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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窗台会

    第一百二十一章窗台会

    夜深了,文怡仍旧坐在东屋的书案前翻看一本杂记。冬葵在西暖阁里整理好床铺,又抓了一把百合香丢进铜炉,便走过来劝她:“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点歇下吧。”

    文怡瞥了窗前香案上的玉香炉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仍旧盯着书看:“你们回屋歇息去吧,我再看两页便会歇下了。”

    冬葵无奈地道:“小姐,眼下已经是冬天了,您自个儿觉得不冷,但大晚上开着窗子,便是再强壮的人也要受不住的。您若想看书,不如回西屋里看?奴婢多点几根蜡烛就是。但若要奴婢放着您就这样在此呆坐,奴婢是绝不会答应的。万一您明儿早上起来,受了风寒,岂不是奴婢的罪过?”

    文怡看她的神色,知道她是不肯让步的了,只好放下书起身,脚下一顿,转到窗前,看着玉炉里的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再悄悄往窗外看了几眼。今夜不比昨夜天气好,水池上空浮着淡淡的雾气,月亮也藏在厚厚的云层里,花园里一片黑暗,只有水瀑依旧潺潺作响。

    她叹了口气,伸手关上窗户,吩咐道:“就把玉香炉留在这里吧,让香慢慢烧完,明儿早起再收拾,拿放时小心些,千万别打了。”

    冬葵笑道:“小姐放心,不会打了的。”停了停,又抿嘴笑,“小姐今儿晚上倒是好兴致,这样的玉香炉,只怕长房也没有呢,难得遇上了,怎么也得用一回才好。”

    文怡的脸色有些发红,她哪里是为了这个缘故才用香炉的?只是又不好说实话,只得转移了话题:“秀竹怎么不见?”

    冬葵忙道:“那丫头又去寻长房的人说话去了。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虽说她与那边亲厚,多来往可以打听些消息,可也不能天天儿往别人那里跑。不然人家的消息没打听到,倒把咱们自个儿的底细给透露光了。叫长房的人看见了也不象。若您不舍得教训她,奴婢去告诉赵嬷嬷一声,让她老人家出面好了。”

    文怡有些好笑:“用不着担心,秀竹向来是个知轻重的,行事也不象紫苏那般鲁莽,你别老将她想得那么糟。我们出门在外,两眼一抹黑可不行,外头有嬷嬷与何嫂子把着,长房那边有秀竹,你只管把我身边的事料理好就行了。”

    冬葵眼珠子一转,柔顺地笑道:“奴婢知道了,只是有时想到她祖孙三个都是长房过来的,难免要多心。小姐既然吩咐了,奴婢往后照办就是。”顿了顿,“不过秀竹做事也太张扬了,咱们这回出门,身边除了自己家里带来的,其他都是长房的人,她们见秀竹天天凑过去,哪有不说闲话的?再说,咱们这回进京,一定会在大老爷府里住些时日,奴婢听说六小姐在家有八个丫头呢粗使的小丫头和婆子媳妇不算在内。五小姐和十小姐是跟着大老夫人去的,想必使唤丫头也不会少,若是到时候,大太太拿这件事说嘴,派几个丫头过来,小姐岂不是拘束得慌?万一大太太索性将那些丫头送给小姐做陪嫁,往后就更麻烦了。那样的丫头,可比不得咱们自家用惯的人手,谁知道抱了什么心思?”

    文怡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若大伯母送人来,我只管收下就是,万没有别的姐妹都有那么多人使唤,我却没有的道理。至于这些丫头会有什么心思,我又何必理会?既是送给我的,我要怎么使唤,自然是照我自己的意思来。我又不是没有亲长在上,难道大祖母和大伯母还能逼我拿她们的人做陪嫁不成?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有那闲功夫,不如多做些活。秀竹要帮我打听消息,我屋里的事,还要靠你来料理呢。你也别抱怨了,贴身的事,我不好找别人来做,除了你这个大丫头,还能找谁?”

    冬葵低头想了想,脸上换了喜色,曲膝行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奴婢多心了,往后再不啰嗦。”便退出房去。

    文怡笑了笑,吹熄烛台,回到了西暖阁。

    冬葵一定是从秀竹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因为拿不准是真是假,心里担心她会地位不保,才会想方设法探自己口风的。这丫头素来便有些小心思,她经历过大劫难,自然会对自身的处境更着紧些,但无伤大雅,自己也无需为难她,且让她安心便是。

    至于大伯祖母与大伯母那边,可能会派几个丫头来侍候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私下里行事有些不便罢了,而陪嫁的丫头,祖母必有决断,自己根本不需担心。

    文怡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书,隐了听得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二更了。她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看,丫头住的屋子还亮着灯,猜想大概是冬葵不放心自己,只好将蜡烛吹熄,佯装睡下了,实则和衣坐在床边。不一会儿,前院的屋子也熄了灯,院中一片寂静,只有水声在响。

    柳东行今晚若是要来,应该也是象昨晚似的,出现在西窗下吧?文怡索性搬了个绣墩过去,靠在窗边坐着,时不时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往外头张望。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觉得身上冷,只好再次将窗子掩上,就在这时,窗外一个黑影闪过,接着便有人抓住窗子的一角,将窗重新打开。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个黑影,直到那人开口说话,方才松了口气。

    是柳东行。

    他似乎在笑,嘴里呼着的气在夜里形成白色的雾:“想见我了?我也想见你呢”

    文怡脸红了,啐他一口:“胡说些什么?我是有正事找你的”细心一想,自己昨夜才与他见过面,今晚立即便召他前来,果然有些太过急切了……

    柳东行低低地笑着,伸手握住她放在窗台上的双手:“怎么这样冷?你等很久了?”

    文怡想要把手缩回来,无奈他力气太大,虽感觉上好象握得不紧,却没法抽身。她轻轻挣了两下,才红着脸安静下来。柳东行虽是从外面赶来的,但他的手却十分暖和,手心里长着茧子,轻轻地摩擦着她的肌肤,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异样之感。

    柳东行低声道:“不要再这样呆等了,如今可是冬天虽说归海气候温暖,但冬天毕竟不比夏秋暖和。你在窗边等得久了,身上又没多穿几件衣裳,很容易感染风寒的。况且这屋子近水,湿气大,我早跟罗大哥说过,你身子弱,这地方不适合你住的,请他改一个地方,偏他一意孤行,非要如此安排”

    文怡小声道:“不妨事的,我身体好着呢,况且又不是长住。这别院里,每个小院都是彼此紧挨着,独此处避着人些,我们行事也方便……”说到这里,她脸红了红,忙提起了正题:“别说这些闲话了,我今儿叫你来,是有正事跟你说。”遂将今日在罗家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只是瞒下了于老夫人与蒋氏对她与柳东行婚事的盘算。

    柳东行听完后,眉头皱了皱:“你说你们长房的老夫人打算选一个女孩儿许配给罗大哥?”

    文怡点点头:“虽说罗二太太一心为幼子求娶,但大伯祖母看中的却是罗大哥,从罗家回来后,她又特地问了我,确认罗大哥并无婚约在身,由此可见,她定是有什么想法的”

    柳东行却想来想去,也想不到顾家长房还有哪位合适的小姐可以许给罗家:“不是说,长房的三位小姐进京,都是冲着联姻去的么?你又是我的,哪里还有别的小姐?难不成是从别房里选?”

    文怡正为他“你又是我的”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深呼吸一口气,方才小声回答:“大伯祖母似乎对罗家另眼相看,未必会把这桩婚事的好处送给别房……”

    柳东行忽地心中一动:“你可知于家或蒋家是否有年纪合适又未婚配的小姐?”

    文怡讶然,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于家和蒋家都离得远,我与他们素来没什么来往,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大惊失色,“二伯母的娘家侄女儿眼下还住在长房呢你可记得?就是那位段妹妹”

    段可柔……虽然在她前世的记忆中与她十分交好,但这辈子的经历却让她不由得对对方生出几分戒心,退一步说,即便段可柔是个品行正直的姑娘,她对柳东宁也太过痴心了,配给罗明敏……文怡有些为后者抱屈。他值得一位更好的姑娘,家世容貌倒在其次,但真心却是第一位的。

    柳东行却对这件事并不在意:“顾家是比罗家门第高些,但段家就差得太远了。以段姑娘的家世,罗家断不可能应承的,罗二婶再糊涂,也不会给自己找这么一个媳妇,你不必操心。”他微微冷笑,“段姑娘对我二弟可是一心一意呢,真叫人感动,他俩是痴心人遇上痴心人,实在是绝配。我做哥哥的,真心期盼他俩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文怡听了他这话,只觉得背后发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柳东行正握着她的手,似有所觉,忙握得更紧了些:“可是冷了?当心别着凉。”

    文怡忙摇头:“我没事。”顿了顿,决定不再过问罗明敏的婚事,“你把这件事告诉罗大哥一声就好,想必他会有主意的。不过……那过继之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柳东行微微一笑:“从前罗二叔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如今……”他皱皱眉,有些犹豫,“如今,罗大哥才从他那里领了一件要紧差事,他是不会轻易给罗大哥说亲的。你也别在意。我们自有主张。”

    文怡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太暗了,屋里也没烛光,因此她没法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来,只得泄气地低下头:“好吧,我不问了。”

    柳东行迟疑了一下:“九妹,不是我存心瞒你……”

    “我知道。”文怡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此事关系到罗家家务事,我本是外人,何必探听太多?我只是担心罗大哥会难过而已。你们只管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是。”

    柳东行皱着眉,慢慢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九妹……我也不想瞒你的,但有些事,我不能说……你只要知道,我绝不会害你、辜负你就是……”

    文怡笑了笑,柔声问:“你我的婚事……能不能告诉罗四婶?她待我极好的,又是罗大哥至亲,我不好意思瞒她。”

    柳东行笑着点头:“等离了这里,在船上你只管告诉她,不过需得防着你们长房的人。”

    文怡眨眨眼:“船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你……你……你还要留在这里么?”

    柳东行犹豫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半晌才道:“我还有事,暂时不能回去……不过你们随着罗四婶进京,应该很平安……路上有什么事,你若不方便出面,就跟罗四婶说吧。”他深深地看了文怡一眼,“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文怡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道:“那你……尽快回去……”

    柳东行点点头,手上握得更紧了,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猛地将文怡拉向自己,想要离她近些,更近些……

    “小姐?”屋外传来冬葵的声音,“您还没睡下么?”

    文怡大惊,柳东行有些遗憾地握了握她的手,身子一矮,便消失在窗台下。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黑暗,连冬葵走近了也没察觉。

    冬葵拿着烛台,往窗外看了看,却只有一片漆黑,不由得满心疑惑:“小姐,您在看什么呢?怎么还不睡?都快三更天了”

    文怡慢慢地转过身来,淡淡地道:“我睡不着,起来看看夜色,那水瀑有些意思,若是今晚有月亮,就更好了。”

    冬葵不由得失笑:“小姐的想法,奴婢真是没法懂。不过窗外寒气重,您在此坐得久了,只怕要受寒呢。还是等明早起来,再去看那水瀑吧”

    窗外就是水池子,不远处又是水瀑,此外不是假山就是花木,冬葵压根儿就没想到外头会有人来。文怡又担心柳东行还没走远,会露了行迹,便勉强笑了笑,心中带着一丝不舍,起身关窗回床上歇下。

    罗家的船已经备好了么?说得也是,以罗家的人力财力物力,又是久在归海经营的,连私家码头都有,更何况是一艘海船?顾家本就急着赶路,若是罗四太太决定了出发的日子,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们就要离开归海了吧?

    柳东行还要留下来办事,她此行入京,入住侍郎府,行动就不如家中方便了。她与他,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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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东厢密议

    第一百二十二章东厢密议

    柳东行再次趁着夜色潜入那个两进的小院,在东厢房里找到了好友罗明敏。

    罗明敏一见他,先是注意到他肘弯处不知几时蹭上的青苔,接着便将视线转向他脚下,留意到他的鞋面是半湿的,便坏笑着打趣道:“哟,今儿晚上也见面了?我说你还是悠着点儿吧,别太心急,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

    柳东行没理他,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下,方才不紧不慢地道:“今晚是她点燃了那只香炉,唤我去说话的。”

    罗明敏睁大了眼:“哟文怡妹妹这么大方呀?瞧着真不象是她会干的事”

    柳东行瞄他一眼:“你少编排人了她是在你家听到些风声,疑心你要受委屈,才特地叫了我过去的。”遂将文怡告诉自己的事都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罗明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面沉如水,坐在书案后面,手里捏着一支紫毫笔,似乎突然对那笔杆上刻的山水纹产生了兴趣。

    柳东行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罗二叔有意让你过继,这已经是老皇历了,照理说如今你领了通政司的差事,他应该早就改了主意才是。但瞧你母亲的态度,却又不象。你老实跟我说,罗二叔是不是还有这个想法?”

    罗明敏仍旧盯着那笔杆子,淡淡地道:“他虽没再提了,但也没说不过继我的话……这次的差事,我今早才把东西交上去,要等上头审核完毕,怕是还要等一两个月。”

    柳东行皱皱眉:“这么说,罗二叔还没改主意了?他不知道你把这件差事办好了?”

    罗明敏摇了摇头:“这事儿他不能管,上头一日没准信,他甚至不能问我领的是什么差事,顶多是从别人那里旁敲侧击。但我们找到的证据十分要紧,我也没跟旁人多提。”

    柳东行叹了口气:“这么说,这一两个月是没事的,但万一你没把差事办好,通政司不收你,你就多半要被过继了?罗二叔好糊涂就算你进不了通政司,好歹是个知情的,日后帮他料理事务,也能出一把力,何苦把你往外推?若你成了你四叔的儿子,他要吩咐你办什么事,就不方便了”

    罗明敏低下头来:“我爹也是好意……我文不成武不就的,若是过继给四叔,好歹能得一份不少的家私。而我四叔……这把年纪了还没有子嗣,又去了边疆,万一有个好歹,至少有人能承继他的香火,四婶与两位妹妹也有人照顾……”他微微苦笑,“谁让我跟四叔一家最亲呢?连姐妹们也是,我跟自家亲妹妹都不大亲近,却反而跟明芳、明菲姐妹俩处得好,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吧……”

    柳东行翻了个白眼:“你早早就离家去求学,接着又跟我一起在外头混了四年,家里的姐妹们一年也见不到你一回,只怕连你的模样都未必记得,又怎会跟你亲近?至于明芳明菲,那是因为她们小时候骑过你的脖子,你又年年捎玩意儿给她们,她们自然就记得你了这也没什么,只要你在家住上半年,再生的姐妹都会变熟”顿了顿,他正色问:“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要照我说,这事儿也不算坏,你跟你四叔一家本就亲近,况且你们家长房又没分家,要分也只会分你三叔一家而已,过继了,也仍旧在这宅子里住着,你的处境反而会好些。远的不说,光是你的亲事,你就不必担心你母亲会给你说不合意的人家了,你四叔四婶一向疼你,你想要怎么样,还不是照你的心意么?”

    罗明敏冷哼一声:“没这个道理我娘再糊涂,也不能越过我爹做我的主而我爹却不是个糊涂人,便是看中的亲事不如我的意,也不会不堪到哪里去,我有什么可怕的?虽说我爹娘从小重视大哥、宠爱小弟,对我只是淡淡的,但也没缺了我的吃穿,读书也好,学武也好,连做生意什么的也都随我,别房的兄弟姐妹们有冷眼相待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帮着别人来作贱我比起别房那些没爹没娘的子弟,我已经算过得不错了,又怎能因为爹娘待我冷淡些,便不认他们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若我真的叫了别人做爹娘,我在罗家就真的成笑话了”

    柳东行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了嘴。在他看来,罗家二老爷和二太太对罗明敏这个次子,的确是不曾缺吃少穿,也不曾朝打暮骂的,但也不曾多关心些什么,倒有些视而不见的意味。这不是一回两回,而是从小到大,十几年来都不曾改变过。罗明敏在外漂泊四年,仅仅回过家两三次,家里却什么话也没说,这已经不是冷淡二字可以形容的了。罗明敏确实对做生意没有太大兴趣,也无心读书科考,小时候又爱四处闯祸,他的父母为此感到失望,不是不能理解的,但他还有其他才干呀?他们为什么就认定他是个无用的纨绔了呢?

    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当着罗明敏的面说出来,那毕竟是对方的亲生父母。

    他抬眼看了看罗明敏:“过继的事暂且按下不提,你母亲想要跟顾家做亲的事,又该怎么办?虽说你母亲更希望为你弟弟说顾家的小姐,但显然顾家那位老太太不是这么想的。”

    罗明敏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忽然打了个冷战,眼中也带了几分惊惧:“小柳啊,不知为什么,听了你的话,还有你先前跟我说的,在顾家匪乱时的经历,你老哥我忽然觉得身上发寒呀”

    柳东行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发什么寒?若是你不乐意,只管促成你弟弟跟顾家的亲事,不就完了么?万没有他家姐妹俩个都要嫁你罗家兄弟的道理。”

    “我不是说这个”罗明敏一脸惊恐,“你不是提过,他家长房的六小姐,长得漂亮,但脾气怪异,跟你弟弟和那位东平王世子都有些不清不楚么?我忽然想到,他家既然能在女儿遇到那种事后,为了名声将她送到家庵里,不到半年又接出来送回京中仍旧当她的大小姐,可见是极宠这个女儿的,为了她的终生大事,必然是费尽心思才是。细心想想,若是换了咱们罗家,有嫡出的小姐遇到这种事,为了她日后不被婆家轻视,必会选择低嫁最好是有体面但又不在官场上混的人家,省得将来有好事者把事情闹出来了大家面上不好看……若顾家人是这么想的,那我们罗家岂不是……”

    柳东行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了:“这话有道理……换了是我,也会觉得罗家是好选择的……”他抬头看向罗明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郑重地点了点头,“你卖相不错,又是嫡出,还是族长的亲侄儿……若你被过继给你四叔四婶,就更好了……若顾家真把那位六小姐许给你,你一不参军,二不科举,三不执掌家族产业,却又生活富足,确实是个好人选”

    罗明敏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越想越觉得不对:“不行,我得跟我爹打声招呼才好……不论是东平王府还是你们柳家,都是**烦我x子过得好好的,可不想……”

    “你急什么?”柳东行反倒比他镇定许多,“你以为那位六小姐愿意将就你么?”他冷笑一声,“在顾庄时,顾二太太将长房管得严严实实的,她尚且有办法摆脱身边的人单独行事,更何况是在她从小长大的京城侍郎府?她一旦听说要跟你定亲,立马就会闹出点什么事来,自个儿把这亲事给搅了到时候,你拿这个当理由,凭你归海罗氏也不比平阳顾氏差多少,顾侍郎还能厚着脸皮逼你娶他女儿么?”

    罗明敏想了想,脸上重新带了笑:“你说得不错我竟一时忘了”他看向柳东行,笑了笑,“你不喜欢平阳顾氏?好歹也是文怡妹妹的家族,你有话也埋在心里,别说出来呀。”

    柳东行脸色放缓了些,也笑了笑:“我对顾家其实没什么恶感,只是不喜他家长房罢了。”顿了顿,“其实,你也不用太慌张,顾家老太太固然是打了好算盘,但她毕竟是祖母,不好越过六小姐的父母决定她的亲事。而顾侍郎是不可能看中你的,那位顾太太对你也只是平平。顾老太太的想法,多半实现不了。”

    罗明敏皱了皱眉头,便把这件事甩开:“罢了,这些烦心事咱们还是别管了吧。横竖顾家马上就要走,要说亲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我这回的差事办得极好,等上头有了准信,我就算是正式入了通政司。到时候,不论是过继还是说亲,我爹都不会轻率行事了。”

    正式进入通政司办事的罗家子弟,功名无望,仕途可期,婚事也要再三择选,以背景清白的中等人家为佳,免得沾染上敏感的势力,一旦有泄密的可能,随时都会连累通政司。罗二老爷虽然与妻子感情平平,但多年来只有过两个通房,一个是从小侍候的家生子,一个是罗二太太的陪嫁丫头,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均无生育,这也是为了保证内院的清静。罗明敏心里清楚,自己既然也走上了父亲的老路,婚事就不是母亲能决定的了,连过继给叔叔,也不能由着父亲拿主意。

    柳东行看着他的脸色,稍稍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有些委婉地建议:“即便顾家走了,归海一带还有不少门当户对的人家,你还是先跟你爹打声招呼吧。其实,你的婚事并不急,就连你弟弟,最好也是等到几年后,他中了举,再考虑不迟。要知道,举人说亲,可比秀才说亲要体面得多了。”

    罗明敏好笑地瞄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么?我早劝过了是我娘说先看着也好,又不是马上定下来。得了,你别管了,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你有空闲,不如帮我挑一两位合适的姑娘?你自个儿是不怕了,我却还没着落呢我的年纪还比你大半岁,连聂珩都娶媳妇了,难道要我在你们之后成亲?”

    柳东行笑了笑:“行啊,你想要什么样的,说来听听?”听了好友的话,他心情非常好,想到刚刚才见过面的文怡,心里就更火热了,只可惜罗家的船已经备好了,接下来只要选个好日子出门就行,不知道能不能在顾家人离开归海前,再见文怡一面?

    想到这里,他忽然变了变脸色,猛地抬头看向罗明敏:“糟糕我方才忘了一件要紧事,没跟九妹说”

    罗明敏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心下不由得一紧:“什么要紧事?”

