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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生于望族txt下载     生于望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VIP卷 请假条

    感冒了,吃了药,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半个字都想不出来,决定听从医嘱去睡一大觉。今天停更,跟各位赔个不是,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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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柳东行的安排

    “大*奶”云儿立时便往前站了一步,“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太太赏给行大爷的,您问都不问大爷一声,就把我们打发走,未免太过分了吧?”

    “放肆”秋果板起脸斥道,“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胆敢向大*奶出言不逊?”

    云儿一窒,仰着脖子道:“奴婢虽算不上什么有身份的人,但也好歹是太太亲口赏下来的,我们就是太太的脸面。大*奶不把我们太太放在眼里,难道还不许奴婢说了?”

    文怡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怎么不把二婶放在眼里了?难道二婶把你们赏给相公与我的时候,不是说赏的是两个普通丫头?二婶还说哪怕我把你们当成粗使的小丫头也行呢。只不过我想着,你们俩好歹也是二婶送出的人,怎能让你们去做粗活?那处小院里里外外打扫的工作可不是一般做粗活的仆妇就能做得好的,需得细致、小心。那可是我们家大爷的故居呢怎么?这差事辱没你了?”

    云儿张张口,讪讪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太嘱咐过奴婢,要奴婢千万把大爷……和大*奶侍候好了……”

    “你觉得我们家里的男女仆妇,哪一个不是侍候我们的?”文怡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二婶把你们送给了我,你们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太太已经过世了,对二婶你要唤二太太,不但人前人后,都要记清楚了,不然叫人听到你弄错了称呼,丢脸的可不是我。今儿有这么多婶娘亲眼见证了,你是二婶手上调教出来再送给我的人,你不懂规矩礼数,要被人笑话的可是二婶”

    云儿不甘心地抿抿嘴,勉强道:“是,大*奶。”

    “这就对了。”文怡转向润心,“好好教她们些规矩,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润心屈膝一礼:“是,大板着脸对云儿雨儿道,“你们都是家生子,只是从前没得正经差事,在府里当差的礼数,也没人正经教你们,所以你们说话做事都没个章法。今儿我就教你们头一件事,对主人说话时,要恭敬。咱们大*奶是朝廷诰命,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眷,你们都是大*奶的奴婢,别遇事就咋咋呼呼的。这事儿往轻里说,不过是新手不懂规矩,往重里说,便是不知尊卑、不守本分了这样的人,咱们家可不敢留”

    云儿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有些被唬住了,如果没有柳顾氏撑腰,她确实只是个寻常的奴婢而已,等今晚她的奴婢文书送过来,文怡要卖了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即便事后被柳顾氏骂一顿,对文怡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但对她来说,就极有可能前程尽毁了。因此她选择了沉默,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一关过了,横竖都是住在柳街上,她总有办法能给前主人送信的。只要柳顾氏愿意插手,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去到柳东行身边侍候,到时候,凭她的美貌,还不能成事么?

    文怡打量着她,她的自负、野心与企图都清清楚楚地显露在脸上,看得文怡心中有些好笑。这姑娘不过是个图有美貌的蠢货罢了。

    文怡又扫视站在云儿身后的雨儿,见后者仍旧低眉顺眼的,虽然面上仍旧带着愕然,但看起来倒是比这个云儿要本分些。不过她仍旧不敢大意,谁知道这丫头是不是装的呢?

    就在这时,柳东行从门外急步走进来了,一见文怡便喊:“娘子,你可回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来到文怡面前,拉起她的手道:“我刚才听说了,二婶又搞什么妖蛾子?她当自己是谁呀?居然敢对我们家的事指手划脚”

    文怡笑道:“放心,不过是件小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东行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十分冷淡地扫了云儿雨儿一眼,雨儿飞快地低下头去:“奴婢见过大爷。”云儿却是迅速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娇滴滴地福下身去:“云儿见过大爷,大爷安好——”身姿窈窕,等蹲下身去了,还不忘悄悄抬起眼来,羞答答地瞥了柳东行一眼。

    柳东行眉头一皱,转头问文怡:“这两丫头就是二婶送过来的?娘子打算怎么安置她们?”

    文怡正要回答,那云儿便含泪娇怯怯地说:“奶奶把奴婢安排到小院去做粗使活计了,奴婢不敢违令——”

    文怡忍不住低头暗笑,柳东行无奈地看着她:“你呀,叫我说什么好?你怎么把她们丢那儿去呢?”

