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生于望族TXT下载生于望族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生于望族全文阅读

作者:Loeva     生于望族txt下载     生于望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自投罗网

    柳东行仔细一看,乐了:“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胡胖子,有日子没见了,原来你来了平阳。”

    原来这平阳通政分司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从前他在通政司办事时的熟识,大名叫胡金全,长得矮矮胖胖,一脸市侩气,别人一见他,就觉得是个不上台面的小商贩,谁都看不出他是个身手不凡又精明强干的人物。他原是通政司里的老资格,对东平王世子朱景诚所设的那个圈套,本是他在暗中主导的,柳东行当时从旁辅助,深知他的手段,因此一见平阳通政司是他在主事,心里的担忧便已经放下了大半。

    事实上,柳东行心里还有另一种心思:当初他借着职务之便,在通政司对朱景诚设的圈套里做了手脚,将郑家大小姐郑丽君给卷了进去,这可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手法也不算隐秘。罗明敏只是从一点蛛丝蚂迹就猜到了真相,更别说是胡金全这种老资历了,可是他却一声不吭。柳东行心里感激他这个人情,对他也亲近了几分。

    胡金全笑眯眯地说:“咱小柳兄弟都高升了,从四品的宣武将军,跟咱们右右通政大人也不过差了半级,我胡胖子好歹也是通政司的老人啊,自然不能甘于人后的。怎么样?小柳兄弟,这回你送了哥哥这么大一笔生意,等哥哥高升了,定要好好请你一回,地方你随便挑,如何?”

    柳东行笑了:“那……隆盛楼如何?”那是京城一家有名的馆子,菜色出了名的好,价钱也出了名的贵。

    胡金全立时怪叫起来:“不能够小柳啊,你这是存心要宰我一刀啊随便找一家差不多的就行了,不论是千香楼还是名膳庄,隆盛就免了。”

    柳东行哈哈笑了,上前狠狠地抱了胡金全一把:“好胡哥,看到你在,我心里就踏实了,管他来的是谁,都休想逃出我们通政司的手掌心”

    胡金全大力反抱了他一把,挑了挑眉:“那是当然,不然哥哥也犯不着跑那么远到这地方来,咱就等着那群小兔崽子自投罗网呢”

    寒暄过了,胡金全又为他介绍了几名下属,然后众人团团围坐下来商议正事。柳东行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联系上众位,不为别的,一来是想找可靠的人手将苏家姐弟秘密送走,二来,也是想寻个臂助,把外头那群人给控制住。无论他们在康城康南想做什么,咱们都能一清二楚。可惜我如今已经是军里的人了,身边又没几个可靠的人手,做不了这么多事,忽然想起太子殿下算无遗策,东江以南沿线都安排好了,又怎会忽略了平阳?因此才特地向诸位求助的。”

    “说什么求助”胡金全道,“我们在此潜伏两月有余了,偏偏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只知道康王

    府那几个王八羔子带着一个据说是康王小儿子的奶娃娃住进了康城一个大财主家里,那大财主在康城有上百间铺子,几百顷良田,也算是这一带数得上名号的大人物了。可他们一住进人家家里,便没再出过门。我派人盯住了那个财主,看他来往见面的都是什么人,却又找不出异状,真叫人心烦眼看着如今天儿越来越冷了,江上浮冰又多,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停航,到时两岸消息不通,便是有重要的信也传不过来,我心里急啊幸好,小柳你来了,还给咱们带来了这条好线索,咱们总算有活干啦”

    柳东行忙问:“难道咱们司在康城没有人手么?怎的还要两地通信?”

    “康城原本有一个分司,无声无息就叫人给端了”胡金全一说起这件事就恼火,“这还是夏天时的事,你当时还没从北疆回来呢,咱们通政司上下除了留百来号人手在几个不安分的藩王地盘上守着,其他人都盯着北边呢,就叫人钻了空子。康城分司上下二十几号人,竟然一夜之间全都没了,连尸骨都找不到。平阳分司曾经暗中潜回去查过,真真是一点线索都不剩,连凶宅也叫官府判入官中,早拆了个干净这其中的猫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朝廷派官员下来,原是要让他们把康城这块地方守住,别叫康王府的人再作威作福的,结果那些没用的废物反倒被收买了去”

    旁边另一名平阳分司的成员便劝他:“大人别生气了,那都是康王府的旧人闹的,等咱们把他们作耗的证据给收集齐全了,往上头一递,管叫他们全都人头落地康城分司的兄弟是不会白死的”

    胡金全稍微消了点气,对柳东行道:“康王府在康城经营近百年,势力盘根错节,咱们不敢再轻易派人过去建分司,只能往平阳这边多派人,再跨地行事。你来了正好,咱们就借你的力,踩过江去,在康城站稳脚根,看他们还怎么拦我们”

    柳东行沉着脸,稍稍改变了原本的计划:“这个没问题,你们尽管多派几个人来。那几个郑王府的爪牙想要借我的船过江去,想必也是打算借我的手潜入康王府的地盘,咱们就让顺水推舟,给他们行个方便,顺道给康王府的家伙报个信,至于是什么信,咱们再斟酌,好叫他们狗咬狗,内斗一番,给死去的兄弟们出出恶气”

    胡金全阴阴一笑:“行啊,小柳兄弟,那咱们兄弟在康城的营生,可就都靠你了你尽管吩咐,可千万别客气啊”

    且不提几位通政司中人如何商议,第二天一早,文怡便将备好的年礼交给秋果、“荷香”等人,再派谷旺等两名小厮与一名家丁跟随,让他们与雇好的车行“搬工”一同上路往顾庄去了。

    等将人送走,文怡又命人整理好行李

    ,柳东行便过来陪她一同上船。

    郑王府派来的王大等一干人早就盯住了柳家人的动静,见他们上了船,便急急也跟着上去了,到了船上,又装作是整理杂物,暗中留意柳东行本人,就怕他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看到他只是往四周随意张望几眼,再看看天气,并未留意四周的船工,那几个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不一会儿,舒平跑过来找船老大,几个“船工”慌忙躲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冒出头来看他说些什么,发现他只是嘱咐一些谨慎小心的话,都暗骂不已。

    船终于开了。文怡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渡头,回头问润心:“大家都如何?可有人身体不适?”

    润心摇摇头:“大家都没什么要紧,只是莲心略有些头晕,吃过大*奶给的药,已经好多了,正在舱房里歇着呢。”顿了顿,“大*奶,可是船上来了什么人?”

    文怡抬头看她:“为什么这样问?”

    润心道:“若不是船上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大*奶为何要让荷香扮作那位苏姑娘的模样躲在舱里?如果只是为了将苏姑娘悄悄送走,也用不着让荷香扮成她呀。奴婢想,大*奶这么做,定是要瞒过什么人,那人多半就在船上吧?”

    文怡笑了:“我素日看你是个聪明人,果然不假。这件事你且放在心里,等到能说的时候,我就告诉你。眼下你且别问,也别告诉人,若有别人问,你就想个借口打发了。总之,如今苏姑娘还在船上就是了。”

    “是,奴婢明白了。”润心屈膝应了,这时柳东行大踏步走了进来:“娘子,咱们果然没猜错”润心见状,连忙避了出去。

    文怡忙问:“那几个人在船上做什么了?”

    柳东行笑了:“我家娘子真聪明,只听我一句话,就猜到是那几个小子有了动作”他凑近了文怡小声道:“他们在使劲儿跟咱们家的下人攀交情呢,还寻借口跟护卫咱们上任的那几个士兵搭话,有说是老乡的,也有说是认识同一个朋友的,什么理由都齐全了。最可笑的是有个攀老乡的,想要学学当地土话好取信于人,结果叫人当场揭破那土话学得不正宗,被人笑话了。那几个士兵都不是蠢人,大概是看出点什么了,也不再搭理他们。”

    文怡眼珠子一转:“他们这是想……借攀交情,以图后事吧?”

    “十有**是这样”柳东行皱皱眉头,“看来他们跟我们过江,还真是有所图谋呢,正好,我们的本意就是要将他们控制在手心里,该用什么法子让他们上钩呢?”

    文怡抿嘴一笑:“既然是姜太公钓鱼,自然是要鱼儿自行上钩了。他们要跟士兵与仆役攀交情,为的是日后能接近我们吧?那我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如何?”

    柳东行一挑眉:“计将安出?”

    文怡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话。

    今日东江上风平浪静,柳东行雇的两艘大船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达了江对岸。康城的码头极长极大,他们上岸的地方,不知是故意还是不走运,已经是码头一端较偏僻的地方了。岸上只有寥寥七八个做苦力的男子在等候雇佣,见有船靠岸,都纷纷围了上来。

    柳东行这一行人带的婢仆人数本就不少,此前也没发生过人手不足的情况,不知怎的,今日忽然有几个丫头婆子因为晕船而身体虚弱,没力气搬运行李了。文怡特地派人到前头,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告诉了柳东行。

    只见柳东行眉头一皱:“那就让没事的人多走几趟,把东西搬下来吧,装好了车再走,总不能劳动正儿八经的将士。岸上不是有雇工?问问他们是什么来历,若是可靠的,便雇来使唤也行。”

    文怡听了这话,便叫上丫头婆子们,陪自己下船去了,岸上已经有人备好了车轿。待她们走了,舒平才叫了几个雇工上船,问明白姓名住址,便让他们去搬行李。

    几个假装在忙活的“船工”见状,对视一眼,便由其中一个小个子打头,上前赔笑着问舒平:“舒管事,您找这些人做什么呢?”

    舒平早得了柳东行的嘱咐,便露出一脸不耐来:“废话,自然是让他们搬行李了咱们家的下人有好些都是北边来的,一上船就晕,一个时辰折腾下来,哪里还有气力搬东西?没法子,只好另外雇人了。”

    那小个子眼中一亮:“舒管事,我们有几个兄弟跑完这一趟就没活了,都打算进康城找点零散活计干,挣点钱好过年呢。您要雇人,不如雇咱们,力气大,而且又是熟人,总比外头找来的不知根底的强。”

    舒平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其中一个苦力路过听见,忙对那小个子骂道:“你怎么说话呢?咱们怎的就不知根底了?码头上的人谁不知道我王大力?你要抢饭碗,也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底气”说罢往小个子身边一站,高低胖瘦对比实在是太强烈了,任谁见了都会知道该选谁做苦力。

    那小个子心下大怒,心想爷爷可是正儿八经的王府侍卫,怎么就不比你一个臭苦力有底气?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就只能死忍着。

    王大力继续向舒平推荐自己,舒平不耐烦了,一挥手:“行了,都一起来吧,别吵了,我们将军不缺那几个大子儿”

    于是“船工”与“搬运工”们就都成了柳东行雇佣的苦力,待行李装好了车,舒平上前付清了工钱,那小个子与同伴们暗暗商量了几句,正要寻舒平说话,便看到王大力插了上来:“管事老爷,俺叫王大力,家住春树街口,您

    要是觉着俺们兄弟几个老实好使唤,以后再有活计,无论是搬运东西、送信跑腿、采买物件、寻人打听事儿,尽管来找俺,俺定会替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你说的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的您是老主顾,俺不多收您的钱,您就用不着麻烦去找别人了”

    眼看着他们就要达成协议了,小个子心里大骂,忙一个箭步凑上去:“舒管事,咱们兄弟也……”

    当文怡到达康城驿站,正准备去联系顾氏一族在康城的产业管事赵掌柜时,一张薄薄的纸也送到了柳东行的手里。他看完了纸上的字,微微一笑:“千香楼吗?真是……嫩啊……”。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六十二章 狗咬狗

    文怡从里间走出来,见柳东行手里拿着一张写了字的纸,已猜到几分:“可是那边有消息了?那些人的落脚处已经查到了吧?”

    柳东行笑着收起密报:“确实查到了,而且看情形那里还是个长期据点呢,郑王府恐怕早就在康城动手脚了,只是从前不敢有大动作罢了。好娘子,这事儿能成,都多亏了你的好主意。”

    文怡抿嘴一笑:“我也没出什么好主意,事儿都是你们定下的,我不过就是陪你们演了一出戏罢了。”又问:“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原本你说了想要在暗地里监视他们行动的,可如今牵扯上通政司的血仇,恐怕已经不打算善了了吧?”

    柳东行有些迟疑:“娘子,我知道你信佛,素来纯善,可康城分司的二十几条人命……”

    文怡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相公,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虽然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却没有纵容为恶之人的习惯。这些大事你们拿主意就好,只要不是有违天和之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有自己的道理。”心里却想:若相公真的伤了不该伤害的人的性命,她会多多行善,替他赎罪的。

    柳东行有些感动,其实别人对他的某些议论,他是心知肚明的,知道妻子信佛,在娘家时便多行善事,总担心妻子会因为他杀伤人命过多而心有芥蒂,今日听了她这番话,他心里别提有多窝心了。

    他反手握住文怡的手,郑重地道:“娘子,你放心吧,我做事之前,一定会三思,不该伤的人,我是不会下手的。我会记得,若自己做了错事,娘子知道了就会难过。我不希望让你难过。”

    文怡宛然一笑,伏入他怀中,眼眶隐隐发热,滑落的泪水是咸苦的,可心里却如吃了蜜一般甜。

    郑王府密谍的据点已经查清楚了,第二日,分头行事的王大也前来与同伴会合了。柳东行收到信后,便把这件事通通丢给了通政司,自己专心处理起公务来。他虽然是要去康南上任的,但康南却在康城辖下,无论是康城的大小官员,还是驻军所的前任及下属,他都要见上一见。文怡则通过赵掌柜联系上了冬葵与仲叔,知道他们已经在康城买下了一处房产,忙带人过去察看。

    柳家夫妻各有事忙,一时间也没顾得上留心城里发生的大事。

    城南著名的酒楼千香楼出事了

    就在十二月初一当晚,月黑风高,千香楼打烊后,厨子和小二们回自个儿家去了,第二天凌晨回来上工时,才发现千香楼里里外外都没了人,本该住在酒楼后院里的掌柜夫妻、两个资历最深的小二以及掌柜的几个同乡全都失踪了钱财没少,杂物也没少,只有人少了,偌大的酒楼猛地空了,叫人看了心里都发颤。这件事里

    里外外都透着邪乎,有人便想起了几个月前发生过的某家小镖局满门被灭的惨案,一时间城南谣言四起。

    谣言流传不到两天,便有人在江边发现了千香楼刘掌柜的血衣,接着又发现那一带的江面曾经结过一层冰,又被人凿破了,泥地上还有数道拖曳重物的痕迹。这下谣言传得更厉害了,人人都在说,千香楼的人是被杀死抛尸入江了。

    谁敢做下这等大案?

    官府的人查到千香楼的刘掌柜刚刚收留了一个姓王的外乡人,据说是他的老朋友,是个船工,为了讨生活才到康城来的,但有人曾经见过刘掌柜对这个姓王的人颇为谄媚巴结,若这姓王的当真只是一名船工,刘掌柜又怎会对他如此恭敬呢?而且千香楼的人都失了踪,几乎所有人的东西都没丢,只有这个姓王的人所带来的行李不见了。难道是这人杀人潜逃了?

    就在官府打算继续追查下去的时候,不知何故,便忽然偃旗息鼓了。案子没再查下去,千香楼也很快被充入官中,又很快被拆掉了。城里记性好的人立时想起了那件小镖局的案子,把这两件案子都视为同一人所为。

    文怡听到别人对这件事的回报,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念了一句佛,便继续整理起新置的宅子了。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格局,东边还带着一个长长的跨院,跨院中建了一排六间明亮的大屋,角落里又有一排四间小屋子,院中种有翠竹、碧桃与海棠,映着乌瓦粉墙,颇为清幽。康城的中等人家大都建有这样格局的院子,与宅子用一扇门连起,只要门落了锁,再从跨院一角开一道小门,这跨院便可租给外地前来求学的学子住宿。

    文怡对这座宅子非常满意,这里闹中取静,又距离书院不远,等把祖母与弟妹们接来后,祖母与小弟小妹自然是住在正院,他们夫妻可以在前院占一处厢房,偶尔过来住宿,至于那个长长的跨院,自然是归九房的两位堂兄弟居住了。他们若愿意,还可以把屋子租给同窗,彼此也好做伴。

    文怡开开心心地布置起屋子来,打定主意要把这里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好将祖母接过来团聚。柳东行则先派人去了康南驻军所打听,得知那里的住处还未收拾妥当,自己过去自然是无碍的,但家眷随行,却多少有些不便,就与文怡商量了,先行一步,前去交接公务、整理房屋。文怡在康城多留几日,顺便等候顾庄那边的回信。

    虽然与丈夫暂时分别,让文怡感到有些孤寂,但置办下一处称心如意的宅子,代表着她在接下来几年内都能随心所欲地与祖母相会,心中的喜悦便盖过了伤感,一心要尽快把事情安排好了,再与柳东行会合。

    而柳东

    行那边,公务则交接得十分顺利,也成功地将平阳通政司的几个人手安插进康城的宅子以及康南驻军所附近的镇上了,此前商议定的计划也进展顺利,他开始觉得,也许过年时真的能空出时间陪妻子回老家探亲。

    就在文怡与柳东行各得其乐之际,远在两百多里外的青州郑王府内,郑王狠狠的摔了杯子。他刚刚得了一个坏消息,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他派往康城潜伏的八名亲信,短短几天内就死了七个,只剩下一个王大逃了回来,还身受重伤,只怕这辈子已经毁了,而这一切,却是他的盟友康王府所为

    郑王咬牙切齿地道:“王永泰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康王府的一条狗他以为自己手里有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就能在康城呼风唤雨了么?我呸就算康王府是康城的主人,也轮不到他一个下人指手划脚”

    他身旁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那坐镇凉席店的蓝衣人,神色也晦暗不明:“王爷,这件事当真是王永泰下的令么?就算我们郑王府派人潜入康城,有些冒犯了,但两家总归是盟友,他怎能对我们的人下这等死手呢?”

    郑王冷哼:“王大亲身经历的,难道还能有假?就连王大这条命,也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好叫王大给我传话,让我别伸手进去。岂有此理等我大事得成,我便是这天下之主,他一个小小的康城,还能踩在我头上不成?”

    “可是……”蓝衣人有些迟疑,“这件事太古怪了,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康王府旧人曾经指使暗里的人手,在数月前铲除了通政司在康城的耳目,用的就是同样的手法。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

    郑王不满地看他一眼:“你怎么尽是为王永泰说话?做得这么干净利落,除了地头虫,还有谁能办到?他这八成是在警告我呢,连朝廷的人他都敢下手,自然不会对我客气了。哼,不知死活他以为自己是谁?”

    蓝衣人咳了一声,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道:“如今王爷心中即便再恼火,恐怕也只能由得他去了。康王府是我们的盟友,若跟他们闹翻了,对王爷的大计极为不利。王爷,您还是暂忍一时之气吧,来日方长,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郑王狞笑,“我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他一个王府刁奴也能打我的脸了,我若忍了这口气,还有什么脸去做天下之主?”

    蓝衣人有些紧张:“王爷,您……您要干什么?”