    柳东行紧紧皱着眉头,含糊地说了一个地名:“东平。”

    那是从归海到京城的水路必然经过的一个大城,同时也是东平王府的驻地,不旦水陆两路四通八达,市面也非常繁荣,周边地区土地肥沃,靠海还有两个大盐场,在本朝众多藩王属地中,是第一等的好地方据说当年是太后在皇帝面前再三说情,才为小儿子争到这个肥地的。

    柳东行与罗明敏最近帮着通政司办事,多少能接触到一些机密,东平府,最近不大太平

    罗明敏沉声道:“从归海过去,路上除了泰城地方大点儿,可以略作休整,就只有东平府最为繁华,不论是谁家的船,从归海沿海路进京,万没有不经过东平府的道理。”

    柳东行抿了抿嘴:“不但要经过,而且要从那里改乘内河船……若能在东平府码头不逗留超过一日,入了港便立时换乘小船赶路,应该不会招惹些什么……”顿了顿,“但东平王正妃是柳家女,与顾家长房是姻亲,若她在王府中,顾家人必会去请安。”

    罗明敏似笑非笑:“不是说……顾家那位六小姐,把东平王世子当成是救命恩人,却把你忘到一边了么?想必她正盼着见恩人一面呢”

    柳东行面沉如水,半晌,才冷冷一笑:“那可不行,我未婚妻子也与他们同行呢,又有你四婶和妹妹们,怎能让她们沾染上那样的麻烦?少不得……要使点手段了”

    (猜猜这两只会用些什么手段?)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度出发

    第一百二十三章再度出发

    在罗家做客的这两日,顾家上下似乎都觉得很愉快。

    于老夫人与罗家几位太太的交情在短短的两天里增长到了世交好友的程度。她们在彼此的亲戚故交中寻找着可以给两家情谊增添份量的信息,于是毫不意外地发现,平阳顾氏闺学的女先生罗蝶君,原来是归海罗氏位于京城的一个分支的女儿,而罗四老爷刚刚离任的驻所,原来离顾家姻亲柳家的姻亲苏家的家主苏瑞廷任职布政使的衙门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距离。至于偏支旁系或姻亲故旧中,同年的、同窗的、联姻的……顾罗两家的太太们都满面笑容,非常高兴地看到,其实两家人早就关系密切了,只是没得机会亲近。

    长辈们彼此交好,小辈们自然也不例外。罗家的小姐们看着温温雅雅,不声不响的,其实都是好性儿,对着顾家六小姐与十小姐的坏脾气,一点儿气性都没有,而且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对顾十小姐十分客气,却又不显得太过殷勤。文娟长年在顾庄长大,身为长房女儿,自然是自重身份的,偏又是庶出,因此私下没少被人看低,如今得了几位性情相投又贴心的朋友,哪有不高兴的?

    罗家大老爷嫡出的四小姐明秀,还特地求得罗大太太与于老夫人的允许,带着文娟姐妹们出门逛街,当然,是逛罗家的铺子,随行的丫环婆子护卫一堆,来回有马车接送,小姐们还戴了帷帽,绝不会被人看到一点容貌。文娴不敢去,文慧早就自个儿带人出了门,于是文娟在罗家姐妹的陪同下,玩了大半天,又搜刮了一堆海外来的小玩意儿,十分尽兴。

    相比之下,文慧是带着自家奴仆出门的,虽然寻了熟悉归海的家人作向导,到底没法跟本地人比,且身上的银子也不多,又不肯拉下脸来与人砍价,看上什么,丢下钱就拿走。虽买到几件新奇物件,也有些类似于珊瑚盆景儿、嵌螺钿的首饰匣、菱花小银镜、西洋宝石镯子之类的上等货色,但回来后,跟文娟买的小玩意儿一对比,就发现自己多花了钱,买来的物件成色还不如文娟得的,不由得暗暗气恼,把才买来的那些刚刚还爱不释手的物件,全都让丫头丢进箱子里,眼不见为净了。

    文娟见得了便宜,又气了文慧,心中得意无比,从此跟罗家姐妹更亲近了。

    没出门的顾家人也得了不少好处。罗家新近有一批药材运到,其中几样名贵又极难得的人参、鹿茸等物被罗大太太送给了于老夫人,而蒋氏则从罗二太太那里得了几张保养方子,据说是宫里御用的,罗家担着内宫脂粉的采买大权,有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蒋氏高高兴兴地收了,对罗二太太的观感也好了许多,在罗明义来请安时,也笑着夸了几句,并且开始在心下盘点顾氏族中未许婚的女儿,看有哪个可以与罗明义相配。

    文娴一直陪伴在长辈们的身边,也有所收获。罗家五小姐明婉也喜欢弹琴,便送了她一本前朝的古琴谱,也算是珍品了。她虽然自诩是个官家千金,不愿同商人之女太过亲近,但拿人手短,便不好意思再拦着妹妹与罗家姐妹往来,自己偶尔也会放下身段,跟罗明婉论一论琴。

    至于文安,倒是由罗大老爷的几个儿子陪着出门逛了几回,看遍了各国商船运来的各种珍奇货物,也算是见了大世面。几位罗少爷或许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但全都不会对他脸上的疤痕多加留意,让他很是舒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惊喜。

    罗明敏自从见过一面后,便消失了两日,再出现时,就送了他两个小瓷瓶,道:“令表兄与我们罗家也有些交情,三个月前曾写信来,托我们寻些去疤的灵药,当时我们也不清楚原委,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海外奇方,正打算捎信给令表兄呢,只是手头事多,便一时忘了。正巧昨儿我那兄弟过来,与我见面时说起,我才忽然想到那药必然是为七少爷寻的,如今也省下托人转送的麻烦了,七少爷就拿了去吧。药我们已经寻人试过了,确有效用,只是不知七少爷用着如何。若是用着好,只管跟我说,我再托人寻去。”

    文安愣住了,柳东行与罗家一个子弟交好,他是早就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柳东行会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伤,甚至早早就写信向罗家求助,一时间,百感交集,半晌才接过药瓶子,低声道:“多谢了……”

    罗明敏笑着摇摇头:“朋友亲口相托,我怎能不帮?况且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有难,本就该两胁插刀的,况且只是这点小事?日后若换了我遇到难处,你也一样会帮我不是么?”

    文安郑重点头:“这是当然你若有难处,只管跟我说就是但凡我能办的,绝不推托”

    罗明敏翘了翘嘴角,也不再提这件事,只拉着文安在城内四处玩耍,累了便到罗家开的酒楼茶楼去吃本地名菜,不到一天,文安对他的称呼便从“罗二少爷”变成“罗大哥”,接着又从“罗大哥”变成了“明敏哥”,越发亲近了。

    罗明敏不动声色,多喝了两杯后,便一副醉意,把自己遇到的一些不如意事拿出来发泄发泄,偶尔也埋怨几句家里的母亲和姐妹。文安毕竟只是个少年,经的事也少,喝得多了,听着罗明敏的话,不由得生出几分同病相难怜的心来,一时大意,便把自己对母亲与姐姐的些许怨言都吐露光了。等酒醒之后,想起这件事,他便开始后悔。

    罗明敏却对他道:“咱们是朋友,说话时又没别人在,你心里有气,对我说说无妨,但日后若遇到别的朋友,还是不要把这些心事轻易说出口的好。令姐毕竟还是闺阁女儿,若有好事之人,把你那些话传了出去,不但于你家声名有碍,令尊令堂也会生你气的。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你么?”

    文安心下感动,忙道:“明敏哥,多亏是你,若换了别人,断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罗明敏叹了口气:“我在家的处境,却与你有几分象,心里的苦闷,也是一样的。因此我看着你,倒觉得比旁人更亲近些,然我是外人,不好劝你什么,看到你行事不谨慎,除了劝两句,暗地里帮点小忙,也做不了什么。其实好不好,都在你自己,难道别人还能替你过日子不成?”顿了顿,又劝他:“还是少在外头喝酒的好,今日都是喝酒误事。日后有了空闲,咱们寻个清静院子,把旁人都赶走了,咱们自个儿喝个疼快”

    文安笑了:“好就这么说定了明敏哥几时进京?小弟一定做东”

    将人送回别院后,罗明敏转身离开,却没走远,在路口处便上了一辆马车。柳东行在车中已经等候多时了:“如何?还算顺利么?”

    “你对他的脾性倒是了解”罗明敏笑得有些讽刺,“不过我看他对你倒还算真心,你这般算计他,心里倒也过得去?”

    柳东行淡淡地道:“我何尝算计他什么?他的心事压得久了,发泄出来,也不必再郁结于心,对他身体反倒有好处呢。我知道他是个直脾气,也知道他待我不错,因此我是不会害他的。”

    罗明敏看着他,叹了口气:“罢了,计划还算顺利,明儿我再约他出来玩,也就差不多了。四婶那里已经定好了日子,今儿知会过顾家了。”

    柳东行点点头,有些迟疑:“听澜院……没再点香么?”他这两天有事办,没再守在罗家别院后方的林子里,因此对那里的事不大清楚。

    罗明敏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没有,这几日我四婶时不时请文怡妹妹过去吃茶说话,想必没那空闲?”

    柳东行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道:“我真不是有心要算计安弟的……其实这事儿于他无害,反倒有可能帮他家避过大祸呢”

    罗明敏想了想,也笑了:“说得对,你这位便宜表弟,性子委实太天真了,若把实话告诉他,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坏事呢。也罢,且这么办吧”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仔细想想,他既然选了通政司这条路,日后这种事只怕只会多不会少的,其实好友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又何必太过纠结?对他来说,顾文安……终究不能跟柳东行这个认识多年的挚交相比。

    柳东行稍稍放下了心,视线已飘向车窗外:罗家进京的海船后日一早出发,他是否……还有机会见文怡一面?

    文怡不知道柳东行此时纠结的心事,她这几日常常跟罗四太太在一起,相处得十分愉快。罗四太太性情柔和,知书达礼,又随夫在任上待了几年,见识不凡,罗家两位小小姐也是活泼可爱,她与她们在一处,总有一种仿佛在家里跟亲人相处般的亲切感。她开始关注罗四太太的身体,小心地打听对方的症状,打算回家后向萧老大夫请教,看是不是有法子为罗四太太调养一下身体。

    顾罗两家离城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了,文怡得了消息后,一边吩咐丫头们收拾东西,一边留意着多宝格上那只香炉,终于还是没忍住,在出发前一晚上,再度将它搬到窗前香案上,点燃了百合香。

    只是,这一回她失望了。柳东行一晚上都没过来,第二天早上出发,罗家人前来相送,她才听说了罗明敏临时遇到急事,已经在昨日傍晚去了外地的消息。

    罗明敏有事离开,那柳东行呢?他是不是也有事离开了?

    文安在旁埋怨着昨日与罗明敏在外头闲逛,才逛到一半对方就走了,害得他不能尽兴。文慧则心神不宁地想着昨儿见到的一个宝石盆景,小声磨着母亲,求她派人去把那盆景买来,好作不久之后太后寿辰的贺礼。蒋氏为那盆景的不菲价格犹豫着,迟迟不肯点头。文娟拉着文娴,正依依不舍地与罗家小姐们告别。

    文怡安静地站在大船甲板上,安排随行众人上船诸事,自己则一次又一次地往码头的方向瞄,却始终看不到柳东行的身影。她咬咬唇,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后悔:她若是前儿晚上点了香,就好了……

    船要开了。

    这次的海船要比先前坐的船大三倍有余,舱房的数目也更多,格局也要大一些。文怡自己占了一间房,另外还有两间邻房,是给随行的赵嬷嬷与丫头媳妇们用的。自打船离开码头后,她便先带着人到房里安顿行李,踩着船板,倒觉得比先前坐的河船要稳当许多,只能察觉到些许沉浮之感。

    冬葵见她没精打采地歪在床边,便去问人要茶水,但回来时,手上却是空的,脸色还有些古怪。

    秀竹问她:“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去要茶么?”

    冬葵清了清嗓子,道:“热水还没烧好呢,我过一会儿再去问。你到隔壁赵嬷嬷那儿瞧瞧,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秀竹不疑有他,便依言去了。冬葵却没去整理行李,只是走到文怡身边,欲言又止。

    文怡抬起眼:“怎么了?有事?”

    冬葵别别扭扭地,打开紧握的手心,露出里面的一个纸团来:“这是……方才罗家一个婆子塞到奴婢手里的……奴婢不认得她,不过她说……她说……这是有人吩咐她捎过来的……”

    文怡皱了皱眉头,接过那纸团,打开一看,心下立时便重重地跳了一下,再看冬葵一眼,耳根红了:“知道了,你去做活吧,别……别跟人说去。”

    冬葵很有眼色地低头应了,转身去整理行李。文怡深吸一口气,方才背转身,将那纸团重新展开,仔细看着上头的字。

    这是柳东行写的,看笔迹,似乎是仓促写就,也没别的话,只是告诉她,东平不稳,尽可能不要与东平府的人有接触,尤其是东平王府的人。

    文怡轻轻抚摸过那几行字,虽然更觉不舍,但心下的委屈却完全消散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在急着离开的时候,也没忘记她不是吗?

    愿佛祖保佑,她此去京城,能顺顺利利地与他定下鸳盟……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认干亲

    第一百二十四章认干亲

    海船确实要比内河船只稳当。

    这是文怡离开归海城三天后,心里产生的最大感想。因为在海上风浪渐大的前提下,文娴出人意料地没有晕船。于老夫人特地交待蒋氏事先准备的晕船药完全没派上用场,倒是拿去送给罗四太太的两个女儿,使得罗明芳与罗明菲小姐妹俩没再受晕船的苦楚,大大改进了她们与罗四太太的交情。在一行人在海船上度过六天后,于老夫人与蒋氏婆媳俩与罗四太太已经十分熟稔,甚至开始在私下唤她的闺名“嘉柔”了。

    罗四太太本姓许,闺名嘉柔。文怡自打知道她娘家姓氏后,便仔细回忆自己认识的平阴大户人家,发现确实有一户姓许的,家住平阴县城以北的三元庄,家中成员是两个儿子带着各自的家眷聚居,共同奉养老母亲,另有两个年长的女儿已经出嫁了。但这户人家与聂家在今年之前几乎没有来往,倒跟秦家还能拉上点关系,好象是秦家少爷与这许家的儿子同在县学读书,直到聂家在救济贫民一事上出了头,在平阴一带威望大涨,许家才开始上门。文怡隐约记得,大表哥那位曾替他送信到顾庄的朋友君敏行,似乎就跟这许家有些亲戚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她已记不清了,只恍惚记得,大表哥娶亲时,许家的一位太太似乎曾带着儿女过来吃喜酒,舅母为表姐看人家时,也曾提过他家,不过没有下文。

    罗四太太的娘家与聂家有这样的渊缘,文怡对她的感觉就更亲近了,便常常陪在她母女身边。

    船上的生活是相当枯燥的,即便海船再大,能活动的地方也有限。文怡早已厌倦了陪在于老夫人和蒋氏身边说笑讨好的日子,自从听到她们的密谈后,这种厌倦感就更深了。而文安则天天窝在自己的舱房里捣鼓新得的一种去疤药,几乎足不出户,连饭也是在舱里吃。文慧与文娟见面就要吵架,本来还有个文娴可以说说话、下下棋,偏她与文娟姐妹俩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随时都要为文慧与文娟之间的冲突劳心劳力。文怡不耐烦再为她们姐妹劝和,更不喜欢被她们当作争闲气的工具,便索性躲到罗四太太这里,说说话,吃吃点心,做点针线,再陪着明芳明菲玩耍,十分轻松悠闲。

    她们玩的游戏有许多种,文雅一些的对对子、猜字谜,斯文安静一些的翻花绳、九连环、七巧图、华容道、孔明锁,动静大些的有踢毽子、鞭陀螺、竹蜻蜓等等,明菲还嚷嚷着船上太闷了,等明年春天爹爹回来,便要爹爹带她们姐妹到城外去放纸鸢。

    罗四老爷夫妻教女,似乎并不强求贞静娴雅端庄,反而鼓励她们多活动身体,以求身体康健,罗四太太又日日教导女儿读书,因此她们姐妹颇有些文武双修的意味。文怡跟着她们在一处玩,倒是学会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游戏,两三日下来,出的汗比先前在庄子上巡视田地时出的还要多,不过笑得也更多。

    她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个孩子时,错过了许多孩童的游戏,而重生后,也是无时无刻不为家事操心,根本就没有过放松玩耍的时候,在这海上短短的几日行程中,能重温一下童年乐趣,实在是意外之喜。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明明已经快要及笈了,连亲事都订了,却还象个小女孩似的,行事太过无礼了些。

    罗四太太却一直笑着看她与两个女儿玩耍,完全没有笑话她的迹象,反而还细心地为她准备更换的衣裳与茶点,又帮着她在人前遮掩,省得顾家长辈责备于她。文怡心中感激,对明芳明菲便更尽心了,晚上无事,便从随身的行李中翻出先前在青州时得的料子,为小姐妹俩各做一件新春衫,其精致之处,比给自己做衣裳还要用心十倍。

    这样舒心平和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船经过泰城后,便行进到北方海域,这时,天气越来越冷,天空已经开始飘雪花了,风也越来越大,象是割刀子似的,吹得人脸上生疼。顾罗两家人能不出舱房的,都不再出舱房,只有粗使的家丁与婆子媳妇小丫头职责所在,只能硬着头皮在船上跑来跑去。

    海船本是沿着岸边行驶的,但由于海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多,船工不得不把船驶离近岸海域,免得被浮冰所阻。即使如此,船的行程还是大为减低了,底下人报上来后,罗四太太亲自去向于老夫人与蒋氏解释说明,言道这种情况不会太严重,顶多只是日程略为延迟,但船是不会被堵在半路上的。若照目前的水程,大概还有两三天功夫,就会到达东平府。

    顾家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种事并非人力所能及,而且罗家的船比他们原先安排的要好得多,这些日子以来,各种日常供给也十分周到,侍候的奴仆们很有规矩,又不必顾家花费银钱,不过是比预想中略晚几日到京,他们怎么好抱怨呢?自然是客气一番就算了,于老夫人还反过来安慰罗四太太,让她不必为坏天气忧心,还嘱咐文怡多陪陪她,为她解闷。

    文怡应了,送罗四太太回房后,便劝慰了几句。

    罗四太太淡淡地笑了笑,道:“其实……确实是我想得不周到。这种天气,北方的海域有浮冰,原是常事,正因为如此,在这时节走海路北上的船才会这么少。但因为我身体不好,不想走陆路,方才勉强改坐船。是我连累了你们呢。”

    文怡忙道:“罗四婶何出此言?我们本就一早打算走水路的,若不是您愿意让我们同行,我们还得另外找合适的船呢,那行程就更慢了大伯祖母年纪大了,大伯母的身体也不甚康健,若是改走陆路,她们一定吃不消,又怎能说是您拖累了我们呢?快别这样说了,这种时节,走水路还能舒服些,走陆路……怕是连骨头都要颠散了且天又冷。”

    罗四太太闻言也笑了:“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我最怕走陆路,一天马车坐下来,便是没病也要添些病症的。”顿了顿,有些黯然,“不过在冬天里自归海北上,走陆路确实要快一些。明敏眼下出远门,也是北上,若非要急着赶路,他便跟我们同行了,就是怕船走得慢,方才骑马的。”

    文怡心中一动:“罗大哥……也是往北边去?不知是去哪里?”罗明敏应该是跟柳东行一起走的吧?会不会也是回京城去的?她心里生出几分雀跃。

    罗四太太却道:“好像是要往北华山那边去,他走得急,也没说清楚。可惜了,若是在夏天,走水路要比陆路省时间,他兴许会跟我们一起走,等过了东平府再与我们分道呢。”

    北华山位于京城西北方向,方圆五百里,从东平过去,大约需要三四天的路程,就能抵达其东麓。文怡在心中回想了一下前世关于北华山的记忆,微微有些失望。若非海面有浮冰,延迟了大船的日程,她兴许还能在东平府遇到柳东行,眼下却是没什么希望了。他们既然是要走陆路赶往北华山,路上多半不会经过东平府。

    文怡暗暗在心中叹口气,便将话题扯开:“明菲方才好象在缠着明芳做什么呢,一屋子丫头婆子热闹得紧,罗四婶不如与我一道去看看?”

    罗四太太想起女儿,脸上现出愉悦之色:“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怎么了。你正给她们做的那春裳,她们瞧着喜欢,便跟我说,也要学裁衣,真真笑死我了她们这点年纪懂得什么?怕是连块料子都剪不好。偏她们喜欢,我就随她们去了。”

    文怡忙道:“我竟不知两位妹妹这样有志气,这是好事呀我瞧她们平日里跟着嬷嬷们学针线,也有个样子了,说不定真有天分呢罗四婶就与我一道去看看,夸她们两句,给她们添些兴致,也是好的。

    罗四太太笑着依言过去了,果然看到两个小女儿一个拿着一块绸料比划,另一个拿着把剪子,想要剪那料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喝斥在边上笑闹的丫头们:“还不快把那剪子拿走?也不怕伤着了小姐们”丫头们见是女主人来了,都吓得收了笑,低头不敢吭声。有知机的大丫头迅速将明菲手上的剪子拿了下去。

    文怡上前问道:“两位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呀?便是真要裁衣裳,也不必亲自动手,告诉丫头们怎么剪就好了,若是不小心割破手,岂不是让四婶心疼?”

    明菲缩了缩脖子,怯怯地看了母亲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去。明芳见母亲生气,担心妹妹会被责罚,忙道:“是女儿与妹妹商量着,要亲自做一件衣裳送给外祖母。她老人家大寿快到了,我们做外孙女儿的,想要表一表孝心,并不是有意让母亲担心的。”

    明菲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与姐姐说好了,这件衣裳一针一线都要我们姐妹自己做,不能叫旁人帮忙”

    罗四太太神情缓和了些,但还是板着脸:“我知道你们有孝心,但也要看看你们自己才多大年纪你们俩几时做过这样的事?那剪子是你们这样的孩子能动的么?还不让人帮忙侍候的人也是糊涂,居然就看着你们姐妹俩拿着剪子挥来动去……”丫头们闻言都露出了惊惧之色。

    明菲连忙一把抱住母亲,扯着她的袖子撒娇道:“我们再不敢了,母亲饶了她们吧”明芳也道:“是我们硬要胡闹,不听姐姐们的劝说,并不是她们的错。”又求文怡:“求九姐姐帮着劝母亲两句吧”

    文怡便对罗四太太道:“其实她们也是一片好意,四婶何苦凉了她们的心?再说,她们平日里做针线也有用到剪子的时候,还不至于冒冒失失地割了自己的手。”

    罗四太太叹了口气,瞪了两个女儿一眼:“既然你们九姐姐帮你们说情,我就饶了你们一回,暂且记下,下回再不许犯了那衣裳你们只管叫丫头们裁好,自己亲手缝起来,也是一样的”

    明芳明菲齐齐点头小脑袋,罗四太太方才消了气离开。

    文怡陪她回了舱房,见她面上仍有怒意,便劝她:“妹妹们原是一片孝心,您就别再生气了。”

    罗四太太叹道:“我怎会为她们孝顺外祖母而生气?只是觉得她们才七岁就闹着自己动手用利剪裁衣裳,实在太胆大了些,都是老爷纵的”顿了顿,脸上又重新现出笑容:“不过她们会有这个念头,也是因为你做了个好榜样你做的那两件衣裳,又精致又好看,花费也不多,全是靠针线上的好功夫她们瞧着眼热,这几天没少闹着要嬷嬷教她们女红呢”

    文怡忙道:“妹妹们孝顺长辈,好学上进,怎能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呢?这都是罗四叔与四婶教导得好”

    罗四太太拉着她的手直笑,看看文怡,越看越顺眼,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怡丫头,索性我认了你做干女儿吧?难得我们这样投缘,你做了我女儿,明芳明菲也能多个好姐姐。你可愿意?”

