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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京中变故

    第一百三十六章京中变故

    母子俩到了静室内,摒退左右,不等顾大老爷开口,于老夫人便急急开口问:“你在朝中果然顺利么?别拿什么尚书大人要起草要紧奏折的话来搪塞我,即便是要紧的大事,他自有亲信幕僚,哪里用得着你堂堂一部侍郎来替他整理旧宗卷?”

    顾大老爷一窒,默了一默,最终露出苦笑:“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儿子眼下在朝中处境倒还好,只是在部里艰难些。新任的尚书大人,原是右侍郎,与儿子素来有些不和,他新官上任,难免要立立威风,偏又没什么要紧公事,只好拿儿子当靶子了。不过他虽待人刻薄些,却不至于失了分寸,因此儿子只需多劳累些时日,过几天,等正经差事下来了,也就过去了。”

    于老夫人听了,却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模样:“你还要瞒我?既是原先的右侍郎,记得你曾写过家信回去,提起这位大人与你同榜出身,从年轻时一直斗到如今,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他既非世家出身,又不曾娶得贵女,不过是个破落户,能升到一部侍郎,已是祖上烧了高香怎的你们礼部尚书出缺,不是位居左侍郎的你补上,却落到了他一个右侍郎头上?”

    顾大老爷脸色一沉,这何尝不是他生平大耻?疏通了大半年,加上他几年来积的人脉,只要老尚书告了老,他几乎稳稳当当就能把这个位子弄到手的,没想到旨意下来,却便宜了对头旁人见了,虽没明说,只怕暗地里都在笑话他呢

    于老夫人看着儿子的脸色,也猜到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揉着额角,轻声道:“你妹夫那边……就没帮着说句话?我听说他如今已经起复了?”

    顾大老爷阴沉地道:“我也曾去托过他,本来谈得好好的,偏妹妹又闯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祸,妹夫也烦了,便连我们都疏远了,倒跟他那两个庶出的儿子十分亲近。”

    于老夫人顿了顿,缓缓放下手臂:“我们的三姑太太……又惹什么祸了?”

    顾大老爷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打老家那事以后,她回了京,挨了妹夫一顿教训,就一直安安份份地待在府里,偶尔过来说说话,也不过是聊些家常。只是后来……为着柳家那个大侄子的亲事,在外人面前说了些不妥当的话,回家就被妹夫数落了,她不服气,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逼得那孩子搬了出去,京里便有闲言碎语,说柳家容不得名正言顺的嫡脉后人,妹夫更生气了。接着……他家小儿子又出了点事儿,府里传言是妹妹下的手……”

    于老夫人脸色黑得十分难看:“出了什么事?怎会有这样的传言?”

    顾大老爷叹了口气:“说是原本给妹夫的次子东俊预备的点心,因他小儿子东乔嘴馋,先尝了一口,却中毒晕过去了,请了大夫来,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方才好了。当时除了两个孩子,碰过那点心的只有妹妹的一个陪房,因此无论妹妹怎么辩解,妹夫都不肯信。正巧,东宁那孩子因为病了几个月,身子虚弱,功课也荒废了许多,东俊却过了童生试,秋天正要下场一试,因弟弟中了毒,就耽误了。妹夫想必是在怀疑妹妹……”他没说下去,心里却在叹气。他这个亲妹子,是真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的,连他这个哥哥都不信,又怎能让妹夫相信呢?偏这回又有顾家的陪房被卷进去,连带的顾家人都处境尴尬,他也不很敢为妹妹辩解。

    “糊涂”于老夫人冷哼,“你妹妹若真做得出这种事,那个东行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她也就是嘴上坏些,哪里敢真下这样的狠手?东俊才多大?虚岁才十三能过童生试,已经是幸运之极,便是今秋真下了场,也不可能中至于那个东乔,虽还算勤奋,无奈天资愚钝,将来一个秀才顶天了。你妹妹早跟我提过,这两个庶子里头,也就是东俊有出头的希望。怕是有人见你妹夫一时生了你妹妹的气,便趁机使了诡计,拼着舍了一个前程有限的孩子,也要让你妹妹翻不了身呢如今看来,果然是好手段”

    顾大老爷吃了一惊:“这……不能吧?虎毒尚且不食子……”

    于老夫人冷笑:“下药时注意些份量,人是死不了的,好好养几年,也就没事了。事后还能得到你妹夫的怜惜,便是这辈子在科举上真没有出息,也能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而大的那个,则更能得到你妹夫的看重。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大老爷沉默下来,半晌,方才叹道:“只可惜没有证据……”

    于老夫人问:“那个陪房呢?她既在场,难道就真没看见什么蛛丝蚂迹?”

    顾大老爷苦笑着摇了摇头:“妹妹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命人将那陪房关起来,等妹夫从衙门回来后再问话,不料妹夫回府后拿人,却发现那陪房死了。因她是死在妹妹的院子里,看守的人也是妹妹派的,妹妹真是跳到淮江里也洗不清……”

    于老夫人默然:“好手段……”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死了便死了,既然孩子没事,又没人证明是你妹妹下的手,这事儿便先放着,过得几年,自然就淡了。你妹夫是个知礼的,断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休了元配嫡妻,又有东宁那孩子在,慢慢的,他就会回转了。眼下咱们需得提醒你妹妹,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更不要跟那个白姨娘母子三人对着干,省得惹恼了你妹夫若有闲功夫,先把自个儿的院子收拾干净是正理”

    顾大老爷一时没听明白:“为什么要收拾院子?”

    于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他才明白过来:“母亲是指……妹妹的院子……”于老夫人冷笑:“我白教养了你妹妹这么多年了”顾大老爷讪讪地:“妹妹……是过惯了舒心日子,才没提防……”

    于老夫人又揉上了额角:“妻妾之间,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哪里有真安分守己的?做正室的不拿出点手段来,只顾着在老家逞威风,或是在外人面前使心计,迟早要惹出祸事来你妹妹啊,就坏在太瞧得起自己了又太小看了别人,以为自己世家出身,又是明媒正娶,便不把小妾放在眼里,这回吃亏了吧?”

    顾大老爷沉着脸,道:“虽暂时没法子替妹妹洗清冤屈,但儿子瞧妹夫的意思……应该不会有大碍。这件事甚至没有传出去,若不是我们家的陪房死了,妹妹又惊慌失措,怕是连我都不会知道。如今在家里,也就是儿子跟余姨娘知情,可见妹夫还知道轻重。”

    于老夫人冷哼:“他柳家也要脸面的,真传出嫡母毒杀庶子的丑闻来,我们顾家固然丢脸,他也要得个治家不严的罪名他既是才得回圣上的宠信,又怎会在这当口叫人拿住了把柄?”略停了一停,才瞥向儿子,“你也长长记性宠妾灭妻,就是乱家的根源这件事你本不该让余姨娘知道,既然让她知道了,就该好生管束,别让她在人前胡乱说话”

    顾大老爷忙肃然起身,施了一礼:“儿子省得。儿子已经警告了余姨娘,不让她泄露一点口风。母亲放心,余姨娘知道事情轻重,便是不为儿子,也要为孩子们着想。”

    于老夫人神色放缓了些,女儿的丑闻关系到顾家女儿的名声,余姨娘为了亲生女儿文雅,想必是不会胡乱说话的,只是还要再敲打敲打,省得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拿定了主意,她又问:“你瞧着……你妹夫眼下对你的态度如何?不论这回升尚书的事,平日里……跟你可有生分?”

    顾大老爷略一沉吟:“儿子看着……倒还好。因妹妹这事儿……儿子不曾替她辩解什么,平日里待他又一向亲近,加上自打他挨了圣上贬斥,儿子虽也受了些连累,却没疏远过他,如今他起复了,儿子没得好处,也不曾有过抱怨。他心里有数呢,待儿子并无变化。”

    于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咱们顾家在平阳虽是望族之首,到了京城,还真没什么根基,若不是有他帮衬,你也没那么容易得到今天的位置。你妹妹那边已是靠不住了,只能由你出面,继续维持两家情谊,等东宁再大几岁,得了功名,仕途看好,你妹夫看在儿子的份上,自然就消了气。先前陪房里既然死了一个,你就让媳妇在家里好生挑一挑,挑个模样性情都好,行事也妥当的丫头,年纪要在十五到十八之间,送过去给你妹妹。对你妹夫,也不必瞒着,只当是赔罪就好。”

    顾大老爷有些意外:“母亲的意思是……”他有些迟疑,“怕是不成吧?别人不说,妹妹……就先恼了”

    于老夫人提高了声量:“就算恼了也要忍这是她娘家人”略缓了缓,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什么法子?事关子嗣,不管在哪户人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你妹夫不曾休了她,已是她的幸事。她还恼什么呢?若是这丫头侥幸,能得你妹夫开了脸,放在屋里,也比被那白姨娘得了专宠强若能有个一男半女的,东宁日后也有个臂膀。这都是你妹妹糊涂,明明桂香是她陪嫁,又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最是可靠不过了,生下了儿女,还不都叫她一声娘?偏她狠心,只留了一个丫头……”

    顾大老爷哪里知道这些内宅阴私事?只得含含糊糊应了,犹豫了一下,才道:“送丫头过去……怕是没什么用处。妹夫能不能看中,还是两说呢。母亲……儿子想起一件事来……您可记得,妹妹一直都在说,要把我们六丫头说给东宁?”

    于老夫人十分意外:“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说罢也露出了几分不满:“你妹妹就是太糊涂了怎么说六丫头也是她亲侄女儿她是知道内情的,怎的头一个变了卦?若不是她落井下石,族里看在柳家面上,也不至于对六丫头这样狠心……”定了亲的女儿,族人要处置也要看她未来夫家的脸面,当日文慧被罚得这样重,未尝没有柳家变相毁婚的缘由在。于老夫人在心里默默骂着女儿,对她的行事更加厌烦起来。

    顾大老爷便道:“儿子也是才想到的……听说六丫头在路上……知道太后要给三皇子和一众宗室子弟择配,便嚷着要嫁给东平王世子?”

    于老夫人眼眯了眯:“你听谁说的?”旋即反应过来,“是小七告诉你的?”

    顾大老爷算是默认:“还好文安告诉了儿子,不然真要坏了大事近日为着三皇子选妃之事,京里很是不太平,我们这样的人家,正要躲着些呢,那丫头偏要主动靠上去真真是气死人了早知如此,儿子便不该让她回来”

    于老夫人听着很不高兴:“怎么?亲生的骨肉,你也要舍弃么?你这也算当爹的?京里怎么不太平了?不是说已经内定了郑家小姐?今日郑小姐到码头上来接六丫头,我听得清楚,她连宫规礼仪都学了半年了”

    顾大老爷道:“郑贵妃的意思,自然是要选郑小姐,三皇子的心思没人知道,但他素来孝顺,想必也是这个意思。朝中赞成此议的官员不少,但太后那边却有不同的想法。太后觉得郑家外戚势大,不利朝中平衡,又嫌郑家小姐性情不够稳重,便看中了东阳侯杜家的小姐,另外沪国公阮家、周家、刘家、陈家等一众亲贵之家的小姐,也都在应选之列。圣上还未表态,但是……很有可能会偏向太后那边……这就算了,可这两日,宫里居然又出现了新的传闻,东阳侯杜家的小姐,最后就算不能成为三皇子正妃,也很有可能会被指给东平王世子为妻……”

    于老夫人听得目瞪口呆:“东阳侯是什么人物?怎会让自家女儿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顾大老爷叹道:“东平王世子天天在太后跟前凑趣,求太后答应……太后似乎有些松动了,朝中是一片混乱啊御史、清流恨不得咬那位世子的肉,偏又碍着太后大寿将至,不敢闹大。这种时候,若咱们家六丫头嚷出去要嫁东平王世子……儿子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于老夫人脑中同样一片混乱,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想了想,她沉声道:“既如此,咱们尽快把六丫头许人吧在来的路上,我已经看好了一户人家……”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顾大老爷打断了:“儿子已经听说了,罗家离得太远,儿子觉得……柳家更合适既然妹妹已经失了妹夫的信任……”他看向母亲,“为了两家情谊不再受损,只能再嫁一个过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桩婚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四桩婚事

    于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有些意外:“你怎会……”旋即想起了文安,便淡淡地道:“又是小七跟你说的吧?在路上他已经跟我提过一回,但说实话……”她顿了顿,“柳家虽好,还是不如罗家。你只道罗家离得太远,却不知远有远的好处。正因为归海城离京城与平阳两地都远,消息没那么容易传过去,罗家就不会知道六丫头那件事。这对六丫头,对咱们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罗家虽说是皇商,不如官宦人家体面,但地位稳固,在宫里也颇有脸面,家资富足,罗明敏那孩子也是个性情豁达的,配六丫头并无不妥。”她看向儿子,希望他能体会到自己的苦心,“我是考虑再三,方定下了罗家。六丫头是我的嫡亲孙女,我只会为她着想,其他身份体面……都在其次”

    顾大老爷心里有些不自在,母亲这话……倒象在暗示他为女儿择婿,只看中身份体面,却不为孩子着想似的。想起文安提的理由,再想想近日来柳妹夫对自己的态度……他还是开了口:“母亲选的人家,自然是妥当的。孩儿只是觉得……那罗家又不曾提过要向文慧提亲,反倒是……对文娟侄女更看好些,大概也是觉得齐大非偶。他家孩子再好,毕竟是白身,父兄身份又不显。咱们提了文慧,他们心里怎会不起疑心?且离得远的人家,反倒会派人来打听姑娘的名声性情,若叫他们听到些风声,反倒不好了。亲事不成,文慧的事儿反而传到千里外的归海城去,更可怕的是,罗家生意遍布天下……”

    于老夫人脸色一变,不由得犹豫起来。她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以罗家的家世,能得侍郎千金下嫁,即便欣然应承,心里也会思量几番吧?她一心想让孙女儿嫁人后生活富足,又不受流言所累,连孙女婿的人选,都特地挑了在民风开明之地长大、本性又豁达的人,可罗家毕竟是世代皇商,最是精明,哪里这么容易瞒过去?平阳城里就有罗家的商行,不知当时是否听过些风声……

    看着母亲脸上的神色变幻,顾大老爷知道她已经动摇了,忙加紧道:“柳家虽说知道内情,但毕竟与我们家是至亲,东宁与文慧又是从小一处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感情融洽,不论文慧眼下怎么想,只要过了门,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那件事……虽说是她一生的污点,但若嫁的是东宁,便没了后患。儿子寻思着,等东宁有了功名,便给他谋个清闲的外缺,让他们到远些的地方过几年逍遥日子,再回京里来。到时候,当初的知情人也该把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两个孩子有了儿女,文慧的地位也更稳固。”

    于老夫人皱眉:“你这主意虽好,就怕柳家不答应。你方才也说了,你妹妹如今在家处境不佳,你妹夫对咱们顾家……未尝没有几分疏远之心,只怕未必愿意再娶一个顾家女呢更别说六丫头出了那件事,他想来是知道的。”

    顾大老爷忙道:“话虽如此,但儿子听闻外甥为着妹妹要另行择媳之事,大病了一场,如今连功课都荒废了,妹夫为此很是生气,偏东宁那孩子身子弱,他又不敢下狠手教训,怕将孩子打坏了。如今我们只说称了东宁的意,让他娶文慧,他自然不药而愈。况且妹夫既是知情的,也当明白文慧当日并未吃大亏,为了孩子,还是很有可能会应承的。”

    于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那就你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吧。也别把话说得太明白了,万一他不肯,事情就没了转寰的余地。”

    顾大老爷点头:“母亲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他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如今六丫头似乎有些执拗了,就怕她听说了这事儿,犯了牛性,会故意坏事,还请母亲多多训诫。”

    于老夫人淡淡地道:“事情还没成呢,告诉她做什么?只管瞒着她,等亲事定下来了,再跟她提不迟。这事儿你也别跟你媳妇说,她最是耳根子软,万一不慎泄露了口风,反倒麻烦了。不过余姨娘那里你最好也别提,省得她坏事”

    顾大老爷笑道:“母亲放心,余姨娘向来懂分寸,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胡言乱语的。”顿了顿,“其实……在知道文慧的心思之前,儿子本来是打着别的主意,想把文雅嫁到柳家去的。”

    于老夫人讶然:“文雅?嫁谁?她虚岁才十二,上头还有几个姐姐呢,你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顾大老爷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妹妹正因她不中用,儿子怕与妹夫生分了,想起他家小儿子东乔病了这一场,身体受损,比常人要弱得多,日后怕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因此儿子就想着……若是咱们家嫁一个女儿过去,也算是弥补了妹妹的罪过。文雅平日也常上柳家,妹夫是见过的,也有几分意动。她只比东乔大一岁,两人都是庶出,倒还配得。但如今有了文慧,这事儿就无须提了。”

    于老夫人皱皱眉,心里对余姨娘生出了几分提防。文雅是庶出,日后的亲事再好也有限,但若嫁给了柳家极受宠的白姨娘生的幼子,明面上又吃了亏,日后柳家说不定就叫余姨娘母子拉拢过去了媳妇危矣

    想到这里,她便沉下脸来:“说起咱们顾家与柳家的亲事,不是还有一桩么?你妹妹就没跟你提过?”

    顾大老爷愣了愣,才慢慢地想了起来:“母亲是说……六房的九侄女跟妹夫那个大侄儿的婚事么?虽说先前您在信里提过,但儿子跟妹夫谈起时,他似乎并不知情。”顿了顿,“为此他又跟妹妹生了一场气……”

    于老夫人冷哼:“所以说你妹妹糊涂这桩亲事是我替她拿的主意,当时六房还不曾过继嗣子,族产也仍在公中,九丫头一个独生女,上无父母庇护,下无兄弟扶持,只有一个祖母,年纪又大了,还好她本身有些才干,管得家,也守得业。我见她模样性情都好,你七弟生前又有举人功名,与柳家那孩子是配得过的。若是亲事成了,柳家那孩子虽能得一位贤妻,却没有妻族助力可依,日后对你妹妹妹夫和东宁一家子都有好处。你妹妹原本答应得好好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居然反口不认了亏得我在你六婶跟前替她遮掩。这回六房也是拿定了主意,要把事情明白定下来,省得日后说不清,才托了我的。明儿你就捎信给你妹妹,我不管她是什么想法,务必要将亲事定下不可再有反复了”

    顾大老爷问:“六房如今不是有了嗣子么?是否有碍?”

    于老夫人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孩子,身子又弱,能不能养大还是另说。便是真的长大了,有了出息,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只是六房有了嗣子,便能讨回族产,九丫头多了一份嫁妆,倒便宜了那柳东行。但也不算什么,他要考武举,从军中出仕,六房帮不了他什么忙的,只怕反要靠他照应呢”

    顾大老爷笑道:“既如此,这亲事也没什么要紧,改日儿子得了闲,便跟妹夫提去。他想必也乐见这门亲事做成呢”不过他笑完又道:“虽说如此,但一个是隔房的侄儿,一个是隔房的侄女,说是柳顾联姻,到底不如自家儿女可靠。妹夫那边,对那个侄儿也有些隔阂,咱们想要继续与柳家交好,还是要靠文慧这门亲事。”

    于老夫人叹道:“既如此,你就早日跟你妹夫把婚事说定吧。早日把六丫头嫁出去,我也少操点心。这大半年里,我真是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顾大老爷笑了,忙给母亲倒了杯茶,方才退回原座,道:“说起婚事……儿子还有一件要紧事要请母亲示下。文贤如今也大了,明年春闱,把握也很大。到时候他就是个官了,婚事还是早日办了的好。母亲既然在京,怎么也得喝了长孙媳妇的茶才能走呀”

    于老夫人抬眼看了看他:“当然要喝的,我又不是只住三两月便回去了。”

    顾大老爷惊觉失言,忙笑道:“那是自然,怎么也得住上几年也让儿子好好尽尽孝心。”

    于老夫人盯了他一会儿,神色方才缓和下来:“既然你提起了贤哥儿的亲事……那是不是也看准了人家?早年为着贤哥儿娶媳妇,我催过你好几回,你总是说不急不急,功名要紧……眼看着贤哥儿都及冠两年了,还不曾娶妻,叫人看着也不象……”

    “是是……”顾大老爷自然不敢多加解释,只含糊道,“毕竟是咱们顾家的嫡长媳,轻忽不得。儿子也是慎重起见,方才拖了这么久。”

    于老夫人心知肚明,儿子分明是待价而沽呢只是不好当面落做了官的儿子脸面,便顺着他的口风问:“是哪家的小姐?”

    “就是葛家的”顾大老爷忙道,“国子监祭酒葛大人的千金,今年十六岁,知书达礼,向有贤名。葛大人也十分欣赏文贤的才华。儿子估计有**分把握。葛家原是山东士族,世代书香,葛夫人也出自诗礼之家。虽说算不上高门大族,但葛大人在国子监多年,桃李满天下,在士林中名声极好,文贤有了这样的岳家,日后在仕图上能得不少助力。”

    于老夫人皱了皱眉,国子监祭酒,这样的人家官位未免太低了。文贤是顾家嫡长孙,无论样貌才学品行都是出类拔萃的,便是公主都可尚得,偏偏挑了几年,却选中了这么一个妻子。她有些不满意。

    不过,正如儿子所说,葛家的背景与人脉对文贤日后的仕途极有利。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已经拿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寻个机会,让我见见这位葛小姐。若是不好,我可是不答应的”

    顾大老爷笑着应了。他早已让余姨娘悄悄见过这位葛小姐,对她十分有信心。

    母子两人商量过这几桩婚事,便打算明后日寻机去探柳复口风。顾大老爷又道:“事情暂时还是别太张扬的好,哪怕是九侄女跟柳家大侄儿的事呢。如今为着太后要为孙子侄孙们择配之事,宫里虽未下拣择令,但各亲贵世爵之家或官宦人家都不再为女儿议亲了,毕竟太子妃、世子妃只在几位名门淑媛中挑选,但良娣、孺子等却也缺人呢京中人家都歇了说亲的心思,咱们若大张旗鼓的,反倒显得轻浮了。”

    于老夫人才到京城,对京中局势不大了解,见儿子这么说,也就应了,心里盘算着要叫几个人去打听消息才好,不然两眼一摸黑的,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就在母子二人在静室里议定诸事之际,文怡与姐妹们在正院里,已经见过了晚归的大堂兄文贤。

    文贤生得一表人才,五官端正,眉目间淡淡的,有一种清雅之极的书卷气,却又带着几分漠然。他个子高挑,身材有些瘦削,但并未给人文弱之感,一举一动,优雅之余,又带着利落。

    他先拜见了久别的母亲,又问候了弟妹,着重问了弟弟的功课,然后淡淡地扫视文安脸上的疤痕,轻描淡写地道:“用过药了?还有些印子,改日请位太医来瞧瞧。”

    文安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有些扭捏:“不用了……我得了两瓶极好的药,已经好多了……等用完了再说。”

    文贤点点头,也不多谈,便转向堂姐妹们了。文慧见他没往自己身上多看,有些不忿:“大哥大半年不见,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却只顾着小七……”

    文贤看了看她:“我瞧着六妹妹气色很好呀,难不成是我眼花了?你其实身上不好?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屋里歇去”

    文慧气急,跺脚嚷:“大哥”文安嗤笑一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六姐姐好得很,大哥不必担心,我这半年要养病,倒把功课耽误了,大哥若有空,给我讲讲书吧?”