    “干什么?”郑王仰起了下巴,“王永泰的依仗,不过是个奶娃娃罢了,若没了这个靠山,我倒要瞧瞧,谁还买他的账”

    蓝衣人听得胆战心惊:“王爷,不可妄动那朱嘉逸虽有些身世不明,但康王府上下却心知他确是老康王的血

    脉,如今康王世子朱景深被陷在京中,要控制住康王府旧人,我们只能靠朱嘉逸的名头了若他有个好歹,康城便成了一盆散沙,任谁也无法控制全局了,那王爷的大计便有了破绽”

    “啰嗦什么?”郑王瞥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几时要杀那娃娃来着?”

    蓝衣人一愣:“那您这是要……”

    郑王冷笑:“三家王府结盟,那也得是正主儿出面,才叫结盟,不然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跟本王平起平坐了,岂不是叫人笑话死?既然朱嘉逸是康王府旧人的王牌,那这个王牌还是要掌握在咱们自个儿手里好”。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六十三章 自断臂膀

    蓝衣人心神不宁地来到了郑王府的一处偏院。虽然郑王发了话,不会对康王府的小主人下狠手,以免影响三家王府的结盟,但他还是觉得不安。康王府的王永泰他见过,虽然有些蠢,却绝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两家王府原是盟友,眼下又正处于共谋大计的时候,康王府旧人本没有执掌天下的野心,只是企图恢复旧日荣光罢了,对三家王府共同认可的未来共主郑王,怎会往死里得罪?想要警告,将人捆了送回来就行,下这等死手,岂不是自断后路?郑王连一个越过他夺得储君之位的亲兄弟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一个得罪了他的王府侍臣?

    蓝衣人走进偏院的厢房,房中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白布条的男子,血晕透过白布渗出来,显得那人浑身上下如同血人一般。

    那人听到动静,微微睁开了眼,见是他,忙挣扎了两下,想要坐起身来,却只能感觉到强大的痛楚掠过全身,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不必起来了。”蓝衣人伸手阻止了他,“你是为了王爷的大业才会伤重若此,我心里只会敬重,这些俗礼就不必再守了。”

    那人喘了好一会儿气,方才嘶哑着声音道:“多谢……大人……”

    蓝衣人点了点头,拿了张圆凳在他床边坐了,问了几句他的伤势,便问:“王大,你那日亲眼看到了康王府的人血洗千香楼,详情究竟是怎样的?能给我再讲讲么?”见王大露出了惊愕之色,他忙解释:“王爷有心为你出口气,只是没有证据,不好向康王府质问。我是想问问细节,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佐证。”

    王大眼中的惊愕之色这才消去了:“是,小的明白了。”

    蓝衣人见状稍稍放下了心,正色道:“你从进入康城之前开始说起,事无巨细,全都给我说一遍。”

    王大便眯眼回想了当日的情形,将自己的经历缓缓道来:“小的在平南渡口本想暗中潜入船行的人手之中,登上柳东行一行雇的船,然后在船上与他家的下人和护送的士兵混熟了,等日后到了康城,便可以寻机与他们结交,进一步刺探康南军情。不料柳东行之妻拒绝雇佣船行以外的人手,那船行的老板胆小怕事,只恐得罪了平阳的望族顾氏——柳东行之妻就是顾氏之女——小的费尽心思,才逼得他答应将兄弟们送上船去,只是小的已经柳东行面前露过脸,担心会打草惊蛇,便与兄弟们分头行事。他们潜入柳东行雇的船,一同过江,小的则落后一步,另行坐船前往康城。那几天,因天气不好,江上风大,一般的小船不敢出行,大船又没有了,小的便比兄弟们迟了一天才到康城……”

    蓝衣人忙问:“柳东行没发现你们上了船?那船行老板果真可靠么?”

    王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没有,若是叫他发现了,他怎会容我们上船?他妻子虽是平阳人,但他又不是在那一带久住的人物,哪里认得清船行每一个船工的模样?只要船行的人不出声,他就不会发现。至于那船行老板,事先收了小的银子,又被小的恐吓过,谅他也没那胆子去告密”

    蓝衣人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王大便继续道:“小的进康城后,特地绕了一圈,方才去的千香楼。与刘掌柜他们会合后,先一步抵达的几个兄弟告诉我,柳东行雇了几个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力做跑腿,帮他打听城里的消息,还许诺只要他们做得好,便帮他们在康南寻个营生。其中有个苦力的名字叫王大力,与小的名字差不多,小的便留了心。要是这王大力真的被柳东行带去了康南,那就一定能得到通行文书,他的名字与小的如此相象,只要小的把他的文书弄到手,再添上两笔,加上自个儿的户籍文书,就能光明正大地进出康南了这样的好机会可一而不可再,因此小的便问明那王大力的住址……”

    蓝衣人又打断了他的话:“这王大力的来历可靠么?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只不过是一个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力,居然被柳东行雇了,还要带他去康南,偏他的名字又跟你只有一字之差?该不会是柳东行设下的套吧?”

    王大有些恼火,只是顾忌蓝衣人的身份,死忍着不敢发出来:“被柳东行雇去跑腿的苦力又不是只有王大力一个,我查访了他半日,都没发现有什么异状,况且柳东行如何知道我名字就是王大?不过是巧合罢了。若不是兄弟们细心,特地问了王大力的名字住址,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些柳东行设套之说从何说起?大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疑心我在撒谎?”

    蓝衣人已听出他话里的怨怼,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吩咐:“继续说下去。”

    王大忍了忍气,继续道:“我跟踪了那王大力半日,确认该如何下手后,便返回千香楼了。当时已是晚上,我刚刚来到千香楼对面的街道,就正好撞上了康王府的人行凶,为首的便是王永泰”他眼圈一红:“我从前见过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见他一行人都带着兵器,王爷又曾吩咐过不能让康王府的人知道我们的来历,便躲到一边。谁知他们在我面前走过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抬了十来个**袋,瞧那形状,里头分明是人只是绵软无力,不知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我心中觉得不祥,等他们走了,便忙跑回楼中查看,结果千香楼已经空了我生怕兄弟们遇到了不测,便赶紧转身追了上去,才拐过街角,就叫人敲了一棍,昏死过去。”

    说到这里,王大便忍不住低头抹起泪来:“我是被痛醒的,当时我也被装进麻袋里去了,康王府的人打了我个半死,才对我说,这只是警告,叫我回来给郑王传个信,别把手伸得太长了,康城还轮不到外人来做主。康王府答应他的事,自然会做到,若是再敢派人来,死的可不就是那几个人了……”

    蓝衣人眉头一皱:“这话可是王永泰说的?你亲耳听见了么?”

    王大只是见过王永泰,却不曾听过他的声音,但他心中已经认定了仇人,又怎会生出别的想法,此时听到蓝衣人的疑问,只觉得满腔怒火:“大人究竟想问什么?不是王永泰,难道还会是别人?我亲眼看见他命人行凶,自己也丢了半条性命,结果在大人眼中,就只是做戏吗?”

    他一时激动,整个人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牵扯之下,身上的好几处伤口裂开了,骨头发现咯咯的响声,鲜血顿时染红了床铺。但他却顾不上这些,只是忍住全身剧痛,两眼大睁,直视蓝衣人。

    蓝衣人被他唬得起身后退了一步,却不甘心被个小小的秘谍吓住,便板着脸斥道:“你方才只说了,你看见王永泰带人从千香楼出来,并且带走了其他人,可是你追上去时被人敲晕,醒来时又被装进麻袋里,根本就不能证明打你的人也是王永泰的手下,甚至连那些警告的话,你也没有亲眼看见王永泰说出来如果这都是康王府做的,那他们为何不将刘掌柜等人的尸首和你一起送回来?事实上,自从你被敲晕过去后,就再没见过半个康王府的人了你的话只能证明王永泰曾经带人袭击过千香楼,却不能证明王永泰是有意对我们王爷不敬……”

    “那你的意思是,王永泰杀了我的人,还是尊敬我的行为了?”门外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蓝衣人回头见是郑王,心中硌噔一声,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担心是有人在暗地里离间康王府与王爷……”

    郑王冷笑:“我知道你一向觉得自己智计无双,也曾经为我的大业立下过汗马功劳,但你若以为凭你那点本事,就能把本王当成是傻子一样糊弄,你就打错主意了”

    王大激动地想要下床行礼:“王爷,属下……”

    “你不必说了”郑王一手止住王大的动作,稍稍缓和了语气,“本王知道你的忠心,又怎会疑你?我手下的人,为了大业而牺牲了自己,这份功劳我是绝不会忘记的”他猛地转向蓝衣人:“你三番四次想要为康王府开脱,究竟有什么企图?莫非王永泰收买了你?”

    蓝衣人心下一凉:“王爷,属下绝无此意属下只是担心,王爷大业未成,还需要东平王府与康王府的助力,若是受了旁人挑拨,先后与两家王府交恶……”

    郑王脸色一黑:“住口”对方这话戳中了他心中痛处,更让他怒不可遏:“你以为我会因为一个小丫头就跟东平王府交恶吗?至于康王府,王永泰又算什么东西?他不过就是康王府的一条狗”

    蓝衣人慌忙低下头去:“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那柳东行性情狡诈,王大他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若说他毫不知情,实在叫人不敢相信……”

    “柳东行再狡诈,难道还能未卜先知?”郑王恼怒非常,“他不过是个年少得志便目空一切的蠢货,不识抬举,先是拒绝了东平王府的好意,过门不入,再带走本王未过门的侧妃,冒犯本王的尊严。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他若真是个聪明人,就不会一再得罪我和王叔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拿个蠢货做挡箭牌,我就不知道你跟王永泰有所勾结了么?”

    郑王愤然叫来侍卫,指着蓝衣人:“把他给我押到柴房去不得我允许,不准任何人探视”

    侍卫面面相觑,只得上来押那蓝衣人,后者忙挣扎地道:“王爷属下是一片忠心,不愿王爷受人挑拨,坏了大业啊”

    “住口”郑王冷哼,“等我如愿以偿业,登上皇位之际,我会把你放出来的。即使没有你,本王也能成就大”

    “王爷王爷……”蓝衣人一路被押走,仍在呼喊不休,但郑王不为所动,反而好生安抚了王大几句,方才离开。才出了小院,便有亲信面带喜色地寻了过来:“王爷,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郑王漫不经心地问,“可是京里来了信?”他记得东平王先前来信时,曾经提到他父皇虽然病重,却还能支撑些时日,该不会是病情忽然恶化了吧?

    那亲信忙道:“不是京里来人,是布政使司那姓林的老头子,终于松口了”

    郑王眼中一亮:“你说什么?那家伙终于松口了?”

    “是,听说是他身边新来的一个幕僚劝了他几日,他终于醒悟了,特地命人请了大夫来,宣布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不日就能开衙办差。”

    郑王得意地笑了:“我就说,无论是谁,都会被本王折服的。”想到苏瑞廷虽然送走了女儿,却表达了顺服之意,他心中更是大悦。那苏英华虽然姿容不俗,就此走了有些可惜,但只要他大业得成,还怕她不投怀送抱么?只不过到时候,他就不可能抬举她做正宫皇后了。他随意挥了挥手:“既然姓林的松了口,那就命他尽快开衙为我治理民生吧还有,说服他的幕僚是谁?这等人才,合该重用才是……”

    柳东行在康南完成了公务交接,又整理了住所,便趁着休沐日赶回康城接妻子了。这时,文怡也迎来了祖母卢老夫人派来的信使。卢老夫人收留了苏家姐弟,并且为他们安排了合适的身份,短期内都不会引起他人怀疑。平阳通政司会留两个人在顾庄保护苏家姐弟,等到开春后,再送他们北上。

    信里还提到了一件事,当年西山村曾经有过来往的村女秦云妮,不久前曾经托人送过信去顾庄找文怡,并且在信里留下了自己在康城的住址。

    文怡心中一喜,忙叫过柳东行:“你还记得康王府那位小王爷么?云妮留下了他们的地址,你看……要不要派人找上门去?”。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六十五章 循循善诱

    文怡听完了润心的回报,心里已经有数了,便问:“你瞧那云妮气色如何?身上又是什么穿戴?你看见她母亲去找其他人议事,可知道议的是什么?”

    润心想了想:“那秦云妮面色苍白,比上回在京郊码头上见时还要再瘦削几分,实在说不上气色好,而且面带愁容。奴婢还瞧见她眼皮子发肿,定是刚刚哭过一场。至于身上的穿戴,倒是比上回强些,绫罗绸缎、金花银钗什么的,一瞧便知道是大户人家里头婢女的打扮。至于她的母亲,奴婢上回只是远远见过一眼,并不认得她的模样,方才也是瞧着那背影象而已,是不是正主儿,奴婢也说不清楚。她找的也多是些婆子媳妇,听周围人的口风,应该都是康王府从前的仆妇,因为王府被撤了,就被放出来自谋营生,找不到去处的,便只能继续在后街住着。当时她们离得远,奴婢没听见她们要议的是什么事。”

    文怡闻言已猜到了几分,便笑道:“辛苦你了,下去吧,明儿还要劳你再跑一趟。”

    润心笑着屈膝一礼:“大*奶吩咐的事,原是奴婢的本分,当不得您这一句辛苦。”

    文怡笑着赏了她一对荷包,打发她下去,便关了门回头走进里屋。柳东行方才一直坐在里间,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文怡道:“听润心所言,云妮儿一定过得不怎么样,她母女俩虽是康王府的奴婢出身,但到底是那位小王爷的血亲,又有抚育之恩,康王府奉那小王爷为主,却丝毫没有抬举秦家母女的意思,云妮儿又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两个月里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

    柳东行却留意到另一件事:“那秦云妮是为了什么大哭一场?而在同一天里,秦寡妇联合其他康王府旧仆见面议事,议的又是什么?娘子,我觉得康王府选择把这样一个小孩子扶上首座,是要出问题的,说不定咱们能在里头做些手脚,早早瓦解了康王府一系的势力,省得还要再动刀兵了。”

    文怡闻言细细一想,不由眼中一亮:“是了,康王府留在康城的旧人,原是康王在时便在王府中执役的人,自然是奉世子为主的。若是前康王世子朱景深出面召集这些人,他们自会忠心耿耿地为他办事。可如今,康王府旧人带回来的却是云妮的弟弟朱嘉逸,他虽是康王之子,却是婢女所生,又不曾正了名份,论身份、地位如何能与正妃嫡出的长子相比?王府的旧人里头,想必会有不少人心里不服气吧?”

    柳东行微微一笑:“带朱嘉逸回来的那个王管事,就是前康王府外院副管事王永泰,原本不过是个二流货色。在京里的时候,康王世子朱景深只用他经营宫外的一些产业,却不曾委以重任。这人才干是有的,但野心不小,又贪婪过人,手脚也不干净,朱景深出宫开府后没多久便发现他在账目上做了手脚,将他闲置不用了。可惜,朱景深到底是年少气盛,只是把人撤了,却没提防他在宫外经营多年,手下已经有了势力,而且早在几年前,便为了以防万一,留了朱嘉逸这步棋。朱景深甫被软禁,他便带着朱嘉逸赶回康城另起炉灶了。不过他从前在康王府便不是什么有威望的人物,如今也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若不是朱景深在京城前途不明,康王府一系为了血脉传承着想,也不会屈从于他。而他想要独掌大权,就必须将所有不服从的人马都清除干净,否则即使郑王事成,朱嘉逸袭了康王的爵位,他这个侍从也未必能保住性命。”柳东行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外头的图谋还八字都没一撇呢,我猜这位新上任的康王府总管定会大力铲除异己的……”

    文怡听得叹了口气:“这些人狗咬狗,内斗不休,全不与我相干。我只是觉得云妮可怜,若她能逃过这一劫,其他人便由得他们自作孽去吧”

    柳东行笑道:“这有何难?明日不就接她过来了么?你好生劝劝。若是劝不动,也可以吓吓她。我觉得她似乎挺胆小的,又对你一向信服,说不定吓一吓就会听话了。”

    文怡白他一眼:“哪有你这样的?好好的吓她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母亲从小就待她平平,她如今在康王府想必也没少受气,若我能劝动她,不管为什么理由,暂时离开她母亲,哪怕只有短短数月时间,把这一劫躲过去就好。她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明知道母亲与弟弟有难,还丢下他们不管呢?”

    柳东行皱皱眉:“这样么?那倒不如别把实话告诉她,不然她心系生母,回头把事情全都告诉她娘,岂不是打草惊蛇?我原本还打算从她那里打听些康王府内部的消息呢,别反而叫她打听了我们的消息去。”

    文怡听得有些好笑:“你当我是糊涂虫么?我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明儿我就跟她说,别把见过我的事告诉她娘,又或是别跟她娘说我的夫婿是康南驻将。这些事只要我不说,云妮是不会知道的。我已经叫人在附近另外租下一处宅院,明儿我就在那里见她,这样一来,即使康王府的人跟着她过来,也不会知道你我的身份。”

    她起身走到柳东行面前,正色道:“相公,明日我会想办法从云妮那里打听康王府里头的事,她对我并不设防,只要是她知道的,多半能打听出来。可是……相公可要记得,若朝廷顺利平息了康王府的逆乱,云妮便有大功,你可千万要保住她的性命”

    柳东行笑着握住她的手:“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咱们的计划顺利进行,康王府的人还没起事呢,就先乱了,哪里还能做出什么谋逆之举?她一个小丫头,又不曾参与其中,谁会要她的性命?咱们太子殿下心头清明着呢,谁该杀,谁该赦,他自有主张”

    第二日午饭过后不久,文怡便收到了消息,在邻近的另一处宅院里迎来了久别多时的秦云妮。

    云妮见了她,又是哭又是笑的,连声道:“我天天都盼着大小姐来呢您总算到了”

    文怡见状,倒有几分愧疚,因为在恒安拖延了些时日,到达康城时,已经比原订的计划晚了好些天,没想到让云妮等得急了。她忙道:“对不住,我们在我相公的老家多待了几天,才来晚了。你怎么瘦成这样?不是说,你们娘儿仨要回康王府度日么?偌大一个王府,又是在康城这样的繁华之地,难道还少了你的吃穿?”再看云妮身上的衣裳,分明都是布制的旧衣,并非润心所说的绫罗绸缎。

    云妮心下一暖,却又立时红了眼圈:“没有……我没少吃穿……只是……”眼眶一热,便低头抹起泪来。

    文怡忙拉她坐下,给润心使了个眼色。润心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忙端茶上点心,笼了火盆,然后拉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文怡心中暗叹。秋果回了顾庄,因为要留人侍候掩护苏英华姐弟,她就没把人叫回来,身边人里就只剩下润心与荷香两人还算机灵,只是到底不如秋果侍候的时间长,有默契。看来她应该把冬葵调回身边了。

    她稍稍走了一会神,便立时将这些闲事抛开,专心劝起云妮来。一边安抚,一边引导,慢慢地便将秦家母女带着朱嘉逸回到康王府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引了出来。

    原来秦家母女随着王永泰刚回康王府时,还有不少留守康城的王府旧人并不认可朱嘉逸的地位,只是将他当成已故康王的庶出幼子,不过是位寻常王孙,心底里仍旧视世子朱景深为少主。但时间一长,王永泰鲸吞蚕食,渐渐将王府的权柄拢到手中,京城又有消息传来,指朱景深被皇家拘禁深宫,前途不明,康王府便开始人心浮动。这时候,王永泰又宣布要助郑王夺回储君之位,以换取朱景深平安获释,并且恢复康王府王爵,众人便渐渐开始倒向他这边了。

    朱景深虽是嫡出的世子,但年纪尚幼便离开了康城,长在深宫,一向有顽劣愚钝的名声,甚至连祖传的王爵都主动舍弃了。对康王府旧人来说,这位少主人虽然名正言顺,但实在不堪大用,让他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眼下为了大局着想,暂时奉朱嘉逸为主,也没什么要紧。只要世子能平安回来,王爵又得以恢复,到时一切好说。

    朱嘉逸,其实是作为随时有可能被替换的候补,让康王府旧人们送上王府少主的宝座的。

    云妮虽然不懂这些朝政、权力争端之类的东西,但心里却觉得十分不安:“我娘说死了的王妃不是好人,害死了姨娘,品性不端,没资格做王爷的正妃。可是王妃什么的……不是朝廷封的么?从前在西山村时,有时候村里人去县里赶集,也曾听说过大户人家的故事,什么大老婆害死了小妾,又要害小妾生的儿女,可别人也就是说说而已,谁也没说那大老婆就不能做大老婆了。姨娘是娘的亲妹妹,姨娘死了,娘恼了王妃,所以才这么说的,我心里有数,可是这跟世子有什么干系?王爷早就知道姨娘生了弟弟,可他还是让王妃的儿子做世子了。就算弟弟回了王府,也顶多是做个小王爷吧?也许等他长大了,也能搬出去,住另一座小一点的宅子,王府分些田地、店铺、金银财宝还有丫头小子给他,让他安心在那小一点的宅子里享福……至于王府,那是属于世子的”她抬头看向文怡:“我那么笨,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王总管却总是跟我娘和弟……不,是小王爷说,这座王府以后会是小王爷的呢?那世子又该怎么办?”