    文怡吃了一惊,但细心一想,又觉得欢喜,忙道:“若干娘不嫌弃,女儿自然是愿意的”说罢便起身要拜。

    罗四太太立时高兴得合不拢嘴,忙扶她起来:“且不忙这些俗礼,等回了京,咱们再正经摆一桌酒,请上几位贵客做见证,到时候你再拜不迟。”

    文怡知道富贵人家女眷,认个把干女儿,原是极常见的事,不过是平日来往时叫叫罢了,真遇到大事,再多的干亲都不管用。她本就与罗四太太亲近,因此心里也乐意认这个干娘,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郑重,便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罗四太太嗔她一眼,“我要认干女儿,自然是要照规矩来。我们罗家虽不比顾家世代为宦,却也是重规矩的人家,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她这么说,文怡也不好多嘴,只好过后向于老夫人和蒋氏通报此事,免得她们心里有想法。

    于老夫人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蒋氏却有些不乐意:“你认她做干娘做什么?我正打算跟罗家做亲呢,认了干亲,以后你们姐妹们见了面,如何称呼?”

    文怡睁大了眼,做亲?这是怎么回事?

    于老夫人看了儿媳一眼,止住了她要说的话,对文怡微笑道:“兴许罗四太太只是说笑罢了。船上行事多有不便,等到了东平府再说。”

    文慧也在旁插嘴道:“可不是么?咱们虽然是坐罗家的船北上,但他们是要赶路进京的,我们还要在东平逗留两日,到时候不同路了,九妹妹你还认什么干亲呀?”

    文怡顿时心下一震,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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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各人盘算

    第一百二十五章各人盘算

    文怡抬眼看向文慧,心中雪亮。

    柳东行曾在纸团上言明东平府不太平,让她尽量不要与东平王府的人接触。而柳家三姑母也是因为私自亲近东平王世子,才会引来皇帝猜忌,连累柳姑父失势的。现在顾柳两家理当尽可能避嫌才是。文怡回想着于老夫人与蒋氏的日常言行,觉得她们应该不会蠢到主动再靠近东平王府。那文慧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其实,是她自己有私心吧?

    文怡微笑着开口:“我们到了东平府后,就要与罗四婶她们分道而行么?我怎么不曾听说?”她虽是对着文慧说话的,但视线却瞄向了于老夫人与蒋氏,前者倒罢了,只是略皱了皱眉,后者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怪异之色,似乎还有些挣扎。

    文慧没留意到祖母与母亲的神色变化,径自哂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九妹妹,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怎的连这事儿也想不明白?咱们家与罗家人同行,是因为咱们在归海订的船坏了,不能走,可我们家在东平府同样订了船,总不会也坏了吧?既然咱们自家有船,何必还要再坐别人家的?束手束脚的麻烦死了况且我们在海上走了这么多年,祖母与母亲,还有五姐姐,想必也累了,到了东平府,当然要歇上两天,缓口气儿。东平离京城不到三天的路,我们又不用赶时间,歇一歇也没什么要紧的。”顿了顿,带着一丝羞涩、一丝扭捏,小小声道:“再说……咱们与东平王府又是亲戚,总不好路过人家家门口,也不去打声招呼……”

    文怡心下有些生气,努力将怒火压下,也不理文慧,只是淡淡地看向于老夫人:“先前不是说,咱们家与罗四婶一同进京么?便是咱们家自己订了船,也一样可以同行的。大伯祖母与大伯母可是从没跟人提起要换船的事呀?两家人本是相处融洽的,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出,只怕有些失礼吧?”

    文慧还要再说话,被她母亲打断:“好了你九妹妹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如今离东平府还有两三日的路呢,且等到了地方,咱们问了去订船的家人,看船备得怎么样了,再跟罗四太太开口不迟”

    这话却等于没说。文怡只拿眼睛看着于老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于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同样是要在东平府换船,罗四太太的身子也有些弱,两位小姐年纪更小,想必也要略为休整一两日的。咱们与她们继续同行就是了。有一日功夫,做什么都够了。况且太后寿诞将至,东平王府的人只怕早就进了京,咱们去了也是扑空,递个帖子,全了亲戚礼数,也就罢了,倒不必专程为了上门拜会,误了行程。”

    文慧忙道:“祖母也许东平王府的人还没走呢?那里离京城那么近,说不定王爷王妃和……和世子都还在呢”她用无比期盼的目光望向母亲,希望母亲能帮自己说说话。

    蒋氏犹豫了,看着女儿的眼神,怎么狠得下心拒绝?便小声对婆母道:“要不……咱们到了东平府,先派个人去打听打听,看王爷与王妃是不是进了京,再决定吧?”

    于老夫人稍稍拉长了脸,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便是王爷与王妃还没进京,想必也在忙着筹备寿礼之事。我们去了,岂不是打搅了他们?好了都是没影儿的事先到了东平府再说”

    文慧还想要再劝,被蒋氏一个眼神制住了,只得闷闷不乐地呆坐一旁,漫不经心地听着文怡与于老夫人和蒋氏说些闲话。

    文怡用眼角余光扫了她几眼,又再看向于老夫人与蒋氏的神色,没过多久,便告退了。

    回到舱房中,文怡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独自静坐在床边,将那纸团重新取出来,看了几遍,方才塞回贴身的荷包里。

    不管有没有柳东行的这张纸条提醒,顾家人都不应该再跟东平王府纠缠不休。虽说两家是姻亲,但总归是隔了一层的,一向也来往不多,顾家女眷过境东平王府驻地,若是太平时节,上门请个安问个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何必这么麻烦?王府的人未必知道顾家人要从东平过境王府离码头本就有一段距离,顾家人不上赶着去巴结,难道人家还会来船上闹事不成?

    若是两家因此有了隔阂,说不定对大伯父反而有好处呢

    文怡心里一时乱糟糟的,又忍不住掏出那张纸条来看了一遍,深呼吸几下,渐渐镇定下来。

    柳东行与罗明敏前几天才从附近的陆路经过,往北华山进发。柳东行既然事先送了这个纸条来,就说明他对东平府的事有所了解,也知道那里有什么不太平。到底是什么程度的“不太平”,才会让柳东行特意提醒她不要去接近东平王府?莫非那事跟王府有关系?可柳东行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之前,他人在归海城,只是一个小小的武举人,又怎会知道东平王府在藩地做了什么?若说是风闻,怎么不见别人提起?

    文怡总有一种感觉,柳东行……也许还要加上罗明敏,一定是做什么秘密的事。不然,如何说明他们诡异的行踪?柳东行本该在京中备考明年的武会试,连蒋氏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却出现在距京城千里之遥的归海城。罗明敏本不是纨绔子弟,又是罗家嫡系出身,却忽然跑去青州探访旁系的叔辈,还因为在花船上寻欢而被人推落水中,最要紧的是,她分明记得他是会水的那些花船离顾家的船才有多远距离?他至于游一游就虚弱得一脸惨白又昏厥过去么?以他的本事,他应该施施然游到岸边,然后大声嘲笑对他下手的人才是

    文怡左想右想,都想不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们一定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东平府有事发生,因此才会出言提醒她避开。

    东平府的事……到底“不太平”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影响到长房女眷前往东平王府拜访的计划呢?或许,她可以在船到岸后,想办法打听打听,然后从中设法说服于老夫人与蒋氏改变主意?至于文慧,终究还是要听从长辈指示的,不足为虑

    但是……她手下能用的人不多,丫头媳妇子都不好派出去打听事情,她又不希望赵嬷嬷劳累。东平府,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文怡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向罗四太太求助。她是罗明敏的婶娘,又一向亲近,想必是可信的。

    罗四太太果然知道这件事,她还对文怡微笑道:“不妨事,我们出发前,已经派人捎信过来,给罗家在东平府的商行掌柜,命他们安排换船与食宿之事了。明敏也提醒过我,说东平王府这两年在藩地内提高了税款,民怨有些大,闹过几回了,甚至有人告到了京里,只是因为东平王身份不同,方才压了下来,但王府也被圣上教训了一番。我们罗家是惯在港口做营生的,自然知道,向来码头这样的地方,贫民百姓最多,又都是有力气的,最容易生事。王府所为,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如今你们家的人要在那里雇船,能不能顺利成事,还是两说呢。我们罗家人手充足,又都是可靠的,倒比外头雇的强些。等你家长辈知道了实情,想必也会有所决断。若是仍旧与我同行,我们也不必在那里过夜,换了船就走,不会碍多少时间。”顿了顿,“王府……乃是天家血脉,高不可攀,我不过是区区一介五品武官之妻,怎敢奢想能得瞻玉颜?若顾老太太与顾大太太真要上门请安,我也不敢随行,到时候,不知你可愿意留下来陪我?”

    文怡心下一喜,笑着点头:“固所愿耳,不敢请耳。”罗四太太也笑了。

    她们二人达成了共识,却不知道在船舱的另一处,蒋氏也在请求于老夫人改主意:“罗家这门亲事,您老人家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既然罗四太太要收九丫头做干女儿,将来若罗明敏成了她的嗣子,六丫头嫁过去,到底是嫂子还是姐妹,岂不是说不清了么?叫人知道了,也是笑话”

    于老夫人暗暗后悔,不该那么早就把心中的打算告诉长媳,但若不跟她说,又怕她不知约束女儿,让文慧无意中得罪了罗四太太,对日后结亲不利。她便对蒋氏道:“你说的都是什么傻话?罗家有什么不好?日子富足,又是皇商,虽然算不上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但也从未败落过罗明敏品行端正,性情又豁达,年纪与六丫头也相配你总是盘算着要从别房里挑一个嫁过去,怎么也不为自己的女儿想想,这么好的女婿,偏要便宜了别人”

    蒋氏眼圈一红,含泪道:“我们慧儿……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情,这样的身份……从小儿就没受过委屈先前把她丢在庵里几个月,媳妇儿已经心疼得不行了。那罗家后生再好,终究是个白身,过继之说,也未有定论,便是真过继了,也不过是个低品武官之子,怎能及得上京里那些名门子弟?媳妇儿实在是不忍心……”

    于老夫人气得直瞪眼:“糊涂六丫头再好,出了那件事,也不好再许给名门望族了越是有权势有名望的人家,越不能许那件事除了咱们顾家,又不是没别人知道,万一六丫头许了人后,别人把事情说出来,即便她仍旧是清白之身,名声也坏了别人家岂有不退亲的?到时候六丫头就真真毁了若是过了门后再出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六丫头连命都未必能保住到时候她婆家报一个急病而亡,咱们这些娘家人难道还能跟他们闹不成?”

    蒋氏听得直掉眼泪:“婆婆……咱们寻一个老实可靠些的人家罢……哪怕是低嫁……总要是个有功名的人才好……慧儿从小心高气傲,多少好人家子弟她都看不上,若到头来只能嫁给一个白身,叫她如何能忍?”

    “不能忍也要忍谁叫她做错了事”于老夫人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打算有了这种念头,再好的女孩儿都不能留了她若不是我的亲孙女儿,又是从小疼爱的,我何必替她操心?孩子们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才是对她们好的,你做母亲的,就该有所决断才是你若瞧不上罗明敏是个白身,便叫罗家人给他捐个功名好了”

    蒋氏嘤嘤哭着,看着婆母的神情,便知道她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了,只好缓缓收了泪,想着能不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于老夫人见她眼神不定,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暗暗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劝她:“别犯糊涂,罗家不错了,到底是皇商,你想想他家那别院的排场,京中一些公侯人家还比不上呢况且归海城风气开明,女孩儿独自上街走动,也没人说闲话。六丫头说来不过是被贼人掳去摔了两下,又不曾真吃亏,在归海这样的地方,便是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若换了别处,光是别人的口沫子,都要淹死她了你是她母亲,理当知道什么才是对女儿好才是”

    蒋氏听得眼圈又红了。婆母的话似乎挺有道理,女儿好象也挺喜欢归海城的,只是……罗明敏的身份实在太低了些,再说,罗四老爷也只是五品。一定要把她的宝贝女儿嫁到罗家去么?她实在拿不定主意,为难了半日,最后决定,等回京后问过丈夫的意思再说。

    顾罗两家到东平府后便要分道而行的风声很快便传遍了整条船,此事先前并无征兆,但听起来似乎又很有道理,众人私下议论纷纷。文怡只在暗中通告赵嬷嬷等人,让她们稍安勿躁,然后佯作不知,每日照旧行事。

    文娴只要听从长辈吩咐就好,并无二话,文娟倒是嘀咕了好几回,又听说此事是文慧一力主张的,便寻借口与她吵了几次,倒是文安,居然从舱房里出来了,每日在脸上蒙着半块布,陪着于老夫人与蒋氏说说闲话,见了文慧,却有些冷淡,常常用审视的目光看她,还时不时嘲讽两句,弄得文慧莫明其妙。

    罗家的大船,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到达了东平府码头。罗家商行的人一得消息,便早早赶到码头相候了。顾家也派人去找驻守东平的家人,问及雇船的事。

    但那个家人来到于老夫人与蒋氏面前,却满面为难地道:“回老太太、大太太的话,船……被人扣了”

    众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文怡心中一动,转向罗四太太,两人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扣船风波

    第一百二十六章扣船风波

    蒋氏有些气急败坏。这几日,为了婆母执意要将自家宝贝女儿许配给罗家后生之事,她没少烦心,虽然认可婆母为女儿的未来幸福谋划的一片苦心,但始终觉得女儿还能嫁得再好一点,老实懂事又不敢得罪顾家的官宦子弟还是有的,没必要一定屈就罗明敏,但她又不敢反驳婆母,只好在心中暗暗期盼能与罗四太太疏远些,若是丈夫真的听从婆母之意向罗家提亲,那只要罗家没那个意愿,就算自家有些丢脸,但至少女儿的前程是保住了。

    就在她为两家人终于有借口分道而行高兴时,家里订的船却出了问题,这叫什么事儿?先前在归海安排不周全,她还能说是弟妹段氏用人不当,但东平府的家人却是京里派过来的,岂不成了她的罪过?不对……这一定是那个贱人的错

    这么想着,蒋氏顿时有了底气,寒着脸质问那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船,怎么会被人扣下?是谁这么大胆?你没告诉他们,那是我们罗家的船么?”忽然想起这家人只是个小小家仆,没理由会负责这么大一件事,“家里该不会就派了你一个人过来吧?”好得很她倒想问问,余姨娘那贱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太太可是老爷亲生母亲,千里迢迢进京来看儿子,居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家仆前来迎接?蒋氏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狞笑。

    在场的人都被她忽如其来的气势惊了一惊,那家人害怕得索性跪伏在地,颤声答道:“回大太太的话……小的当时就提过了,只是……”他抖了抖,开始不停地磕头:“不关小的事,是二管事……那天晚上他不在……小的们听说老太太、大太太和少爷小姐们就要到了,便带人去船上打扫,谁知道……不知怎的,停在旁边的船忽然闹起贼来那家的下人只说贼是藏在我们家的船上了,要过来搜,小的们不愿,推攘间就动了手,官兵过来调停,不知那家人怎么说的,小的们就被拿进牢里去了,让人去寻二管事,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等第二天过了午,他才赶过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官府说的,居然……居然被打了板子眼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蒋氏一听是二管事来了,立马就泄了气,惴惴不安地偷偷瞄了婆母一眼,便再次斥责那家人:“二管事有错,我自会去问他但那天晚上在船上的却是你们旁边那船是谁家的?便是拿贼,也要有证据才是你们既把我们顾家的名号报上去了,难不成官府一点脸面都不给?”

    那家人眼光闪烁,飞快地伏下身去:“小的们冤枉啊那真不关小的事都是那家人胡说的小的们报上了老爷的名号,但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啊”

    蒋氏战战兢兢地看向于老夫人:“婆婆,您看……”文慧立马插嘴道:“不如求东平王府出面吧?好歹也是亲戚,王府总不会不帮我们的”

    文怡立时挺直了腰,故作不解地问:“东平乃是东平王的藩地,这地界上发生的大事小事,难道还有王府不知道的?况且又牵涉到官眷,既然底下人已经报上了大伯父的名号,于情于理,官府都该给些脸面才是,正如六姐姐说的,大伯父家与东平王府可是姻亲呀官府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拿人,还打了那位管事的板子呢?”又问那家人:“这是多早晚的事?你们可曾去告诉过东平王府了?”

    顾家一行在归海城逗留了三四日,北上时又因为海上有浮冰而导致行程延缓,比原计划要慢了好几天的功夫。京城侍郎府派过来安排船只的家人,不可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达,可这家人方才却说,知道他们就快到了,才去打扫船只的,可见有别人告诉他们顾家主人到达的日子。联系到罗四太太曾言,在离开归海前,已经派人前来安排了,以罗家人处事周到的作风,八成就是他们告诉顾家人的。但他们一行因海上浮冰之故,又比原本估计的日子迟了两天才抵达东平府,也就是说,顾家家人被打被抓,至少是三天前的事

    有三天时间,顾家人怎会不找上东平王府?但船至今还被扣住,一定有什么内情。不论真相如何,王府此举,都有些不给顾家脸面的意思了。这是个好机会……

    文怡盯着那个家人,想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那家人颤声道:“小的们……去过了……可是……可是……被挡在了门外……”

    文慧立时站起身:“这怎么可能?你可说清楚你是谁家的人了么?”

    “说清楚了,可王府守门的人就是不给小的们进去,也不肯给小的们传话……”

    文慧还要再问,于老夫人厉声喝道:“好了有话我自会问,你是女孩儿,只管坐着听就好”文慧不服气,又有些委屈和不敢置信,咬咬唇,便直瞪那家人。蒋氏急了,忙起身走过去,抱着女儿硬将她压回原座,自己也往旁边坐了,方才瞪那家人:“是不是王府的门房换了人手?又或是王府最近事忙,闭门谢客?你们没缺了礼数吧?若是实在进不去,往府后找一两位相熟的管事也是一样的。只要把船领回来就行,又不是什么大事”

    文怡又点头插嘴了:“大伯母说得是,若那些管事也不愿帮忙,王妃的陪房总能找到吧?那都是东平王妃从柳家带过去的陪嫁,不比别人。”

    蒋氏闻言一喜:“说得不错,还是侄女儿想得周到”

    东平王妃柳氏,是恒安柳氏之女,陪房的家人自然也是柳家家生子,还有亲人留在柳家当差,才好辖制,而柳家如今的当家夫人,正是顾家长房的女儿,就算王府其他人看不上顾家,不肯帮忙,王妃的陪房却是一定要给顾家脸面的

    那家人缩了缩脖子:“小的们……把能找的人都找过了,可没人肯答应……不是推说有事,就是不在家……连王妃的陪房也是如此……小的们实在是没办法……”

    蒋氏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什么叫没办法?这种事……这种事……”

    于老夫人忽然开了口:“那天晚上……闹贼的是哪一家?你们可认得?”

    众人恍然,这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就算没有王府出面,光是侍郎府的名头,东平官府也不该执意扣船打人才是,多半是因为那家人的来头太大,他们宁可得罪侍郎府,也不愿得罪那家人

    那家人忙道:“小的第二天就去打听了,是沪国公府的船,船上的是沪国公的夫人与两位小姐,听说东阳侯夫人与小姐也在上头,是预备进京里去的。因为都是女眷,因此他们两家人处事都分外严格。”

    文慧的表情有一点扭曲:“东阳侯家的小姐?是哪一个?是他家大小姐么?”

    那家人吓了一跳,又伏下身去:“是……是他家嫡出的那位大小姐……”

    文慧的脸都涨红了,咬牙切齿:“原来是她们沪国公家的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儿就爱跟我作对,我还当她们回家去了,便再不必见面,没想到她们又回来了好好的……跑回来做什么?”

    蒋氏心疼地看着女儿:“怎会是她们呢?从小儿就爱跟你过不去的……”于老夫人咬咬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总记着做什么?罗四太太还在这里呢,别让她看了笑话”

    蒋氏这才反应过来,罗四太太还在场呢,有些话不好明说,便忙忙闭了嘴。

    文慧却不怎么在意,满脑子都在回忆那几位小姐的可恶之处了。

    罗四太太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打了个哈哈:“孩子们小时候总是爱闹些的,其实我小时候也这样,都是小女儿意气……”

    蒋氏的脸色好看了些,她不希望罗家答应婚事是一回事,但让女儿的名声受损,绝非她所愿她看向罗四太太,心中暗叹,若非婆婆有那个心思,对方也算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了。

    坐在角落里的文安暗暗瞥了文慧一眼,又看看罗四太太,垂下了眼帘,沉着声音第一次开了口:“咱们顾家怎么说也是官家,若是咱们雇的船出了问题,那就另外再雇便是,闹不闹贼的……也怪不到顾家头上吧?二管事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那家人吞了吞口水,答道:“前些时候……就是我们家的船被扣的前一日,码头上出了点事,好象是几个做苦力的贫民见有一艘打着王府旗号的船靠岸,似乎载了什么值钱的物件,便合谋去偷,谁知被人发现了,混乱中砍了船上的一个书生,好像是王府的清客,听说是极得王爷重用的,当场就不行了。王爷与世子大怒,为了抓那些人,搜遍了全城,最后发现他们可能是逃到码头上妄图坐船离开,便下令扣查码头的所有船只,不许未经确查的船离港。如今码头上能雇的船已经没有了,咱们家先前雇的那三艘船,因为有顾家担保,才没被扣住,可这事儿一出……谁都不肯松口二管事只好让小的们到处去问,看还有没有船空着,想来都几天了,应该有船可以离开了才是……”

    文怡忙问罗四太太:“罗家的船没事吧?”

    罗四太太朝她笑了笑:“没事,方才商行的管事已经跟我说过了,船和人手都安排妥当,只要我们发话,随时都能走。”

    文怡其实早已知道这件事了,此时再问,不过是为了让长房的人听到,见罗四太太给出了心目中的答案,便立时转头去看于老夫人,见后者脸上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心中暗喜。

    蒋氏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罗家的船没受牵连?不是说……所有船都要被扣下搜查么?”她不信罗家比顾家更有脸面

    这回回答她的人,出人意料地并非罗四太太,却是那个家人:“罗家的船是送贡品进京的,是要为太后娘娘上寿,别说官府的人了,连王府也不敢扣呢”

    文安忙问:“你如何知道?”