    文贤应了,随便说了几句话,便要告退,说是要去拜见祖母与父亲,只带走了文安。文怡姐妹等起身送他,只有文慧紧紧抿着嘴,坐着不动。

    蒋氏已是累极,正要打发女儿侄女们回房去,却见一个婆子脸色古怪地进来道:“太太,舅老爷送了表小姐过来,说是升了官,要到外地赴任,不便带女儿前去,便想让表小姐在府里暂住呢。”

    蒋氏瞪大了眼:“什么?现在吗?”

    (也许还有第五桩?)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灵通

    第一百三十八章小灵通

    文怡坐在边上,看着蒋氏的脸色一下变了,有些不解。不过这大晚上的,那舅老爷忽然把女儿送了过来,也委实有些古怪。

    文慧却是喜出望外:“母亲,瑶妹妹能来是好事呀我正想着跟您说,明儿一早就派人去接她来呢”又转向那婆子:“表小姐眼下在何处?在前头么?混帐东西怎敢如此怠慢?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那婆子脸色有些难看,犹犹豫豫地看向蒋氏。文慧脸一沉,欲向母亲告状,却发现了她脸上的异色,察觉到几分不对:“母亲?您怎么了?”

    蒋氏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她瞥了那婆子一眼,“古嬷嬷,舅老爷是怎么说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怎的这会子送人过来?”

    那古婆子忙道:“舅老爷只在门口打了个转,交待一声就走了。说是上头旨意早就下了,他明儿一早开了城门就要出发,怕到时候来不及,便趁着如今还不算晚,先把表小姐送过来。眼下是蒋家管家和表小姐的奶娘陪着表小姐在外头候着,小的得了消息,不敢怠慢,便先来禀报太太。这会子怕是正经报信的人已经到门口了。”

    正说着,果然便有一个媳妇子过来禀报:“太太,蒋家舅老爷送了表小姐过来,正在前院花厅上坐着。姨娘遣人来问要不要收拾客房,请客人先住下?”

    蒋氏脸色都黑了:“这又干余姨娘什么事儿?她怎会知道的?”

    那媳妇子低头恭顺答道:“先前因太太不在家,家里的事都是姨娘管着,今儿事多,想必是还未来得及交接。姨娘也是怕怠慢了表小姐。”

    蒋氏死盯了这媳妇子几眼,方才道:“去告诉刘嬷嬷,让她接表小姐进来”等那媳妇子领命去了,便立时转向古婆子:“舅老爷升了什么官?怎会走得这样急?又不带女儿上任?”

    古婆子便道:“舅老爷升了锦南知州,早在月初便捎过信来,说是旨意下得急,腊月就该到任,若拖到年后,已是迟了。舅老爷这几日几乎天天派人过来问太太回来了没有,想来也是着急。但舅老爷为何不愿带表小姐上任,小的就不知道了。”

    蒋氏的脸色缓和了些。她这个弟弟,原是庶出,若不是嫡亲的兄弟都先后没了,只剩下这个庶弟,她也不至于在婆家这样受气只是这个弟弟学问平平,又不会来事,自打中了同进士,十几年了,还在六部做着清闲差事,如今总算放了外任,做了一地父母,偏又是锦南那不过是个散州,又不富庶,知州虽是从五品,跟知县有什么区别?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急着在赴任前将女儿送来,还会有什么原因?不外乎侄女儿的婚事罢了蒋瑶年近十六,已是适婚之龄,偏弟媳早逝,弟弟又不曾续弦,家里连个体面些的良妾都没有,只有两个丫头出身的婢妾,到底上不得台面,就把侄女儿的终身给耽误了,送到她这里,是想借她之助,谋一门好亲事呢蒋氏想起早年间弟弟透露过的口风,眼神便暗了暗:她家贤哥儿如此出色,怎么可能娶个小官的女儿?真真是痴心妄想她头一个就不答应

    就在蒋氏在心里忿忿之际,文怡姐妹等人已从文慧那里听说了这位“瑶表妹”的身世来历。原来她是蒋氏庶弟的独生女儿,芳龄十五,自小便常与文慧在一处玩耍,用文慧的话来说,是个极伶俐又极讨人喜欢的女孩儿,模样也清秀。文慧似乎对这位表妹的到来非常期盼,只是当听到文娟说:“她这是要过来长住?难不成要住上三年?”她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抿嘴道:“我知道了,小舅舅是想让母亲给瑶表妹说门好亲呢。京城总比锦南州强。那里能有什么好人家?”

    文怡心中一动,想起前世去过的锦南州,其实离青州城只有几百里路,靠近大山,稍稍偏僻了些,也算不得富裕,但因为紧挨着郑王的封地,竟有两个驻军所——其中一个大概还要过两年才会出现。前世郑王除藩后,合家迁往京城,原本的王府属官与亲卫,全都归入了锦南州。当时,那里的知州似乎就姓蒋……

    这位知州大人在锦南州待了近十年,从来没挪过位置,一直考绩平平,却在新君登基后,上本参奏郑王的种种不法劣迹,是新君削藩大计里的功臣之一,没两年,便升了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文怡随师傅师姐经锦南州北上京城,正遇上他离任,亲眼目睹过他的排场记得当时围观的百姓曾言,这位知州大人虽算不上什么青天大老爷,也没什么过人的功绩,但治下还算宽和,还有个绰号叫“蒋木头”。

    莫非这位蒋知州,就是文慧的舅舅?文怡对即将进门的这位蒋小姐,生出了几分兴趣。

    不一会儿,刘嬷嬷便领着一个少女进来了。

    那少女十五六岁年纪,身量中等,略有几分丰满。她穿着水红色的袄儿,湖水绿色百褶裙子,外头披着青呢斗篷,头上简单地挽着鬏儿,戴了一顶小小的珠冠,两边耳坠子都是小小的珍珠儿,与那珠冠倒是极相配的,又不显富贵气。她本就长了一张苹果般的圆脸,两只大眼睛,左边脸颊一笑便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明明五官只是清秀,却让人一见便觉得讨喜。她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文慧,边脱斗篷边冲后者眨了眨左眼,接着上前向蒋氏请安问好,还道:“父亲一直盼着您回来呢姑妈,您这一路可顺利?听说表哥表姐都病了一场,真叫人担心,如今看到表姐气色这样好,侄女儿总算能放心了。”

    蒋氏原本是板着脸的,听了她的话,倒缓和了几分,淡淡地道:“我们都好,你父亲有心了……他升了官儿,原是好事,只是不该连夜将你送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蒋瑶带着一抹羞红,低头小声道:“父亲说,他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上头催得紧呢……他嫌我是女儿家,会拖他后腿,不让我跟去……还说若我也走了,家里的田地庄子就没人照管了,他不放心呢……”

    蒋氏一听忙道:“荒唐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什么?他居然把家里的田地庄子交给你管了?也不怕你把蒋家的基业都折腾光?”

    蒋瑶扭捏地道:“侄女儿在家时……也曾帮着管过……收收租子看看账什么的,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蒋氏瞪她一眼,“你当管家是这么容易的事么?到底是没娘的孩子,不知道轻重你把那些产业都交给我,我替你收着,等你父亲回来,再交还给他,省得你把蒋家家业败了”

    蒋瑶小小声“哦”了一句,答应明日开了箱子,就把账本送过来。接着,她就将目光投向了文慧,抿嘴笑了笑。文慧笑着走上来拉起她的手:“我都有大半年没见你了,瞧着你又长高啦只是你怎么穿成这模样?这珠冠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你戴这劳什子做甚?”

    文怡瞥了蒋瑶头上的珠冠一眼,觉得跟自己在青州时得的那一顶有几分象,只是珠子要少得多,款式也比较简单。她紧了紧手帕,决定不把文慧的话放在心上。

    蒋瑶却笑道:“表姐觉得不好看么?现如今京里就数这珠冠最时兴呢只是咱们家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爹也不肯给我置办十分贵重的首饰,我只好拿这个应付了。可不敢跟万贵人在重阳节宫宴上戴的那一顶相比,听说那一顶珠冠,用了九百九十九颗上等米珠呢我这个虽不算好,但在那些千金小姐们面前,还算能见人。”

    文慧闭了嘴,她离京大半年,对京中的时尚并不清楚,却又不希望在表妹面前露怯。她将眼光投向蒋瑶穿的衣裳,发现那裙子是冬天很少人穿的湖水绿,再看那水红的袄儿,远看没发觉,走得近了,才看到上头带了万字不到头的隐纹,闪着珠光,绝不是寻常料子。莫非京中现在流行珠冠、万字纹与湖水绿的料子?她用眼角瞥向文怡,想起在青州时罗家二爷送来的那些礼物,心里有几分后悔,当时不该这么爽快地全都送给了堂妹。

    文怡发现了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但见文娴招呼自己与文娟上前与蒋瑶见礼,便也跟着去了。

    蒋瑶很快就与几个“表姐妹”熟络起来。她礼数周全,言行举止略带了几分拘谨,但并不显得小家子气,又时不时露出几分羞涩来,倒让文娴文娟都生出了亲近之心。只有文怡觉得好笑,那位有“木头”之名的蒋知州,倒是生了个有趣的女儿呢。

    蒋氏原本累极,不知何故又振作了精神,连声吩咐丫头婆子去把蒋瑶的行李送到正院里来,也不让人收拾客房了,给文怡姐妹几个备下的院子,后头那一进倒还空了一个厢房,只要略添几样东西,就能住人。于是蒋瑶就被打发去与文怡姐妹同住。

    不过文慧似乎久不见表妹,十分想念,立时便要带她回自己的院子,声称要与她“秉烛夜谈”。蒋氏劝了好久,文慧才勉强作罢,但晚上临睡前还是到蒋瑶房间里聊了许久方才离开。

    等到文怡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正忙着梳洗时,便听到丫头们说,文慧一大早就来了,去了蒋瑶的屋子。

    文怡有些吃惊。以文慧的性子,居然会如此想念蒋瑶,叫人不敢置信那位未来的皇后郑小姐倒还罢了,在途中也时不时听文慧提起,但这位蒋表妹,她分明就没怎么挂念过,怎的忽然这般难分难舍了?

    文怡带着几分好奇心,梳洗完毕,进了后院。她听到蒋瑶房里叽叽喳喳地,十分热闹,连忙走过去,见文娴坐在离门口不远的椅子上,正看着妹妹们笑。她打了声招呼,然后扭头去瞧正围着茶桌说得兴起的几个女孩儿。

    文娴起身迎她:“九妹妹来了?你也来听听吧,瑶妹妹说得怪有趣的,原来京里有这么多讲究,咱们也长长见识。”

    文怡冲她笑笑,便跟着听了起来。

    原来蒋瑶正在说京中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一些“典故”。上到宫妃的穿着打扮、最新爱好,下到官宦千金圈子里流行的脂粉首饰、衣裳料子,还有几位公主郡主开了几次诗会、赏花会,以及几家公侯府第何人过生日时摆了几桌酒,席上有什么新鲜菜式,还有京中几大戏班子新排的戏码,或是为了九月万寿节时来京为皇帝贺寿的外邦使者带来的宝石香料……林林总总,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文娴在文怡耳边抿嘴笑道:“从昨儿晚上,她们就在聊这些了。我还道六妹妹怎么就爱缠着蒋妹妹不放呢……”

    文怡看向蒋瑶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惊异。这个蒋瑶,平日里看着总是带着几分羞涩,让人万万想不到,居然是个说故事的好手

    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蒋家舅老爷才升上知州,不过是从五品,在地方上也许有些体面,但在京中似乎还未入流他的女儿,怎会对宫妃与权贵之家的事如此了解?

    蒋瑶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灌了半杯清茶下肚,见文慧还要再问,便笑着求饶:“好姐姐,且让我歇一歇吧我已连续说了半个时辰了一大早的,也该去向姑父、姑妈请个安,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太失礼了?”

    文慧有些不甘心地道:“那好吧,咱们先去给母亲请安,然后接着说。”

    蒋瑶暗暗松了口气,便起身笑着拉过文娟,一同出门。文娟虽与文慧不和,但跟蒋瑶却是一见如故,因为有后者在,今天早上居然还未跟文慧拌过嘴她拉着蒋瑶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你说的真有意思,可惜……我们只能听着好玩,却不能亲身经历呢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到那些什么王府啊公主府之类的地方瞧一瞧就好了。”

    蒋瑶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当我真能有那个脸面么?还不是托了郑家姐姐的福?她与表姐最要好,连带的我也沾了光。她有闲心时,便会捎上我,让我也见见世面,认识几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若真想去,再过不久,路王府便要宴客,京中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人家都要去的。你求一求姑妈,便也能跟着去了。”

    文娟还未说话,文慧就先两眼发光地拉住她:“你说什么?路王府今年又要大摆宴席了么?是不是宗室王公之家的子弟都要去?”

    文怡停下脚步,微微皱了皱眉。

第一百三十九章 茶会帖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茶会帖子

    文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与长房一路北上,路上耳闻目睹,自然知道文慧如此兴奋,是为了什么缘故。她瞥向文娴姐妹与蒋瑶,以及周围随行的丫头们,便看到人人都带着讶异之色,唯有踏雪脸上微微露出几分不自在,可见也是心里有数了。

    她淡淡地制止了文慧接下来的话:“六姐姐,这话不是我们该说的。”文慧不耐烦地扭头看她,与她对视一眼,愣住了,随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支支唔唔地说:“路王府每年的宴会都非常盛大……来的贵人也多,我不过是……想见识一番罢了……”

    文娟原本面露诧异,闻言便扑哧一声:“六姐姐,亏你在家里时,还见天儿向我炫耀,说你日日都在跟什么金枝玉叶、宗室贵女说笑玩耍,现在可露馅儿了吧?”

    文慧的脸一下涨红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要反刺回去,却听得蒋瑶忽而开口道:“十妹妹,话不能这么说,路王府的宴席,便是宫里的贵人们,也能津津乐道上一年呢”她把缘由细细说来,“路王爷原是先帝的长兄,因为沉迷于诗词歌赋,一直被誉为才子皇子,在先帝时主持过几年礼部,也管过几年宗室,但当今圣上登基后,他便一直闲赋在家,也不去就藩,甚至将藩地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官府的人,自己只顾着在京里吟诗作赋,悠闲度日。因他是个爱好风雅之人,每年四季,都会在王府里大开宴席,遍请京中宗室王公子弟,或是有才名的青年才俊。而路王妃,也会在同一天邀请官宦亲贵人家的女儿去王府花园开茶会。据说,不论是前头的宴席,还是花园里的茶会,喝的茶,吃的点心菜肴,全都是世人没见过的珍稀之物。若能得到王爷王妃的赏识,前去做客的青年才俊就有机会获得王爷私藏的古人名家字画、古籍珍本,姑娘们也能得到王妃的赏赐,而且……”她故意顿了顿,含笑瞥了众人一眼,“而且王妃还会为她做媒,说一门好亲呢”

    在场的女孩儿都未出阁,闻言不由得红了脸。文怡则笑道:“这路王爷与王妃多大年纪了?怎会有这样的爱好?”这不是变相的相亲么?

    蒋瑶红着脸吃吃笑道:“不过是个噱头罢了。太后除了几家常走动的亲贵之家,便不怎么见外人。京里有些头脸的人家,互相有了结亲的意思,求不到太后赐婚,得个王妃做媒,也是极有脸面的事。路王府的宴席已经开了二三十年了,到了日子,连宫里太后、皇后并诸位娘娘们都要遣人去打听呢京里的人家,但凡是有些门路的,无不想尽办法讨一张帖子,要知道,能得路王妃一句夸奖,任是谁家的女儿,身价都不同了呢”

    文娟好奇地问:“你也去过?”若是身为知州之女的蒋瑶都能去,那自己是侍郎的侄女儿,是不是也有机会?

    蒋瑶继续红着脸道:“去年曾敬陪末座,只是远远地见过王妃,并不曾得她青眼。惭愧……惭愧……”

    文娟大为羡慕:“若我能去,就算离得远些,也甘心了”

    文娴轻笑:“瞧你这模样,若只是离得远远的瞧上一眼,那去没去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过是茶会罢了,妹妹说这样的话,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话不是这么说的。”文娟道,“能到那种场合上见识一番,日后回了家,跟姐妹们说起,咱也能威风一把。”

    文慧睨了她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

    文娟有些气恼:“你不也心心念念盼着要去么?这会子装什么装?”

    文慧双眼一瞪,文娴便头疼了,正要开口劝和,蒋瑶却忽然插嘴道:“十妹妹,你可别小看了表姐,她从十二岁起,便年年都去的,是老资格了。路王妃不但夸过她美貌,还赞过她的才学和棋艺呢”说罢用羡慕的眼神望向文慧:“我去年是托了表姐与郑姐姐的福,才能陪着到路王府逛了一圈,喝了杯茶,吃了块点心,见识了几位名门闺秀的优雅风度,这对我而言,已是天大的福气了但表姐却是茶会的常客,果然不是我这样的平凡之人可比的……”

    文慧听了,心头怒气全消,瞥向文娟的目光,便仿佛在说:“我这样惊才绝艳之人,不屑与你一介平凡女子计较。”嘴里还故作谦虚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路王妃是个极和气的人,最喜欢性情伶俐聪慧又不失礼数的女孩儿,自打小时候见过我一次,便一直极宠我,每年茶会,都要送帖子来。只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自去年冬天起便一直卧病在床,去年的赏梅会也没开成,我还当今年不会有了呢,没想到又要开了,路王妃可是大好了?”顿了顿,脸色有些异样:“瑶表妹,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事儿?这可是大事”

    蒋瑶慌忙道:“对不住,表姐,我不是有意的。路王妃身子已经大好了,这事儿京里无人不知,我听你说你一回来就见过郑姐姐了,还当她已经告诉你了呢”说罢稍稍带了几分委屈地说,“今年的赏梅会……我早就求过郑姐姐,只是她不肯带我去……后来还是林家的玫儿姐姐给我捎了帖子来,我才能去的……”

    “林玫儿?”文慧挑挑眉,“原来是她,你几时与她这么熟了?”

    蒋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几个月前我在李小姐的生日宴上遇见她,帮了她一点小忙,以往那点小误会就都过去了。她偶尔也会请我去说说话,有时候路王府的小郡君也会过来。”

    文慧心里有些不自在。她与林玫儿不过是泛泛之交,但因为郑丽君不喜林玫儿那种安静端庄的性子,她也就疏远了对方,却没想到一向只是自己小跟班的蒋瑶居然会与林玫儿交好。后者与路王的孙女暖郡君是闺中密友,蒋瑶认得这么一位朋友,不用靠自己和郑丽君,就能得到路王妃的茶会请帖,这让她心底发酸。离京大半年,这人事物怎的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连大哥对自己也冷淡多了,父亲更是正眼都没瞧过自己

    文怡看着文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看向蒋瑶的目光似乎带了几分恼意,而后者却被文娟缠着,问起那位林小姐与路王府小郡君的事,并未发觉。她想起方才,文慧文娟几次有争吵的倾向,都是因为蒋瑶忽然插话而平息下去的,若说都是巧合,她实在不肯相信。看来这位表小姐,也过得十分不容易。文怡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开口帮忙:“咱们在这里耽搁不少时候了,再不去向大伯母请安,只怕就要迟了。”

    众人这才惊觉,忙停下了闲聊,齐齐往正院走去。

    给蒋氏请过安后,女孩儿们便被打发到暖阁里喝茶说话。蒋氏忙着与余姨娘交接管家事务,一时顾不上这些小辈。文慧一坐下来,便闷着不开口。蒋瑶觉得有几分不对,嘴里与文娴文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眼睛却悄悄往文慧那边瞄。

    过了好一会儿,文慧听着蒋瑶说起几位新进京的高官权贵夫人及小姐的性情与喜好,稍稍有了几分兴趣,脸色才缓了过来,等她说完了,便开口问:“这么说,你见过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的几位小姐了?如今外头都在传说,她们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来的,可是真的?”

    蒋瑶笑道:“这种事我如何知道?但我听阮家两位小姐的意思,还有玫儿姐姐的口风,多半只是谣传罢了。倒是东阳侯家的小姐,太后很是看好呢,说她端庄娴静,又知书达礼,气度雍容,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文慧响亮地冷笑一声:“谁家女儿不是端庄娴静、知书达礼?她家倒也好意思放出这样的风声来谁不知道三皇子已经定了丽君为正室?”

    蒋瑶有些迟疑:“东阳侯杜家倒是避着这种话的,只是外头传得厉害罢了……况且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听说……太后一直不喜郑姐姐,嫌她平日……交游太过广阔了……”

    文慧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从小认得人多罢了,托了丽君的福,三皇子也认识了不少青年才俊呢太后有什么可嫌的?东阳侯家的那一位……”她几乎要露出不屑之色来了,“还跟东平王世子扯不清呢”

    文娴姐妹都被她吓了一跳,文怡忙道:“六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东平王世子想娶哪家姑娘为妻,都与我们不相干”

    文慧瞪了她一眼:“怎么不相干了?你分明知道……”

    “六姐姐”文怡再度打断她的话,“现下可是要紧时候请谨言慎行”

    文慧张张嘴,忽然记起她先前提过太后要从京中名门闺秀里择选孙媳,又想起母亲的几次劝说,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你说得不错,我当谨言慎行,免得事情出了差错”便起身往外走,向蒋氏道:“母亲,听说路王府不日就要办举赏梅会,往年王妃总会送帖子过来的,今年没有么?”

    蒋氏还未回答,余姨娘便道:“六小姐放心,你先前不在京中,路王府是知道的,想必等王妃听说了你回来的消息,便会送帖子来了。”

    文慧心中一喜,却没给余姨娘半个好脸色,自顾自地粘上蒋氏:“母亲,茶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的衣裳大都旧了,您匀我几个针线好的丫头,照着京中时兴的样式,给我做几件新衣裳吧?我都大半年没在京里出现了,定要压倒众人”

    蒋氏爱怜地摸摸女儿的脸:“好,就依你,正好快过年了,咱们也该添几样新首饰。”

    余姨娘安安静静地退下了,蒋氏与文慧都没理她,径自高高兴兴地说起要打什么样的首饰,做什么样的衣裳,几个大丫头也跟着凑趣。

    文怡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重新回到桌边坐下。她庆幸文慧并未在姐妹们跟前提起与东平王世子的纠缠,但随即又发起愁来。既然路王府那宴席,会遍请京中宗室王公家的子弟,东平王世子自然也不例外。文慧是茶会常客,万一在王府里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岂不是糟糕至极?

    她在心里暗暗叹气,无意中一抬头,却怔住了。坐在对面的蒋瑶,露出了与平日性情不大相符的慎重之色。她眼角瞥向文慧的背影,神色间带了一丝疑惑,还有一丝警惕。这时候的蒋瑶,哪里还有半分羞怯怯的模样?