    文怡默了一默,柔声问:“云妮儿,你觉得……在王府里,象你这么想的人多不多?”

    云妮点点头:“很多啊,我们刚刚搬回后街的时候,周围的人大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还给娘和我脸色瞧呢,怪我们把小王爷养大了,又带他回来争王府……”她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娘总是跟他们吵架,王总管叫她别吵了,说会丢了小王爷的脸,结果第二天,那些人就都不见了,听说是被王总管赶走了,不许他们继续住王府的屋子……后来,就再也没人敢这么说了……”

    文怡直起身体:“你为这些人难过么?是不是担心他们没有营生?”

    云妮大力点头:“有几位叔叔婶婶,小时候还抱过我呢我记得的他们年纪都大了,儿子女儿虽然曾经在王府里当过差,可他们是被王总管赶出去的,城里谁敢找他们去做工呀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地方住……”

    文怡眨了眨眼:“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云妮不解地抬起头。

    文怡笑道:“你要在王府里当差,又只是个小丫头,自然帮不上什么忙,可我不一样。我正想在康城周围买些田地庄子什么的,给家里添些进项,若有熟悉康城的人替我打理,我就省心多了。只是我家是在平阳,不是康城,如今一时也不知上哪儿找人去,若你说的这些叔叔婶婶们是可靠的人……”

    云妮大喜:“他们都是好人,一定会好好当差的大小姐,你真是太好了”

    文怡笑道:“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和去处吧,只要是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会尽量让人去帮他们的。”

    云妮忙一一说了,她曾经向人打听过这些人的去处,虽然不知道详细的地址,但大概的方位是知道的。

    文怡听完后,又再重复一遍,问她自己可有记错了,确认无误后,方才再次问道:“不知道王总管现在对这些人是什么想法,该不会我一给他们安排差事,王总管就会派人来使坏吧?那可麻烦得紧。”

    “我不告诉他”云妮捂住了嘴,双眼睁得老大,“我回去以后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文怡笑着拉下她的手:“我相信你会守口如瓶的。好云妮,再给我说说你们家的事儿,你母亲还打你么?还让你受委屈么?我听润心说,你昨儿穿的是丫头的服饰,怎么会这样呢?你弟弟都做了小王爷,怎么也不让你们母女俩享享福?秦娘子应该教教她才是呀。”

    云妮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去,泪水再度涌上来:“大小姐……”又边哭边说起自己母子三人近日的矛盾,与王总管、绣云等人的种种可恶之处。

    文怡一边听着,一边用眼角瞥向碧纱橱的方向,在那后面,柳东行领着三个平阳通政司的人,正侧耳细听,手中记述不停。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云妮的委屈

    当云妮把自己这些时日以来所受到的一切委屈全都说出来以后,她觉得好受了许多,心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堵着闷着却无法排解的感觉,便擦干了面上的泪痕,抬头冲文怡笑笑:“大小姐,我把话都说出来了,心里真舒服,多谢大小姐。”

    文怡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微笑着,温言劝她吃些茶点:“你哭了这半日,想必也累了吧?”

    云妮一听,便感到自己的肚子饥饿难耐,果然已是饿了,发出了响亮的“咕噜”声,她顿时面色大红,讪讪地笑说:“大小姐……”

    文怡不以为意,只是笑着给她添了一杯茶,又高声命令外头侍候的丫头:“问问厨房,今儿的饭菜可得了?若做好了便送过来。”然后对云妮笑说:“你别跟我客气,咱们又不是外人。先吃了饭,等你有力气了,咱们再慢慢说。你有什么委屈,凡是在家里不敢说出来的话,都尽管告诉我,我担保这些话绝不会传出这间屋子。有时候,人心里压了太多的事,就得找地方倾诉,不然憋久了,便是没病,也要憋出病来的。”

    云妮红了眼圈:“大小姐,自打那年在村子里见到您,我娘要卖了我筹路费,好带弟弟上京寻亲,您不但劝我娘不要卖我,还花大钱买了我们家的房子,让我们有足够的钱上路,我那时候就知道,您是个好人……”

    文怡笑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你怎就认定了我是好人?”

    “您就是好人”云妮坚定地说,“我知道我不聪明,可是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顿了顿,“翠花也是这么说的。她比我聪明多了,她也说您是好人,那您就一定是好人”

    文怡呵呵笑道:“你与翠花的感情倒好,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说什么,你还这般信她。”

    “是真的”云妮睁大了眼,“我不是因为跟翠花要好才这么说的。她看人特别准县城里那些名声很好的太太奶奶们,每逢初一十五总是在自家后门开粥摊施舍穷人,谁不说她们是好人?可翠花却说,那并不是真的好心,因为她们派来施粥的下人狗眼看人低,嘴里说的是好话,却时时要人记得她们家太太***善心,应得略慢一些,便要骂人而且这些太太奶奶们家里时不时还会有丫头小子被打死打伤了扔出来。相比之下,县城南街口卖包子的张大娘,虽然是出了名的恶妇,但每天卖剩的包子,有些穷人家的小子去偷,她看见了,也会当没看见,顶多就是骂两句,从来不打人,骂完了还会塞两个包子过去。翠花说,张大娘这才是好人呢”

    文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默了一默,润心来报说:“大*奶,饭菜好了,是不是这就送上来?”她忙道:“这就送上来吧。”重新展开笑颜,拉起云妮:“咱们吃了饭再说。”

    文怡胃口平平,心里又有事,只是陪着略吃了几箸便了事。云妮才哭了半日,腹中饥饿,又刚刚吐了大半苦水,心中正是轻快的时候,倒将饭菜吃了大半去,瞥见文怡停了筷,她心中虽有些不舍,但还是立刻放下了筷子。

    文怡见状忙笑着挟了几筷子菜进她的碗里:“怎么不吃了?来,别跟我客气。这是那年你教我的腌酱菜的法子,我家厨子后来又改了几样材料,味儿倒比先前的好些,你尝尝比你自家做的如何?”

    云妮忙笑着重新提筷吃起来,边吃边夸,直吃得肚子完全饱了,方才停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小姐别笑话我,昨儿我挨了娘的骂,晚饭没吃,早上又只喝了一碗井水,就出来了,所以觉得饿。我平时可不会这样”

    文怡心里有些酸楚,忙道:“没事,饿就多吃些,这都是特地给你做的。”

    “我已经不饿了,很饱呢”云妮满足地笑眯了眼,“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饱了。在王府里,只要吃得多一些,就有人笑话我是母猪投胎的。我原本是当作没听见,照样吃的,不然哪有力气做活?可娘和弟……不,是小王爷,都说我要斯文些,别叫人笑话是村姑,连累了他们,所以我这一个多月都只敢吃个半饱。”

    文怡心中一阵愤怒,好不容易忍住气,命人将饭菜撤下去,又重新上了热茶,继续先前的谈话。

    云妮吐了半日苦水,心里早就已经不如刚来时那般委屈了,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要说的都说完了,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其实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确实是好很多了。在西山村时,我做的活比如今要多得多呢,还是粗活,吃得也没那么好,春天还要挨饿;在京城的时候,我们不能随意出门,天天都有人看着,吃穿虽然不差,但是弟弟可顽皮了,闹得我头疼;现在……我虽然在王府里做丫头,不能再认弟弟,可我不用做粗活,也有肉吃,有好衣裳穿,弟弟……小王爷没以前那么闹腾了,绣云叫他乖乖做着看书练字,他就乖乖坐着,可省了我好大的功夫细想想,我其实已经是享福了,娘就算打我骂我,那也是因为心疼小王爷,是应该的。”

    文怡皱眉道:“你这丫头,未免太老实了些。我虽与你母亲不熟悉,却也看得清清楚楚,她心里就只有那个小王爷,何曾将你放在心上?为了带小王爷上京寻亲,她可以把自家的房子留下做人情,却将你卖了筹路费。明知道小王爷比你小那么多岁,还要逼你给他做妾你在王府里受了别人的委屈,她不替你出头就算了,还帮着别人打你骂你你居然一点都不怨她,还说这是应该的?”

    云妮缩了缩脖子,嚅嚅地说:“可是……娘要顾着小王爷啊……他跟我不一样,身份尊贵,又是姨娘唯一的骨肉……”

    文怡心中冷笑,什么姨娘唯一的骨肉,秦寡妇对自己与丈夫唯一的骨肉尚且如此无情,又怎会对妹妹留下的血脉如此看重?不过是为了一个康王亲子的名头罢了。不然她何须一听说康王去世,便抛下不愁温饱、有房有地的安稳生活,卖女筹钱上京寻“亲”?她寻的是什么亲?既非夫家亲人,更不是朱嘉逸的亲兄长朱景深,而是寻康王府旧人为朱嘉逸正名,好挣一个宗室王孙的名分她此番瞒着朝廷随王永泰南下返回康城,也是为了给朱嘉逸挣一个王府少主的虚名而已,她逼云妮嫁朱嘉逸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母以子贵,飞上枝头么?她与她那位身为康王私宠的妹妹没什么两样,为了向上爬,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文怡抬眼看了看云妮,心中暗下决心:康王府参与郑王谋逆,绝不会有好下场的,云妮无辜,绝不能让她被母弟连累,日后惨遭身死的噩运

    想到这里,文怡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云妮,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你总归是你母亲的亲生骨肉,她这般待你,你当真不委屈么?如今你在小王爷面前受那绣云排挤,怕是没法继续当差了,若是被发配到偏远之处,不得见小王爷的面,你母亲奈何不了绣云,只怕又会把气撒在你身上。你难道就甘心这样下去?”

    云妮红了眼圈:“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是王府的家生子,要听王总管之命行事的。我娘整天跟绣云吵架,王总管早就不待见她了,娘还看不明白,仗着养过小王爷几年,非要跟绣云对着干。我一劝她,她就骂我,她是我娘,我又不能骂回去……”她委屈地扁扁嘴,“其实我不想在小王爷跟前侍候的……绣云就做得很好,将来也可以给他做小妾,我却不能。他可是……可是我的弟弟啊”

    文怡柔声劝她:“既然是这样,你就索性别再王府当差了。我想康王府如今的规矩也不如以前那么大了,家生的奴婢要在别处做营生,想必王府是不会拦着的?”

    云妮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她:“若是在王府里头没有差事的,那当然要自找营生了,不然哪里有钱养活一家子?可是我不在王府里当差,又能去哪里呢?”顿了顿,忽然想起文怡先前说过的话,不由得眼中一亮:“大小姐是要留我在你身边当差么?还是要我去新买的庄子做活?我都会做的大小姐……”笑容忽地一顿,很快便黯淡下来:“不行的……娘一定不会答应……“

    文怡笑着按住她的手:“只要你愿意,你母亲又能拿你怎么办?你细想想,那个绣云把你排挤出来了,难道还能让你再回小王爷跟前去?若是换了别处的差事,又辛苦,又没法见到小王爷,说不定还要受别人的欺负,有什么意思?我身边虽不缺人,但新买的庄子也好,西山的庄子也好,都需要有可靠的人替我管着。若你能帮忙,自然比外头找的人强。你不必马上答复我,且回去细想想,等有了决定,便来这里找我。至于你母亲,你也别把实话跟她说,只是略试探一下,看她愿不愿意你在外头找差事。若她不答应,你也别跟她吵,省得她把你拘在王府里出不来。等你在外头做上几个月,手里攒了些银子,再买几样她喜欢的东西回去看她。那时候她心里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看到你在外头过得好,还知道买东西孝顺她,想必只是骂你几句就完了,不会再拦着你。”

    云妮听得有几分心动:“真的可以么?我若就这么走了,娘会不会……”

    文怡笑道:“刚开始她一定会很生气,可她又不能去找你,更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有什么可怕的?你几个月不在她身边,母女心性,她怎会不想你念你呢?到时候她就知道你的好处了。”

    云妮闻言更是心动:“娘真的会挂念我?”但她又开始犹豫,“可是娘那么喜欢小王爷,如果我走了,小王爷身边没人,绣云一定会更嚣张。等她成了小王爷的小妾,娘一定会埋怨我的……”

    文怡轻笑:“你弟弟才多大?便是那绣云再得他的喜欢,几个月功夫也成不了他的小妾,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如今你母亲在康王府内孤掌难鸣,只有你一个女儿衷心为她,她还不知珍惜,你离开她几个月,她就知道个中滋味了。小王爷再好,又如何能与亲生女儿相比?”顿了顿,添上一句,“若你实在不放心,那就别走那么远,只在附近的田庄落脚,我再替你留意你母亲的消息,若有不好,立时召你回来,也误不了什么事。”

    云妮深吸一口气:“那我……我回去好好想一想,说不定娘会答应呢如果她不答应,我再给您送信?您派人去接我?”

    文怡笑着点了点头。

    云妮离开的时候,文怡特地让她捎上了一包平阳特产的点心,又塞了个荷包,里头装着些碎银子,以备万一。云妮心中感激,再三谢过,方才出门登车。马车拉着她在康城的大街小恭里转了几圈,方才回到康王府后街街口停下。

    回到家,云妮欢欢喜喜地进了正房,发现母亲已经回来了,正黑着脸坐在上座,不由得心下一慌,收了笑容,规规矩矩地站好行礼:“娘,您回来了?”

    秦寡妇板着脸问:“死哪儿去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进府当差?”

    云妮有些委屈:“昨儿绣云叫人跟我说,小王爷着我回家面壁思过……”

    “那你怎么不留在家里思过?”秦寡妇大力拍打桌面,“你明知道那小贱人就等着抓你的把柄呢,你倒好,没心没肺地跑出去玩,生怕她不撵你出府似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丫头?”她随手从身手抽出一根藤条来,“你是太久没挨打,皮痒了是不是?”

    云妮慌了,忙道:“我不是跑出去玩了,我是去见……”忽然想起文怡说过不能将实话告诉母亲的,忙改口:“我是去见以前在西山村认识的人了是……是翠花翠花嫁了人,刚好到康城来办事,我们就见面说了说话……”

    秦寡妇闻言不但没消气,反而更生气几分:“早跟你说了,别再跟以前认识的人混在一起,你怎么不听?我们如今身份不比以往,是康王府的人你跟个村姑说什么话?没得叫人笑话你是穷酸”手里高举藤条,唰地便打下来了。

    云妮吃痛,哭道:“娘娘翠花说可以给我介绍差事,我给别家做活一样能挣钱的。娘,弟弟如今已经变了,他不乐意亲近咱们,咱们在王府里也没少受气,不如回西山村去吧,就象以前那样,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秦寡妇气得脸都歪了,打得更加用力:“胡说些什么?你真是昏了头了,有福不享,跑回去受穷?你自甘下溅,你母亲我可没犯糊涂你这话要是传出去,绣云那小贱人还不笑话死我?”

    “娘……”云妮哭着躲避母亲的藤条,心中凄凉。为什么……母亲就不能认认真真地听她说话呢?。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两全其美

    文怡听着云妮的哭诉,眉头紧皱:“你母亲连话都没问清楚,就把你打成这样了?”对方身上虽然穿着厚厚的布袄,但手腕与脸颊边上还隐约能看见道道血痕,看得她心中怒气翻滚。

    云妮红着眼圈低下了头,悄悄拉下衣袖,想要遮住伤痕:“原是我没说清楚,就出了门,娘以为我贪玩在外头耍了一日,才会生气的……”顿了顿,“我没说出大小姐的事,只说是遇见了翠花,翠花愿意给我介绍差事,可娘不许我再跟翠花来往,所以,您的差事……”

    文怡轻哼:“翠花的祖母不是你母亲的干娘么?当年你们一家在西山村落脚时,还曾经受过他家的恩典,不然你母亲也不会为了报恩,宁可卖了你筹钱,也要将房子留给翠花的哥哥娶亲了。这才过去几年,这份恩典便成了泡影?”

    云妮咬咬唇:“其实……我娘不是嫌弃翠花家穷,是……是因为王府的人常常笑话我们在乡下地方住了这么多年,身上带了穷酸味,连小王爷都没少被人嘲笑,我娘也是为了……”

    文怡打断了她的话:“那又如何?你们三人曾经乡村避居数年,这是事实,有什么可羞耻的?若不是西山村的人,你母亲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既不会做工也不会种地,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吗?她当年还能记得村民的恩情,怎的如今倒嫌弃起人家是穷酸来?那些王府的人会笑话你们,难道真是因为你们在乡下地方住过几年吗?她自己立身不正,又认不清别人笑话她的缘由,却把怒火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这样的行径,我都想笑话她了”

    云妮吃惊地看着她,呐呐不能成言。

    文怡板着脸叫丫头:“去取些药和干净的布来。”润心领命而去,刚刚被调回来的冬葵在旁看了云妮一眼,也跟着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润心送了药和布上来,冬葵则拿来了两碟子点心与热茶,笑道:“大*奶,奴婢瞧云妮儿身上的衣裳单薄,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她这样走在外头怕是够呛的。正好奴婢新近做了一件棉袄,做得小了些,本要发回去重改,却正好合云妮儿的身量,不如让她穿了试试?”

