理是陈健的风格,也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风格,分赃的事情商量完之后,三个首领都眉开眼笑,只要三城之间暂时不互相提防保持这种诡异平衡,三四年后每年都可以从那些聚落里剥削大量的粮食、毛皮、箭杆等,这样自己统治的三四十里之内的基本盘的盘剥就会少许多,可以暂时缓解国人野民、有姓无姓之间的矛盾。

    将内部矛盾和内部盘剥转移到外部,让原本被盘剥的人也能喝口汤,这就是最简单最有效的获取支持的方式。

    分赃之后,卫河与娥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说道:“姬夏,这次击败西戎人,夏城的新军立下大功,斩杀西戎首领、中心突破了西戎阵线,以一千八的兵力击败西戎四千余人,姬夏的指挥与训练才是最大的功劳。”

    高帽一带,陈健内心颇为警觉,干笑两声,那两人又道:“如今三城已经成了兄弟亲族,不知道姬夏是否可以将三城士兵都练成新军那样的勇士?木炮、陶雷之类的办法,能否教会我们?战车、贴弓的技术能否让我们也学会?”

    两人之前一直对陈健让步,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欲取之必先予之,这是他们很淳朴的道德观,根本没有想过万一陈健就是死皮赖脸不同意怎么办。

    陈健咂摸了一阵,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新军的战法和部族打仗是不同的,需要苦练,又不能平日种田战时为兵……”

    娥钺急道:“这个我听说了,夏城的新军是不种田的,娥城虽然并不富庶,但可以支撑百人不种植,公产也能拿得出这百人的吃用。”

    “卫城也是一样。”

    陈健眼珠一转道:“战车、陶雷、木炮这些都需要苦练,不是谁都能说清楚的。既然三城是兄弟亲族,这些办法当然是可以教给你们。这样吧,每城出百人,在夏城苦练三年,三年后学会了用木炮、陶雷、战车后,夏城便可以将这些东西换给你们。我可以对先祖盟誓,只要你们都不违背盟约,我一定会将这些东西和你们交换。如今就算我换给你们,那些族人也未必会用。”

    两人也知道陈健说的没错,如今就算给了他们这些东西,也并不会用,不要说木炮陶雷,便是能够驾车冲锋的两城都未必能够找出一人。

    娥钺心中早有计较,这兵肯定是要陈健管的,自己选出的那百人必然是自己的亲族,绝不可能背叛自己族人的那一部分年轻人,再让娥黾统领,在娥城常驻三年,想来数九也知道轻重,不会哭闹。

    卫河的想法与娥钺近似,但他想的更为深远,知道了新军的可怕,他很清楚三年后这将是自己掌握的强大力量,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他可以不用再顾虑卫姓亲族的反对,否则自己和卫渊的变革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因此卫河定下的人选是一部分忠于自己的亲族,以及一部分无姓的城民,等到三年后这些人回来自己便可以放开手脚了。

    陈健为了让两人确信,还当场说出了三年后战车、陶雷、木炮等的交换办法,多少粟米交换都定了下来。

    他并不担心技术外泄,因为这三样的核心是火药和几何学,就像前世的那些印第安人一样,用了三年时间学会了开枪、保养,但三十年后仍然不会自己配置火药。

    三年的时间,足够陈健做足够的思想工作,他不会违背盟誓,但世界是变化的,三年后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最好的盟约,永远都是结盟的三方都觉得自己赚到了,夏、卫、娥三城的盟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缔结的,主要的事情商定清楚,剩下的就各凭本事,谁能在盟约的范围之内取得最大的利益谁就是真正的胜利者。

    在三个人确定了盟约的主要条款后,陈健提议道:“盟誓需要在众人的面前,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盟誓,让每个人都知道背叛的后果,这样才行。如今夏、娥两城的人并不多,还有一部分士兵先回了城邑,卫城也有许多事要处理。”

    “半年前我曾邀请两城的勇士前往夏城较量技艺,如今正好大胜,俘获众多斩首千余,正是可以祭祀祖先告诉他们我们获胜的事,而祖先是喜欢看到部族勇士的勇武的,不妨就将祭祀放在夏城,让勇士较量技艺也成为祭祀的一部分,也方便三城之间的勇士熟悉彼此,将来伍中作战可以互相扶持。到时候我会在夏城备好美酒、吃食、歌曲、戏剧等待两城的勇士。”

    卫河深吸一口气道:“姬夏说的极好,半年前我也答应了……可是如今卫城不稳,我恐怕难以离开。”

    陈健大笑道:“如今三城同盟,与我盟誓的是卫河首领而非别人。倘若有人想要作乱,夏、娥联军既能打得过数千西戎人,难道还打不过这些作乱的人吗?只要卫河首领遵守盟誓,卫城,无人敢乱!”