    文娴文娟正凑在一处说悄悄话,因此无人看到这一幕。

    蒋瑶回过头来,眼神清明,对上文怡的眼时,略有些意外地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笑了,笑得风清云淡。等她低头喝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恢复了那抿嘴笑得甜蜜的小女儿态,凑近了文娟,再次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

    文怡端起茶杯,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果然,这位蒋表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过了两日,罗四太太派人送了信来,一方面是给文怡送了几样衣料,另一方面则是来通知认亲宴席的日子。因罗四太太要赴沪国公府的宴席,日子便定在了五天后,正好是路王府茶会的前一日。

    文怡不在乎路王府的茶会,她上京来并不是为了“见世面”的。于老夫人前一天晚上已经叫了她过去,暗示了三姑母柳顾氏近日身子有所好转,已经派人过来给母亲请了安,只等身体再好些,便会亲自过来一趟,而且从来人的言行中可知,柳顾氏如今正为当初在老家的言行后悔,急盼着得到母亲与侄女们的原谅呢。

    既然如此,为何没有立即过来见母亲?先前并未听说三姑母生病了呀?

    不过这念头只在文怡的脑海中打了个转,便很快消去了。照于老夫人的话说,三姑母对柳顾两家的小辈再度联姻之事,已经重新生出了期待,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文怡心下稍安,便高高兴兴地等待起罗家的宴席来。罗四太太派了亲信的婆子来送信,那婆子还说,届时干娘会给她引介几位好友。干娘的好友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想必也都是亲切的长辈吧?

    就在这时,路王府的帖子到了。除了文慧,连文娴、文娟与文怡的都有,让众人大吃一惊。文慧忙问前来送帖子的年轻婢女:“王妃怎会知道我家姐妹们都来了?是郑家小姐说的?”

    那婢女笑道:“王妃从林小姐那里听说了,说是蒋小姐捎了信给她。”

    文慧立时扭头看向蒋瑶,后者面露惊讶:“咦?我不过是顺道提了提……”她有些受宠若惊,“姐妹们跟我相处得好,我就跟林家姐姐说,不陪她去礼佛了,没想到……”

    文慧勉强笑着将人送走了,回到屋里,看着兴高采烈地向蒋瑶道谢的文娟,与面露喜意的文娴,略过了微微皱眉的文怡,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第一百四十章 张良有计

    第一百四十章张良有计

    女孩子们欢欢喜喜地说笑一阵,才发现文慧的异状,不由得安静下来。

    蒋瑶察觉到文慧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善,低头一想,也有些了然,不由得心下微冷,面上却露出羞涩的笑意:“表姐,你怎么了?怎的这样看我?”

    文慧冷冷一笑:“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好好看看我的大表妹,大半年不见,好象就变了个人似的真长进了呀”

    蒋瑶面色一白,低下头小声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表姐教给我,我再不敢犯了。”她红了眼圈,“表姐也知道,我素来口没遮拦,是表姐与郑姐姐处处看顾,我才没闯下大祸。若是我一时不慎,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得罪了什么人却不自知……表姐就看在我从小跟你一块长大的份上,指点指点我吧……”

    她说得这样可怜,又有从小一块长大的情份,文慧想起她素日殷勤,也不由得有些心软了。想想这个表妹的性情,最是小心不过的,而且以她的家世身份,若是不靠侍郎府,又能过什么好日子?不过认得几个千金小姐罢了,闲时说说笑笑,打发打发时间还行,真要遇着事,人家才看不上她呢大概是因为自己不在京中,郑丽君那里又忙着学习礼仪,不耐烦与她一处玩耍,她没人带着,偶然遇上了林玫儿,殷勤些也是有的,未必是存了背叛自己另攀高枝的念头。

    这么一想,文慧脸色便回转了过来,淡淡地道:“你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你如今住在我家,好好的跟林玫儿通什么信?我可没听你说过这事儿,况且就算要跟她通信,你提我家来了几位姐妹做什么?这都是内宅的事儿,你不该告诉外人知道。”

    文怡在旁听得好笑。方才蒋瑶已经说过了,她是因为要与顾家女儿们在一处,才婉拒了那位林小姐的邀请,因此送信去说明缘由,既如此,当然要提到顾家来了姐妹。况且那位林小姐又不是男子,跟她提一提这所谓的“内宅事”,又有什么要紧呢?文慧分明是鸡蛋里挑石头

    蒋瑶却乖乖认了错,还再三保证“不会再犯了”,文慧见她听话,脸色更好了些,瞥了文娟文怡一眼,便压低了声音数落她:“我这么说你,不是为了别的缘故,只是你把几位姐妹的事都告诉了林玫儿,她居然请路王妃给所有人都下了帖子五姐姐倒罢了,九妹妹和十妹妹却不大合适,尤其是十妹妹,你给她弄了帖子来,那十一丫头又该说嘴了。路王妃茶会是什么场合?难不成连庶女都能随意进出了么?传出去了,王妃没面子,咱们家也要吃挂落”

    文怡眉头一皱,转头去看文雅,却发现她原本应该坐在角落里的,此时却不知何处去了。

    文娟猛然起身,小脸紧绷:“六姐姐此话何意?我又不是你下帖子请的,便是丢脸,也丢不到你头上”

    文慧白了她一眼:“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路王府的茶会几十年来从未请过寻常人家的庶女,就算是公侯亲贵之家,也只有养在正室跟前充作嫡女教养的小姐有资格与会。因此我早就说过了,你是去不了的”又正色对蒋瑶道,“你就没告诉林玫儿这事儿?小心,若是弄错了,到时候叫路王府知道了,林玫儿自然是不肯认错的,罪过就要你来领了”

    蒋瑶怯怯地摇头道:“怎么会呢?我在信里都说了的……”她小心地看了文娟一眼,“不过我也没想到玫儿姐姐会送帖子过来……听说今年因为进京的官宦世家小姐多,因此茶会比往年更盛大,有几位庶出的小姐也受了邀请的……”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这回……听说三皇子与几位皇子、世子都要去……有许多人家是冲着良娣、孺子之类的位子去的……”

    文慧脸一白,心中了然。既然是皇储或皇子的妾室,那勋贵世宦之家的嫡女们未必肯放下身段,庶女却正合适,因此路王妃便放宽了要求。她暗暗咬了咬牙,竟没留意到文娟冲着自己抬高了下巴,只是一味懊恼地想到:若叫那些庸脂俗粉得了朱景诚的青睐,岂不叫人气死?偏郑丽君又一直没过来探望,祖母却只是拘着自己在家,不许出门,不然,请郑丽君进宫代为说项,自己还是很有机会成为朱景诚正妻的。想来想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正要抬头说话,外头的丫环掀起了暖阁的帘子,蒋氏走了进来,余姨娘与文雅跟在后头。

    蒋氏笑着问:“我听说路王府的帖子送过来了?”

    蒋瑶忙迎上去回答:“是,姑妈。王妃不但送来了表姐的帖子,连其他几位姐妹都有呢”

    蒋氏喜道:“这可是好事儿呀?我们家还从没有过这样的脸面呢谁家有这个福气,全家的小姐都接到了路王妃的帖子?”她满面骄傲地看向女儿,“路王妃从小儿就疼我们慧儿,换了别人,她老人家断不可能给这个脸面的”

    这话说得文慧满面通红,清了清嗓子,瞥向文雅:“十一妹妹怎的出去了?难不成……是告状去的?”

    文雅轻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余姨娘却上前一步,挡住了女儿,微笑道:“六小姐误会了,十一小姐听说了这样的喜事,便立时报给了太太知道,让太太也欢喜欢喜。”又对蒋氏恭敬地说,“前儿太太已经吩咐针线上给六小姐做新衣裳,如今既然几位小姐都受了邀,自然也要做衣裳的,只是时间太紧,恐怕针线上来不及。太太要不要到外头寻几个针线好的师傅过来?”

    蒋氏犹豫地扫视几个侄女一眼:“日子太紧了吧?只有三四天功夫,外头能赶制出来么?可别耽误了功夫不如就从原本的衣裳里挑一两件好的吧?我记得在平阳时,家里特地给几个孩子做了几身新衣的。”坦白说,她不大希望女儿的光彩被其他姐妹们分去一二,郑丽君已是一位美人,文慧不好压过对方,顶多是平分秋色,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还要再精心打扮几位侄女,说不定会影响到文慧。

    蒋瑶率先开口:“父亲离家前,才叫人给我做了两套新衣裳,已经够用了。”

    文怡也道:“先前得了几块好料子,丫头们路上闲着无事,都做了出来,这几日天冷,正好穿上。我也不用做新的了。”她又不求在茶会上露脸,只要不失礼便足够了。况且她瞧着大伯母的神色,似乎不大乐意为别人费太多心思。她既是隔房的侄女,比文娴文娟又远了一层,何必占长房的便宜?

    文娴犹豫了一下,也开口婉拒了。文娟有些失望,她虽有几件新衣裳,但也不过是寻常出门见客时穿的,到那种贵人云集的场合,就有些寒酸了。但连姐姐都不要新衣裳,她又怎好意思开口?她不由得开始怀念起嫡母段氏来,若是段氏在,她大可向其撒娇,求几件新衣。

    蒋氏见几个侄女儿都这么识相,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立时许诺会叫人去几家可靠的成衣铺子传掌柜来,送时下最好的料子与花样上门给侄女儿们挑,好让她们每人都做两套新衣,预备过年。

    文慧对此有些不以为然,既然都要做衣裳,母亲为何不赶着趁这时候做了,好让姐妹们也都能穿着得体的新衣出席茶会?到时候她免不了要与姐妹、表妹们同行的,若是叫人看到自家姐妹穿的衣裳款式陈旧、用料平平,被人笑话的可是她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气闷,看向蒋瑶的目光又带了恼意。若不是蒋瑶多嘴,她就能轻轻松松一个人去茶会了,到时候与郑丽君有足够的时间叙旧,也有机会寻找朱景诚,不象现在,她要时时陪在姐妹们身边,不得自由

    但蒋瑶方才已经道了歉,况且她又不是有意的。文慧不好再怪她,只好将气撒在文雅身上:“你的脸色怎的如此难看?莫非路王府没送帖子给你,你心里不高兴了?所以故意耍脸子给我们瞧?”

    文雅眼圈一红,紧紧咬住下唇:“我……我没有……”话虽这么说,但她眼中分明就露出了几分不甘。

    “六小姐多虑了”余姨娘一急,忙再次插嘴,“路王妃的茶会,从来只请十二岁以上的小姐们。六小姐当年不也是到了这个岁数才接帖子的么?十一小姐还未过十二岁生日呢,她心里便是再羡慕,也不敢奢望呀”

    文慧还要再开口,却被蒋氏制止:“好了,她又没那个福气,你与她置什么气?才刚针线上的人送了新做好的裙子过来,你快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我还叫了惜珍坊的掌柜未时送新货过来给我们挑选,你要仔细些,挑几件和衣裳相配的。别的事儿就少管了。”说罢瞥了余姨娘一眼,“正事要紧,家里的规矩有些乱了,什么人都能胡乱开口,等正事完了,咱们再好好整顿整顿”

    余姨娘神色一黯,默然退下。文雅心疼地看了母亲一眼,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文慧却惊喜地将文雅抛在了脑后,随蒋氏出去了,还顺手拉上了蒋瑶。京里现下都时兴什么款式,她虽听说了,到底不如蒋瑶清楚。

    文怡留在暖阁里,与文娴姐妹说了一会儿话,又听了文娟抱怨了小半个时辰,便借口累了,先行告退。

    她带着冬葵往暂住的小院走去,路上忍不住叹气。冬葵笑着小声道:“小姐,可是为这侍郎府上的事情心烦?其实那都与咱们不相干,您别理会就是了。“

    文怡微微苦笑:“我虽不想理会,只是身在局中,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要拉上我的。”比如茶会的帖子这件事,她本就没想过要去,但现在却不得不去了——路王妃下了帖子,谁人敢不给脸面?那才是出尽风头呢罢了,她只要老老实实与姐妹们在一处就好。从好的方面想,她紧紧跟着文慧,也能随时制止对方乱来。

    文怡忽然脚下一顿。那位林家小姐……居然如此有能耐,只因蒋瑶在信里顺道提了顾家姐妹几句,便能给她们都讨来一份帖子,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蒋瑶……真的只是顺道提了她们几句而已么?原本自己还担心文慧无人管束,会在茶会上惹出事来,现如今,顾家姐妹四人同行,文慧就不便独自行事,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约束……

    文怡慢慢地走着,心里实在忍不住怀疑,蒋瑶此举,有别的用意……莫非她看出文慧有异状?

    不能吧……文慧这几天,其实并未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提东平王世子……

    正想着,前方不远处传来人声,她一眼望过去,见到廊柱后头露出一抹水红,似乎是一个少女在跟另一名丫环打扮的女子在低声说话。她认得那抹水红是蒋瑶今日穿的衣裳。

    寒风夹带着只字片语吹了过来,她隐约听得是什么“若表姐行事有不妥……”、“……报上太夫人”之类的,不由得心下一惊,又发现蒋瑶对面那丫头有几分象文慧跟前的寻梅。她心下越发不安,连忙拉上冬葵,往旁边的月亮门后避去。过了一会儿,等得那两人都走了,方才走出来,面上阴晴不定。

    冬葵小声道:“小姐,寻梅的老子娘……好像是大太太的陪房,管着大太太陪嫁的庄子。”

    文怡回头盯了她一眼:“此事不许声张咱们只当没见过。”见冬葵点头应了,她方才暗暗松了口气,随即苦笑。

    蒋瑶……果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她既敢独自带着一个奶娘与一个丫头住进侍郎府来,只让管家在家看守,自己每日面对倨傲的姑母与表姐,却仍旧如鱼得水,又岂会没有半分依仗?

    文怡记得她自幼失母,只与父亲相依为命,对家务十分熟悉,还要分心去结交官宦之家的小姐们,便不由得暗叹。蒋瑶的处境,不见得比自己强多少,却比自己要有心思得多了。自己实不该仗着虚长几岁,便小看了别人

    虽然自己更希望过平静的日子,但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更别说柳东行已经决心考武举出仕,日后他做了官,身为他的妻子,自然少不了应酬的……

    文怡微微红了脸,暗下决定,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趁现在时间还早……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认亲宴(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认亲宴(上)

    转眼,罗家宴客的日子就要到了。

    罗四太太这次宴席,明面上并不是为了认干女儿,也不是为了庆祝丈夫高升,而是为了向沪国公府还席,因此沪国公府的夫人小姐们便是主客。文怡已经从罗四太太那里得了信,知道对方会在席间宣布认亲之事。据说,沪国公夫人与小姐应该不会来,她们蒙太后宣召,要进宫去晋见,因此,来的是沪国公的弟媳,也就是现任北望总兵小阮将军的夫人与千金阮二小姐,另外还有一位阮家的远房子侄会陪同她们前来。

    文怡为了这次宴席,早早就备好了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倒比路王府的茶会还要郑重几分。不过因为她还处于小功期内,选的衣料款式都以素雅为主。

    罗四太太也请了顾家的人,但顾大老爷要忙公事,文贤要读书,于老夫人又是长辈,不耐烦在大冷天里出门,因此去的人不多,文怡便成了领头的那一个。文娴、文娟与罗四太太也相熟,自然要同去,罗家还补了文雅与蒋瑶的帖子。至于文安与文儒,后者只说要温习功课,被顾大老爷召去说了两句,回来便说要同去,文安见状冷笑一声,不去理他。

    让人意外的是,蒋氏与文慧都不去。蒋氏面上带了几分不安,时不时调头去看于老夫人,似乎是听从婆母的命令,才这么说的。文怡不由得大奇,难道这回去罗家做客,竟真的连一位带领的长辈都没有么?倒是有传言说,顾大老爷属意让余姨娘陪同,只是被于老夫人否决了。她迟疑了一下,勉强笑道:“大伯母还要在大伯祖母跟前侍候呢,想必干娘会照顾我们姐妹的,您不必担心。”

    蒋氏干笑几声,又瞥向于老夫人,见她笑着点头说:“这话不错,罗四太太会照应你们的。”心便灰了一半,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泪意。

    文慧却没留意到母亲的视线。她本就对这罗家的宴席没什么兴趣,祖母居然想将自己许给罗家子弟真是荒唐至极幸好进京后祖母便没再提起这事儿,想必是因为听了父亲的劝说,但她绝不能掉以轻心信已经送出去了,她只要等待郑丽君的回音就好,这种时候,她哪里有心情去理会罗家?

    于是她便道:“我昨儿晚上没歇好,身子有些不爽快,还是留在家里歇着吧。”

    文娟轻笑:“六姐姐,便是昨儿晚上没歇好,今日歇一日,也尽够了,你方才还跟针线上的人说怎么修改裙子,说了半日,一点都不见疲累,怎知道自己的身子到了明日会不爽快?”

    文慧白了她一眼:“咱们家又不是主客,我与沪国公府的小姐有些不大合得来,去了也是受气。这种宴席我一年也见不少了,大冷天的谁愿意出门受那罪去?你想去,自去便是,管我做什么?”话音刚落,她便瞥见古婆子从外头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张帖子模样的物件,不由得心下一喜,连忙站起身:“那是什么?”

    古婆子正要行礼呢,被她吓了一跳,忙回话道:“太夫人、夫人,小姐们,这是前院送过来的,李家的少爷下帖子请七少爷去小聚,只是七少爷说不耐烦去,吩咐把来人赶走,前院的人不知该如何行事,便报了进来,请夫人示下。”

    文慧几乎掩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厌烦地挥挥手:“这点小事,还要进来烦母亲小七说不去,别的话也不过是使性子罢了,前院的人随便寻个理由把人打发了,不就成了?”

    古婆子只看蒋氏,蒋氏犹豫了一下,问:“七少爷有没有提为什么不去?”古婆子答道:“说是李少爷他们都是存心看他笑话的……”蒋氏明白了,叹了口气:“就说七少爷忙着温习功课,老爷晚上回来要查问吧。”古婆子领命去了。

    于老夫人看向蒋氏:“小七又怎么了?昨儿不是还高高兴兴出门会朋友去么?”蒋氏勉强笑了笑:“昨儿回来时脸色不好,似乎是在外头被气着了。”于老夫人沉声道:“多留点心眼,别叫他在外头闯什么祸,也别叫他受了委屈。”蒋氏应了。

    于老夫人又看向文慧:“你在等什么人的信么?”文慧慢慢起身,犹豫着道:“这几日不见丽君来,我便送了封信给她,看她什么时候能得空,到咱们家来喝茶……”

    于老夫人似笑非笑:“是吗?怎么没听你提过?郑家小姐还要预备去后儿路王府的茶会吧?只怕没功夫到咱们家来。”文慧抿了抿嘴,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嘴里嘀咕:“明明早就送了信去的,怎么连个回音都没有……”

    于老夫人没再理她,似乎在筹划着什么,还吩咐如意等人将家里带来的几样药材收拾出来,用锦盒装了,另外还备了几样从罗家得的药丸。文怡只从如意那里探得只言片语,却不知她的用意,只能猜想,大概是要预备着送人,只是瞧这礼物的份量,又不象是正经送礼。

    不过她也没怎么费心去想这些,到了第二日,梳洗收拾好,吃过早饭,便与姐妹们一起去向于老夫人、蒋氏辞行,坐上罗家派来的马车,在文安、文儒兄弟的陪同下,前往罗四太太的住所去赴宴。

    她这一路心情都很好,见文娟气鼓鼓地坐在对面,似乎在生气,还很亲切地问对方:“这是怎么了?六姐姐又惹你生气了?”

    文娟扁了扁嘴,文娴便笑道:“她的丫头不小心把茶水泼在一件新衣裳上了,结果她今日只好换上明日预备要穿的衣裳,到了明日,便没有好衣裳穿了,她心里正不自在呢。”

    文娟嘀咕道:“这已经是我最好的一件新衣了,太太专程给我备下,好让我出门做客时穿的。当时太太只说我进了京,伯母会叫人给我做新衣裳,用不着带许多来。结果现在却来不及做”

    文怡笑道:“这有什么?既然原本备下的衣裳脏了,你把平日的衣裳换上一件,也就是了。干娘不会挑剔你这个。”

    文娟闷声道:“罗四太太待我们这样亲切,我觉得比伯母待我们还要和气些,我怎能不识好歹,只穿旧衣裳去贺罗四老爷高升?再说,九姐姐今日不是要与她认干亲么?倒是路王府的茶会……我去了也是做陪衬的,穿得是好是坏,别人也未必在意……”

    文怡忍不住笑了,心里倒有几分感动,便道:“我做了好几件呢,我身量只比你高一些,裙子略有些长,别的问题倒不大。你到我那里挑去,随你喜欢哪件,一晚上功夫,足够丫头们将裙子改短了。”

    文娟一阵惊喜:“九姐姐这话当真?”见文怡点头,更是喜出望外:“多谢姐姐了我本来也想借五姐姐的,只是……”她看了看文娴,“五姐姐比我高那么多……”

    文怡笑了,这一路上京,赵嬷嬷与冬葵她们闷在船上,又不能象秀竹一样,成天跟人说话聊天,闲时只好专心做针线,倒把她新得的料子全都做起来了。她根本不缺衣裳,既能帮上文娟的忙,自然最好不过。

    文娴也向文怡道谢了,心里倒有几分惭愧,其实……她的衣裳略改一改,妹妹未必不能穿……

    马车不久便到了罗家宅子。这是四个连在一处的宅院,呈“田”字形,坐落在京城官商混住的区域中,两条大街交汇之处,不远处就是市集商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马车并未在前门停下,只是绕到右侧的胡同口,胡同里另有一个大门,这才是罗四太太母女在京住处的正门。

    客人来得不多,满打满算,外院也只摆了两席,内院则是六席,以女眷为主。文安兄弟随管家去了前院,与几家将门子弟坐在一处,文儒是浑身不自在,但文安却仿佛如鱼得水,只觉得这直来直往大声说话的武人比起前日话里话外嘲笑自己的酒肉朋友要好打交道多了,况且军中人士面上有个疤痕是常事,没人笑话他,因此他与这些年轻子弟倒更亲近些。

    文怡与姐妹们到了后院堂上,罗四太太笑着招呼了她们,见了蒋瑶与文雅,都赞不绝口,又送上见面礼,然后便领着几个女孩子去拜见沪国公府的贵客,小阮将军夫人与阮二小姐。

    将军夫人是个端庄秀气的妇人,但性情颇为爽朗,阮二小姐阮孟萱年方十三,也是伶俐人儿,咋一接触,似乎没什么架子。文怡与她们说了几句闲话,倒觉得不难应对,而蒋瑶更是很快与阮孟萱混熟了,阮孟萱还笑道:“我听林姐姐和暖郡君提起过你,都说是个有趣的,今儿见了才知道所言非虚,只恨到今日方能得见”

    蒋瑶笑道:“只要你们不嫌我呱噪就好,我也听林姐姐提过你们姐妹,早有心结交,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怕你们看不上我一个小官的女儿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阮孟萱见她大大方方地坦承自己出身卑微,与公侯千金身份有别,反倒更欣赏她了。平日见过的一般官宦人家女儿,在她们姐妹跟前,不是束手束脚,唯唯诺诺,就是故作清高,近乎失礼,象蒋瑶这般大方又不失礼数的,实在少见,若是性子合得来,倒也值得结交。

    文怡在旁看着,心里暗叫惭愧,她见了这样的公侯千金,也有几分拘束,与蒋瑶的大方相比,未免落了下成。看来公侯千金也未必高不可攀,只要你态度大方了,她们不见得就会盛气凌人。这么想着,她说话行事,态度便自然了许多,面对阮二夫人时,也彬彬有礼,不卑不亢。阮二夫人便对罗四太太笑说:“你认的这个干女儿果然不错,你到哪里寻了这么个好闺女?又清秀,又懂事。”

    罗四太太笑道:“我是瞧她象我年轻的时候,所以一见就觉得亲近。难道夫人不这么觉得?”