    文怡颇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拿来,明儿我叫人给你做新的。”

    葵笑道,“奴婢不缺衣裳穿,大*奶若是要赏我,不如把庄子上进的果酒赏奴婢一坛。奴婢的祖母冬天畏寒,就爱喝这口呢”

    文怡自然是答应了,冬葵取了衣裳来,果然是崭新的棉袄,豆青布面,针针线线缝得又密又匀称,衣襟处还用同色丝线绣了几朵小花,十分别致。云妮一见就喜欢上了,试穿上身,又是刚好合适,而且极暖和。她也就是在小时候家人还在康王府当差时,穿过这么暖和的衣裳,已经久违了足有十余年。

    云妮喜出望外,忙对冬葵道:“好姐姐,多谢你了,你要的那果酒,可是我从前教大小姐的那一种?我也能酿那个。好姐姐,你送我衣裳,我自己酿一坛子谢你好不好?不用大小姐破费的。”

    冬葵笑说:“我可不敢劳动你,我们大*奶正心疼你呢。况且如今不比往日,你又不住村里,哪里找果子酿酒去?”

    云妮一想也是,若是还在村里倒罢了,样样东西都极易得,可现在,别说拿果子酿酒了,就是吃个果子,还有人说闲话呢。

    她沮丧地低下头:“我真是太没用了,遇到难处,就只知道来找大小姐,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连谢礼都给不起……”

    “胡说什么呢?”文怡拉她坐下,“我图你这点谢礼做什么?不过是看你顺眼。再者,当年你教我酿的果酒,我请萧老大夫看过了,对老人家和身体虚弱之人都极有好处的,我祖母和舅舅家的表哥都常年喝它,几年下来,身体比从前好多了。我原该谢你才是如今不过是费两顿饭、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她指了指冬葵送上来的茶点:“快吃吧,不然就该凉了。我瞧你脸色发青,今早又空肚子出门了吧?”

    云妮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拘谨地捻了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

    文怡则在沉思,云妮虽未明言,但看她口风,想必是被她母亲打了一顿,退缩了。可若她不肯离开她母亲,将来康王府事败,她做为旧仆必要受牵连的,这可如何是好?

    云妮小心翼翼地吃着点心,时不时偷看文怡,心下不安。大小姐好心给她安排差事,她却不能来,大小姐生气了吧?

    冬葵凑近了她,察看着她身上的棉袄:“衣裳穿着合身么?腋下是不是有些松?这原是照我的身量做的,你比我瘦多了,穿起来只怕有些松了,风吹进去会冷,要不要我给你改改?”

    云妮忙道:“不用了,好姐姐,这衣裳很好,大一些正合适呢,我可以在里头穿一件夹衣,外头套上比甲,就算是大雪天里也不怕冷了”

    “瞧你说的。”冬葵抿嘴笑道,“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袄子,顶多就是针脚细些,料子却十分平常。如今在外头哪里找不到这样的衣裳?看各人的针线功夫罢了。怎的你母亲不给你做?你身上这件似乎有些年头了,下摆还是改过的,花色也有些旧,该不会是几年前做的吧?若是你母亲没时间给你做,弄些好料子回来给你自己做也成啊。大*奶说过,你的针线做得不错,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做衣裳了。大*奶就有一套衣裳是你做的。”

    云妮起初听得有些黯然,后面却脸红起来:“我的针线工夫很平常的,很多人做得比我好。我娘……我娘不用为**心衣裳的事。王府的人会给我做的。”

    冬葵吃了一惊:“这如何一样?我们虽是奴婢,主人也会叫人给我们做衣裳,可是家里人做的是不同的。”忽地惊觉失言,忙笑道:“对不住,云妮妹妹,我不是有心的。其实娘亲们有差事要忙,未必有空管这些闲事。咱们自己扯了布给自己做也是一样的。我有时候也会上外头扯些布来做衣裳,孝敬家里的长辈呢。我娘一看到我做的衣裳,就格外高兴,还会下厨给我做好吃的呢”

    云妮有些羡慕地道:“真的?我小时候也是……我记得第一次给弟弟做了一件漂亮的衣裳时,我娘就亲自给我做过一碗汤,可好喝了我跟弟弟一人分了一半……”她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笑容,但很快就黯淡下去,“现在弟弟已经不稀罕这汤了,娘也不再夸奖我……”

    冬葵想要再劝几句,文怡却认为过犹不及,给她递了个眼色,她便退到一边闭了嘴。文怡则对云妮道:“我终究不是你,不能替你拿这样重大的主意。但你母亲待你如何,你那位小王爷弟弟如今又待你们母女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继续留在康王府,也不过是受气罢了。你真的能甘心?什么富贵荣华,什么身份地位,都是假的,你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从前在西山村又是过的什么日子?什么时候更快活?你回去细想想。差事的事,你也别忙着回绝我,横竖我人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改了主意,就过来找我。我不是要你离了母亲弟弟,只是让你有一条出路,遇到什么事,也不用处处求人。”

    云妮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大小姐,对不住,都是我没用,您为了做了这么多,我却因为害怕娘,不敢听您的话……”

    “你这傻丫头。”文怡笑了,“那是你亲人,你舍不得离开也是人之常情。”接着又正色道:“不过我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你们母女如今在王府里的处境,其实也不难理解。你想想,你母亲和你将小王爷养了这么多年,小王爷自然是亲近你们的,可那位王总管抛开世子不管,却让小王爷做康王府的少主人,号令全府,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为了确保他自己的地位,他就必须稳住小王爷,让小王爷处处都听他的话行事。你母亲与他不是一路人,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怎会不排挤你们呢?先安排亲信在小王爷身边,离间你们。等到小王爷不再需要你们了,就把你们赶走。到了那一天,你们母女俩既没钱,又没个亲族,能到哪里去?我劝你另找差事,也是让你们将来有个退路。”

    云妮恍然大悟,忿忿地道:“我就知道那个绣云一定是王总管派来的原来他们是打着这个主意呢”旋即又伤心:“如今小王爷又被绣云哄住了,我娘的脾气又越来越坏,行动就得罪人,若是将来真的被赶出府,怕是没人肯帮我们一把。”不过得了文怡的劝说,她也振作了几分:“我会想办法再劝劝我娘,若实在不行,我就自个儿跑出来找大小姐您放心吧,我会做很多活的,不管是什么差事我都能干”

    文怡笑着点头,又劝她吃过点心,然后给了她一些擦伤的药,以及两包各色丝线银针,便让她回去了。今日云妮是以采买针线的名义出来的,总要让她有差可交,免得再挨秦寡妇的打。

    云妮走后,文怡特地夸了冬葵:“今日多亏你帮着劝她,不然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明白,不说又怕她不肯改变心意。”

    冬葵笑道:“奴婢在大*奶身边侍候的时日长,西山村也去过无数次了,从前跟翠花闲谈时,听她提过云妮的事,因此知道怎么劝动她。但后来的事,就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想通了。大*奶虽觉得她可怜,但那毕竟是她生母,我们是外人不好劝她弃了自己的亲人。”

    文怡微微一笑,冬葵不知内情,只当她是怜惜云妮受气,但个中内情却不好多说,便随口几句话把丫头们都打发下去了。润心跟在冬葵身后出门,特地打量了她的背影几眼,心里服气了几分。荷香却若有所思,回房寻了几样针线,便找冬葵说闲话去了。

    柳东行晚上回来时,文怡把白天的事告诉他,又道:“只怕要费些时日,不知能不能赶得及在康王府起事前把云妮弄出来。我不敢硬来,怕将来出了事,她心里怨我。”

    柳东行低头思考片刻,方才道:“娘子一定要把她弄出来么?其实我看这丫头虽是个憨性子,对亲人却真真是十分关心,你就算劝她离了康王府,将来康王府出事,她还是要回去的。就怕到时候弄巧成拙,她一样会怨你。”

    文怡叹了口气:“我也担心这个,因此今天才劝她说,她母女俩在康王府的下场恐怕不会很好,让她在外头另寻出路。这样一来,日后即便是康王府出事,她也会想到我曾经给过她建议,让她躲过一劫。至于秦寡妇躲不过,则是因为秦寡妇不肯走的关系。云妮心性淳朴,又感激我,应该不会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的。”

    柳东行凑近了文怡:“娘子,你说……咱们换个法子如何?”

    文怡有些疑惑:“换什么法子?”

    “她既然离不得亲人,那咱们又何必要她与亲人分开呢?”柳东行微微一笑,“只要她愿意,就算是带着她娘走也不可啊,最好是把她那个弟弟也一并带上……”

    文怡猛地站起身,惊愕地看着他:“相公,你在胡说什么呀?你该不会是想着利用云妮做这等冒险之事吧?万一事泄,不用朝廷出兵,康王府的人就会对她下毒手了”

    柳东行拉住她,正色道:“只要安排得当,就不会有事。咱们大可以用**将人迷倒了,悄悄送出城去。只要朱嘉逸不在,康王府群龙无首,自然事败,而他们一家三口也可逃过谋逆大罪。若朝廷要严办,只要他们没落在官府的人手里,也大可隐姓埋名到外地去过清静日子。也许一开始他们会抱怨我们,但只要朝廷的旨意下来,便是连傻子都知道,我们是在救他们了娘子,这是最两全齐美的法子”

    文怡愣住了,心中不由得犹豫起来。

    若是……事情真的能顺利进行的话……。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六十八章 意见相左

    文怡考虑再三,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不行,这件事……不好劝得,云妮虽老实,却不是傻蛋,只不过是心性单纯些,无论我们有什么样的理由,也难劝动她将朱嘉逸独个儿诓出王府来。她又怕她母亲,一个不好,打草惊蛇,还要连累了云妮。再说,她如今在康王府中也深受排挤,朱嘉逸待她也不比往日亲近了,这种事恐怕不是她能办得成的。”

    “这倒未必。”柳东行竭力劝说妻子,“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康城每年都有元宵花灯会的,十分热闹,想来朱嘉逸一个孩子,自是爱玩爱闹的,可康王府的人又怎会在这时候放他出来游玩?若是让云妮悄悄鼓动他,避了人出来看灯,我们自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送走。那秦寡妇住在王府后街,也不是没有出门的时候,依样办理就是了。云妮起初或许会恼你骗她,但只要事情平定下来,她自会对你终生感激。”

    文怡看着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你怎知道元宵花灯会是个好机会?康王府是看着郑王府的意思行事的,只怕还要等京城的消息呢,动手早了,不一定能动摇康王府的布局。那么我们就算把朱嘉逸弄走了,也未必管用。你我心知肚明,康王府如今主事的是王永泰,而非朱嘉逸,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就算被你们送走了,他们只需瞒住消息,照样能打着康王府的旗号行事。更何况,康王府盘踞康城多年,城里城外被他们把持得颇为严密,你真有法子瞒过他们的耳目,把云妮他们送出城么?”

    柳东行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你也太小看通政司了。康王府是这里的地头蛇不假,但他们先是失了主公,又被充公了产业,接着还丢了王爵,对康城的掌控力早就大不如前了,如今能在此地作威作福,不过是凭着旧年埋下的暗桩,吃老底罢了。更何况,军权还在我手上呢。康王府的人能打通知府衙门的路子,却无法在驻军所里插进人手,实在没法将人送走,我就让他们把人送到我那儿去,难道别人还敢上驻军所搜不成?”

    文怡摇摇头:“我明白,只是……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她抬眼看向柳东行:“无论是通政司,还是康南驻军所,都是朝廷的人。我们借他们之力,把云妮母女还有朱嘉逸从康王府弄出来不难,但要让他们逃过朝廷的搜捕,隐姓埋名安然度日,怕是不可能吧?我原本只想着将云妮拉出这个泥潭就算了,毕竟她一个小丫头,不曾参与谋逆,又有通风报信的功劳,以太子殿下的仁慈,饶她一命也不出奇,就算她逃了,也没什么要紧。可是朱嘉逸是康王府逆党所敬奉的伪主,秦寡妇则明知康王府旧人谋逆也参与进去,他俩是万万逃不过去的。任你有天大的功劳,只要放了他们,就等于是包庇逆党,那岂不是自断前程?”

    柳东行眼中惊诧一闪而过,面上却笑道:“事情何至于此?朱嘉逸不过就是个幌子,没了康王府那群逆党的拥护,连正经的世子朱景深都成了没牙的老虎,更何况是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看在他年纪小,也是宗室血脉的份上,太子殿下才不会与他一般见识;至于秦寡妇,不过是一介愚妇罢了,要说她参与的谋逆,却是笑话。她参与了什么?恐怕连王永泰等人在图谋什么,也只是一知半解吧?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是朝廷拿住了,也没多大用处,顶多关上三两月,就放出来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了。咱们也不必多插手,由得他们吃点苦头,等他们出来了,再给他们些银钱,置几亩薄田,安排去个清静的庄子度日,就算对得起云妮了。”

    文怡咬了咬唇,看着柳东行,闷了一会儿才道:“你这话我倒听得糊涂了,我虽不懂这些朝廷大事,却也知道,朱嘉逸既然被康王府拿来做了幌子,不论是否做了什么,都已是罪人了。而那秦寡妇送子南下,本身就是康王府谋逆之举的起始。太子殿下仁善,或许不会将康王府旧仆全数处死,但这两人既然事涉其中,至少也会被押入京中长年幽闭,只要圣旨不曾明言将他们处死,就已经是圣上仁慈了。也许不知何年何月,他们就会得了重病,无声无息地死去,若说圣上与太子只是将他们关几个月就会放了,还由得他们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是不信的。圣上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太子又英明果决,焉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难道就不会有心人制住了这两人,中伤朝廷与圣上英名么?”

    柳东行淡淡地笑了笑:“只要三王动乱平息,谁还敢做这种事?大不了在京城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就是,有通政司的人看着,他们能做什么呢?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无论是圣上还是太子殿下,都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他看向文怡:“娘子,这就足够了。我们都知道朱嘉逸和秦寡妇犯的是什么事,你也不过是因为怜惜云妮,方才尽力助她。但若他们不知好歹,自寻死路,你也没必要太过挂怀。”

    “所以我才这么说。”文怡低着头,心里闷闷的,“我本来就只想救出云妮而已,无论是秦寡妇还是朱嘉逸,都与我无干。你既然被太子派了这个差事,总不能白来一趟,为了你能立功,我糊弄了云妮,让她泄露了康王府里的消息,也是盼着她能被记上一功,将来康王府事败,不会连累她身死。可若你要她把母亲与弟弟都接出来,就等于让她亲身参与了朝廷的行动,这固然能破坏康王府的图谋,可却无法确保朝廷会饶过她母亲与弟弟的性命。到了那一日,云妮该怎么办?她本是一心报答我,却害了亲生母亲与视为亲弟之人。而我原有心保全她的性命,却反而陷她于不义……相公,其实你不必对我许这样的诺言,我心里清楚,若是事后朝廷当真不能饶过他们,你必然不会包庇的。”

    柳东行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一笑:“娘子猜中了,若朝廷愿意网开一面,我自然乐意顺水推舟,可若朝廷要严办,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了他们三人便葬送了自己呢?”他握住文怡的手,双眼直直看着她:“娘子也是一样,这秦云妮与你有何交情?不过是数年前相处过几日罢了,你喜欢她的性子,怜惜她的遭遇,想要拉她一把,但没必要费尽心神啊。世上有那么多人,性情单纯的何其多,受苦受难的又何其多?你何必为了一个秦云妮便耗尽心思呢?”

    文怡抽回手,闷闷地道:“我虽有心助云妮一把,却也没打算舍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我才说,只要救她一人就好。让她离了康王府那地儿,将来事发也不会被卷进去,若她到时候执意要与母亲同甘共苦,我顶多是劝几句,不会死命拦她的。可是……”她瞥了柳东行一眼,“你为何不老实跟我说呢?对我说这么多好话,只为了让我帮你哄住云妮,劝她将朱嘉逸带出王府。你若照实跟我说,你们只是要把人弄出来,破坏康王府的图谋,难道我还会为了外人恼了你?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夫妻在商量事儿,你哄我做什么?难不成我是个不识大体的,或是个愚笨不通的,非要你拿谎言哄了骗了,才会替你办事?”

    柳东行心知自己造次了,忙赔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见你对那秦云妮如此关怀,担心你会为了她的想法,不愿意帮我开口。”

    文怡抿着嘴不说话。她确实是不大愿意的,但事关柳东行的身家前程,她多少还是会偏着自己的丈夫。在她看来,只要能保住云妮的性命,其他人都不要紧,云妮要恼就恼去。她顶多难过些时日,过后也就抛开了。可是她却不愿意听到丈夫对自己说谎。他当自己是什么人呢?

    柳东行见妻子不开口,心里也有些愧疚,忙笑道:“既然你不乐意,那就算了。咱们另想法子吧。如今已经从云妮那里知道了不少康王府里头的消息,她说的那几家被赶出来的旧仆,我们也找到人了,其中还真有不少人是可用的。形势比咱们刚来时好多了,即便不在朱嘉逸身上下功夫,也未必没法子对付康王府那群逆党。”

    文怡板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我不愿意出面哄骗云妮。我们总是要去康南的,你叫通政司的人派一两个信得过的婆子媳妇来,我不在时,就让她们装成是我身边侍候的人的模样,跟云妮结交。若她们能说服云妮,我自不会拦着。”

    柳东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这样也好,让通政司的人自己想办法去,我们就专心于康南军务吧。”

    文怡扭头进了里间,随手拿了本书,似乎在翻看,其实是在呆坐着生闷气。柳东行在外间探头探脑,想起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也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六十九章 娇客驾到

    文怡与东行夫妻俩的关系在这次小小的争吵过后,似乎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变化。

    他们对待彼此也算不上冷淡,柳东行甚至有些刻意讨好、伏低做小的意味了,但文怡则是亲切体贴之余,却让人有一种淡淡的感觉。她依然将丈夫服侍得无微不至,起居饮食样样周到,说话的态度也没什么不好,但就是不愿意与他商量正事,说话时只围着家里的琐事打转。东行几次要跟她说起自己跟通政司合作的事,又或是康南的军务,她都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应答,一开口,便是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若是东行硬要她说些什么,她便不咸不淡地道:“妾身不过是妇道人家,这些外头的大事,妾身听不懂,也想不出好主意,相公看着办就好。”

    柳东行心知她心中仍有恼意,因此无奈之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跟平阳通政司的人商量过后,决定照文怡先前所说的,在平阳挑一个稳重可靠的婆子,假装是文怡身边侍候的人,安排在那座宅子里,专门负责接待秦云妮。至于文怡本人,原就不是住在那里的,只说是随夫到任所去了就好。但在这婆子来了以后,还要由文怡出面引介给云妮,才好进行后面的计划。

    柳东行对于这件事心存疑虑,担心文怡气仍未消,未必乐意帮这个忙,跟文怡说起时,也有些吞吞吐吐的。文怡淡淡地听了,只说了一句:“等人来了,相公跟我打声招呼就好,我会派人去找云妮来的。”柳东行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她却已经背过脸去继续做针线了,瞧那料子的花色,多半是给卢老夫人做的。文怡低头不语,一针一线地缝着,似乎十分专心致志。柳东行张张口,还是没说什么,无精打采地转身离开了。

    他一出门,文怡便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衣裳,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夫妻一体,她既然嫁给了他,夫妻俩自当齐心合力面对一切难关。她没打算过问他在外头的所有事,只盼着他遇到难处时,或是不如意之事,想要找个人倾诉时,不要忘了她这个妻子。对于家里的事,也能有商有量。若有什么事是要守秘的,不能告诉她,那也不要紧。她知道他曾经给通政司办过差事,如今还担着秘密重责,也知道朝廷与通政司的正事不是随意能对她这等妇道人家透露的,只要他说一句不能问,她绝不会多问半个字。可是,他也不能对她撒谎,尤其是在要她去做什么事的时候。

    被信任尊重的丈夫哄骗利用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当初离开恒安的时候,她以为凭着在老家那一番作为,柳东行已经将她视为贤内助了,遇到难处也愿意与她商量,结果在长渚,他明明已经决定了要转向青州探望姑母一家,却一直

    瞒着不肯对她提起。她说破了他的心事后,他才将计划和盘托出,后来也与她配合默契。她只当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而到了康城后,也自问一向积极助他打探康王府的消息。为什么,他还要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呢?便是照实说了又如何?哪怕她连云妮也救不得,难道她还能与他反目?她还分得清亲疏远近

    心里添了这根刺,文怡每每听到他要跟她商量相关的事时,便提不起劲头来,总是草草混过去了。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妻子的本分,对丈夫的态度也仍旧温柔体贴,却没发现身边侍候的丫头婆子们都察觉到了几分异状,做事小心起来。

    丫环里头就数冬葵的资历最深,她原有心要劝一劝文怡的,只是她之前曾犯过一回错,深悔当日自作主张坏了主人大事,这一回又不知内情,便犹豫着不敢讲;荷香近来十分用心地向她讨教成为主人心腹的决窍,见她不说,只当是做丫头的不该干涉主人家的私事,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润心本是柳家的丫头,遇到这种事,自然是偏向男主人的,私下问了柳东行,柳东行叫她别管,她也就不会多事了。如此一来,家里既无一人能替这对夫妻说合的,两人便一时僵在了那里。

    柳东行背地里长吁短叹,后悔自己犯了老毛病,说话总是有所保留。他恐怕只有在罗明敏这位挚友面前,才是真正坦诚的,那是他们多年相交又曾同生共死结下的情谊。饶是如此,他也曾经有过瞒骗对方的行为,又更何况是对文怡这位新婚妻子?

