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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生于望族txt下载     生于望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误打误撞

    “大爷今天又不能回来吃午饭了?”文怡侧头看向门外的舒平,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

    舒平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是,大爷说,有事要跟胡先生商量,因此午间回不来了,让大奶奶自个儿先吃。大爷还说,大奶奶别因为他没回来,便亏待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歇息,晚上他回来了,再陪大奶奶说话。”

    “知道了,你下去吧。”文怡重新拿起炕边做了一半的男式居家棉鞋,发起了呆。

    她知道柳东行很忙,但如今康王府事态平息,郑王也伏诛了,军务上的事被郑太尉揽了过去,不许康南驻军插手做一点小事,驻军所那边的士兵已经返回军营,离开春后的大练兵又还有些日子。柳东行曾经提过,他现在只需要做一些简单的文书工作就可以了,在年后开衙办差之前,他可以挤出一段闲暇时光,好好陪一陪她。眼看着就要出正月了,可他们夫妻在新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居然连一顿正经的团圆饭都没在一起吃过,实在说不过去。他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弥补一番才是。

    然而他才说完这话,便又忙碌起来,明明早上说好了,等送走了驻军所的人,再去找胡金全商量几件事,便会回来陪她吃午饭的,然后午后便一直留在家里休闲,过两天若没有什么事,就陪她回平阳去探望祖母卢老夫人,在顾庄住两日再赶回来,正好是开衙的日子。如今这个计划看来多半要成为泡影。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文怡还是告诉自己,要体谅柳东行,他忙公事,也是为了这个家。他们还年轻,等忙过这段时间,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陪伴彼此。

    文怡重新拿起针线做起鞋来,没过多久,冬葵便来报说:“大奶奶,六小姐过来了。”文怡闻言没有起身,只是将鞋子放回针线箩中,朝进门来的文慧露出一个微笑:“姐姐怎么有空过来?我早上还听说你今儿打算出门去。”

    文慧在她对面坐下,道:“今儿天气挺好的,难得大冬天里有这么好的太阳,我原本是打算陪母亲到庙里吃斋的,可方才收到了老家来的信,母亲不想出门,我就没勉强她。”

    文怡忙问:“老家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京城有消息过来了?”

    文慧无精打采地回答:“老爷是真打算送老太太回来了,只等过了花朝节,若天气足够暖和,便要启程,就算拖延些时日,也不会迟于四月。”

    文怡听了觉得有些不对:“老爷……打算送老太太回来?”不是老太太打算回来吗?

    文慧冷笑一声:“你心里明白就好,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老爷原先在京城做了十几年的官,虽然说不上位高权重,却也稳稳当当的,从来没有丢过脸。老太太一去,就接二连三地闹出事来,老爷心里能没有想法?可惜,他既想要孝子的美名,又不好违老太太的意,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请她老人家回乡调养了。毕竟老太太习惯了顾庄的生活,忽然搬到京城,总会觉得不习惯的,身体也就不好了。老爷既是孝子,自然不可能坐视老太太受苦的。”

    文怡听出她话里多有怨怼之意:“这是信里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文慧一脸的漫不经心:“信是哥哥写的,自然不会明说,不过字里行间还是有些暗示的,我一看就猜出来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文怡轻咳一声,扯开了话题:“大伯祖母要回来了,那大伯母和你是不是打算回去?说来如今也快开春了,你们在康城也待不少日子了。”

    文慧瞟她一眼:“怎么?嫌弃我们了?这是要赶我们走?”

    “说什么呢?!”文怡忍不住磨牙,“你们在我家住了这么长时间,我有哪一点亏待了?是吃得不好,还是住得不舒适?亦或是丫头婆子侍候得不尽心?!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就说这种话,我真是白认得你了!”

    文慧扑哧一声笑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就给我脸色瞧了。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姐姐给你赔不是吧!”说罢当真起身,朝文怡弯腰行了个礼。

    文怡扭头闭了闭眼,方才瞪回去:“行了,闲话少说,你正经些说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虽然大伯母与我商量过等大伯祖母回来后要如何应对,但真到了那一日,若大伯祖母执意要教训你,大伯母身为媳妇,也不好十分拦着。顾家毕竟是地方上的名门望族,对仁孝礼义一向是十分看重的。若你将礼数做足了,大伯祖母理亏,那族长还可以帮着打打圆场,若你不肯将礼数做足,那就谁都帮不了你!”不是她小看了文慧,以后者的性子,真的能在于老夫人面前做足身为孙女的礼数吗?实在叫人担心。

    文慧收了笑,淡淡地道:“礼数什么的,就算我做足了,若她看不惯,也依然会挑出一堆刺来。况且这一回老爷把她送回来了,虽然是打着孝子的名头,但她心里还不定怎么恼怒呢,不能拿老爷撒气,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孙女,还不使劲儿折腾么?方才母亲就跟我说了,叫我不要回去,就在康城这儿住着,只说是来给你做伴的。九妹夫如今身份不比往日,老太太碍着你们夫妻的脸面,断不敢派人来逼我回去,只是九妹妹恐怕要多留一留我才好。”

    “这有什么难的?”文怡道,“若大伯祖母当真派人来接你,我就出面挽留好了。只是你留下,还可以说是给我做伴,那大伯母又该怎么办?若是回去了,只怕一样是会受气的。”

    文慧对此倒不大担心:“我娘有诰命有儿女有娘家撑腰,做足了礼数,她再挑刺又能如何?老爷在京城,老家便再没别人能压制我娘了,只要我娘不自己先泄了气,谁能折腾她?当然,委屈是免不了的,但我娘说,再多的委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只要老太太不伤及我们兄妹三人,便由得她去。当然,我也不打算叫我娘太难过了,隔上一两个月便派人接她过来小住几日,有你出面,老太太自然不敢拦着。”

    文怡听得好笑:“听起来,你倒象是要仗着我的势横行了?只是我家相公仅是区区四品武官,可不敢得罪了你家的老诰命。”

    文慧翘了翘嘴角:“你也别太小看了自己的男人。他是四品不假,但刚刚平息的这一场乱子,明眼人谁看不出他是立了大功的?你也别替他遮掩了,这一回闹的不仅仅是郑王吧?以前的康王府恐怕也掺了一脚,不然过年前知府又何必为了个小贼便封了几日城门?可是在围剿逆匪?”

    文怡忍不住为她惊叹:“单凭外头的一点风言风语便能推断出真相,六姐姐真是聪明人!康王府是出了点乱子,有几个野心勃勃的王府旧仆跟郑王勾结意图谋反,不过官府已经捉住了他们,其他康王府的人也帮了点忙。如今康城险情尽去了,我家相公在当中是有些功劳,但也少不了别人的助力。”

    文慧笑道:“你瞒了我这些日子,总算肯对我说实话了。这种功劳虽不能由一人独领,却可以看出各人的圣眷来。郑王想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谁都知道,只是这些年一直没闹出事来,各人也就装作没看到罢了,但太子殿下却是一直提防着他的。说实话,大皇子早夭,又是宫人所生,不值一题,郑王却是太子殿下唯一还存活的长兄,论出身也不输给太子,只不过因为圣上不待见他外家的人,方才早早命他就藩罢了,可论才学名望,却也有些根基。就算他不起兵叛乱,单凭这几点,太子殿下就不能容他舒舒服服地做个藩王了。从前我跟郑丽君混一块儿的时候,就曾听她提过,想算计何家什么人,要害那人丢了官之类的。宫里的事是郑贵妃做主,但这些涉及到朝堂上的事,郑丽君通常都会事先问过太子殿下的意思,由此可见,太子对郑王身边的人早就有心提防了。康城离青州不过两日的路,在太子代圣上处理朝政的时候,将九妹夫派到这里做个带兵的驻将,一定有牵制郑王的意思。如此重责大任,若说九妹夫不是他的亲信,我才不信呢!既有了太子的提携,又立下大功,今后自然是平步青云。老太太虽然老糊涂了,眼睛倒还能使,哪会看不清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当然不敢平白得罪了你们夫妻。”

    文怡无言地给她倒了杯茶,特地捧到她面前:“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姐姐不口渴么?”

    文慧眉眼一挑:“正好,我口干了,多谢妹妹。”说罢将茶接过去一饮而尽。

    文怡笑道:“你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难为你看得这般清楚。不过,我们夫妻凭着太子殿下的青眼,即便能庇护你一时,也不是万能的。我怎么说也是顾家的女儿,是大伯祖母的晚辈,若你做得太过了,惹得她脾气上来,非要教训你,我也不好拦着。我教你一个乖,先前郑王起兵叛乱,朝廷派大军来镇压时,蒋家舅老爷立了一个大功,过后很可能会有封赏,这对蒋家而言,可是大喜事!若是蒋家舅老爷凭此功升了官,对大伯母来说,不就等于是平添了一大靠山么?姐姐不妨回去劝一劝大伯母,让她对兄弟亲近些,哪怕是写封信去慰问一声也好,蒋家人才受了惊吓,此时若能多释善意,他们投桃报李,想必也愿意对大伯母多加回护。好好的,有娘家亲兄弟不依靠,只靠我一个远房侄女儿做什么?”

    文慧眼中一亮,直起身体:“你说的是真的?我倒不曾听说小舅舅立了功劳。”

    文慧母女俩毕竟住在内宅,若无人通消息,哪里能知道这些事?况且这是几天前刚发生过的,流言还没来得及传到康城。文怡忙将事情始末简单地说了一遍,文慧顿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娘其实只是拉不下面子。小舅舅是外公唯一的庶子,上头两位嫡出的舅舅都壮年早逝,蒋家偌大的家业本有八成是外婆从娘家带过来的,结果反倒落在不相干的小舅舅手里,娘是忍不下这口气。但小舅舅这些年也没吞没财产的意思,反而一直对两位大舅舅的妻儿多加照顾。只要娘对他们略亲近些,小舅舅自然也愿意与她和好。娘家人做了高官,我娘就有了底气,即便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也不敢公然欺负她了。老爷这个侍郎做得不甚稳当,今后若有个万一,我们家还要靠亲戚们拉一把呢!”

    文怡微微一笑:“若真有此意,就赶紧写信送去吧。我请相公帮忙打听一下蒋家人眼下在何处落脚,大伯母还可以送些东西过去慰问。”

    文慧点头应了,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近来我瞧你对我娘有些冷淡,远不如娘刚来的时候热络,心里就觉得奇怪,还以为是我娘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你了。今日看来,你待我娘还是很好的嘛。”

    文怡笑容稍稍一僵:“这是从何说起?姐姐误会了。”

    文慧眉眼弯弯地瞟她一眼:“好好好,就当作是误会好了。我还有一件事托你,你一定得帮我。”

    文怡皱起眉头:“你又要做什么?”

    文慧笑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既打算在康城长住,自然不好一直在你这里打搅。你之前不是说,另租了一处宅子,可以借我住么?我也不白借你的,租金我自己付,你带我过去瞧瞧吧?”

    文怡这方想起自己先前说的借口,忙道:“在这里住又如何?待祖母和兄弟们来了,你在这里住,还可以跟我祖母做伴,岂不比在外独居强?况且你好歹也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哪有不跟亲人做伴,自己独居一宅的道理?”

    “啰嗦什么?”文慧白了她一眼,“你这里地方小,别以为我没看见,自打娘与我到此借住,九妹夫与你想要见一面,都得往跨院那边跑,来来去去的麻烦死了。你说女儿家没有独住的道理,我还要说,没有为了招待亲戚,便把主人赶出家门去的道理呢!趁如今你祖母他们还没到,这屋子还住得下人,赶紧先把那边宅子收拾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文怡想了想,有些勉强地说:“你要搬出去也使得,只是不许你独自住着。这事儿你去跟大伯母说,不论哪一房的姑母、姑祖母,请一位有年纪又有身份的长辈给你做伴。还有,我租的宅子离这儿远了些,还是在左近另租一处吧,咱们就近住着,也可彼此照应。大伯祖母派人来时,我也有底气跟来人说,是请你来做伴的。”

    文慧不耐烦地道:“我如何不明白这些?只是附近的房子我都叫人问过了,没有最近要出租的,你租的那处却正好空着,你先领我过去瞧一瞧,若是我不喜欢,再议不迟。”

    文怡只好应了:“明儿我叫他们打扫好了,再请姐姐去。”

    文慧笑着蹦起来,拉过她的手:“还等明儿做什么?今日天气好,咱们这就去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窄路相逢

    云妮在厨房沉默地搅拌着锅里的羹汤,不一会儿,便拿勺子舀一点出来尝了尝味道,然后随手抓过盐盅散了些许盐末进汤中,便盖上了锅盖,将锅移到一旁。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露出一个微笑:“陈四婶,是您呀?”

    来的正是与她一贯相熟的媳妇子陈四家的,她刚刚从外头回来,已经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忙拉过云妮,压低了声音问:“我听说你把小王……咳,把你弟弟带进来了?”

    云妮低着头回答:“他本来是要回家去的,只是找不到娘和我,从邻居那里听说了我如今住的地方,便找上门来了。那时我在门口与人说话,他就这么走过来叫我姐姐,如果不理他,叫人看见了反而不好。”

    陈四家的心里也明白,只是仍旧忍不住担心:“王府的人怎的就把你的住处告诉他了?他也够大胆的,当初把王府的人得罪得狠了,如今倒了霉,还敢明目张胆地回来找仇人?最奇怪的是,那些人居然没告官!”跟郑王勾结又有谋逆嫌疑的王府庶子,献上去了可是大功一件!若能证明他与康王府没什么关系,对他们康王府的人来说,也可以稍稍减轻一点罪状了。他们居然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云妮顿了顿:“我问过他了,他说……在家里找不到娘和我,本来想亲自到邻居家问的,但是跟他同来的人不让,大概是那个人去打听的吧?王府的人很多都知道您跟我在一个地方做事,而您又常常回去。”

    陈四家的这方明白了,叹道:“原来如此。有人帮忙,王府的人自然不会起疑心。”但接着她便皱起眉头:“我方才偷偷看了看与你弟弟同来的那几个人,怎么瞧都觉得象是王府里当差的,为首的那个,说话行事就有几分象从前王妃身边最有体面的徐公公,还有那个小的,年纪虽小,但瞧他言行,可不象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云妮儿,婶娘心里觉得不安,当初你弟弟是跟着郑王府的人走了,这几个该不会也是郑王府的人吧?如今人人皆知郑王谋反,跟他家的人混在一起,可是要惹祸的!”

    云妮的头垂得更低了,默不吭声地绞着袖角。

    陈四家的见状,又继续道:“还有,我知道你将他当成是亲弟弟一般,但你心里也清楚,他是什么身份。最近一个月我没少往王府后街跑,就是为了说动那些人将功赎罪,不要再继续败坏康王府的名声,连累京里的世子爷了。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果,若瞒着人把你弟弟藏起来,将来叫人知道了,那婶娘这一番辛苦便白费了!云妮儿,你不是常恨他抛下你娘不管自个儿走了,害得你娘惨死么?你可别在这节骨眼儿上犯糊涂!”顿了顿,“别的不说,这房子可不是咱们自家的,将你弟弟他们藏在这里,能瞒过几个人?到头来,被官府的人知道了,岂不是害了大奶奶?她一向对你可不薄,不但救了你,你娘的后事,还是她帮着办的……”

    “我知道。”云妮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来,眼中泪光闪烁,“四婶,我心里知道的,我不会忘……娘死得这么惨,都是他没心没肺害的,我又怎么会再为了他,便害了好人?!大小姐对我有大恩,我是绝不会忘记的!”她抬袖一把擦掉泪水,往厨房外头看了一看,便回来拉着陈四家的道:“陈四婶,我跟您说,跟小王爷一块儿来的人,那个小的,其实是郑王府的世子,真的世子!”

    陈四家的吃了一惊:“那……不是说官兵抓住了郑王妃和世子么?在苏东那边,我早上在王府后街那边打听到的……”

    云妮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小王爷就叫那孩子世子,听他们的说法,好象本来是打算逃走的,但世子半路上闹起来了,一定要救王妃出来。那些人没办法,就叫小王爷领路,到康城藏起来。他们说,王妃被抓住了,要是被送回京城,一定会路过这里,到时候说不定能让世子远远见王妃一面,但要救她出来,是不可能了。他们叫世子不要闹,不要辜负了王妃的心意。世子这才不闹了。”

    陈四家的胆战心惊:“这就更不好了,藏一个小王爷,就够叫人害怕的了,居然还有郑王世子!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反贼!叫人知道了,别说是大奶奶,就是我们也是逃不掉的!更糟糕的是,万一叫人发现我们康王府的小王爷跟郑王世子一块儿逃亡,康王府的罪名还能洗脱得掉么?!”

    她紧紧抓住云妮的手:“你好糊涂,怎么就放他们进来了呢?!就算你怕小王爷在门外叫嚷,惹人怀疑,只让他一人进门就好了,还管别人做什么?难不成他们有那胆子,也在门外大声叫唤?!”

    云妮抿抿嘴:“他们带着刀呢,还有两个人很有力气。我以前在京城时见过这种人,那些大人物身边的侍卫就是长那样儿的。守后门的两位妈妈肯定不是他们对手,要是惹他们生气了,他们硬冲进来,我们也挡不住。所以我就放他们进来了,又给他们吃了饭,让他们住下来。他们说,只要等到郑王妃路过康城时,想办法叫世子见一面,他们就走了,不会惊动旁人,也不会惹事的。”

    陈四家的哂道:“他们说得容易,真当人是傻子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闹出事来?这些话不过是拿来搪塞咱们罢了!”

    云妮看了陈四家的一眼:“我知道的。所以,四婶,一会儿您就去找大小姐,把这件事告诉她,只要姑爷知道了,一定会想到办法对付他们的。”

    陈四家的一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云妮:“你的意思是……”

    云妮重新低下了头,将锅中的汤舀进碗里:“我不想让官府抓住小王爷,他虽然不懂事,但我一直把他当成是亲弟弟,我不想他死。可是,他从来就没想过娘和我会怎么样。他听说娘死了,也没问问是怎么死的。当初如果不是郑王府的人来了,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我娘就更不会死了,他却还跟郑王府的人在一起,还带他们来找我……我知道他是从小被宠坏了,现在娘已经没有了,我就是他的姐姐,我得把他教好,告诉他,有些事是不能做的,犯了错就该受罚!”

    陈四家的小心地问了一句:“若是官府要……要他死呢?你不会后悔么?”

    云妮咬了咬唇:“不会的,他才多大?又不懂事。皇上知道了,只会把他关起来,到时候我会一直跟着他,照顾他,把他教好。但如果皇上真的要他死,那我就帮他收尸,然后把他埋到娘身边。娘那么疼他,一定很高兴死了也能跟他在一起吧?”说着说着,眼泪便忍不住往下掉。

    陈四家的叹了口气:“好孩子,苦了你了。若真是那样,你以后要怎么办?”