    旁边另一位太太便笑了:“听听这话,到底脸皮要有多厚,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赶紧打盆水照照镜子去,你都多大年纪了,也好意思跟小姑娘比”

    罗四太太哂道:“我都说了是我年轻的时候,谁没年轻过?当年我也是一枝花,你不信,去问我们老爷就知道了”

    众人笑成一团。

    这样略嫌轻浮的话,罗四太太对着顾家人时,可从来没说过。文怡暗暗叫奇,偷偷看文娴姐妹们,她们也都面露异色,文娴还红了脸,低低地垂着头,倒是蒋瑶很淡定,仍旧笑着与阮二小姐说话。文怡心想,莫非是因为在场的大多数是武将人家的女眷,所以罗四太太没那么多忌讳?说来她与罗四太太同是书香人家出身,又都受了世家教养,跟武将人家的女眷在一处,大概会有些不习惯吧?但这很容易让客人们觉得自己不合群,为了避免尴尬,她还是早日习惯的好。

    阮二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文怡几眼,见她听了罗四太太的话后,并未露出异色,甚至在别的女眷说出更“轻浮”的笑话时,她还跟着抿嘴笑了,虽然也会脸红,态度却非常大方,不象她那姐姐似的,扭扭捏捏,心中不由得暗暗赞许。既是罗老四夫妻的干女儿,不能习惯这些,可不是好事呢。

    闲话说罢,眼看就是开席的时候了。阮二夫人端坐主位,又有众位女客做见证,文怡正式向罗四太太奉茶磕头,认了干娘。罗四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又让两个女儿来正式与姐姐互拜,众人都欢欢喜喜的。文娴也恢复了正常,又怕众人再提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便有些拘谨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还拉着文娟,不让她去跟那些太太们带来的小姐玩笑。

    在场的一位李太太,丈夫据说是虎贲卫的一位副统领,听得罗四太太介绍文怡的家世籍贯时,忽然问了一句:“你是平阳顾氏六房的女儿?祖父曾任开义知府、西州粮道、安南布政使,去世后又被追封为资政大夫,你祖母是不是姓卢?”

    文怡讶然:“正是,您是怎么知道的?”方才罗四太太只提过祖父的官职而已。

    李太太神色一变,沉默片刻,方才苦笑:“我娘家也姓卢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认亲宴(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认亲宴(下)

    原本是文怡认罗四太太为干娘的“认亲宴”,没想到结果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真变成了认亲宴了。

    原来那位李太太娘家也姓卢,与卢老夫人倒是一家的,论起来倒是同族的姑侄。先帝时李太太的父亲曾任某王府纪善,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又是闲职,在族中不显山不露水,倒也有几分威望。谁知后来那位王爷被卷进谋逆大案中,全家性命虽然得保,王位却丢了,府中属官也统统被连累。李太太的父亲卢四太爷,便与同僚一同被流放到北疆去。当时卢氏族人对他全家避之唯恐不及,几乎无人伸手相助,只有当年只有十二三岁的卢老夫人,因为与这位卢四太爷从小相厚,悄悄儿叫人送了二十两银子过去接济。后来卢四太爷在流放途中,才过了淮城,便接到了宫里为先帝宠妃生下了小皇子而大赦天下以祈福的旨意,逃过大难。但当时他受了一番折磨,身体大损,大悲大喜之下,病了一场,又为族人薄情而心灰意冷,索性就在淮城安了家。他的妻子当时带着刚出生不久的长子随他同行,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李太太含泪道:“待先父安顿下来,也曾想过送信回京,偏又病了,还是托了先父一位回乡的同僚捎了封信回去,却不曾听见回音。先父先母在淮城安了家,后来又开馆授徒,做个教书先生,日子过得倒也自在,便再不提回京的事。我与兄姐们都是在淮城出生的,若不是嫁给了我们老爷,我断不可能有回京的那一日”

    她哭得伤心,旁人听了也有几分心酸,其中一位四十来岁,生得颇为粗壮的太太道:“谁说不是呢?咱们都是随夫君从北边回来的,你我这样的倒还好,今上登基时,已命人查出当年谋逆大案中受了冤屈的人,为其诏雪。你们一家虽在淮城吃了几年苦,到底有了出头之日。我还认得几个也象你家老太爷这般受了冤屈的,死在了牢里,连赦免那一日也等不到呢。家里人也是死的死,散的散,相比之下,我们能有今天的日子,实在是难得的福份了。”

    众人纷纷点头。文怡在旁听了,方才知道,在场的将门女眷中,有三四位都有李太太这样的经历。先帝时曾有过几次王侯叛乱,今上为皇子时,也曾遇过几回险,每一次都引起了朝中的大变动,主谋者固然是罪有应得,但被波及的无辜之人也有不少。由于北疆地广人稀,朝廷又有意在那里屯田以资军用,便有大批罪臣家眷被遣送到那一带。有一部分后来得到了赦免,但更多的是继续留在那里落地生根,顶着罪臣之后的名义无法翻身。几位太太中,有一位其实并非正室,只是姨娘而已,因为是罪臣孙女,为了儿女的前程着想,在正室死后,宁可一辈子为妾,也不愿被扶正。

    文怡听着,不由得想起了萧老大夫,他的儿孙,当年也是因为这种事被连累的吧?可怜他这么大年纪了,一辈子为朝廷建功立业,到头来却连儿孙都保不住,还要抛下荣华安逸,隐姓埋名,在乡野中做个小小的郎中。

    她眼圈不由得一红,忙忍住泪意,劝说李太太与那位生得粗壮的太太:“您二位不要再伤心了,我佛慈悲,二位的亲长受了这样的冤屈,转世后定会得享安康喜乐的。”

    李太太听了便觉得心里妥帖:“若果然如此,倒叫人安心许多。”另一位则拭泪笑道:“你这丫头倒有些意思,我们哭我们的,你怎么也跟着伤心起来了?倒是个好心肠的孩子。”

    众人这才发现文怡也跟着红了眼圈,罗四太太忙道:“快擦擦,今儿是好日子呢,她们俩平日一见面,总要手拉手哭诉一番,才显得彼此姐妹情深,你掺一脚进去,算什么呢?”众人都被她说得笑出声来。李太太白了她一眼:“我心里正难受,偏你要来打趣我”

    罗四太太笑道:“你们家老太爷当年受苦了,但他在淮城几十年,也过得十分安乐。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又都孝顺,生的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个个都是聪明伶俐又知礼的,你们老太爷去时,子孙满堂,岂不是大福气?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怪起我来了”说罢指了指文怡,“这不是你们家失散已久的亲人?今儿托了我的福,让你们得以相认,原是大喜事呢你哭什么呀?”

    李太太破涕为笑,啐了她一口,拉过文怡的手细细打量,叹息一声道:“先母在时,常说起当年旧事。若不是七姑姑接济的药和衣裳,还有那二十两银子,她与我大哥还不知要怎么受苦呢父亲在淮城请大夫抓药,也是靠的这些钱。我自打回了京,就一直留心七姑母的消息,却只能打听到她嫁给了你祖父,后来你祖父没了,她带着你父亲回乡守制,便再没了消息。我正要派人去平阳打听,没想到就遇见了你,真真是上天注定,我们两家缘分未尽呢”

    文怡笑了,忽然想起赵嬷嬷今日也跟着过来了,她既是祖母的陪房,想必也知道当年的旧事,忙叫冬葵去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赵嬷嬷便到了。她从冬葵那里听说了事情缘由,细细看了李太太几眼,便喜出望外:“这位太太生得跟四奶奶真象是四爷四奶奶到了北边后得的小姐么?我们老夫人也得了信,知道四爷四奶奶平安,只是不知详情,又不好托人去打听。这件事压在她心头有几十年了,今日能见到表姑太太,真真是大喜事”又对文怡道:“小姐,今儿回去就得写信,老夫人知道了,一定高兴得紧”

    文怡得了确信,忙笑着应了,想想祖母守寡多年,与娘家人离得远,除了过年时互相送年礼之外,极少来往,能重新联系上失散已久的族亲,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老人家平日也太孤寂了些,多一家亲戚,闲时能走动走动,也是件好事。

    李太太听了赵嬷嬷的话,便知道她当年必然是七姑姑身边的近侍,想了想,忙问:“当年送银子过来的,是七姑姑身边的丫环,名字是红鲤,不知嬷嬷可认得?”

    赵嬷嬷笑了:“老奴没嫁人前,就叫这个名字。当年老奴就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因为不敢叫长辈们知道,老夫人把自己的首饰与旧年得的银锞子、银镯子什么的收拢起来,让老奴报了病,借口回家休养,趁机出去找银匠把首饰熔了,又凑了些碎银,才得了三十两银子呢十两拿去买了路上能用的药,还有外头收来的洗干净的旧衣裳,其他就用老夫人的一块帕子包了,老奴亲自包了包袱,叫家里哥哥驾车,悄悄儿送过去给四***”

    李太太听了,色色都与母亲生前提过的细节对上了号,忙道:“正是呢没想到却是遇上了正主儿,若不是你们主仆,当年我母亲哥哥只怕在路上就熬不住了……”想到伤心处,又想哭。众人忙劝住了。

    罗四太太道:“今日亲人得见,真是件喜事,也是我的福气,伤心的事就别再提了文怡在京里除了她大伯父一家子,就只认得我这个干娘,你既然与她相认了,就多关照些,也是亲戚的情分。”

    李太太忙道:“这是当然”又一手拉着文怡,一手拉着赵嬷嬷,问起卢老夫人的身体,以及几十年来的经历。得知她丧夫之后,复又丧子,只与孙女儿相依为命,便又哭了一场,深悔没早日派人找到这位长辈。文怡忙把十七弟文康过继六房之事说了,她才好过些。

    罗四太太主持大局,吩咐下去,准备开宴,总算是让认亲大事暂告一段落。赵嬷嬷依礼退了出去,她还让人特地为赵嬷嬷备一桌席面。李太太也叫身边的大丫头去陪席,然后便紧紧拉着文怡,两人一同到静室中梳洗过,又一同回到席面上,李太太还坚持让文怡坐到自己身边来。

    众人才经历了两场认亲的喜事,心情都很好,又见主人家殷勤好客,便觉得今日的菜式味道格外鲜美。其中一样鲈鱼,肉质鲜嫩,最得大家称许。鲈鱼此时在南方也过了最好的捕捞时节,更别说是在京城了,每席都有这么一大条鲈鱼,可不是有钱有势就能办到的。

    阮二夫人便笑着向罗四太太抱怨:“你既能觅得这样的东西,怎么也不告诉我?前些日子我们家待客,连样象样的菜都没有,叫人笑掉了大牙若早知道你能弄到新鲜鲈鱼,我也不用丢那个脸了”

    李太太心情正好,便也跟着笑道:“你们国公府的席面若也能叫人笑掉大牙,我们家上个月请客那回的菜式,岂不是不用见人了?你说这话,我倒要替你家的厨子叫屈呢”

    众人都笑了,罗四太太忙道:“这都是底下孝敬上来的,我哪里知道呢?不过是几样家常菜,因为家里有铺子,比起你们,略便宜些。若你们想要,我就去问家里的掌柜们一声,怎么也得再弄些来。”众位太太们都十分惊喜,忙向她道谢了。

    文怡一直坐着听众人说笑,又时不时回答李太太的问题,此外便是静静品尝着席上的菜色,一派斯文端庄,却又不显得拘谨。相比之下,与阮孟萱同坐一席的文娴便显得略为僵硬了些。文娟与文雅倒是靠着蒋瑶,与阮孟萱说了好几回话。文娟心里很是高兴,暗道这些千金小姐也是极和气的,待回了家,一定要告诉六姐文慧。文雅却在暗中留意阮孟萱衣服上的绣花纹样与头上的钗环,盘算着回去后跟姨娘提一提,看能不能照着做一套,等下次出门做客时穿戴,岂不比大太太蒋氏吩咐公中置办的衣裳首饰体面?

    罗家这日请客,办得十分成功,来客都觉得宾至如归,还认得了不少新朋友。宴罢喝过茶,聊了一会儿闲话,天色已经不早了,众人便纷纷告辞离开。

    阮家母女先行一步,接下来是其他客人。文怡陪着罗四太太,把李太太等人送出二门,李太太再三嘱咐她要去自己家里做客,文怡都笑着应了。

    顾家人落在最后,因罗四太太许氏有东西要交给文怡捎回去给于老夫人与蒋氏,便把几个小辈留在花厅里,自己带着丫环去了后院。文怡坐在桌边,静静地喝着茶,回想起今日的言行,应该没有失礼之处,又暗暗在心中默记几家新认得的女眷长辈。

    文娴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随自己走到角落里,悄声道:“九妹妹,你别嫌我多嘴。今儿遇见的那几位太太……听说夫君都是军伍中人,出身书香门第的人不多……因此说话也没个忌讳,你若要与她们来往,可千万别忘了礼数”

    文怡讶然:“五姐姐多心了。几位太太不过是因为素日习惯了,因此说话爽利些,其实并无失礼之处。”

    文娴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她们是惯了这般行事的?只是你与她们不同,若也跟着学了,落在外人眼里,怕要说你闲话的。”她有些迟疑,“我是怕你会吃亏,才多嘴劝你……若你觉得无所谓,那就算了……”

    文怡忙道:“五姐姐也是好意,妹妹省得的。妹妹谢姐姐提醒了”说罢郑重一礼。

    文娴忙扶住她,笑道:“这有什么?都是一家子姐妹。咱们都是头一回来京城,头一回没有长辈带着,在外头做客。我做姐姐的,自然要多提醒妹妹几句。说起来,我心里也有些慌呢,今儿不过见了两位贵人,已拘谨到这般地步,明儿到了路王府,那可是满府贵人,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行动慢了,怕人说我们不知礼,说话多了,又怕人笑话我们巴结权贵,真真叫人为难”

    文怡笑道:“依我说,象瑶姐姐那般就好,大大方方的,该说时说,该笑时笑,不过是个茶会,咱们也没少见识,五姐姐不必慌张。”

    文娴叹了口气:“哪有这么简单?瑶妹妹是见惯了场面,又认得贵人,自然轻松,咱们怎好与她相比?况且,我们若也学着象她那般殷勤,岂不是叫人笑话伯父?顾家的名声也要受损的。”

    文怡心里有些意外。文娴似乎是钻了牛角尖了,偏又占了大道理,她不好多劝,只是庆幸明日的茶会上,顾家姐妹除了文慧,都是陪客,便是拘谨些,也没什么要紧。

    回去的路上,因文雅与文娟聊得来,要坐一辆车,文娴便陪着她们一起坐了,文怡与蒋瑶一车,倒是安安静静的。

    途中,蒋瑶几次打量文怡,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开口。文怡心下生疑,只是面上不露。

    车到了侍郎府,姐妹几人下车,正要进二门,却看到文慧从内院方向急急跑出来,满面泪痕,气喘吁吁,头上钗环欲坠。

    文娴吃了一惊,忙问:“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联姻初定

    第一百四十三章联姻初定

    文娴正要上前扶文慧,却被她一把甩开了。文慧满面悲愤:“你们……也是同伙吧?为什么?我几时怠慢过你们?你们要这般害我?”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文娴文怡姐妹几个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答她。文怡猜想她大概是为了什么事又跟家里人闹别扭了,不由得有些厌烦,便道:“六姐姐说话仔细些,我们才回来,就被你劈头骂了一场,你好歹让我们知道是什么缘故呀?便是我们姐妹真有理亏之处,也该把话说明白吧?”

    文慧眼泪盈眶:“若你们不是同伙……为何全都出了门?只留我一个……只留我一个……孤立无援……”她喃喃呓语,忽然间悲从中来,泪水流个不停。

    只是她这话听在众人耳朵里,便叫人觉得不是滋味了。本来所有人都要出门的,是她自己不愿去罗家,怎的就成了别人害她?连文娴也有些恼了:“六妹妹,你再不把话说明白,我就不管你了”她可是再和气善良不过的姐姐,怎的就害了妹妹?

    文慧只是哭个不停,这时踏雪从后面跑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腿,哭道:“小姐,您不能去啊您若去了,奴婢们就没命了”

    “给我滚开”文慧忿恨地将她踢到一边,“你是我的丫头,却帮着她们瞒我你们都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我是不会听你们的话的,我绝对不嫁柳东宁”

    “给我住口”门内传来于老夫人的大喝,文怡等人望过去,只见她冷着脸站在阶梯上,如意双喜立在两侧搀扶,蒋氏跟在一边,一脸急切地看着女儿:“好慧儿,听话,我们不会害了你的”

    这是……怎么回事?

    文怡下意识地看了踏雪一眼:“六姐姐到底怎么了?”她回头示意冬葵,将踏雪扶起来。

    踏雪感激地看着她,在冬葵的搀扶下站起身,犹豫地望向文慧,没有回答。

    文慧没留意她,只是哭着对蒋氏道:“母亲不是一向最疼我的么?为何也要逼我?您早就知道姑姑会来的,也知道她来做什么,为何不告诉我知道?”

    三姑母来过?

    文怡吃了一惊,忙望向于老夫人与蒋氏。

    蒋氏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女儿:“好慧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就能明白母亲的苦心了。听话,别惹祖母生气”

    于老夫人却冷冷地盯着孙女,硬邦邦地道:“我与你父亲、母亲都商量过了,这对你是最好的安排,你不必再多说了踏雪,扶你们小姐回房去,没我的话,不许放她出来也不许任何人去看她”说罢斜了蒋氏一眼:“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叫这婚事生了变故,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蒋氏打了个冷战,忙道:“婆婆放心,媳妇会好生约束慧儿的。”说完快步走到女儿跟前,不顾文慧的挣扎,硬是拉着她往后头走。文慧哭叫:“母亲,你不能这样放开我我要去跟姑姑说明白”蒋氏只是红着眼圈拉她走。

    文慧见哭求无效,挣扎得更大力了,差点儿便将蒋氏甩开。于老夫人看得脸都黑了,蒋氏担心婆婆怪罪女儿,忙抱住女儿,小声道:“好慧儿,你心里再不愿,也别当着众人的面闹。你忘了在平阳时的事了么?”

    文慧愣住,想起在清莲庵的那几个月,身上便不禁发起抖来。她惊恐地看向母亲,却看不到一点玩笑的神色。她开始冷静下来。

    事情还没到绝路,她还有法子可想的她记起了明日路王府的茶会,终于顺从了母亲,回了自己的院子。

    文怡姐妹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于老夫人开口,方才清醒。

    于老夫人问过她们今日的事,听说她们见过了沪国公府的二夫人与小姐,又认得了几家官眷,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很好,你们都表现得很得体。往后出门做客,也要这般才是。”

    众女齐声应了,文怡又送上了罗四太太备的礼物,于老夫人似乎更高兴了:“四太太太客气了,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说了几句闲话,便打发孙女们走人,临行前还轻描淡写地道:“六丫头今日受了凉,有些发热,说话也糊里糊涂的。待会儿还要请大夫来瞧呢。只怕明日不能去王府了。你们见到王妃,就替她说一声,向王妃陪个礼吧。”

    这是……不让文慧参加明日路王府的茶会了?

    文娴文怡文娟文雅面面相觑,蒋瑶眼珠子一转,笑问:“表姐既然病了,确实不好再去参加茶会,只是她素来与王妃最熟,姐妹们原该由她引领的。她不能去,又该谁带姐妹们去呢?实在是我年小位卑,怕是没那个体面。”

    于老夫人笑道:“王妃不是下了帖子么?人人都是这样去的,何需引领之人?进了王府,自有人带你们到王妃跟前去请安。”

    她这么说了,众人也只好应了声,便恭送她离开。但她离开后,二门里头便一片安静。众人相互对视,面上都有些异样。

    文慧方才的举止,虽然不可对外人言,但亲眼目睹的人难免有些想法。

    文娟最沉不住气:“六姐姐这是怎么了?大哭大闹的……姑姑过来了,事先怎的没人提过?这是要定下六姐姐与柳表哥的亲事了么?”她看向文安:“在平阳时,因为柳表哥把……那件事的责任都归在七哥哥头上,六姐姐不是跟他闹翻了么?柳表哥做了那样的事,祖母为何还要把六姐姐许给他?”

    文安却是心里有数的,面上半点气恼都没有:“这也是好事。柳表哥虽有许多不足,但对姐姐却是真心。人在年轻时总是难免会做错事的,只要能改过就行。我与他是表兄弟,一点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这番话,便抬脚走人。文娟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离开,忙回头问文娴:“七哥哥是不是也糊涂了?他对那件事足足记恨了半年居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文娴有些难堪地看了蒋瑶与文雅一眼,给妹妹使了个眼色:“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小孩子拌嘴罢了。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也值得你叨来念去的说个不停?”随即拉起她的手:“今儿累了一日,咱们早些回去歇息吧。你不是要借你九姐姐的衣裳么?该做什么修改,也当早些动手了。”

    文娟闻言立时将文慧文安都抛开了,笑着对文怡道:“九姐姐,我先回去梳洗,完了就过来找你”文怡笑着点头。

    文娴文娟走了,文雅落在后头,与文儒对望一眼,忽然向文怡甜甜一笑,道了别,便与文儒一同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文怡这才慢慢往内院走,边走边轻声问踏雪:“究竟是怎么回事?”

    踏雪低头道:“今儿一早,两位少爷和几位小姐一走,老夫人便吩咐下来,让小姐在房里抄经,说是明儿要送给路王妃,为她祈福。奴婢与寻梅在跟前侍候,将近午时,见前院传来喧闹声,以为是来了客人,小姐便硬要奴婢去看是谁来了,没想到是三姑太太……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她顿了顿,“奴婢要回去报给小姐知道,却被古嬷嬷看到了,古嬷嬷不让奴婢告诉小姐实情,还要奴婢拦着不让小姐出院子……”

    文怡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面上的讶异几乎要掩不住了。

    三姑母柳顾氏要到侍郎府来看望母亲与兄嫂,根本不需要瞒着一众晚辈,但事先压根儿就没人提起而于老夫人昨日叫如意她们备下的药,仔细想来,多是补身用的,十有**是为了柳顾氏与柳东宁准备的,可见柳顾氏要来,长辈们是早就知情。按理说,柳顾氏过府除了请安,应该会谈起柳东行的婚事才对,于老夫人事先也提过此事,没想到要议的却是文慧与柳东宁的亲事……

    文怡忽然有些不安,含糊地问了句:“三姑母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是六姐姐的婚事么?”