    这番话掷地有声,依仗的便是之前的大胜和两城雄壮的军队,陈健话里有话,两位首领自然听得明白。

    或许,将来的盟约中可以再加上一条:保证三城首领都是三人的直系亲属或是自己定好的人选,否则两城有权干涉……

    陈健对此没有太大兴趣,但是卫河与娥钺却对此兴趣满满,他们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欢喜不已。

    既然陈健这样说,卫河知道只要将这番话说出去,三年之内,那些心存不轨的族人都会蛰伏起来,谁也不想将来被夏城人绑在木炮上享受比牛马分尸更可怕的刑法。

    得到了这样的保证,两个人也都约定到时候一定会带着部族最好的勇士、最美的酒、最好的祭品前往夏城,在那一天共同祭祀。

    算了下日子,陈健将这一天定在了七月十五。

    “我们派出去的使者已经出发去通知那几个惧怕西戎人的城邑,七月十五之前他们的使者也会到来。到时候除了勇士竞技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强壮,也要舞动戈矛排列军阵,让他们心服,他们到时候会认错纳贡的。”

    “我也会派出使者前往离得较近的一些聚落,让他们的首领也来参加。”

    “七月十五,三城将共同祭祀,在众人前盟誓,让祖先和天地听到,让那些使者和聚落的首领看到。”(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谁支持?谁反对?

    约定好了日子,便到了归乡的时候,返回夏城的路上,一些流言开始在夏城的军中传播。

    流言很多,但最让这些士兵们津津乐道的便是关于土地、战功、奴隶分配的流言。

    “你们听说了吗?姬夏准备回去后将奴隶集中起来开垦土地,不分奴隶了,只分土地。”

    “听说啦,这也没什么。奴隶还是集中在一起干活更快,要不然我们伍能分三个奴隶,还得分出一个人看着他们干活。要是集中在一起,上千个奴隶只要三五个人提着鞭子就行。”

    “对啊,反正这些奴隶早晚要分下来。我听说姬夏准备三年后再把奴隶分出来,三年之内奴隶的工作由他安排,但是收获的粮食按照咱们拥有的奴隶分。”

    “我不反对。奴隶集中在一起还可以干别的呢。不过要是粮食多些的话,我得和姬夏说一声,不能再只给奴隶吃橡子面了,三年后我可不想归我的奴隶死了。”

    “就是呢,奴隶和耕牛一样,活的越久越好……”

    “就怕议事会的首领们不同意啊,你们知道吗?我们的首领有些不公允了,上次分配干活的时候让他的儿子干轻活……干活倒是没什么,将来分土地的时候可怎么办?姬夏说将来让氏族首领分配土地,那最好的、容易灌溉的靠近夏渠的土地不都分给她的儿女了?”

    “是啊,其实要是首领们都像姬夏这么公允,分不分的也就没什么了,可是她们可做不到。”

    “我拼死拼活挣到的土地,难道还要和她们平分?”

    或许有人也想到了从前依靠她们生活的时候,迫于内心的道德,这些人不怎么赞同最后一句很自私的话,但内心却都支持,只是冷场了而已。

    各种各样的流言在归乡的路上不断酝酿着,而这些流言是陈健有意无意引起的,在夜晚宿营的篝火旁,他总会无意中提起一些奇怪的话头,逐渐引发了这些人对自己利益的思考和捍卫。

    人是有私心的,在超脱了必须团结一致才能活下去的洞穴时代后,这些私心开始蔓延。掌管部族土地、财物的氏族首领们开始为自己的儿女着想,可以预见将来氏族公社分配土地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出现公允的情况。

    这些流言持续发酵着,在全军回到夏城后达到了顶峰,因为陈健带着众人祭祀祖先后,并没有直接评定功勋,而是告诉众人延后几天。

    骑着马的使者不断离开,前往几十里外的盐村、河阴、商城、阳关等地,让那里的正手将事物暂时交由副手返回夏城。

    几天后,夏城所有的被推选出的官员、军队的百夫长、氏族首领、议事会成员和那些通过了学堂简单考核的人,都被陈健叫到了议事会大厅。

    大厅经过装饰后已经颇有威严,一排木质的简单凳子,前面是摆放着陶杯的小桌,最前面是一方木台。

    大厅的墙壁距离控制在十七米之内,恰好是回声的极限距离,在木台上说话并不会有回音。

    五十多人坐在一起,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被夏城人推选出来的,可以代替夏城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当然这里的人不包括奴隶。

    陈健站在木台上,身边的红鱼捧着一大堆的树皮和木简,坐在下面的人吸溜着浸泡过野菊花和山茶的水,呼噜有声。

    陈健微笑着敲了敲木板,示意众人先静下来。

    “可能你们很多人都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把你们都叫到这里,在我开始讲事情之前,我先讲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呢,就是咱们养的雁鹅和野鸭,雁鹅不吃鱼,野鸭吃鱼不爱吃草,如果有一天鱼和草只能喂一种,该怎么喂?”

    “第二个故事,就是一群羊在草原上游荡,躲避着狼群。头羊知道哪里有狼,羊群却不知道。这时候,头羊是该告诉羊群为什么选择这条路?还是不说话带着羊群前进?”