    “罗家的人前几日曾来找过二管事,老太太、大太太和少爷小姐们要坐罗家的船过来,也是他们告诉小的们的,因此小的们知道。”

    文安眼珠子一转,便笑着对于老夫人道:“祖母,既如此,咱们就再烦罗四太太一回吧?横竖那被扣的船只是雇来的,扣了就扣了。咱们家有什么委屈,先进京告诉父亲去”

    文慧瞪向弟弟:“这怎么行?不把事情弄清楚,你就甘心?我们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王府会如此无情必定是王爷和世子为了那件事忙碌,底下人便趁机偷奸耍滑”

    文安暗暗咬牙:“这与我们什么相干?难不成咱们还能替王府管教下人去?我没那么厚的脸皮,祖母与母亲也没有”

    于老夫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孙子一眼。

    文慧神色变幻,面上闪过一抹坚定,正要开口,文怡却比她快了一步:“早些离了这里也好,这东平府……又是百姓闹事,又是杀人,又是扣船的,真真吓人咱们在码头上多停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王府行事……也有些不顾亲戚情面……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有些惊惧之色。

    罗四太太忙道:“这话不错,老太太,您别怪我多事,我看您这一行人,多是女眷,只有一个七少爷,年纪又还小,虽说聪明能干,到底不好日日抛头露面去跟官府的人打交道。咱们两家同行多日,相处甚睦,叫我丢下你们,独自带了女儿和家人回京,我怎能放心?等你们回了京,万事有顾大人做主,亲友故交又能帮着说说话,要比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强多了再说,便是王府,遇到这种事,怕也正焦头烂额呢”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对罗四太太道:“正是这话。家人无能,叫我们做主人的也为难得紧。幸好有你在,那就……一切都拜托了少不得,咱们还要再打搅你几日。”

    罗四太太笑道:“您也太客气了些,敢情是与我生份了呢”

    于老夫人也笑了,转头就吩咐蒋氏,带人去收拾,随罗四太太的人搬运行李到罗家船上。

    文慧瞠目结舌地看着众人四散,各自收拾行李去了,急得眼圈都红了,咬咬牙,追上于老夫人:“祖母,您听我说……”话未说完,便被文安一把拉住,硬拖走了,急得她大叫:“小七,你这是做什么?”

    文安闭口不言,半点怜惜都没有,便将她拖远了。于老夫人回头看着孙儿孙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眯了眯眼,叫过如意,低声吩咐了几句话。如意点点头,领命去了。

    文怡看着她们的举动,留了个心眼,不一会儿,便看到如意领着方才那家人进了于老夫人的舱房,不一会儿,双喜走了出来,还将舱房的门关上,站在外头守着。

    文怡不由得暗暗疑惑:大伯祖母特地传那家人去问话,莫非……顾家船被扣之事……还有什么内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背后真相(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背后真相(上)

    文怡看着冬葵、秀竹与何家的三人将行李收拾妥当,便吩咐何家的出去问长房的管事搬行李的具体次序安排,自己却拿出一本书,倚在床边翻看,装作在打发时间,实际上,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舱房门板被推开,赵嬷嬷回来了。文怡连忙迎上去,压低了声音:“如何?”

    赵嬷嬷点点头,小声道:“嬷嬷已经给如意捎了信儿,她眼下正送那人下船,还要去察看老太太的行李搬得如何了,做完了这些,就会过来,对别人就说是来看小姐的行李是否收拾妥当了。”

    文怡喜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多谢嬷嬷,辛苦你了”

    赵嬷嬷笑眯了眼:“这点小事,说什么辛苦?嬷嬷这一路上也没帮到小姐什么,心里正不安呢,小姐有事差嬷嬷去办,嬷嬷打从心底里高兴”

    文怡笑了,又拉着她道:“嬷嬷这些天跟长房的婆子媳妇和小丫头也混熟了吧?你能不能……跟她们拉拉家常,不必太过刻意,但若能打听些大伯母的事就好了。我总觉得……她对罗四婶的态度反反复复的,好一阵,歹一阵,好的时候,恨不得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歹的时候,不是总有理由避而不见,就是见了面也冷冷淡淡的,这实在古怪得紧,偏大伯祖母对罗四婶又一向亲近,并不见有什么异状。我怕当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将来会伤及我们与罗四婶的情谊,嬷嬷就帮着探探大伯母她们的口风,如何?”

    赵嬷嬷郑重点头:“放心吧这种事儿嬷嬷是做惯了的,尽管交给我”说罢便拉上秀竹,一路低声嘱咐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如意来了。她站在舱房门口,就故意大声笑着向文怡打招呼问好,又问冬葵行李收拾得如何,然后才进门。冬葵早就得了文怡的指示,十分有眼色地装作检查包袱,守在门口看风。文怡怕时间长了会耽搁正事,便开门见山地问如意:“方才我见大伯祖母的神色有异,又传了京里侍郎府派过来的家人秘密问话,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意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老太太是见那人方才在人前说话时,目光闪烁,似乎有些不尽不实之处,不放心,才传了人过来再细问。”

    文怡叹了口气:“如意姐姐,你也不必瞒我。我何尝听不出那人的话里有古怪?只是我既与大伯祖母、大伯母一同上京,心里总要有些数才好,不然……什么事儿都被蒙在鼓里,怕是将来吃了亏,我还不知道呢可我毕竟是隔房的,身边又没有长辈随行,想问也没处问去。除了如意姐姐,我还能求谁呢?”

    如意忙道:“九小姐折煞奴婢了您千万别这么说奴婢母亲的病,还是靠了您赐的药才好起来的,平日里也没少得您的赏赐,奴婢一家人都感您的大恩大德,总说不知几时才能报答您,这会子您再说什么求不求的,奴婢可就没脸见您了”

    文怡笑道:“我也是一时心急,方才这么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我是见方才那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倒象是扣船的事有什么隐情,又觉得王府的行事着实有些怪异,难不成是贵人看不上我们顾家,所以连亲戚情面都不顾了?想想半年前那位世子爷过境顾庄时的情形,倒有点这个意思……”

    如意摇头道:“王府顾不顾亲戚情面,奴婢不知道,只是平日听老太太提起,柳家与王府是常来常往的,东平王妃与我们家三姑太太最是亲近,往年老太太过寿,王府的管事总要送一份贺礼来,礼数是从来不缺的因此匪乱的时候,世子……”她隐晦地看了文怡一眼,“老太太私下里没少生气只是姑太太如今在柳家……有些不如意,老太太也不想跟王府闹得太僵,因此与大太太说好,过路东平府的时候,便去王府问候一声,请个安就好,但不能久留,免得给大老爷惹事。只是没想到,居然又出了这个变故。”她凑到文怡耳边,压低了声音:“这回扣船,十有**是因为二管事喝多了,在外头胡说八道谁知偏偏王府的人就在边上,正好听见了,告到王府里,王妃生了好大的气二管事上门求她帮忙时,被她叫人轰了出来。二管事挨的板子,明面上是官府下的令,其实是王妃的意思,咱们家的船,也是王府故意命人扣着不放的,底下人没法再雇到船,恐怕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文怡吃了一惊,那个二管事到底说了些什么?居然会让东平王妃气到这个地步……要知道,那可不是东平王或东平王世子,而是与顾家有亲的王妃

    她想了想,问:“二管事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就碰巧遇上王府的人了呢?”

    如意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巧,那一晚是罗家商行的人请二管事去一家有名的酒楼吃酒,特意要了个雅间。因为二管事没带人,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还是罗家的人后来跟几个小厮说了,才知道的。二管事大概是喝得昏头了,不知怎的,居然议论起六小姐来。说是六小姐这回进京,是要嫁给东平王世子的说世子爷对六小姐情有独钟,关系还十分亲密……”

    文怡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何曾有过这样的事?”如果是文慧身边的人,还有可能被她的言行影响,但这位二管事……不是京城侍郎府的人么?文慧自打那一次变故发生后,还没接触过这位二管事吧?

    “奴婢也不知道”如意直叹气,“二管事向来不是个糊涂的,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而且居然还大声嚷嚷了,听罗家人讲,好像是闹起了酒疯若换了在别处,只要不叫外头的人听见,原也没什么,不过是在罗家人面前丢个脸,他家的人还算懂规矩,想必不会四处乱传,可谁成想隔壁的雅间里,就坐着东平王妃得用的一位嬷嬷好象是在待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见的,当即就带人过来掌嘴,又喝令他们不许再胡编乱造攀扯贵人。二管事被打懵了,是被罗家人抬回去的,第二天快到午时才醒过来,这才耽搁了去衙门领人的事。”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但她很快就抓住了一个关键句:“王妃身边的嬷嬷……为何要在外头酒楼里待客?”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如意歪歪脑袋,“想来……咱们家的管事,若是遇到什么事,要请要紧的客人吃酒,也有去酒楼的。毕竟,在自个儿家里待客,有些不够尊重,可又没有占用主人家地方的理儿。”她笑道,“老太太从前用惯的几位嬷嬷,每年遇上内院要进人时,也有许多人请她们出去吃酒呢,家常便饭是上不得台面的,怎么也得去有名的馆子里叫上一桌上等席面,才能拿得出手,有时也会去馆子里吃。她们都上了年纪了,不象我们做丫头的,出门不方便。”

    王妃身边的嬷嬷……在有名的酒楼里款待客人……二管事在隔壁议论六小姐与东平王世子的绯闻……嬷嬷过来制止,还打了人……

    这事儿果然透着古怪……王府的嬷嬷要招待的客人,必定也是女客,但既然是嬷嬷出面,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无论二管事说的话如何荒唐,也没到当场打人的地步吧?更何况,王府的嬷嬷再尊贵,也没有公然打骂官宦之家奴仆的地步,莫非……那位客人的身份有什么特别之处?

    文怡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却仍旧有些模模糊糊的,如同蒙了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

    她定了定神,再看向如意:“这事儿是二管事做得唐突了,但东平王妃心里再生气,过后跟我们说一声,大伯母出面赔个不是,也就完了,怎么就到扣船打人的地步?就算是看三姑母的面上,也不该如此。不是说,王妃与三姑母一向要好么?”

    如意叹道:“九小姐,奴婢也不瞒您,我们姑太太……如今在婆家不好过呢柳姑爷嫌她多事,给家里惹了麻烦,她只好跟王府那头疏远了,结果王妃又恼了她,如今她里外不是人,都病倒了。我们老太太就是为了这事儿,才进京来的。”

    文怡不由得有些好笑,三姑母做事也太糊涂了,不该亲近东平王府的时候,她不顾柳姑父的意愿硬是要亲近,而如今王府应该正为削藩之事烦恼呢,她却跟人家疏远了,王妃岂有不恼的?

    文怡叹了口气,对如意道:“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等王妃消了气再徐徐图之。大伯祖母和大伯母那边……还是与罗家亲近些好,怎么说……人家也是知情人……”她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巴不得长房的人离东平王府远些呢只是能以此为借口,让两位长辈坚定地与罗家交好,也是件好事,至少,她与罗四婶的交往不会受到阻碍。

    如意点头笑道:“九小姐放心,就算奴婢们不提醒,老太太也想到这点了。先前她才吩咐过,叫双喜把她先前专程为了进京备下的几块上好料子翻出来,送到罗四太太那里,说是谢她仗义相助,借船与我们家使呢”

    文怡微微一笑,顾家借坐罗家的船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会儿才送礼相谢,果然有些别的意思。

    于老夫人那里的差事繁忙,文怡也不敢耽搁如意太多功夫,便让她先回去了,不一会儿,何家的回来报说可以搬行李了,众人便立时忙碌起来。

    罗家备了五艘船,只有两艘载着贡品,剩下三艘都是载人的。顾家长房坐了一艘,文怡禀明于老夫人与蒋氏后,便跟着罗四太太母女坐一艘,两家的粗使男女仆妇坐了剩下那艘。五条船都领了朝廷的公文,沿路官民不得随意上船骚扰。

    众人虽上了船,但天色已晚,为了迁就宿头,补给食水,众人决定次日早上再出发。文怡便先带着丫头们去了自己的舱房。这回因为行程短,她并没打算用心布置房间,但进去以后,才发现房间虽小了些,却样样齐全,而且住起来十分舒服,比先前罗家那艘大海船上的舱房还要强些。

    当她为此向罗四太太道谢时,后者便笑道:“我也觉得不错呢,谈十那家伙,面上不显山露水,其实办事是十分周到妥当的”

    文怡讶然:“谈十?这船是他安排的?可他不是在归海么?”

    罗四太太笑着说:“明敏北上时,把他带上了,方才我听这里商行的掌柜说起,才知道明敏把他扔到东平府来了,就为了安排我们的事,真难为那孩子有心,他是怕掌柜们只会做生意,于此等日常琐事上想得不如家里的管家们周到呢谈十到了怕有七八天了,顾家那位管事,也是他去联系的。”

    文怡睁大了眼,万万没想到……与二管事联系的罗家人居然就是谈十她忽然想到,莫非请二管事去酒楼吃酒的也是他?

    这接二连三的巧合,让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罗四太太察觉到她的异状,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谈十有什么不妥么?”

    文怡清醒过来,忙笑着摇头:“怎么会呢?谈管事办事一样妥当的,不然罗大哥也不会派他来了。”顿了顿,问起了别的事:“四婶,先前我听侍郎府的人提起……与他们起冲突的是东阳侯与沪国公府的人,这两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您可知道?”说实话,她前世虽然确实有些孤漏寡闻,但京中有头脸的权贵,她还是知道的,却从未听说过这两家人,想必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罗四太太讶然:“你居然不认得他们两家?难道在家中就不曾听人说起?”

    文怡脸红了一红:“兴许是因为常年在家陪祖母礼佛的缘故,我出门不多,消息有些不灵通……”她心中一动,听罗四太太的语气,莫非这两家人来头不小?

    (有人猜到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背后真相(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背后真相(下)

    罗四太太听了文怡的话,笑了:“这话倒也是,其实他们两家虽然显赫,但已久不在京城了,又一向不爱张扬,你小小年纪,又不曾在京里待过,不知道也是有的。”遂将这两家人的来历细细说明:“这东阳侯府,说来是今上登基时才封的新贵,听说老侯爷是今上潜邸旧人,曾立下大功的,只是今上登基不到三年,正是大好局面之际,他便告了老,今上再三挽留不得,只好赐了无数金帛田地,放他回乡去了。几年前,老侯爷没了,今上一得知消息,便大哭一场,不但赐他独子承袭原爵,不必照规矩降一等,还亲笔写了奠文,恩准老侯爷入葬皇陵呢”

    文怡听得感叹不已,原来是这样了不得的人物,那为何她前世从未听人说起呢?或许是她听说了,却没听仔细,因此忘了?她低下头,细细品着罗四太太的话,回忆着前世的经历,忽然心下一动:这位老东阳侯,很是聪明呀既有拥立之功,却在皇帝坐稳了江山后便急流勇退,免了权势过大引君王忌惮的祸事,窝在家乡却一直不显山露水的,最后还得了陪葬的恩典。皇帝对这样的臣子,一定又是安心,又是信任吧?便是将来新帝上位,只要他家不是犯了滔天大罪,新帝碍着先帝的恩典,也不能为难他家……

    罗四太太继续介绍道:“老侯爷固然是不凡,但如今这位东阳侯,也不是寻常人物。他一直在乡中读书,不曾入朝,但在士林中声名赫赫。你不知道他,但你聂家那位表兄,一定听说过这位侯爷的大名,他所编的《古今尚书集注》,在康城书院备受尊崇,听说去年才由今上下旨,令礼部重印,在全国各地学宫推行呢但这位东阳侯,是个淡薄名利的人,今上三番四次下旨请他出山,但无论是主持国子监,还是为皇子师,他只是不应,还说要专心做学问,无暇理会世俗之事。今上也不恼,反倒更宠信侯爷了。”

    文怡又是一番感叹。既然是那位老侯爷的儿子,东阳侯自然也不是糊涂人。士林扬名,又在皇帝心中有淡薄名利不爱钻营的好名声,连子孙都要受恩的。更难得的是,避开了皇储之争,也避开了京中的种种权势争斗。这位东阳侯,果然不凡呢

    奇怪,她怎么就是想不起来?这样的人家,便是不在京里住,也该有些名声在外才是。

    罗四太太又接着介绍起另一家:“至于沪国公府,他家老公爷原是先帝时镇守北疆的大将,在军中四十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声望极高。虽说他老人家在十年多前已经去了,但公府的威望依然不堕分毫。他家长子袭了爵,只可惜因为早年在边疆抵御外敌时受了伤,身子一直不大好,便长年在家养着。次子则子承父业,被任命为淮西守备,深受今上重用。”她对文怡微笑道:“说起来,有件事你不知道,原是我们老爷的福份。他刚补军职不久,恰逢老公爷路过他所在的驻军所,不巧病倒了,只好暂时留在驻军所附近的宅子里养病。当时老公爷只带了几个亲兵,身边人手不足,我们老爷便为他老人家做了二十天的护卫,因为肯吃苦,不怕累,又勤快,还得了老公爷两句夸奖。不久之后,公府的人将老公爷接回去了,不到三个月就传来了噩耗,当时曾侍候过老公爷的人,都为他戴了四十九天的孝呢,他家二爷为此还特地赶来见了一面就是那一回,我们老爷很是认得了几位军中的大人物,也一直顺顺利利地走到今日。不论去到什么地方,但凡是受过老公爷恩德的,谁不念一份旧情?”她垂下眼帘,“为着我的缘故,老爷在平西耽误了这么多年,可那些大人们仍旧愿意护着他。我心里着实感激不已,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他们才好”

    文怡柔声道:“那样不凡的人物,承他恩德的人绝不在少数,即便是四婶一心要报答他们,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要四叔四婶心里不忘公府大恩,时时为老公爷祈福,想必公府的人心里就会高兴了吧?”

    罗四太太含泪点头:“你说得不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真希望将来有能这样福份,为公府做些什么。”

    文怡笑道:“依我说,四婶还不如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以沪国公府的地位与威望,哪里需要四叔四婶出手相助?若果真有那一天,必然不是好事。宁可公府代代平安,四婶也别盼着能有报答那日了。”

    罗四太太不由得笑起来:“你倒提醒我了,果然是这个理,那我只好多为老公爷和国公爷、夫人、少爷小姐他们多念念经,祈求上天保佑他们了。”她低头拭了拭眼角,重新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对文怡道:“虽说我是外人,有些话,实在不方便说,但仍旧忍不住劝你。你听了可别恼,我是把你当成自家女儿一般,才会说这些话的。”

    文怡见她郑重,忙肃然道:“四婶请说。”

    “瞧你”罗四太太嗔了她一眼,“叫干娘”

    文怡笑笑:“是,干娘,不知您有什么话要教导女儿?”

    罗四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就是你那位六姐姐,先前议论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小姐们的话,十分不妥这两家都不是寻常人家,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传出去了,是要得罪人的”

    文怡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六姐姐向来惯了我行我素,我劝她什么,十句里她但凡能听进一句话,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她又是姐姐,还是隔房的,家中父母长辈都护得紧,我便是有心规劝于她,也不好开口呀?”

    罗四太太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可麻烦了。其实,瞧她平日的言行,我也能看出几分来,她必是从小就备受宠爱的。既是在京中长大,又有这般容貌,想必在贵人们面前也颇得青眼吧?兴许还跟权贵之家的小姐们相熟,或是气味相投,或是发小,因此她遇到别的权贵人家小姐,便有些不大讲究,只把她们当成是自己闺中友人一般的人物了。”

    文怡回想着文慧的言行,不得不承认这个推测很有道理:“虽不曾听六姐姐具体谈起,但早年她确实对京城闺阁中时兴之物熟悉非常,还能说出宫中哪位娘娘曾用过此物,或是哪位公主、郡主喜爱何人诗词、何种珠宝衣料。还有我七哥哥,在京里时似乎经常与别家权贵子弟一处玩耍,想必六姐姐也是如此。”

    罗四太太叹道:“这也是常事。不说京里,便是我们老爷先前在南海驻守的地方,在一个地方待着的官员,不论职位高低,若是遇上宴席,家眷们都会聚在一处吃酒说话。年轻的少爷小姐们,若是好性儿的,也不会在乎谁的父亲官职高些,身份尊贵些,也不讲什么嫡出庶出,都混在一处笑闹。年纪越小,越是如此。那些官高位重的人家,也乐意叫儿女们有个玩伴可以解解闷。但随着年纪越长越大,身份之别便越发清晰起来。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小时候曾在一处笑闹的玩伴,便会断了往来,偶尔见了面,该有的礼数,便再不能缺了。”她看向文怡,“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怡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说文慧小时候在京中与那些权贵之家的千金相处,有什么不和,因为年纪尚小,只要没惹出祸事来,人家也不会跟她计较,但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就不能再用小时候的态度面对那些人了。文慧只是一个二品侍郎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相比。如果她不能明白这一点,今后有的是吃亏的时候

    文怡心中有些闷闷的,不由得想起了顾庄上的情形,同是顾氏一族的女儿,平日里笑闹玩耍,似乎身份并无不同,但真要遇到大事,长房的女儿便明显比别房的女儿更受看重。虽说如今六房家业重兴了,但在外人甚至是大部分顾氏族人眼中,她的份量恐怕还不如长房的庶女文娟吧?这就是家世不同带来的身份区别了。

    虽然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文怡心里偶尔还是会觉得委屈,可现在想来,这委屈却全无必要长房的人们认为六房的女儿不如他家的女儿尊贵,但在别人眼中,他家的女儿也不如别人家的尊贵呢生这样的闲气,有什么意义呢?

    文怡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干娘放心,我会多多规劝姐姐,若是她不听,我便跟大伯祖母说去,她老人家是知道轻重的。”

    罗四太太笑道:“这样最好京中不比平阳和归海,说话谨慎些,也能少惹些祸事。”

    文怡笑着点头,忽然记起先前的话题:“侍郎府的管事所雇的船,冲撞的是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的夫人和小姐所坐的船,这果然不是小事。但东平王府所为,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别说那罪魁祸首的贼人跟顾家不相干,便是看在大伯父份上,也不该如此不顾情面。以沪国公与东阳侯的为人,也不会这般不依不饶的。若王妃恼恨二管事言行不当,也不过是下人犯错罢了,跟主人家打声招呼,打几板子,教训几句,也就完事了。以她王妃的身份,又有亲戚的名头,为何执意要跟长房的人过不去呢?”