    云儿听了眼中一亮。

    柳东行又接着道:“那里可是我小时候住了好多年的地方,意义非同一般,把她们调过去,怪膈应人的。再说,两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单独住在那院子里,多有不便,尤其大晚上的,那地儿又偏僻,这街上也不是没有浪荡子弟四处游荡,万一出点什么事,处置起来就太麻烦了。”

    文怡笑道:“我不过是让她们过去打扫地方罢了,咱们身边的人都有职司,硬要抽人手出来干这活,身边就要短人使唤了。正巧二婶送了她们来,让她们过去干也是一样的。等地方打扫干净了,再作安排也不迟。”她盯紧了柳东行的神色,想知道他听到自己的话后,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柳东行很爽快地点了头:“这样也好,我正叫舒平找几个从前侍候过我祖父与父母的老家人过来,打算让他们帮着看房子呢。不过那几个老家人年纪都大了,重活干不了,说要让他们的儿子来顶替呢。其中正好有几个尚未婚配的,就把这两丫头配了他们,让他们成了家,也省得一大把年纪还要打光棍。这两丫头嫁了人,留在那院子里当差,也就没什么不便的了。”

    云儿一听这话就吓得脸都白了,连一直表现镇定的雨儿也受了极大的惊吓。容氏老夫人曾经用过的老家人,柳街上谁人不知?早在柳复接手柳家族长之位后不久,便被请出了长房。多年以来,一直没能再找到正经差使,男丁只能在外头接些搬运的零工,女眷就在家里做些针线,或是帮人浆洗缝补,是柳街仆役阶层中出了名的贫民,还时不时要受点欺负,好几次差点就要被人赶出柳街了。也就是柳东行衣锦还乡后,他们的处境才好了点,如今柳东行既然要给他们安排差使,那他们也算是熬出头了,但贫民就是贫民,无论是云儿还是雨儿,都是怀着青云志来的,怎么甘心就此配了个连门房小厮都不如的破落户?

    云儿当即便哭着趴在地方哀求道:“大爷饶命啊大爷,您不能这样,奴婢是太太……不,二太太赏给您的,您怎能把奴婢们配人呢?”

    柳东行冷冷地道:“你们既知道自己是二太太赏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人了,我要如何安排,那是我的事。你们要是不服气,趁如今你们的奴婢文书还未过户,回你们主子那里去吧我们家可容不下不听主人话的刁奴”说罢一甩袖,也不理会她们,便拉着文怡的手进了屋子。

    云儿雨儿见状都傻了眼,她们俩都是这柳街上出了名的美人,别说仆役里头的年青小伙儿了,哪怕是柳氏族中的爷们,也有不少颇为她们痴迷的。其中那个云儿,仗着姿色好、身段窈窕,一心要进大宅门里享福,哪怕是有别房的少爷要纳她做小,她也瞧不上,几次三番贿赂了管家,想要进内宅当差,无奈柳复父子几个长年不回来,就算有一个柳东宁回来了,又被母亲柳顾氏看得死紧。云儿不甘心在内院苦熬,又怕因此会丧失了别的好机会,多年来便一直这样不尴不尬地做些内院分派出来的零碎针线活,也没领正经差使。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了,再不嫁人,也许她就嫁不成金龟婿了,没想到便遇上了衣锦还乡的柳东行她立时便屁颠屁颠地进了长房,还以为从此就能出人头地呢,结果反倒比从前还要不如了至于那个雨儿,虽不如云儿嚣张,但也是一心盼着能出头的,自然不甘心落得如此结果。

    看着她们的狼狈样,一旁的润心只觉得心中大快。她也是在柳街上长大的,跟这两丫头又是差不多年纪,早知道她们的为人,甚至曾经受过她们的气,看见她们吃瘪了,心里自然说不出有多高兴了。

    她翘着嘴角对云儿雨儿道:“姑娘们,赶紧起来吧,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去干活的地方要紧。若你们实在不乐意,这时候后悔还来得及,趁着还没出这大门,去跟二太太说,你们愿意继续侍候她吧?”

    云儿站起身来,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舒大妞,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你会栽在我手里”说罢转身就往外走。雨儿抽答答地站起身,含泪对秋果道:“这位姐姐,我会老实干活的,大爷和大*奶不带我走也行,可求你千万替我说句好话,别让大爷和大*奶把我许给别人啊我再不敢有痴心妄想了,求您看在我对大*奶一直很恭敬的份上,帮我说说好话吧”

    秋果犹豫了一下,润心插嘴道:“行了,少说两句吧,既然你说会老实干活,那就干给我们看别以为随便说两句话,我们就会信你”她伸手推了雨儿一把,便押着她们出了客院的门。

    屋里,文怡听到外面的动静结束了,便回头对柳东行道:“你那句话真厉害,吓得她们跟什么似的,就算真有什么心思,想必也不敢使出来了。”

    柳东行冷笑:“想要攀上枝头,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说罢又向文怡抱怨:“娘子不该带她们回来的,要是你不肯收下她们,二婶也不能硬塞。”

    文怡笑了笑,颇有深意地看着他:“这是真心话么?我瞧着,她们虽然打扮艳俗了些,却是真有姿色。”

    柳东行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她们也配得上‘有姿色’这三个字?你也太小看我了。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