    他其实不是有心要哄骗她,只是有些机密之事,不好对她坦然相告。至于秦云妮,他原本就不认识,只是看在妻子的份上,愿意对云妮网开一面罢了,但只要是对平息康王府逆乱有用处的,他绝不会吝惜利用一把。以他对通政司办事风格的了解,这件事过后,只要秦云妮没被康王府的人宰了,就一定能平平安安脱罪,但那秦寡妇与朱嘉逸就难说了,要看朝廷上能做主的几位贵人心情如何,是死是生,也不过在他们的一念之间。然而文怡怜惜秦云妮,若将这些话照实相告,就怕她心里不好受。

    他真不是在利用她,但也心知说谎是不好的。他深深怀念着之前与自己配合默契、心意相通的妻子,每每听到她只跟自己商量些琐碎小事,心里就难受。

    他开始考虑另一个对付康王府与朱嘉逸的办法。

    与此同时,文怡却在收拾行李。柳东行的职务是在康南驻军所而非康城,若不是为了她和康王府的事,也不会在职务交接结束后,便赶回康城来了。军务不是几天功夫就能料理妥当的。文怡曾听东行提过他刚到北疆时遇到的种种难处,以及军中老兵对他这个新人武将的刁

    难,开始担心他一个新上任的主将难以压制驻军所内的将士,心里虽仍旧恼怒,但还是开口劝他,及早返回驻军所去。

    柳东行听了她的劝告,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窃喜,笑道:“不妨事,我来之前,心里就已经有数了。康南驻军所的前任驻将调走多时,暂代职务的副将程锦夏是上官将军的旧属,还与傅游击有些交情,我与他攀谈过后,便知他心性稳重,不是那等爱争权夺利之人,想必朝廷当初派人前来时,便是特地选的不容易被权势利益诱惑的性子。我是来做事的,同样无心争权夺势,与他可说是一见如故。他事先得过朝廷下达的密令,知道我上任后的要务是对付康王府,便主动提出由他节制士兵,我专心处理康王府之事,他绝不会拖我的后腿。”

    文怡心中不以为然。太子将柳东行安排在康南,不是为了让他只处理一个康王府的,等康王府诸逆伏首,他还要在这里驻守至少三年,甚至有可能一直守下去。若是不能收服军心,只一味依靠副将节制下属,一旦遇到需要调兵遣将的情形,他还要通过副将去支使士兵,岂不麻烦?

    她刚要开口,却又顿住了,心道:“他既然对我撒谎,分明就是不信任我,也许还觉得我不懂政事,没必要让我知道得太明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事?”接着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简单的事,她马上就能想到,以他的聪明,怎会想不到?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分明是要诱使她开口,她才不上这个当

    柳东行见她闭口不语,面上不由得讪讪的,有些失望。

    他何尝不知道做主将的要先将军心收服,日后才好办事?尤其是他这种年轻便得高位、还忽然从朝廷调过来的人。程锦夏在康南日久,威望不可轻易动摇,坐视不管,自己这个主将便要被架空了。而要将这位比自己年长又有战功的副将收服,不是靠水磨功夫,便是靠雷霆手段。若是前一种,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三王之乱已近在眼前;而用后一种,万一效果还未出来,康王府的人便起事了,他想要让驻军所的将士听自己号令,只怕他们未必真心信服,甚至还有可能因为他的手段而对他心怀怨忿,若到时候坏了大事,他岂非得不偿失?

    因此他决定按兵不动,依靠在北疆战场上新得的军功,以及正统武进士的出身,只要程锦夏不跟他对着干,他要指挥驻军所的兵马,还没什么问题。等他把康王府的事解决了,又添一大功劳,他在这些将士之中也有了一定的威望,到时候再寻机让程锦夏高升离开,康南驻军所便真正落入他手中了。这个法子既稳妥又不伤和气,乃是如今这等时局之下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他早已有了腹案,长

    时间留在康城,一来是为了着手对付康王府,二来也是为了安程锦夏的心。只要这件事办好了,程锦夏身为康南驻军所的副将,也有一份功劳,因此必会积极配合的。柳东行故意不把心里的打算坦白告诉文怡,是盼着她为自己着急,能开口劝一劝自己。

    没想到她还是不肯开口。莫非在她心里,那点谎言就真的那么不可饶恕么?哪怕明知道他会吃亏,她也不愿意提醒一声?

    柳东行心中郁闷,也沉默下来。不久,康南驻军所那边来了信,要他回去处理一些公务,他本想要叫文怡一起回去的,但见她那副淡淡的样子,又不想开口了。她之前说要随他去康南驻军所,是因为不想参与哄骗云妮之事,不然她也没必要离开这新置办的舒适住所,去住驻军所那简陋的屋子受苦。如今他已经另想到办法了,她没必要再避着云妮,那倒不如留在康城好了,也能过得舒服些。

    于是他便随意道:“我回驻军所去处理几件小事,过两天就回来,你就留在这儿吧。云妮的事别担心,通政司还没送人来呢,你只管在这里安心预备过年。”

    他随便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便带着几名亲兵离开了。文怡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感到十分委屈,索性一把摔了手里的针线活。那是她特意给他做的一双冬靴,特地在里头加了羊皮的。

    别的丫头都不敢问什么,只有冬葵小心地靠上前来,轻声问:“大*奶,大爷走了,那……您之前收拾好的行李……”

    文怡闷声道:“扔回箱子里去吧,横竖他用不着我陪”她本来是打算陪他一道去康南的,天寒地冻,他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没想到他居然会对她说那样的话,莫非是恼了她,不愿意叫她相伴么?

    冬葵讷讷地退下了,独留文怡一个人在那生闷气,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前门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文怡心里正恼怒,听到声音便眉头一皱,高声问:“是谁在吵闹?”守在门边的冬葵忙探头去看,一旁的荷香跑出了院子,转眼又跑了回来,笑道:“大*奶,是六小姐来了”

    六小姐?

    文怡先是愣了一愣,接着大惊,忙将先前的一肚子怨气都收了起来,起身走了出去,果然看到文慧站在前院,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身上的厚斗篷,身边有个脸生的丫头正高声命柳家家人帮着卸行李。

    文怡张望了一圈,也没瞧见第二个顾家人,忙迎上去笑问:“六姐姐怎么来了?也不事先叫人送个信过来,倒吓了我一跳。大伯母怎么不见?”

    文慧冲她笑笑:“吓着你了?不好意思,我来得急,也就没叫人送信来。我娘还在顾庄呢。年关将近了,族

    里要办祭祀,二房打算告诉祖宗们,他家也出了个官,好在族人面前露露脸。那些祭礼上的琐事,素来只有我们长房清楚,二婶最近病了,我娘便走不开。我就一个人来了。”她四周扫视一圈:“听六叔祖母说过了,这就是妹妹在康城新置办的宅子?听说开春以后,六叔祖母就要过来小住了,九房那两个小崽子也要跟来读书?这里地段不错呀,离市集不远,闹中取静,屋子也不俗气,就是花木少些,瞧着萧条了。”

    文怡笑笑:“这季节里能有什么好花木?等到开春再移植些也就是了。姐姐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也累了吧?快进屋看茶。”又命冬葵带人收拾客房,便陪着文慧进了上房。

    两人坐定看茶,文怡仔细瞧了瞧文慧的气色,觉得不错,便笑问:“姐姐近来过得可好?回到故乡,想必比京里暖和些吧?今儿怎么忽然过来了?大伯母既不得空,随便请哪位伯母婶娘或是兄弟陪一陪也是一样的,您一个人过来……不大方便吧?”

    文慧嘲讽地笑了笑:“如今谁还有闲心搭理我不成?便是有人要陪我,我也不乐意”

    文怡听得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七十章 顾家新闻

    文慧一脸的满不在乎:“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老一套么?我的名声在老家早就坏了,哪怕京城的事没传回来,族里的人也不待见我。一个个活像我身上有肮脏东西似的,私底下没少调唆四婶把我送清莲庵里去,我娘当众发了脾气,方才一个个消停了。”

    文怡眉头皱得更紧了:“族里闲话多是难免的,你没事别出门招惹他们就是了。你们长房虽然不再是族长了,但积威犹存,只要大伯父没有送信回来跟族人说他恼了你这个闺女,谁家敢上门来寻你的晦气?”

    文慧笑了一声:“我们老爷哪有这个魄力?那岂不等于直接告诉族人他教女不严么?全族上下那么多房人,谁家女儿象我这般大胆?不过风声多少会传点出去,二老爷一家已经回来了,他们家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岂会容我逍遥?自然是巴不得多**口风,好给自家弄个垫底了。”

    文怡听得生气:“你的名声能有多坏?跟二伯父如何能比?你仍旧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女儿,只不过是亲事没成,脾气又坏点罢了,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罪名。我倒觉得你不肯攀龙附凤堕了祖宗清名,才是有节气的行为呢。但二伯父可是直接下了大牢若不是他自个儿犯了事,朝廷又怎会下旨革他的功名?拿你做的哪门子垫底?大伯祖母与大伯父会恼你,也是他害的,你就该将实话说出来,叫族里人都听听他做的好事才对”

    文慧懒懒地道:“犯不上,他虽是长辈,但说话行事都叫人看不起。我与他争吵,倒脏了我自己的嘴”她轻轻掸着袖子上的灰尘,衣裳是新做的,浅浅的紫,绣着别致的兰草,很是清雅不俗。

    文怡瞥了她几眼,微微笑道:“你这话,我是不信的。这样大的哑巴亏,你真的甘心吃下?若只有你一人倒罢了,我就不信,大伯母会容得别人这般糟蹋你。”

    文慧瞟了她一眼,也微微一笑:“娘都快气死了,被我劝了半日,才压住了火。不过她不跟二老爷一家吵闹,可不代表她愿意息事宁人。她先回来的,管家的大权自然是她掌着,二太太回来了要接过去,她便说没有长媳闲着,却叫小儿子媳妇劳累的道理,让二太太给她打下手,只分了些琐碎又得罪人的差事去。二太太又没法争,老太太还在京城呢,如今长房就数我娘最大,她但凡想要使点心计,她先不孝敬婆婆后又排挤妯娌的小道消息就传出去了。我娘最会哭,到二房去哭上半日,人家族长夫人便要过来教训人了。二太太还能做什么?”

    文怡听得好笑:“这么说,大伯母终于也硬气起来了?”

    文慧的神情放柔了:“我娘说,都抛夫弃子了,若还不硬气起来,由得人欺负到头上,那就白回来了。横竖老太太和老爷都不在家,只要她一日还是当家主母,便要做这个家一日的主,万没有叫个被革了功名又德行有亏的小叔子和不孝婆婆、对继女不慈的小婶子给踩到头上的道理。如今她的儿女都有了前程,我的命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她破罐子破摔。二老爷夫妻俩若要跟她斗,她就奉陪到底,只要他们不担心自家儿女的名声受了连累,结不到好亲就行。”她抿嘴笑了笑:“我娘其实是怕我在家里受委屈呢。有她管着家,至少没人敢克扣我的吃穿用度。我想要什么,她都能给我办到;想做什么,她也能纵着我。”

    文怡叹了口气:“大伯母这份慈母之心,着实难得了。六姐姐,你可要珍惜才是。”

    文慧低头轻啜一口茶水,缓缓道:“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如今我除了娘,还有哥哥嫂子,再添一个弟弟,或许还有一个你,也就没别的亲人了。娘的好意,我只管安心受了,也会好好报答她。但最让我高兴的,是娘终于开窍了,遇到难事,不再只懂得哭了,也会多为自己着想。我敢说,哪怕眼下老太太与老爷立时从京城回来呢,我娘也不会再任由他们揉捏”

    说到这里,她眉梢一挑,凑近了文怡小声道:“你可知道我娘回来后都做了什么?她从没入府当差的家生子里挑了新的丫头婆子媳妇小厮,仔细调教了,就叫他们悄悄儿在顾庄里散播二老爷一家在京城里做的事,连五姐姐都没放过。别看我的名声坏了,他们一家的名声也没强到哪里去。二老爷和二太太回来时,族里早就知道了他们闹的笑话,都不齿得很呢。二太太要继续管家,我娘上二房闹了一场,庄上的小道消息便传得更厉害了,还有人拿段丫头的事来说嘴,二太太气得告病,不肯出门见人。至于二老爷,被我娘驳了面子,又叫二房含沙射影地说教了一番,便终日在家饮酒解决。我娘特地叫人将家里的好酒搬出来任他挑着喝,说是喝死了完事,还能落个清静。”

    文怡捂嘴止住笑意,但眼里却掩不住惊诧:“真没想到,大伯母居然也会使这样的手段。”只是想到文娟,又觉得她无辜可怜,“其实十妹妹为人并不坏,若受了父母连累,连亲都不说成,就可惜了。”

    文慧漫不经心地道:“连累不了。十丫头在京城时就定亲了,二太太临动身前好容易才说服老太太与二老爷点的头,就是你给说的那个连家,在军中当差的。十丫头没回来,陪着老太太留在京里,只等明年五月完婚。二老爷不肯在京城继续丢脸,硬是拉着二太太回来了,说好了等十丫头出嫁时是不会上京去送嫁的。”

    文怡这下真是又惊又喜:“连家的亲事果然成了?我只当大伯祖母与二伯父是断不能应的,没想到他们还肯改主意”

    文慧冷笑:“连家门第是差了些,但好歹祖上也出过官,十妹夫又是个有品级的武官,总比叫十丫头回老家继续耽搁强。说白了,二老爷原本就只是个光头进士罢了,哪儿来的底气攀龙附凤?五姐姐能攀上尚书府就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到底经不起那样大的福气,只享用了几个月,如今还不是灰溜溜回老家做平民百姓去了?十丫头一个庶女,难道还能攀上什么高官显宦不成?难得连家不嫌弃十丫头家里被革了功名,若还要挑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日后撑死了说个举人秀才,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二老爷这个岳父呢”

    文怡假装没听到她对文娴的嘲讽,只是为文娟庆幸:“我家相公说了,小连将军是个实诚人,十妹妹嫁了他,必会有安稳日子过。二伯父二伯母不能送嫁,确实有些可惜,但有大伯祖母与大伯父做主,陪嫁断不会寒酸的,反倒避免了让人说闲话,连累十妹妹没脸。回头我得写一封信回京城,再备一份厚礼去,好给十妹妹添妆。既是明年五月完婚,我怕是没法送十妹妹出阁了。”

    文慧瞥她一眼:“你素来是个厚道人。”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张望四周一眼,问她:“九妹夫不在家?”

    文怡顿了顿,露出一个状若无事的笑:“他才去了康南驻军所任上,要过两天才回来。正好姐姐来了,这两日就与我作伴吧。”

    文慧撇撇嘴:“我可不是只来住两天便算了的,少说也要住到正月后。我娘听六叔祖母说你们夫妻今年公务忙,不能回平阳去。我就想着,你们要忙公务,想必是要留在康南的,那在康城新置办的宅子必然会空下来,我过来也就用不着另寻房子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怎么?九妹夫去了任上,你就没跟去?”

    文怡一窒,犹豫了片刻才避重就轻地答说:“快过年了,驻军所也是衙门,士兵们都要过节的。那里的屋子不如这里好,我们打算在康城过年呢,若驻军所有事,从这里赶去也方便。姐姐居然是打算来过年的,这是为什么?你比不得我,还是顾家的女儿呢,从前可从来没有过住在老家的族人不在顾庄过年的例子。”

    文慧抬手抿了抿头发:“我们长房不是族长了,过年祭祀,有二老爷抱着儿子出面就成。我娘和我又进不了祠堂参加大祀,留在庄里做什么?一过年,就有无数的亲友过来走亲戚,三姑六婆的,说不完的糟心事,倒不如躲出来清静。至于家里的大权,我娘能抢一次,就能抢第二次,二太太如今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不是她的对手。”

    文怡挑高了眉头:“就为了这个?我不信,你们家官做得大,在族里素来超脱,你不乐意,人家还能逼你去见亲戚?我记得你从前回来过年,对那些亲戚家的女眷,向来是爱理不理的,人家都捧着你,只说你气度不凡,好体面模样,却是一句闲话都不敢说出口。如今你虽处境难些,但满平阳也挑不出几个官做得比大伯父高的,大伯母身上又还有诰命,我就不信,人家真敢当面揭你的短。”

    文慧白了她一眼:“谁说这个了?我是怕人当面揭短的?我烦的是来做媒的我娘早就收到风声了,其他几房的婶娘也都明里暗里的探我娘的口风,说哪家儿子有出息,哪家儿子长得一表人材什么的,我娘被她们哄得高兴,都有些动心了,我再不把她诓出来,天知道这个年过完,我会不会被许了出去?”

    文怡睁大了眼:“这有什么不好?若真有好亲事,也是你的造化。六姐姐,你该不会还在挑剔人家的门第根基吧?”