    “我不苦。”云妮吸了吸鼻子,“如果我没地方去了,就回西山村去。从小到大,我只觉得,在那里过的日子才叫快活……”

    文怡与文慧坐着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小宅门口。后者掀开车帘探头张望周围一圈,便道:“这里不错呀,离市集不远,但又清静,还种了不少大树,夏天时一定很凉快。其实这儿离你家也不远,就住这儿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文怡无奈地道:“隔着整整两条街呢,坐马车也要花上一盏茶的功夫。你偶尔来一回,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天天来回可烦得很。而且这里有一样不好,稍嫌太偏僻了些,最近的邻居在百步之外,若有什么事,想找人帮忙都麻烦得紧。再说,这里离书院有些近了,白日里常有学生经过的。你一个女儿家在此独居,实在不方便。”

    文慧白了她一眼:“我只说了句,你便挑出一堆刺来,若这里真不好,你租下来做什么?!”

    文怡自然不能坦白说是拿来装门面误导有心人的,只能答道:“我原本也跟你似的,觉得这里不错,才租了下来,但过后才发现有种种不如意处。我也是好意提醒你,怕你住下来后,才发现种种不便,要再另找地方搬,太过费事了。”

    “是不是真的不好,我要看了才知道。”文慧扶着丫头下了车,文怡无奈,只得跟着下去了,陪着她进门,又再劝她:“随我祖母住有什么不好的?也不怕你家老太太挑刺。若你不愿有人管着,就在我家左近租个小院子住着也行,两家彼此可以相互照应。族里有的是无儿无女独自寡居的姑母、姑祖母,请一位来给你做伴,遇事也有人可以出面。你怎的就是不肯听?”

    文慧哂道:“我若要请长辈做伴,直接找六叔祖母就是了,还请什么寡居的姑母姑祖母的?我可受不了那些老太太的脾气!”

    “你懂什么?”文怡啐她,“唯有那样的姑母、姑祖母才能明白你心里的苦处,愿意护着你,换了什么婶娘一辈的,未必有那么好说话。再者,族里无儿无女寡居的长辈女眷,日子也过得不大宽裕,她们虽比清莲庵那几位强些,却也是无依无靠,孤寂清冷得很。你横竖不缺银子,请一两位过来陪一陪你,也是周济一把的意思,对你在族里的名声有好处。我是好意方才教你这法子的,你却不领情。都说你是聪明人,可我怎么觉得,你时不时就糊涂一回呢?!”

    文慧恍然,有些讨好地赔笑道:“我果然糊涂了,妹妹恕我这一回吧!我回去就跟娘说,在族人里头选几位这样的姑母、姑祖母出来!”

    文怡白她一眼,径自进了客厅,见一个管事的婆子笑着迎上来问好,便笑问:“怎么不见陈四婶?”

    那婆子忙向文慧行礼,又道:“陈四家的方才出门去了,急匆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奶奶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跟小的说也是一样的。”

    文怡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是我娘家姐姐,特地过来瞧一瞧这宅子,若是好,说不定便要搬过来住些日子。你给我们说说这宅子里里外外地情形吧,再领着她逛一圈,到处看看。我知道你们都是办事办老了的,这点小事交给你们自然放心。”

    那婆子忍不住笑了:“小的们虽见过些世面,但若不是大奶奶好心收留,也没有今日的造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差点儿忘了,陈四家的今儿一大早便出了门,方才回来,不久又出去了,因此小的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早上房东韩家来了一个小厮,说这个月的租子本是月底交的,只是他家近日有一件事急需银子,一时周转不过来,想问问主人,能不能提前将租子交过去?我跟那小厮说了,当初已经约定好的,白纸黑字,咱们家也是依足了规矩做,从没有迟过租子,怎的他家忽然就变卦了呢?那小厮说得可怜,巴着小的求了半日,小的才勉强答应替他传个话,只是还得请大奶奶示下。”

    文怡还未说话,文慧便先扑哧一声笑了,文怡看她一眼,她却又收了笑,若无其事地打量起墙上的字画来。文怡无奈,只得对那婆子道:“这不值什么,不过是十几两银子的小事,回头我会叫人把钱送过来的,韩家再来人,就把银子给了他吧。”

    那婆子应了,又忙笑道:“瞧我,居然忘了奉茶,罪过罪过,小的这就倒茶去!”

    她出去了,文慧便笑道:“这婆子有些意思,我看那陈四家的必定是你看重的人,这婆子有心要在你面前争脸呢,话里话外都在挤兑那陈四家的。”

    文怡没理她,康王府那几个旧人,也是各有心思,有象陈四家这样一心念着世子的,也有象方才那婆子一般,打着弃主另投的主意的,她只当不知道罢了。

    文慧又问:“奇怪了,听你们方才说话,这里的房东是姓韩的,怎么当初你却告诉我,房东姓胡呢?”

    文怡顿了顿,干笑道:“姐姐记错了吧?房东是姓韩的呀。”

    “是吗?”文慧怀疑地看她一眼,“我分明记得你说过是姓胡的,而且还是个市侩爱财的人呢。果然如此,又是坐地起价,又要提前收租子,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文怡暗暗抹了把汗,忽然瞥见通往后院的小角门方向有两个眼生的人影闪了一闪,其中一个还是孩子,心中讷闷,正巧婆子奉茶上来,便问:“那是谁家的孩子?我怎么瞧着眼生得很?”

    那婆子是在前院当差的,还没听说后门发生的事,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孩子,便说:“小的不认得,或许是哪个人带了亲戚家的孩子来耍?小的这就教训他去!”

    文怡忙道:“别,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由得他去吧。只是若姐姐搬了过来,门户就不可再这样疏忽了。”

    那婆子忙应了,文慧把目光从字画上收回来,走到门边向外看:“什么孩子?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忽然愣了愣,脸色顿时变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应对之法

    第三百九十三章应对之法

    文怡察觉异状,忙问:“怎么了?”文慧迅速恢复镇定,回过头来,盯了那婆子一眼:“你先出去!”

    那婆子有些吃惊,赔笑问:“可是那孩子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叫小姐生气了?小的这就把他赶走。”

    “用不着!”文慧冷声道,“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对小孩子如此严厉?可见不是个和气人!我不过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要跟妹妹说话,你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文怡拿不准文慧这是怎么了,便吩咐那婆子:“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那婆子讪讪地退出去了,心里腹诽新东家的这位姐姐脾气古怪。

    她一走,文怡就拉下脸来,瞪着文慧:“谁又惹着你了?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文慧白她一眼,迅速扫视门外一圈,便走过来紧紧拉住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死了!家里放了什么人进来也不知道!我问你,那个孩子到底是谁放进来的?!”

    文怡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孩子?方才那个么?我也不知道是谁带来的,不过我们家的人并不住这里,平日来得也不多,也就是拿这宅子收留几个没处可去的人罢了。兴许是哪个仆役亲戚家的孩子。”

    文慧冷哼:“别说笑了,仆役的亲戚?谁家有福气能有这样的亲戚?!那是郑王家的世子!”

    文怡大吃一惊:“什么?!”

    “千真万确!”文慧道,“郑王每年都会带着家眷上京给太后、圣上与皇后请安,我见过郑王妃和世子好几回。虽然隔了一两年,世子长大了许多,但他长相极肖郑王妃姚氏,就是脸蛋儿不象王妃那般圆润,反而又瘦又长的象郑王,这事儿在宗室里头很多人都知道。我方才瞧那孩子的长相,一看就跟郑王妃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却又长着瘦长脸,年岁也对,且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凡品,哪里是寻常仆役家孩子能比的?你赶紧叫人悄悄去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不是说郑王世子已经跟王妃一道被拿住了么?这事儿可大可小,一个不好,你们夫妻就折进去了!”

    文怡心知此事关系重大,忙郑重应了,想了想,走到门边叫人:“我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云妮儿来见我?快传了她来,我还有两样针线要吩咐她做呢。”

    冬葵在门外应了一声,便转身找人去了,不一会儿,便带了个三四十岁的媳妇子回来,却不见云妮。

    文怡认得那媳妇子也是针线上当差的,便问:“怎么是你来?云妮呢?”

    那媳妇子道:“云妮来了亲戚,正忙活着,走不开,小的怕大奶奶着急,便先过来看看,若是大***活计急着用,小的也可以做的。”

    文怡知道她的针线好,但这本是借口而已,便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也不是什么要紧活计,我记得云妮儿从前做过,才想着让她再做一次罢了。你说她有亲戚来,是哪里的亲戚?我倒不曾听说过。”

    那媳妇子笑道:“小的也不知道她怎会有这样的亲戚,有两个孩子,还有四个男人,说是远房的。那两孩子里头,有一个叫她姐姐,看年岁就跟咱们王府从前的小王爷差不多大,另一个却要再小几岁。至于那四个男人,有一个看模样年岁也不小了,一个极年轻,就跟云妮差不多年纪,模样儿也清秀得很,还有两个,都是高大壮实的小伙子,瞧着有些凶,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文怡转头与文慧对视一眼,略一沉吟,便吩咐那媳妇子:“我知道了,过后我会叫云妮来问话的,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也别私下议论。我本是要请我这位娘家姐姐到此小住几日的,既有陌生的男子在,就不方便了。”

    那媳妇子心领神会,忙赔笑道:“这是自然,小的明白规矩,绝不会胡乱传话的。便是有别人说嘴,小的也会拦着她。”

    文怡点点头,命冬葵赏了她一个荷包,打发她走了,然后命冬葵到门外守着,便拉着文慧进了里间:“六姐姐,我大概猜着了。云妮儿的弟弟,必是康王府那位失了踪的小王爷,他是被郑王府的人带走了,兴许就是他把郑王世子带了来!”

    文慧却盯着她问:“这什么康王府、郑王府的,我听得头晕,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了,究意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宅子里的下人,都是什么路数?为何会说……他们王府?!”

    等文慧把事情弄清楚,已经是两刻钟以后了,她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瞥了文怡一眼:“我到今儿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多事瞒着我!在你家住了这许多日子,我竟不知你都在忙活这些!”

    文怡在旁坐着,心里有些尴尬。若不是叫文慧认出了那郑王世子,她也许永远不会把事情始末坦然相告的,但饶是如此,她还是瞒下了不少事,只说了个大概而已,不由得心中暗愧。

    文慧生了一会儿闷气,才道:“罢了,这样的秘事,换了我也不会随便跟人说的,你瞒着我也是人之常情。我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九妹夫居然会把这些事告诉你,还跟你商量要怎么办。我们家老爷就从来不把朝廷上的事告诉我娘,只有需要我娘帮他办事时,才会略提一提,却从来不解释前因后果。”

    文怡微微一笑:“如果是万万不能泄露的机密,他也不会告诉我,之所以把他要做的事跟我说,也是怕我为他担心而已。他常常在外忙碌,有时候几天几夜不回来,我若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便要担心得睡不好。不过这件事说来也跟我有些关联,那云妮儿就是我的旧识,若不是有这层关系,相公便是再相信我,也不会随意将公事拿来跟我商量的。”

    文慧的神情有些落寞:“你是个有福的,男人愿意跟你商量事情,哪怕只是家常小事呢,也是把你放在心上了。若他口口声声只说些宽慰你的好话,遇事却只是自作主张,明明是关系到你的大事,却问都不问你一声,便自己拿了主意,谁信他是真的在乎你?”

    文怡不知道她又想到哪里去了,便轻咳一声,扯回正题:“六姐姐如今也知道事情始末了,不知可有什么想法?若那孩子当真是郑王世子,我们是万万不能瞒下来的,要不……咱们就装作无事,理了这里,赶紧去找相公商议?”

    文慧飞快地拦下她:“慢着!先不忙告诉人。我问你一件事,这几个人在这屋里,想必是要躲人的。他们不去找别人,却来找这个云妮,可见是没有别的去处了,是不是?”

    文怡想了想:“郑王府在康城应该没什么去处,即便有,也都被官府查抄过了。而康王府的人又视郑王府为敌,自然不肯收容他们的。朱嘉逸之所以来找云妮,也是因为知道除了云妮,便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我虽不知道他在郑王府的人眼中是个什么身份,但到了眼下这个地步,郑王府的人要想在康城藏身,只怕也离不了他。”

    文慧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没有别的去处就好,若是有别的去处,咱们还得担心一句话说不拢,他们便要翻脸走人呢!”

    文怡吓了一跳,忙问:“你要跟他们说什么话?六姐姐,你该不会是打什么坏主意吧?”

    文慧白了她一眼:“糊涂虫!既然这一个郑王世子是真的,那官兵拿住的那个就是假的了!等郑太尉把假的世子送进京城,到了金銮殿皇上一看,就看出来了,到时候郑太尉能有什么好?!若这时候咱们让九妹夫再把真的献上去,那才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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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怡反白了她一眼:“你才是糊涂虫呢!郑王世子又不是郑太尉拿住的,你别忘了,拿住他们的是咱们的堂哥哥!到时候追究起责任来,顾家可不就倒大霉了么?!我已经嫁了人,倒也罢了,吃亏的是你!”

    文慧哂道:“现在是谁糊涂呢?!郑王妃若说那个是世子,二哥一个外臣,如何知道不是?郑太尉却不同,他是皇亲国戚,他把人弄错了,才是大罪!”

    文怡不同意:“不行,这险咱们不能冒!顾家人拿错了人,顾家人拿真的补上,这才算把事情抹过去了。你别出馊主意,郑家再可恶,也犯不着拿咱们顾家去抵!”

    文慧一脸讪讪:“好吧,那就便宜了郑家老头子。只是这真世子咱们也不能放过了,这可是一等一的大功劳!”

    文怡道:“现在说这个还早,咱们先赶紧离了这里,悄悄儿把事情跟相公说了,再说其他吧。我怕咱们耽搁久了,他们会离了此地,到时候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文慧还要再说什么,后院方向却忽然传来了喧哗声,文怡皱皱眉头,忽然脸色大变,起身开门走出去:“后面这是怎么了?”

    冬葵她们也不知情,一个小丫头便跑去打听,不一会儿回来道:“大奶奶,是秦家姐姐的亲戚,在那里拉着秦家姐姐骂,问她放了什么东西在汤里,害得他们吃了便难受。”

    文怡闻言咬了咬牙,迅速赶到后院去,果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抓着云妮不放,用略显阴柔的声音质问:“说!你到底在汤里放了什么东西?!”

    云妮小脸绷得紧紧的,斩钉截铁地道:“什么也没放!如果我下了毒,你们就会肚子疼了。他们两个觉得身上没力气,是因为赶了很久的路,累着了,不关我的事!我要下毒,也不会只毒他们两个!”

    中年男子窒了窒,扭头去看那两名护卫,其中一人有气无力地对他道:“主管,小人确实只是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尤其双腿沉甸甸的,提不起劲来,但真要走路,也不是不行。”另一人也点点头表示附和。那中年男子方才稍稍放松了力道。

    云妮趁机挣开了他的手,跑开几步,冷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你们也别太过分了,不爱待在这儿,可以走人呀!吃我的,住我的,还要说我下毒,我才不会做坏事呢!”接着又瞪了朱嘉逸一眼:“你怎么不帮我说话?!”

    朱嘉逸怯怯地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嘟起嘴道:“姐姐,你以前没那么凶的!”

    文怡正要上前,却被人大力拉了一把,反退回去了。她皱眉看向拉自己的文慧,小声质问:“六姐姐,你拉我做什么?”

    文慧不答,反而有些兴奋地道:“九妹妹,可不能把人放走了,我有办法说动他们留下!”

    文怡没好气地说:“你又说什么傻话了?你方才没瞧见?他们有好几个人呢!虽说有两人好象没什么力气,但真要对付你,一根手指头就够了。你还没吃够亏么?!”她不觉得她们姐妹俩自作主张有什么好处,反而更急着通知柳东行。只要柳东行带了人来,别说几个男人了,便是几十个,也逃不掉。

    文慧却不以为然地说:“若不是那两个象是护卫的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还未必敢说这话呢。但如今,他们不过就是几只拔了牙的老虎,就算真的有什么事,这宅子里的仆人也不是死的,怕什么?”

    “不行!”文怡盯着她道,“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六姐姐,你给我消停些,这事儿还用不着你出面!”

    文慧有些气恼地瞪着她,片刻后便眼圈一红,小声哀求道:“好妹妹,你就让我试一试。我是真有把握能说动他们。如果我成功了,大小也是个功劳。太子殿下从前就认得我,若我再立一功,他说不定还能嘉奖几句。我如今这个处境,靠哪个亲戚朋友都是虚的,倒不如自己挣脸。若我得了东宫的嘉奖,别说老太太了,便是老爷,也逼我不得!好妹妹,你就让我去试一试吧!”

    文怡见她说得可怜,也有几分犹豫,只是想到其中凶险之处,还是硬下心肠:“不行!他们……”

    话只说了个开头,里面便传来中年男子的高声叫唤:“是谁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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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怡心中一惊,正要退走,只觉得眼前一黑,文慧已经推门而入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天降救兵

    文怡气得跺了跺脚,想要追上去,却又顿住,飞快地退回来叫过冬葵:“赶紧出去找舒平,叫他去告诉大爷,就说郑王世子带着几个侍卫来了这里,让他赶紧带人来。”

    她说完正要转身,就被冬葵拉住了:“大*奶您去不得那些人不好相与,万一您有个好歹……”文怡对她摇摇头:“不妨事的,他们如今是在逃亡中,若伤了我们一根寒毛,根本就瞒不住人,况且我们又不曾摆出赶尽杀绝的架势。是我带六姐姐过来的,自然不能由得她冒险。我进去看着她,或许还有几分转寰的余地。你快去,别耽误了功夫,坏了大事”

    冬葵咬咬牙,转身飞快地跑了。文怡大步走进院门中,只见文慧与那被称为“总管”的中年男子对峙而立,前者一脸淡定,后者却满面警惕。她忙走了过去,站在一旁的云妮望见,有些激动地迎上来:“大小姐”又有些犹豫地指着文慧:“这个人……”

    那位“总管”循声转头望来,目光中带着戒备。文怡不知道文慧方才是否说了些什么,便对云妮笑道:“不要紧,这位是我娘家姐姐,因想到康城来小住些日子,我便领她来看看,若是喜欢这里,便把宅子借她住。”又抬头看向其他人:“我听说你来了亲戚,是这几位么?原来你还有亲戚在外头?我怎么不曾听说?”然后看了朱嘉勉一眼:“这不是小王爷么?”

    那“总管”的神情更加警惕了,朱嘉逸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云妮拉起他的手臂,拽到文怡面前:“快见过大小姐,娘的后事就是大小姐帮我办的”朱嘉逸呆呆地没有动作,文怡冲他淡淡一笑:“好久不见了,小时候初见时,还真不知道原来你是位金枝玉叶呢,你大概已经不认得我了吧?”