    罗四太太微微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下面报上来的消息,有一条极有趣。”她看了文怡一眼,“谈十在东平府最好的酒楼里订了席面,请侍郎府那位挨了打的管事吃酒,而在他们所订的雅室隔壁,却是王妃身边一位极有脸面的嬷嬷,在宴请沪国公府两位小姐的奶娘。就是因为侍郎府的那位管事在席间说话不当,引得王府的嬷嬷不满,报上王妃处,才有了后头这些事。”

    文怡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为了确认这个想法,她加紧问了一句:“干娘,公府和侯府的小姐,是为什么上京的?只是为了太后的寿辰么?”

    罗四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自然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辰,只是也有别的说法,有人说,这是因为皇储初定,今上也有春秋了,希望皇储能早立储妃,而其他宗室权贵子弟,也有不少人到了成婚的年纪。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顾大人让夫人带着几位小姐上京,也是冲这个去的呢”

    文怡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里已经想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东平王世子……其实也尚未婚娶。

    对他来说,文慧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文慧能为他带来的助力,都是王府原本就拥有的,何况她还有那个污点……身为知情人,世子只要不是对文慧真的有情,多少还是会在意的吧?

    难得沪国公与东阳侯两家的千金都路过东平府,若东平王府先下手为强,与其中一家达成初步意愿,到了京城以后,凭太后对小儿子的宠溺,什么事求不成?只要世子能娶得其中一位千金为正妃,不论是哪一家的,都是一大助力这两家,一家是军中名宿,一位是士林名家,而且都简在帝心,东平王但凡有一点野心,又怎肯放过这么好的姻亲?

    王妃的亲信宴请沪国公府小姐的奶娘,是否也是为了打听两位小姐的事?没想到,顾家的管事却在隔壁雅间里大谈特谈世子与顾家女儿的绯闻,万一叫两位奶娘传回去了,岂不是于亲事有碍?难道王妃会生这么大的气呢

    那么,不让顾家雇到别的船,是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只要顾家人迟几日进京,那边赐婚懿旨一下,十个文慧来了都不顶用

    文怡想着想着,便眉头直皱。这回的风波,得罪王府事小,就怕有人把这件事传到京中,文慧的名声受损,她们一族的姐妹也要受连累。她面带愁容地问罗四太太:“不知在那酒楼里,有多少人听到了二管事的话?”

    罗四太太微笑道:“应该只有那位王府的嬷嬷,和公府的奶娘们,顶多还有一两位跟前的人。其实,谈十已经把事情细细交待过了,当时要雅室时,就只有左边的雅间被王府包下,不好动得,另一边的雅室却是空的。那酒楼也不是寻常馆子,隔板本是极厚实的,偏那天有一扇隔窗不知被谁打开了,那位管事的话才会传到旁边屋里去。谈十说,公府的行事向来有规矩,奶娘们便是听到了,想必也不妨事。”她眨了眨眼,“只是……虽然公府厚道,也要侍郎府的人有眼色才好。你那位六姐姐……”

    文怡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跟大伯祖母与大伯母说,请她们二位规劝六姐姐,进京后见了沪国公府和东阳侯府的夫人小姐们,务必要礼数周全,不得造次”

    (有多少人猜中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绯闻推手

    第一百二十九章绯闻推手

    文怡拿定了主意,也不拖拉,出了罗四太太的房间,估算了眼下的时间,离晚饭还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说话应该是足够了,便直接前往于老夫人的舱房。

    但到了地方,她却发现如意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还嘱咐了守在门口的婆子几句话,似乎在示意她们别让人靠近,打扰于老夫人。文怡忙给如意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得远了些,她才压低了声音问:“我正想去给大伯祖母请安,可是有什么不便?”

    如意也小声答道:“方才搬来搬去的,老太太累着了,见还未到饭时,便躺下歇一歇,叫奴婢们开饭前再唤她呢。九小姐若没什么要紧事,还是等晚上再来吧。”

    文怡无法,只好转身离开了,这回她去的是蒋氏的舱房。

    然而蒋氏并不在房中,她的丫环说她是跟少爷小姐们一起到中舱的小花厅去了。

    这小花厅位于甲板下一层,离舱房有些远,原是因为这船并无楼舱,为了方便待客,才特意收拾出来的,地方小小巧巧,但也摆了几件精致家具,瞧着还算体面。但文怡细想之下,却觉得有些古怪。顾家是客人,怎么也不问一问主人,便借了人家待客之地?而且大伯母为何要在那种地方与儿女们说话?

    她走向小花厅,离了还有几十步远,便看到有许多顾家的丫头婆子媳妇聚在小花厅外头,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私下小声议论纷纷。而小花厅的门却紧闭着,文慧的大丫头踏雪跪在门前,已哭得泪人儿一般。寻梅在旁面带急色,小声劝她:“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没的把你自己也赔进去了”踏雪却哽咽道:“我怎能为了自己的平安,便眼睁睁看着爹爹受罚?”

    文怡大为讶然,便走过去问:“这是在做什么?”她扫视周围一眼:“怎么有这许多人聚在此处?”

    众人见是别房的小姐,也不怕她,不过是面上装装样子,稍稍低下头作恭顺状,其实仍在私下交换眼色,还有人继续交头接耳。

    寻梅小声告诉文怡:“大太太命人拿了二管事与所有京中派过来的家人,正在里头问话呢。因二管事犯下大错,大太太与六小姐方才都发了火,要重重罚他”她瞥了踏雪一眼,“二管事就是踏雪的亲爹,因此她跪在此处,只盼着小姐能念在她素日勤勉的份上,饶她爹一命。”

    文怡记得那位二管事,就是在酒楼里大肆宣扬文慧与东平王世子“情投意合”的那一位,怪不得大伯母与文慧会生气。她虽然听说过踏雪的父母是在京城侍郎府里管事的体面家人,却不知道就是那位二管事。她回头看了看围在门外的众人,沉下脸道:“都围在这里成个什么样子?不用做活了么?既有这个闲情,索性我进去跟大伯母说一声,把这门打开了,让大家听个清楚可好?”

    众人吓了一跳,呼啦一声全散了,只有踏雪与寻梅还在。前者仍旧哭个不停,后者犹豫了一下,便向文怡赔笑:“九小姐,奴婢才想起,六小姐的一箱衣裳还没收拾好呢,回头她知道了,定要生气的。奴婢这就回去收拾了。”说罢有些愧疚地看了踏雪一眼,便迅速转身离开。

    踏雪脸色白得象死人一样,绝望地看着她远去,真恨不得放声大哭。

    文怡瞪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给主人添堵?还不快起来守在门口处,防着闲杂人等靠近,听了不该听的去?”

    踏雪一愣,随即清醒过来,流着泪给文怡磕了个头,却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身体却转了个方向,脸上的泪水也擦干了,眼睛就盯着来路看。

    文怡稍稍放下心来,这时门里却传来了茶杯落地粉碎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了蒋氏的怒吼:“你说你不知道?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还有谁会这么说?”

    一个陌生的、夹杂着哭声的男子声音响起:“真不是小的说的小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乱编排小姐呀小的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所有话都是罗家的人说的,一定是他们故意把黑锅推到小的身上小的冤枉啊”

    文怡脸色一沉,心中冷笑。看来这位二管事还想把罪过推到罗家人身上,他这罚挨得不冤她犹豫了一下,看了踏雪一眼,见她仍旧盯着来路,没有转过头来,便向门的方向走近了两步,想听得真切些。

    小花厅内,蒋氏再次喝斥:“你居然有脸喊冤?若不是你说的,为何王府的嬷嬷会认定是你?你可知道我方才派人去王府下帖子,被门房直接赶了出来,还当着整条街的人嘲讽我厚脸皮妄想攀高枝儿?我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气,都是你害的,你居然还敢说自己冤枉?”接着是文慧在说话:“母亲,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打死了事”

    那二管事再次喊冤,一个劲儿地说:“是罗家人说的,不是小的说的”这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文怡认得那是先前来禀事的家人:“二管事,天地良心王府的人不知罗家那位管事不是我们顾家的人,把人家当成你的同伙骂了半日,人家都不曾埋怨过半句,不但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去,还为你请大夫买药,小的们被关在衙门里,也是人家出面将小的们弄出来的。你受了人家的恩典,还要在大太太跟前把罪过算到人家头上,便是小的们位卑言轻,也看不过去了”

    二管事恼羞成怒:“白小喜你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居然敢倒打我一耙?罗家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主人都忘了?”

    那白小喜冷笑:“罗家那位管事对小的有救命大恩,小的确实受了他家的好处,但与此事亳不相干。小的只知道在主人面前,是不能撒谎的”顿了顿,“大太太,七少爷、六小姐,若你们不信,只管问其他人骆安也可以作证他虽不曾随二管事上酒楼,但二管事出门,是坐了他的车的回来时也是他驾的车”

    二管事又骂:“骆安如何能作证?他是罗家的人”

    另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小的不是罗家的人,小的原是城外庄户人家,因家里田地没了,便进城给人驾车送货,赚几个辛苦钱,曾为罗家商行运过几回货,但后来改为载人了这城里城外做各行营生的,没做过罗家生意的也少,那日我只是正巧遇到二管事的差使罢了。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明明是你在大街上召的我,我如何就成了罗家派来陷害你的了?顾大太太,小的向来是个老实人,同行们无人不知。那一日,小的送了府上二管事到酒楼,便一直在楼下等,不久后来了几辆华丽的马车,一瞧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用的。那马车并不曾停在楼前,直接往后院去了,想必车上坐的是女客。没过半个时辰,那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地离了酒楼。接下来就是罗家的管事扶了府上二管事下来,府上二管事脸上肿了半边,还晕呼呼的,但嘴里还能说话,骂骂咧咧的,都是什么哪家的老虔婆居然敢打他,也不打听打听他什么身份之类的话,其余那些不堪入耳的,恕小的不敢在您跟前提起。罗家的管事还跟酒楼的掌柜与小二说过话,请他们不要将事情宣扬出去,听那掌柜与小二的语气,也都说是二管事得罪了王府的人。至于详情,小的就不知道了。后来几日,因二管事病了在家,身边无人使唤,只拿一钱银子,雇小的打杂,小的也没有二话。小的句句是实,请顾大太太明辩”

    这个人几句话就把当日的情形说了个清楚,虽然没一句话明说二管事的错,却句句都在证明是他错了,还顺便反驳了他方才说自己喝醉了人事不醒的辩解。他的语气十分镇定,遣词用句,也带了几分文气,虽然是贩夫走卒的身份,但却让人听不出有一点自卑的意思。

    文怡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该只是一个寻常车夫。

    文安似乎也有所觉:“我听你说话的语气,似乎读过书?”

    “回少爷话,小的小时候读过两三年书塾,只是家里穷,实在付不起先生的束脩,便辍学回家务农去了。”

    他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蒋氏哪里还能听得进二管事的话?哪怕二管事直说自己不曾骂过人家老虔婆,也不肯信了:“人人都说你做了,你还睁眼说瞎话?你没说,别人为何要说是你说的?分明是你犯了错还妄想欺瞒主子,逃脱责罚我要是不罚你,也没脸去见罗家人”说罢便吩咐儿子:“叫几个有力气的家丁来,捆了他去,给我狠狠地打”

    她这“打”字说得极大声,踏雪离门远些,也听见了,立时哭了出来。二管事也在喊饶命:“小的冤枉真是那罗家管事说的不是小的说的呀他分明是在故意损害小姐名声,却在人前装好人,小的不服小的愿意跟王府的嬷嬷对质”

    文怡眯了眯眼,当机立断,推门进去:“大伯母”

    蒋氏、文慧与文安见他进来,都十分意外。文慧铁青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怒色:“你怎么在外头?”

    文怡没好气地对她道:“这里闹得这样大,下人都围在外头看热闹呢若不是我把人赶走了,还不知有多少人听了不该听的去姐姐这也要怪我么?”

    文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撇开了头。蒋氏却恍然大悟,狠狠地瞪了跪在门外的踏雪一眼:“多亏了侄女儿了,都怪大伯母,一时气恼,便疏忽了别的。”

    文怡趁势劝她:“大伯母,这里毕竟是罗家的船,您在这里处置下人,似乎不大合适吧?”

    蒋氏恼恨地瞪向二管事:“难道要我饶了他不成?”文慧也道:“九妹妹,这事儿你别管,若不罚他,我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

    文怡叹道:“他固然是犯了错,但眼下时机太过敏感了,他在你们家里又不是什么小人物,果真从重处置了,总会有风声泄露出去。到时候对六姐姐的名声更不利不如寻个偏僻些的庄子,远远地打发了,待风平浪静后,再处置不迟。”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此人一味将罪过推到罗家人身上,文怡也看不过去,但若是任由长房的人打杀了他,她看在踏雪的份上,又有些于心不忍,更不愿意罗家的船被他所污。

    而且,她隐隐有一种感觉,既然那位罗家的管事就是谈十,那么这二管事话里所提的,关于文慧与世子的闲话出自谈十之口,未必就是假的。谈十受罗明敏之命前来,安排了所有的事,却从未出现在顾家人面前,连名字也没提起,莫非有什么缘故?若这绯闻真是他在背后推动,那肯定跟罗明敏脱不了干系,也许还有柳东行的一份,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就为了这个原因,她也要把这场风波压下去,省得长房的人发现端倪,顺藤摸瓜。

    想到这里,她便对蒋氏道:“大伯母,侄女儿有话说,请您暂且摒退左右,这位二管事,就让亲信之人看守,别让他胡乱说话。”又转向那二管事:“你犯了这样的大错,还想攀扯别人不成?这是罗家的船,你也受了罗家的恩典,休要再犯糊涂了若继续大吵大闹,惊动了罗家的人,他们追究起来,难道你还要害得主人被你连累不成?当心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那二管事素来是蒋氏跟前得用的,也不全然是个蠢人,听了这话,如何还不明白?顾家如今只能搭盛罗家的船进京,若他的话真的传到罗家人耳朵里,人家要追究,顾家是绝不会为了他而得罪人的。他虽有满腹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狠狠瞪着白小喜与骆安,恨不得把他们拆骨剥皮。

    白小喜睨着他,微微冷笑,他平日没少受对方的打骂,如今总算出了口气想到藏在内衫里的那张银票,他心一热,看向二管事的眼神越发阴狠。

    骆安仍是一脸平静无波地跪在边上,听到蒋氏下令,便顺从地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小花厅里只剩下蒋氏、文怡、文安与文慧,后两者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属于被摒退的人,文慧还皱着眉头问文怡:“九妹妹,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难不成我们要处置一个下人,还要顾前顾后的?若担心罗家人有话说,便把人带回京中处置就是何必要把人送走?”

    文怡叹了口气,正色对蒋氏道:“侄女儿才从罗四太太那里过来,听她说起,罗家商行的人在事后打探过,当日王府的嬷嬷在酒楼里款待的客人,就是沪国公府两位小姐的奶娘。还有一件事,今年太后大寿,听说皇上有意为皇储与宗室子弟选妻。”

    蒋氏有些茫然:“这是何意?”

    文慧却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王府……王府居然……”她身体一晃,跌回原位,“怎么会这样?”

    文安看看她,又看看母亲,脸色渐渐沉下来:“九妹妹的意思是……东平王府打算为世子求娶那两位公府小姐之一?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文怡摇头:“七哥哥,这事儿确实跟我们家没关系,但罗四太太却问我,难道几位姐姐上京,不是为了这个去的?因为正值婚龄的王公子弟,可不是一两个人。想必以六姐姐的才貌,也在应选之列吧?这种时候,若是传出什么不利于六姐姐的闲话,该如何是好?”

    蒋氏这才明白了,忙道:“既如此,就该完全杜绝消息外泄的可能才是为何你要我饶过那混账东西?”

    文怡叹道:“大伯母,他是您身边得用的人,在您家里也很有体面,他女儿还是六姐姐身边的大丫头,忽然没了,难道家里人就不生疑?侍郎府里当真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地在外头胡乱说话么?”

    她也是在赌,赌蒋氏与那位传闻中的余姨娘的不和,应该会让前者对后者抱有极深的戒心。而且,若她没有记错,那位余姨娘也生了一个女儿,年纪只比文娟小一些。

    蒋氏脸色都白了:“你说得不错不能叫人起疑可是……”她有些不安地看向文怡:“把人送走了,就能瞒住么?”

    文怡回头打开门,看向跪在门前的踏雪:“踏雪,你父亲会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踏雪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睁大了眼,立即磕头磕个不停:“奴婢会劝服爹爹,不让他胡乱说话的若爹爹敢胡说一句话,奴婢就把命赔给小姐”

    文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要说到做到才好还不快给我滚去见你爹?”

    踏雪忙不迭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了,文怡再把门关上,回头道:“只要咱们家礼数周全,国公府的人应该不会胡乱说话。王府那头,事关他家世子婚事,应该也不会随意提起,还请大伯母随时留意身边的人,不让她们回京后乱嚼舌头才好。等六姐姐的婚事定了,才能放下心呢”

    蒋氏大口喘气:“没错……就是这话……”转向女儿,眼中涌出了泪水:“好慧儿,你千万要听话……你爹和我会好好安排你的婚事,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文慧咬了咬牙,看向母亲:“我……我要嫁给朱景诚”

    蒋氏脸色一白:“什么?”

    文怡忙道:“六姐姐,王府的意思这么明白了,你还不醒悟么?”

    文安则冷笑:“她早被油蒙了心,哪里还会醒悟?”

    “你知道什么?”文慧哭了,“除了他,我还能嫁给谁?出了那样的事,我不管嫁给谁,都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只有嫁给他……只有嫁给他……”她软软地瘫在座位上,浑身颤抖,“只有嫁给他……才能把‘丑闻’……变成‘佳话’”

    (近日订阅低靡,希望能稍稍刺激一下……)

第一百三十章 码头偶遇

    第一百三十章码头偶遇

    小花厅内一阵沉默,只余文慧低低的哽咽声。

    过了好一会儿,文安才首先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语气凌厉,竟是连“姐姐”二字都省了。

    文慧抬起头:“你听不明白么?就是那个意思我一定要嫁给朱景诚,不然……无论嫁的是谁,只要有一丁点儿风声传到他耳朵里,我这辈子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你们不是整日在我耳边唠叨闺誉、名声什么的么?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我好歹也是从小知书识字长了这么大的,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世人皆浅薄,最是在意这些虚的我便是再不经事,也吃了几个月的苦头,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要经历了”她伏在小几上大哭。

    蒋氏听得心酸:“好慧儿,不会的,娘不会让你再吃那样的苦,你想要怎样娘都依你……”

    文安脸上原本露出了几分哀凄,但听到母亲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望向她:“母亲您这是什么话?姐姐糊涂,您也跟着糊涂了么?”

    蒋氏一窒,但看着女儿,又不忍心反口。

    文怡听得心头发闷,深呼吸一口气,才道:“六姐姐,你既然怕日后那件事会传到你夫君耳中,那为什么偏偏要嫁给东平王世子?他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实情的人若他在意那件事,你连嫁给他的可能都没有更别说如今王府有别的盘算了。”

    文慧抬起头来,面上泪痕点点:“这如何一样?我若嫁给别人,将来那人知道了当日之事,虽说可能会嫌弃我,但有父亲给我撑腰,他也要顾着自个儿的名声,断不会主动把事情传扬开去。我担心的,是外头的人知道了,闲言碎语会逼得那人对我狠下心可朱景诚早就知道了,当初还是他救的我,将来便是事情传了出去,还能说我嫁给他,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原本是别人眼中的丑事,转眼就能成为英雄救美的佳话更何况……更何况……”她脸微微一红,染上了几分羞涩,“他救我的时候,待我很是关心体贴……想必对我并不是没有情意……”

    文安闲闲地道:“英雄救美的好象是柳家大表哥吧?东平王世子几时救了你?他不过是打了你一个耳光,让你别再发疯罢了他能厚着脸皮把自个儿当英雄,你倒是配合得紧”当日他虽晕了过去,但事后早就从柳东行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

    文慧微微变色,神情稍为有些不大自然。文怡也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文安这才反应过来,却又不好赔不是,只得眨眨眼,有些心虚地撇开头去。

    蒋氏皱着眉轻斥小儿子:“胡说什么?柳家的行哥儿跟你九妹妹已经定了亲事,况且他又只是个小小的武举人,如何配得上你姐姐?”

    文安听了有些不乐意:“他怎么配不上姐姐了?我倒觉得姐姐配不上他呢前儿我听见祖母与母亲说话,祖母还打算把姐姐许配给明敏哥,明敏哥还是个白身,母亲倒嫌弃行哥儿是个武举人了”接着他怪里怪气地嚷道:“不是英雄救美么?美人以身相许,真是一桩佳话咦?姐姐,你不同意?这是为何?莫非这英雄也是要挑人的?”

    文慧气得浑身发抖,抓过一个茶杯就扔过去:“你还是不是我亲兄弟?居然说这样的话气我?”蒋氏忙抱住她安抚,又数落儿子:“还不快给你姐姐赔不是?”文安只是冷笑,下巴高高仰起。文慧见状更生气了,哭着向母亲告状:“娘,你瞧小七那模样”想到弟弟从前一向对自己是千依百顺的,如今却处处与她过不去,好象完全变了个人一般,她便更委屈了,哭得也更大声。

    文怡顾不上安慰劝解,她早被文安所言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于老夫人几时产生了将文慧许配给罗明敏的想法?这这这……这实在太荒唐了文怡回想起罗明敏那爽朗的笑容,与每每相助于她与柳东行的热血心肠,再想到文慧的脾性,与大报国寺树林里与文慧同行的那个男人,心便渐渐硬起来。

    她怎能让兄长一般的忠诚友人,遭受那样的耻辱?

    “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就不必在此吵闹不休了”她听见自己在说,“眼下的关键是,即便六姐姐自己拿定了主意,那东平王世子又是否愿意呢?其实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能让人明白看出王府的意思了,若世子当真对姐姐有情,为何任由长辈折辱顾家?其实大伯父与大伯母都如此宠爱姐姐,断不会在婚事上委屈姐姐的,姐姐何必一意孤行?”

    蒋氏、文慧与文安听了她的话,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了过来,文慧止了哭声,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与惊慌,有些迟疑地道:“你别胡说……他当日对我是有情的……不过因为半年不见,所以……难免有些冷淡了……”她咬咬唇,“所以我才想要见他怎么也得让我见他一面,跟他说说话也许……他见了我,就会想起从前的情份了……”

    文怡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疲惫感。文慧,她怎能如此对自己自信?