    两个故事讲完,下面立刻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地讨论声,他们知道陈健不会无的放矢,虽然这两个故事听起来古怪,可他们还是在讨论后得出了几乎相同的答案。

    “鹅和鸭,鹅多便喂草饿着鸭、鸭多便喂鱼饿着鹅。”

    “头羊应该把为什么选那条路告诉羊群,而不是不说话只带着它们走。”

    陈健把双手按在木台上,点头道:“很高兴听到大家都这样说,和我想的一样。”

    “我被大家推举为夏城的首领,为期三年;你们被大家推举为官员,为期也是三年。我们是被大家推选出来的,那么也就代表了夏城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如今夏城人口渐多,我作为首领已经无法全都管过来,只能通过你们执行议事会的决定,而你们除了做好自己的事,也要如同头羊一样把为什么这么做告诉其余的族人。”

    “做出任何一个决定,谁支持?谁反对?这就是夏城发展的首要问题。任何一个决定,都不可能被所有人赞同,那么我们只能顺着大多数人的想法去做出决定。”

    “第一个故事中的鸭和鹅,是咱们和奴隶之间的关系。我可以说,咱们商量的任何一个决定,奴隶们都会反对,如果他们有资格说话的话。夏城是什么?夏城就是咱们这群奴隶主的城邑,一切的法度、规矩都要维护我们维护奴隶主的利益,这一点一定要记清楚,如果有人做错了,你们可以被人选上来,也会被人推下去。这如同房屋的地基,是不能更改的。奴隶有奴隶的道德,奴隶主有奴隶主的道德,在咱们看来爱干活不反抗的奴隶才是好奴隶,在他们看来或许不是,但是他们的想法毫无意义,咱们要让这些奴隶和咱们一样去看待人看待事。”

    “奴隶是鸭,我们是鹅,即便我们只考虑鹅的选择,但同样是鹅,有的喜欢吃茅草、有的喜欢吃芦苇、有的喜欢吃粟米……这其中也需要分清楚,做出任何一个决定,是支持的多?还是反对的多?”

    “有人要说了,只要有足够的人去统计谁吃什么,分开去喂食就行。我想说,这个姬松当初的想法一样,既想保持氏族生活的无争团结、又想过得富足粟米满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需要至少百人脱产每天去统计这些,咱们支撑不起,日后夏城扩大,更不可能。”

    陈健尽量用这里坐着的人都能听懂的话引导着他们,这个浅显的道理这些人都能理解,就算一个氏族吃饭,每天吃什么都会有很多支持的和反对的,何况这种关乎所有人的法度规矩。

    “下面的话,我希望这里的每个人带着前面我说的那些话去思考,去考虑谁支持、谁反对的问题,数字不会骗人,也希望你们能从这些数字中提出一些让夏城发展更好的建议。”

    陈健喝了口野菊水润润嗓子,一伸手,一旁的红鱼递过去一张丝帛,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数字。

    “先说人口。”

    “夏城如今分成三种人:国人、野民、隶农奴隶。”

    “又有三个野民村落通过纳赋、征战弥补了当初犯下的过错,加上之前接纳的氏族和这次征战战功的隶农,夏城中拥有国人身份的已经有六千三百人。阳关、商城、河阴等地不断有小聚落在附近居住,野民的人口已经接近八千。公产和氏族所有的奴隶加在一起也有八千多人。”

    “这六千三百国人中,能够劳作的轻壮男女有三千六百人,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两千人、这两千人新出生的孩子占了大半,剩下的七百人是伤残、苍老、不能劳作的。”

    “这六千三百人,就是夏城。他们的利益,他们的需求,就是夏城的法度。至于剩下的那一万六千多人,我们不需要考虑他们,做的对与不对,只有夏城中的人可以评价。”

    “野民虽然收十税一,还需要服徭役、缴纳各种货物,但他们还是比奴隶过得要好,奴隶产出的一些东西他们也能够享受到,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会和奴隶们站在一起反对我们的律法,相反他们还存有希望,觉得可以一步步奴隶住进夏城。”

    “奴隶们虽然不满,可是人数不多,没有如同卫城一样比城内的人口多出许多,我们也就不需要担心他们的反抗。但是卫城的事,需要让我们清醒,奴隶人口一定不能超越国人和野民加在一起的数量。”

    “同时我们也要注意,不能够盘剥那些野民太狠,否则他们无法生存下去的时候,就会绝望,和奴隶们站在一起,将我们推倒在地。我听说前些天有人提议,想要继续扩大征发野民的天数,甚至准备在春种秋收的时候大量征发他们修建夏渠,这是一定要反对的。”

    “除此之外,夏城的六千三百人中婴孩的数量在不断增加,因为我们吃的好了,死的少了,活的久了,这些野民就需要不断补充到夏城当中。否则十年之后,夏城的孩子还没长大,老人凋零逝去,留下的轻壮极少,又怎么能压制野民和奴隶?到时候我们失去的更多,甚至可能会沦为奴隶。”

    “有人反对野民成为国人,反对那些隶农通过战功脱离奴隶的身份,说这会分掉更多的奴隶和土地,伤害了自己的利益,但你们的眼睛要看的更远一些,因为你们是官员、首领,你们也需要向城中有意见的人解释清楚。”

    下面的很多人并不反对陈健的任何意见,已经变为一种盲目的信任,觉得既然是陈健做出的决定肯定会有道理,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略微思考便明白了陈健的意思,心中更加的信任,觉得陈健想的的确比他们更为深远。

    也或许这些支持本身,是因为陈健没有触犯他们的核心利益,这些小事他们会支持,但一旦涉及攫取他们利益的时候,莫说是陈健,便是天地先祖真的出现,也毫无作用。

    看到下面的人开始思考,开始讨论,陈健停下来,确保这些人都明白后,才从红鱼那里又拿过一张丝帛。

    “这几天我想你们听到的最多的传言,便是关于分地、单过、氏族首领不公之类的话。”