    云妮冲朱嘉逸道:“这是顾家的大小姐,从前在西山村时,就是大小姐买了我们家的房子,还赏了我们钱,我们才能上京城的你不记得了?娘还带你去拜见过老夫人”

    朱嘉逸哪里记得?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罢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文怡进来并不是为了叙旧的,无意就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便转向文慧:“姐姐这是怎么啦?也不打声招呼,便冲过来了。”边说还边瞪了她一眼,“我知道姐姐是气恼这宅子的门户不够严谨,随便就放人进来了,我回头必好生骂他们一顿若你不喜欢这宅子,咱们再上别处看看就是了。前头已经备下了茶点,姐姐与我回去吃茶吧”说罢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便要硬将她扯出门去。

    文慧不肯动,挣了两下,没挣脱,有些气恼地瞥了文怡一眼,便径自对“总管”道:“瞧你的神色,我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我认得丘总管,怎么丘总管反倒忘了我呢?前年在京城,赵郡王府办的花朝春宴,郑王妃带着世子也出席了,对的好花朝诗,得了满堂彩呢。当时是我给王妃磨的墨,林侍读家的小姐展的卷,丘总管不就跟在王妃身边侍候?你当时还给我倒了一杯茶呢,怎么才年余功夫,丘总管就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丘总管脸色微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怎么会?顾小姐美貌过人,任是谁见了,也不会忘的。”他话音刚落,一旁的郑王世子也变了脸色,猛地转头向文慧看来,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文怡暗叫一声不好。前年的花朝节,文慧还在京城意气风发,当时她是跟郑丽君同进同出的,任谁想起顾家小姐,都会跟郑家大小姐联系到一起,而她两人反目则是去年的事了,也不知道郑王府的人远在藩地,是否能得知。

    文慧也想到了这一点,便面露怒容,冷哼道:“丘总管这话简直是在戳我心窝子呢若是从前,我还能当得起你这句美貌过人,但如今……”又哼了一声,也不取帕子,直接抬袖将脸颊上的粉大力擦去,侧脸让对方看,“你瞧瞧,我连相貌端正都算不上了,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美人呢”

    她脸上的那道伤疤痕迹颇深,刚受伤时,便是破了相的,离开京城后,蒋氏爱女心切,又有给小儿子治伤的经验,便寻了无数去疤的良药来给她治伤。文慧虽不在乎,但为了不让母亲伤心,便由得她去了,几个月下来,疤痕已经淡了许多,若仔细用脂粉掩盖,再加上梳头发时留意些,别人咋一看是看不出来的。但今日她特地大力擦去脂粉,又将疤痕摆正了给人看,丘总管等人见了,便觉得这疤痕又红又肿地格外显眼,衬着那张娇美的脸,实在是大刹风景。

    丘总管一向是在青州郑王府当差的,哪里知道京里的典故,便有些诧异:“您这是……”

    文慧忿忿地道:“这是郑太尉之女郑丽君害的我视她为挚友,多年深交,情同姐妹,不料只因为皇上有意将我许配给东平王世子为妃,她心仪景诚世子,便把我当成了眼中钉,使诡计陷害于我,不但毁了我的名声,还害得我破了相此仇此恨,我终身难忘”

    文怡心中一动,明白她要做什么了,但总觉得略嫌草率些,只是不好插嘴,便暂时按兵不动。

    那丘总管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轻声道:“咱家倒是不曾听说郑家小姐心仪景诚世子……不过她确实是被赐婚给了东平王府,别的咱家就不知道了。”

    文慧道:“丘总管这是不信我?我可没撒谎若不是她心仪景诚世子,皇上与太子又怎会将她指婚到东平王府去?就算太子妃另有人选,一个侧妃她总是当得起的。就是因为她自己不守规矩,自甘堕落,太子才会不要她了若不是郑家心疼女儿,拼命要将她保住,就凭她做的那些不知廉耻的肮脏事,三尺白绫都算便宜她了,更别说还让她嫁给东平王世子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不知情,我家里人还给我另外订了亲事,就因为她心生妒恨,害得我如今容貌尽毁、名声尽丧,婚事也变了卦,只能远走他乡,才能避开众人的非议。她害得我好苦啊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份恨”说到后来,她眼圈都红了,忍不住掉下泪来。

    丘总管等人心里本就恨郑太尉,听到这里,倒是对文慧少了几分戒备,但也不至于因此便亲近起来,便一直沉默不语。

    文怡暗暗打量着他们的神情,担心文慧这番做状会白费心机,又在心中着急,不知冬葵舒平几时能把柳东行带过来。

    文慧哭了几声,便擦去了眼泪,道:“丘总管,你我既是故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外头传的什么郑王爷起兵谋反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在他乡,这些事于我而言,不过是传闻罢了。只是因出于官宦之家,总算还能打听到些消息,因此我从外头听说,昨日郑太尉领兵赶到,在康城城郊的山沟里拿住了郑王,还逼得郑王自尽了”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了对方数人一眼。

    丘总管眼中隐有哀色,但神情平静,再看郑王世子,只是红了眼圈,吸吸鼻子,也没有痛哭的意思。

    文慧便继续道:“郑王爷死得有些蹊跷,我听说,竟是因为郑太尉恶言辱骂恐吓于他,他才自尽死了。就因为这个,郑太尉怕将来到了皇上面前不好说话,便带人去了苏东,要将郑王妃亲自押送进京,免得再出差错。”

    她这话一说完,郑王世子的脸色就变了,丘总管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顾小姐此话当真?郑太尉当真要亲自押送王妃上京?”

    “千真万确”文慧回头给文怡使了个眼色,文怡只得开口:“是这样的。外子在军中做事,消息是他告诉我的。民间虽还未有传言,但官场上俱已知晓。”

    丘总管的目光立刻转到文怡脸上:“我听秦姑娘叫你大小姐,想必你是此间主人,若你夫婿是军中人士,你怎会收容这些康王府弃奴?就不怕惹祸上身么?”

    文怡道:“我与云妮本是旧识,当初康王府赶了人出来,无家可归,云妮心地好,不忍见他们流落街头,便求我相助。我想着家里也要用人,便留了几个,也说不上什么惹不惹祸的。他们与康王府里一些不安分的祸头子不一样,都是老实人,朝廷自然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顿了顿,她看了丘总管一眼:“当然,我当初收留他们时,也曾与他们约法三章,不许他们做不法之事,更不许他们与谋反之人结交,否则便不要怪我将他们扫地出门了。我们家虽不是什么高官厚爵,却也是吃朝廷俸禄的,有违律法之事,我们绝不会做。”

    丘总管面无表情,只是阴深深地瞥了她一眼。旁边的郑王世子则道:“我们只是借你的地方躲几日,很快就会走的,也不会告诉人,不会连累你们家。你不用担心。”

    文慧立刻道:“小世子,你老实跟我说吧,既然你在这里,那王妃身边那个世子就是假的了?可是王妃在危急之时命人将你暗中送走的?”等郑王世子与丘总管将视线转到她身上时,她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王妃爱子之心,固然是用心良苦,只是这主意却不好。如今世子是安然无恙了,但等到王妃与假世子到了京城,立刻就会被拆穿了本来嘛,郑王已经没了,皇上看在至亲骨肉份上,又知道姚国公府为国尽忠,几乎满门尽灭,世子又是唯一的皇孙,怎么也会法外容情,让王妃与世子得以安生过些清静日子,顶多就是体面略差一些,好歹能保住性命。但如今王妃犯了欺君之罪,落到皇上眼中,便是不知悔改的意思了,到时候……”

    她故意拖长了最后一个字,没有说下去,丘总管眼神不善地盯着她,但郑王世子却焦急起来:“到时候会怎样?皇爷爷会杀了母亲么?”

    丘总管忙对他道:“世子别听她胡说,王妃娘娘之所以命小的们将世子送走,就是怕有人会在皇上耳边进谗言,害了世子性命。娘娘一心要保世子平安,世子万万不可辜负了娘娘的心意啊”

    郑王世子忍不住掉下泪来:“我知道母亲是要救我,可若母亲因此受苦,叫我如何承受得起?”

    文慧忙道:“小世子,你年纪还小,哪里能知道你父亲谋反的事?皇上只有你一个孙子,断不会杀你的,便是进京去也不成问题。但若你逃走了,皇上就一定会把所有的怒气都发到王妃身上……”

    丘总管怒然打断她的话:“顾小姐休要胡言乱语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想必你这妹子的夫婿是官家人,你是想让他立功,因此花言巧语调唆着世子爷自投罗网。我告诉你,少做梦了我们奉了王妃之命,要将世子爷安全送走,你们狼子野心,再敢多言,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文怡心中一惊,忙拉了文慧一把,后者却挣开她,反而上前一步:“你们才是狼子野心呢王妃不过是要保住世子的性命罢了,进了京城,也一样能保住,为何你非要拦着?说到底,是你们怕死,王妃与世子能平安无事,你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却未必能逃过罪责。你们是要拿世子做挡箭牌,哪里管他今后死活?”

    文怡大惊:“六姐姐”丘总管气得满面涨红:“胡说”

    文慧冷笑:“我才没胡说若你们不是这样想的,怎会执意带他逃走?如今官府手里抓着郑王妃与世子,即便是假的,只要朝廷下了令,那就是真的到时候你们就算逃走了,他的身份也没了,从今往后,便是再寻常不过的孩子,就算你们丢下他,他也只能自生自灭。就算到时候他再告诉人他是郑王世子,又有几人能信?身份没了,他还能隐姓埋名度日;随从没了,他也能自己想办法谋生;可父母亲族都没了,连唯一的母亲也因他而死,他在这世上还剩下什么?你们只知道要将他带走,可为他日后着想过半分?”

    “别说了”郑王世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不走我要跟母亲在一起”还跑过来拉住文慧的手:“你带我去找官府,告诉他们我才是真世子”

    丘总管急得直跺脚,硬是拽了他回来:“世子爷,别听她们胡说”又命护卫们:“赶紧把她们拿下”

    不等那两个有气无力的护卫起身拿人,文怡已经大声喝斥:“大胆若你们胆敢乱来,就别怪我叫人了方才我已经命人去报官,你们是逃不掉的,若要行凶,只会罪加一等你若是忠心于世子的,就别给他添罪名了那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文慧笑了笑:“可不是么?皇上愿意放过小世子,就是因为他没罪,但若他做了坏事,那可又另说了”

    丘总管有些迟疑,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影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正落在他身后,抬手一劈,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晕了过去。接下来那人又反手制住了扑过来的两名护卫,将他们双臂关节都卸了。

    文怡等人顿时一愣:这人是谁?。

更新推迟

    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今天过冬至的关系,家里事情很多,可能没法按时更新了,我晚些时候会把新章发上来,给大家道歉,顺便祝大家冬至愉快,合家团圆~~。

第三百九十五章 韩家有子

    来人年约二十出头,长相平平,但身材高大魁梧,眉宇间带着书卷气。他身上穿的是件半旧的石青缎面夹袍,腰间系着丝绦,瞧着是这康城中最常见不过的读书人打扮,只是因为过年,稍稍显得体面些,但他双袖紧束,又比一般的书生多了一分武气。

    他瞬息间便制服了丘总管与两名护卫,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剩下那名少年侍从大惊失色地跑过来挡在郑王世子面前,战战兢兢地颤声问:“你……你别过来”郑王世子也小脸惨白,紧紧拽着这侍从的衣角。

    但那青年却没有跟他们为难的意思,反而露出几分尴尬:“别误会,我只是怕他们会伤人,可没打算欺负小孩子。”

    文怡首先镇定下来,心想这人有可能是路经的书院学子,康城书院一向讲究文武并习,不少学子都修习剑术骑射,其中也有身手不错的人,柳东行与罗明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向对方行了一礼:“阁下可是康城书院的学子?外子也出自康城书院,方才真是多谢您相助了。这几位都是这位小公子的侍从,与我们虽算不上仇敌,但也绝非友好之辈,若他们要对我们不利,我们还真不是对手。”

    那青年连忙回礼,又笑道:“你是柳夫人吧?我其实是这宅子的房东,姓韩,韩天霜,虽不曾见过面,却早就与令仆打过交道了。方才在外头碰巧遇上令仆,是她告诉我你们可能会遇到危险,我才过来看看的。因为不知道宅子里头的情形,我就翻墙进来了,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文怡吃了一惊,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一定是冬葵把他请过来的。她派冬葵先一下南下康城置办宅子,现在住的那处宅院,便是韩家卖的,后来她想再租一处房子掩人耳目时,仍旧是交由熟悉行情的冬葵去办,冬葵又找上了韩家,因此认得韩家的少爷韩天霜,方才她派冬葵去找舒平搬救兵,应该是冬葵不放心,又正好看见了韩天霜,才会特地请了他来。

    接下来赶回后院的冬葵证实了她的猜想。冬葵气喘吁吁,犹自红着眼圈:“大*奶平安无事就好,可吓死奴婢了小舒管事走后,奴婢越想越怕,若不是正好遇到韩少爷过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韩天霜便笑道:“这也是凑巧了。本来早上我的小厮曾过来传话的,当时没见到主人,我又着急,一听说有马车停在门前,心想大概是主人回来了,便赶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碰上了这件事。”

    文怡心中感激,出手也爽快:“韩公子既有急用,回头我就叫人把这个月与接下来三个月的租金一并送去。”加起来也不过是几十两银子,但对方却是救命之恩,怎么谢都是不过分的,回到家后,她还要跟柳东行商量,看是不是重重地送一份谢礼。韩家似乎有些银钱上的难处,总要帮一把才好。

    韩天霜闻言却是老脸一红,轻咳一声:“不用,只要这个月的租金提前几天给就行了。我记得你们说过只是暂时租上一两月,等春天书院开课,就会结束租约,让我们把宅子再租给其他学生的。”

    文怡道:“原本是这样没错,只是我娘家姐姐近日打算搬到康城小住些日子,与其另外找别的住处,倒不如继续租这里了。”她回头看向文慧,记得文慧还挺喜欢这宅子,本来就打算要住下的。

    文慧抿抿嘴,有些不高兴地道:“九妹妹,我只是说看看,还没说要住这儿呢”她打量了韩天霜一眼,心中不知为何隐有几分气闷。

    文怡听了只是笑笑,并不在意。如果文慧不住,那也没什么要紧,她可以问问六堂兄文顺他们是否有同窗需要租房。她只是想帮一帮韩家,谁住在这里并不重要,就算没人住,也还有云妮与陈四家的他们呢。于是她便道:“姐姐不住也不打紧。相公恒安老家的堂兄弟们也有意南下康城求学,到时候总是要租房子的。”

    文慧一跺脚,随手一指丘总管:“先把这边的事理了吧什么租房子买房子的,等料理了正经事儿,有多少说不得?”

    文怡在这件事上倒不好拿主意:“我已经叫人通知相公去了,等他来了再说吧。”

    文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就知道有事求你相公什么时候也自己拿拿主意?”说罢也不理她,径自走到郑王世子面前,那少年侍从更害怕了:“你……你别过来……别过来……”但文慧仍旧一步步走近,他却只能步步后退。

    反倒是小小年纪的郑王世子,虽然脸色苍白,但却松开了侍从的衣角,站了出来,强自镇定地开口问:“顾小姐,你想做什么?总管他们已经被你们拿住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待如何?”

    文慧露出一个笑:“小世子,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如果我是要抓你,方才就不会跟你们说这么多话了,早早叫了官府的人来把你抓住,岂不省事?方才是丘总管要对我们不利,这位义士又正好路过,才会出手制服他们的,可不是我们要伤害你。”

    郑王世子咬了咬唇:“那……你能叫人放了他们吗?”

    文慧笑道:“世子,我们可没抓住他们,还需要放什么呀?”

    她这话也不算错,丘总管被击晕了,两个护卫都被卸了双臂关节,加上本来就有气无力,根本不用人压制,就已经不成气候了。

    郑王世子低下头,颤声道:“放了他们吧,我跟你们走。我是郑王世子,皇爷爷只需要抓我就行了,他们不过是奴才,不值一提的。”

    文慧正要回答,文怡却迅速上前拉了她一把,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随口应允。郑王府的人该如何处置,那是官家人的事,不是她能插手的。

    文慧恼怒地瞪她一眼:“急什么?我还能不知道规矩么?”便转头对那郑王世子道:“小世子,你也别慌张。我本来就只打算劝你回到王妃身边去,你身边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不相干。但如果他们走了,王妃和你身边就没人侍候了,因此到底要怎么安排他们,还是让王妃来拿主意吧,你年纪还小呢。”顿了顿,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们若是见了皇上,大可以把郑太尉的恶行恶状都详细说一说,尤其是他在路上如何折磨你们的,尽管说去他害死了你父王,你报不了仇,难道还不能给他添添堵么?”

    郑王世子盯了她好一会儿,方才移开了视线,小声说:“我要先问过母亲。”

    文慧笑着直起身:“你只管问去,反正只要他家倒霉,我就欢喜。你们还可以大胆地告诉皇上,郑王都跟什么人勾结。死了的人已经救不回来了,自当为活着的人着想。你们母子俩越是忠于皇上,忠于朝廷,皇上便越喜欢,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啦”

    郑王世子一愣,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文慧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也就安心走人了:“九妹妹,咱们回前头去吃茶吧,你都备了什么好点心?”又状若无意地瞥向韩天霜:“这一位……房东?不如一并去好了。”

    文怡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便低声问云妮:“那两个护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妮小声回答:“从前我跟翠花上山采药卖给萧爷爷,萧爷爷教过我们认草药,有两种草混在一起吃,会让人变得没力气,但又不会伤身体。我在后面院子看到这两种草,便放了一些进汤里……”

    文怡恍然,旁边的韩公子似乎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是后院那半亩荒地么?那里是我小时候用来种草药的,以前研究过一阵医书,但并不十分精通,因此只是玩了几年就丢开手了,药草也由得它们自生自灭,大概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文怡心中有些无语,别的花草倒罢了,药草也是可以乱种的?这回只是让人吃了没力气,倒还好了,如果是能毒死人的可怎么办?她吩咐云妮:“一会儿叫人把那块地上长的花草全拔了,再将泥土翻一翻,开春后种些花籽下去。”

    云妮应了,又看了朱嘉逸一眼,见他满面惶然,手足无措,眼中一黯,便对文怡小声道:“大小姐,要是官府打算送弟弟去京城,我想跟他一块儿去……”

    文怡一愣,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这么一来你就不得清静了……罢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拦着,只是你要想好了,此去前途未卜,而你本可以留在这里安安心心过日子的。”

    云妮大力点头:“我想过了。他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我会一路看着他的。大小姐放心,我不会为难自己,将来如果没地方去了,我就回西山村找翠花和干外公、干外婆他们”

    文怡闻言便不再阻拦,今时不同往日,康王府将功赎罪,应该有大量的旧仆可以获得从轻发落,云妮自然也没理由获罪了,不过她还得替后者打点些行李盘缠,备着路上使用。正想着,柳东行带着人赶到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一进门便先看向文怡,上上下下再三打量,确信她平安无事,方才松了口气,然后才将视线转向郑王世子等人。

    郑王世子年纪虽小,却也是自小长在王府,见惯世面的,一瞧柳东行身上的戎装,便猜出了他的身份,脸色不由得又是一白,低头暗暗叹了口气,从衣襟内掏出一块玉佩展示给他看,同时挺直了小小胸膛,板着脸道:“这位将军,我就是郑王世子朱恭勤,这块玉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你打算将我送到哪里去?不用你们押着,我自己能走。”

    柳东行接过玉佩细细看了一番,确认那是宗人府分发给王族子弟的身份证明,便将它交还给郑王世子,接着揖手一礼:“世子既然到了寒舍,不如就多住些日子,等王妃到了康城,末将自会安排妥当。”

    众人都大为惊讶:“什么?”唯有文怡觉得丈夫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没有吭声。

    柳东行只是微微一笑:“世子出走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么?”接着便回头吩咐文怡:“一会儿将宅子里的闲杂人等迁到别处,只留秦姑娘一人照顾康王府的小王爷,再将先前在这里侍候的人调回来就行了。”

    先前在这里侍候的人,指的是云妮与他们重遇不久之后,通政司安排进来假装仆妇的几个人,陈四等几家康王府的旧仆能为通政司所用,这些人居功至伟,只是在康王府转投朝廷后,她们便依次被调走了,再调回来,莫非是让她们继续伪装?