    文安想必也听不过耳:“那若是他想不起来呢?又或者他压根儿就对你没有丝毫情意我看他根本就没看上你当初他来平阳时,柳表哥镇日在他跟前说与你有多亲近,他但凡是个知廉耻的,就不可能看上你若是柳表哥那样了他还向你示好,这人品就不能信了依我说,你还不如早早死了心吧”

    蒋氏也含泪看着文慧:“是呀,慧儿,听娘一句劝,就忘了他吧。娘会跟你父亲说,给你好好寻一门亲事,要找一个又体面、又有本事、家世好、人品好,无论如何也不会弃你而去的人”

    文慧闻言气急:“娘您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气我?您方才不是说随我爱怎样就怎样的么?”

    蒋氏嚅嚅地,小声道:“便是娘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啊王妃都这般打我们的脸了,可见是不愿你嫁给世子的,王府位高权重,我们能奈他何?”

    文慧抿抿唇:“那我就去求丽君帮忙请郑贵妃娘娘出面只要贵妃娘娘愿意帮忙,圣上下了旨,王妃就算不乐意,那也是白搭”

    文安不以为然:“贵妃娘娘为何要帮你?你没听九妹妹说么?王府看中的世子妃人选,乃是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这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哪里比得上她们?”

    文慧不服气地仰起头:“我比她们长得漂亮”顿了顿,“再说,你们不是常提起,圣上正打算削藩么?那他怎肯让朱景诚娶那种人家的女儿?相比之下,我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出身尊贵,却不显眼,容貌才学都好,太后也挑不出错来柳姑父素得圣上宠信,只凭他的脸面,圣上也会更看好我的”

    文怡直直地瞪着她,只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人。

    蒋氏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妥:“这……真能成么?就怕王府执意不肯……到头来结亲不成,反结成仇了”

    文慧冷哼:“圣旨大过天,王府怎敢违令?”

    文安凉凉地道:“他们不敢违令,只需乖乖听话娶你过门,过个三五月,把你毒死了,报个急病而亡,就能欢欢喜喜娶看中的媳妇去了”

    蒋氏脸色一变,文慧气得再摔了一个茶杯:“小七,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你亲姐姐,你却处处与我作对以前那个伶俐又贴心的小七哪里去了?”

    文安沉下脸来:“早在被你骂出家门时,就死在乱匪手上了”

    这话一出,蒋氏与文慧脸上都是一白。后者迅速红了眼圈:“你……你不是说不再恼我了么?难道是哄我的……”

    蒋氏忙安抚她几下,又目光复杂地看向儿子:“小七,你当日也有错,眼下既已平安无事,就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文安冷淡地看着母亲,眼圈微微发红:“母亲当真就这样继续纵容姐姐?她嫁人,竟不盼着日后夫妻和睦,却是宁可得罪人,也要嫁过去,这婚事对她有什么好处?儿子只担心,若她真这么做了,到头来……不但她小命难保,还要把我们全家人都赔进去母亲尽管继续糊涂下去吧只是有一天,六姐姐终尝恶果,却回不了头的时候,您可千万别后悔”

    说完这番话,他便一扭头,打开门大踏步往外走了,听那脚步声,似乎是上了甲板,不一会儿,就传来家人的声音:“七少爷,天快黑了,您要往哪里去?”

    “啰嗦”

    蒋氏不安地听着,想要起身去找儿子,女儿却又抱着自己的腰哭个不停:“娘,您听小七的话,真是太气人了您可千万不能听他的”她愁得不行:“你弟弟的话也有道理,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头的凶险,娘怎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那怎会是火坑?娘,您别听小七的,他心里怨着我呢,宁可看着姐姐受苦,也不愿意帮忙。娘,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受气么?您就依了我吧我会让朱景诚喜欢我的,便是当真丢了性命,也绝不后悔……”

    蒋氏抬起手帕拭泪:“你这孩子……真真是我命里的孽障”

    文怡木着脸走出小花厅,反手关上了门。她就不该跑到这里来看了一场可笑的戏,却把自己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难为文安这位曾经的纨绔子弟能看得如此明白,只奈何摊上这样的母亲与姐姐

    她转过身,再度走向于老夫人的舱房。这回就算于老夫人睡上一日,她也会在房门口等到对方醒来为止她就不信,没人能制止文慧的狂想了

    一刻钟后,文安坐在码头下面的一个小酒摊上,往嘴里灌了满满一杯酒,便立时被呛得咳了半日,索性一把摔了那杯子出气。

    周围的人见他衣着华贵,便知道他来历不凡,又见他正在气头上,不敢去撸他虎须,便离得远远的小声议论着。

    文安听得心烦,大力一拍桌面:“吵死了都给我滚”随手掏出一把银珠子往地上一抛,“赏你们了赶紧滚,还爷一个清静”

    小酒摊上的人都是码头上的苦力,见了这些银珠子,眼都直了,纷纷抢了,一哄而散,倒是有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踱到街对面,远远地看过来,偶尔交换几个眼色。

    文安也没留意,只叫老板上好酒。那老板素来只卖劣等米酒,哪里寻好酒去?只好把最烈的一种送上去,说:“这是小的这里最好的酒了,寻常人都喝不得,公子爷可得悠着些,好歹别醉了,连酒钱都付不了。”

    “啰嗦”文安扔了个银锞子过去,“什么好酒?爷还喝不得了?这够不够?”

    “够够”那老板喜滋滋地接过银锞子,掂了掂份量,眼珠子一转,便看见街对面那两人还在盯着这边看,他嘻嘻一笑,心里有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到灶边操劳一番,给文安送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猪头肉,心道:“公子爷,这就算小的孝敬您了,也不枉您让小的发了回财。您黄泉路上可别来寻小的麻烦”

    文安喝了一口烈酒,顿时呛得眼泪鼻涕都一起来了,难受得不行,想要骂那老板,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急急起身去倒茶。

    这时一只手横过他面前,递来了一杯茶,他忙不迭抢过茶灌了,好容易歇了口气,却忽然想到自己连茶是谁递的都没看清楚就喝了,万一叫人暗算了如何是好?一惊之下忙抬头去看,愣了愣,便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呀,行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柳东行满面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着痕迹地往后看了一眼,不一会儿,街对面那两个人便被几个大汉捂了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消失了。小酒摊的老板满头大汗,手上不停地擦着灶台,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柳东行没理会他,径自在文安对面坐下,笑道:“我正巧过来东平看一位老朋友,正打算寻船回京呢,不想在这里看见了你。你怎么到这种地方喝酒来了?也不仔细瞧瞧周围是什么情形,万一有人见你衣着富贵,出手又阔绰,把你劫到荒郊野外去,可怎么好?你家也不派个人跟着,倒也放心”

    文安冷笑:“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离了人便活不成了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习过几年武艺,等闲几个人近不了身至于我家里?他们忙着哄我那位六姐姐呢,哪里还顾得上我?”

    柳东行笑了:“这又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既说出这样酸溜溜的话来。”

    文安讪讪地看向他:“你别笑话我,你要是知道了,包管也笑不出来”

    “哦?”柳东行眨眨眼,“那你给我说说吧,也许……我还能给你出点主意?”

    (文怡不是对手,只好……关门,放柳东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肝胆相照

    第一百三十一章肝胆相照

    听完了文安的话,柳东行沉默下来,虽然面上风平浪静,但内心却郁闷非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在东平王府扣船、打人,如此明显地摆出疏远顾家的态度之后,顾家大太太还会派人上王府递帖子去他还以为自己出了纰漏,叫人看出来了呢加上顾家那个二管事又一直否认曾口出诳言,偏又没法封住对方的嘴,他担心了半日,却没想到……问题会出在那位顾六小姐身上

    此女居然如此冥顽不灵更可怕的是脸皮也足够厚柳东行可不认为那位东平王世子朱景诚真的如她所言,对她心有情意,当日救她时,那世子脸上分明就带了几分不耐烦,若非顾虑到柳顾两家人的脸面,他又早早带着文安离开,世子说不定早把她丢下,跑去结交傅游击顺便捞功劳了

    当日他把事情经过看得清楚明白,所以此刻觉得分外无语。这事有些麻烦,就如这顾文慧所言,东平王府想给世子娶那两家的千金为正室,是不可能的,便是宫里的太后,也不会在未知会过皇帝的情况下,任意决定此等重臣之女的婚配。倘若那两家本身有此意愿,肯主动向皇帝开口,那又另说,但以先代沪国公与东阳侯的明智,他们的子孙又怎会犯这样的糊涂?

    既然此事不成,那么,为了避免让东平王府再次寻到强有力的姻亲,日后成了心腹大患,皇帝一定会插手世子婚事。然而,如果选择的对象太差,太后那里又说不过去。

    在这种情形下,顾文慧身为侍郎嫡女,又有宫中贵人为援,还真的很有希望成为东平王世子妃。当然,前提是她曾被贼人所掳的风声没有传进那些贵人的耳朵里。有了那样的污点,别说嫁入宗室,能不能活命都说不准

    然而……这种事若真的传了出去,闺誉受损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顾文慧了

    柳东行微微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文安。后者仍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使劲儿嚼着花生米,仿佛是嚼着生死大仇。他又再度垂下了眼帘,掩下眼中的凌厉之色。

    顾家的女儿绝不能嫁进东平王府否则,将来东平王府一旦有什么不轨之举,整个顾家都会受连累。文怡身为顾宜敦族侄女,多少也会受些影响的。更何况……顾柳两家在朝中向来同气连枝,顾家成了东平王府姻亲,柳家真能保住皇帝的宠信么?不管他对二叔一家抱着什么想法,毕竟还在这条船上,一朝船翻,他也是要落水的。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怎能叫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坏了他的前程?

    他心头一阵烦闷,也忍不住灌了一杯烈酒。文安见状,便叹息道:“看吧,你听了也一样觉得烦恼吧?虽说她是我亲姐姐,但我实在是受不了她了小时候她跟着郑小姐四处玩闹,仗着宫里郑贵妃的势,谁都不跟她计较,没想到她人大了,心也大了,这样的蠢事都做得出来。我娘怎么就不肯听我一劝,只知道纵容她呢?”说罢小声嘀咕:“我祖母还打算把她许给罗家呢,照我说,还是别害人的好,谁知道她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柳东行手上一顿,慢慢将酒杯放回桌面上,嘴角弯了弯:“你说得不错,这事确实有些麻烦。虽说东平王府显赫,世子也是人中龙凤,但王妃的态度这样明白,连亲戚情份都不顾了,若令姐执意要嫁过去,只怕日后在婆家没有好日子过。东平王可不是寻常宗室,他是当今圣上的同胞亲弟,一向甚得太后宠爱。万一王爷王妃都对令姐不满,恐怕令尊的前程也要受些影响的。再说,当日之事……世子一清二楚,他心中当真不在意么?若是如此,也不会另寻姻缘了。”他朝文安笑了笑,“说来前儿我听说了世子的一件事,当时没在意,眼下想来,却是对景儿的。”

    文安忙问:“是什么事?”

    “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的船不是经过东平府么?前日他们两家的船离港进京,世子亲自带人坐了船,跟在后面一路护送去了。他那船上插着王府的令旗,还有王府亲卫护航,听说,是因为世子不放心两家公侯的女眷独自上路,决意亲自护送呢”

    文安嗤笑:“他该不会是想着虚张声势,好让京里的人看见了,以为人家已经答应了他的提亲吧?”顿了顿,神色黯然下来,“这么说,我那姐姐真是在白日做梦?亏她还说世子对她有情意,这算哪门子的情意?”

    柳东行安慰道:“如今事情还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也不必太过发愁,好歹,你早早知道了王府的意思,也能早作准备不是么?”

    “就算我知道了又能如何?”文安闷闷地道,“我娘耳根子最软,又宠姐姐,我姐姐就算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只会点头说是。怪只怪我从前只知道胡闹,家里人都把我当孩子,如今我长大了,懂事了,她们仍旧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任凭我说得都快吐血了,她们还是一味顺着姐姐……”他抬起头来,“五姐姐是个不管用的,十妹妹又小,只有九妹妹是个明白人,偏她又是隔房的,说话不管用。行哥儿,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命真苦……”他眼圈一红,泪意便涌了上来。

    柳东行拍了拍他的背,状若无意地问:“九小姐也劝了你家长辈了么?”

    文安点点头,便把文怡在小花厅里说的话简单提了提,随即抱怨:“若我能得一个这般明理的亲姐妹,何至于愁苦至此?”

    柳东行心底却涌出一股甜意,原来文怡在这件事上与他看法相同。他早该知道她不是那种愚钝女子,一听说与王府联姻,便只能看到此事的荣耀,却忽视了其中的风险。

    他心情变得很好,心下一动,已经有了主意:“依我说,你家老太太是个睿智的老人,应该知道事情轻重的,若她老人家知道了令姐的想法,一定不会任由孙女胡来你回去跟她老人家商量商量,兴许她会有办法呢?”

    文安想了想:“话虽如此,但若姐姐说服了父亲母亲,祖母也不好多说什么。”

    “令堂会纵容令姐,也是因为疼爱自家骨肉,若知道前头是一条死路,一定不会看着令姐走上去的。”柳东行眨眨眼,“既然令姐一意孤行,那只要你说服令祖母与令堂就好。令姐到底是闺阁女儿,没有长辈点头,她还能自个儿给自己说亲么?”

    文安无力地摆摆手:“不成的,我娘心里也不肯让我姐姐嫁得不如意。罗家那门亲事,她跟我祖母打了多少天的官司?你瞧着吧,等到了家,她一定会在我爹跟前说明敏哥的坏话,不让我爹点头的”

    柳东行暗暗握了握拳,脸上笑意不减:“我几时说这个了?罗家虽好,毕竟是皇商,只怕顾侍郎也看不上吧?我说的,是我们柳家”

    文安一愣:“什么?”

    柳东行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当日匪乱过后,二婶的言行有些过分,你们家大概也不认为那门亲事能成吧?可怜我那宁弟,自打离了顾庄,就一直郁郁寡欢,之前还大病一场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安弟,他虽然有种种不足,但对令姐却是一往情深的若亲事不成,我只怕他会继续消沉下去,人就废了”

    文安满脸不自在:“你提他做什么?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一点儿本事没有,让我姐姐嫁他,太委屈了”

    柳东行忙压低了声音:“有什么委屈的?他是尚书公子,模样儿、才学、性情都不错,待令姐又是真心的,当日之事他一清二楚,若能娶令姐为妻,绝不会嫌弃她至于二婶,令姐毕竟是她内姪女儿,只要你家老太太出面,难道她还能拒绝?至于我那二叔,你就更不必担心了。近日因宁弟消沉,二叔恼怒非常,已经冷落了他许久,若是知道娶令姐为妻,能让宁弟振作起来,他多半是愿意的”

    文安细细一想,仍旧有些不情愿:“我不信三姑姑真会答应当日……我姐姐才从贼人手中脱险,她的脸色就难看得要死,之前恨不得我姐姐与柳东宁天天粘在一块儿,之后却好象从没说过订亲的话似的。再说……那个柳东宁人品不好他居然把我与姐姐遇险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若不是我当日受了伤,只怕不仅仅是被禁足而已活罪是免不了的。他这样没担当,人品又不好,若姐姐真嫁了他,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受苦呢”

    柳东行见他只是不肯,脸上的笑意也消了两分:“你觉得他不好,可如今除了他,还有更好的人选么?”

    文安一窒,移开了视线。

    柳东行叹道:“令堂与令姐都不乐意低嫁,而王府又看不上令姐,若是说了别的人家,又怕日后有什么闲言碎语的,会害了令姐终生柳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无论如何,柳家有二婶在,是不会休弃令姐的,也会护着她的闺誉”

    文安动了动嘴,眉头紧皱,却没有再次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低地道:“三姑姑那边……真会答应么?就怕她一心要为柳表哥求娶高门千金……”

    柳东行笑笑:“你离家久了,不知道眼下京中的情形。二婶如今在家不大如意,二叔为先前她亲近王府的事生气,连她病了也不愿意去探望,只顾着教两个庶子读书。令尊又不肯出面帮她说话,加上宁弟病弱,她在家里远不如先前风光。不过决定宁弟的亲事还是能办到的,想必她心里也乐意娶个娘家侄女进门帮衬自己吧?”

    文安还在犹豫,柳东行忙添一把火:“若跟令尊说,大概也是愿意的。二叔近来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功劳,甚合圣意,已经进宫晋见过两次了。但因为他仍旧冷落二婶,你家里想必也有些苦恼。此时若两家能亲上加亲,岂不是更亲密些?你不必在此心烦,只管跟你家长辈说去,他们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文安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不能让六姐姐再胡闹下去了”说罢又感激地看向柳东行:“行哥儿,多亏你了。”

    柳东行笑得十分亲切:“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不是好兄弟么?”

    文安咧嘴笑了:“没错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柳东行笑得更深了,却忽然叹了口气:“实话说,二叔二婶不大待见我,若不是看到你心烦,宁弟又深为相思所苦,我是不会多这个嘴的你到了家人跟前,也不必提起我了,只说是在码头上听行商们闲谈,方才知道京中之事就好。”

    文安忙道:“这如何使得?我可不能昧了你的功劳你能把我姐姐的事解决了,对我们家就是大恩德了”

    柳东行苦口婆心地劝他:“二婶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虽然我与宁弟自小亲近,但二婶始终对我有戒心,你家老太太想必也是如此,何苦叫他们疑我?我替你想办法,是看在你我兄弟情谊的份上,与别人不相干只要你心里知道就好。”

    文安心中感动,伸手拍上他的肩:“好兄弟”又问:“那你不去船上见见人了?”他眼里有几许深意,“九妹妹也在啊”

    柳东行有些腼腆地笑笑:“便是去了……也见不到的,当着长辈们的面,那不合礼数……还是算了吧。”顿了顿,“不过……我倒是有件事要求你帮忙的……”

    文怡端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低眉顺眼,静候于老夫人的回应。

    于老夫人沉默了许多,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问:“你为何要把这些告诉我?”

    文怡恭谨答道:“侄孙女儿只觉得六姐姐所言有许多不妥之处,但大伯母一片爱女之心,侄孙女儿不敢相劝,只好来见大伯祖母,请大伯祖母明断。”

    于老夫人眉梢微微一挑:“你觉得……你六姐姐的话……有什么不妥?”

    文怡心下一紧:“到底哪里不妥……侄孙女儿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于礼不合……只恐唐突行事,会得罪王府……宗室贵胄,金枝玉叶,六姐姐便是有宫里的娘娘撑腰,恐怕也……”

    于老夫人“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文怡见她没有表态,知道她需要时间考虑,便顺从地起身吿退。

    出得舱房,她在走廊上徘徊,最终转向罗四太太舱房的方向。于老夫人看中罗明敏为文慧夫婿之事,她得提醒对方一声

    谁知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文娴身边的侍琴,笑嘻嘻地道:“九小姐,您原来在这里?七少爷回来了,带了好多小玩意儿,说要给小姐们玩呢,您快去呀就差您一个了”

    文怡满心不解,文安不是生气跑出去的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兴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香木传情

    第一百三十二章香木传情

    仍旧是那个小花厅,但气氛却与先前大不相同。

    蒋氏与罗四太太笑眯眯地坐在上座,看着底下一帮小姐丫环娇声软语,偶尔交谈几句,似乎十分融洽。

    文安穿梭在姐妹们当中,时不时夸耀自己的眼光,即使被姐妹们取笑几把,也丝毫没有在意,两个时辰前的那场不愉快仿佛从没有发生过。

    文慧见状也有几分疑惑,看到弟弟主动送上来的小礼物,便有些迟疑:“你……先前不是正生姐姐的气么?怎的又消气了?”

    文安的表情迅速闪过一丝僵硬,但很快就挤出一个笑:“姐姐说什么呢?我只是一时气急了,才跟姐姐闹别扭,到外头逛了两圈,还有什么气不能消的?你是我的亲姐姐又不是什么生死仇敌,便是有什么不和之处,也不能生份了”

    文慧听了很高兴:“真的?你真的这么想?你总算明白姐姐的苦心了”

    文安告诉自己,千万要忍住气,就象柳东行先前教他的,要先把人稳住,才能图其他,于是他便继续维持着那个笑脸,点头道:“是呀是呀。六姐姐,你快瞧这个,这可是弟弟亲自挑选的,你看喜不喜欢?”

    文慧哪里看得上这些显然是小摊上买来的粗糙之物?但弟弟能主动向自己示好,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认识到先前的错误了?他不会再反对自己的计划了吧?这个猜想让她心情十分愉快,便随手接过那些东西:“都是你挑的?果然有趣。寻梅,快替我收起来。”寻梅立刻应声,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接了过去。

    文安不以为意,便拉着文慧到母亲跟前陪着说笑,只字不提先前的争吵,一个劲儿地说些在码头上与夜市里的见闻。蒋氏免不了要数落他几句,但见他兴致高,又与女儿和好了,也不忍多加责骂,便顺着他的口风夸了几句,提醒他下次再出门,千万要带上几个随从,免得家人担心,云云。

    文怡来到小花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和乐融融的景象。她的表情又一次麻木了。

    她才以为文安是个明事理的,结果仅仅过去两个时辰,他就把先前与母姐之间发生的冲突都抛到脑后,只顾着玩闹了,莫非是她太过高估了他?

    罢了罢了,人家毕竟是骨肉至亲,她又何苦夹在当中,枉作小人?横竖她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于老夫人,就算是尽了身为顾家女儿的责任了。日后文慧际遇如何,又**何事?只要长房别连累到她们六房就好

    文怡神色淡淡地走过去,先向蒋氏与罗四太太请了安,蒋氏的精神都在一双儿女身上,随意应了声便算了,罗四太太倒是亲切些:“你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今儿搬行李累着了?”文怡浅浅一笑,想起罗明敏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吞了回去,打算另找时间谈。与她说了几句闲话,便转到文娴文娟姐妹身边坐下。

    文娴笑着问她:“去哪里了?方才我们去叫你,冬葵却说你出去了。”文怡答道:“我去看了看大伯祖母,她老人家才醒,似乎有些精神不佳。”文娴忙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可是累着了?回头我也要去瞧瞧她老人家。”

    文娟乐呵呵地递过一个柳条编的小篮:“九姐姐,你瞧瞧这个,好不好玩?这么小小的一个,怪别致的我记得你家冬葵也会编这个,不过编得不如这个小。”

    文怡扯了扯嘴角:“她也就是编来玩儿罢了。这都是七哥哥买回来的?”