    几个氏族首领闻言站起来就要解释,陈健摆手道:“这只是流言,我没有责怪的意思。不管是分地还是单过,还是那个谁支持、谁反对的问题。”

    “前些天我让榆钱儿去问了问城邑内的人,选了一百个,男女老幼都有,每个氏族的人也都有,几乎可以算得上大多数人的意见了。”

    “这一百个人中,有四十八个支持单过,有二十个觉得怎样都行,有三十二个反对。”

    “支持单过的,全都是轻壮、立下战功的、年轻的。”

    “反对单过的,一大半都是老年的,失去劳作能力的,孱弱的。”

    “同样一件事,为什么同样都是夏城人会有这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为什么那些支持的大多是轻壮、反对的大多是老弱?为什么从前在洞穴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去单过?”

    “我给大家一些时间,让大家想想,尤其是姬松,你仔细想想你以前的那个疑问,是人心变了?还是人随着劳作方式、工具的改变而在不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其实人心的本质并没有变,从始至终都是在关乎自己的利益,只是维护自己利益的办法是不断改变的。”

    片刻后,陈健叹了口气道:“如今夏城的人吃饱了,自然会想着别的事,坊市中卖的东西多了,有人盼着能够穿上丝绢、有人盼着有自己的屋子、有的盼着晚饭后喝上一杯。在吃不饱的时候吃饱是最大的希望,吃得饱了问题也就多了。”

    “不分开仍然保持氏族,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要我看是能的,这就需要每个氏族首领得到族人的爱戴拥护,分配的时候能够照顾到所有人,就像评价军功一样,可是你们能够做到吗?很多人连加减乘除还算不清楚,能够算清楚的人也不多,这样做是不可能的。”

    “合起来的好处很多,假如有一天出现了另一种牛马,可以每天不需要吃草却能耕种上千亩的土地,到时候将土地合在一起,只需要几个人就能耕种,剩下的人则可以干别的,但现在不行。”

    “分开的人是怎么想的,你们应该很清楚,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上战场厮杀挣下的土地奴隶不想和氏族的人分享、一些女人看中了某个男人觉得分出去单过会更好一些。不想分开的人看似也不少,但其中还是有区别的。有些孱弱的担心氏族分开后难以存活、有些人只是不习惯改变,但还有一些人是怀念以往氏族聚集在一起的生活。”

    “榆钱儿没有问所有人,但问的这一百人就足以证明大家都是怎么想的。这些天的流言你们也都听到了,这件事是迟早要做的。支持的都是轻壮,都是士兵,他们如果心里有些怨怒,那么将是可怕的,作为军事首领,我必须和士兵们想到一起,所以我支持分开。”

    “但是,分开也不是一人一户。如今耕牛、驽马这些都不够,一个人种植万一出现了征召,可能一家人都过不下去,所以我让榆钱儿算了一下,十人一什分两头牛。为什么是十个人?因为盖屋子、耕地、收获这些,十个人互相帮忙,即便征召也是按照一伍一什抽一的办法来征召,不会影响到农事。按照土地的多寡,在秋收后互相之间再分配。”

    首领们刚要起身询问,陈健摆手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无非是想问这个氏族有什么区别?如果氏族首领能够做到公允地分配,是不是可以不用分?我说可以,但是氏族的人口太多,你们分不清楚,也无法做到公允。”

    “那些孱弱的、不能靠自己养活自己的,这些城邑会负责,也会从分出去的人那里征收赋税来养活他们。”

    “氏族的首领们,这是巨大多数夏城人的看法,我看这是无法阻挡的。我知道你们从前为氏族的存活付出了很多,族人们也都知道,我让榆钱儿问过那些人了,如果分土地的时候,氏族首领分十人的份他们是否同意?这一次没有人反对。”

    “现在,大家就说说看还有什么想说的?”

    很多人还在思考,尤其是氏族的首领们,她们当然知道那些流言,也知道这件事似乎已经不可避免,随着时间越来越多的人会这么想,到时候自己首领的位子也会被人赶下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同意,自己多分十份的土地,反正自己年纪已经大了,这一世这几年见证了太多以前不敢想象的事,还不如给自己的亲缘子女们留下一些东西。

    然而他们没有先说话,最先说话的却是一直沉默的姬松,他起身道:“姬夏说得对,如今还没有一人一天能耕千亩地的办法,分合其实一样,但是合在一起会有很多不公允。如果姬夏能够保证那些孱弱的、不愿意分开的人的生活,我同意姬夏的意见。”

    他算是城邑中那部分迷惘者的领袖,这些人怀念以往的团结无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代的巨变,内心其实是最痛苦的。陈健告诉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土地产更多的粮食、让工具变得更好,只有这样他们的梦想才能实现,他们理解不了,却也开始了时代巨变中的思索。

    姬松同意之后,官员中那些和姬松一样迷茫的人纷纷同意;而那些年轻的、士兵、官员则一直盼望着,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最后的氏族首领在十份土地和垂死挣扎之间做出了选择,只有寥寥几个选择了反对。