    文怡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猜想,只觉得事关重大,连忙答应下来,回头看到云妮露出疑惑之色,顿了顿,便安慰道:“陈四家的他们都是康王府出来的,小王爷在这里,他们再留下来侍候,多有不便……”

    云妮瞬间明白了,感激地看了文怡一眼。文怡知道这是误导,但没多说什么。

    另一边厢,郑王世子却又是另一个想法。他记得方才文慧曾说过郑王妃李代桃僵,暗中送走亲子,是欺君之罪,让皇帝知道了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便以为柳东行是有意为他们母子隐瞒,心里倒也生出了几分感激,还郑重保证:“我会好好待在这里,等待与母亲团圆,还请将军多加照拂。”低头看看丘总管等人,又加了一句:“底下人我也会约束好,不叫他们生事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柳东行,柳东行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如此甚好。世子深明大义,我等也不会为难的。”

    他吩咐随自己前来的通政司司员安顿他们,又让云妮领路和安排众人食宿,便拉起文怡的手径直往外走。

    文怡被他拉得踉跄几步:“相公?”

    柳东行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沉声质问:“为什么不在得知事情后立刻给我送信?为什么要轻涉险境?你可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有多担心?”

    文怡心下大愧:“是我错了,我该先给相公报信才是,相公不要生气,我x后再也不敢了。”

    “哼,还有什么日后……”柳东行气得脸都青了,“郑王世子算什么?拿不拿得住都无碍大局,但若你有个好歹,我一定会发疯的”

    文怡低头认错,文慧跟在后面听见了,便不服气地道:“九妹夫,你少骂九妹妹了,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也是我硬要闯进去跟郑王世子他们说话的,你别怪错了人,要撒气只管冲我来”

    柳东行冷笑着回头:“原来如此,还请顾六小姐赐教,郑王世子虽年幼落魄,身边只余四名随从,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弱鸡,您大小姐是练就了何等神功,能够刀枪不入,力大如牛,再加上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可以轻轻松松将他们一举拿下?”

    文慧瞬间涨红了脸。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事后涟漪

    文慧虽然心里知道方才自己行事有些莽撞了,但仍旧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又怎甘心承受柳东行的这番嘲笑:“九妹夫,你少明褒暗贬了,我若没有把握,也不敢冒这个险我从前见过郑王妃与世子好几次,也听说过他们王府里的传闻,知道世子与郑王妃母子情深,反而与郑王关系平平,只要是事关王妃安危,他是绝不会置之不理的他小小年纪,但已经颇为聪慧了,郑王妃会命人把他送走,却一定不会将因此导致的糟糕后果坦言相告,因此他很有可能想不到,只要有人告诉他,他要是跑了,王妃就会有危险,他一定会回头的”

    柳东行冷冷一笑,不置可否。他相信郑王世子孝母,不然也不会不顾自己还在逃亡途中,滞留康城了,八成是为了已落入官府手中有可能路过康城的郑王妃吧?但这并不代表向他进言的人不会遇到危险。他瞥了文慧一眼:“六小姐的意思是,只要郑王世子担心王妃的安危,他身边的人就会乖乖听话,不出手伤人了?”

    文慧绷紧了脸道:“原本我也担心过这一点,不过我一看见他身边跟的都是什么人,就不怕了。那个丘总管是郑王妃的亲信之一,但素来胆小怕事,又贪财,惯会趋利避害的,他会谨遵郑王妃之命带走世子,从此隐姓埋名,却绝不会调唆世子重新聚集郑王余党闹事。我猜想郑王妃会把世子交给他,而不是其他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方才的情形,郑王世子已经动摇了,丘总管虽嘴里骂得凶,其实只是色厉内荏,就算被他们制住了,也只是暂时行动受限,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更何况,我们来的时候,他身边那两个护卫已经被九妹妹的丫头算计了。你说,这样的情形下,我去跟他们说话,能有多大风险?”

    柳东行皱起眉头,他对郑王府的内侍并不了解,若果真如文慧所言,那她的行为倒也不算大错,只是略嫌莽撞些。若换了别人,比如通政司手下的女子,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但文怡却不同。他看向文慧:“风险不大,但不代表没有风险。六小姐,还请你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总以为自己的做法风险不大,可一旦遇到变故,就无力回天了,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还在乎自己的老婆呢”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文慧,自顾自地转身对文怡温言道:“我还有事要料理,你先回家里去,舒平就在外头,安排康王府旧仆移居之事你就交给他吧。”

    文怡忙应了,又道:“你把郑王世子安置在这里,不知道……”顿了顿,她悄悄看了文慧一眼,侧过身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胡先生那边是不是知道?”柳东行来得这样急,未必有时间知会通政司,她担心他的安排是要对郑王府的人有所图谋,可他万一没经过通政司的同意就自作主张,事后很可能会有麻烦的。

    柳东行却很淡定:“没事,舒平来报信时,我就跟老胡在一块儿呢。而且他现在其实就在外头,只是不方便出面。”

    文怡放心了,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你忙公务也别累坏了自己,晚上要是回不去,好歹打发个人来给我报信,我给你们送些吃食衣物。如今还没出正月,夜里风冷。”

    “知道了。”柳东行斜了文慧那边一眼,“你看好你这位姐姐吧,虽说今儿她也算是立了点小功劳,但真真是无碍大局,不过好歹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她如今没了名声,又不在乎家里了,简直就象是没了约束似的,什么都敢干,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底气。真怕她会惹出祸事来,到时候就晚了”

    文怡收了笑:“这事儿我理会得,你放心吧。”

    听到她这么说,柳东行便放了心,转身又回到后院中去了。文怡则留在原地,神色不善地瞟了文慧一眼。

    文慧脚下略略后退了半步,脸却板得更紧了:“怎么?对我有意见?刚才你男人又说我坏话了吧?别以为背过身我就没听见,我耳朵灵着呢”

    文怡冷笑一声:“果然耳目灵敏,还很有胆色呢方才我真是忍不住为姐姐捏把汗,担心如果那位丘总管真要来硬的该怎么办?院子里头,连云妮在内我们这边只有三个弱女子,而他们却有六个人。宅子里其他仆役都离我们有段路,就算我们大嚷大叫,他们要赶过来救助也要十几弹指的功夫呢,有这时间,别说你我二人,就是十个你我也保不住性命了你还真以为那两名护卫中了云妮的药便完全没用了?又不是蒙汗药,云妮也不通医术,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真要动起手来,就算他们只剩下走路的力气,也比你我强十倍”

    文慧不服气地反驳:“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认得那个丘总管,知道他没那胆子……”

    “你能知道他多少事?”文怡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过就是在京城见过他几回罢了,又不是他的熟人。更何况,他既怕死,就一定怕被官府抓住,既然已经泄露了行藏,为了保住性命,就只能阻拦我们告官了。他怕死,不代表他不会杀人若不是韩公子正好赶来,他会对你我做什么,你又怎敢打包票?”

    文慧张张嘴,心已经虚了几分,只是还强自嘴硬:“他们身边又没带兵器……再说了,他们要是真的动手,难道我们还不会跑?他们又不是傻蛋,真要对我们下杀手,难道就不怕泄露了行踪?这宅子里前前后后都是人,他们要是动了手,哪里还能瞒得住人呢?就凭这个,他们不敢动手的”

    “于是你就拿自己的性命赌他还能想到这一点?”文怡冷笑,“那还真该庆幸你赌赢了。今日天降奇兵,郑王世子也被你说动了,丘总管却是不走运,都被人发现行踪了,他居然没慌了神,还能保持冷静,想到不能杀了我们,以免惊动旁人,宁可冒我们逃走报官泄露他们行踪的危险若是他当时慌乱起来,不管有什么后果,先灭了口再说,你我姐妹就真的没办法还在这里悠闲地说话了”

    文慧又涨红了脸。但这一回,她却是自知理亏了,只是不肯低头承认自己做错了,便揪着袖子闷不吭声。

    文怡见骂得差不多了,便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六姐姐有勇有谋,我是知道的,但日后再遇到这种事,还请姐姐再三思量,不要轻身涉险。即便你再盼着自己能有足够的底气面对长辈们,也要为大伯母想想,若你有个损伤,叫大伯母情何以堪?她把京中一切都抛下了,连两位堂兄都不顾,一心为了保住你这个女儿,随你千里迢迢返回老家,又为了你不顾自己的名声,一力承受族中的非议,可知她有多心疼你。你就没想过,她知道你今天做的事后,会有多担心吗?”

    文慧红了眼圈,泪水瞬间冒出眼眶:“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冒这样的险。九妹妹,你……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娘。”

    文怡也不想告诉蒋氏,生怕她查根问底,会节外生枝:“我不说,你也不说,你手底下的人自己想办法去。只是今后万不可再这样莽撞了大伯祖母也好,大伯父也好,他们都不是你的仇敌,又有蒋家的功劳摆着,总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

    文慧低头不语,文怡也不想再多加斥责,便说:“我到前头去安排事情,姐姐先回马车上吧,我一会儿就陪你回家去。”说罢转身离开了。

    文慧吸了吸鼻子,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其实也是一番好意,再说,她又不是真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便往里头闯的,为何人人都怪她莽撞呢?但她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冒失了,若是真叫母亲知道,母亲一定会哭死的。她开始有些后悔,觉得其实先让人通知了柳东行,等把郑王世子一伙人抓住了,再去劝他们配合也是一样的。

    站在原地忏悔了一会儿,她总算抬起头来了。还好,文怡答应了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她就当作今日只是到这边宅子里逛了一圈好了。只要母亲不知道,一切都好说,只是文怡的口气也太坏了些,还有柳东行,什么人啊知道他疼老婆,可也该为他大姨子的脸面着想一下吧?

    文慧嘴里碎碎念着,才转过身,便僵住了。

    韩天霜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多久,听了多久。难道他把她方才的窘迫模样都看进去了?

    文慧感到颜面大失,语气便有些不善:“你怎么在这里?一声不吭、鬼鬼祟祟的,难道不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道理吗?”

    韩天霜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认出柳东行来了,但柳东行方才全副心神都在妻子与郑王世子等人身上,没留意到他,他想跟柳东行叙叙旧,才跟着他们出来,又看到他们自家人说话,自然不好上前打搅。他人一直在这里,光明正大得很,怎么就鬼祟了呢?

    只是他又不好与文慧一个女子争吵,只好有些郁闷地道:“没,我是翻墙进去的,总不好又翻墙出去,只能从这里走了。想要出去,没有第二条路。”

    文慧瞪他道:“我知道了,你方才说你是房东,我倒要问你了。你这房东是怎么当的?不但坐地起价,还要提前收租金,还守不守信用了?没想到你看起来仪表堂堂,居然是这么市侩无耻的人”

    韩天霜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不是有急用么……不说这些了,这位……顾小姐是吧?你脸上好象伤得挺厉害的,要不要先找点药擦擦?女孩儿家脸上有这样的疤不好。”

    文慧立时便冷了脸:“很难看是不是?真不好意思,让你觉得碍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天霜笑了,“顾小姐,真正的美人就算脸上留了疤,也只能算是一点瑕疵,但美人就是美人,五官还摆在那里,又怎么会难看呢?”

    文慧一愣,脸再次涨得通红。她咬着唇,恨恨地瞪了韩天霜一会儿,转身走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暗潮再涌

    文慧就这样气鼓鼓地走了,留下韩天霜一个人在原地讷闷:他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怎么这位顾小姐就生气走人了呢?

    不过他没有多想,因为柳东行又出了院门,而且总算看到他了:“云吾兄?你不是云吾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天霜哂道:“观海贤弟,我人一直在这里,是你看不到我而已。”

    他将自己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一遍,柳东行立刻便露出了感激之色:“原来如此,我方才察看那几个人的情形,还在疑惑是谁将他们制服了呢,竟一时没发现是云吾兄的手笔,真是惭愧惭愧。从前在书院时,同窗们公认武艺第一为云吾兄,第二才是罗明敏,我那时还为罗大哥抱不平,今日才知道云吾兄这个魁首是当之无愧的!”

    韩天霜笑了:“你少给我灌迷汤!书院上下谁不知道,论武艺论骑射都是你柳观海居首,罗明敏略逊一筹,而我不过就是剑术好一些,别的却不如你们,你倒会睁眼说瞎话,给我戴高帽了。”

    柳东行笑了笑。他们三人在书院同期求学,韩天霜年纪大一些,剑术极好,习的是君子之剑、书生之剑;罗明敏在这方面略逊他几分,但却擅长近身搏斗,骑术也好;而他柳东行,则更擅长骑射兵法。他那时候一心想着将来要走从军的路子,所以学的东西都偏重战场实用之术,对读书人推崇的优雅剑术反而兴趣缺缺,自然也就不大上心了。

    不过今时今日,他已经上过北疆战场,立过战功,又是四品的武将了,对从前书院时期的一时荣耀,倒不放在心上。他诚挚地对韩天霜道:“今日真是多谢云吾兄了,若不是兄及时赶到,只怕拙荆就要遇险了。”

    韩天霜笑道:“我也是正好碰上,家里的房产都租给什么人,我是一向不大过问的,没想到居然是你家。早知道,我就上门找你叙旧了。自打五年前码头一别,你我便再也没见过了,实在是可惜。”

    柳东行道:“去岁云吾兄曾往京城参加会考,那时我也在的,你怎的不来找我呢?听说你遇到了难处,若你能来,有什么事不好说?”

    “我原不知道你在京城安家,等我听说后,你已经出征了,我又怎好再去打搅?”韩天霜笑笑,“其实也说不上什么难处,我既落了榜,回乡再攻读几年,下一科再去试,本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得滞留京中。”

    若是寻常时期,自然是三年一会试的,但眼下皇帝病重,说不定今明两年就要大行,到时候新帝登基,多半会加开恩科,若是留在京城,到时候就能节省下时间多加备考了。不过这种话只能是心照不宣的,一旦说出口便成了大逆不道,柳东行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我听说你那时手头有些紧,只当你回到家后,便没有大碍了,但若我家在城里置办的宅子原是你家的产业,这处宅子又是租的你们家的房子,可是你如今有什么难处?不然何至于出售房产?”

    柳东行此问并非无的放矢。由于康城书院多,各地前来求学的学子也多,房屋出租十分兴盛,便是没有多余房产的小门小户,也会尽量挤出一两间空房来出租给学子,商家富户更是在城内的好地段置办多少房产租赁出去,一年下来,收益颇为丰厚。韩天霜本是平阳人,在康城置办下的房产都是拿来出租的,他家本来富裕,在城里的房产少说也有十来处,当初在书院时,便有不少同窗都是租的他家的房子。这么好的产业,多一处院子就等于多了一个财源,居然要卖出去,难道韩家真的遇到困难了?他不禁有些懊恼,买的宅子因是文怡用来安置娘家亲人的,他便没有多加过问,不然早该知道韩天霜的难处了,也好伸手帮一把。

    韩天霜却笑得风轻云淡:“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还没那么狼狈。这事说来话长,前些年康城兴旺得很,我家里便在城里开了几家铺子,做些小生意贴补家计,本来一切都好的,连平南匪乱都没多大影响,可自打去年开始,有几家大商行联手坐大,许多小本经营的铺子都无法维持下去了,我们家的铺子也是如此,亏损颇多,只得收了。偏我那时候刚从京城回来,家里老人犯了病,看大夫吃药,也花了不少银子。地里的粮食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为了周转,我才将两处房产卖了,不过都过去了,没什么要紧的。”

    柳东行却不信:“你别骗我,若真不要紧,你要提前收租子又是怎么回事?而且瞧你这一身打扮,韩云吾几时这般清苦过?”

    韩天霜哈哈大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柳观海,怪不得先生们都说你心细如发呢!不过你放心吧,我家是不如从前富裕了,但日子还过得下去,这一回是因为我有个朋友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偏我家里把余钱都拿去采买粮食种子了,我手头上没有多少活钱,才不得已打了租金的主意。说来是我不厚道了,有违当初订立的租约,该由我赔不是才对。”

    “说什么呢!一点银子罢了。”柳东行笑道,“没事就好,若有需要,只管跟我说。我住哪儿你如今也知道了,若我不在家,就告诉拙荆,她会安排的。不要跟我客气,既是你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好,我不跟你客气,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韩天霜拍了拍他的肩膀,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如今是康南驻将,公务繁忙,也不多加打搅了。等你忙完了这一段,咱们再找一天出来喝酒叙旧!”

    柳东行笑着点头,接着又顿了顿:“院子里那几个人……”

    韩天霜挑了挑眉:“院子里有什么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彼此心照不宣。

    柳东行深有感触地说:“云吾兄,你在同窗中一向是公认的才智过人。你在家读书固然重要,若是闲着无事,来帮帮我也好,横竖将来等你高中了,也要当官,也要处理政务的,提前熟悉一下不是很好么?”