    文慧忍不住伸出手指大力戳了她的脑门一记:“你个糊涂虫我如今是什么名声?能上门提亲的,又会是什么好亲事?等我娘来了,你细问问去,不是花名远播的纨绔,便是品行有亏的恶少,都是冲着我那传说中的美貌来的。其中甚至还有商家和娶填房的族里那些婶娘,都认定了我名节有损,配不上身家清白人才出众的好男儿,又怎会为我留意好人家?我都快被她们气死了,宁可真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嫁给那些人。你当是好事呢?”

    文怡恍然,但却不大乐意听她说某句话:“我又不知道她们找的是那样的人,误会了也不出奇。你和大伯母从前不就是挑剔门第根基,才把亲事给耽误了么?你也别成天把剪了头发做姑子的话挂在嘴上,你若能耐得住那样的清静日子,又怎会是今日这个模样?少寒碜人家出家人了”

    说罢她瞥了一眼文慧身上那精致淡雅的新衣裙,那厚实绵软的厚斗篷,还有头上清雅之余不失贵气的碧玉簪,以及腕上犹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檀香木佛珠手串,轻哼一声,瞥开了头,起身走到门口吆喝:“六小姐的屋子可收拾好了?她带来的丫头在哪儿?赶紧侍候主人去歇着吧”莲心在客房那边赶过来回话说已经收拾好了,文慧带来的两个丫头也赶紧在屋前阶下站定。

    文慧在文怡身后扑哧一声笑了:“哟,九妹妹如今做了当家主母,脾气见涨啊,我略说一句,你就给我脸色瞧了。”

    文怡回头瞥了她一眼:“谁给你脸色瞧了?我是不乐意你总拿做姑子说事行了,赶了这一天的路,你就不累?回去歇一歇,梳洗梳洗吧。如今家里只有我,你也用不着忌讳什么,歇好了,换了衣裳就过来与我一道吃晚饭。我叫人做你爱吃的菜。”

    “那就多谢妹妹了。”文慧起身伸了个懒腰,“还真有些累了呢,江上风大,又冷,吹得我脑仁儿疼。妹妹叫人熬点浓浓的姜汤来吧,给我带来的人每人灌一碗,省得生病了没法当差。晚饭多做点素菜,我如今嫌肉腻得慌,倒爱吃新鲜的蔬菜萝卜。”

    文怡气得笑了:“才觉你懂得体恤下人了,下一句话就露了原形。这季节哪里找许多新鲜瓜菜去?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做一顿出家人吃的饭”。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有心之人

    文慧就这样在康城住了下来。

    文怡起初还担心,她虽然曾经因为在家中失宠而有过清苦日子的经验,但在回到老家顾庄以后,有一位当家作主的母亲宠溺,恐怕又会过回从前那种富贵奢侈的生活,只怕自家的招待无法令其满意。不过相处了几日之后,文怡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虑了。文慧的性情虽没多大改变,但也不至于如此不知好歹。

    倒不是说文慧真的过起了朴实清苦的日子,她只是不象从前那样喜欢光鲜富丽的生活了,但吃穿用度仍旧十分讲究。

    她从家里带来了不少仆人,其中不乏细心周到又技艺出众之人,而到了康城这样的大港,自然是要采买各色用品的。文慧如今抛开了一切色彩鲜艳的料子或是精致夺目的首饰,只看那些色彩浅淡、花纹雅致却又质地上佳的衣料,做成款式简单的衣裙,但针线工夫绝对好;她如今能看得上眼的首饰,多是银制或是用檀木雕成,镶着玉石、珍珠等物,显得格外素雅;她平日吃的食物也多以素菜为主,虽说不上全素,但也没多少荤腥,蒋氏精挑细选的厨娘有着高超的厨艺,文怡曾尝过那些素菜,实在是难得的美味;文慧住的房间也不象从前那般装饰华丽了,因是文怡叫人收拾的,屋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大房的丫头也就添上一座佛龛和一个蒲团而已,没做什么调整,文慧住了几日都适应良好,但文怡留意到,她带来的那座佛龛是檀香木雕的古物,蒲团也用上等绒布做了罩子,即使在大冬天里跪上去,也不会觉得不适,而且在佛前燃点的香,俨然是平阳城里最大的佛寺特制的檀香,传说中价值与同样重量的金子相等。

    文怡心里忍不住叹气,再看一眼文慧平日吃的茶,还有吃茶用的杯子,吃饭用的碗箸,便连这口气都不愿叹了。文慧有一位如此慷慨又宠溺女儿的母亲支持,哪怕是她真的出了家,过的日子也比清莲庵里的同族们强多了,更别说是前世流落在外的文怡。文慧如今最大的长进,大概就是比从前少了许多浮躁吧?

    横竖文慧是带足了银两来的,即便日子过得讲究些,也没给主人添什么麻烦,文怡乐得坐视不理。这几日,文慧除了在家抄经念佛,便是出门去各大佛寺庵堂礼佛游玩,偶尔也上街去逛一圈,确实省事。文怡除了每天陪她说说话,吃顿饭,便是专心料理起家务。这宅子毕竟是新置办的,主院虽然已经可以住了,但离舒适还有些距离,而跨院那边,为两位堂兄弟准备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呢,须得赶在过年前办妥。

    不过文慧既然给她带来了娘家的消息,文怡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她写了几封信,又备下几份礼物,打算派人送回顾庄去,其中就有给长房的二伯母段氏的药材与补品。顾二老爷的为人虽卑鄙,段氏也曾与六房有过不睦,但两房并未翻脸。这长房的妯娌内斗,六房的人没必要牵扯进去,看在族人情份上,知道段氏病了,总要慰问一声。

    而且在文怡看来,不管段氏在文慧的婚事上做了什么,她对继女文娴与庶女文娟,也算是公道尽心了。段氏但凡有半点私心,在顾二老爷被革了功名后,大可不必极力促成文娟与连家的亲事。那时兵荒马乱的,夫妻俩又急着要回乡,便是回平阳后再给文娟说亲,也没人说她不对,但她还是坚持将文娟许给了连峰。这门婚事有利于文娟的前程,但对段氏本身却没得多大好处。难得她能这样为庶女着想,文怡便忍不住佩服她。

    不过她与蒋氏、文慧之间的矛盾却难以化解,不仅仅是顾二老爷差点毁了文慧的终身,恐怕从文慧当初被家人送往清莲庵清修开始,长房的两家人之间就已经出现了隔阂。而后来顾二老爷仕途受阻,顾大老爷明哲保身不愿出手相助,纵容弟弟结交京官,闯下大祸,这其间谁是谁非更是说不清楚了。

    段氏自有可恨之处,不过她倒也不算是个坏人。

    文怡叫人将药材补品装进匣子里,仔细包裹好了,正打算叫人传舒平,却看到文慧从门外走进来。她笑着打招呼:“今儿不打算出门么?难得太阳露了脸,比平日要暖和些,风也小了。”

    “不出去了,这几日把该逛的都逛过了,不如待在家里清静两日。”文慧看向她身边小几上的两只匣子,“这是什么?你要走礼?柳家在康城还有什么故交亲朋么?”

    文怡倒也没打算瞒她:“不是,这是要送回顾庄去的,你前些天不是说二伯母病了么?我叫人采买了几样药材,正要命人送过去。”

    文慧撇撇嘴:“又是礼数?她那样的黑心肝卑鄙小人,哪里配吃你送的药材?”

    文怡也不驳她:“先前送的年礼已经有了长房那份,但我那时不知道二伯父二伯母已经回来了,便没准备他们的,未免失礼,如今自然该补上。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你瞧瞧可还合适?”说着便将礼单递了过去。

    文慧没接,只是歪头扫了一眼,笑了:“没想到你这丫头也是个促狭鬼,药材都是清心平肝又能补身子的,倒也罢了,正好给二婶静静心。可你居然给二叔送酒?莫不是嫌他喝得不够多?”

    文怡平静地道:“这酒与酒如何一样?我这酒是南海特产的药酒,对身体最好不过了,不论男女老少喝了都极有好处的。”

    文慧瞥她一眼:“少糊弄人了,若你真有此心,怎不送你家庄子上出产的果酒?我娘好不容易从你祖母那里弄了几坛来,天天哄我喝,说是能养人的,我喝着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晚上睡得好些罢了。”

    文怡面无表情地收起礼单:“这就是难得的好处了,况且这酒不是长年喝,也看不出好来,大伯母疼你才叫你喝的,你还要嫌三嫌四,该不会是嫌那乡下庄子酿的酒,配不上你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呢?”

    文慧心知她又恼了,怕是生气自己质疑她家果酒的好处,只得顾左右而言它:“九妹夫去了几天,怎么还不回来?”

    文怡面色微沉:“想是任所公务繁忙,忙完了自然会回来。”

    文慧横她一眼:“我近来听说了一件事,心里十分好奇。”

    文怡不为所动:“世上居然还有事能令心如止水的六姐姐好奇,我也觉得好奇了。”

    文慧抿嘴偷笑:“我的丫头在你家偶尔听到下人议论,说你夫妻俩最近吵架了,闹得有些大,九妹夫因此躲到驻军所去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文怡心下暗恼,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是哪个下人在嚼舌头?姐姐告诉我,我好让人教训他去”

    文慧低头研究袖子上的万字不断绣纹:“我可不是爱告状的,你休要扯开话题。老实跟姐姐说,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九妹夫也会欺负你了?那可不成,从前柳东宁说他哥哥是个老实人,我就当他真是个傻子了,只觉得他那个模样委屈了你。但后来听说他考了武举又立了军功,就觉得他不象个傻子,倒象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惯会骗人,一肚子的坏水,就只有对你还算有心,不论清贫富贵,都认定了你这个老婆。我还以为姐妹们里头就数你最有福气,最不可能受丈夫的气了,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若是他错了,我替你骂他去”

    文怡一时间百感交集,先是有几分感动,但旋即就有了恼意:“他怎么就一肚子坏水了?而且他……他也不是天天骗人啊从前原是柳家二叔二婶待他不慈,他是逼不得已,方才韬光养晦罢了,哪里就惯会骗人了?”

    “那你说说是为了什么?”

    文怡闭嘴了。那件事可不是随便能告诉人的。

    文慧撇了撇嘴:“好吧,我也不问详情,只问你,究竟是他错了,还是你理亏?”

    文怡收好了礼单与药材匣子,交给早已摒气侍立一旁的冬葵:“拿出去,叫舒平派人送往顾庄,最好尽快送到,不然天儿再冷,江上的浮冰又要增多了,怕是要停航。”

    葵接过东西,小心地看了文慧一眼,退了出去。

    文怡拿过杯子喝了口茶,状若随意地道:“大伯母要帮二房料理新年祭祀的事,多早晚能闲下来?若是我家的人从顾庄回来,她能一道走,彼此也有个照应,更省了找人的功夫。”

    文慧轻笑,斜眼看她:“这般支支唔唔的,倒叫我疑心了。莫非这回不是你男人理亏,却是你做错了事?若是你受了委屈,只怕早就拉着我诉苦了吧?”

    文怡手中一顿,重重地放下杯子,瞪她一眼:“谁做错了?我们夫妻不过是起了小口角,早就没事了,他正好要忙公务,才会多日不曾回来。你也不知是听了哪个下人嚼舌,便胡乱编排一番,我不好当面叫你没脸,你倒得意起来”

    文慧笑得更大声了:“哟,原来是这样么?那你这几日在屋里闷头做活是怎么回事?你男人去了康南,不过是大半日的路程,你要去看望他也罢,派人送东送西也罢,都没什么难的,可你却一味闷在家里动也不动,你当我是瞎子呢?”

    “你还在这里呢,我要怎么出门?”文怡没好气地道,“我们夫妻私下如何相处,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倒管得宽”

    她说话不客气,文慧也没恼,低头玩着袖子,淡淡地道:“九妹妹,若你们只是小口角,还是早日和好了吧,难得有个不论贫穷富贵,也不论长辈如何安排,都能对你不离不弃的男人。他是傻子也好,精明也好,至少他一心向着你。我当年若遇到这么一个人,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什么父母之命,什么闺誉名声,都是假的,难得的是那份心你有这样一个有心的夫婿,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文怡一愣,仔细打量着文慧,不由得发起呆来。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夫妻和好

    柳东行合上手中的士兵名册,闭了闭双眼,重新睁开时,他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显然是到了晚上。

    他皱了皱眉,扬声叫唤:“来人”

    一名士兵出现在门外:“将军大人有何吩咐?”

    “天黑了,掌灯。”

    兵退下去,不一会儿便送了点亮的烛台上来,“将军大人,天已经黑了,您今晚上还要在这儿办公么?可需要吩咐底下人给您送晚饭?”

    柳东行想了想:“送吧,我还有许多公文要看。”

    士兵有些犹豫:“那……衙门里的厨子今儿病了,已经告了假,小的叫营里的伙夫给您做饭吧?只是他们做的饭菜不如咱们衙门里的好。”

    柳东行愣了愣,抬眼打量那士兵一眼,发现对方面上透露出几分为难之色,立刻便明白了。对方与另一名士兵是专门负责照顾他日常起居的亲兵,如今正好轮到对方执勤,既然衙门里的厨子告了假,他还要在这里吃晚饭,就得到一里外的军营去找伙夫做饭,然后再送过来。眼下是大冬天里,天又黑了,冒着寒风骑马来往于驻军所衙门与军营之间,这趟差事可不好受,对方自然不大乐意。

    若是他到镇子街上的馆子里解决这一顿,事情便简单多了。柳东行无意引起亲兵的不满,这对他眼下的安抚计划可没什么助益,而出门右拐找个馆子吃饭,对他来说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于是他便改了口:“算了,这大冷天的,跑那么远去拿饭,送过来都冷了。我出去吃吧。”说着便站起了身,稍稍整理了一下书案上的公文。

    那士兵喜出望外:“将军大人忙于公务,实在是辛苦了。其实要看完这些公文也不必急于一时,离过年落衙还有七八天呢,将军大人慢慢看就是了,天天忙到三更半夜,小心别累坏了身体。若您有个头疼脑热的,这康南的军务又要靠谁去呢?”

    柳东行心知肚明,笑了笑:“你说得有理,既如此,今日就这样吧。赶紧收拾一下杂物,锁好门,明儿早上再接着看。”

    士兵几乎掩不住脸上的喜色,大声应了,手脚利落地收拾了文房四宝,简单地将公文分几大类归置,然后飞快地将茶碗与水盂都拿出去清洗干净,拭干,带回来放好。这时候柳东行已经披好斗篷准备离开了。那士兵小心地侍候他出去,看着他锁上门,回头跟自己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大门,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衙门门房里的瘸子见状便打趣他:“小扣子,今儿将军这么早就走啦?真便宜了你小子。”

    小扣子忍不住白他一眼:“少说风凉话换了是你,天天顶着冷风等到半夜三更,又不许喝酒,看你吃不吃得消这样的便宜你要喜欢,就尽管来占啊”

    “免了。”瘸子忙缩了脑袋,“我又不是铁打的,可受不了这个。”他歪歪头,“你说这位新来的将军大人是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呢,先前来交割时,也不见他这般勤快,怎的这趟回来,就积极起来?难道说他之前都是蒙人的,如今终于按捺不住,要对程将军他们下手了?所以才日日熬夜去翻查公文名册,好找程将军他们的把柄?”

    “我哪儿知道啊?”小扣子撇撇嘴,“不过瞧着不象,他白天里跟程将军见面时,还有说有笑的呢,还问程将军公文上的事,大概只是要熟悉公务吧?”

    瘸子不以为然:“这些将军们都是大老粗,就算读过书,也不喜欢跟公文打交道。这一位是怎么回事呢?莫非是因为先前太悠闲了,总待在康城不回,落下了许多公务,才想勤奋些补回来?可所里不是还有程将军主持么?谁催他了……”

    且不说这驻军所衙门里的小卒们如何猜度柳东行熬夜办公的举动,此时当事人正站在康南小镇唯一的一条大街上,踌躇不前。这条街上只有三家饭馆,离衙门最近的那家今日东主有喜,关门了;另两家里,那家大一些的,做的是普通士兵的生意,卖的吃食远远称不上美味;另一家小一点的,位于街尾,倒跟康城里的寻常酒楼相差不远,酒水、饭菜都过得去,只是离衙门有些远,而且价钱颇高。

    柳东行此时并没多大兴致,特地跑到两百尺外的酒楼里尝试价值不菲又味道寻常的食物,更别说那里是高阶将官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他去了,十有**会遇上那几个与程锦夏交好却又对他不大待见的军官。不过他也没打算跑去跟普通士兵们挤在一处,他们跟京南大营里的士兵不同,想法也跟驻守过北疆战场的士兵不一样,他参与其中,未必能跟他们打成一片,反而有可能使得他们心生疑虑,觉得他是在装模作样。

    柳东行长长地叹了一声,转身往驻军所衙门后方走去。那里是武官们的居所,都是一个个单独而又相连的小院子,驻守此地的军官们,但凡是带了家眷的,都被安置在那里。他也拥有一个院子,虽然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一个主人,但好歹也有热茶水与米面,也有厨房灶台,或许能叫随侍的小厮做点简单的饭食充饥。

    柳东行慢慢地走着,离他的小院越来越近,心头却生出了几分疑惑。尽管离得远,但他已经可以看到,自家小院里灯火通明,似乎还能听到人声。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厮,他又还没回去,他们难道胆敢浪费这么多蜡烛,还开门放人进去不成?想到这里,柳东行便脸色一沉,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但等他走到小院门口,惊讶便取代了阴沉,显露在他脸上:“舒平?你怎么在这儿?”

    舒平早已站在小院门口翘首等待多时了,忙笑着迎上来:“大爷可回来了大*奶方才还说呢,若您再不回来,就让小的去衙门里找去。快进门吧,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就等您回来呢”

    柳东行脚下顿了顿,笑意忍不住浮现在嘴角:“哦?大*奶来了?几时到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她。”

    “过了巳正(上午十点)才从康城出发的,到镇上时都是傍晚了。大*奶说,您公务忙,就不必告诉您了,横竖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您自会回来的。”舒平顿了一顿,“大*奶是临时起意,家里的事都没来得及安排,就忽然说要过来了。幸好顾家的六小姐带着下人到了康城,可以帮着照看一下。那边院子也让人知会过了。”

    那边院子,指的是文怡特地租下来,用于与云妮见面的宅院。如今那里已经不是空宅了,除了平阳通政司安插的人手,还有些是云妮引介的,被康王府撵出来的旧奴及其家眷。那个地方,如今可以算是平阳通政司的一处小据点,他们已经挑选了一个可靠的婆子,专门负责与云妮接触,不过为防万一,还需要文怡从旁协助。文怡忽然离开,多少会对他们有所影响。

    柳东行却早就有了别的想法,对这件事没以前那么在意了,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便吩咐舒平做别的事去了,自己则快步走向正房,来到门前,却又放慢了脚步,犹豫着不敢去推门。

    这小院不过半亩大小,又只有一进,门小墙薄,人在大门外说的话,文怡在屋里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了,见柳东行迟迟没进门,抿了抿嘴,拔下头上的簪子挑亮了烛芯,仿若无意地问:“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柳东行轻轻推开了门,看着烛光下的如花美眷,心里不由得一热,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文怡故意不去看他,“还不快进来?大冷天的,虽然比不得北边雪大,这风吹到身上也不是好玩的。”

    柳东行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文怡没听到动静,忍不住转过头来看,有些羞恼,索性起身向他走过来,故作强硬地道:“身上穿这么少,侍候的人就没劝你多穿一件衣裳?这两天风越发冷了,你还打扮得这般伶伶俐俐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说着拉他进屋,关上门,便使劲儿拽下他的斗篷,又去剥他的外衣:“我已经叫厨房烧好水了,你赶紧洗个……”话语戛然而止,脸微微一红:“你做什么呢快放开”

    柳东行紧紧搂住她,嘴角的弯度越来越大,却不肯顺从地放开妻子:“好娘子,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文怡咬咬下唇:“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不能来么?”