    陈健没有说话,而是让榆钱儿将这里商量的消息传递到外面。

    片刻后,那些等在外面的年轻人齐声呼喊着,语气中满是兴奋,这些夏城的士兵和轻壮用呼声告诉了里面的人什么是支持,什么是夏城真正的力量和根基。

    反对的几个首领们听着外面不可阻挡的声音,重重地叹了口气,离开了族人,她们算什么呢?以后还有机会在议事会中吗?自己的权利一天前还可以和这些官员抗衡,一天后便什么都不是了。

    即便反对,又能如何?外面那些人可是夏城最强的士兵,手里握着戈矛,反对?那是寻死。(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家底

    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便有几种完全截然不同的解释,陈健是将夏城的奴隶主当做夏城的接班人培养的,要让他们明白一些道理,因为陈健不相信人民是愚蠢的。

    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其实他也只是借用了众人的想法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削弱氏族、方便控制、不准抱团、转移权利、扩大内需发展手工业、削弱议事长老会的权重,为此不惜扶植了木麻这个样板,借用了军队来侧面威逼。

    分开土地能让亩产立刻增加吗?不能,但他有堆肥、合理种植的办法一直没用、良种选拔的办法还在试验。然而等到分开土地后推行下去,让众人把肥、种等功劳安在分开土地上,因为很多人不会思考本质,只会看到表面,丰收之后定会欢呼雀跃将这一切的功劳算在分开土地上,并且更加支持他。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不过不可能一步到位,只能在不同的时代顺应时代的步伐,让时代走的更快一些,因为有些事是跳不过去的。

    分开后的十人一组的形式将继续深化,五十人一里,一里选出一里司,从上到下严格的控制,让官员彻底取代氏族首领的权利,而这些官员基本都是听他的,只有这样才能自上而下地集中力量,实现他的计划,否则夏城只能蜗居在草河一隅数百年休养生息,没有办法在数十年内快速扩张。

    至于严格制度的后遗症,那是后世要考虑的问题,这一世只要做到一个文化圈内的国家雏形和名义统一即可,大不了将来自己再推翻,但没有什么比文化圈统一和族群形成更重要的事,这是关系万代的大事。

    如今首领的推举制度还没有改变,仍旧是三年一次,陈健要利用和娥、卫联盟的休养生息时间,用三年的时间将推选制改变为终身制。

    这些目的他当然不会当众说出来,有些问题也不可能让下面的人都清楚,所以道理他只讲了一次,剩下的便是做了一个夏城政府的工作报告,集思广益,希望提出一些合理的意见,也让这些人感觉出自己存在的价值,同时制定一个为期三年的发展规划。

    “既然选出了六司来负责六种城邑必须要面对的事,那么就要各司其职。司货姬,你来说说夏城现在的各项货物。”

    陈健给榆钱儿使了个眼色,前几天都是陈健在帮她弄出了一份报告,她练习的无非就是当众宣读。她很喜欢这种整齐排列的数字,希望自己以后不需要哥哥的帮助就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作为陈健最信任的人,她一直被陈健推在前面,久而久之,多少有了些气度。

    走到台前,从红鱼那里接过木简,朗声道:“我是夏城的司货,夏城的粮食、货物都归我管,那么就请各位听听夏城的家底,也希望大家提出好的建议。”

    “人口是司徒管的,我哥已经说完啦,不过司空之类的事也由我一并带说。”

    “夏城氏族、公产加在一起的存粮有七百万斤,按照每人每年八百斤粮食的定量,不算奴隶正好是一年半的存粮。其中公产中存粮三百万斤,一半源于公田,另一半源于税赋、交换。”

    “如今夏城的土地一共九万亩,其中公产两万亩,今年全部种植的麦和菽豆,明天收获后种植粟米。能够被夏渠灌溉的土地有两万亩,按照计划明年种植粟米的时候将扩大到三万五千亩。”

    “土地有一大半分布在夏城附近,其余的则在河阴、商城、盐村和阳关,野民村落的土地和人口也在增加。”

    “现在城邑一共有耕牛六百头、驴子二百头、驽马四百匹。这些都是公产,骡子和牛崽还需要时间长大,娥城也要学习牛耕的办法,但可以用车轮、铜器交换,明年春耕前要有一千头牛,任何人不准私自交换耕牛驽马。”

    “城邑公产有羊两千二百头,其中大半在阳关,羊可以用陶贝购买自己饲养,生了崽子也是自己的。”

    “余下的有蜜蜂八十窝,每年产蜜万斤,需要十个人手;每年枫糖可产八万斤,需要征发一部分徭役,但因为是在春天正是农忙季节,以后将不征发徭役,由奴隶完成,每年产量降到大约两万斤,需要六百奴隶。”

    “矿山、烧炭、炼铜、烧陶、木工,一共有二百人,需要八百多奴隶。每天可以产青铜四十斤,姬夏说要在春耕前制作四千件农具和三百套木犁,每天需要产铜百斤以上,这就需要再加六百奴隶,但可以和熬制枫糖的奴隶错开时间。”

    “耕牛、牧马由分发出去的个人饲养,但堆肥、堆粪、硝池、割草、建筑仓库、运送货物、酿造酒醋、熬煮食盐等,还需要七百奴隶。”