    韩天霜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对那种事不敢兴趣,若不是家里一定要我去考,我连京城都不想去呢,若有闲功夫,不如到江边钓钓鱼,我还更自在些。”

    柳东行心中暗叹,他早就知道韩天霜的性情为人,只好将事情按下不表了,不过他真的很希望这位旧日同窗能帮他一把,现在他身边真的很缺少人手,康城的乱子虽然平息下去了,但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眼下还好,等到朝廷正式下令处置康王府旧人后,事情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记起对方刚才说的一句话:“你说城里有几个大商家联手坐大,挤得小本经营的店铺纷纷倒闭,不知都是哪些商家?我回康城几个月了,倒没发现有这样的事。”

    韩天霜道:“他们做事不算张扬,况且能挤的店铺都早早被挤掉了,你来得晚,自然看不出来。听说他们都是康王在世时得用的管事,康王去世后便被世子放出来了。从前他们在王府时便做过生意,脱籍为民后也做回了老本行。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资本,既有人脉又有货源,加上是王府出来的,别人都不敢与他们相争,没几年就坐大了。原本还能与其他商家相安无事,不知怎的,去年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如今在这康城里想要做点生意,若是背后没有足够硬的依仗,都无法立足呢。”

    柳东行心下一凛。他早知道康王府一系把持着康城商界,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等地步。韩家在平南一带也称得上世家望族了,居然连他家开的铺子都无法在康城立足,康王府旧人对这座城市的影响究竟到了什么地步?眼下他们刚刚遭受过重创,又因为身负谋逆嫌疑而对朝廷低声下气、处处顺从,若是朝廷对他们从轻发落了,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这些人既然掌握着康城的商业命脉,又不好轻易将他们迁往外地,那必定会给康城这座商贸名埠造成打击,但如果留他们下来,又未免有尾大不掉之嫌。

    柳东行叹了口气,决心回头要与胡金全好好商量商量。

    他与韩天霜又说了几句话,约好改日再谈。后者留下了自己目前的住址,便先一步离开了。这时舒平已经领命将宅内所有投奔而来的康王府旧仆聚集起来,将他们带到别处去安置,胡金全也叫来了平阳通政司的人,将这座宅子里里外外布置起来了。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所地处僻静的小宅院就再次恢复了平静,外表看上去好象没什么变化,不论是住在内院的主人还是留居外院的仆役,都再正常不过了,唯有柳东行与胡金全二人心里清楚,这宅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设下了多少个陷阱。

    胡金全暗暗握了握拳:“能行吧?当初上百人都没能拦下他,这点人真的够用么?”

    柳东行不动声色:“那上百人都是什么人?不过是寻常衙役,如何与我们司中的精锐相比?我再从驻军所里抽二百精兵,堵住四周去路,任他申屠刚身手再好,也插翅难飞了!”

    胡金全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人一定要拿下!否则你我永远都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来。郑太尉围困郑王,居然把他放过去了,实在是失策之极!”

    柳东行眯了眯眼:“他的失策自有朝廷决断,咱们只要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派人暗中通知尚在途中的郑王妃,世子在我们这里了。”

    胡金全有些不放心:“你确信申屠刚会想办法与郑王妃见面么?”

    “怎么不会?”柳东行微微一笑,“郑王妃尚在其次,郑王世子才是关键。他不会坐视郑王唯一的血脉落入险境,可是……他不是还不知道郑王妃身边那位不是真世子么?”

第三百九十八章 蒋氏偶念

    文怡与文慧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歇口气,蒋氏便闻讯赶来,冲着女儿大哭:“我的儿你怎能如此莽撞?遇上强人,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怎么还自己送上门去啊?”

    文怡文慧大惊失色,这个消息明明是明令不得外泄的,怎的蒋氏在家反而知道了?后者脸色不善地看向前者,以为是她透露了风声,文怡却心知绝无此事,忙道:“哪里有什么强人?大伯母是听谁胡说呢?”

    蒋氏闻言立时停止哭泣,板起脸斥道:“九丫头,我素来以为你是个再稳重不过的好孩子,没想到也会花言巧语地骗人我把你姐姐交给你,你居然带着她落入险境,若她有个好歹,你有什么脸回来见我?”

    文怡被她一顿臭骂,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文慧有些心虚,只得连声安抚母亲,再三解释没有遇到强人,却瞥见门边站着自己的随身大丫环橙云,眼神闪烁,不敢与她直视,立时便明白了。

    她今日去看房子,是带着橙云在身边随侍的,只不过到了客厅后,橙云与冬葵等人一道留在屋外听候吩咐,她进内院时,橙云虽没跟着去,却能听到些风声,哪怕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能猜到后院的人不是善茬。文怡明令家人不得泄露此事,可橙云不是柳家的丫环,也不是顾家六房的人,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向主母禀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文慧便懊恼不已,神色不善地瞪着橙云道:“都是你这丫头多嘴多大点儿事,你就慌了,反害我娘受了惊吓,还不赶紧跪下掌嘴?”

    蒋氏立刻阻止道:“不行不能罚这丫头多好的丫头啊,又忠心,又懂事。她本来就该告诉我的慧儿,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想瞒着娘,叫娘心里怎么想?”

    文慧有些无措,只能一个劲儿地说:“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遇到两个说话有些不客气的人,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九妹妹又不是没有带着人去,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再说了,那些人里有两个已经病倒了,有两个还是小娃娃,剩下的,一个老一个少,我们却有一位高手帮忙,三两下手脚就把人给撂倒了。我就是去跟人拌两句嘴,什么要紧的事”

    蒋氏还是哭个不停,文慧朝文怡递去求援的目光,文怡却象是没看见似的,检查起早上丫头们打扫房间的成果来。文慧见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方才决定转移话题:“娘,您别哭了,真没事。今儿我是看房子去的,可惜那房子有些偏僻,又离这儿远。九妹妹说,我最好是找附近的房子,每日来往也可方便些。可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娘,您给我参详参详吧?”

    蒋氏稍稍收了哭音,不轻不重地拍了文慧一下:“你这孩子,又想混过去了我告诉你,若再有下一回,娘就死给你看”接着又忍不住掉了眼泪:“我的儿,你怎么就这般不懂事呢?从前还没吃够苦头么?莽莽撞撞的,若是运气好,遇上可以讲道理的人,固然有可能凭自己的口才得些便宜,可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不讲道理的人,他才不敢你是什么名门千金、才貌双全,轻轻松松就能把你毁了,难道你还能跟他打官司去?以后再不可做这种事了”

    蒋氏的话让文慧瞬间回忆起了平阳匪乱时的事,脸色一时白了起来,原本的几分笑意完全消失不见了,沉默不语。

    文怡见状,反而有些心软了,便柔声道:“大伯母放心,六姐姐今日受了惊,也想明白了,只是脸面上下不来罢了,由得她细想想,便知道轻重了。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我也劝过她,哪怕是为了大伯母,也不该轻涉险地。她已经知道后悔了,还哭了呢。”

    蒋氏忙对女儿道:“哭什么呀,多大点儿事?娘只不过是担心你罢了。不要哭。”

    文慧微微一笑:“知道了,娘,你也别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敢了。”

    眼见着母女俩雨过天青,文怡忙叫丫头打水来,侍候两人洗脸匀面,然后重新坐下说话。

    文怡问蒋氏:“大伯母,方才六姐姐说起了租房子的事,不知您是怎么想的?我的意思是,等过了年,衙门开衙,相公与我就要回康南去了。到时祖母带着六哥十一弟他们一道搬过来,这边院子是祖母带着小弟小妹住,那边的跨院就让兄弟们住,进出读书都极方便,姐姐若留在这里,屋子是尽够的,又可以给祖母做伴。族里人听说了,知道姐姐身边有长辈教导,也不会有所非议。这样一来,就比另外租房子要便宜得多。”

    文慧不悦地道:“你怎么又变卦了?不是说好了我在附近另找房子的么?长辈什么的,就在族里找位寡居的姑母啊姑祖母之类的就行了,顺便也可以周济她们一番,搏个好名声。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你就改了口。”

    文怡没理会,只是看着蒋氏。她当然知道自己在一个时辰前说过什么话,可就在这一个时辰里,文慧的所作所为让她知道,不加约束由得文慧随心所欲是不成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倒不如把人往祖母身边一放,无论是辈份、名望还是威严,卢老夫人都能把文慧管得服服帖帖的。

    蒋氏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反过来劝女儿:“这样也好,有你六叔祖母在,娘也能放心些。家里便是有意召你回去,只要你六叔祖母出面留你,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的。”

    文慧急了,还要再说,文怡抢先一步:“若是六姐姐另找房子,离这儿远了,来往不便,不好照应,离得近了……这附近的人家都没空房子可出租了。若姐姐执意要搬走,也不是不行,只是房子不好找,你不妨先留下来住着,一边住一边慢慢寻访合适的地方?”

    文慧瞪她:“今天那所房子不是空着么?”

    文怡淡定地道:“姐姐不是不喜欢么?”

    “我哪有说不喜欢?”文慧一扬下巴,“我只是看房东不顺眼哪有这样的人?说好了多少租金又该什么时候交的,他不但涨价,还要提前收这种事就不能纵容”

    文怡瞥她一眼:“六姐姐,涨价的事已经没有了,提前收是因为韩公子有急用。这也没什么,再怎么说,方才他也算是救了我们,姐姐说话略客气些吧。”

    文慧冷哼:“本来就没什么危险的,我都把人说服了,他忽然跳下墙来把人击倒,反而坏了那些人与我之间的关系,显得我好象早有埋伏似的,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再信我的话了。我没怪他,便已经够大度了,你居然还说他救了我们?”

    文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韩公子家里在康城有不少房产,都是出租给别人的。我们跟他家打过几回交道了,租金很公道,房子也不错,比一般人家的屋子干净雅致许多。”

    言下之意就是,这算是个熟人,手上还有房产,想要租房子,还要求他。

    文慧瞪着文怡,文怡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叫了冬葵来问:“可知道韩家还有空的房子没有?”

    冬葵答道:“上回去租那边院子时,曾听说还有一处房产是三月里要租出去的,再来便是那边了,原是下个月初到期的。不过三月租出去的那处房产要大一些,地段也好,就在咱们家门口那条路右拐直走不过三百尺,前后三进,有二十多间屋子,还有个小花园,听说是韩公子在书院求学时的住所,眼下也住着,等到三月时他回了老家就用不着了,才会拿出来租给别人。”

    文慧一脸的不以为然:“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出租房子,我找别家也是一样的。”

    文怡微笑:“马上就要开春了,前来书院上学的学子云集,城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房子能剩下。韩家能有这一处就不错了,若不是韩公子要走,连这处也没有呢。”

    文慧又瞪文怡,文怡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她是故意的,韩天霜好歹也是柳东行的同窗,又救过她们的命,文慧说话句句无礼,实在叫人看不惯。

    姐妹俩僵持,蒋氏却听糊涂了:“这又是怎么了?这韩家是什么人家?韩公子又是谁呀?”

    文怡道:“平阳韩家,大伯母想必也听说过吧?他家的少爷韩天霜是我家相公旧日在康城书院时的同窗,原是这座宅子的旧主,我今日带姐姐去看的那所房子,也是他家租给我们的。今日遇到一点麻烦,他正好在场,帮了我们大忙。我原想着,他好歹是个熟人,为人也正派,手上又有房产,若是姐姐一定要搬出去,与其租别人的房子,不如找他,也不怕被人哄骗了去。”

    蒋氏听得若有所思:“原来是他家?我年前进平阳城探亲访友时,也曾见过他家太太。韩家虽比不得我们顾家体面,也算有些根基了。听说他家只有一个独生子,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只可惜去岁会试落榜了。我跟人打听过这位韩公子的情形,说是文武全才,学问是不错的,就是性情有些散漫,没什么上进心,而且待人处事稍嫌耿直了些,还总爱在外面乱跑,结交朋友什么的……这也罢了,在平阳一地世家的年青人里,他算是个不错的孩子了,只可惜韩家有些落魄了,家势大不如前。”

    文怡听得有些莫名,怎么好好的说到韩天霜的家世去了?

    文慧却涨红了脸,猛地站起身来,生气地跺脚道:“娘我早叫您不要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您怎么就是不肯听?您要再说,我就恼了”说罢转身就跑了。

    “你这孩子……”蒋氏起身追上两步,见她回房去了,又停了下来,无奈地朝文怡笑笑:“你姐姐还是这个臭脾气,这有什么?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文怡忽然明白了她说起韩天霜家世的原因,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大伯母,这位韩公子……只是偶尔帮了我和姐姐的忙,又正好有房子可以出租而已……联姻什么的,似乎……太早了些。”

    “这倒也是……”蒋氏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原位,喃喃低语,“只是个举人,家世又差了些,而且体面大不如前了,配慧儿有些低……若是十年前的韩家该有多好,那时候在平阳城里,韩家也算得上一等人家了,真可惜……”

    文怡记起她先前为文慧看人家时,曾经一度将条件降下来,没想到如今遇到一个不错的人选,又有了嫌弃之意,实在有些无语。不过韩天霜压根儿就没有结亲的意思,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有了婚约——毕竟他年纪看起来比柳东行罗明敏都大,若说家里不曾为他说过亲事,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他配不配得起文慧,实在是没有意义。真不知道蒋氏为何忽然将话题转到这种事上,难道她为了女儿的婚事已经急得快发疯了,一遇上可能的人选就忍不住盘算起来?

    文怡心下忍不住猜测:来了这么多天,蒋氏虽担心过文慧的婚事,却从没有真正焦急过,怎的忽然间就变了态度?莫非顾庄传来的消息当真如此糟糕么?

    文怡还在暗下思量,忽然听得舒平来报:“大*奶,苏东二舅爷家里来人报信,说二舅爷最迟明日傍晚就要到康城了,听说大爷大*奶,还有顾家大太太与六小姐都在这里,想要过来拜见。”

    文怡十分意外:“二哥怎么会来?”

    “听说是郑太尉押送郑王妃回青州,路经康城,二舅爷就一道来了,要在康城办交接。”

    文怡眉头一皱,有些不明白文良的意思。康城与苏东又不相统属,他在苏东把人交给郑太尉就是了,怎的还要特地跟到康城来?

    她也没多想,只吩咐家人准备客房等事物就算了。文良此举为何,等他人来了再问就是。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文良随着郑太尉一笔前来康城,还未进城门,便在离城不足十里的地方便遇见了麻烦,一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惊马在大路上横冲直撞,将一行人冲得兵慌马乱,郑王妃与世子所坐的马车也被撞歪了,世子几乎从车里滚了出来,是郑太尉派出的卫士硬将他推回车内的。只是惊马过后,车子再也跑不动了,郑太尉无奈之下,只得一面命人就地休整,将郑王妃与世子请进一处民居暂歇,一面派人急速进城调车接应。

    在通政司暗中安排的人伪装成民妇接近郑王妃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也出现在民居后院土墙之外,双眼露出一道精光。

第三百九十八章 蒋氏偶念

    文怡与文慧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歇口气,蒋氏便闻讯赶来,冲着女儿大哭:“我的儿你怎能如此莽撞?遇上强人,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怎么还自己送上门去啊?”

    文怡文慧大惊失色,这个消息明明是明令不得外泄的,怎的蒋氏在家反而知道了?后者脸色不善地看向前者,以为是她透露了风声,文怡却心知绝无此事,忙道:“哪里有什么强人?大伯母是听谁胡说呢?”

    蒋氏闻言立时停止哭泣,板起脸斥道:“九丫头,我素来以为你是个再稳重不过的好孩子,没想到也会花言巧语地骗人我把你姐姐交给你,你居然带着她落入险境,若她有个好歹,你有什么脸回来见我?”

    文怡被她一顿臭骂,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文慧有些心虚,只得连声安抚母亲,再三解释没有遇到强人,却瞥见门边站着自己的随身大丫环橙云,眼神闪烁,不敢与她直视,立时便明白了。

    她今日去看房子,是带着橙云在身边随侍的,只不过到了客厅后,橙云与冬葵等人一道留在屋外听候吩咐,她进内院时,橙云虽没跟着去,却能听到些风声,哪怕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能猜到后院的人不是善茬。文怡明令家人不得泄露此事,可橙云不是柳家的丫环,也不是顾家六房的人,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向主母禀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文慧便懊恼不已,神色不善地瞪着橙云道:“都是你这丫头多嘴多大点儿事,你就慌了,反害我娘受了惊吓,还不赶紧跪下掌嘴?”

    蒋氏立刻阻止道:“不行不能罚这丫头多好的丫头啊,又忠心,又懂事。她本来就该告诉我的慧儿,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想瞒着娘,叫娘心里怎么想?”

    文慧有些无措,只能一个劲儿地说:“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遇到两个说话有些不客气的人,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九妹妹又不是没有带着人去,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再说了,那些人里有两个已经病倒了,有两个还是小娃娃,剩下的,一个老一个少,我们却有一位高手帮忙,三两下手脚就把人给撂倒了。我就是去跟人拌两句嘴,什么要紧的事”

    蒋氏还是哭个不停,文慧朝文怡递去求援的目光,文怡却象是没看见似的,检查起早上丫头们打扫房间的成果来。文慧见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方才决定转移话题:“娘,您别哭了,真没事。今儿我是看房子去的,可惜那房子有些偏僻,又离这儿远。九妹妹说,我最好是找附近的房子,每日来往也可方便些。可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娘,您给我参详参详吧?”

    蒋氏稍稍收了哭音,不轻不重地拍了文慧一下:“你这孩子,又想混过去了我告诉你,若再有下一回,娘就死给你看”接着又忍不住掉了眼泪:“我的儿,你怎么就这般不懂事呢?从前还没吃够苦头么?莽莽撞撞的,若是运气好,遇上可以讲道理的人,固然有可能凭自己的口才得些便宜,可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不讲道理的人,他才不敢你是什么名门千金、才貌双全,轻轻松松就能把你毁了,难道你还能跟他打官司去?以后再不可做这种事了”

    蒋氏的话让文慧瞬间回忆起了平阳匪乱时的事,脸色一时白了起来,原本的几分笑意完全消失不见了,沉默不语。

    文怡见状,反而有些心软了,便柔声道:“大伯母放心,六姐姐今日受了惊,也想明白了,只是脸面上下不来罢了,由得她细想想,便知道轻重了。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我也劝过她,哪怕是为了大伯母,也不该轻涉险地。她已经知道后悔了,还哭了呢。”

    蒋氏忙对女儿道:“哭什么呀,多大点儿事?娘只不过是担心你罢了。不要哭。”

    文慧微微一笑:“知道了,娘,你也别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敢了。”

    眼见着母女俩雨过天青,文怡忙叫丫头打水来,侍候两人洗脸匀面,然后重新坐下说话。

    文怡问蒋氏:“大伯母,方才六姐姐说起了租房子的事,不知您是怎么想的?我的意思是,等过了年,衙门开衙,相公与我就要回康南去了。到时祖母带着六哥十一弟他们一道搬过来,这边院子是祖母带着小弟小妹住,那边的跨院就让兄弟们住,进出读书都极方便,姐姐若留在这里,屋子是尽够的,又可以给祖母做伴。族里人听说了,知道姐姐身边有长辈教导,也不会有所非议。这样一来,就比另外租房子要便宜得多。”

    文慧不悦地道:“你怎么又变卦了?不是说好了我在附近另找房子的么?长辈什么的,就在族里找位寡居的姑母啊姑祖母之类的就行了,顺便也可以周济她们一番,搏个好名声。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你就改了口。”

    文怡没理会,只是看着蒋氏。她当然知道自己在一个时辰前说过什么话,可就在这一个时辰里,文慧的所作所为让她知道,不加约束由得文慧随心所欲是不成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倒不如把人往祖母身边一放,无论是辈份、名望还是威严,卢老夫人都能把文慧管得服服帖帖的。

    蒋氏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反过来劝女儿:“这样也好,有你六叔祖母在,娘也能放心些。家里便是有意召你回去,只要你六叔祖母出面留你,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的。”

    文慧急了,还要再说,文怡抢先一步:“若是六姐姐另找房子,离这儿远了,来往不便,不好照应,离得近了……这附近的人家都没空房子可出租了。若姐姐执意要搬走,也不是不行,只是房子不好找,你不妨先留下来住着,一边住一边慢慢寻访合适的地方?”