    踏雪点了点头:“就是为了小姐跟表少爷的婚事……姑太太说宫里正忙着为皇子与宗室子弟配婚,表少爷的婚事……此时不好张扬,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正经下定请客,但婚事已是说定了……姑太太留了一对玉佩为信物,说是柳家祖传的……”

    文怡抿了抿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了?”

    踏雪有些疑惑:“没有呀……哦,姑太太还答应了我们太太,礼数会照最隆重的来。等小姐过了门,她会把小姐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的”说着说着,她倒露出了几丝埋怨:“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事儿告诉小姐的……小姐象发了疯似的跑去找姑太太,说要姑太太收回提亲……幸好姑太太已经走了,不然事情还不知该如何收拾呢……”她眼圈一红,“再出点事儿,奴婢就真真性命不保了”

    文怡心中暗叹,柔声问:“你父亲如何了?没受大罪吧?”

    踏雪眼中闪过感激之色:“是,多亏九小姐求情,奴婢的爹现如今在庄子上闲置,虽然日子清苦些,却得保平安。”

    文怡想了想:“一定要嘱咐你父亲,万不可胡乱说话。他在伯母跟前素来得用,只等六姐姐的婚事顺利办完,再慢慢谋求出路也不迟。实在不行,就在庄子上寻个差事,月钱虽少些,好歹能保得一家平安。”

    踏雪忙应了,又道了谢。

    这时数人已经走到了暂住的小院门口,踏雪想到文慧那里还需要人侍候,又不想叫太多人看到自己出现在文怡跟前,便要先行告退。谁知这时候院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蒋瑶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含笑,另一个却是寻梅。寻梅本与含笑十分亲近,见有人来,便迅速收了笑,移开两步,离含笑远了些,却在发现来者是踏雪后,愣在了那里。

    踏雪与寻梅面对面撞上,脸上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但很快便惊疑不定地看着寻梅与含笑脸上的表情,心中生出一丝怀疑。

    寻梅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很快镇定下来,向文怡行礼:“九小姐。”又看向踏雪:“你怎么不在小姐跟前侍候?我还当你早就回去了。”

    踏雪慢慢地道:“小姐方才误会了我,发了脾气,我怕这会子回去……她看见我会更生气呢”

    寻梅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面上却笑道:“这也是你我的命。我们一道回去吧,小姐是气糊涂了,我们却不能忘了本份。”说罢深深地看了踏雪一眼,伸手去拉她的手。

    踏雪手上一颤,想要甩开她,却又顿住,顺从地让她握住了自己,露出了微笑:“可不是么?还好咱们姐妹还能相互扶持……若小姐要罚我,妹妹可千万要帮我说两句好话。”

    两人对视片刻,便双双向文怡行了一礼:“奴婢们先行告退了。”然后携手离开。

    文怡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想起上回见过的寻梅与蒋瑶私谈的画面,倒是为踏雪庆幸。踏雪寻梅两人都是文慧跟前的大丫头,在平阳的变故之后,文慧跟前侍候的人里只留下了她们俩,她们陪着文慧进清莲庵,又陪着她回京,对于这位小主人的性情,已经十分了解了。既然两人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倒能相安无事,只盼着她们日后能互相扶持吧

    含笑朝文怡行了一礼:“九小姐,我们小姐正有事找您呢,请您过去说话。”

    文怡回过头,想起路上蒋瑶的神色,倒有些好奇:她会找自己说什么?

    到了蒋瑶房中,她已经洗过脸,换上了家常衣裳。见文怡进来,便起身笑着迎上来:“含笑丫头怎的这般糊涂?妹妹才到家,正累着呢,她竟然直接把妹妹请过来了?”

    文怡笑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方才开解了踏雪几句,便耽搁了功夫。正好在院门口遇上含笑送寻梅出去,我便随她过来了。”

    蒋瑶怔了怔,随即笑道:“这倒是巧得很我也听说表姐向寻梅发了脾气,特地让含笑去安慰她呢”

    文怡笑笑,便将此事揭过:“含笑说你有事寻我,是什么事?”

    蒋瑶犹豫了一下,才问:“方才在罗家席上,我听说……罗四太太能弄到鲜鲈鱼?罗家……就是那个皇商罗家么?”

    文怡点头,不由得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箱操作

    第一百四十四章暗箱操作

    蒋瑶眼珠子转了转,又犹豫了一下,才笑道:“新鲜鲈鱼在这个季节里是极难得的。我先前听林家姐姐说……明儿路王府宴客,因为从南边运来的鱼死了大半,有些材料不足呢,因此王府的总管正为宴席上的菜色烦心。既然罗家有新鲜的鲈鱼,你何不与罗四太太说一声,让罗家送鱼过去,岂不是又得了体面,又得了实惠?”

    文怡惊讶地道:“你怎会想到这个?罗家生意做得广,我是知道的,只是路王府明儿就宴客了,便是食材先前有些不足,只怕如今也都置办齐全了,平白无故,怎好让罗家人送鱼去?”

    蒋瑶微微一笑:“这也简单,我送个信给暖郡君,问一声就完了。”

    文怡犹豫着,想了想,这路王府的宴席极有名气,若罗家能做成这笔买卖,也是件好事。她平日多得罗家照应,若有机会回报一二,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想起罗家的声名,在皇商之中只是平平,但实际财力人力却远超于此,显然有韬光养晦的意思,路王府乃是藩王之一,若是自己替他们牵线,不知罗家有没有忌讳?

    但她转念一想,路王不过是宗室中的闲人,在朝中也没什么根基,对外的名声,也是个爱好风雅的。这样的人物,便是拉上了关系,应该也不打紧。罗家生意遍布天下,明买明卖,谁还能说什么?若处处都讲究避讳,他们也不必做生意了。

    想到这里,她便露出了微笑:“我先叫个人去罗家问一声吧,这是极容易的。王府若要鱼,自然不是一两条的事儿,若是罗家没那么多鱼,也就不必自讨没趣了。”

    蒋瑶笑着点头:“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吧。”顿了顿,她看向文怡,笑得更深了:“九妹妹……不觉得商议这种商贾之事,有失你我身份么?”

    文怡笑了:“这如何算得商贾之事?不过是替人捎个信、牵牵线罢了,咱们既不曾花银子买卖货物,也不曾与人讨价还价,哪里失了身份?”

    蒋瑶笑眯了眼:“可不是么?那些高门大户,平日往来的不过几家熟人,家中琐事也都交给了底下的仆役,能得的消息有限。我既知道有用的消息,替他们分点忧,也算是报答了他们赏我的体面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文怡怔了怔,正色打量她几眼,心下却生出了几分凄然:“你这样……太委屈自己了……便是一时得了体面,又有什么好处?”

    蒋瑶一愣,甜甜笑道:“九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文怡却道:“你与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来往,原是凭着性情大方,又与她们投契,因此她们也愿意与你结交,彼此做个朋友,虽身份有别,却也有一份情谊在。但这种牵线传信的事做得多了,她们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难免就把你视作了办事的人,遇事便寻到你头上,办得好还罢了,办不好,岂不是你的罪过?你就先矮了她们一等。久而久之,连朋友都算不上了,这又于你何益?”

    蒋瑶听得怔住,过了一会儿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九妹妹,你这是……”

    文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也有过……孤立无援的经历,虽有一位祖母可依靠,与你相比,却又少了一个当官的父亲,因此行事多有不便。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又没有母亲庇护,族人亲戚各有心思,我们少不得要靠自己了,若是随意任人摆布,岂不是只有让人欺负的份?论识见,论聪慧,你都远胜于我,我也知道你如此行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蒋瑶沉默着,也不看文怡,半晌,才幽幽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这样出身的女孩儿,若不是时不时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小姐们帮点小忙,她们早就把我抛到一边了。比如今日遇见的那位阮二小姐,你当她是真心与我们结交么?不过是面上情儿罢了,看的是你干娘罗四太太的脸面。她今日与我们相谈甚欢,明儿在路王府遇见,也不过是寒暄几句,仍旧与她相熟的小姐们攀谈,是不会理睬我们的。”

    文怡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与她们来往?”她确实不明白,不同出身的人,有不同的交际圈子,就比如罗四太太结交的朋友,与大伯母蒋氏平日往来的人家绝对不是一路人,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彼此往来得多些,象六姐文慧这般能打入其中的,固然有大伯父官位高的原因,郑家小姐的引见也必不可少。象蒋瑶这样的出身,在京中绝不少见,为何她不与那些门户相当的人家的小姐往来,却偏偏要结交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呢?

    蒋瑶苦笑:“我自有我的用意。你可知道,在两位嫡出的伯父去世之前,我父亲不过是在偏远之地的县衙里,做一个八品小官?家里连多余的银钱都没有,连做一件新衣裳,都要节衣缩食。我本有一个哥哥,因为生了急病,找不到好大夫,不到三岁就夭折了,我母亲也是因伤心太过才去世的。虽然我父亲如今升了官,暂时掌着家业,但两位伯父都有儿女,等他们年纪渐长,这家业就要回到他们手上去了。难道到时候要我们一家重新过那清苦日子?父亲在外为官,有些事做起来不方便,但我却不同。我与那些高门千金结交,也是为了借她们的势。若好时,我父亲能沾点光,若不好了,不过是女孩儿之间争闲气罢了,无伤大雅。”

    文怡有些迟疑:“若只是为了家计……也无需如此……”自己置办些私产,也是可保生活富足的。

    蒋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我们父女心里有数。只是……我父亲虽然官职低微,但蒋家却是书香名门,凭什么别人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了呢?”

    文怡愣住:“你……”蒋瑶宛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表姐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她心头太高罢了……我也不求自己能攀龙附凤,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文怡默了一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提醒她:“你行事谨慎些吧,这种事……传出去了,对你名声可不好。”可别落得文慧那样的下场,连亲人也要提防。

    蒋瑶一愣,扑哧一声笑了:“九妹妹,你当我要做什么呢?你放心,我没那么糊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袖掩面,“便是高门大族,也有出身略差的庶子,或是不那么显赫的远亲,我也不是冲着哪个人去的……因此,只在那些太太小姐们跟前奉承罢了。”

    文怡略放了心,想想有这样念头的姑娘家本就不少,就算是顾家,也有长辈带了女儿侄女外甥女到别家女眷跟前晃的,文娴文娟来京,大伯母她们不也是打算这么做的么?蒋瑶没有母亲,只好自己为自己打算了,这也无可厚非。以蒋瑶的家世,高门大族、王公勋贵之家的庶子或远亲,也称得上门当户对了。

    想到这里,文怡便笑着拉起蒋瑶的手:“你心里既然想得明白,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能预祝你心想事成吧。”

    蒋瑶讶然:“你居然不骂我一声荒唐?咱们是没出阁的女儿家,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要不得的”她本以为文怡即便不对她心生鄙夷,也会从此敬而远之的。幸好她观文怡的性子是个不爱生事的,便想着把自己说得可怜些,好让对方不向顾家长辈告状。因此她这时看到文怡拉着自己的手,便有些糊涂了。

    文怡自打重生后,就从不认为给自己谋求理想的婚姻,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只是行事方法需要斟酌。两厢情愿,又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自然是好事。

    强求不相配的姻缘,无视亲人与家族名声,任意行事,那才令人不齿。

    文怡再次忆起那个夜晚的小树林中,与文慧相携而来的男子,抿了抿嘴。

    蒋瑶似乎松了口气,再次看向文怡时,眼中已经添了几分亲近。想了想,她道:“表姐……送信给郑家小姐,用的是我的人。”

    文怡一愣。

    她又继续道:“你也知道,我父亲不过是暂掌家族在京城的产业罢了,因此家里的一些仆人,就比如管家,都是祖母在世时用惯了的,因此与姑妈那边亲近些。我留他在家里,也是想省些事。我的奶娘,与表姐的奶娘是两姨姐妹,她平日出门十分方便,因此表姐就托了她,也有避过姑妈耳目的意思。”

    文怡有些明白了,却不懂她为何要跟自己提起这件事。

    蒋瑶微笑道:“表姐悄悄送信给郑小姐,为的是什么,我已经听说了。虽然与我无关,但是……她用了我的人,若将来坏了事,姑妈说不定就要迁怒于我。因此我嘱咐寻梅,替我留意表姐的动向,好事先防范。”

    文怡慢慢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寻梅的事吧?也算是一种示好。她微微一笑:“这也是人之常情。六姐姐行事常常出人意表,踏雪寻梅两个跟在她身边,没少受连累呢。有一回踏雪受了池鱼之灾,我见她实在可怜,便帮她求了个情。其实只是小事罢了,她倒是个有情义的,时不时来向我请安。”

    蒋瑶笑了,又试探地问:“先前离京时,她身边跟了十几个人呢,没想到这次回来,只带了踏雪寻梅两个,我问起她们其他人的消息,她们只是摇头。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这件事却不能说。文怡只能含糊地道:“这是长房内务,我不大清楚。”蒋瑶闻言便不再问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倒发现彼此有几个相同的爱好,闲时也可在一处消遣了。这时秀竹来寻,对文怡道:“十小姐过来了,问小姐怎么还不回屋呢”

    文怡这才想起先前的约定,忙向蒋瑶告辞。

    回了房间,陪着文娟挑了一会儿衣裳,等人走了,已快到晚饭时候了,文怡忙换了衣裳去吃饭,想起罗家的事,忙写了封信,叫过秀竹,让她去外院找赵嬷嬷,再让赵嬷嬷找一个人去罗家送信。

    待她吃过饭回房,赵嬷嬷已经在屋里等了,向她禀报说:“有一个叫骆安的,是新来的长随,原是在东平赶车的,认得罗家人。我就让他送信去了。”

    文怡还记得这个骆安,便放心了,又细问起李太太娘家的事。

    赵嬷嬷红着眼圈道:“确实有这件事。老夫人当年是一时好心,若不是今儿提起,我都快忘了我见那位表姑太太衣着光鲜,想来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说不定能做小姐的靠山,因此特地把细节之处说给她听,让她记住我们老夫人的恩情呢”

    文怡失笑:“何需如此?”

    赵嬷嬷摇头:“小姐你经的事少,不知道这其中的轻重。如今除了大老太太、老爷和大太太,您在京里就只认得一位干娘了。可罗四老爷不在京里,罗四太太能顶什么事?若您跟表姑太太亲近些,大老太太与大太太就不敢怠慢你了。远的不说,今儿姑太太上门来说亲事,只提了六小姐跟表少爷,却不提你跟行哥儿,实在是不该”

    文怡听了她的话,心头的不安又涌了出来,却只能道:“也许是因为六姐姐的事儿紧急些?再怎么说,柳表哥也是弟弟,他娶亲前,三姑母应该会先办东行的婚事的。”她记得于老夫人是明确支持自己这桩婚事的,倒安心了几分,“大伯祖母发了话,三姑母不会逆她的意。”

    “只盼是如此。”赵嬷嬷想了想,“明儿小姐去王府赴宴,我却是不能随行的。不如我跟府里管家说一声,去表姑太太家走一遭?毕竟几十年没来往了,先混熟了再说。”

    文怡考虑片刻,便点了头,还给了赵嬷嬷几两银子和一吊钱,用作明日的花费。

    不多时,罗家的回信到了。罗四太太亲自执笔给了回音,罗家确实有足够的新鲜鲈鱼,也跟路王府派来的人接触过了。他们很愿意与路王府做这笔买卖,还说,如果赶不上明日的宴席,结个善缘也好,听说路王府的世子夫妻俩都是爱吃鱼的。

    文怡连忙去找蒋瑶,原来蒋瑶已经给路王府送过信了,文怡不由得疑惑:“你就不怕罗家没有足够的鱼,王府的人会白跑一趟?”蒋瑶笑道:“我今儿与罗家的小姐说话,她们还抱怨说连吃了几日的鱼,都吃腻了,不到半天功夫,怎会没有鱼呢?”文怡恍然,不由失笑,心下却暗暗佩服蒋瑶心细如发。

    一夜平安过去,第二天早上,顾家姐妹与蒋瑶又开始忙活开了。待梳洗打扮完毕,她们便去向于老夫人与蒋氏告别,预备坐上马车往路王府赴茶会。

    文慧不在其中。

    众人都心中有数。也许是担心文慧会再闹事,蒋氏心神不定地催着众女出发,却在这时候,前院的婆子来报:“郑家小姐到了门口,说是要赴路王府茶会,请六小姐同行”

    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求得强援

    第一百四十五章求得强援

    郑丽君懒懒地靠在绣墩上,有些无精打采地。她头上只梳了个简单的双鬟发式,几朵半寸大小的宝石珠花点缀其中,若隐若现,身上穿着海棠红刻丝缎面一斗珠的袄儿,宝蓝百褶织金襕裙,腰系金累丝嵌宝香囊,娇艳中带着端庄,华贵之余又不失清爽,妆容淡淡,将她的美貌衬托得恰到好处。

    然而,她却似乎始终打不起精神来。

    她从马车一侧的小柜中取出一封信,再次打开来扫视一遍,便随手丢开了。

    那是好友顾文慧派人连夜送给她的信,是向她求救来的。信中并未说明顾家人不许其往赴路王府茶会的原因,但文慧毕竟是她多年的好友,她总不能不管不顾,只好过来一趟了。去个茶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顾家的做法真奇怪。也许……是文慧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家中长辈,他们才会下令禁足的?

    罢了,以顾家太太宠女儿的劲儿,事后让文慧陪几日小心,事情自然就过去了。今日的茶会,她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若有人听到风声,说她的闲话,岂不叫人气死?有文慧陪着,至少有个伴。

    想到导致她心情不佳的缘故,郑丽君的脸色又再沉下来,眼睛瞥向一旁正在燃烧的香炉,却是三皇子前年所赠的。这么多年了,她一直相信自己与三皇子是注定的夫妻,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昨日宫里贵妃娘娘命人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顾家的人怎的这么慢?

    就在郑丽君开始不耐烦时,她总算听到了脚步声。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还有婆子在惊呼:“六小姐您不能出去啊”“六小姐六小姐”“快禀报老太太和太太”一片吵杂。郑丽君不由得大奇,命人掀开了车帘:“是不是文慧来了?”

    红影闪过,文慧一脸惊喜地扑到车前,含泪道:“丽君丽君你可算来了你救了我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情份的”

    郑丽君听得好笑:“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瞥见文慧身上穿的是大红绣梅花的银鼠袄儿,水红马面裙,头上戴的也是用红玛瑙与珍珠串成的梅花簪子,神色便微微一沉。

    自己穿的是海棠红,若叫文慧穿大红去,谁是主,谁是副?这岂不是乱了套了?若哪个有心人知道了宫里的意思,越发要笑话她了

    文慧没留意到丽君的神情,只是喜极而泣,有好友的担保,她今儿总算能顺利出门了只是……光出门是不够的,她还要请好友再帮自己一个忙呢只要今日事成,她往后便再不用担心家中长辈会逼迫自己嫁给柳东宁了想到这里,她看向丽君的眼神便透露出迫切来。

    丽君察觉到她的迫切,不由得心中疑惑,便问:“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你家里居然不许你出门了?可是又说错了什么话?赔个不是,不就完了吗?”

    文慧眼眶一红:“哪有这么简单?你不知道,我祖母,还有我爹我娘,都逼我嫁人呢连我身边的丫头都不肯帮我,我好容易才找到人替我送信给你。如今我在家中,是孤立无援,谁都无法依靠,我只能求你帮忙了”

    丽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们要逼你嫁给谁?”她记得文慧的婚事虽未定下,双方却早已心照不宣了。

    “还有谁?”文慧撇撇嘴,“就是柳东宁”

    丽君更奇:“他怎么了?你们的婚事不是早就说好了么?先前你们好得蜜里调油,他对你是千依百顺,只差没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你了。你有什么不愿意的?”柳东宁无论家世、相貌、才学、人品、性情,都无一不佳,又与文慧青梅竹马,会拖到今日还未娶文慧过门,已是件奇事,但柳东宁对文慧钟情不变,文慧为何不肯嫁他?

    忽然,她心中生出一丝警惕。眼下正是太后给皇子王孙选妻的时候,文慧……该不会也是生出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吧?

    文慧一想到这个,便觉得委屈:“别提了,我以前真真是瞎了眼只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他遇到正事时,全不管用除了哭,就只知道说瞎话什么都干不了,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还陷害过小七呢我才不要嫁给这样的人”

    丽君对柳东宁的印象是个文雅君子,翩翩秀才,没想到实情是这般。不过文慧的婚事与她无关,她只随口应了句“是么”,便不多劝了,只是道:“你这样不是办法,真想避开这门亲事,就该好好跟家里长辈说。你不是说他陷害过小七么?你家里人就不介意?无论如何,正事要紧,这当口,你去茶会做什么?叫了我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不过是你的闺中好友,却不是你的长辈,你的婚姻大事,我哪里能插得进手去?”

    “可以的可以的”文慧连忙道,“我正要求你呢”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豁出去了,“你帮我在贵妃娘娘面前说句好话吧只要贵妃娘娘肯开金口,有什么事办不成呢?你就当看在咱们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份上,看在我们多年交好的情份上,帮我一把,赐我一段好姻缘吧”

    丽君一怔,神色淡淡:“是什么好姻缘,要求到贵妃娘娘跟前?莫非你也看中了哪位天家贵胄?”

    文慧察觉到有几分不对,蓦然心惊,忙道:“谁还能贵得过你家那位?我是不敢高攀的,只是……”她有些扭捏,“咱们这样要好,若往后也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做一对……好妯娌,岂不是佳话?”

    丽君一怔,心中飞快地回忆起几位皇子的年纪与妻妾的情形,嘴角露出了笑意:“原来如此,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放心,若是这个,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那几个夺嫡不成的皇子,已不成气候,却还要防着他们卷土重来,若能给他们指一位可靠的妻室,就更保险了。她笑问:“你既然有了这个主意,可见是已经看中某个人了,快告诉我是哪个?四皇子?六皇子?”这两位容貌还过得去,至于二皇子郑王,早已娶妻生子了,自然不在侯选之列。

    文慧脸有些发红,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为了报答好友的情谊,她决定先透露一点口风:“路上再说,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她凑近了丽君,压低了声音,“你不是正为那个杜渊如烦心么?我有法子,叫她做不成太子妃”

    丽君一听,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哎呀,你抓疼我了”文慧吃痛,“你快放手”

    丽君忙松开手,赔笑道:“对不住,我一时心急了。你……你给我好好说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文慧轻抚腕间,心头一阵委屈,但她决定原谅丽君,毕竟正事要紧,她还有求于对方呢:“说来也不难,今儿路王府茶会,她一定会去的。咱们想个法子,买通王府的丫头,叫她当着众人的面出个丑,看她还有没有脸面再摆国母架子”

    丽君一听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法子,差点儿就要翻脸了,只是近来她修习宫中规矩,学了些养气功夫,才忍了下来:“这算什么?不痛不痒的。”

    文慧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她既要做太子妃,自然就该端庄贤淑,仪态万千,一点儿失态之处都不能有。若是仪态有了不足之处,就被人比下去了。你再表现得好些,太后、皇后就会觉得你比她强,再有贵妃娘娘从旁说项,何愁大事不成?”