    “我作为司货,想让我达成明年的目标,我的手中至少要有两千五百奴隶,至少六里的人归我管辖,明年学堂里的孩子也要全都分给我。”

    “城邑一共有八千奴隶,分出的归氏族管理的有一千五百,按照战功分配但还没有分配的有两千,这两千奴隶必须要耕种土地,这是和族人的盟誓。还剩下四千五百。”

    “其中修建夏渠八百,归司空管辖建筑码头、房屋二百,修路四百,还剩下三千一百奴隶,除去我需要的二千五,还剩六百。”

    “姬夏说计划再增加一部分公田,甚至计划不算那两千原本是属于士兵的奴隶开垦的,还要再增加两万亩。我认为这是做不到的,因为姬夏手中只剩下六百可以调用的奴隶,所以我建议公田今年不再新开垦。”

    榆钱儿一股脑地说完了这些,悄悄把手摆在身后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冲着陈健摆了摆手,陈健悄悄打了她一下,两个人演的十分好。

    下面那些听着的人惊讶于那些巨大的数目,也震惊于司货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当的,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提出意见的。

    想想自己以前提的意见,往往是一拍脑袋就说出来,大部分时候并不适用。再看看司货提出的意见,条理清晰,让人稍微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这样的意见自然很好判断是否适用。

    而且虽然是提意见,可实际上却是再分配公产这一年的奴隶使用权,以及那些学堂孩子的归属。

    下面的人逐渐明白了提意见到底是什么意思,除了提议,更多的是怎么分配。

    司货的权限很大,但毕竟还有一些事不归司货管,那些管理的官员很清楚想要干好就要更多的奴隶和更多的支持,然而他们觉得自己并没有司货这样的手段,也绝不可能说的这么清楚,心中暗暗着急。

    至于司货管辖下的牧、铜、炭等官员,则暗中琢磨着要学着司货姬的办法,从司货姬那里再多分些奴隶,以便让自己分配的那些事更好的完成,几个人已经暗中开始盘算一会儿怎么开口。

    陈健接过话头道:“这是我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司货说的很对,以后大家提什么意见,最好也要这样。那这个意见我就同意了,今年除了那两千奴隶外,不再新增公田。司货还有什么意见吗?”

    榆钱儿点头道:“有,虽然我不管耕地,但是有件事还要提醒大家。如今夏城一共九万亩土地,明年春耕前大约会再开垦三万亩,也就是十二万亩的土地。除去一万亩种植麻、菜、葫芦外,剩下的都要种植粟米,这就需要准备二百五十万斤的粟米种子。”

    “所以我建议,一个月之内,所有氏族留存的粟米全部去坊市换为陶贝或是麦豆,今年禁止酿造粟米酒,可以酿造豌豆或是麦酒。在一个月之内,所有人都要将留存的粟米报上来,我来统计下还缺多少,剩下的由我这个司货来和卫、娥两城交换。”

    陈健点头道:“既然这样,我答应你的条件。两千五百奴隶,六里的国人。既然给了你,你作为司货,有什么样的承诺呢?”

    “明年春耕之前,有牛千头、五千件农具、粟米种子准备二百五十万斤。每天产铜百斤、盐三百斤、从卫、娥以及其余聚落中为城邑换到三千张毛皮、二百万斤粮食,城邑每人每年至少可以发一翁酒,一斤糖、蜜、二十斤肉。支撑学堂孩子的吃用、孱弱孤老的用度。”

    “这些是我最少能够做到的,如果做不到,大家可以罢免我这个司货。别人也是一样,想要分管更多的奴隶,就要做更多的事,做不到就要受到惩罚。”

    榆钱儿说完,红鱼便将榆钱儿所承诺的记录下来,贴在了议事会大厅的墙壁上。

    陈健嗯了一声道:“做不到当然要受惩罚,做到了也要受到奖赏,这和打仗一样。如果做到了,那么就可以奖赏土地、奴隶或是陶贝。还有这些意见,如果真的可行,并且是城邑缺乏的,只要说出来都有奖赏,不只是你们,城邑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提出来。”

    下面的人看出了端倪,大致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奖赏固然诱人,可是做不到的惩罚也很严重,红鱼又将每个人的承诺写下来,这可是逃不过的,心中思量一番,胆小的不敢去争,胆大的却摩拳擦掌为了得到更多的奖赏。

    六司中陈健身兼四司,司货是榆钱儿,司寇在姬松被免职后一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氏族首领,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意见。

    六司说完自己的承诺后,六司之下的人也要向六司承诺,以及要人手、陶贝、粮食等事,各司其职便需要为自己所管辖的部门争取更多的资源。

    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意见开始井喷,一些陈健注意不到的细节,一些在一线劳作的人为了那些奖赏,讲诉着各自的意见。

    “磨房还要扩大,如今排队磨面时间太久了。”

    “城邑里要住不下了,将来都要在城外盖屋子,我看不如重新修一道更宽更大的城墙。”

    “码头需要修补,得分给我三十个奴隶用十天。”

    “豆腐脑还是咸的好。”

    “趁着立秋前要去阳关那拔明年用的桦树皮,过了立秋就拔不下来了。”

    “祭堂还要再大一些,每天都有人去求拜祖先天地,有些小了。再说夏城这么大了,祭堂也不能太小。”