    文慧瞪她:“今天那所房子不是空着么?”

    文怡淡定地道:“姐姐不是不喜欢么?”

    “我哪有说不喜欢?”文慧一扬下巴,“我只是看房东不顺眼哪有这样的人?说好了多少租金又该什么时候交的,他不但涨价,还要提前收这种事就不能纵容”

    文怡瞥她一眼:“六姐姐,涨价的事已经没有了,提前收是因为韩公子有急用。这也没什么,再怎么说,方才他也算是救了我们,姐姐说话略客气些吧。”

    文慧冷哼:“本来就没什么危险的,我都把人说服了,他忽然跳下墙来把人击倒,反而坏了那些人与我之间的关系,显得我好象早有埋伏似的,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再信我的话了。我没怪他,便已经够大度了,你居然还说他救了我们?”

    文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韩公子家里在康城有不少房产,都是出租给别人的。我们跟他家打过几回交道了,租金很公道,房子也不错,比一般人家的屋子干净雅致许多。”

    言下之意就是,这算是个熟人,手上还有房产,想要租房子,还要求他。

    文慧瞪着文怡,文怡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叫了冬葵来问:“可知道韩家还有空的房子没有?”

    冬葵答道:“上回去租那边院子时,曾听说还有一处房产是三月里要租出去的,再来便是那边了,原是下个月初到期的。不过三月租出去的那处房产要大一些,地段也好,就在咱们家门口那条路右拐直走不过三百尺,前后三进,有二十多间屋子,还有个小花园,听说是韩公子在书院求学时的住所,眼下也住着,等到三月时他回了老家就用不着了,才会拿出来租给别人。”

    文慧一脸的不以为然:“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出租房子,我找别家也是一样的。”

    文怡微笑:“马上就要开春了,前来书院上学的学子云集,城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房子能剩下。韩家能有这一处就不错了,若不是韩公子要走,连这处也没有呢。”

    文慧又瞪文怡,文怡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她是故意的,韩天霜好歹也是柳东行的同窗,又救过她们的命,文慧说话句句无礼,实在叫人看不惯。

    姐妹俩僵持,蒋氏却听糊涂了:“这又是怎么了?这韩家是什么人家?韩公子又是谁呀?”

    文怡道:“平阳韩家,大伯母想必也听说过吧?他家的少爷韩天霜是我家相公旧日在康城书院时的同窗,原是这座宅子的旧主,我今日带姐姐去看的那所房子,也是他家租给我们的。今日遇到一点麻烦,他正好在场,帮了我们大忙。我原想着,他好歹是个熟人,为人也正派,手上又有房产,若是姐姐一定要搬出去,与其租别人的房子,不如找他,也不怕被人哄骗了去。”

    蒋氏听得若有所思:“原来是他家?我年前进平阳城探亲访友时,也曾见过他家太太。韩家虽比不得我们顾家体面,也算有些根基了。听说他家只有一个独生子,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只可惜去岁会试落榜了。我跟人打听过这位韩公子的情形,说是文武全才,学问是不错的,就是性情有些散漫,没什么上进心,而且待人处事稍嫌耿直了些,还总爱在外面乱跑,结交朋友什么的……这也罢了,在平阳一地世家的年青人里,他算是个不错的孩子了,只可惜韩家有些落魄了,家势大不如前。”

    文怡听得有些莫名,怎么好好的说到韩天霜的家世去了?

    文慧却涨红了脸,猛地站起身来,生气地跺脚道:“娘我早叫您不要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您怎么就是不肯听?您要再说,我就恼了”说罢转身就跑了。

    “你这孩子……”蒋氏起身追上两步,见她回房去了,又停了下来,无奈地朝文怡笑笑:“你姐姐还是这个臭脾气,这有什么?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文怡忽然明白了她说起韩天霜家世的原因,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大伯母,这位韩公子……只是偶尔帮了我和姐姐的忙,又正好有房子可以出租而已……联姻什么的,似乎……太早了些。”

    “这倒也是……”蒋氏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原位,喃喃低语,“只是个举人,家世又差了些,而且体面大不如前了,配慧儿有些低……若是十年前的韩家该有多好,那时候在平阳城里,韩家也算得上一等人家了,真可惜……”

    文怡记起她先前为文慧看人家时,曾经一度将条件降下来,没想到如今遇到一个不错的人选,又有了嫌弃之意,实在有些无语。不过韩天霜压根儿就没有结亲的意思,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有了婚约——毕竟他年纪看起来比柳东行罗明敏都大,若说家里不曾为他说过亲事,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他配不配得起文慧,实在是没有意义。真不知道蒋氏为何忽然将话题转到这种事上,难道她为了女儿的婚事已经急得快发疯了,一遇上可能的人选就忍不住盘算起来?

    文怡心下忍不住猜测:来了这么多天,蒋氏虽担心过文慧的婚事,却从没有真正焦急过,怎的忽然间就变了态度?莫非顾庄传来的消息当真如此糟糕么?

    文怡还在暗下思量,忽然听得舒平来报:“大*奶,苏东二舅爷家里来人报信,说二舅爷最迟明日傍晚就要到康城了,听说大爷大*奶,还有顾家大太太与六小姐都在这里,想要过来拜见。”

    文怡十分意外:“二哥怎么会来?”

    “听说是郑太尉押送郑王妃回青州,路经康城,二舅爷就一道来了,要在康城办交接。”

    文怡眉头一皱,有些不明白文良的意思。康城与苏东又不相统属,他在苏东把人交给郑太尉就是了,怎的还要特地跟到康城来?

    她也没多想,只吩咐家人准备客房等事物就算了。文良此举为何,等他人来了再问就是。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文良随着郑太尉一笔前来康城,还未进城门,便在离城不足十里的地方便遇见了麻烦,一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惊马在大路上横冲直撞,将一行人冲得兵慌马乱,郑王妃与世子所坐的马车也被撞歪了,世子几乎从车里滚了出来,是郑太尉派出的卫士硬将他推回车内的。只是惊马过后,车子再也跑不动了,郑太尉无奈之下,只得一面命人就地休整,将郑王妃与世子请进一处民居暂歇,一面派人急速进城调车接应。

    在通政司暗中安排的人伪装成民妇接近郑王妃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也出现在民居后院土墙之外,双眼露出一道精光。

第三百九十九章 圈套(上)

    郑太尉押送郑王妃与世子一行人途中遇到意外变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城里来了,康城知府马上就应郑太尉派来的使者要求,备了几辆装饰华贵的大马车与数名奴婢前往迎接,自己也屁颠颠地骑着马跟过去了。

    收到消息的柳东行与胡金全却按兵不动,后者甚至还有些得意:“看来申屠刚是真的来了,他这个身手虽好,可惜心计不怎么样,如此轻而易举地落入咱们的圈套,实在叫人觉得没意思。”

    柳东行好笑地看他一眼:“老胡,你先别乐,他人是来了,但计划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而且他来得比我们预计的早,也不知道咱们的人能不能赶在他动手之前将消息带给郑王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胡金全道,“城外本来就有我们为了防范申屠刚脱逃而设下的耳目,城外几处地点隐密方便潜伏的要道附近,所有百姓都被我们事先迁走了,现在在那里的都是我们的人手,因此我们才能这么快就收到郑太尉一行遇到变故的消息。既然郑太尉主动把人送到我们的手上,我们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触到郑王妃。郑王妃本是在青州陷落之际慌忙携子出逃的,身边带的人不多,因为暗中送走了真世子,人手又少了几个。郑太尉先前一时莽撞葬送了郑王,如今为了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辩解一番,当然不能再亏待了郑王妃与世子,可他在军中能找到什么侍候的人来?自然要用到百姓的。申屠刚便是来得再快,也不可能比我们原本就驻守民居中的人手快,只怕如今郑王妃已经收到消息了。”

    柳东行有些担心地问:“你确实交待过底下人,要如何对郑王妃提及自己的身份了吧?”

    “知道,要说是康王府的人嘛。”胡金全轻松地说,“康王府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先前被申屠刚算计的那批人,跟如今这批人是对头。郑王世子透过朱嘉逸的关系联系上了表姐,而他的表姐秦云妮又因为母亲之死跟康王府一众弃奴勾搭上了。他们也是听到些风声,却不知真假,看到郑王妃来了,自然是要私下议论一番的。至于他们议论的话能不能被郑王妃‘无意中’听见,那就得看他们的本事了。我对手下兄弟的本事还是很信得过的。”

    柳东行笑了,接着又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申屠刚会等郑王妃进城安置下来后,才会悄悄来探,但现在他却选择在城外动手,应该是担心城内守备森严,事后不好脱身的缘故。可惜,郑王妃自作聪明,将世子掉了包,此举反而连累了他。他既然无法在城外将人救走,那他就一定会继续打听世子的下落,迟早会踩进咱们设的圈套里来的。因此,即便郑王妃不能在他来之前得知世子的下落,也没多大关系,我们还有后着。”

    “这可不行”胡金全挑了挑眉,“我们费了那么多心思布下这个陷阱,若不能在几日之内解决,拖下去可不得了,别说我们分司还有事要办了,你派出来的那二百精兵也没法长时间隐藏踪迹。咱们得让申屠刚尽早过来才行”

    柳东行想了想:“那……就做出点假象来,让申屠刚找上门后,以为康王府的人有意将郑王世子交给官府,以换取自身的利益,不必做得太明显,只需要……有点迹象就行了。叫祝家来个人去找秦云妮吧”

    两人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笑了。祝绣云与朱嘉逸一同被申屠刚掳走,但朱嘉逸现在回来后,身边却没有了祝绣云,如果祝家人知道,上门打听独生女儿下落也是人之常情,但祝家却与郑王府有深仇,一定不会包庇郑王世子的,若是得知其下落,会采取什么行动也就不难猜了。申屠刚一但发现祝家人的踪迹,就必然会加快行动,将郑王世子带离。

    事情正如他们所筹划的那样渐渐发生了。短暂停歇在康城郊外民居内的郑王妃,她的近身侍女在主人家迟迟未将添手炉的炭火与热茶水送上来后,十分不满地亲自去了厨房找人,“正好”听见主人家的两个婆娘在说话:“里头那位贵人,莫非是郑王妃?我听那些丫头婆子都叫她娘娘。”

    “肯定是了,不是有人传说郑王妃与世子被官兵拿住了,要被押回青州去么?路上经过咱们康城也没什么出奇的。哼,不过是一群反贼,还摆什么贵人架子,居然还对我们呼呼喝喝,要茶要水我们家连自个儿用的炭火都不够呢哪里来精细的银霜炭给她们使?有普通的炭就不错了,结果那丫头还好意思嫌弃,说至少也得是果木炭,不能要寻常的石炭,我呸谁不知道果木炭比石炭强,但也要这里有才行啊不长眼的东西,她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还是反贼家的丫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刀砍了,看她还敢对我们无礼”

    郑王妃的侍女脸色一沉,气恼地瞪了厨房里的两个民妇一眼,但接下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寻常民妇,哪里有这样的见识?居然连银霜炭的名字都知道。她方才明明只是要求果木炭,压根儿就没提平日用惯的银霜炭。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寻常百姓家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的,便是略差些的富贵人家,也不过是主人才能轮得上果木炭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立时起了警惕之心,没有冲动地进屋与两个民妇争论,反而躲在门外继续偷听。

    屋里的其中一个民妇偷偷打量了屋角的大水缸一眼,那水缸外层表面光可鉴人,隐隐约约倒映出门外的侍女身影,她心里有数,忍住嘴边的笑意,继续对同伴道:“算了,咱们也是王府出来的,贵人身边侍候的人都是什么货色,咱们心里清楚,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她也不过就是现在还能耍耍威风罢了,等皇上的圣旨下来了,连她主子都未必能保住性命呢,更何况是她?别看她如今体面,其实还不如咱们,虽没有了王爷,王府也不在了,还被人排挤到城外来种地,但好歹还有顿饱饭吃。”

    门外的侍女恍然大悟,看来这家人原是康王府出身的,她在王妃身边侍候得久了,也听说过康王府旧人内斗,失败的人被撵出王府的消息,看来这些人就是那群失败者了。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来历,她在放心的同时,也不打算再听下去了。既是康王府的人,对郑王府的王妃与世子又怎会有好脸色?不送茶送水已经算是轻的了,反正只是在这里暂作歇脚,等进了城,在驿站住下,堂堂藩王正妃与世子总不会连口水都喝不成吧?

    她正要往后退,屋里的民妇便发现了她的动静,立时抛出了她会感兴趣的话题:“说起郑王世子,我听说了一个传闻,你知道么?咱们家里那个,不是真世子”侍女顿时僵住了,脸色变得苍白,飞快地扫视周围一圈,然后将耳朵贴上了门板。

    另一名民妇接过了同伴的话:“这是怎么说的?外头都是官兵,若不是世子,他们又怎会说是?”

    “你不知道么?老陈家那边听说小王爷找上门来了,同行的人里就有一个孩子,说是郑王世子咱们家这个,你我都瞧见了,哪有半点世子的样儿?”

    侍女几乎要失态了,她知道世子是与康王府的小王爷朱嘉逸同行的,但他们怎会来康城?王妃明明再三嘱咐过,要丘总管立刻带他们南下湖安,投奔王妃姚氏的外祖父家的康城与青州都太危险了,丘总管怎会这般糊涂?

    屋里的民妇还在对话:“这消息是真的么?哎,秦家的云妮真是倒霉,这个便宜弟弟已经害死了秦家的,如今又要来找她了。好不容易有个差事,遇上好人又肯收容他们,怎的又出了这等变故呢?若是叫官府发现了,云妮会不会被连累呀?”

    “这就难说了。老陈他们都在抱怨呢,说人家好心帮了云妮,云妮反给人惹祸,若是官府查上门,可不是一句收留弟弟就能混过去的,别反而害了人家。还有老陈他们,也怕康王府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静日子又要结束了”

    “应该不会吧?他们住的那地儿挺偏僻的,离别的房子都远,又在康城书院东南边上,周围一大片都是树林子,离得最近的福西街虽热闹兴旺,却常有外乡人来做生意。老陈他们怕惹事,一向不张扬,只要郑王世子他们行事隐秘些,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才对。”

    “谁知道呢?我就不懂了,他们既然逃跑了,那就赶紧跑啊,还留在康城做什么?如果叫官府拿住,咱们康王府的人可就说不清了,官府会不会觉得是我们故意包庇啊……”

    侍女已经沉不住气了,见她们接下来就是在讨论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便立刻转身奔回屋内,向郑王妃姚氏报告了自己听到的话。

    姚氏惊得满面惨白:“怎么会……勤儿好糊涂既然脱了身,就该赶紧走啊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身边的亲信内侍也惊慌失措地道:“娘娘,这下糟糕了这家人不过是被排挤出康王府的弃奴,尚能听说如此秘事,还忧心会连累到自己身上,世子躲藏的那家人又会怎么想?为了保住自己,一定会向官府告发的世子危矣”

    姚氏再也止不住串串珠泪:“这可该如何是好?我就只有这么一个骨肉,当初暗中将他送走,就是为了保住他,没想到他反将自己送入险地……”

    正哭间,忽然听得屋后的窗台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脸肃穆地出现在窗外:“王妃娘娘此言何意?”

    郑王妃姚氏一愣,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之色:“申屠先生,你来得正好”。

第三百九十九章 圈套(上)

    郑太尉押送郑王妃与世子一行人途中遇到意外变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城里来了,康城知府马上就应郑太尉派来的使者要求,备了几辆装饰华贵的大马车与数名奴婢前往迎接,自己也屁颠颠地骑着马跟过去了。

    收到消息的柳东行与胡金全却按兵不动,后者甚至还有些得意:“看来申屠刚是真的来了,他这个身手虽好,可惜心计不怎么样,如此轻而易举地落入咱们的圈套,实在叫人觉得没意思。”

    柳东行好笑地看他一眼:“老胡,你先别乐,他人是来了,但计划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而且他来得比我们预计的早,也不知道咱们的人能不能赶在他动手之前将消息带给郑王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胡金全道,“城外本来就有我们为了防范申屠刚脱逃而设下的耳目,城外几处地点隐密方便潜伏的要道附近,所有百姓都被我们事先迁走了,现在在那里的都是我们的人手,因此我们才能这么快就收到郑太尉一行遇到变故的消息。既然郑太尉主动把人送到我们的手上,我们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触到郑王妃。郑王妃本是在青州陷落之际慌忙携子出逃的,身边带的人不多,因为暗中送走了真世子,人手又少了几个。郑太尉先前一时莽撞葬送了郑王,如今为了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辩解一番,当然不能再亏待了郑王妃与世子,可他在军中能找到什么侍候的人来?自然要用到百姓的。申屠刚便是来得再快,也不可能比我们原本就驻守民居中的人手快,只怕如今郑王妃已经收到消息了。”

    柳东行有些担心地问:“你确实交待过底下人,要如何对郑王妃提及自己的身份了吧?”