    丽君心中暗叹,若是早两日,此计或许真能奏效,可惜如今已……

    她心中忽地一动,嘴角露出笑意,看向文慧的目光里便带了惊喜:“你说得对……咱们就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出个丑……”

    侍郎府的大门跑了几个人出来,其中一个是顾家的管家,他在车前谨慎地道:“六小姐,老太太让你进去,说有话要嘱咐你。”

    文慧手上一抖,正要回绝,丽君却道:“你去吧,顺道把衣裳换一换。有我在这里,你家里人不会拦你的。”

    “衣裳?”文慧愕然,但随即留意到丽君身上的衣裙,心里就明白了,却难免有些委屈,“这是我特地为茶会新做的,因路王府赏的是红梅,我还叫人在衣服上绣了梅花呢。”

    “所以才要你换呀”丽君笑道,“赏的既是红梅,你穿大红,已是撞了色,再绣上梅花,是叫人赏梅呢,还是赏你?快去”

    文慧不情不愿地,只是记得自己还有求于丽君,况且只要对方愿意为自己在贵妃娘娘面前说项,就算穿的衣裳不起眼,就算朱景诚没法在人群中留意到自己,也不要紧了。

    她乖乖回了府中,只是害怕祖母斥责,便先回房换了衣裳。这回新做的衣裳有很多,她想着要避免与丽君的衣裳撞色,便换上了湖色缎面一斗珠的羊皮袄儿,杏色绣花马面裙,头上也戴了新打的蝶恋花珠冠,再清新不过了,绝不会夺了丽君的风采

    出得院门,她却是没法再往前走了。于老夫人带着蒋氏,就站在门前的空地上等她。

    文慧咬咬唇,端正一礼:“祖母,母亲,文慧不孝……”

    话未说完,就被于老夫人打断了:“这些废话不必多说了我问你,你可是铁了心要逆我们的意了?”蒋氏听得脸色一白,落下泪来:“慧儿呀,你怎能这般糊涂?东宁有什么不好呢?知根知底,你姑姑又疼你,你就不能听母亲一句么?”

    文慧扁扁嘴:“那母亲为何又不能听女儿一句呢?明明……您答应过的……”想到周围没有一个亲人肯支持自己,她便说不出的伤心,“您就让我去吧是好是坏,我都自己担着不会叫你们操心的”

    于老夫人冷冷一笑:“若果真如此就好了”她盯着孙女儿,“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去茶会,便去好了。只是不管在茶会上,你能否心想事成,但凡有一点出格之处,你就不必回来了就当顾家的六小姐,在茶会之后便急病而死活下来的,不再是顾家的女儿”

    文慧惊愕:“祖母”

    蒋氏也慌了:“婆婆,慧儿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媳妇会好好教她……”

    “你还教得少么?”于老夫人冷哼,“慌什么?我只说若她在茶会上的言行有出格之处,才不认她罢了。只要她规规矩矩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蒋氏这才冷静了些,看向女儿,眼里都溢满了泪水:“好慧儿,你祖母是认真的,你可别犯糊涂……”

    文慧想起郑丽君的许诺,觉得底气很足,便勉强笑道:“我不会乱来的。我好歹……在京中也向有美名,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自己的脸?”

    “你若真这么想,倒是我们顾家的造化了。”于老夫人仍旧十分冷淡,“只是你要牢记,你先是顾家的女儿,才能有今日的体面,若没了顾家,你什么都不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仗着长辈们疼你,便任性妄为”

    文慧心头一阵委屈,嘴上应了“是”,心里却道:等我成了东平王世子妃,你们就知道今日说的话有多离谱了

    文怡站在前院,手脚冰凉,忍不住低头呵了呵手。蒋瑶走过来道:“远远地瞧见人影,大概是要预备过来了。你冷么?能不能受得住?”

    文怡点点头,又道:“五姐姐与十妹妹已经上了车了,车里生了炉子,要暖和些,你也上去吧?”

    蒋瑶摇摇头:“原本就说好了两人坐一辆车,我挤上去了,你也上不了,若叫姑妈瞧见了,难免又要说我娇气,连一点儿冷风都受不住,倒不如继续在这里等。”她往后头看了看,“这家的下人真真是势利眼见是我们两个,就拖拖拉拉的,半天也没将车赶出来”

    文怡安抚了她几句,想起出人意料前来的郑丽君,便问她:“你的奶娘……昨儿可在?”

    蒋瑶冷笑:“昨儿说是家里传信过来,小孙子生病了,问我讨了假,连夜出去的。方才我已叫人回家找她,看她的小孙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文怡皱了皱眉:“若是假的,定是六姐姐让她传了信出去。今儿的茶会……咱们要仔细些,把人看紧了,可别让她做出什么事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贵人们(一)

    第一百四十六章贵人们(一)

    当顾家的马车到达路王府大门口时,已经是巳初了(上午九点)。日上三竿,王府门口的马车却大排长龙,这还只是前来赴路王宴席的青年才俊,路王妃茶会的娇客们都要在偏院下车。门房一溜排开八个青衣仆役,逐个查看来客的请帖,又要大声唱名,忙都忙不过来,累得满头大汗。

    文怡听着外头王府的门房唱着某某公侯家的某位公子,或某地出身的某位才俊,唱到后来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但她所坐的马车却只是往前移了几十尺而已,尚未进入王府的大门。

    蒋瑶在旁小声告诉她那些公子才俊们的来历,谁家是当朝显贵,谁家是皇亲外戚,谁家的子弟前程大好,谁家的家世已经败落,不过留下个空架子,还有哪位才子是哪个世家出身,哪位俊杰出身寒微,却因为作得好诗佳赋,博得好名声……林林总总,居然都清清楚楚。

    文怡总算明白为什么文慧明明对蒋瑶没太深的感情,却还与她这般亲近了,消息灵通的人并不难得,难得的是消息灵通之余,还能把事情记得这般清楚明白的。初到京城的自己,能结交这样一位朋友,无疑是一大助力。

    她有些感激地向蒋瑶道了声谢,蒋瑶愣了愣,便抿嘴笑道:“你不嫌我聒噪就好,我也是习惯了,一时嘴快,竟忘了你不是她们……”

    这回轮到文怡愣住了,哑然失笑。

    路王府今日宾客盈门,其中不少官宦权贵之家的子弟都是带着一大帮仆从前来的,因此王府大门前的路才会被堵住了。等进了王府大门,马车的行驶速度便快了许多,转眼已到了女客下车的偏院。

    文怡与蒋瑶下了车,便与先她们一步抵达的文娴文娟姐妹会合。蒋瑶已是第二次来了,比其他三女有经验,便趁着负责迎接她们的王府侍女还没走到跟前,迅速将一些注意事项重复了一遍,让文怡等人心里有数,不至于手足无措。

    前来引领的王府侍女待她们很客气,很快就将她们带到了花园里。园中已经来了十几位闺秀,零零散散地坐着,有人观花,有人赏鱼,也有人在亭中端坐。那侍女对文怡等人道:“王妃进宫去了,尚未回府,茶会约摸在一个时辰后开始,各位小姐请暂在园中稍歇。奴婢会命人送上茶点。”

    蒋瑶微笑着问她:“不知小郡君今日可曾随王妃进宫去了?昨儿我送了封信给小郡君,她回信说今日有话要跟我说,叫我早些过来。”

    那侍女微微低了低头,态度似乎恭敬了几分:“小郡君确实随王妃进宫去了,尚未回来。请小姐稍坐。待小郡君回府,奴婢定会禀报。”

    “有劳了。”蒋瑶朝她笑了笑,袖摆微动,一个蓝色的锦囊已经到了那侍女手中。后者袖子轻抖,锦囊便消失在她袖间,只见她轻轻一福,口道:“奴婢去给看茶,小姐们不防到那边静水阁里坐坐。”随即缓缓退下。

    文娟见她离得远了,忙拉住蒋瑶似乎要说什么,却看到文娴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闭了嘴。文娴看着蒋瑶,略皱了皱眉,便装作赏花一般,扭开了头。

    蒋瑶朝文怡笑了笑:“咱们去静水阁吧?那里四面都是水晶窗,既可欣赏园中美景,又不愁冬日寒风,最舒服不过了。去年的茶会便是在那里办的,今年虽无人明说,但应该也是在那里。”

    文怡想起她方才塞给那侍女的锦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今儿就沾一沾姐姐的光好了。”

    文娴忙道:“六妹妹坐郑小姐的车,这会子早该到了,我们不去寻她么?”

    那是当然要寻的。文怡心中暗叹一声,遥望园中各家闺秀:“她好象不在这里,会不会也到静水阁去了?”她不是常客么?

    蒋瑶笑道:“一定是过去了。表姐与郑姐姐对路王府极熟的,小时候还常常来玩,在园子里捉迷藏呢我们先过静水阁,若找不见人,便托侍候的婢女们去找,只要打赏丰厚些,今儿一日,王府的婢女是很愿意帮客人做事的。”

    文娴有些迟疑:“这……不大好吧?若是叫王妃的人知道了……”谁家主母会高兴看到自家下人得了外人一点赏钱,便丢下差事去给外人办事的?

    蒋瑶抿嘴一笑:“平日是不能的,今儿不是王府大摆宴席么?这是老规矩了,只要别出了格,王妃是不会说什么的。”

    路王招待的是男客,王妃招待的是女客,前者的宴席摆在王府的院落中,后者的茶会安排在花园里,本是两不相干的。但既然王爷王妃都有做媒的意思,两边自然少不了传递消息。前头哪位青年才俊有了好诗好词,后面的小姐们也是要赏识一二的;后面哪位小姐们才艺出众,弹的好琴,画的好画,做的好诗,前头的青年才俊们自然也要仰慕一番。不然这才子佳人的美名如何能传出去?甚至还有大胆的公子哥儿买通了看守花园的人,悄悄儿潜进来躲在暗处,偷看小姐们的容貌,只是前几年有人被发现了,闹将出来,那被偷看的小姐发了脾气,王妃也觉得失了脸面,这才收敛了许多。

    今日虽说是路王妃又办茶会了,但蒋瑶心里清楚,来的男客中,有好几位皇室贵胄、近支宗室子弟,有人尚未娶妻,有人房内无人,都打着物色几个美人的主意呢,不管是明面上暗地里,男客们总要进来看一眼小姐们的芳容的,路王夫妻自然是心里有数,这内外的守卫就难免会松一些了。

    只是这话她不好明说。或许文怡能够明白,但文娴却未必能体会,说不定还会因为羞涩而故意回避。蒋瑶想到文慧与柳东宁婚事初定,依照礼数,文娴要先出嫁,才能轮到文慧。顾家长辈们让文娴过来,又为她精心打扮,自然是存着攀亲的意思了。自己又何必坏了他们的盘算?

    文怡见蒋瑶面上神色变幻,却不说话,便问她:“怎么了?可是有不妥?”

    蒋瑶反应过来,忙笑道:“怎么会呢?我正在想有哪一个侍女是认得的,可以帮我们一把呢”说罢便拉过文怡的手,又示意文娴文娟跟上,“咱们走吧,我先带你们认几个人,不然可就要惹闲话了。”

    文怡情知她心里想的一定不是这件事,却也不想多问,只跟着她走,眼角却无意中扫过花园入口,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咦?六姐姐在那里呢她明明比我们先走一步,怎的这时候才来?”

    众女忙转头去看,果然见到文慧与郑丽君刚刚走进花园。不知为何,郑丽君的表情有些僵硬,文慧则一脸惴惴的,小心打量她,又对她说了几句话,郑丽君也没回应,径自往前走了,有别的闺秀向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半点笑容都没有。文慧一路不安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很快进了静水阁,随行的丫环守在阁前,拦住了其他想要进入的人。她们由始自终,都没看到文怡蒋瑶等人。

    文娴轻皱眉头:“六妹妹这是怎么了?离得这样近,居然没看见我们”

    文娟微微撅起嘴:“还用问?她眼里只有那位郑大小姐了人家要走青云路呢,眼里怎会放得下我们这些姐妹?”

    “休得胡说”文娴轻斥,“你六姐姐只是一时迷了眼,没瞧见我们罢了”

    文怡没顾得上听她们的谈话,只在心中暗暗称奇。看方才文慧与郑丽君的情形……莫非是文慧把这位贵友给得罪了?

    文慧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呢?

    文怡无奈地对蒋瑶道:“咱们还要过去么?即便进不了静水阁,也要等六姐姐一起出来的。她虽是与郑小姐同来,但我们却不能叫她落了单,总得让她与我们在一处的好。”

    蒋瑶与她对视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话是正理,咱们过去吧,总不能连我们都拦下了吧?”

    四女才往静水阁走了几步,文怡便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那不是东平王世子么?他怎么过去了?”

    蒋瑶也停了下来,探头张望:“与他同行的就是三皇子,我见过几回的。兴许是郑姐姐跟他约好了。”她叹了口气,回头对文怡歉意地笑笑,“对不住,咱们是真不能过去了。郑姐姐要是看到我们,一定要生气的。”

    文娴文娟对朱景诚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忙道:“那咱们就不去了,先去与其他闺秀见礼吧?”文娴还道:“这里都是女客,三皇子与东平王世子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该闯进来的,实在是……不合礼数咱们快快离了此地吧”

    蒋瑶无奈地看了文娴一眼:“好吧,我先带你们去认识几位闺秀,都是我的熟人,不过跟表姐可能不大合得来……”

    静水阁中,郑丽君面寒如霜,文慧不安地给她倒了杯茶,试探地问:“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明明之前一切如常,丽君还很高兴地保证会为她做媒,怎的她一说出对方是东平王世子朱景诚,丽君就变了脸呢?

    郑丽君深吸一口气,盯住友人:“我先问你,你……跟我说这话,是为了替贵妃娘娘与三皇子分忧呢……还是真心要嫁给景诚哥哥?”

    文慧忙道:“自然是真心要嫁……”忽觉失言,忙加以补救,“不过也是为了替皇上、贵妃娘娘与三皇子分忧……你不是常说……藩王是大患,皇上与三皇子想要除患,却碍于太后,束手束脚么?”她有些扭捏,“杜渊如那样的家世,嫁过去只会增添东平王府的份量,同理,其他公侯千金也是如此,倒不如……让我去,至少你们可以信任我,我也会尽全力……为皇上、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分忧的……”

    郑丽君咬了咬唇:“你……从前也曾见过景诚哥哥,那时候可没这个想法”

    文慧红了脸:“这是我……离京后才有的念头……他不是路过我们老家么?那时候我才发现……他是个英武过人的好男儿……”

    郑丽君在袖下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话虽如此,但这事儿可不好办。他有太后撑腰呢,贵妃娘娘即便有心助你,也没法越过太后给他赐婚若是他对你无意,贵妃娘娘反倒讨不了好。”

    文慧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道:“他对我未必无意,况且……贵妃娘娘不能下旨,皇上也是可以的……总不能让他真娶了杜渊如……”

    郑丽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不好么?杜渊如若配了他,就没法抢我的太子妃之位了”

    文慧心下大惊,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顿时手足无措:“丽君……”

    郑丽君又问她:“你说要让她出个丑,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景诚哥哥?”

    文慧语塞:“这……我又不是要害你……她若出了丑,太子妃做不成,世子妃也是做不成的,对我们都有利呀”

    “若是叫人发现了呢?”郑丽君继续问,“收买王府的丫头实在太冒险了,若是叫人发现是我们做的,太后必然着恼,到时候我一样做不成太子妃不如……”她逼近文慧,压低了声音,“你去下手吧?你亲自下手,我才不怕消息泄露……”

    “什么?”文慧的心嘭嘭急跳,她不是傻蛋,怎会不明白这种事是不能亲自下手的,万一事败,她就万劫不复了况且她要如何下手?她一个千金小姐,总不能亲自给杜渊如上茶吧?若是照计划把茶泼到对方身上,对方自然会烫伤,但她也脱不了身想起祖母出门前的警告,她便觉得脚软:“不行……会被人发现的……我怕……”

    郑丽君一甩袖子:“真没用你既然害怕,又出什么臭主意?那不是害我么?”

    文慧无措地拧着手,她不能冒风险,但若违了丽君的意,又要如何说服对方帮忙为自己的婚事说项呢?

    就在这时候,守在门外的侍女大声道:“见过三殿下,东平王世子”

    郑丽君与文慧两人浑身一震,齐齐露出喜色。看到两个熟悉的男子迈步进阁,郑丽君忙起身迎上去见礼:“表哥,你今儿来得真早。”接着又深深看了朱景诚一眼,宛然一笑:“景诚哥哥,许久不见了。”

    三皇子朱景坤对郑丽君笑了笑,视线转向她身后的文慧:“这是……顾六小姐?说来也有将近一年未见了,久别重逢,顾六小姐风采更胜往昔呢”

    文慧微笑着行礼道谢,一双妙目便紧紧盯在朱景诚身上:“景诚表哥……许久不见了,你……可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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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贵人们(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贵人们(二)

    朱景诚应付地对文慧笑了笑:“确实许久不见了。”注意力却始终没离开过三皇子朱景坤。

    他随这位堂兄进来,可没想到会遇见顾文慧察觉到郑丽君的视线一直不离自己与顾文慧,他心下开始警惕:他们是否有所图谋?

    顾文慧察觉到了朱景诚的冷淡,心下不由得涌起一阵委屈,直想就这么质问对方,为何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顾庄,半年来音信全无,等她好不容易到了东平府,却先是家中仆役被他**羞辱,接着又听到了他钟情于其他女子的消息。莫非真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他对她全无情意?那他当日救她时的焦急、担忧与体贴,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郑丽君就站在她的身后,方才她的话分明让友人不悦了,加上祖母事先有吩咐,她此时还真不敢当着三皇子与郑丽君的面,将心声向朱景诚坦白,只能用带着几分幽怨的眼神看着对方,轻声细语:“你好象消瘦了许多……可是累着了?无论如何,还请你千万保重身体……”

    朱景诚心中一动,开始正色打量起文慧来。这位顾家的娇小姐,给他的印象一向是愚蠢任性,行事大胆,甚至有些不知廉耻的,小半年不见,她此时瘦了两圈,又打扮得这样清秀淡雅,倒是平添了几分婉约,看上去象是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当初的那个变故让她有了长进?那倒真是可喜可贺

    这么一想,他的态度便软了些许:“多谢顾六小姐提醒了。说来东宁表弟前些时候也病了,不知现下如何?应该已经大好了吧?”

    文慧心里又是一阵委屈,怎么连他也要提起柳东宁?她是她,柳东宁是柳东宁,柳东宁的病好没好,与她什么相干?她本是要大声反驳的,但碍于柳东宁与朱景诚也是表兄弟,她又不想让朱景诚觉得她脾气不好,只得委委屈屈地道:“听说是好了,详情我也不清楚。自打你们走了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也没收到姑妈家的信。”

    朱景诚这才想起,似乎有传闻说柳家母子回京后,柳东宁与顾家小姐的婚约便作罢了,柳夫人还有意向别人家的小姐提亲,只是柳东宁大病一场,事情才耽搁下来。难道是为了那件事?朱景诚不由觉得好笑,舅母对自己的亲侄女,也丝毫不讲情面呢,只苦了表弟了

    不过这与他无关,倒是这顾文慧,若真改了脾气,又与东宁表弟没了婚约,倒也算得上是一位佳人。

    这么想着,朱景诚看向文慧的目光又放柔了些,说话的语气也亲切了几分:“今日随丽君一同过来的么?虽没下雪,这冬天的风也很冷呢,可别着了凉。”

    文慧眼中一亮,又惊又喜,看向朱景诚的目光更热切了几分:他果然还是关心她的

    郑丽君暗暗咬牙,似笑非笑地插嘴道:“文慧,你与景诚哥哥怎的忽然变熟了?不知道的人,还当你们……”她抬袖掩口一笑,“不过我倒是不会误会,景诚哥哥对杜家小姐的一片深情,总不会是装出来的……”

    三皇子朱景坤有些意外地看了表妹一眼,挑了挑眉,又饶有兴致地去观察朱景诚的表情。

    朱景诚面上一僵,心中暗叫不好。东阳侯府大小姐杜渊如乃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之一,而且最受皇上看重,他敢仗着太后宠爱在她跟前耍心计,为自己谋取一位有份量的正妻,却不会当着未来太子的面说这种话——跟未来的皇帝抢女人,那等于是自取灭亡

    他要如何应对?

    这郑丽君,尚未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就开始帮着三皇子算计人了从前跟在他身后缠着他一起玩游戏的可爱***,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人。小时候的情谊,果然都靠不住

    心念电转间,他露出一个苦笑:“丽君妹妹也信那些谣言么?都是皇祖母身边的宫人胡言乱语,皇祖母不过是喜欢杜小姐,想让她给自己当孙媳妇,正好我又在那时候去给皇祖母请安,旁人便误会了,乱编些有的没的,闹得我尴尬不已,想要向杜小姐赔个不是,杜家却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如今连丽君妹妹也这样说,我越发无地自容了”他向朱景坤郑重作了个揖:“三殿下可千万要信我才好”

    朱景坤哈哈笑道:“自家兄弟,我怎会不信你?别担心,等回了宫,我亲自去求皇后娘娘,请她下旨整顿宫人,省得他们再坏你的名声”

    朱景诚面露感激:“那就多谢三殿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宫中内务,我不方便开口,三殿下却没这个顾虑。只是……”他有些犹豫,“我听说皇后娘娘最近为了照顾年幼的九皇子,日夜难安,若她不得空,一点小事,还是别打扰了吧?”

    “没事没事”朱景坤仍旧笑道,“九皇弟已经大好了,皇后娘娘正打算整顿宫帷,顺便办了你这件事,也不费什么功夫。”

    朱景诚笑容一顿,心下微微有些失望,嘴上却再次道谢,无意中瞥见郑丽君眼珠子转了几转,不知又想出什么诡计来,便忙出声告退,还邀文慧同行:“听说今年路王府的红梅开得格外好,等茶会一开始,我就不能再欣赏了,顾六小姐可愿意陪我一游?”