    “弄一些女奴隶让男人们放松下,就省了对唱、聊天这些事了,免得麻烦。”

    …………

    有用的、无用的、靠谱的、不靠谱的意见,接连不断,在夏城的第一次正式的有理有据的议事会结束后,陈健又找了两个孩子专门接待那些前来提意见的人,由他们转述给红鱼,再由红鱼挑选后告诉他。

    虽然运转的还有些生涩,可是一套畸形的官僚系统还是比原来更为高效地运转了起来,填补了氏族即将解体的权利空隙。

    首领、六司、事物官、执行者的权利金字塔结构;首领、司空、里司、什长的人口管理办法;三年计划、年终收入、明年支出预算、预留支出等预算体系;集思广益的细节议政、专断独权的大方向把握……虽然最完善的那一面只是陈健和榆钱儿在演给别人看的戏,可多少有了那么点意思。(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逆流

    三天的议事会结束后,夏城今年的各项规划已经定了下来,有限的资源用在了与会者全都支持的几项活动。结束前陈健希望他们明年这个时候,能够像他想的那样有理有据地提出意见: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该做的需要多少人手?多久可以完成?都是该做的那些在前?哪些在后?

    或许需要很多年才会完美地运转下去,但不开这个头需要更久。

    六司之下的官员们领取了自己的任务和奴隶,自信满满地准备大干一番,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这些人第一次有了被推选为官员并不是一件好事的想法,但想到事成之后的奖赏又有了干劲。

    陈健要忙的也很多,距离七月十五还有一段距离,运动场和剧院还需要继续修缮,军功的评定、奴隶的分配、新夏城外城的规划、孱弱者在私有制下的生存福利、新的人口户籍下的人口统计、新成为国人的那些人的入城仪式、安抚部族首领的额外支出……

    等等这些,每天都要忙到半夜。纵然夏城的人口还不多不至于茫然无措,可能够帮他分担的几个人全都有自己的事,也忙的脱不开身。

    学堂里那些孩子还在被他填鸭样的教育,能够分担这些事至少也要三年之后。

    榆钱儿分去了两千多奴隶,和红鱼一起忙着该做的事,陈健手中可以动用的奴隶只剩下六百,这六百人暂时不需要耕种土地,归他机动调配。

    六百奴隶都不是新抓来的那些,大部分都是已经做了一年半奴隶的老手,男女都有。

    在他每晚评定军功制定一些法度的时候,这六百奴隶也没有闲着,陈健把他们派到了草河边挖掘一个大坑,大坑的位置在夏渠引水渠和那个人工湖的中间。

    在大坑的附近又修建了一座更大一些的码头,原本的码头太小,而且附近的水太浅,只能通行夏城的树皮船。

    新修的码头选在了螺岛下游水流舒缓的地方,修出了一条路通往夏城,奴隶们挖掘的大坑也在码头附近,这大坑当然是为了造船用。

    这个时代的水运是最为便捷和便宜的运输方式,草河在流过螺岛后水流一直平缓,没有什么暗礁,适宜行船。

    修路需要大量的人手,就算修出了路,从娥城到夏城有三百里,牛车拉着千斤粮食要走六天。而这六天里,人吃、牛啃、车轮耗损等等加在一起,就要七八十斤粮食,将近十分之一的损耗。

    这还是距离夏城最近的城邑,距离再远一些,耗损就要达到五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这是难以承受的。

    可以预见,随着氏族的解体,新盖的屋子和私有制第一年的丰收,夏城的手工业会急速发展起来以满足这些人的需求,但这些需求在经过高峰后会在明年回落,不想让忽然发展起来的手工业垮掉,就必须要借助机会向外交流交易。

    想要交易,就必须要有合用的运输工具,陈健想到的办法就是简易的帆船。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但如果帆船制作成功积累经验,以后夏城的活动范围和交易范围就能沿着草河一路向下。

    况且那两座计划中修建的殖民城邑也是靠近河岸的,在修路难以支撑的情况下,沿河发展是最好的办法。

    奴隶们挖好了大坑作为船坞后,陈健从榆钱儿那里借调了夏城所有的木工,同时作为司货的榆钱儿也被要求在一个月内从娥城换来大量的木漆,红鱼带着那些女人也接到了订单:麻布和麻绳。

    其余的各项材料也被安排下去,陈健从去年晒干的木头中选出了一些上好的,木工们用青铜的锯子和刨子开始切削木板。

    既然是试验性质,第一次帆船建造的不需要太大,主要是为了培养人手,在一个陈健也很确定第一艘船未必跑的起来。

    从独木成舟到沉舟侧畔千帆过,前世的族人没有用太久的时间。如果说诗经大雅中造舟为梁证明了在商朝末期就有船出现的话,那么殷墟甲骨文中的一些记载更是证明了商朝初期已经出现了非独木舟的木板船:商都的奴隶暴动,商王占卜得知某天可以抓到这些奴隶,但是奴隶们果断地渡水逃走,商王调用了船只过河抓捕,但还是比占卜的时间晚了几天,这件事被当成一件大事被记录了下来。