    “知道,要说是康王府的人嘛。”胡金全轻松地说,“康王府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先前被申屠刚算计的那批人,跟如今这批人是对头。郑王世子透过朱嘉逸的关系联系上了表姐,而他的表姐秦云妮又因为母亲之死跟康王府一众弃奴勾搭上了。他们也是听到些风声,却不知真假,看到郑王妃来了,自然是要私下议论一番的。至于他们议论的话能不能被郑王妃‘无意中’听见,那就得看他们的本事了。我对手下兄弟的本事还是很信得过的。”

    柳东行笑了,接着又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申屠刚会等郑王妃进城安置下来后,才会悄悄来探,但现在他却选择在城外动手,应该是担心城内守备森严,事后不好脱身的缘故。可惜,郑王妃自作聪明,将世子掉了包,此举反而连累了他。他既然无法在城外将人救走,那他就一定会继续打听世子的下落,迟早会踩进咱们设的圈套里来的。因此,即便郑王妃不能在他来之前得知世子的下落,也没多大关系,我们还有后着。”

    “这可不行”胡金全挑了挑眉,“我们费了那么多心思布下这个陷阱,若不能在几日之内解决,拖下去可不得了,别说我们分司还有事要办了,你派出来的那二百精兵也没法长时间隐藏踪迹。咱们得让申屠刚尽早过来才行”

    柳东行想了想:“那……就做出点假象来,让申屠刚找上门后,以为康王府的人有意将郑王世子交给官府,以换取自身的利益,不必做得太明显,只需要……有点迹象就行了。叫祝家来个人去找秦云妮吧”

    两人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笑了。祝绣云与朱嘉逸一同被申屠刚掳走,但朱嘉逸现在回来后,身边却没有了祝绣云,如果祝家人知道,上门打听独生女儿下落也是人之常情,但祝家却与郑王府有深仇,一定不会包庇郑王世子的,若是得知其下落,会采取什么行动也就不难猜了。申屠刚一但发现祝家人的踪迹,就必然会加快行动,将郑王世子带离。

    事情正如他们所筹划的那样渐渐发生了。短暂停歇在康城郊外民居内的郑王妃,她的近身侍女在主人家迟迟未将添手炉的炭火与热茶水送上来后,十分不满地亲自去了厨房找人,“正好”听见主人家的两个婆娘在说话:“里头那位贵人,莫非是郑王妃?我听那些丫头婆子都叫她娘娘。”

    “肯定是了,不是有人传说郑王妃与世子被官兵拿住了,要被押回青州去么?路上经过咱们康城也没什么出奇的。哼,不过是一群反贼,还摆什么贵人架子,居然还对我们呼呼喝喝,要茶要水我们家连自个儿用的炭火都不够呢哪里来精细的银霜炭给她们使?有普通的炭就不错了,结果那丫头还好意思嫌弃,说至少也得是果木炭,不能要寻常的石炭,我呸谁不知道果木炭比石炭强,但也要这里有才行啊不长眼的东西,她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还是反贼家的丫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刀砍了,看她还敢对我们无礼”

    郑王妃的侍女脸色一沉,气恼地瞪了厨房里的两个民妇一眼,但接下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寻常民妇,哪里有这样的见识?居然连银霜炭的名字都知道。她方才明明只是要求果木炭,压根儿就没提平日用惯的银霜炭。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寻常百姓家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的,便是略差些的富贵人家,也不过是主人才能轮得上果木炭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立时起了警惕之心,没有冲动地进屋与两个民妇争论,反而躲在门外继续偷听。

    屋里的其中一个民妇偷偷打量了屋角的大水缸一眼,那水缸外层表面光可鉴人,隐隐约约倒映出门外的侍女身影,她心里有数,忍住嘴边的笑意,继续对同伴道:“算了,咱们也是王府出来的,贵人身边侍候的人都是什么货色,咱们心里清楚,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她也不过就是现在还能耍耍威风罢了,等皇上的圣旨下来了,连她主子都未必能保住性命呢,更何况是她?别看她如今体面,其实还不如咱们,虽没有了王爷,王府也不在了,还被人排挤到城外来种地,但好歹还有顿饱饭吃。”

    门外的侍女恍然大悟,看来这家人原是康王府出身的,她在王妃身边侍候得久了,也听说过康王府旧人内斗,失败的人被撵出王府的消息,看来这些人就是那群失败者了。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来历,她在放心的同时,也不打算再听下去了。既是康王府的人,对郑王府的王妃与世子又怎会有好脸色?不送茶送水已经算是轻的了,反正只是在这里暂作歇脚,等进了城,在驿站住下,堂堂藩王正妃与世子总不会连口水都喝不成吧?

    她正要往后退,屋里的民妇便发现了她的动静,立时抛出了她会感兴趣的话题:“说起郑王世子,我听说了一个传闻,你知道么?咱们家里那个,不是真世子”侍女顿时僵住了,脸色变得苍白,飞快地扫视周围一圈,然后将耳朵贴上了门板。

    另一名民妇接过了同伴的话:“这是怎么说的?外头都是官兵,若不是世子,他们又怎会说是?”

    “你不知道么?老陈家那边听说小王爷找上门来了,同行的人里就有一个孩子,说是郑王世子咱们家这个,你我都瞧见了,哪有半点世子的样儿?”

    侍女几乎要失态了,她知道世子是与康王府的小王爷朱嘉逸同行的,但他们怎会来康城?王妃明明再三嘱咐过,要丘总管立刻带他们南下湖安,投奔王妃姚氏的外祖父家的康城与青州都太危险了,丘总管怎会这般糊涂?

    屋里的民妇还在对话:“这消息是真的么?哎,秦家的云妮真是倒霉,这个便宜弟弟已经害死了秦家的,如今又要来找她了。好不容易有个差事,遇上好人又肯收容他们,怎的又出了这等变故呢?若是叫官府发现了,云妮会不会被连累呀?”

    “这就难说了。老陈他们都在抱怨呢,说人家好心帮了云妮,云妮反给人惹祸,若是官府查上门,可不是一句收留弟弟就能混过去的,别反而害了人家。还有老陈他们,也怕康王府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静日子又要结束了”

    “应该不会吧?他们住的那地儿挺偏僻的,离别的房子都远,又在康城书院东南边上,周围一大片都是树林子,离得最近的福西街虽热闹兴旺,却常有外乡人来做生意。老陈他们怕惹事,一向不张扬,只要郑王世子他们行事隐秘些,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才对。”

    “谁知道呢?我就不懂了,他们既然逃跑了,那就赶紧跑啊,还留在康城做什么?如果叫官府拿住,咱们康王府的人可就说不清了,官府会不会觉得是我们故意包庇啊……”

    侍女已经沉不住气了,见她们接下来就是在讨论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便立刻转身奔回屋内,向郑王妃姚氏报告了自己听到的话。

    姚氏惊得满面惨白:“怎么会……勤儿好糊涂既然脱了身,就该赶紧走啊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身边的亲信内侍也惊慌失措地道:“娘娘,这下糟糕了这家人不过是被排挤出康王府的弃奴,尚能听说如此秘事,还忧心会连累到自己身上,世子躲藏的那家人又会怎么想?为了保住自己,一定会向官府告发的世子危矣”

    姚氏再也止不住串串珠泪:“这可该如何是好?我就只有这么一个骨肉,当初暗中将他送走,就是为了保住他,没想到他反将自己送入险地……”

    正哭间,忽然听得屋后的窗台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脸肃穆地出现在窗外:“王妃娘娘此言何意?”

    郑王妃姚氏一愣,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之色:“申屠先生,你来得正好”。

第四百章 圈套(中

    顾文良有些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忍不住再次催促侍从:“你再去问问太尉大人,我们究竟几时入城?”

    侍从领命去了,不一会儿面带难色地回来禀道:“太尉大人正与康城知府相谈甚欢,小的见不到太尉大人。太尉大人身边的卫士请大人稍等片刻。”

    “还等?我都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顾文良心中怒火难消,“既然说好了只是在此地略作歇息,康城知府又送了马车来,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眼看天就要黑了,此时再不进城,晚上怎么办?”

    侍从低头不敢言语,顾文良见状,只得尽量冷静下来,亲自往郑太尉下蹋的主屋方向走。

    他们借用的是本地两处民居,彼此相邻,大一些、整齐一些的那处用来安置郑王妃与世子,门外重重围了两圈兵马,除了后院墙下是深达丈余的河沟,没有安排守卫之外,任何人进出这座院子都不可能逃过官兵的眼睛;而另一座略小些的院子,只用土墙围起,有三间房,外带一个草棚,郑太尉本人进驻主屋,他的亲卫队占了另外两间房,顾文良虽是苏东县令,却只能屈居草棚,早积了一肚子的气。

    他还未走到主屋,便叫郑太尉的卫士拦了下来,只说郑太尉有要紧公事与康城知府商议,暂时不见别人,但他却分明听见屋中笑语声声,康城知府巴结讨好的话都快传到外面来了。顾文良沉了脸,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太尉大人有要紧公事,但还请替我禀报太尉大人一声。天色将晚,若再不进城,王妃与世子晚上要安置在何处?这时候也该着手准备了。”

    卫士皱皱眉,转身进了屋,屋里的笑声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不久,卫士回转,对顾文良道:“太尉大人早有准备,顾县令就不必操心了。此地已是康城境内,按约定,顾县令可以立即将事务与康城知府交接,返回苏东。后面的事太尉大人会做主的。”

    顾文良心下大怒,好不容易才忍住气:“既如此,就请康城知府出来与我办交接吧只是天色已晚,我不可能现在回苏东,只能进城借宿。”

    卫士满不在乎地笑笑:“其实顾县令早在苏东便已经将人交给太尉大人了,实在用不着多此一举。康城知府那边,太尉大人会跟他说的。顾县令若要走,随时都行,太尉大人说了,他向来不看重这些虚礼。”

    顾文良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既如此,就请转告太尉大人,下官告辞了”说罢转身甩袖而去。卫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便回身与同伴们继续小声说笑,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文良来到牛棚找自己的马车,没想到却刚好看见侍从跟一名军士理论。后者执意要将牛棚的所有草料带走喂军马,但侍从却说,那是他刚刚从外头找回来喂马的,怎能说给就给?只可惜他身形单薄,没两下就被军士推倒在地,草料也被抢走了。

    顾文良阴沉着脸上前道:“别理他咱们进城去”

    侍从忙爬起来问:“二少爷,咱们可以进城么?太尉大人那边似乎打算留在这里过夜。”

    顾文良冷哼:“他说这里用不着我了,急着打发我走呢以为别人不知道么?郑王就在城内停灵,他迟迟不肯进城,就是要王妃答应他的条件呢真是老糊涂了在这种时候耍心眼,他也不怕被人秋后算账”

    说罢他也不多加理会了,直接叫侍从收拾了行李,便上车走人。只是马车走得有些慢,他心里正窝火,便没好气地道:“怎么回事?马没力气了么?”侍从苦着脸道:“二少爷,咱们的马一天没吃草了,本来刚才想喂它一些的,又叫人抢走了,实在是没办法。”顾文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足足两刻半钟才到达城门处,守门的士兵已经把门关了一半,顾文良拿出苏东县令的身份,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将城门重新打开,让他的马车进去。

    进了城,顾文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虽不曾来过文怡在康城的住所,却早在信件里听说过地址,便命侍从将马车往那个方向驶,自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谁知才没过多久,拉车的马不知怎么了,忽然前腿一跪,带动整辆马车歪倒在路边,他被颠得几乎抛出车外,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侍从早就跌到街边,右边小腿被压在马下,神情痛苦不已,几乎说不出话来了。顾文良狼狈地爬下车来查看,发现马前腿折了,侍从的伤势也不轻,忙唤了几个行人来帮忙,将马搬开,救了侍从出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华灯初上,顾文良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地点,不由得叹一声倒霉,又有几分庆幸。他们正在一处繁华的街口,来往的人极多,附近还有商铺,其中就有车马行。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仆人,还受了伤,自然不可能走路去文怡家了,忙到车马行里雇了辆车,载着他们主仆二人离开。至于那辆坏掉的马车与马,便交由车马行的人看管修理,他过后再命人来取。

    他们前脚刚走,车马行的伙计后脚便出动去扶那马车,其中一人转到马车后面想要将车板抬起来,眼前一花,便出现了个人影,吓了一跳,正想再看清楚些,那人却不见了,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奇怪?”他在心里嘀咕,“刚才明明有人在的,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呢?”

    顾文良哪里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这件怪事?他很快就带着侍从来到文怡家,舒平见有人受伤,忙不迭派人请大夫去了,又亲自扶了伤者去歇息不提。内院的文怡与蒋氏等人收到消息,连忙迎出门来,不过文慧却没有动作。她与二房向来不算亲近,况且她是未出阁的女儿,便是不来相迎,也没什么要紧。

    顾文良先向蒋氏请安问了好,又问起文怡夫妻的近况,得知柳东行还未回家,便叹道:“我本来还有件事要跟他商量的,没想到他还没回来,最近他一直这么忙么?”

    文怡道:“前些时候忙一点,最近已经好多了,今晚应该会回来吃晚饭的。若二哥实在着急,我这就叫人找他去。”

    顾文良也不客气:“那就请九妹妹派人去吧,我这件事真真要紧”

    文怡心中有些诧异,吩咐人去后,便试探地问:“究竟是什么事?我听说二哥是随郑太尉一道押送郑王妃与世子回青州的,怎的二哥独自进城了呢?”

    顾文良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才急着找九妹夫的。有人犯了糊涂,又不肯听人言,我真担心日后会受了连累”

    蒋氏不解:“良哥儿,究竟出什么事了?你给我们说说吧?”

    顾文良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文慧:“我听说六妹妹在康城住很长时间了,这是怎么回事?大伯母再宠女儿,也不该过于纵容。六妹妹的名声本就有亏,您再长期放纵她在外头住着,叫外人怎么想?六妹妹还不曾许人家呢,再这样下去还要不要嫁人了?”

    他原本在族里只能算是个比较出挑的子弟,但随着二房接任族长,他又做了官,身上威仪日重,说话也有了底气,猛地提出这样的质问,蒋氏身为长辈,居然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她在顾庄日子也不好过,九丫头请她来散心,她便来了,什么大事儿?”

    顾文良却道:“此言差矣。九妹妹已是嫁了人的,又是妹妹,身边更是没有长辈在,六妹妹于情于理都不该过来,哪怕是为了避嫌,也不该过来长此以往,连九妹妹都要被带累了”

    蒋氏脸上隐现怒色,但旋即听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不由得大惊失色。文慧在文怡家中借住,固然是探亲,但文怡夫妻都还年轻,这个嫌是要避的,若日后有人说文慧与柳东行的闲话,文慧便真的前途尽毁了

    文怡却有些不以为然:“二哥多虑了。相公与我本来不是住在这里了,只不过因为过年了,驻军所闭衙,我们才进城住着,但相公因为公事烦忙,常常不回家,六姐姐与其说是来探访我们夫妻,倒不如说是来给我做伴的。况且祖母很快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夫妻就要回康城去,别人能说什么闲话?”

    顾文良叹了口气:“九妹妹,你固然是好意,但任由六妹妹流落在外,实在不是好法子。老家的消息我也听说过些,但这是长房的内务,我们二房还可以说两句话,你们六房却是不好插手的。”

    他这么一说,文怡也只得闭嘴了,蒋氏却红了眼圈:“良哥儿啊,你既知道我们母女的难处,好歹替我们想想主意。你现在已经做了官,又成了亲,是大人了,身份不比从前,你在族里替我们慧儿说说好话吧”

    顾文良无奈地道:“大伯母,侄儿就算为六妹妹说再多的好话又有什么用?族里也不愿意有个名声不佳的女儿啊说实话,六妹妹年纪不小了,大伯母若有心,便为她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安静些把她嫁出去得了。只要她嫁了人,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过几年别人哪里还记得什么事?”

    蒋氏吸吸鼻子:“我也替她看过不少人家,你好几位婶娘都给我说了不少人选,可是就没几个合适的……”

    “婶娘们热心自然是好意。”顾文良淡淡地道,“但六妹妹的亲事非比寻常,大伯母也该有自己的想法。坦白说,六妹妹说亲,最好不要选门第太高的人家,只要是家世清白、品性正直的读书人家子弟就行了,家里若有人做官,也不要官位太高,名声也不能太显。一句话,越是不好虚名的人家越好”

    蒋氏有些吃惊,心里也有几分不以为然:“咱们顾家是什么名头,怎能随便将女儿下嫁……”

    “大伯母此言差矣”顾文良眉间隐有讽色,“门第太高了,就会嫌弃六妹妹,倒不如略次一等的人家,既不失体面,也有所顾忌。事实上,六妹妹的情形,不但要寻门第低些的人家,最好还要是平阳本地人,若是外地的,那就一定得把六妹妹的事给人家说清楚了,哪怕是避重就轻地混过去,也不能隐瞒”

    蒋氏大惊失色,以为顾文良是疯魔了:“良哥儿,你糊涂了么?那些事叫人知道了,谁还愿意娶慧儿?”

    “宁可事先告知,由得别人决定要不要娶,也强似嫁过去后叫人知道,再被人休回来”顾文良斩钉截铁地道,“因此我才说本地人最好,知根知底不说,也不必再将旧事跟人提起了,若是六妹妹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们娘家人离得近,也可为她撑腰。结亲这种事,什么体面都是假的,最要紧的是六妹妹嫁过去后能过得好即便是一时叫人说闲话,也没什么要紧,过两年,等六妹妹有了儿女,在婆家便有了底气,小时候的一点荒唐行径就成了过眼云烟,不用娘家人说,婆家人就会替她撑腰”

    蒋氏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文怡倒觉得文良的话有理,便轻声劝她:“大伯母,二哥的话实在是金玉良言,您好好考虑考虑,什么门第身份都在其次,您最期盼的,不就是六姐姐能一生平安康泰么?”

    蒋氏长长地叹了口气,仍旧没说话。这时外头来人报说柳东行回来了,顾文良忙起身:“我去找他说话。九妹妹,我们可能会谈得久些,劳你将晚饭送过来,打扰了你们夫妻吃饭,回头我再来请罪。”

    文怡自然是笑着说不打紧的,连忙陪他一同出门迎柳东行去了。蒋氏留在屋中,神色变幻莫测,想了半日,忽然记起了一个人来。

    此时此刻,远在两个街口外的福西街尾内巷,申屠刚探出头,远远地观察着一座树荫笼罩下的宅院。他根据郑王妃的描述,找了一圈,就只有这座宅子最接近描述中的那一座,只是他守了一阵子,也没见有人进出,无法判断世子是不是在里面。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半夜再潜入宅中查探。

    正要退开,一匹快马疾驰而至,来到那宅子门前便停下了,骑手刚跳下马,便冲向了大门,大力敲打门板:“开门陈老四,你赶紧给我开门”

    申屠刚双瞳一缩,他认得这把声音,这是祝家的一个心腹,当初他带人潜入祝家,打断祝绣云之父双腿时,这人就在场。莫非祝家也知道世子的下落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也太快了他能来得及吗?。

第四百章 圈套(中

    顾文良有些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忍不住再次催促侍从:“你再去问问太尉大人,我们究竟几时入城?”

    侍从领命去了,不一会儿面带难色地回来禀道:“太尉大人正与康城知府相谈甚欢,小的见不到太尉大人。太尉大人身边的卫士请大人稍等片刻。”

    “还等?我都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顾文良心中怒火难消,“既然说好了只是在此地略作歇息,康城知府又送了马车来,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眼看天就要黑了,此时再不进城,晚上怎么办?”