    “不是……”柳东行飞快地回答,有些支唔,“我……我怕你恼了我……”

    文怡推了推,没能把他推开,便没好气地说:“你若是问心无愧,为何要怕我恼?”

    柳东行松开臂膀,正色看着她道:“娘子,我真的不是有心哄骗你的,更没有利用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康王府那些居心叵测的旧仆已经不能再姑息下去了,通政司为了铲除他们,已经牺牲了太多人。我既然是奉命而来,自然要竭尽全力。秦云妮无疑是个意外之喜,她可以帮我们打听到康王府内部的消息,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用处。只要用好了这个人,兴许能让事情尽早平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也是为了少牺牲几个人,不论是我还是通政司,都会盯紧了秦云妮不放的。可你对她却是怜惜有加,若你不愿意让她为难,那我又如何忍心逼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倒不如让你相信,事情会有个圆满的结果,说不定还能好受些。”

    文怡也看着他道:“相公,我难道是个轻重不分的糊涂人?我再怜惜云妮,也知道她对朝廷、对通政司和对你有多重要,不然我也不会帮你们哄她说出那么多康王府内的信息了。我难过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对我撒谎。本来,我以为在恒安与青州的事情过后,你我夫妻已然有了默契,可以两心相通,遇事都能合力面对。因此当我发现你在哄骗我时,心里才会那么难过。”

    柳东行面露愧色:“我知道那是不对的。娘子千万要饶恕我。”

    文怡心里微微一松,露出笑意:“其实……你也不算有错。兴许是因为我x子过得太顺心了,又与你合力解决了不少难题,便觉得你我夫妻已有了默契,你不该再对我有所隐瞒,故而在你那番话后便心生不悦。事实上,你是男子,在外行事,又身肩朝廷重责,会对我一个妇道人家有所隐瞒,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我心中埋怨你哄骗于我,却忘了,你待我本就是一心一意的,即便撒了谎,也必然不是有意辱我欺我。既如此,我又为何要生气呢?”

    柳东行认真地道:“我自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怕你心里难受。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若有事不能对你坦然相告,我也会直说的。”顿了顿,“有一件事你可以放心,秦云妮……我已经问过平阳通政司的胡金全,他说凭秦云妮的功劳,事后不但不会入罪,反而还有可能获得奖赏。只是朱嘉逸与秦寡妇的处置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不过京里曾有密旨,平息三家王府的逆谋,尽可能安静些进行,别闹得太大,以免对今上与太子的名声有碍。”

    东平王是太后亲子,皇帝胞弟;郑王乃皇帝亲子,太子长兄;而康王府虽没了当家人,却又在康城一地积威多年。眼下皇帝病重,不知几时便要大行,太子便会成为新君,此时此刻,若是闹出了藩王谋逆之事,对朝廷与皇室的名声都没什么好处,更何况这里头有两家藩王是不可能处死的,闹大了反而会引起百姓非议,那倒不如一开始就尽量低调行事。既然不闹大,那自然就不会大规模处死涉案人士了,康王府的旧奴数以千计,除却首恶之外,多的是不知情也不曾参与的人,应该不会再受牵连。

    文怡想清楚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看着柳东行,眼圈微红,低头屈膝一礼:“这一回,是我任性了,还请相公别怪罪。”

    柳东行忙抱住她:“是我说错了话,用错了方法,原该我向娘子赔罪才是。”

    文怡低头宛然一笑:“咱们也别赔礼来赔礼去的了。你饿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我亲自下厨给你添两个小菜,咱们夫妻好好喝一杯吧?”。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七十三章 收服部属

    小别胜新婚。

    文怡与东行经过这一场争吵,感情倒是比先前更好了。文怡心疼东行在寒冷的天气里独居康南,无人周到地照应他的起居饮食,还为了公务连着熬了好几夜,在逗留康南小镇的这几天里,日日都费尽心思为他料理美食佳肴,熬各种滋补的汤水为他调理身体。而柳东行则含愧于心,温柔小意比往日更甚,每日一从衙门里回来,便时时刻刻都陪在妻子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文怡的前来让柳东行心结尽消,心情好了,有些事也愿意花心思去做了。而且文怡还带了许多仆人前来,其中更有他的得力助手,他不必担心无人可用。

    康南镇上驻守的武官的家眷听说主官家的女眷来了,也纷纷上门拜访。文怡凭着在京城时练就的手腕,一一应对如常。其实这些军中人家的女眷,倒比京城的官家女眷和恒安、平阳等地的仕绅人家好相处多了,说话直爽许多,也没那么多小心思。文怡细心地留意了他们各人的性情喜好,无论是说话还是送礼,都区别以对,而对柳东行提到的那位副将程锦夏将军的母亲与妻儿,更是尽可能地客气与亲切。

    托她这份细心的福,康南镇上的女人们对她这位主官之妻的态度虽然说不上热情,但也是颇为友好的。加上柳东行自上任以来,就一直是萧规曹随,说话行事也很和气,从不与人为敌,虽然有人觉得他这样没什么魄力,但至少不会让人厌恶。没多久,康南驻军所上下就开始流传起新来的主将是个和气人的说法,甚至有人觉得,柳东行比程锦夏更好相处些,御下也更为宽容,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好拿捏的软蛋了,人家可是在北疆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的青年英雄,一把火烧死蛮族几千人的厉害角色,对下属和气,只不过是他涵养好、品性佳的缘故罢了。谁敢小瞧他的,怎不上北疆杀几个蛮族看看?

    到了驻军所衙门年前落衙的那一日,柳东行已经收获了不少下属武官的爱戴,老资格的程锦夏也稍稍收敛了几分傲气,要处理公务时,记得先问过上司的意思再下达命令,在街尾那家酒楼里吃酒谈天的武官们,更是没再象先前那样,私下取笑柳东行没胆气、没手段了。

    到了这一天,柳东行总算基本掌握了康南驻军所的权力,也许他此刻的威信还达不到前任的水平,但他若是想要下令追缉围剿叛逆,是绝不会有人违抗的。

    他以庆贺新年的名义在酒楼宴请了驻军所中有品阶的武官,菜色平平,酒倒是不错,但这不是重点。等所有人都酒足饭饱的时候,他悄悄地找上了三个人,一个是程锦夏,另两个也是只稍稍次一品级的武官,将他们带到侧室里,透露了朝廷将要对康王府采取的行动,并且表示,只要漂亮地完成了朝廷的任务,康南驻军所的优秀武官完全可以再往上升一升,获得更有前途的位置。

    听了他的话,程锦夏还算镇定,只是执杯的手略颤了一颤,但另两人的眼睛却亮了,顾不得还有许多同袍在场,便拉住柳东行问:“将军大人,此话当真?不知末将等需要做什么?”

    柳东行微微一笑:“我们只要等上头的命令就好。朝廷之所以在这地方设立驻军所,原因我们心知肚明,等这回事情完了,这里说不定就要栽掉了,我等用不了多久就要调到别处去,到时候是好是歹,是鹏程万里,还是一蹶不振,就看这一回了。我想……用不着我多说,各位也能明白才是。”

    程锦夏看了他一眼:“全营有三千兵马,已经是连伙夫杂役都算在内了,如果只是守住各大路口,防止有人逃走,又或是看押囚犯,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若要攻打一个大城,又或是包围康城这样的地方,恐怕不够。”

    另两名武将之一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另一人眼神闪烁,没吭声。柳东行却仍旧笑得非常淡定:“哪里用得着这样大的阵仗?我们这里与别处不同,青州那边,郑王早就暗蓄私兵图谋不轨了,一场硬仗难免;而东平一带,因为距离京城太近,军队少不得要多担些干系,就怕惊了宫里;我们这里,康王早就死了,王府中有心作乱的奴仆也不过是一部分,城外就是大港,因为是绕着水修的城,连城墙都不算高也不算厚,每日出入城门的人多不胜数,逆党有什么本事说服全城的官民紧闭城门阻挡官兵入内呢?我们只需防着有人狗急跳墙,以及祸首暗中逃走罢了。”

    程锦夏扯了扯嘴角:“听起来似乎很简单,这么简单的事,要是其中出了差错,想必朝廷也会恼怒不已吧?”

    柳东行挑挑眉:“我们康南驻军所自有精兵良将,这么简单的事,又怎会做不好呢?”

    “有些事是防不胜防的。别的不说,涉及藩王,又是谋逆这么大的事,我们居然没收到朝廷的公文,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万一出了差错,又有谁来负责?”程锦夏仿佛不经意地加了一句,“马上就要过年了,营里的士兵都得了假,说不定就要带着家人进城去耍,若有急召,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呢。”

    他这么一说,另两名武官也开始紧张起来了,其中一人便问柳东行:“将军,此事是您主理么?我们该怎么做?虽说要过年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是不是让下边的人销假候命?”

    柳东行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如此,我知道营里的士兵们过年都喜欢在镇上消磨,也有人会去康城转转,但长住是不会的。大家就照往年的做法,只管安心过年。康王府的事,朝廷已经派了人去监察,若有异动,必会报信与我,我自会安排一切事宜。其实朝廷的意思,是不要闹得太大,免得动摇民心,而逆党人数又不多。我们只需留下一部分精兵在营中待命,随时出发平逆就是了。当然,这件事不必大张旗鼓,免得泄露了风声,打草惊蛇。”

    程锦夏立时追问:“将军可曾向其他人透露这个消息?”

    柳东行笑了笑:“康南镇上,除了我,便只有尔等三人而已。而在上头下令之前,我也希望只有我们四人知道这件事。”

    那两名武官面露喜色。若是只有四人知道这个消息,就代表将来功劳最大的只会是他们四人,他们年岁都不小了,可不打算在这地方蹉跎下去,主将给了他们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就此放过了,他们就是世上最愚蠢的人。他们立刻便用激动的目光看向柳东行:“将军放心”

    与他们不同,程锦夏的脸上不但没有喜色,反而露出几分懊恼,他发现自己好象掉进柳东行挖的坑里了,只是心里实在不甘:“将军大人这么说,岂不是表示,若是风声泄露出去,我等四人就要担起罪责了么?在过年的时候勒令精兵留守,若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怎么可能瞒得住外人?”

    柳东行满面诚挚地看着他道:“程将军,这就要靠你了。以你在军中的威望,要让营中精兵安心留守康南,想必不是难事。若此役功成,功劳最大的便是你程将军,你可别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啊”

    程锦夏立时便感受到了两位同袍射过来的灸热目光,心中无奈之极,却又不能说半个不字。

    康南驻军所在康王府被撤之后,已经成为了鸡肋,前任驻将凭借家族之力顺利调走了,但他们这些没有体面家世的小小武官,却无力摆脱此地。这回平息康王府谋逆,确实是他们最好、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若不能漂亮地完成朝廷交付的任务,他们就得窝在这地方过一辈子。繁华的康城离此地不过百里之遥,但这里却只是个再冷清不过的山间小镇,除了休假的时候,能偶尔到那个大埠里看看世间繁华,或是凭借两地相近的距离置办些小产业贴补进益,便再也得不到半点好处。他们不是镇上那些甘于过平淡安稳生活的小老百姓,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没有前途,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

    程锦夏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如果他露出一点不情愿的态度,只怕不等柳东行有所反应,这两位同袍就先跟自己翻脸了。此时此刻,他倒感激起柳东行来了。若对方不是将留守驻军所与节制精兵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恐怕他还要担心旁人会出差错,连累自己失却大好机会吧?

    柳东行看着对方的眼神变化,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这位得力的副将绑上了战车。有了这个人坐镇,他就不必担心康南的兵将会不听号令,更不必担心有人会与康王府勾结了。他眉头一松,笑道:“过两日,我便要回康城去。这回朝廷派了人来主理此事,我也只是担当辅助之职。那人与我倒有些交情,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提前派人捎给你们的。”

    “那就拜托将军了”

    “将军今日之恩,末将必将铭记终身”

    两名武将纷纷表态,程锦夏也终于改变了一向傲然的表情,低声道一句:“末将在此等候将军的命令。”

    柳东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更多到,地址

推迟更新

    忽然有事,今天的更新要到晚些时候才能放上来,很对不起,请大家原谅。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另辟途径

    文怡收拾好几件大行李,又再检查了一次准备带回康城的东西,便开始默默回忆几家武官家眷的喜好,想着等新年过后回来,需要带些什么东西给他们做礼物。

    衣裳料子是最稳妥的选择,只是颜色花样都要小心挑选;有两家的女眷年纪轻些,爱好打扮,倒是可以送些胭脂水粉香露或不怎么值钱但做工精巧的小首饰;有几家带了老太太来的,可以考虑送些最平常不过的补身药材;有孩子的人家,康城的商铺里贩卖的海外玩具或许能让他们喜出望外。

    文怡不打算准备太过贵重的礼物,免得给人造成他们夫妻想用财帛收买人心的印象,但一些小恩小惠若是用得好了,便能顺利交好这些武官的家眷,有了家人的影响,这些武官们对柳东行也会更加亲近信服吧?

    柳东行从门外走了进来:“在做什么呢?明儿就要走了,行李可都收拾好了?”

    文怡笑着抬头:“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等明早出门前收拾就行。衙门里的事都交待好了?”

    柳东行点点头:“我把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只盼着这个新年能平平安安地过去。若是康王府能让城里的百姓过一个安稳的新年,我会考虑将来对他们下手时酌量留情的。”

    文怡好笑地瞟了他一眼:“你若真的这么想,为何特地交待程将军留守驻军所,又命营中精兵随时候命?难道你不是认定了康王府有可能会趁新年起事么?”

    柳东行摇摇头:“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康王府那群人虽然是傻蛋,但郑王还算有点小聪明,他身边必然也有精明的幕僚,否则也没办法瞒着朝廷把青州、锦南两地纳入他的掌控之中了。新年时分,各地官军都放了假,若是这时候起兵叛乱,确实能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可康城却不同。那里是东江沿岸最大的港口,也是商贸重镇,周边城镇有众多身家富裕的百姓,从腊月初一开始,直到元宵过后,都会云集康城,或是置办年货,或是游玩赏灯,每日出入城门的人不知凡几,而又难以追查各人的身份来历。在这时候起兵叛乱,如今的康王府根本无力控制城中的局势。若是不能控制城门,坐视众多外地人涌入城内,又怎能担保其中不会有朝廷的人马呢?难道他们还能依靠那年久失修的王府外墙来保护自己不成?”

    他还有一件事没说出来,根据通政司的调查,康王府根本就没有一支可靠的兵力可供其使唤,想要控制住康城这个地方,不可能只靠他们收买的几个府衙官员,或是城中驻防的那点兵力,这一点,郑王不会不知道。若他想要令自己手上的兵力沿东江南岸连成一线,隔绝两岸来往,极有可能是要利用荣安驻军所的人。他之所以会在京郊码头上遇到新任荣安驻军所驻将与康王府的人见面,多半就是这个原因了。他那位旧日同袍前往荣安驻军所赴任比他还要早一个月,想必此时已经将部下收服得差不多了,只是对方可能万万想不到,东宫那位主人早已对此了然在心了吧?想必太子殿下已经有所布置,而他在康南驻军所做的种种部署,也是为了阻止荣安的官兵把手伸到康城来。

    文怡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有些可怜奉命留守营内待命的那些士兵,他们不能走,他们的家人想必也没法过个安稳的好年。于是她便笑道:“依我说,既然为了以防万一,必须让精兵留守康南,那等康王府之事平息以后,咱们总得想个法子安抚一下这些士兵和他们的家人才是。难得过个年,他们却连顿安稳的团圆饭都未必能吃上。”

    柳东行恍然顿悟,他居然疏忽了这一点。若是纯粹的军营,上锋有令,又是为了正事,底下的士兵听令集结也好,留守营内不得随意外出也好,都是理所当然的。军中法度严明,哪容得什么人心存抱怨?可是康南并不是纯粹的军营。作为驻军所,周边还有随军的家眷,就是他们的存在才组成了如今的康南小镇。这些人是不能忽略的。他身为主将,若一味以军法治下,却无视家眷对士兵们的影响,对他日后掌握驻军所的大权可没什么好处。

    他笑着拉过文怡的手:“好娘子,多亏你提醒我了,你真真是我的贤内助。若不是你,我哪能顺利收服部下的心?”

    文怡微微一笑:“你这话也说得太过了,我不过就是在小事上头提醒一两句,正事都是你在做的,若你是个糊涂的,我再贤惠能干,又有什么用?”

    柳东行笑着亲了她手背一口,揽过她道:“咱们好好想想吧,等这事儿完了,几个武官都有机会得到晋升,但底下的士兵却捞不到什么好处,总要叫他们沾点光,才不会白辛苦一回。”

    “这些事你跟手下的人商量去,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管什么用?”文怡不打算插手进去,这已经是军务了,她知道官宦人家女眷的禁忌。

    柳东行也没在意:“那我就跟他们商量去。好娘子,以后我有什么错漏之处,你可千万要再提醒我。”

    文怡甜甜地笑着,没有应声,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轻松。她知道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又再次得到了稳固,云妮的事带来的阴影,用不了多久就会慢慢消去的。也许有时候她与他意见相左,不一定能帮上他的忙,可是她仍旧是他的贤内助,除了做一个称职的妻子,她还有许多好处,让他离不开她。

    然而,出乎文怡意料之外的是,这份阴影消去的速度比她想象的更快些。

    在返回康城的马车上,柳东行主动向她提起了云妮的事:“你不必再担心她了,我跟胡金全商量过,这丫头虽然好说话,性子却有些固执,对她母亲和朱嘉逸又是忠心耿耿的。如今她认定了你是好人,你说话又含糊,她不曾警醒,方才乖乖说实话,一旦让她知道你我与康王府是对头,断不会再帮我们的忙,那就打草惊蛇了康王府要是有了防范,以后的事就麻烦了。如今他们尚未公开反叛,在这康城里头还有很高的威望,连朝廷的人也难免要吃亏,能不跟他们正面对上,还是不要正面对上的好。因此我们打算另辟途径。”

    文怡问:“你们打算用什么法子?若是能找到别的途径,通政司早就找到了,又怎会把希望寄托在云妮这么个小丫头身上?”她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柳东行:“你不会就因为我那番话,便放弃了云妮这条线吧?这么做可不聪明。”她觉得柳东行不象是个因私忘公的人。

    柳东行笑了:“娘子误会了,我说另辟途径,不是指放弃云妮这条线,而是放弃云妮这个人。你还记得,当初云妮跟我们头一回碰面时,曾经提到康王府的旧仆中有一部分因为得罪了王永泰,而被撵出了王府的地盘?”