    文娟点头:“是呀,我们每人都有一份呢”

    文娴抿嘴一笑:“他从前也没少出去乱逛,但极少给我们买这些东西,今儿当真难得。毕竟是长大了,也知道友爱姐妹了呢”

    文娟也笑了,文怡陪着笑了两声,撇了撇嘴角。文安确实是长大了,懂得友爱姐妹了,只可惜友爱不得法。

    文娟忽然面露疑惑:“咦?说起来……我们每个都有了,却好象不见九姐姐那份……”说着便往桌面上翻找。

    文怡哪里在乎这个?只说:“不必劳神了,都是有趣的好东西,我随便挑一个就好。”都是些小篮子、小水车、小木马,还有香囊流苏之类的,没什么出奇,大一点儿的城镇市集上便有,比较新鲜的,也就是几个香木雕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的牌子,用大红线绳系在一起,打出络子来,还编了几个福寿字,垂了流苏,看上去有几分喜庆之色。

    文安闻声走过来笑道:“九妹妹那份我是备了的。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见这里的夜市上有卖这种香木串儿,说是从古人新年挂桃符的旧俗演变而来,寻些有香气的木头,也有人直接用桃木的,雕成各种形状,或是在上头写些吉祥字儿,拿大红丝绳串成一串儿,编了络子,腊月里挂在门窗上,取个吉利意思,其实也没什么趣儿,不过是图个喜庆罢了。我特地为祖母、母亲、罗四太太,还有姐妹们都挑了一串,谁知轮到九妹妹时就没了。我只好到别的摊子上买了一串,手艺比其他的差些,我就多买了几个,九妹妹可别生气。”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从里头拎起一长串木牌来。

    众人一看,那几个木牌果然比别人的都多,但雕的既不是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也不是什么吉祥字儿,只是几个不同形状的木牌随意串在了一起,若不是同样有大红络子,怕是连个喜庆意思都没有呢。她们只道文安是对隔房的堂妹不上心,随意买了个东西应付,笑笑也就不当一回事了。文娴倒有几分过意不去,便轻轻瞪了文安一眼:“怎的如此怠慢?”又对文怡笑道:“我那串有些意思,是几样瑞兽,妹妹若不嫌弃,就跟我换了吧。”

    文安一听急了:“五姐姐这是何意?难不成弟弟千挑万选买回来的东西,五姐姐看不上?”

    文娴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不是那个意思,姐姐只管收着就好”文安清了清嗓子,颇有深意地看向文怡,“九妹妹,你……不会不喜欢我的礼物吧?”

    文怡压根儿就没把文娴的话听进去,两只眼睛直盯着那串木牌,心跳得越来越快。

    那串木牌,第一个是马车形状的,接着是花——说起来倒有几分象是零陵香的花,上头还染了零陵花的香气要知道世上可没有天然带有这般香气的木头——跟着的是茶壶、亭子、月亮形状的牌子,最后一个是香炉若只有一两样,她还能说是巧合,但七样齐全,却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这在别人眼中毫无意义的一串香木牌,对她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拿着那串木牌打量了几眼,她忽觉手感有异,趁人不注意,将那香炉牌子翻过来一看,后头果然刻了一个“柳”字。她心下不由得一慌,忙抬头看向文安:“七哥哥,你这是……”

    文安又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说:“虽说雕工不大好,但头一回做,也就那样了。”接着将东西直接往她手里一扔,便撇过头:“快拿了去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文怡咬咬唇,抓着那串香木牌,屈膝一礼:“谢七哥哥。”便不再多说,只是心里仍旧惊疑不定。文安那话是什么意思?那串牌子……莫非是柳东行做的?他不是往北华山去了么?

    文娴悄声对她说:“七弟太失礼了,你别恼,我这里还有好些有趣的东西,你尽管挑,就当是我为七弟赔礼。”

    文娟也把自己面前的东西推过来:“还有我的九姐姐你挑吧”眼里却带着几分不舍。

    文怡笑笑,把那串香木收进袖里,垂下眼帘:“多谢费心了,这个很好,我很喜欢。”

    文慧满脸是笑地从对面走过来:“行了,别推辞了,这么多东西,你便是多挑一两件,又有什么要紧?别学那小家子的做派”又扫了文怡袖子一眼,“小七胡闹,便是香木串没有了,买其他的也是一样的,如今这样倒显得刻意”于是叫寻梅把自己得的那串牌子拿过来,塞给文怡:“我用不着这个,你拿去吧”

    文怡忙推辞,她便拉下脸:“你再这样,可见是仍在恼我了?方才连小七都跟我和好了,你还有什么可气的?”

    文娴与文娟对视一眼,后者撇撇嘴:“六姐姐,你少惹一回事不成么?又怎么了?”前者则劝她们:“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有什么可吵的?倒叫长辈们跟着生气。”

    文怡看着文慧的脸,淡淡一笑:“我哪里有生气?只是不好意思罢了,既然六姐姐一片盛情,我就却之不公了。”说罢便将那串木牌收下。

    文慧见状笑了:“那我们算是和好了,你从今往后,可不能再跟我闹了?”

    文怡笑笑,没说什么,文慧还要再开口,听得文安在叫自己,便再也顾不上文怡,急急走了。

    众人玩笑了一阵子,于老夫人那边就叫丫头来说话:“已经很晚了,明儿一早还要上路呢,都早些歇下吧。”众人只好各自收拾东西回房去了。

    文怡沉默了半个晚上,此时便特意落在后头,又在廊上等了一会儿,见文安从小花厅里出来,她才向他走了两步,却是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说起。

    文安却主动笑着说话了:“九妹妹可是看到那牌子上头刻的那字了?那就是那人刻的,刻得不好,却是一番心意,九妹妹别害臊,就留下玩吧”

    文怡一时红了脸:“七哥哥……你……你是从哪里得了这东西的?”

    文安笑道:“方才在附近吃酒,偶尔遇上的,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多亏他帮我出的主意,我如今心里好受多了这也算是我投桃报李吧,他把这玩意儿刻好也有时日了,只是不知如何送过来,一直随身带着。他那么高大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却扭扭捏捏象个小姑娘似的,真真笑死人了”

    文怡脸更红了:“这……实在是太……”太鲁莽了柳东行怎能这样放心?他就没想过,万一文安在长辈跟前露了馅,该如何是好么?而且……这串香木牌,象征着两人几年来的情意,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易透露给外人知道呢?

    文安不知她心里纠结什么,只道她是女孩儿家脸皮薄,便笑道:“得了,我不会告诉人的。往日这种事儿我也常做,算不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可别在其他人面前露了口风”又特别嘱咐她,“我在码头上见过行哥儿的事,你也别告诉人,这是我们哥俩儿的秘密千万记住了?”

    文怡点点头,转身要走,忽地脚下一顿,又转回来向他道谢告辞。文安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自个儿走了,文怡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方才抬脚离开。

    待回了房间,她掏出文慧送的那串牌子,随手丢给了冬葵,等丫头们铺好床铺,便将她们打发出去了,自己倚在床边,从袖子里取出那串长长的香木牌子,一个一个地细看。

    从最初的马车救人,到药香谷中的零陵飘香,再到宣乐堂的以茶赔罪,草亭中的诉说原委,再到归海罗家别院里的月夜相会……每一个牌子,都代表着她与柳东行之间的过往,一时间,她心里竟是又酸又甜,那酸带着涩,那甜却出人意料地深远绵长……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个“柳”字,心底的甜意便一点一点地加深,什么文慧,什么文安,什么蒋氏罗四,什么王府公府……通通都模糊了印象,她只记得那个人,那个一刀一刀,笨拙地为她刻着香木牌的人,他曾经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不会辜负了她……

    文怡嘴角微微弯起,再次摸着那香木串,摸着上头的纹理,却忽然双目一凛,凑近了烛台,细细摸着那块花朵形状的牌子,发现它的侧面上有一道奇怪的缝隙,似乎是两块木头拼了起来,与其他木牌大不相同。方才她在上头摸索着,似乎摸松了一点,两块木头错开了,难道这个有什么机关?

    她将那木牌沿着错开的方向一推,“咔哒”一声,木牌横着一分而二,露出里面的一个凹槽,凹槽当中夹着一片薄绢。

    她眨了眨眼,将那薄绢取出,见上头写了蝇头小字,忙打开看了,却是越看越脸红。

    那是一首古人的小令: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她还以为柳东行会在薄绢上写什么呢,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文怡不觉双颊红透,但转念间,将柳东行的形象往这小令上套,想象着他“身似浮云”、“气若游丝”的模样,便顿时笑倒在床。

第一百三十三章 罗四高升

    第一百三十三章罗四高升

    罗家的船队次日一早,便按原定行程离开了东平府。

    文怡心神不定地与姐妹们坐在一处,陪着于老夫人与蒋氏、罗四太太说笑。她从文安那里得知,柳东行前来东平访友,昨日傍晚开始就在寻找回京的船了,原本可以向罗家求助的,只是碍着顾家人在船上,眼下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船。她当然知道这多半只是托词,柳东行不是从京里来,而是从归海北上办事,不过他既然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准备回京了呢?

    若他也是今早出发,那此时此刻,他与她是不是在同一段河流上,船并肩而行?

    想着想着,她忆起昨晚那首小令,脸不由得一热。

    文娟扭头过来笑着想跟她说些什么,见状不由得奇怪:“九姐姐,你的脸怎的这么红?”

    文怡一窘,忙胡乱寻了个借口:“会么?大概是有些热了吧?十妹妹不觉得这船舱里的暖炉烧得太旺么?”

    文娟更疑惑了:“会吗?我还觉得不够暖和呢北边不比平阳,冬天要冷得多。如今都十一月天了”

    文怡干笑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大伯母怎么好象脸色不大好?”

    文娟转头去看了看,见果然如此,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对文怡道:“昨儿晚上祖母把伯母叫过去说了半夜的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今早一起来,伯母便是这副模样了。”

    文怡心下一动,微微一笑。

    码头不远处,柳东行望着远去的船只,心里生出几分不舍。按理说,顾文安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到了,只是他未得确信,总觉得有些忐忑,怕过程中会有什么变故……

    不过,若是文怡顺利收到了东西,大概又要怪他鲁莽了吧?她会找到那首小令么?不知她看了以后,会有什么感想?

    柳东行嘴角不由得弯了弯。

    “啧啧……”罗明敏在旁瞥见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打趣,“没想到你这一天到晚都阴沉着个脸的人,也有面上甜得可以拧出蜜来的时候我算开了眼界了要是那帮小子也在,一定会大呼天要蹋下来了吧?”

    柳东行收了笑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人。罗明敏忙叫住他:“别啊怎么?过桥拆板啊?那写情诗的主意可是我出的,你讨好了佳人,就把媒人扔过墙?哪有这个道理?”

    柳东行无奈地回过头:“行了行了你唠叨一晚上了,烦不烦?你找的那诗也太露骨了些,还好我没听你的,不然九妹见了,一定要恼我”

    罗明敏嗤笑:“你懂什么呀?女儿家心思难测,若你是她中意的人,便是写的东西再不合她意,她心里也是甜的;若你不是她中意的人,便是写上三百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妙好诗——她也不买你的账”说罢眉头一挑,“我问你,她中不中意你?既是中意,那你写的诗越是缠绵悱恻,越是浓情蜜意,她岂不是越欢喜?”

    柳东行不想再跟他争辩下去了:“我们几时才能回京去?这样偷偷摸摸的,终究不是正道。我二婶那里还有麻烦呢,赶紧把亲事说明白了,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罗明敏窃笑:“怎么?心急了?放心,待事情办完了,你自然就能回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眼下京城上下正忙着太后大寿的事,接下来又是三皇子选妃、立储什么的,至少有一年半载可忙呢,你家二婶没功夫搭理你”

    说笑完了,两人上了附近停靠的一辆马车。这马车外表平平凡凡,拉车的马也是普通货色,车夫更是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是落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一甩鞭,马车便往大街方向去了。

    罗明敏听着外头市集的喧闹声,凑近了友人:“已经确认过了,那人确实当场死了,底下交上来的东西也是真的,而且因为王府的人始料未及,并未准备副本。宫里算是暂时太平了,只等上面发话。”

    柳东行皱了皱眉:“既然正值太后寿诞,估计这事儿是不会有结果的。只能让东平王府再逍遥几年。”

    罗明敏有些泄气:“通政司为了这事儿,废了几个好手,连安了十多年的钉子都用上了,要想在这地方再安插人手,没个三两年都不能成事。就这么饶了东平王府,实在叫人不甘心”

    “能有什么办法?别说有太后在上头压着,就算没有,圣上碍着世人,也不能对亲弟弟赶尽杀绝。”柳东行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事儿王府那边似乎只当成是一件意外,没想到我们的目标就是赵思存和他那份秘图,而且动手的人烧了他们半条船,他们大概以为那图已经被烧毁了。既这么着,咱们就暂时按兵不动,看王府如何行事。若他们真的没起疑,那就定有后手,到时候咱们再抓他个出其不意便是不能除了他,好歹能替圣上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罗明敏不解:“既不能除他,怎能算是替圣上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柳东行笑笑:“咱们圣上既是孝子,也是慈兄,弟弟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妄想从秘道潜入宫中谋朝篡位,做哥哥的不能姑息乱臣贼子,免得坏了礼法规矩,但又不忍心害了亲手足的性命,那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夺其爵,禁其足,放到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了再者,连圣上亲弟都被削了藩,其他人又怎好意思例外?”

    罗明敏哑然失笑,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不是最好的法子。东平王因罪夺爵,那些没有行谋逆之事的藩王与他是不同的,又怎会轻易交出藩地?”

    柳东行皱皱眉:“那就不把东平王府的罪名公开,明面上只说是东平王兄弟情深,体察圣意,主动交出藩地来?这倒便宜了他只怕还要落得个好名声,太后若是不知情,还会怪圣上薄待亲弟呢”

    罗明敏失笑:“都是暗地里阴人,这罪名倒也不算冤枉。”又说起另一件事:“谈十已经悄悄随我家的船队进京去了,若有什么消息,他会捎信过来。我们从今儿起,需得寻找另一个人,就是那赵思存的胞弟赵思远他们祖上既是当年修建宫内密道的匠师,没理由赵思存知道的事,赵思远会不知道说不定他那里也有一份地图我们必须赶在东平王府找到他之前,把这个后患解决掉”

    柳东行双眼闪过一道厉光。

    罗家的船队因是送贡品进京,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寻他们麻烦,是以罗顾两家的人,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到达了京郊淮江边的码头。

    船一到岸,罗四太太便命人往京城报信。罗家在京中有一处宅院,供归海本家族人在京中逗留期间居住,京城的罗家分支则另有住所。罗四太太上京之前,归海本家已经捎信入京,命宅子里的管家仆人清扫房屋,眼下罗四太太到了,正要通知他们来迎接。

    顾家这头,蒋氏也在第一时间派出家人回侍郎府报信了。不知是不是快要到家的关系,她这两天一直消沉的情绪终于有了好转,似乎重新振作起来了,甚至振作得有些过分,几乎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抖擞,不停地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搬动行李。

    于老夫人安坐在房中,听着丫环们的回报,冷冷一笑,什么话都没说,一心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罗家人就到了。他们有人守在码头附近,因此来得特别快。

    那罗家管事四十来岁,穿着干净的布袍,一瞧便是能干稳重之人,到得罗四太太跟前,先行了一礼,还未及问好,便满面笑容地磕了头:“小的许春山,给四太太、七小姐、八小姐请安,恭喜四太太、七小姐、八小姐了,昨儿兵部才下的文书,我们家四老爷升了正五品淮西守备,总掌淮西兵事,圣旨已经发往淮西去了”

    罗四太太先是一愣,继而惊问:“怎会是淮西守备?小阮将军呢?”

    许春山仍旧笑禀:“原北望城守将查老将军告老,小阮将军升了正二品龙虎将军,加授北望总兵,改驻北望城。我们四老爷就是小阮将军荐上去的。沪国公府四日前到了京中,昨儿一得了消息,便送了帖子过来,说过几日要在公府宴客,请四太太千万要带着小姐们过去呢”

    罗四太太这才露出喜色:“这真是一件喜事,我们必去的。”

    文怡在旁听着,虽不大清楚这将军总兵什么的,有何特别之处,但罗四老爷升职,确实是件喜事,忙向罗四太太道喜。

    罗四太太拉着她的手,笑道:“同喜同喜。你如今是我干女儿了,我们家的喜事,不也是你的喜事么?只可惜这么一来,咱们认亲的酒席就得往后推了……”

    于老夫人这时从屋里走出来,笑道:“不如一起办了吧?岂不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文怡诧异。记得前不久,大伯祖母对自己认罗四太太为干娘一事,还是无可无不可的,怎的忽然热络起来?她心下一动,看了罗四太太一眼:莫非是因为罗四老爷高升之故?这么说来……淮西位处边城,离边界处的北望城最近,守备便是那里品级最高的武官,虽说只有五品,却着实要紧,非皇帝亲信不可担任。罗四老爷既然得了这个职位……这么说,他的前程相当看好了?只是不知新君上位后会如何……

    文怡正沉思间,罗四太太似乎对于老夫人的提议很是心动:“只是我如今到了京城,诸事都不熟悉,且我们老爷也嘱咐过我,进京后行事不可过于张扬。我本来并没打算摆酒席的……”

    于老夫人叹道:“你终究是年轻,虽在南边也经历过一些事,却没在京城待过,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你们老爷既是在边疆为将,你在京城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替他打理家务、管教儿女而已,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你也要多用点心。不说替你们老爷分忧,好歹也帮他结些善缘才好。这次高升,原是极好的机会,你把你们老爷素日交好的大人们和他们的家眷请来吃一日酒,算是谢过他们对你们老爷的照顾。再有……方才这位管事不是说,沪国公府的人请你去吃酒么?那你也该还他一席才是。你若觉得为难,只管来问我,我虽然多年不理这些庶务了,年轻时也见识过,替你出出主意还是没问题的。”

    文怡抬起头来,看向于老夫人。她不相信,对方会因为罗四老爷升了半品,便忽然对罗四太太亲近起来,莫非这沪国公府才是对方的目的?

    罗四太太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仍旧用感激的语气对于老夫人说:“这怎么好意思?太劳烦您老人家了您一路辛苦,身子又不大爽利,我做晚辈的,怎好再让您操心?”

    蒋氏正担心婆婆会趁此机会与罗四太太加深交情,并敲定女儿的婚事呢,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婆婆,您不是总说身上不好么?既然到了家,还是好生休息几日吧罗家自有管事,最是能干不过了,一路上咱们的起居饮食都是他们帮着打点的,您老人家昨儿不是还夸过罗家管事能干么?这宴席之事,想必也不在他们话下。”

    于老夫人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是怕我累着了,但我精神好着呢,难不成都当我是好人了,动不得了么?”说着冷冷地瞥了媳妇一眼,看得蒋氏胆战心惊,连边上的文娴、文慧、文安与文娟都听出了几分异样。文怡看了看于老夫人,再看看蒋氏,回头望向罗四太太,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码头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顾家的下人在甲板上嚷道:“六小姐,郑家小姐来了”

    文慧一个激灵,冲了出去:“你说谁?”

    寻梅跑了过来,脸上不掩兴奋:“小姐,是郑小姐她得了消息,特地过来迎接您呢”

    “真的?”文慧别提有多兴奋了,只来得及回头跟祖母与母亲说一声“丽君来了,我去见她”便蹬蹬蹬跑上了甲板。蒋氏急急叫人:“快叫人围幛子”许春山在旁稳稳地道:“小的上船时已经吩咐人围幛子了,顾大太太不必担心。”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文怡随着众人走上甲板,预备下船,便看到文慧站在码头上,与一个身着华服的明艳少女手拉手说话,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靠近她们所坐的几条船的码头一角,已经围上了六尺高的蓝布幛子。一辆华丽的大马车斜斜停靠在入口处,檐下的珠玉璎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文怡如遭雷击。这马车的外型,车帘的用料,檐下的珠玉,甚至是拉车的马的毛色,都跟她记忆中的形象重合了。

    这分明就是……前世她在大街上遇见文慧的车驾时,后者所坐的那辆大马车

    (居然晚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前世今生

    第一百三十四章前世今生

    文慧对着分别已久的好友,心里说不出的兴奋:“我可想死你啦乡下的日子别提有多闷了,你又不给我写信……”

    郑丽君笑道:“你这没良心的,我也想给你写呀可你也不想想,我这半年来忙得跟什么似的,连觉也不能多睡半个时辰,哪里有功夫给你写信?”

    文慧眨眨眼,面露好奇:“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要学习宫规礼仪的事?”见郑丽君抿嘴笑着点头,她眼睛睁得老大,声音却压低了,“我都听说了,三皇子要立储了吧?你既然要学那些东西,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当太子妃了?”

    郑丽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虽然还没有明旨,但姑妈已经透露了这个意思。”

    文慧想了想,有些疑惑:“那为什么我这一路来,都听到别人在说……太后要为皇储选妃呢?不是已经定了你么?”

    郑丽君脸色有些不大自在:“这个么……走走过场还是要的,但最终结果如何,太后说了也未必算数,怎么也得看圣上的意思不是?”

    文慧歪歪头,随即又笑了:“罢了,随上头怎么折腾吧,我只要知道最终成为太子妃的人是你就好”说罢又抬头张望那辆大马车,“那个是哪里来的?好象不是寻常人可以坐的车。”

    郑丽君一脸得意:“姑妈赐给我的只比郡主们坐的朱轮车小一点,但论华丽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这是内造的,不过形制用料都没有违制之处,就算御史们见了,也抓不到我家的把柄”说罢凑近了小声说,“你还没瞧过里头呢简直就是百宝箱坐的褥子也极软和”

    文慧忙道:“那我可得好好开开眼,这样的车我也没坐过呢”

    郑丽君仰着明艳的小脸笑得欢快:“这有什么?只要有我陪着,你爱坐多久都行”

    文慧闻言有些扫兴:“难道我不能借来坐么?不是说没有违制之处?”