    侍从低头不敢言语,顾文良见状,只得尽量冷静下来,亲自往郑太尉下蹋的主屋方向走。

    他们借用的是本地两处民居,彼此相邻,大一些、整齐一些的那处用来安置郑王妃与世子,门外重重围了两圈兵马,除了后院墙下是深达丈余的河沟,没有安排守卫之外,任何人进出这座院子都不可能逃过官兵的眼睛;而另一座略小些的院子,只用土墙围起,有三间房,外带一个草棚,郑太尉本人进驻主屋,他的亲卫队占了另外两间房,顾文良虽是苏东县令,却只能屈居草棚,早积了一肚子的气。

    他还未走到主屋,便叫郑太尉的卫士拦了下来,只说郑太尉有要紧公事与康城知府商议,暂时不见别人,但他却分明听见屋中笑语声声,康城知府巴结讨好的话都快传到外面来了。顾文良沉了脸,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太尉大人有要紧公事,但还请替我禀报太尉大人一声。天色将晚,若再不进城,王妃与世子晚上要安置在何处?这时候也该着手准备了。”

    卫士皱皱眉,转身进了屋,屋里的笑声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不久,卫士回转,对顾文良道:“太尉大人早有准备,顾县令就不必操心了。此地已是康城境内,按约定,顾县令可以立即将事务与康城知府交接,返回苏东。后面的事太尉大人会做主的。”

    顾文良心下大怒,好不容易才忍住气:“既如此,就请康城知府出来与我办交接吧只是天色已晚,我不可能现在回苏东,只能进城借宿。”

    卫士满不在乎地笑笑:“其实顾县令早在苏东便已经将人交给太尉大人了,实在用不着多此一举。康城知府那边,太尉大人会跟他说的。顾县令若要走,随时都行,太尉大人说了,他向来不看重这些虚礼。”

    顾文良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既如此,就请转告太尉大人,下官告辞了”说罢转身甩袖而去。卫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便回身与同伴们继续小声说笑,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顾文良来到牛棚找自己的马车,没想到却刚好看见侍从跟一名军士理论。后者执意要将牛棚的所有草料带走喂军马,但侍从却说,那是他刚刚从外头找回来喂马的,怎能说给就给?只可惜他身形单薄,没两下就被军士推倒在地,草料也被抢走了。

    顾文良阴沉着脸上前道:“别理他咱们进城去”

    侍从忙爬起来问:“二少爷,咱们可以进城么?太尉大人那边似乎打算留在这里过夜。”

    顾文良冷哼:“他说这里用不着我了,急着打发我走呢以为别人不知道么?郑王就在城内停灵,他迟迟不肯进城,就是要王妃答应他的条件呢真是老糊涂了在这种时候耍心眼,他也不怕被人秋后算账”

    说罢他也不多加理会了,直接叫侍从收拾了行李,便上车走人。只是马车走得有些慢,他心里正窝火,便没好气地道:“怎么回事?马没力气了么?”侍从苦着脸道:“二少爷,咱们的马一天没吃草了,本来刚才想喂它一些的,又叫人抢走了,实在是没办法。”顾文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足足两刻半钟才到达城门处,守门的士兵已经把门关了一半,顾文良拿出苏东县令的身份,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将城门重新打开,让他的马车进去。

    进了城,顾文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虽不曾来过文怡在康城的住所,却早在信件里听说过地址,便命侍从将马车往那个方向驶,自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谁知才没过多久,拉车的马不知怎么了,忽然前腿一跪,带动整辆马车歪倒在路边,他被颠得几乎抛出车外,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侍从早就跌到街边,右边小腿被压在马下,神情痛苦不已,几乎说不出话来了。顾文良狼狈地爬下车来查看,发现马前腿折了,侍从的伤势也不轻,忙唤了几个行人来帮忙,将马搬开,救了侍从出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华灯初上,顾文良看了看自己所处的地点,不由得叹一声倒霉,又有几分庆幸。他们正在一处繁华的街口,来往的人极多,附近还有商铺,其中就有车马行。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仆人,还受了伤,自然不可能走路去文怡家了,忙到车马行里雇了辆车,载着他们主仆二人离开。至于那辆坏掉的马车与马,便交由车马行的人看管修理,他过后再命人来取。

    他们前脚刚走,车马行的伙计后脚便出动去扶那马车,其中一人转到马车后面想要将车板抬起来,眼前一花,便出现了个人影,吓了一跳,正想再看清楚些,那人却不见了,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奇怪?”他在心里嘀咕,“刚才明明有人在的,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呢?”

    顾文良哪里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这件怪事?他很快就带着侍从来到文怡家,舒平见有人受伤,忙不迭派人请大夫去了,又亲自扶了伤者去歇息不提。内院的文怡与蒋氏等人收到消息,连忙迎出门来,不过文慧却没有动作。她与二房向来不算亲近,况且她是未出阁的女儿,便是不来相迎,也没什么要紧。

    顾文良先向蒋氏请安问了好,又问起文怡夫妻的近况,得知柳东行还未回家,便叹道:“我本来还有件事要跟他商量的,没想到他还没回来,最近他一直这么忙么?”

    文怡道:“前些时候忙一点,最近已经好多了,今晚应该会回来吃晚饭的。若二哥实在着急,我这就叫人找他去。”

    顾文良也不客气:“那就请九妹妹派人去吧,我这件事真真要紧”

    文怡心中有些诧异,吩咐人去后,便试探地问:“究竟是什么事?我听说二哥是随郑太尉一道押送郑王妃与世子回青州的,怎的二哥独自进城了呢?”

    顾文良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才急着找九妹夫的。有人犯了糊涂,又不肯听人言,我真担心日后会受了连累”

    蒋氏不解:“良哥儿,究竟出什么事了?你给我们说说吧?”

    顾文良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文慧:“我听说六妹妹在康城住很长时间了,这是怎么回事?大伯母再宠女儿,也不该过于纵容。六妹妹的名声本就有亏,您再长期放纵她在外头住着,叫外人怎么想?六妹妹还不曾许人家呢,再这样下去还要不要嫁人了?”

    他原本在族里只能算是个比较出挑的子弟,但随着二房接任族长,他又做了官,身上威仪日重,说话也有了底气,猛地提出这样的质问,蒋氏身为长辈,居然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她在顾庄日子也不好过,九丫头请她来散心,她便来了,什么大事儿?”

    顾文良却道:“此言差矣。九妹妹已是嫁了人的,又是妹妹,身边更是没有长辈在,六妹妹于情于理都不该过来,哪怕是为了避嫌,也不该过来长此以往,连九妹妹都要被带累了”

    蒋氏脸上隐现怒色,但旋即听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不由得大惊失色。文慧在文怡家中借住,固然是探亲,但文怡夫妻都还年轻,这个嫌是要避的,若日后有人说文慧与柳东行的闲话,文慧便真的前途尽毁了

    文怡却有些不以为然:“二哥多虑了。相公与我本来不是住在这里了,只不过因为过年了,驻军所闭衙,我们才进城住着,但相公因为公事烦忙,常常不回家,六姐姐与其说是来探访我们夫妻,倒不如说是来给我做伴的。况且祖母很快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夫妻就要回康城去,别人能说什么闲话?”

    顾文良叹了口气:“九妹妹,你固然是好意,但任由六妹妹流落在外,实在不是好法子。老家的消息我也听说过些,但这是长房的内务,我们二房还可以说两句话,你们六房却是不好插手的。”

    他这么一说,文怡也只得闭嘴了,蒋氏却红了眼圈:“良哥儿啊,你既知道我们母女的难处,好歹替我们想想主意。你现在已经做了官,又成了亲,是大人了,身份不比从前,你在族里替我们慧儿说说好话吧”

    顾文良无奈地道:“大伯母,侄儿就算为六妹妹说再多的好话又有什么用?族里也不愿意有个名声不佳的女儿啊说实话,六妹妹年纪不小了,大伯母若有心,便为她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安静些把她嫁出去得了。只要她嫁了人,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过几年别人哪里还记得什么事?”

    蒋氏吸吸鼻子:“我也替她看过不少人家,你好几位婶娘都给我说了不少人选,可是就没几个合适的……”

    “婶娘们热心自然是好意。”顾文良淡淡地道,“但六妹妹的亲事非比寻常,大伯母也该有自己的想法。坦白说,六妹妹说亲,最好不要选门第太高的人家,只要是家世清白、品性正直的读书人家子弟就行了,家里若有人做官,也不要官位太高,名声也不能太显。一句话,越是不好虚名的人家越好”

    蒋氏有些吃惊,心里也有几分不以为然:“咱们顾家是什么名头,怎能随便将女儿下嫁……”

    “大伯母此言差矣”顾文良眉间隐有讽色,“门第太高了,就会嫌弃六妹妹,倒不如略次一等的人家,既不失体面,也有所顾忌。事实上,六妹妹的情形,不但要寻门第低些的人家,最好还要是平阳本地人,若是外地的,那就一定得把六妹妹的事给人家说清楚了,哪怕是避重就轻地混过去,也不能隐瞒”

    蒋氏大惊失色,以为顾文良是疯魔了:“良哥儿,你糊涂了么?那些事叫人知道了,谁还愿意娶慧儿?”

    “宁可事先告知,由得别人决定要不要娶,也强似嫁过去后叫人知道,再被人休回来”顾文良斩钉截铁地道,“因此我才说本地人最好,知根知底不说,也不必再将旧事跟人提起了,若是六妹妹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们娘家人离得近,也可为她撑腰。结亲这种事,什么体面都是假的,最要紧的是六妹妹嫁过去后能过得好即便是一时叫人说闲话,也没什么要紧,过两年,等六妹妹有了儿女,在婆家便有了底气,小时候的一点荒唐行径就成了过眼云烟,不用娘家人说,婆家人就会替她撑腰”

    蒋氏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文怡倒觉得文良的话有理,便轻声劝她:“大伯母,二哥的话实在是金玉良言,您好好考虑考虑,什么门第身份都在其次,您最期盼的,不就是六姐姐能一生平安康泰么?”

    蒋氏长长地叹了口气,仍旧没说话。这时外头来人报说柳东行回来了,顾文良忙起身:“我去找他说话。九妹妹,我们可能会谈得久些,劳你将晚饭送过来,打扰了你们夫妻吃饭,回头我再来请罪。”

    文怡自然是笑着说不打紧的,连忙陪他一同出门迎柳东行去了。蒋氏留在屋中,神色变幻莫测,想了半日,忽然记起了一个人来。

    此时此刻,远在两个街口外的福西街尾内巷,申屠刚探出头,远远地观察着一座树荫笼罩下的宅院。他根据郑王妃的描述,找了一圈,就只有这座宅子最接近描述中的那一座,只是他守了一阵子,也没见有人进出,无法判断世子是不是在里面。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半夜再潜入宅中查探。

    正要退开,一匹快马疾驰而至,来到那宅子门前便停下了,骑手刚跳下马,便冲向了大门,大力敲打门板:“开门陈老四,你赶紧给我开门”

    申屠刚双瞳一缩,他认得这把声音,这是祝家的一个心腹,当初他带人潜入祝家,打断祝绣云之父双腿时,这人就在场。莫非祝家也知道世子的下落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也太快了他能来得及吗?。

第四百零一章 圈套(下)

    祝家来人在门口大力敲门,足足敲了一炷香功夫,宅子里才有人来应:“谁啊?大晚上的吵吵闹闹”

    门一开,出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子,穿着一身家丁布衣:“你是什么人?知道这是谁家吗?居然敢在这里撒野”

    祝家来人冷笑一声,也不回答,便要往里闯,老头子向旁跨出一步将他挡住:“你要干什么?若是跟陈老四有仇的,他不在这里,你上别处找他去”

    那人听说陈老四不在,便停了下来:“他不在?那他老婆呢?老头子,你别糊弄人,我可打听清楚了,他们一家子离了王府,便是在这里讨生活”

    “这话倒是不假。”老头子慢悠悠地伸出手指掸了掸袖口,“他们家原本是在这里的,但我们大爷因公出差,奶奶便回了娘家,忘了带几件要紧行李,传信回来叫他两口子送过去,今儿自然不在。你要找他夫妻俩,过两天再来。”

    “不行”那人大声道,“他不在就算了,我要找的也不是他你给我老实说清楚,你们是不是收留了两个小孩子?我告诉你,那是我们祝家的仇人陈老四跟我祝家几十年交情,明知道他们与我有仇,居然还敢收留他们,这是明摆着打我们祝家的脸”

    老头子闻言脸一板:“什么孩子?谁家没有孩子?我们这里是有孩子,但都是有爹有娘的,怎么跟你有仇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就要关上大门。

    “你……”那人飞快地紧紧抓住门板,“你不承认不要紧,让我进去我认得那两个小崽子,如果找不到,算我得罪”

    “放屁”老头子双眼一瞪,“谁知道你要来做什么?主人不在家,临行前吩吩了要严守门户,家里人都不许随便进出,放了你进去,主人回来了,我准没好果子吃赶紧给我滚,什么东西”说罢就拎起门栓要打人了。

    那人没把他放在心上,正要瞅准了机会往里冲,没想到那老头子力气挺大的,手里拿着根粗木门栓重重打下来,他手臂便又痛又麻,几乎失去了知觉。他虽满腔怒火,却也不是傻蛋,眼看着前院有越来越多人涌过来,他只得退回门外,咬牙切齿地问:“老不死的,你敢说你们没有收留那两个小崽子吗?我告诉你,那可是朝廷钦犯今儿你们拦住了我,明日可能拦住官兵?”

    老头子冷笑一声:“用不着你费心了,咱们主人也是官家,怎么收留钦犯?你若确定你说的钦犯果真在这里,只管叫官兵来捉人啊”

    那人也冷笑一声:“好我明日定会再来到时候……后悔的就是你们”说罢转身就走。

    老头子沉下脸,机警地朝门外扫视一圈,但漆黑中什么也没看见。他身后有个家丁打扮的男子上前轻声问:“老张,怎么了?”

    “有些不对。”老头子背过身压低了声音回答,“方才我总觉得有人向这边窥视,但又看不见人。有可能是点子到了。”

    那男子有些意外:“可是守城门的人说没看见有可疑人等进城啊”他们曾私下商议过,觉得时间可能是太紧了,郑王妃一行遇到变故,临时停驻城外民居,是下午时的事,而那一带内有郑太尉的兵马把守,外有平阳通政司的耳目监视,就算申屠刚能突破重兵潜入,也要花些时间才能来到郑王妃面前,说话要时间,他潜出来又要花时间。而康城自从郑王逃窜到附近后,便由康南驻将柳东行出面,说服康城知府重新调整了城门开闭的时辰,太阳一落山便关门,没有官府之命绝对不放任何一个人出入。申屠刚若是单身一人,又长得这般高大显眼,想要进城,肯定要费些功夫的,说不定要等到明天才能行事。

    老头子略一沉吟:“话虽如此,但也不可不防。我们跟他打了几次交道,每次都要吃大亏,不能太小看了他传令下去,今晚加紧防备,万万不可叫人把里头的人给偷了出去另外,赶紧报给上头知道,驻军那边也要打声招呼。今晚说不定会出事的。”

    “那……”那男子想了想,“祝家人那边怎么办?本来我们是打算叫他多来几回的,若是今晚就要行动,要不要拦一拦他们,免得节外生枝?”

    “不用理会。”老头子轻蔑地笑笑,“只管让他们来闹,但不许他们进门。我们向他们透露消息,是要引别人上当的,可没打算真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什么东西,好象自个儿真的清白无辜底气很足似的。他要坏了我们的事,正好一起抓了”

    男子明白了,想起老头子方才的话,眼珠子一转,便提高了声量:“老张头,明儿若他们真的纠众来闹,可不是玩的。大爷奶奶回来知道,定会怪我们处事不当,丢了咱们家的脸。眼下还不算晚,不如我去知府大人那里通个气,请他们不要理会那些人胡闹吧?”

    老头子心领神会,也扬声道:“他们哪有那胆子?别理他们,若他们真敢来闹,再报官不迟。真是的,这都是那陈老四惹下的祸事,等他回来,看我能饶了他”

    两人合力关上了大门,接着便继续说些晚饭菜色如何之类的闲话,门外檐下挂着的一对灯笼散发出昏暗的光芒,黑夜里,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门边的石鼓上。

    这人正是申屠刚,他方才小心靠近,细心聆听,已经将老头子与家丁的对话听得分明。这家人看来就是康王府数名弃奴离开后投奔的人家,家主应该也是做官的,只是今天夫妻俩都不在,那祝家的人要找那个叫陈老四的人,一定跟康王府小王爷与世子有关系,说不定就是收留他们的人之一,只是他这样做,不知道是否得到主人的容许?男主人出了公差,女主人回了娘家……陈老四夫妻是后来才离开的,这家主人有八成可能还不知道家仆收留了郑王世子这么一来,世子就有危险了,且不说这家主人知道消息后会如何处置,光是刚才离开的祝家人,就有可能会带官兵来搜人必须尽快找到世子

    拿定了主意,他便转身跃入黑暗中,潜伏着等待时机。

    半个时辰后,柳东行还未结束与顾文良的谈话,便接到了通政司的急召,只得起身道歉:“二哥,真对不住,我有公事……”

    顾文良脸上的焦急之色已经去了几分:“自然是公务要紧,你去吧。我就是心里害怕,若郑王世子是假的,郑太尉一旦把人送回去,叫人知道了,我这捉人的就逃不开疏忽的罪名了。既然你们早有准备,我也就安心了。”

    柳东行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妨事。你又不认得王妃和世子的长相,既然早就发现了破绽,又明言警告过郑太尉,他不听就是他的事了,与你无关。二哥不妨在家里小住两日,等结果出来了再回去不迟。”

    顾文良笑道:“罢了,前些时候因为郑王叛乱,以及安置郑王妃与世子等事,我忙着带衙役巡视县内,县衙里的公务积压了不少,若再不处理,开春后促耕事务一压上来,我就要忙昏头了。既然我把心里的忧虑都告诉了你,明日我再补一个文书落到实处,就回去吧,将来上头问起来,也有白纸黑字可证明我的清白。”

    柳东行没有多说什么,舒平又来催他了,他便匆匆告辞走人。文怡听说消息后赶过来,只来得及送他出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回到正房,她发现冬葵不见了,便问润心,润心道:“顾大太太方才传了她去,说是有事儿问她。”文怡心中疑惑,不一会儿见冬葵回来了,便问:“大伯母问你什么事?”

    冬葵道:“大太太听说咱们家这房子是向韩少爷买的,他家还有别的房产,便问我韩少爷住哪儿,打算明日去找他问问有没有空宅子可租。”

    文怡心中大奇,这事儿她不是早就提过了么?她问:“大伯母怎么忽然想起要租房子?”

    冬葵道:“说是给六小姐备的。大*奶,六小姐不是说好了暂时留在咱们家么?怎么又要租房子了?”

    文怡皱了皱眉头,难道……

    柳东行赶到郑王世子暂住的那所宅子时,已是一更天了,胡金全等人全都留在宅后的树林子里,脸上带着兴奋。他一看,眼中不由得一亮:“怎么?点子来了?”

    “来了”胡金全坏笑,“独自来的,一个人没带大兵器,估计只有他那把软剑,刚刚从后墙翻了进去”

    “宅子里的人可都撤出来了?”柳东行问的是秦云妮等人,当然郑王世子与朱嘉逸等人也不可有失。

    胡金全嘻嘻笑道:“怕叫他发现了痕迹,就没撤出来,而且一会儿还要郑王世子来做诱饵呢,撤不得的。你放心,我们有人看着,不会叫他们破点皮的。咱们设的这个圈套,总算把人给套进来了,一会儿咱们就配合着演场好戏,叫他有来无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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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介绍:
可怜朱门绣户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生于望族,柔顺了一辈子,只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既然重生了,她就要坚强,彻底摆脱从前的噩梦!
可是,上一世错身而过的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生于望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于望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生于望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