    文怡明白了:“你们是想利用这些人?我记得之前听说过,有不少人已经被安排到那边的院子里去了,其中必然有些人是可为朝廷所用的吧?”

    “确实有,不过我们可没打算让他们出手。”柳东行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他们已经被撵出来了,想要再次回到康王府里掌握实权,根本不可能,我们也没那闲功夫。而他们又毕竟世代在康王府执役,只是与王永泰、朱嘉逸有矛盾,不代表会背叛康王一系。我们可以为他们提供暂时的安稳生活,至于以后他们想要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若是愿意听从我们的安排,那当然最好,如果想要上京投奔世子朱景深,我们也可以给他们提供一点路费,但绝不会信任他们,也不会把事实坦白告知。老胡打算寻个理由,诸如与王永泰有私怨之类的,哄得那些人为我们办点小事,风险不大,只需要他们回到过去的住处,向其他的康王府旧仆传递消息,就足够了。”

    文怡听得有些糊涂:“你们想让他们给康王府内未参与叛乱的旧仆传信,好策反这些人?”

    柳东行笑得更深了:“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们只需要策反一个人就好。”

    “一个人?”文怡皱起眉头,忽然想起,“是秦寡妇?”

    原来如此柳东行与通政司的人根本就没打算放弃原本的计划,只不过为了增加把握,把原本打算让云妮做的事,转移到秦寡妇身上而已秦寡妇虽然受到王永泰的排挤,但她在朱嘉逸面前多少还有些份量,若由她出马,更有可能说服朱嘉逸脱离王永泰的控制。

    只是文怡仍有些担心:“这能成么?秦寡妇不象云妮,没那么好糊弄的。”

    柳东行微微一笑:“谁要糊弄她了?她不是正忙着串连其余康王府旧仆,图谋对付王永泰么?其实只要朱嘉逸一天还在王永泰的控制下,她就不可能成功,而据秦云妮所言,王永泰通过那个叫绣云的丫头,已经将朱嘉逸控制在掌心之中了。秦寡妇想要翻身,除非将朱嘉逸再抢回来,藏在对方不知道的地方,并且说服朱嘉逸听从她号令行事,方才能再次获得与王永泰谈判的筹码。可惜她现在想不明白这一点,既如此,我们就提醒她一句又如何?”

    文怡半信半疑。她总觉得事情未必能这么顺利。那些被撵出王府的旧仆与秦寡妇本是敌对的,若非秦寡妇助王永泰排除异己,他们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面对曾受自己所害的故人,秦寡妇真的会相信他们的话吗?

    事实证明,通政司在掌控人心方面确实其独到之处。当文怡与东行重新回到康城的时候,刚进城门,便有人给后者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那群旧仆中,有两名婆子素来与秦寡妇不睦,她们近日重回王府后街,曾经两次与秦寡妇擦肩而过,大肆取笑对方刚被利用完就叫人抛弃了,迟早要如同她们一般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只是她们忠于康王世子,因此上天保佑她们好运地找到了新差事,如今日子过得不比从前差,就等着看对方的悲惨结局呢。气得秦寡妇差点就动了手,幸而有好几个邻居死命拉着,方才饶了那两个婆子。

    而又有另一名与秦家沾亲带故的媳妇子,回王府后街探亲时,在另一户人家“偶遇”了秦寡妇,不但不记恨对方曾经陷害过自己,反而感激对方的女儿云妮帮了自己全家一把,介绍了好差事。秦寡妇想起云妮似乎曾经提过这差事,只是她当时正在气头上,也没认真听,此时才知道原来云妮将差事介绍给了别人,不由得暗骂女儿多管闲事。但这媳妇子的态度倒是和气,她如今也乐得多交好几个王府旧仆,壮壮声势。这媳妇子便在家常闲聊之中,照胡金全的吩咐,状若无意地将那句话透露给了对方。

    秦寡妇听进去了,虽然没说什么,但瞧那神色,似乎并非不为所动的。如今就等她动了。

    柳东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朝文怡挑了挑眉:“如何?其实说动秦寡妇,要比说服云妮容易得多。她们一家子都是野心勃勃的,为了权势与利益,无论是主人还是亲人,都可以利用。只要戳中她的软肋,哪怕她不知道我们是谁,也能为我们所用。”

    文怡没说什么。既然改由秦寡妇出手,那她就不必干涉了。就算云妮将来心生怨言,那也是秦寡妇自己的选择。不过她没忘记提醒柳东行一声:“是不是想个法子,先把云妮从康王府里弄出来?虽然朝廷不打算将事情闹大,但若云妮能提前置身事外,自然是更万全些。”

    柳东行道:“咱们已经回来了,你明儿叫人传了秦云妮来,不论什么理由,说服她到别处去就是了。咱们还可以暗示秦寡妇,叫她派云妮去安排一个藏身之处,好等日后她诓走了朱嘉逸,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文怡笑着应了,这时马车已经回到了他们买下的小院。柳东行扶着文怡下车,便有家人迎出门来,文怡问:“六小姐这些天可安好?”那家人回答:“六小姐安好,今日一早就出门去了,说是要去街上看热闹。”

    文怡不解:“今儿城里有什么热闹?”

    柳东行笑道:“你不知道,这康城的规矩,每逢过年,从腊月二十二日起,便扎花架挂花灯,办起花灯会,会上除了各种花样的新奇灯笼,还有新鲜花卉、年货、本地风味特产等货品售卖,城里城外会有无数人来看游玩,无论日夜均十分热闹,一直闹到正月十六晚上,方才歇了。今儿就是腊月二十二了,明日小年,想必街上已经搭起了花灯,小贩也开始做生意了。去得早,说不定能淘换到好东西呢。”

    “居然有这样的典故?”文怡起了兴趣,正要请柳东行陪自己去走一走,忽而想到对方正有要紧公务在身,便改了口,“等六姐姐回来,我要好好打听打听,街上都有些什么新鲜东西卖。”

    夫妻俩进了家门,各自梳洗不提,才换了家常衣裳,打算小歇一会儿,便听得前院喧闹,似乎是文慧回来了。

    柳东行皱皱眉,放下手里的茶杯,对文怡说:“我到跨院那边的书房坐坐。”

    文怡替他披上斗篷,送他出门,心中暗叹:这宅子当初买下来时,也没想太多,不料此时文慧来此小住,时常到正屋里来,柳东行待在这里就多有不便了,得想个法子才行。

    文慧风一般地卷进了门,气冲冲地甩了斗篷。文怡见状笑问:“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灯会要到晚上才热闹吧?”

    “你回来了?我刚才看见九妹夫了。”文慧没回答,抢过杯子倒茶喝了半杯,才郁闷地道,“别提了今年城里居然不办花灯会了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昨儿还好好的,商家都已经把架子搭好了,怎的忽然就说不办了呢?”

    文怡怔了怔:“不办了?这不是康城历年的规矩么?好好的为什么不办了?”

    “谁知道?”文慧猛地将杯子拍到桌面上,“街上乱糟糟的,别人都说,是康王府下的令,说是府里遭了贼,为防贼人混水摸鱼,今年就不办灯会了。我呸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康王府?几个奴才,也敢扯大旗唬人了”

    文怡忽地站起身来,神情惊疑不定。

    康王府遭了贼?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丢什么了?。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七十五章 谁干的

    文怡顷刻间心念电转。

    康王府丢了什么东西,以致如此大张旗鼓地闹起来?如今可不是十年前了,康王府的王爵早就被朝廷削了,正经继承人朱景深又远在京城,早在朝廷派人前来点算时,一应值钱的财物就已经被带走了,只留下一座王府,以及笨重的家具而已。那些王府旧人还会有什么贵重东西,值得他们这般毫不忌讳地在城里公然指手划脚?

    要知道,如今的康王府虽有千余人,但没有一个是上得了台面的主人,全都是仆从,顶多有一些曾经的大小管事,曾经有过在城内呼风唤雨的权力,在同伴当中也颇有威信。但他们不是长史之类的朝廷官员,只能算是世仆,世代都在王府执役,没了主家,又未能跟在小主人身边,自然就成了弃奴。官府本来没把他们当回事,加上又有金钱利益纠葛在其中,便默许他们留守王府后街的家园,由得他们在城中经营产业。然而,康王府的大门上还贴着封条,所有人想要进出,只能从后门、侧门悄悄走,官府可以当作没看到,却不代表他们的行动是光明正大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康王府旧人居然还要以王府的名义下令停办花灯会,无疑是个笑话。王永泰那些人虽然不算明智,但也有些小聪明,也不缺野心,是什么令他们做下这么糊涂的决定?难道说他们决定要在近日起事,因此无须顾虑那么多了?

    文怡心下一阵惊慌,忙勉强笑着对文慧说:“你在外头逛了半日,想必也累了吧?早些回房歇着,吃了饭我们再说话。”说罢便打算往外走。

    文慧却一把将她拉住:“你且别忙,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文怡急着见柳东行,有些敷衍:“什么事?若是不急,就等吃了饭再说。”

    “我既然拉住你了,自然是急事。”文慧翻了个白眼,“你也瞧见了,你们两口子住这里,我再住进内院就有些不方便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小户人家自然不在乎,但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礼法的,哪怕我不在乎,九妹夫也会不自在吧?”

    文怡脚下一顿,她方才也想起这件事了,正在苦恼呢。这座宅子是两进院,她原本想着,祖母带小弟小妹在内院住着,她与柳东行过来时,住厢房也成,住前院的客房也成,不过几日功夫,无所谓,两位堂兄弟就住跨院去,那里是专门为他们读书所设,既与主院相连,也是自成一院。现在她夫妻二人需要留在康城久住,文慧是大姨子,又是未出阁的女儿,不好与他们夫妻同住,若住前院,人来人往的更不方便,但要是搬到跨院那边,也不知道她打算几时回家,万一日子拖得长了,九房的兄弟俩过来时该往哪里安置?康城书院的开学日子可是不等人的。

    想到这里,她便看向文慧:“六姐姐心里是个什么章程?其实你在厢房住着,也没什么不好,相公可以暂时搬到跨院那边去。横竖你又不是长住,而我们年后也要回康南的。”

    文慧抿嘴笑了笑,瞥她一眼:“算了,你们还是新婚呢,瞧你如今这气色,也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先前那点小口角想必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吧?这时候我又怎好煞风景,做那棒打鸳鸯之事?”

    文怡脸上微微一红,抿了抿嘴:“有话就直说吧,你打趣我做什么?”

    文慧扑哧一声笑了,但马上又端正了神色:“我已经想过了,当初我来时,原是想着你们两口子必是住在康南的,六叔祖母和九房的兄弟俩必要等年后开春方才过来,那过年的时候,这宅子就空了,我跟娘正好借住几日,不想如今你们夫妻都要来过年,便显得挤了。若我搬到那边跨院去,自然是方便些,但年后老六兄弟俩过来,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当初出了那场乱子,他们家先死了爹,又没了娘,虽说我娘补贴了他家一点子东西,但父母之仇哪有这么容易忘记?他们见了我,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必是膈应的,我也懒得招惹他们,倒不如自个儿在附近赁个宅子搬出去干净。等我娘来了,我们母女俩自得其乐,倒也舒心。”

    文怡听得心里有些难过,便道:“那一回的事,说来也不是你的责任,原是匪人心存歹意。你虽闯了祸,但已经受了教训。十五叔的命,说来与东平王府的干系更大些,你们长房顶多是坏在三姑母身上,六哥与十一弟还不至于分不清谁是他家仇人。”

    文慧挥挥手:“说这个有什么意思?谁家老太太、二老爷二太太还有三姑太太当初都存了私心呢?他们都是长房的人,我既是长房的女儿,这账可不就算在我头上了么?没事,他们兄弟心里再恼,也不会对我怎么着,有六叔祖母看着呢。不过跟族里其他人比起来,至少他们不会口蜜腹剑,当面捧着我,背地里放刀子。我乐得叫他们舒心些,也就不给他们添堵了。”

    文怡想想,也不再劝她了,只是道:“你且别忙着找房子,既是来过年的,如今都快到除夕了,谁会在这时候放租?你不如多忍耐几日,我原租了另一处宅子的,眼下另有用处,也没过去住着。等我那边事办完了,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岂不比临时出去寻宅子省事?”

    文慧问:“那你们两口子怎么办?”

    文怡一挥手:“那边跨院还空着呢,六哥他们忌讳你,难道还能忌讳我们夫妻?”

    文慧便不再纠缠于此事了,文怡也快速脱身到跨院去找到柳东行,把文慧听说的事告诉了他。

    柳东行的神情严肃起来,放下书站起身道:“我去找人打听一下,说不定是要出大事了。”

    文怡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地问:“康王府会不会是打算在近日起事?我瞧他们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

    柳东行叹气:“不管他们是不是要起事,闹得这样大,绝对是不智之举。这下就算外人原本没注意到康王府的,也会变着法儿地去探听消息的。这是打草惊蛇。王永泰究竟是怎么了?若是闹得大了,咱们也不好收场,朝廷交待的事,便难办到了。”他转过身正要往外走,忽地脚下一顿,想起了一件事:“莫非……是秦寡妇……”

    文怡惊叫:“你是说……让秦寡妇拐走朱嘉逸的事?”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神闪烁,压低了声音:“怎的这么快?咱们进城时,才收到消息说她已经动心了。”

    柳东行心中也存疑。确实是太快了,秦寡妇就算有了这个念头,也没做好准备,连通政司那边,也没来得及做好配合其行动的安排呢。若没有通政司的暗中帮忙,秦寡妇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将人从康王府里“偷”出来

    他只能道:“我刚从康南回来,除了进城时收到的那封信,就再也不知情了。我且去找人打听,马上就回来。”

    文怡目送他远去,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留在原地徘徊片刻,便心一横,叫了润心过来吩咐:“你往那边院子去,找一个与秦家关系亲近的婆子媳妇,回康王府后街去打听消息,就说听到王府失窃的事,心中担忧,回去问问是怎么了。若是能办到,最好把云妮带回来,若不能就算了。”万一真的是秦寡妇带走了朱嘉逸,云妮不是跟着走了,就是被康王府众人制住,不可能脱身的。

    润心应声去了。文怡带着心事回到主院里料理家务,特地嘱咐下人多采买些粮米肉菜,又叫谷旺等人将家中无用的棍棒木板整理出来,以防万一。

    临近傍晚时,柳东行回来了,带回了最新消息:“不是秦寡妇拐跑了人。通政司那边这两日才开始布置,对那个绣云的家人下手,让他家把女儿召回去了,可秦寡妇母女还未被调回朱嘉逸身边当差,她们没法下这个手”

    文怡暗暗松一口气之余,又紧张起来:“既然不是朱嘉逸失踪,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柳东行摇摇头:“很难说是怎么回事。如今康王府似乎已经乱了,王永泰整个慌了手脚,居然还要求府衙关闭城门,禁止百姓出入,还要府衙派兵搜查民居,真真荒唐幸好知府不是个糊涂虫,任他好说歹说都不肯答应。司里的人正在府衙那边打听消息。”

    文怡忙道:“我方才叫人去那边院子了,打算叫个人回王府后街打听打听,或许能有线索。”

    柳东行道:“老胡已经吩咐他们去看过了,没用,王府后街的人多半也不知情,王永泰似乎连自己人都瞒了。”

    文怡有些意外,更加不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到底丢了什么要紧东西?”

    柳东行也在疑惑呢,他想起了当初与罗明敏在青州的经历,莫非康王府也跟姚国公府似的,丢失了什么重要信函,生怕落到朝廷手中会给自己带来祸患,因此才会惊惶失措,不顾后果地四处发疯吗?可康王府既然有意与郑王、东平王合作起兵,谋朝篡位,难道还在乎这一两封信?

    夫妻二人没烦恼多久,二门上便传来了最新消息,润心带着云妮已经回到了那边的院子,听说后者正哭得厉害呢。

    文怡与柳东行对视一眼,立即起身出门,舒平早已备好了马车,夫妻俩双双出发,找云妮去了。文慧听了消息出来时,他们连影儿都不见了,让她十分郁闷:“这是做什么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晚饭怎么安排呢?我都替你们管好几天家了,该不会还要继续替你们管下去吧?”

    文怡与东行迅速赶到了那座租下的宅子,一进门便听到了云妮的哭声,不由得对视一眼。东行使了个眼色,留在了外院,文怡立刻带人进门:“这是怎么了?润心只说出事了,也没讲清楚,唬得我什么似的。赶紧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云妮抬头见是文怡来了,眼泪流得更厉害了,神情十分激动:“大小姐您是特地为了我回来的么?”

    文怡咳了一声,道:“正好今儿回来,刚进城门呢,底下人就跟我说你的事了。这不,我一到家就来看你了。闲话少题,都是怎么了?我进城时听人说,康王府遭贼了,是丢了要紧东西?该不会连累到你们家身上了吧?”

    云妮哽咽着摇头:“不是丢了东西,是……”她咬咬唇,看了文怡一眼,“是弟弟……小王爷丢了”

    文怡一呆,好一会儿才道:“小王爷丢了?怎么丢的?几时丢的?”

    云妮吸吸鼻子,摇头道:“不知道,昨儿绣云家里忽然把她叫回去了,小王爷身边没人侍候,王总管安排了几个丫头过去,可小王爷都用不惯。我娘听说了,便拉了我去找王总管,闹着要回去侍候小王爷。王总管没应,我娘打算今儿回去继续闹,结果王总管叫人把我娘捆起来了,说是小王爷丢了,必是我娘对他怀恨在心,故意将人拐跑的,要我娘把人送回去。我娘不认,叫他关起来了。邻居的婶娘听说这个事儿,悄悄给我报了信,我才逃出来的。幸好遇上了润心姐姐。”

    文怡心里已经糊涂了,朱嘉逸真的失踪了,但不是秦寡妇下的手,那会是谁干的?她回头朝门外看,候在外头的柳东行与她对视一眼,便迅速转身离开。他要去再确认一次消息。

    文怡咬咬唇,回过头来,坐在云妮身边,安抚道:“你先别哭,王总管他们一定是误会了,当务之急,是先把小王爷找回来。他回来了,你母亲自然就没事了。”

    云妮忙道:“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呀,该怎么找呢?”

    文怡想了想:“你且回想一下,他是几时失踪的?是昨晚,还是今儿早上?”

    “大概是昨晚。”云妮道,“今儿一早我娘就去找王总管了,当时小王爷就已经不见了,不然王总管也不会抓我娘。”

    “那他……之前可曾留过什么话?”文怡盯着云妮,“若是有人带他走,总会留下蛛丝蚂迹的,若是他自个儿走的,总得有个缘故。比如说……可有人跟他提过最近的花灯会?又或是……他是不是想念那个绣云了?”。

    更多到,地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893/ 第一时间欣赏生于望族最新章节! 作者:Loeva所写的《生于望族》为转载作品,生于望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生于望族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生于望族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生于望族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生于望族介绍:
可怜朱门绣户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生于望族,柔顺了一辈子,只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既然重生了,她就要坚强,彻底摆脱从前的噩梦!
可是,上一世错身而过的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生于望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于望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生于望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