    文慧分外惊喜,扭头去看郑丽君,后者却移开了视线,盯着旁边高几上摆放的折枝花卉不说话。文慧只好看向三皇子朱景坤,他微笑地点点头:“可别忘了时间,若是路王婶回来了,准备开茶会,我们却被堵在园子里,她老人家定要给我脸子瞧了。”

    朱景诚笑着应了,彬彬有礼地请文慧同行,还边走边柔声问起她近来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琴曲,只是时不时暗中回望,留意朱景坤与郑丽君的反应,直到出了静水阁,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对文慧的态度也渐渐冷淡下来。

    郑丽君几乎在他们转身离开的同时,便将头转了回来,忿恨地盯着他们的背影,袖中双拳紧握。

    朱景坤微笑着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伸手取了一枝花,放在鼻下轻嗅,漫不经心地道:“收敛些,你身上的醋味儿都快传到静水阁外头去了。”

    郑丽君心下一惊,醒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在他对面坐下,微笑道:“表哥在说什么呢?又拿我取笑了”

    朱景坤仍旧挂着吟吟笑意:“你当我不知道么?好歹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你的心事我看得分明,只是……不好违了长辈们的意思,你我的婚事,可没那么简单。”

    郑丽君默然。她何尝不知?这是姑妈与父亲之间,或者说是皇帝与父亲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父亲身为太尉,执掌京城兵力,助皇帝稳定大局,多年来劳苦功高,也结了不少仇人,吃了许多苦头。作为回报,郑家女为国母,所生皇嗣为日后的皇位继承人,这原是皇帝与郑家之间的默契。

    只是……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互为姻亲,杜渊如若能成为太子妃,便等于太子有了沪国公府的支持,她父亲这个太尉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郑丽君心中十分不甘,为了这个双方默认的约定,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成为朱景坤的妻子,为了他能成为皇储,她为此不知牺牲放弃了多少东西,甚至连爱慕的人也……

    她再度看向朱景诚与文慧的背影,不由得心生苦涩,虽然早就知道他会另娶妻子,但事到临头,看着好友文慧与他这般亲近,而且看起来他甚至还对文慧怀有情意,她心里便……

    朱景坤轻笑:“怎么?不甘心?这有什么?顾文慧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家世容貌皆佳,但又不能给东平王府带去太大助力,比杜家小姐更适合景诚。”

    郑丽君勉强笑了笑:“可能么?我瞧景诚哥哥还是更看中杜渊如,他对文慧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坏习惯。”

    朱景坤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光是看堂弟方才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他就知道了,但那又如何?杜渊如……注定会成为他的太子妃

    想到这里,他又试着安抚表妹:“父皇的意思你已经听说了吧?别担心,父皇也是看中了东阳侯的名望罢了。杜家小姐为太子妃,有利于我获得士林的支持。你虽然屈居良娣之位,但将来的皇位一定会交给你所生的子嗣。你看我母妃,虽不是正宫皇后,但在宫中也无人敢小瞧了她,连皇后也要礼敬她三分,是不是?”

    郑丽君抿了抿嘴:“等册封皇储的圣旨一下,何愁朝中清流不支持你?如今的皇子当中,你无论年岁、才干、资历,均是第一,只要再办几件实事,积累人望就好,何必非要娶杜渊如?”她眼圈红了红,看向朱景坤:“你不是不喜欢她的性情么?让我为妾……你不怕我父亲生你的气?从小儿……他最疼的就是你连我都要靠一边……”

    朱景坤笑道:“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这样的身份,妻妾是必不可少的,但还是想着能省些心,有你在内院坐镇,我在外头做事也安心许多。但如今形势有变,宫中有传闻,说皇后意欲将宫人所出的九皇弟正式养在名下,父皇并未表态,但瞧着似乎不反对。此事一旦成真,九皇弟便一跃成为正宫养子,顶得上半个嫡子了,身份尊贵,尤在我之上。朝中清流难免要拿嫡庶之分来说事。好丽君,好妹妹,你总不会看着我被人欺负吧?那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郑丽君闻言跺脚道:“真真麻烦”她左右扫视一圈,压低声音骂道:“若姑妈是皇后,哪里有这些烦心事?”

    “皇后与父皇少年夫妻,又生有皇姐,平日并无过失,平白无故的怎能废了她?”朱景坤笑道,“她身体康健,饮食也小心,对宫人又管得严,在皇祖母与父皇跟前一向礼数周到,姚家家风又稳健,并无不肖子弟在京中生事。况且她对母妃与我一向还算客气,就让她在正宫宝座上待着吧,省得节外生枝。”他稍稍敛了笑容,深深地看了郑丽君一眼,“你能明白吧?有时候,地位与权势是两回事。鱼与熊掌,只能择其一……”

    郑丽君心下一寒,默了一默,才努力在嘴边弯出一个微笑,柔顺地回答:“是,表哥,我知道了。”指甲在袖下深深地掐进了手心。

    文怡随同蒋瑶文娴等人前去结识各家闺秀千金,过程不能算十分顺利。当中有与蒋瑶相熟的,一听说她们姐妹三人的家世身份,原本还带了几分真心的笑容便僵硬了许多。文怡猜想,她们大概就是蒋瑶所说的,与文慧不大和睦的小姐们了。暗暗在心中清点一番,她便忍不住叹气:文慧在京中真的交游广阔么?怎么与她不睦的,大多是六部尚书、侍郎、内阁学士等四品到二品官家的小姐呢?这原该是大伯父一家平日交际最多的人家才对。

    倒是有几个与蒋瑶交情只是平平的,对她们还客气些,但看得出来,她们对蒋瑶也只是面上情,自然对她们也不大亲近。文怡自己觉得无趣,文娴文娟更是不好受,若不是四人在一处,还能说说笑笑解闷,时间就更难过了。

    好不容易,沪国公府阮家的两位小姐到了。阮二小姐是顾家姐妹与蒋瑶新认得的朋友,因此四人都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不过阮二小姐显然也有自己的朋友,而且交情比她们更深,只跟她们寒暄了几句,便与老朋友们打招呼去了。文怡隐隐感觉到,在阮孟萱的亲切笑容背后,藏着几分冷淡与不耐,果然真相如蒋瑶所言么?

    她看向蒋瑶,后者朝她笑了笑,面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便去安慰失望的文娴文娟姐妹了。

    等到与蒋瑶交好的那位林玫儿小姐抵达之后,情况总算有了改善。林玫儿性情严谨,端庄中又不失随和,除了比较注重礼仪与身份之别外,对她们还算亲切。顾家姐妹总算不再觉得憋屈了。

    接着,路王妃与小郡君朱暖也回来了。朱暖很快就参与到朋友的谈话中来。她倒是个活泼的性子,听蒋瑶说文怡也帮忙为王府与罗家牵线了,便笑着拉起文怡的手,道:“多亏你和小瑶啦,我替母亲解决了一大难题,大大涨了母亲的脸面母亲赏了我好些好东西呢,祖母也让我陪她进宫请安这都是托了你们的福”

    文娟好奇地问:“是什么事呀?先前并不曾听两位姐姐说起。”

    蒋瑶正要告诉她,先前引路的那侍女却过来禀报:“王妃有令,茶会要开始了,请郡君与各位小姐移驾香雪海。”

    (猜猜茶会上最出风头的会是谁?求粉红……)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府茶会

    第一百四十八章王府茶会

    香雪海位于静水阁左后方,是一片方圆数十亩的梅林,一眼望去,红红fen粉,几乎看不到边际。

    蒋瑶笑道:“那边角落里还有几十株腊梅,只是今年雨雪少,是以腊梅开得不如往年好,倒是这大半边梅林里种的红梅,还算开得旺盛,不过比起往年,要逊色多了。”

    文怡恍然,细看那梅花,果然有许多花蕾都不曾吐蕊,只是与侍郎府的梅花相比,已经好得多了。今年路王府的茶会,赏梅大概只是借口,八成是为了那些皇子与宗室子弟而开的吧?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里硌应,深悔不该前来。不过既然来了,只好作一日陪客吧

    香雪海入口不远处,有一大片空地,早已有王府的侍从收拾出来,布置了许多桌椅小几,又有十多座四六扇的大屏风挡在周边,隔绝了自北边而来的寒风,又有数个大铜炉在旁燃烧着炭火,令人在这梅林之内,只觉得温暖如春,并不觉寒冷。

    只是文怡留意到,那些铜炉的摆放位置都离梅花甚远,想来一是怕伤了梅花,二也是担心热气化开梅枝上的冰屑,致使冰水落下,沾湿席间娇客们的华裳吧?只是这种事如何能避免?她分明看到,这席间铺设的彩毡上,已经沾染了泥水印迹,不复原本的华丽鲜艳,大煞风景。

    有几位小姐留意到了,眉间轻皱,有些嫌恶地轻提裙摆,生怕这泥水会沾到自己的衣裳上,失了脸面。

    茶会的桌椅摆设有些讲究,上首主位设有锦帐,一主两副三座四几,宝座显然是为路王妃所设的,两旁的圈椅则多半是给路王府的世子妃或郡君们备下的。

    主位以下,两边各有八张圈椅,并八张小几,有圆形的,有方形的,有梅花的,也有方胜的,张张表面光可鉴人,还饰有金漆雕花。每张小几相隔数尺,上头都放着一壶、一盏、两个巴掌大的圆形漆盒,虽没打开盖子,却也知道里头装的一定是各式细点。这样的座位,非公侯府第、皇亲贵戚之家的小姐不能坐。

    这十六个座位后排,则各有一溜儿二十来张交椅,每两张交椅配有一张圆形的小几,几上有一个壶、两只杯子、一个大些的攒心梅花漆盒,没有盖,里头分了五个小格,放了些吃食茶点。

    这两排交椅后头,不到三尺处便是挡风的屏风了。文怡开始猜想,也许自己要坐的……是这几十张交椅中的一张?

    有人在旁窃窍私语:“今年怎的在外头开茶会?便是有屏风有暖炉,也怪冷的……”

    “兴许是因为今年来的人多,静水阁里坐不下?”

    “奇怪的是,方才我可没瞧见梅林这头摆了桌椅,莫非是匆忙摆就的?这不象是路王妃的行事……”

    “临时决定的吧?在外头开茶会,没遮没挡的,若是有人闯进园子里来,不就看见咱们了么?”

    众人忽地一静,有人不明所以,大部分人却已心中有数,开始端庄地、优雅地面带微笑,款款向席间走去。

    文怡姐妹几人看在眼里,文娴立时便挺直了腰,暗暗告诉自己,可别在这种场合里叫人比下去,丢了顾家的脸面。

    蒋瑶笑道:“五姐姐,你别紧张,瞧你的脸都僵住了。”文娴一僵,深吸几口气,略放松了些,却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微笑:“我没紧张呀。”顺道拉妹妹文娟一把:“别东张西望,叫人笑话你没见过世面。”文娟心里虽紧张,却也觉得姐姐太过严格了,不由得有些泄气。

    文怡无奈地叹了口气,暗暗环视周围一圈:“六姐姐到底去了哪里?怎的这会子还没过来?”茶会很快就要开始了,朱暖已经去了锦帐那头,阮家姐妹也各自就座,坐在她们下手的,是一个身披鹅黄绣花斗篷的女子,头上插着一根珠钗,身量苗条,举止优雅,只可惜背对着顾家姐妹等人,文怡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听旁人小声议论,似乎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东阳侯府大小姐。

    能被皇上与太后看中成为太子妃候选的女子,想必十分出众吧?只可惜自己未能得见芳容。文怡有些好奇,这样出色的女子,为何自己前世竟不曾听说过呢?

    蒋瑶忽然惊呼:“郑姐姐”文怡忙回头去看,果然见到郑丽君带着两个侍女,面带微笑前来。蒋瑶忙上前行礼问了好,顾家姐妹也过去打了招呼。郑丽君一一回应,又笑问:“你们多早晚到的?怎的方才不见?”

    文娟心中嘀咕,她们都看见她了,是她没看见她们罢了。

    蒋瑶笑道:“到了有一会儿了,我记得表姐是随你一同来的,不知她现下在哪里?”

    郑丽君笑容一顿,道:“你们没瞧见么?方才遇到东平王世子,他邀文慧往这边赏梅来了。怎么?你们没看见人?”

    文怡吃了一惊:“东平王世子?文慧随他过来了么?”心下暗暗扼腕。

    蒋瑶面上笑容不减:“我们没瞧见呢。表姐真是的,居然把我们抛下,回头见了她,定要罚她才好”又远眺林中方向:“林子里没人呀?是不是觉得外头太冷,早就出来了?”

    郑丽君容色稍缓,文娴却在这时面带愁色地道:“六妹妹真是的,连个丫头也不带,就这么随东平王世子去赏梅,也不怕叫人看见了说闲话”

    蒋瑶与文怡动作均是一顿,后者飞快地看了郑丽君一眼,前者笑道:“今儿表姐是跟郑姐姐同来的,没带丫头呢,踏雪寻梅两个也没跟来。我们倒是带了几个丫头,可又没跟表姐遇上。”

    郑丽君似乎忽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原来踏雪寻梅两个都没跟你们一块儿来么?那跟来侍候的是谁?”

    文怡心中生起一种违和感,这位郑家小姐若对她们带来的丫环感兴趣,为何不问文娴、文娟或自己,却问蒋瑶?

    蒋瑶有些犹豫地答道:“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就算带了丫头来,也不过是叫人笑话罢了,因此一个人也没带,倒是顾家姐姐与妹妹们带了三个丫头。”

    文娴便道:“我身边的听琴跟过来了,另外还有祖母身边的双喜与伯母身边的翠羽。”她知道郑丽君是文慧好友,只是对方家世不凡,让她有些拘谨,见其有问,便知无不言了。

    路王府的宴席与茶会,来客甚多,其中只有身份贵重的客人才能带一两名随侍在身边,大部分宾客的随从是要留在外院的。蒋瑶在侍郎府只有两个近侍,奶娘早早离开了,她又有事差含笑去办,因此并未带人。顾家姐妹三个,因文娴是今日的重中之重,才能得一位用惯的丫环跟在身边侍候。而另外两名,名义上是跟来侍候小姐们,其实一个是于老夫人派来监视文慧,一个是蒋氏派来照应女儿的,只是三人此时都被挡在前院,并未进园。

    文怡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觉得郑丽君在众人都纷纷入席之际,还在纠缠于这种微末小事,实在有些古怪。

    郑丽君又问文娴:“翠羽?这个名儿有些陌生,是府上的家生子么?”

    文娴答说:“是老家带过来的,是家生子。伯母因喜她行事稳重,人又老实,便带在身边了。”

    这时有王府侍女过来催促了,郑丽君便向文娴笑笑:“跟你们说话真有意思。赶明儿我得了空,咱们再好好聊一聊。”说罢便随那侍女去了,在主位右边下手第三张圈椅处就座。她坐下后,也不跟两边的闺秀打招呼,只是默默垂首思索着什么。

    正当文怡还在为其问话不解之际,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回过头来,立时松了口气:“六姐姐,你到哪里去了?”她眼中带了几分凛然,“方才郑家小姐说……你去赏梅了?”

    文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又有些不耐烦:“谁去赏梅了?不过是远远地瞧了几眼这又与你什么相干?”

    “六妹妹”文娴皱眉上来劝她,“不可再任性了若叫祖母知道你跟东平王世子私下见面,她老人家一定会生气的”

    文慧脸色一变,顿时放缓了神色:“偶尔遇上说两句场面话罢了,总不能转过身就走人吧?那太失礼了。”又眺望席间:“丽君已经到了么?我过去了”说罢便丢下众姐妹往前头走去。

    文娴觉得有些丢脸:“六妹妹真是的……她难道不跟我们坐在一块儿?”

    蒋瑶笑道:“她年年都是与郑姐姐坐一块儿的,以我们的身份,只能敬陪末座了。”

    文怡却看着郑丽君两边已经就座的千金小姐们,觉得有些不对。

    但她们已经没功夫理会文慧的事了,王府的侍女总算来请她们了,她们忙跟着那侍女,在左边略靠后方的座位上就坐。这里离最尾端的交椅,只隔着三张桌子的距离。不过文怡坐下来后,却觉得很安心。

    她与文娟坐在一处,文娴却与蒋瑶坐在上首那席。兴许,这是依照各人家世出身排列的?

    文慧的方向传来一声高声叫唤:“什么?”引得众人都转头去看,只见文慧呆站在郑丽君身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她对面站着一名王府侍女,垂首恭立,看不清表情。

    郑丽君面露笑容,拉了拉文慧的袖子,起身与她耳语几句,文慧的脸色便缓和了几分,接下来又面带不满地说了几句话,郑丽君又与她耳语一番,文慧总算不甘不愿地离了那里,在那侍女的引领下,往顾家姐妹的方向走来,然后在文怡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坐在她们的下手。

    与她同席的,是一位六部郎中的千金,方才与文怡姐妹等人已经见过礼了,此时也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仿佛文慧头上长出了角来。文慧又羞又气,瞪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了,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对文怡文娟道:“你们头一回来,我就陪你们坐坐吧,省得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叫人笑话了”

    文怡等人木然点头,心里都猜到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四周窃窃私语不绝,文怡隐约听见,十个人里有八个便在讥讽文慧被贬到了末席,文慧显然也听见了,虽然表情有些忿忿地,却没太大怒气,反而还带着一种优越的神情,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侍女几句话,似乎是要差翠羽去做什么事,接着便扫视众人一眼,面带讽笑。

    文怡心中忽地不安,文慧……该不会是因为被刺激太过,犯了疯病吧?

    不一会儿,路王妃到了,众女忙起身相迎,恭敬行礼,个个娇声软语,体态优美,你奉承一句路王妃美貌一如年轻时,我夸赞一句路王妃的两个孙女都是天姿国色,听得路王妃心花怒放,笑容越发亲切了。大郡君端端庄庄地站在那里微笑听着,朱暖却暗地里抬袖掩口轻笑。

    待这番奉承总算结束后,路王妃才入了座,开始进入正题。

    所谓茶会,当然少不了品茶,但今日的主题却是赏梅花。于是,有几位闺秀便献上了自己作的诗词,以博王妃一笑。又有一位闺秀不甘人下地现场作画一幅,将这满林红梅绘入画卷之中,然后题上一首小令,歌颂今日茶会盛事,顺道奉承了路王妃一把。

    路王妃自然是喜出望外的,连连夸那位小姐才艺出众。这下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要求表现一番。路王妃便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今日来的女孩儿们比往年多,若叫你们每人都争一回头彩,天就黑了我倒是有个主意,又有趣,又好玩。”说罢命人取了一个缠有五彩丝带的藤箩来:“这里头有几十个纸团,正好在座的小姐们一人一个,其中只有十个纸团里画了花儿,我们抓阄吧,谁抓到了,谁便能一展奇才,如何?”

    众女自然是齐声叫好,还有人多夸了一句:“果然有趣,哪里想来。”

    文怡心里暗道不好,自己根本就没准备,可千万别叫自己抽中才好

    文慧却面上发亮,心想:“这种事往年都是做了手脚的,丽君既然向我保证了那件事,兴许我能抓中?”便决心要在众人面前大展才艺。

    那藤箩由侍女捧着,依次传遍席间,不一会儿,便到了文怡面前。她心下不安地伸手进去,犹豫了一会儿,抓了一个纸团出来,便握在手心里。等到所有人都抽完了,路王妃便笑问:“怎么不打开看看?都有谁抽中了?”

    众女纷纷展开手中纸团,有人惊喜,有人泄气。文怡看到手里那纸片上头空空如也,总算松了口气。文娟的嘀咕声从她耳边传来,同样没有抽中。她抿嘴一笑,却看到文慧恼火地将那纸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才闷闷地将它扔到一边。

    看来文慧也没抽中。

    “呀”惊喜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文怡回头去看,只见文娴面带红晕地拿着一张纸,纸上画了一朵牡丹花,分外娇艳。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外邂逅

    第一百四十九章意外邂逅

    文慧一下就变了脸色。

    在这种场合献艺展才的,不是高门千金,便是名门闺秀,若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姐,那就定是有贵人看中了,想要试一试她的言行谈吐与本事。文慧迅速扫视周围一圈,发现抽中的小姐们全都是四品以下官员的女儿,或是有爵人家的庶女,容貌都在中上,但又不算拔尖。若以父亲官职爵位计,文娴大概是出身最低的一位了。

    她暗暗咬了咬牙,猜到了几分。

    这十位小姐,想必是皇子或王世子侧室的候选人吧?当然几位出身世家的,也有可能是要配给未封王爵的宗室子弟。

    今日前来路王府的皇子与王世子,只听说有三皇子与东平王世子两位,至于其他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什么的,只怕还没那个福气让路王妃费心亲自做媒

    若文娴被配给了朱景诚为侧室,那她就没希望了若是配给三皇子倒还罢了,她还能劝说这位姐姐,别给丽君添麻烦但以文娴的身份,恐怕还没有做太子妾室的资格。

    文慧暗暗焦急,却没留意到文怡正在打量自己。

    文怡发现自从文娴抽中了那张画了牡丹花的纸片后,文慧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莫非她是在嫉恨堂姐获得了表现才艺的机会?文怡微微皱了皱眉,心生厌恶,也不去理会她,径自转向文娴,微笑着安抚她:“五姐姐,别紧张,就当作是平时的练习,你的琴艺本就出众,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被人比下去的。”

    文娴脸色微微发青,双手冰凉,无措地看着文怡:“我……我要是出错了怎么办?”

    文怡笑道:“怎会出错?五姐姐就弹你平日最熟悉的曲子,以平常心面对吧。”见文娴还是未能放松,她只得道:“今儿的才艺,本就是突如其来,我们原不知情,便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也不要紧的。姐姐本来就没打算以才艺压倒众人,这会子又何必害怕呢?即便你弹得比别人稍逊,也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难不成姐姐还想要打响才女的名声?”

    文娴听得哭笑不得:“我几时要做才女了?我只是怕丢了顾家的脸,有损顾家名声”

    文怡不以为然:“顾家的名声不是靠女儿的一首琴曲得来的,姐姐不必把这件事看得太重。难不成姐姐弹错了一个音,两位伯父就没脸见人了?顾家就不再是诗书门第了?”