    那时候肯定没有铁钉,固定木板连接的无非就是卯榫和天然防水胶,由此可证在船体不需要承受巨大风浪的情况下,现今条件是可以做出可以通行的船只的。

    第一次制造的船只不需要太大,陈健选了一根大约十二米长的松木作为帆船的龙骨,让奴隶们运送到挖出的坑中,将来建好船只后将河堤挖开,坑里有水船只便可以浮起来。

    既然是内河行船,前世族人的方底沙船就是一个极好的模板,具体怎么造不知道,但是原理可以猜到这种平底船因为宽大的船底可以很好地适应内河的运输。

    将作为龙骨的松木切成长方条后,又选了两根细一些的作为侧龙骨,并排作为船底,船体的宽度大约在四米。

    计算好了需要的木板和肋骨以及甲板的数量后,将六百名奴隶分为二十组,每一组用简单的工具切削木板,后续的卯榫则有城邑的木工完成。

    十二步长的龙骨分为五段,每一段都加固上肋骨,向两侧翘起,用卯榫和天然胶黏合后风干,将来分成的五段作为隔水仓,也能够容纳更多的货物。

    船体的支撑结构完成后,再将奴隶们切削好的木板铺上,固定后在一些缝隙处涂抹上木漆、石灰、葛草的混合物。

    木板在遇水潮湿后会胀大,将这些填充物挤在一起,从而起到防水的作用。

    外层木板铺设好后,再涂抹上松脂、木漆,选取两根长木条作为甲板的纵梁,甲板比船底高出两米。

    船尾有一个一米大小的木舵,利用绞盘来控制角度,木舵的作用是扰乱水流提供一个微弱的侧向力,但因为船比较长,相当于一个杠杆,所以微弱的转向力利用船体的自然杠杆可以让船只转向。

    桅杆在船体稍微靠前的位置,甲板下的船舱内有大量的横梁固定,足以抗衡风帆的力量。

    陈健用的也不是西洋软帆,而是颇有前世华夏特色的硬帆,利用横木将帆连接在一起,类似手风琴一样。

    硬帆很方便,只需要一个滑轮就能升降,完全不需要大航海时代电影中在桅杆上爬来爬去的水手,或许远洋航行并不占优势,但在内河却可以发挥优势。

    最重要的就是操作简单,升降帆需要的人不多,训练起来也更容易。

    这艘简单的帆船没有用太长时间就建造完成,缺点很多,比如左右不平衡、水密性不好、船舷板不够平滑、过于沉重、没有流线型的船身等等,陈健估计使用寿命也就在一两年。但至少可以积累经验,从中找出不足以便下次改进,这些经验是无价的。

    整条船长十三步,宽四步,甲板高出船底两步半,巨大的涂抹了木漆麻布被一根根木条连在一起,算起来载重量并不大,可在夏城人眼中已经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至少比起那些树皮船更有资格被称为船。

    这艘简单的船造价高昂,耗费了六百奴隶、整个城邑的木工半个多月的时间和一个旬休的全城义务劳作;不算奴隶和城邑人的吃住,木头也不是当时砍伐的就算为没有成本,但还是消耗了大约二百个铜贝换来的木漆、麻布等等,可以说这是夏城迄今为止最为昂贵的一件产品。

    两米多高的船身在看惯了巨舰的陈健眼中如同玩具,但在夏城人眼中却是需要昂头惊叹的造物。

    完工的那天正好是七月初十,正值旬休,船坞附近人山人海,甚至一些远在商城、河阴的夏城人也跑到这里观看,对这个“庞然大物”惊叹不已。

    陈健听着四周鼎沸的人声,默默地祈祷着这艘船的处女航不要沉没,嗅着船上的松脂和木漆味道,陈健咬咬牙,朝着远处挥了挥手。

    几个泥土做的炮仗被点燃,族人们学会了捂耳朵,硝烟之后,所有参与建造的木工们拿起铲子,堵住了水坑中通往夏渠的通道,挖开了草河的河堤。

    河水冲进了坑中,陈健和几个人站在船上,心里砰砰直跳,打开仓板查看着船体渗水的情况。

    船舱中的原本干燥的石灰和压舱石逐渐变得湿润,但水并没有太多地涌入,在浸润了一阵后,那些缝隙逐渐被挤压住。

    陈健暗暗松了口气,随着水涨船逐渐高了起来,最终的吃水线在船底向上两尺的地方,看来做工还是太过沉重,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

    当水面逐渐稳定下来的时候,陈健挥挥手,百余名奴隶拉动着纤绳,一点点地将这艘船拖出了船坞,行驶进了草河。

    草河很平稳,船在河中顺流而下,在最为宽阔的地方,陈健转动着绞盘带动木舵,两侧的人一同用力撑着,船只在水面上打了个横,从遥远大海吹来的东风将水面吹皱。

    “升帆!”

    两个人拉动着滑轮下的绳索,将横着木棍的硬帆挂了起来,陈健和几个人调整了一下角度,于是河岸传来了一阵欢呼。

    一群雁鹅在水面上漂浮着,随着水流不断向东,追逐着飘在水面上也是向东的草叶,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因为夏城人都知道顺水而下的道理。

    这样自然的事不会引动欢呼,引动欢呼的是这艘木船与那些漂流的雁鹅和草叶截然不同,竟然逆着水流,缓缓向前。速度很慢,然而水向东,它却向西。(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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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