    “那怎么一样?”郑丽君正色道,“这是姑妈赐给我的,我叫人陪我同坐是一回事,你独个儿坐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爹常跟我说,虽然咱们家圣眷正好,三皇子又即将登上太子之位,但行事也不能太张扬了,免得叫人非议,给姑妈和三皇子惹麻烦若不是我想让你瞧瞧这车的模样,今儿也不会驾它出来”

    文慧无趣地撇撇嘴:“那太可惜了,我也想有这么一辆漂亮的马车呢。”心里却道:驾着这样的车到码头上来,居然还说不张扬?分明是存心要向自己炫耀

    郑丽君笑了笑,拉着文慧的手道:“你放心,凭我们的交情,日后你说不定真能得一辆这样的马车呢”等她成了皇后,赐给好友一辆朱轮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文慧这么喜欢这辆车,到时候她索性就把它赏给文慧好了

    她二人不停地聊了好一会儿,顾罗两家的人已经纷纷下了船,侍郎府那边也派人抬了轿子过来迎接了。蒋氏吩咐完底下人搬运行李,便走到女儿身边,笑容里带了几分讨好之色,柔声对郑丽君道:“丽君啊,难为你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迎接我们了,慧儿有你这样的好姐妹,实在是难得的福气”

    郑丽君忙对她行了一礼,甜甜地笑道:“我与文慧从小一块儿长大,比亲姐妹都亲呢她走了这大半年,可想死我了今儿也是凑巧,我出门时见到你家的下人骑马回府报信,我便把人拦了下来,一听说是文慧回来了,立时就赶了过来。从今往后,我又能跟文慧在一块儿玩啦蒋夫人,你气色瞧着不错呀,一路上还算顺利吧?听说太夫人也来了?那我可得去向她老人家请个安才好”

    蒋氏满脸是笑:“哎哟,你这孩子从小儿就是最知礼的,这点可比我们慧儿强多了。老太太就在后头,她年纪大了,行动比人慢些,若是知道你去向她请安,一定会很高兴的”

    文慧对母亲贬低自己的话有些不满:“娘,您在说什么呀?我难道不知礼么?”便拉着郑丽君去向祖母请安。

    于老夫人在丫环的搀扶下走下船来,早已看见了正与文慧说话的郑丽君,从寻梅口里的“郑小姐”以及文慧平日所言来推断,她很快就猜到这个年轻女孩儿正是即将立为皇储的三皇子生母郑贵妃的娘家侄女。

    曾有传言说,这位郑小姐就是内定的三皇子妃,虽然近日外头流传着太后与皇帝要为新皇储选妃的小道消息,甚至连沪国公与东阳侯这样人家的小姐也被认为是皇储妃的候选人,论出身门第理当比郑家女儿更有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有郑贵妃在宫中,三皇子又即将被册封为太子,郑家地位水涨船高,这位郑小姐将来即便不是嫁给皇储,前程也必然贵不可言。顾家目前处境有些尴尬,能与这样的人家交好,是件极有利的事。

    于老夫人对迎面款款而来的郑丽君展开了亲切的笑容,见她屈膝欲行礼,便忙让丫头去搀扶:“不必多礼了,你既与我们家六丫头好得跟姐妹似的,也不必象外人那般多礼。”接着又解下腰间系的白玉环佩饰,“今儿仓促,我一时竟备不出象样的见面礼来,这是我素日常带的,你若不嫌弃,便拿去玩吧。”

    丽君接过那佩饰,见那白玉环通体雪白剔透,无一点瑕疵,握在手里隐隐生温,便知道是上品好玉,即使在宫里,这玉环也称得上难得了。她忙道:“这太珍贵了,丽君不敢当。”

    文慧则在旁抗议:“祖母这白玉环我求了您这么久,您都不肯赏我,怎的一见丽君就送了给她?您太偏心了,我不依”

    于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别胡闹了,当心叫别人看了笑话。你的好姐妹,祖母怎能随便拿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打发?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几件,回头你自挑去”又对郑丽君笑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不过是拿件小玩意儿作见面礼罢了,你难道还见得少了?就收下吧。”

    郑丽君笑了,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便上前很自然地接手了双喜的差事,搀住于老夫人的臂弯:“老太太,丽君见了您,也觉得亲切,就好象看到了家乡的祖母似的。您这回上京来是要长住的吧?那可好,丽君往后一定常来给您请安,您可别嫌我烦呀?”文慧忙挽住祖母的另一边手臂,把如意给挤开了,眨眨眼,道:“这下可麻烦了祖母,这丫头最会烦人了,您早早打声招呼,叫她别老是上门来蹭吃蹭喝的,不然咱们家都要被她蹭穷了”

    于老夫人笑骂:“胡说,丽君愿意来是好事,咱们家只有欢喜待客的,哪有叫人不要上门的理儿?也不怕人笑话”脸上却是满满的宠溺慈爱,仿佛在对两个孙女儿说话。蒋氏上前凑趣,四人便说说笑笑的,仿佛原来就是一家人。

    文安早就叫过顾家派来接人的家人问话去了,文娴文娟跟在于老夫人身后,默默地看着她与郑丽君说话。文娴只有几分好奇,因顾虑到自己的身份,年纪又居长,便一直娴静端庄地站着,半声不吭。文娟则竖起耳朵倾听她们交谈的每一句话,想到郑丽君的身份,眼中的惊奇更甚,一边专心致志地听着她话里话外泄露的“贵人们”的生活信息,一边对文慧生出几分不屑:这样的千金小姐才叫尊贵呢,你也不过是沾了她的光,见过些世面,也好意思在我们跟前装高贵?

    文怡一直沉默着站在最后。从看到那一辆马车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郑家小姐……郑贵妃的娘家侄女……她怎会没想到呢?前世,最后登上皇位的新君就是郑贵妃所生的三皇子,在郑王等一众皇子落马之后,三皇子顺利地成为了皇太子,娶的正室就是生母郑贵妃的娘家侄女,太尉郑轩辰的千金。这位郑小姐,便是她在京城大街上听到的那位与文慧“以姐妹相称”的皇后了。那么文慧前世所坐的马车,与这一世郑小姐所坐的马车外形相同,也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文慧在这么早就与未来的皇后相熟至此……怪不得她日后行事会如此嚣张,原来是因为攀上了正确的大树吗?这么说,顾柳两家即便眼下有些小麻烦,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文怡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有些古怪,按理说,有了这样的推断,她应该会感到轻松才是,毕竟那意味着家族前程安稳无忧,可为什么,她的心头会这样闷呢?

    她好象……在重生以后,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那一晚发生的事了……但这辆华丽的大马车,却让她瞬间忆起了冰冷的剑刃插进自己身体的感觉。

    她将视线转向文慧的笑脸,神色复杂。

    “小姐?”冬葵察觉到她的异状,“可是身子不舒服?”

    文怡将注意力拉了回来,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罗四太太处理完行李的事,又把女儿交给了奶娘,让她们先上马车,回过头来,正好听到文怡的话,忙道:“若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对,千万别瞒着,这时节最容易得风寒了你们年轻女孩儿家生得弱,万一病了,岂不是糟糕?”

    文怡心底生出一丝温暖,感激地看向她:“我真没事。干娘,我只是……有些舍不得您。”

    罗四太太笑了:“傻丫头,你既然叫我一声干娘,难道我不下帖子,你就不来看我了?我带着你两个妹妹住在京里,也没什么去处,你得了空,千万要经常过来才是。酒席的事,我会叫人操办,你到了日子可一定要来”

    文怡拉着她的手,笑着点点头。

    于老夫人那边听到几句,便隔着远远地扬声道:“四太太可千万别忘了我的话定了日子,尽管捎个信儿来,我们也好早些帮着预备。”

    罗四太太笑着上前几步:“这怎么好意思?又要您老人家费心。”

    于老夫人摆摆手:“九丫头能认你做干娘,也是她的福气,她是我的侄孙女儿,在京城,除了我们,也没有别的长辈在了,我们不帮她操持,又有谁能帮她呢?”

    罗四太太一笑而过。

    郑丽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文怡,又跟文慧悄声交谈几句。文慧对文怡的印象“挺好”,便把她的来历简单地告诉了好友。郑丽君听说是位已经订亲的姑娘,又只是文慧隔了房的族妹,便没多留意,将兴致转到文娴文娟上去了。

    文安跑了过来:“祖母,母亲府里已经捎信给父亲了,咱们先回府去吧?”

    郑丽君笑道:“小七,我来了这么久,你怎么也不理一理我?难不成是把我忘了?”

    文安随意笑笑,向她草草行了一礼:“郑姐姐。”便迫不及待地叫人牵马过来,“我去衙门里找父亲和哥哥,向他们禀报祖母到家的事”他得赶在所有人面前,把心里那件事告诉父亲与兄长

    于老夫人见状便道:“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回家里吧,坐了大半个月的船,我老太婆也真累了。”

    文慧忙问郑丽君:“你要不要一起来?”后者摇头道:“我吃了午饭还得继续学礼仪呢,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宴了,可不能出差错等这阵子忙过了,闲了我再来寻你。”文慧只好怏怏作罢。

    顾罗两家就此作别,分别上了轿子,各自往自家的方向进发。

    文怡上了轿,最后再看一眼那辆华丽的大马车,轻轻放下了轿帘。

    她已经到了京城,这是她前世葬身之所。在这之前,她想到的只是她与柳东行的婚事,但现在开始,她要考虑的也许更多。

    她是死在文慧的友人剑下,那么重生之后,再度来到这个城市,又待在文慧身边,她是否会遇上前世杀死她的凶手?当她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那个男人,穿戴华贵,气度也非平民百姓能比,想必是身份尊贵之人。以文慧与他相处的情形来看,很可能是站在新君那一边的。这样的人物,她惹不起,也得罪不起。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她应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前世种种只是一场梦,正如她向祖母说的那样……这辈子,她已经为家里争得了一个好局面,实在不应该冒任何风险了。

    然而,充斥在她心头的那一股不甘、委屈与愤怒,又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该怎么办?是忘却前尘,还是……

    (总算切回本卷主题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初临贵府

    第一百三十五章初临贵府

    轿子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到了侍郎府。进了大门,到二门前下了轿,文怡便看到一个三十来岁、长相端庄秀丽的妇人站在门前恭敬迎候。她身后跟着一对少年男女,瞧着只比自己年纪稍小一些,一个五官清秀,一个笑容甜美,举止都彬彬有礼。她心道:这应该就是长房大伯父的一对庶子女了。

    蒋氏一下轿,见了他们三人,脸色便有些发沉,只是还要忙着搀扶婆母,一时顾不上他们,但进二门时,似乎是故意要落他们脸面似的,即便那妇人恭谨下拜,口称见过“太夫人、夫人”,她也没理会。倒是于老夫人看了孙子孙女一眼。

    到得内堂,又有两名穿戴华丽些的妇人迎了出来,一个穿粉的,年纪只有二十出头,先向于老夫人与蒋氏请安问了好,另一个着绿的,瞧着也有三十来岁了,除了向这两位见礼外,又向文慧等人行礼,甚至连文娴文娟文怡都没漏下。

    蒋氏对这名妇人似乎态度要好得多了,扶得于老夫人就座,便向她介绍:“这是媳妇的陪嫁丫头金燕,媳妇生六丫头那年开了脸的,您老人家可还记得?”

    于老夫人随意“嗯”了一声,便将视线转向了那穿粉的妇人。那妇人倒是个知机的,忙笑着上前再行一礼:“妾身香罗,是三年前进的门,未及拜见太夫人,请太夫人恕罪。”

    蒋氏在旁不情不愿地引介:“这是工部一位大人送给老爷的,盛情难却,老爷便放在了屋里。”

    于老夫人轻轻点头,示意知道了,瞥见方才在二门上迎接自己的妇人带着一对孙子孙女跟了进来,神色放缓了些,淡淡地道:“这是文儒和十一丫头吧?”

    顾文儒与顾文雅兄妹俩迅速齐齐上前拜见。于老夫人虽然不大看得上他们的生母,但瞧着孙子眉清目秀,说话明白,礼数周全,孙女儿虽不如文慧美貌,却也乖巧知礼,心里也欢喜,便命如意:“等开了箱笼,把那个竹节碧玉佩和喜上梅梢的玛瑙簪子取来,给他们兄妹送去。”

    文儒文雅听了,都欢欢喜喜地谢过祖母赏赐。蒋氏的脸色却有些发黑。竹节碧玉佩寓意“节节高升”,喜上梅梢也是吉祥之意,这对庶子庶女,凭什么得了这个彩头?也不怕折了福寿

    但当着于老夫人的面,她却不敢给这对兄妹排头吃,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顾家骨肉,但看向他们的母亲时,她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余姨娘,我走了半年,家务是你掌着,你是怎么管家的?老太太坐下这么久了,也没个人来上茶?这是哪家的规矩?”

    正端茶预备进门的媳妇子被她这句话吓得僵住了,站在原地,进又不是,退又不是,涨得满脸通红。

    余姨娘倒是很镇定,立时便跪下来向于老夫人磕了个头:“是妾身疏忽,请太夫人恕罪”

    蒋氏一阵得意,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得于老夫人一声轻咳:“好啦,才到家,也不觉得累,这些小事不能等会儿再说么?我也不耐烦喝什么茶了,若是屋子收拾好了,我先歇一会儿,等你们老爷回来了,就叫他来见我。”说着瞥了媳妇一眼,又扫向文娴文娟文怡姐妹。

    蒋氏这才惊觉几个侄女都在场,虽然没什么要紧,但当着她们的面处罚妾室,未免显得自己不够贤良,只得暂时作罢,忙忙侍候着婆婆,到早已收拾好的院子里歇息去了。

    院子是余姨娘亲自带人收拾的,就在侍郎府左路中间,挨着正院,位置十分便利。院子地方宽敞,房屋全部重新粉刷过,瞧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虽是冬天,但院里开着几树腊梅,正是花时,浓香扑鼻,倒给这处院落添了几分雅致。

    待进了屋子,里头一应家具摆设,都十分讲究,富贵而不俗,清雅而不素,正合于老夫人的喜好。再看床上一应铺盖,都是上好的,用料选色也都合意,于老夫人便知道这位余姨娘是花了心思的,心里倒暗暗生出警惕来:虽说媳妇愚钝又嫌过于柔顺,但能让素来知礼的长子专宠多年,这余姨娘的心计果然不简单,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这么一想,连带的,对余姨娘所出的一对孙子孙女也没那么喜爱了。无视余姨娘伸过来的手与殷勤的话语,她只让蒋氏扶着自己上了炕。

    余姨娘脸上毫无异色,恭谨地退回门边。

    待于老夫人歇下了,蒋氏才带着余姨娘以及女儿、侄女们回到正院中,开始问及这几个月的家务。余姨娘一件件回禀,条理分明,且都是按蒋氏留下的旧例办的,若是没有旧例,则全都问明了顾大老爷,又向家中几个有头脸的老管家请教过,方才定了处置之法,让人拿不到半点错处。

    文怡是主理过家务的人,与别的姐妹们相比,对个中内情要清楚些,她在旁一路听,便一路暗暗惊叹。这位余姨娘,虽无过人的美貌,年纪也大了,但有这样的手腕心计,大伯母与文慧母女俩真的是她的对手么?

    在来到京城之前,文怡曾经从别人嘴里听说过这位余姨娘,据说是京郊庄户人家的女儿,年少时偶然遇上出门踏青的大伯父,因大伯父拐了脚,是这位余姨娘扶着去就医的,事后为了余姨娘的名节,便纳了回家,一进门就是姨娘,多年来一直荣宠不衰,还生下了一双儿女,都极得大伯父疼爱。在大伯母口中,这位余姨娘是个奸诈妇人,在文慧嘴里,更是诡计多端又不安份,因此文怡对她的印象一直都不大好,只觉得是个长相妖媚、行事嚣张的女子,没想到今日一见,无论长相举止,都是正正经经、温温雅雅的,这通身的气派,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说是官宦人家的正经女眷,也不为过。

    即便如此,文怡也不会认为,这位余姨娘就真是个端庄贤良的妇人了。正因为她处处给人这种印象,文怡反倒觉得她心机深沉。一对比大伯母蒋氏,文怡就忍不住叹气:罢了,元配正室,又有儿女傍身,如今连婆婆都来了,她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顶多是吃点小亏,自己一个晚辈,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蒋氏揪不出余姨娘的错处,又觉得香罗容貌比先前更添娇艳,可见这几个月没少受宠,心里更生气,便匆匆把人打发了,只留下金燕一人,她要好好问话。

    文怡姐妹几个只好随文慧出来了。才出正院的门,文雅便甜甜地笑着说:“姨娘给姐姐们都备好屋子了,我带姐姐们去瞧瞧吧?若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尽管告诉我我从上月开始,就跟姨娘学管家了呢如今我院里的事,姨娘都让我自己做主,姐姐们的屋子,也是我帮着收拾的。”

    文慧听得刺耳,冷笑说:“你才多大年纪,就懂得四处炫耀你那点小本事了?跟姨娘学管家?真是笑话等明儿你说亲时,跟媒人这么说,看谁肯卖账?”

    文雅眼中闪过一抹委屈之色,泪汪汪地低下了头:“是……姐姐……我知错了……”

    文慧一见她这模样,便忍不住心头烦躁:“你又摆出这副样子来,要哄谁呢?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文雅眼中泪意更盛了,只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对不起……姐姐……”

    文娴看不过眼,忙上前劝道:“好了,一家子姐妹,何必如此?十一妹妹,还请你为我们引路。我们在船上住了这么久,早就累了,正想好好歇一歇呢,等天色晚下来,还要陪长辈们一起用饭呢。”

    文雅忙吸吸发红的鼻子,含泪带笑地点头:“是,五姐姐,你们随我来呀”又亲亲热热地拉起文娟的手,“十姐姐,你在平阳家里住的院子叫蔷院是不是?你喜欢蔷薇花么?如今是冬天,没有蔷薇花,但我叫人给你备了蔷薇花的屏风和褥子,还有罗帐你一定要告诉我喜不喜欢”

    文娟确实喜欢蔷薇,闻言也有几分惊喜:“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姨娘一听说你们要来,就特地叫了家里常常回平阳办事的家人来问话,务必要让你们住得舒适呢我跟在姨娘身边,自然就知道啦”

    堂姐妹二人说说笑笑的,等来到几位小姐的住处时,文娟文雅已经好得跟亲姐妹一般了,一点都看不出是今天才头一回见面的堂姐妹。文娴见妹妹们相处融洽,心里也高兴,便低声劝文慧,别总是为难庶妹,毕竟是亲手足,她做姐姐的,要有长姐风范才是。

    文慧讽刺地看了文娴一眼,冷笑着扭开了头。这位堂姐也未免太天真了,她当真以为这世上的庶妹都能象文娟一样亲近嫡姐?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文怡默默地跟在身后,仔细打量着这个临时住所。这是一处小巧的两进院子,前院正屋是小花厅兼书房,两边厢房各带两间耳房,归文怡、文娟姐妹俩住,后一进院子则是文娴住的地方,除了丫头们的住处,还附带一间琴房。显然,身为嫡女的文娴,与庶女文娟和远房侄女文怡相比,要受看重得多。

    不过文怡并没放在心上。她草草打量过自己要住的东厢房,发现里头收拾得很干净整齐,床铺很暖和,火盆暖炉手炉都齐全,书架上有不少书册,从诗词歌赋到女四书都齐全,还有几本讲养生的书以及两册绣花样子。窗边的书案上放着一瓶折枝腊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墙上挂了两幅画,一幅燃黎图,一幅岁寒三友,画得还不错,但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略带了几分匠气。

    文怡去看过西厢与后院正房,发现房间格局与摆设都差不多,文娟屋里的书画摆件与自己的品色相近,但文娴屋里的则贵重多了,挂的画也是名家之作,琴房里还挂了一把音色上佳的古琴,看得文娴惊喜非常,若不是时间不对,真恨不得立时弹奏一曲。

    文娟脸上有些不满,瞥着侍郎府的丫头们进进出出,拉着姐姐的手小声抱怨着,向她讨这个,讨那个。文怡则在心中盘算着自家随侍们的房间分配:左右耳房足够丫头们住了,再添一个赵嬷嬷也使得,不过她与何家的也许要住在外院,想出门办事时方便些,只是怕外院不如内院住着舒服……

    顾大老爷直到天黑后才回到家。他一来便先向母亲问安请罪。于老夫人带着几分不解地问:“小七不是去寻你了么?你怎的耽搁到这会子才回来?”又看向立在一旁的文安。文安低下了头。

    顾大老爷忙道:“儿子部里事务忙,今儿因要整理一些旧宗卷,才会拖到这时候的。本来得了文安的信,儿子也想早些回来,只是同僚们都在,儿子也不好先行告退,因此……”

    于老夫人皱了皱眉:“整理旧宗卷?这种事还要你一个侍郎来做?底下的书办哪里去了?”她不由得想起文安在东平府听来的传言,“有人为难你?”

    顾大老爷笑道:“怎么会呢?真是有部务。近来尚书大人在起草一份要紧的奏折,才叫我们几个信得过的帮着整理旧文书。母亲千万别多心。”

    于老夫人半信半疑,看着儿子眼圈发黑,身形也有些消瘦了,脸上似乎带着浓浓的倦意,不由得心疼起来:“公事再忙,也要保重身体,若是把身子熬坏了,又如何为圣上分忧?”

    顾大老爷忙应道:“儿子明白,母亲教训得是。”又问蒋氏:“怎么不见贤哥儿?”

    蒋氏正盯着余姨娘眼睛冒火,闻言忙答道:“我才回来,不知道详情,余姨娘说是到葛大人府上请教功课去了,今儿不回来吃晚饭,府里也不知有没有派人去请。”

    顾大老爷却不再问了。

    于老夫人再度皱起眉头:“便是功课再要紧,今儿也该让贤哥儿早些回来才是。那葛大人是什么来历?竟严厉至此?”

    顾大老爷忙道:“母亲误会了。这葛大人是国子监祭酒,是文贤的授业恩师,因明春会试前,文贤不便再去请教,因此儿子才想着趁眼下还未过年,让文贤多上门聆听葛大人的教诲的。这原是常事,文贤到了葛家,素来是晚饭后方回。”

    于老夫人不放心:“那可有人侍候他吃饭?”

    “母亲放心,葛大人家都会安排妥当,不会饿着人的。”

    于老夫人这才稍稍放心,只是仍旧数落儿子:“今儿本不该让孩子出门的”

    顾大老爷苦笑着应了。一顿饭平安吃完,于老夫人便急不可待地打发了孙女侄孙女们,只叫过儿子:“我有话与你商量。”

    顾大老爷也道:“儿子也正有要事要禀报母亲呢”眼角扫向长女文慧,眯了一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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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介绍:
可怜朱门绣户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生于望族,柔顺了一辈子,只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既然重生了,她就要坚强,彻底摆脱从前的噩梦!
可是,上一世错身而过的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生于望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于望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生于望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