    文娴一想也是,倒略放松了些。接下来便是抽中花签的小姐们依次表演。这些小姐有的有准备,但也有事先没准备的,无论是弹琴、吹笛、画画,都有出错的地方,众人也没有发出嘲笑的声音,这让文娴暗暗松了口气,开始在心中默背曲谱,十指微动,似乎在温习指法。

    文怡见状,微微一笑。只要文娴能象平日那样弹奏,出彩未必,但绝不会丢脸。她的琴艺,在平阳一带也是颇有名气的。

    小姐们的表演并没有花去很多时间,因此很快就轮到了文娴。她看上去似乎已经镇定下来了,至少在文怡看来,她面上带着微笑,走路时步子也迈得很稳当,说话没带颤声,行礼的动作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琴是王府的人备下的,先前已经有几位小姐使用过了。文娴坐到琴桌前,只是稍稍调了调弦,便开始演奏起来。

    她弹的是《梅花三弄》,在此时此地,无疑是十分应景的。文怡也曾学过这首曲子——虽然弹得不算出挑——因此能听出,文娴几乎没犯错误,只是有两个音稍稍有些急,在今日弹琴的小姐里头,可说是最出色的一个。

    文娴自己也仿佛松了口气,演奏完后,便起身朝路王妃下拜致意。

    路王妃笑着拍手道:“果然好琴艺这真真是意外之喜若我的孙女们也能弹一手好琴,我就心满意足了”

    文娴脸红了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路王妃召她到跟前来,亲切地拉着她的手,问起她的家世、父母、年岁、喜好……听说她是顾侍郎的亲侄女,出身于平阳望族顾氏一门的长房,还是嫡出,笑容便更深了些:“是跟着你祖母到京里来玩的吧?我与你祖母年轻时也认得,有二十年没见了,怪想念的,改日得了空,你陪你祖母过来玩吧,陪我老婆子说说话。”说着便有些伤感:“从前那些老姐妹们,也没几个还在了。难得你祖母身子还康健,能重回京城来,我们一定要多聚一聚。”

    文娴乖巧地应了,路王妃又嘱咐两个孙女儿,多照应文娴。大郡君脸上带着一抹深意,微笑地应下,朱暖却上上下下地打量文娴,然后对路王妃撒娇道:“祖母,暖儿自知琴艺不如顾家五姐姐,不过有一个人,也曾演奏过这《梅花三弄》,当时您夸得他天上有地上无,今儿顾家五姐姐一曲惊人,不知您又怎么说?”路王妃笑吟吟地道:“怕是只在伯仲之间,有机会叫他听听,也是好的。”朱暖笑了,瞥向文怡,挤了挤眼。

    文怡一愣,小郡君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闺秀们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郑丽君低头喝茶,眼角却扫视着顾文娴,心里说不出的意外:原本只当她是文慧的姐姐,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没想到能入了路王妃的眼,不然这等容貌秀丽又性情柔弱、家世地位不高的女子,倒是很适合做侧室呢,既能表现正室的贤良,又不担心她有本事夺走丈夫的宠爱,将内院搅得不得安宁……

    郑丽君迅速扫视几位竞争对手的表情——这里头既有太子妃的热门人选,也有几位有资格成为王世子妃的闺秀——她们脸上无一例外,都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唯有东阳侯府千金杜渊如仍旧淡淡的,并无异状,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

    郑丽君眯了眯眼,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路王妃年纪已经有近六十岁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自然不可能在户外久待,于是这赏梅茶会很快就结束了,但娇客们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要离开。路王妃很热情地请她们在花园里逛一逛,等吃过午饭再走。

    文怡姐妹几个便避过其他人,来到了静水阁。

    阁中无人,但里面比外头暖和多了,有两个火盆在。文娟立刻便跳了过去,一边搓手一边呵暖气:“可冷死我啦再坐下去,我都要冻僵了呢”

    文娴小心地、举止优雅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别那样说话,这不是在家里。”

    文怡与蒋瑶对望一眼,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有人影晃动,众人转头去瞧,原来是小郡君朱暖。文娴立时起身,请她就座,还问:“要喝口暖茶么?我去叫人备茶吧?”

    朱暖咯咯笑道:“好了,顾五小姐,我才是主人,怎么能叫客人去给我叫茶?”

    文娴脸红了,低下头来。

    蒋瑶笑着问朱暖:“方才瞧着王妃似乎挺喜欢五姐姐?”

    朱暖眨眨眼:“是呀,我瞧着祖母是真喜欢。”

    蒋瑶学她眨眨眼:“你说的那位……也弹奏过《梅花三弄》的……不知是哪一位?”

    朱暖扑哧一声笑了:“还有谁?我们家里喜欢鼓琴的,也就只有四哥啦”

    蒋瑶眼中一亮,与朱暖对视一眼,笑了。

    朱暖转向文娴:“我母亲请你过去呢,方才匆忙间不及正式引见,听祖母说你琴艺出众,一定要我带你去见她。”

    文娴又紧张起来,无措地看向文怡,文怡给了她一个微笑,安抚道:“王妃这般赏识,世子妃又这样亲切,还有小郡君在呢,姐姐尽管去吧,我会照应好十妹妹的。”

    文娴有些僵硬地笑笑,便随朱暖一同离开了。她们一走,文怡便赶紧问蒋瑶:“方才你与小郡君的话是什么意思?”

    蒋瑶笑道:“路王爷早年曾有一个爱妾,可惜早早去世了,留下一位小王爷,长到二十岁,也没了。那位小王爷跟前的一个丫头倒是生下了一位遗腹子,平日里甚得王爷宠爱,因身份所限,只能封个镇国将军,又是庶孙,故而长到今年十八岁,还未娶妻。路王爷一心要为他寻位名门淑女做媳妇,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不成。路王妃与世子妃为此烦恼两年了,今日遇到五姐姐,想必是看中了?真真是天大的福份”话虽如此,但她的话音里并不带艳羡。

    文怡讶然,顿了一顿:“不知这位镇国将军品性如何?”

    蒋瑶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听小郡君说,是个爱好音律的,也喜欢诗词歌赋,因此与路王爷最是相得。他在宗室之中,向有‘琴痴’之名。我远远见过一回,性子斯文,有些腼腆。”略停了停,“不过也有人觉得他不大上进。”

    听起来似乎不错,此人出身宗室,又得路王宠爱,想来生计是不愁的,不上进未必是坏事。文娴性情偏软,若嫁了个脾气要强的,可不是福气。虽说顾家与路王府门第差得太远了,但正主儿是庶子的庶子,要求名门闺秀委实不易,文娴出身望族,只要路王府不嫌弃她只是进士之女,这门亲事对两人来说,都算是相当理想的。

    这样也好,等文娴出了嫁,文慧的婚事也要办了。只是文怡想到自己,便忍不住叹气。

    她心下忽地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六姐姐呢?”她方才分明看到文慧是跟着她们一起进了水阁的

    文娟歪歪头:“方才见她还在这里的,怎么忽然不见了?”

    文怡猛地转头去看蒋瑶,蒋瑶倒是不动声色:“外头人多,咱们出去问问,兴许有人看见了。”

    文怡点点头,嘱咐文娟:“十妹妹,你在这里守着,若是六姐姐回来了,别让她离开。”

    文娟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

    文怡为难,不知如何回答,蒋瑶便道:“她脾气有些急,平日里遇见别人,若是合不来的,少不了拌嘴的时候。若是郑姐姐在,也没什么要紧,可今儿郑姐姐却与她分开行事,万一她四处乱逛,遇到什么人又吵起来了,回了家咱们也要挨骂的,你可得帮着看紧了她”

    文娟倒吸一口冷气,忙不迭地点头。

    文怡于是与蒋瑶结伴出了水阁,先是在花园里寻了几位认得的小姐问了,大多不知文慧去向,只有一位小姐说隐约瞧见她往梅林那头去了。文怡想起茶会前东平王世子就曾约了文慧往梅林去,不由心下大急,两人忙忙进了梅林,又不敢大声叫唤,怕惊动了别人,这般一路寻过去,直走到腊梅林处,也不见她的踪影。

    正着急间,一位丽人迎面摇摇而来。文怡转头望去,原来是林玫儿,忙与蒋瑶上前见礼。

    林玫儿道:“小郡君先前跟我说,要请我和你去她屋里,观赏她新得的一幅好画。我听得世子妃那里快要散了,想来小郡君也快回去了。我正四处找你呢,遇上了正好,我们这便去吧?”

    蒋瑶有些犹豫地看向文怡,文怡忙道:“你去吧,我先回静水阁与十妹妹会合。”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兴许六姐姐已经回去了,若没有,我就请王府的人帮我们找。”

    蒋瑶想了想,便点了头:“那我去了,你沿原路回去吧。”文怡应了,林玫儿又告诉她:“从这里回静水阁,路有些远,若是想抄近路,沁玉桥那边有一个月洞门,连接花园内墙与王府外墙之间的夹道,平日没什么人经过的。你从那里向南直走,到了下一个月洞门时进来,便能瞧见香雪海的入口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平日想抄近路时,都是从那里走的……”

    文怡并无意抄近路,这毕竟是路王府,她一个客人,何必省这些事?当面谢过了,目送她们出了腊梅林,便转身沿原路走回去。

    她一路心神不定,担心文慧的去向,默默祈求文慧千万别又惹出祸事来,走到沁玉桥附近,隐约听到前方有说笑声,还有男人的声音,心下不由得一惊,抬头远远望去,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文慧与郑丽君,还有另两位小姐,正站在桥的另一边,一边与东平王世子说笑,一边往桥这边走来。同行的还有另外三四名男子,有一个瞧着象是三皇子,其他人却从未见过。

    文慧怎么又做这种事了?亏得她与蒋瑶担心了半天

    文怡气得一跺脚,却又不欲与他们照面,想起方才林玫儿的话,脚下一转,便往月洞门去了。

    出了月洞门,她果然看到一条长长的夹道,两边都没人,她依着记忆中香雪海入口的方向往前走,不一会儿,便看到两间小小的屋子,似乎是下人守夜之处,再往前不远,便有一个月洞门,想必就是林玫儿提到的那个了。

    文怡心下一喜,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经过小屋时,却听得“吱呀”一声,小屋的窗户开了,一名容貌清丽脱俗的少女站在窗内,探头来问:“对不住,我是今儿府上的客,遇到一点小麻烦,请问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文怡惊讶地看过去,只觉得此女面容陌生,倒是她头上插的那一支珠钗,有几分眼熟,让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是……杜小姐?”

    (蝴蝶的小翅膀呀~~~)

第一百五十章 狭路相逢

    第一百五十章狭路相逢

    那少女面露讶色:“你是……”

    文怡笑道:“我也是今儿府上的客,鄙姓顾,平阳顾氏。礼部侍郎顾大人是我堂伯父。”她屈膝一礼:“久闻大名,只恨不能见,不想今日有幸,得见芳容。”

    那少女双颊微微红了,颌首还礼:“不敢当,鄙姓杜,家父乃是东阳侯。”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顾小姐与顾侍郎的千金是姐妹吧?我与令姐相识多年,却是头一回见你,是我失礼了。”

    文怡猜对了,这位正是东阳侯府的大小姐,杜渊如,传说中太子妃的热门人选。不过她与文慧不是不和么?看她的反应,却不象是这样。

    文怡抿嘴一笑:“若这般客套下去,只怕半日都进不了正题呢。杜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了?若有我能尽绵薄之力处,还请不吝开口。”

    杜渊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请进来说话吧。”文怡便依言走到小屋的门前,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正如她先前所猜想的那样,应该是仆人上夜时用的。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张长凳,桌上有一盏青瓷油灯,一个茶盘,盘中有七八只素瓷茶杯,还有一个青花提壶,壶身外套着蓝布缝制的棉套。在房屋的一角,摆着一张简单的木床,床上叠着蓝布棉被,挂了半旧的帐子,床边有一个脸盆架,不过架上是空的。

    杜渊如就站在离窗子不远的床脚处,刚刚关上窗,往桌前走来。文怡这才发觉,她今日穿了一件绿色的绒袄,肩头、袖口与前襟都绣了精致的兰草纹样,下面系着米白色的兰花彩绣马面裙,脚着青缎绣鞋。只是眼下,这原本美丽的裙子与绣鞋,有大半染上了污浊的泥水,看上去惨不忍睹。

    更要紧的是,杜渊如走过来时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似乎是脚上受伤了。

    文怡露出了惊讶之色:“杜小姐这是……摔着了么?”

    杜渊如脸微微一红:“我在梅林里赏花时,因为顾着跟别人说话,一时不慎,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跤,摔倒了,裙子就成了这副模样。我已经托人去叫我的侍女把干净衣裳送过来,再扶我出去,只是……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因此……”

    文怡有些明白了,笑道:“这有何难?不知贵侍眼下在何处?我替杜小姐捎个信吧。”

    杜渊如目露喜色:“那就多谢了我的随身侍女名唤小檗,未曾随我进园,眼下应该在路王府专为各家宾客随侍所安排的院子里。顾小姐只需让王府的侍女帮着传一句话,让小檗带衣裳过来就好。”

    文怡应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回头打量了屋里一眼,犹豫地道:“这屋里也没个火盆……杜小姐原本不是披着一件斗篷么?难道没带在身上?”虽然绒袄暖和,但杜渊如的裙子被泥水湿透了,又在这冷冰冰的屋子里久待,她一定很冷吧?

    杜渊如抿了抿嘴:“斗篷我交给传话的丫环了,若无斗篷为证,恐怕我的侍女未必会相信她的话呢。横竖那斗篷也被泥水沾湿了,留下来也没多大用处。我不要紧的,这一会子我还能忍得住。”话虽如此,但她眼下双颊苍白,嘴唇已微微带了青紫之色,可见是真的冷得慌。

    文怡皱了皱眉,索性把自己的斗篷脱下,递了过去:“杜小姐暂且披我的吧,我身上穿得足够暖和,少披一会儿也不打紧。”

    杜渊如吃了一惊,随即露出笑意:“真的不用了,会弄脏你的斗篷的。我瞧顾小姐你的身子也不是十分结实……”话未说完,却被文怡的动作打断了。文怡索性亲自动手,为她披上斗篷,又扶住她的手臂,让她在长凳上坐下来,才对她笑道:“别逞强了,我自问身体比你壮实些,若杜小姐你执意不肯披我的斗篷,可见是嫌弃我的东西简陋了?”

    她这么一说,杜渊如也不好再推拒了,只得微微红了脸,道了声谢,又说:“我今儿多带了一条斗篷出来,回头请你先披了我的吧,这一件等我带回家去洗干净了再还你。”

    文怡笑了,因离得近,她细细打量了杜渊如几眼,发现对方肤色如雪,细若凝脂,一双眼睛如黑珍珠般闪亮,明明是清丽如诗画般的容颜,却因为两道秀眉比寻常闺秀的细柳眉略粗直些,平添了几分英气,而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书卷气甚浓的,这看似矛盾的两种特质融于一身,使得她的五官顿时明朗大气起来。

    杜渊如也在打量着文怡,这位平阳顾氏的小姐,长相与顾文慧并无相似之处,咋一看,容貌倒还清秀,气质温婉平和,瞧着只是一位寻常的大家闺秀而已。不过观其言行,似乎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若在平时,这样的女孩儿绝不会是她结交的对象,但交谈过后,却也不难相处。杜渊如甚至觉得,虽然顾文慧与她认识的时间长些,性情似乎也不是那么刁蛮任性难以接近,但若要她选,她宁可选这位貌似无甚长处的顾小姐为友。

    文怡的斗篷只是夹的,只是镶了毛边,虽然料子厚实,但也无法跟厚毡或真正的毛皮斗篷相比。文怡自己身体好,又穿得厚,披着它已足够暖和了,但杜渊如穿着湿裙子,又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坐了许久,这斗篷对她来说便有些不足了,因此她身上的寒意只减弱了些许,嘴唇仍旧在发紫。

    文怡看得皱眉,忙伸手去查看那茶壶,里头却空空如也。她想了想,道:“这不是办法,这屋子是越待越冷的,杜小姐你在这里等下去,只怕人还未来到,你已先病倒了。你的脚伤得重么?若还能走路,我扶你到暖和些的地方去吧?前头静水阁里就有火盆,到那里去等,至少不怕会着凉。”

    杜渊如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顿了顿,“若是方便,能不能请你扶我到前院去?这边夹道与前头院落是相通的,我记得下车的时候,那个偏院就有一扇小角门,通向这条夹道。我的侍女虽不在那偏院,但我家的马车还有其他粗使的丫环婆子却在那里候着,车上有衣裳,也有暖炉。我回车上换衣裳,倒也省事些。”

    文怡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样衣饰不整地出现在人前,也是一件丢脸的事吧?做为热门的太子妃人选,在众人面前最好要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气度。她不想在人家出丑,也是人之常情。文怡想到自己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文娴在世子妃那里,文娟在静水阁里很安全,蒋瑶有小郡君照应,文慧行事虽叫人生气,但有这么多人在,想来也不可能出什么差错,自己就陪杜渊如走一遭好了。

    这么想着,她就点了头,然后扶着杜渊如,小心地一步接一步往外走。杜渊如笑道:“不必如此谨慎,我的伤并不重,只是脚踝处有些疼,稍作忍耐,走动还是不成问题的。”

    文怡看头她额上冒出的冷汗,心知她定是疼得紧的,但她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又何必当面揭破呢?这样身份显赫的女子,大概都不愿向人示弱吧?

    她于是加快了走路的速度,但手上的力度也增加了,希望能稍稍让杜渊如走得轻松些。杜渊如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好意,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杜渊如虽然逞强,但她的脚伤委实不轻,才走过那月洞门,杜渊如就已经疼得脸色发青,不能再往前走了,有些踉跄地扶住墙边靠着的一把长梯,几乎要滑落在地。文怡忙扶起她退回几步,在那月洞门前坐下。这门原是梅花形的,门槛处离地约有半尺高,正好可以让人在上头稍坐。杜渊如微微松了口气,面带苦笑地向文怡道歉:“让顾小姐受累了。”

    文怡微笑着摇摇头,往门里瞧了瞧,里面是一个半亩大小的院落,除了当中的石径小路,便只种了花草,角落里有个小石亭,亭边一弯池水,养了几条鱼。小路的尽头是个宝瓶门,可以看到宝瓶门那头的梅林,远处有人影走动,还有琴声与女子嬉闹声传来。想来就是林玫儿所说的香雪海入口了。

    文怡心想,若杜渊如心有顾忌,不愿去静水阁,索性就让她在小石亭里稍候,自己去叫两个王府的侍女来帮忙,岂不又省事,又避了人?这么一想,她便转向杜渊如,正要开口劝她。

    就在这时,夹道的另一头传来了数名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嬉笑。文怡与杜渊如齐齐皱了皱眉,对视一眼。不用后者开口,文怡便先扶她起身,退到了月洞门后。听着夹道那头越来越近的男子说笑声,她便说不出的厌恶,心想这路王府的宴席,虽说是为了给宗室勋贵、官宦世家的儿女们一个相亲的机会,也委实太不讲究了些

    人声越来越近了,可以听到其中为首的一名男子,用一种让人生厌的语气在说:“今儿我可得好好亲近亲近美人才行每次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叫人心痒痒的,难受死了”

    旁边说话的人似乎是他的随从,语气中带着谄媚与奉承:“周少爷,那杜小姐过了今日,便是您的人了,从今往后,您想要看多久,就能看多久呢想想那身皮肉……长得跟仙女儿一样……”

    文怡大吃一惊,同时感觉到手下一震,杜渊如的脸色露出强烈的厌恶之色。

    那位“少爷”喝斥道:“你胡说些什么?那也是你能肖想的?”

    那人忙讨饶:“是小的说错了,小的自己打嘴”“啪啪”两声传来,那“少爷”便轻描淡写地说:“行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但又嘿嘿笑了两声:“你倒有眼光,知道她的皮肉好……”

    另一个人有些犹豫地道:“少爷,这真不要紧么?别人都说那杜小姐是内定的太子妃。若叫人知道了,咱们家娘娘的处境可就……”

    “怕什么?”方才那个诌媚的人反驳道,“太子妃的人选多了,谁说一定是杜小姐了?出了这种事,她也不好意思让人知道,随便报个病,就混过去了。等到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下来,周少爷再请娘娘出面,向杜家提亲,这杜小姐可就真成了周少奶奶了凭您国舅的身份,配她一个侯门千金,也不委屈了她”

    那“少爷”得意地笑了两声,又忙“嘘”道:“别叫人听见了,前头就是那人说的屋子了吧?咱们快过去,你们替我看好了,别叫人接近,等我得了手,自会赏你们”

    其他人纷纷出声应了,脚步声便往守夜小屋的方向去了。

    他们一走,杜渊如立时软倒,文怡忙扶住她,用力搀住她,心里说不出的愤怒。

    方才那是什么人?听起来似乎也是外戚,但什么外戚这般大胆,居然敢生出这样的心思?连太子妃的人选都敢动?

    她忍不住回杜渊如:“杜小姐可知道那是谁?”

    杜渊如喘着气道:“是……周才人的胞弟我在皇后宫里遇见过他,认得他的声音……”她咬紧了牙关:“我只道他看人的目光叫人难受,没想到……他居然敢……”手微微发起抖来。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若不是随这位顾家小姐离开了小屋,此时独自一人在那里,大声叫唤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听见……

    文怡听说只是一位才人的弟弟,不由大奇,这样的人,怎么敢以国舅自居?

    杜渊如见她疑惑,便解释道:“周才人本是皇后宫人,因得圣宠,生下了九皇子,才得以册封。”顿了顿,“前不久,皇后曾向皇上进言,欲把九皇子养在膝下,周才人做为九皇子生母,在宫中的地位自然就不一般了。她这个胞弟,据说是九代单传……”

    就算如此,不过有个姐姐做才人罢了,敢说出那样狂妄的话,也够愚蠢的了

    文怡想起那小屋离得并不远,又听得那边似乎有些骚动,便知道定是那周少爷发现屋中无人了,忙一把扶住杜渊如,也不多话,就直接拖着她走。杜渊如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在她的搀扶下离开那小院,回到了香雪海边上,寻了块干净的湖石坐下了。文怡又拉过斗篷,替杜渊如遮住脏污的裙摆,然后小心回到宝瓶门边,探头望去,确认那帮人没跟过来,方才松了口气。

    她回到杜渊如身边,小声道:“他们没跟上来,你歇口气,等会儿我扶你去找人,便是让他们发现了,有人在,他们也不敢乱来。”

    杜渊如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眼圈一红,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好妹妹,你救了我的性命”

    文怡微微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夹道方向似乎有些吵杂,文怡不明所以,又担心此处还有些偏僻,若撞上了那周少爷,会有麻烦,便再扶起杜渊如,想要离得远些,忽然有一个丫环从宝瓶门那边出来了,左顾右盼的,看到她们,便大吃一惊,然后上前低头道:“杜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叫奴婢好找”

    杜渊如见了她,便露出几分埋怨:“你怎的这时候才来?”

    “奴婢不认得人,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小檗姑娘。”那丫头上前扶住杜渊如,“小檗姑娘就在夹道那头等着呢,奴婢扶您过去吧。”又抬头对文怡笑笑,“这位小姐,麻烦您了,就交给奴婢吧。”

    文怡以为她是杜渊如的丫头,便松开了手,杜渊如却一把抓住她,回头盯着那丫环,厉声喝道:“你不是顾家的丫头么?为何不认得这位小姐?”

    文怡与那丫环双双大吃一惊,文怡忙问:“这不是你们家的丫环?”杜渊如寒声道:“她方才告诉我,她是顾侍郎府上的人,是令姐顾六小姐的婢女,名唤翠羽”

    文怡转向那丫环,眼中迸出警惕之色:“不可能侍郎府跟来的丫头,我全都认得,此人绝不是顾家的人,况且我伯母屋里确实有丫环叫翠羽,她也确实跟车过来了,却绝不是长这个模样”她瞪着那丫环,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安敢冒充我们顾家的丫头?”

    那丫环眼神闪烁,后退了两步:“奴婢……奴婢确实是侍郎府的……平素甚少在小姐们跟前侍候,因此小姐不认得也是常事……”

    文怡冷笑:“那我问你,我是顾家哪一位小姐?你若是顾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那丫环语塞,低头沉默不语。

    文怡想了想,越加心惊:“你方才说杜家的丫环就在夹道那头?你……你该不会跟周家那些人是一伙的吧?是你将杜小姐的行踪告诉了他们?现在……又要把杜小姐带到他们跟前去?你究竟是谁?”

    (既然是阴谋……当然没那么简单……求粉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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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介绍:
可怜朱门绣户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生于望族,柔顺了一辈子,只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既然重生了,她就要坚强,彻底摆脱从前的噩梦!
可是,上一世错身而过的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生于望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于望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生于望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