    “哦?”文怡凑近了他,“这么说,相公只是嫌她们不够标志了?若她们的姿色比如今好十倍,能入得了相公的眼,相公是不是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你这……”柳东行又是咬牙,又是好笑,“我可是发过誓的,你怎么就不信我呢?管她们姿色如何?我所倾心的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文怡脸上飞快地红了一红,重新坐直了身体:“说这些做什么?没羞没臊……”心里却隐隐发甜。

    “我说的可是真话”柳东行拉过她的手,“别跟外面的人学些乱七八糟的,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收下二婶送来的人,却拿她们来试我。这是不信我了?真叫人伤心……”

    文怡看着他象个孩子似的抱怨,忍不住偷笑,又收了笑容正色道:“对不住了,其实我不是为了试探你才把人收下的。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二婶娘扯皮。我们没几天就要走了,离了这地儿,要怎么安排两个丫头,那都是我们说了算的,她还能怎么办?况且当时族里的婶娘们都在,我为了拒绝二婶娘以姨娘的名义把两个丫头送过来,已经说了重话,若连个丫头都要强拒,即便婶娘们不说什么,心里也难免觉得我太厉害了。我就索性顺水推舟,横竖昨儿我们才商量过,你从前住的那个小院收拾好了以后没人看管,用不了多久又会荒废了,这两丫头正好可以做些洒扫的细致活,等我们走了,她们也就无用武之地了。”她看了看柳东行,“倒不一定要把她们许给什么人,免得造就两对怨偶,那对曾经侍候过太婆婆与公公、婆婆的老家人来说,有些不公了。”

    柳东行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只是未免太便宜了她们。我看她们都不是什么本分人,与其留着惹麻烦,倒不如直接许人了事。若她们是好姑娘,我还能带着到驻军所去,看手下有哪个好兵没娶媳妇的,赏个媳妇给他们呢。但既然不是本分人,就没必要害人了。”他沉了沉脸,“倒是二婶,这一回弄出这么个破事来,她是觉得自己仍旧有那个底气呢……还是真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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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陈年旧事

    文怡听了东行的话,歪头想了想,笑道:“我觉得……恐怕是两者兼有之。”

    “哦?”柳东行笑了,“怎么说?”

    “二婶从前在顾家的时候,就是长房嫡长女,父为族长,兄为族长,满族里就数她最尊贵,嫁了人后,夫婿是柳家当家,小姑子还是亲王妃……这样的身份,哪怕是在京城,恐怕也是人人都让她三分的吧?”文怡弯起嘴角,“二叔二婶一家的势力,是在去年夏天之后才有所下降的,可二婶自打那时候开始,便常常称病在家,很少出门,也很少见外客,即使是跟人往来,那也多是娘家人或是几家族人亲眷,谁敢怠慢了她?而如今,她回到恒安,也依然是族长之妻,同样如此。我觉得,二婶即便心里清楚自家势力大不如前,但因为周围的人对她依然很敬重,所以她并不清楚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从前的底气了吧?”

    柳东行点点头:“确实如此。看来二叔把她关在家里,不让见外人,也未必是好事。至少她直到今日,还依然在族中嚣张跋扈,但凡有哪家族人怠慢了她,她就认定是我在捣鬼,压根儿就没想到真正的原因。”顿了顿,“至于她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那大概是因为,我以前想要报复他们家,都是直接冲二叔去的,在她面前,顶多就是言语上顶撞一二罢了。于是……她就以为我不会对她做什么了?”

    文怡道:“先前二叔决定致仕回乡时,二婶曾经大为反对。她兴许也是因为知道是你劝动二叔辞官的,所以对你怀恨在心呢。”

    柳东行冷笑:“若我不劝二叔辞官,他们一家早晚要抄家流放的。我救了她一家子的性命,她还只念念不忘要做官”

    文怡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道:“别理她,她原是个糊涂人。如今二叔已经有意跟你和解了,宁弟懂得上进,也对你敬重信服,何苦为了个糊涂人,便把自己再陷进去?”

    柳东行轻哼一声:“她从小就看我不顺眼,冷言冷语也罢,装模作样的算计也罢,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我只是生气她把你算计进去了她居然胆敢在我们还是新婚的时候,特地把你叫过去,就赏了这么两个没规矩的丫头来你收了,我们家里就不得安宁,你不收,她便要败坏你的名声若不是你机灵,拿话堵住了她的嘴,你这大半个月来在族里所做的一切就白废了。我怎能不恨她?”

    文怡抿嘴一笑,挨上他的肩膀,轻声道:“没事,这点小麻烦我能处置,你恨她做什么?没得白费了自己的力气。”

    柳东行却不赞同:“你别小看了她的算计。今儿的情形我都打听过了,若不是那么多位婶娘都站在你那边,她还真的会败坏了你的名声而且,别看她如今吃了瘪,回头等她见了外人的时候,必会数落你的不是”

    文怡淡淡地道:“随她爱怎样就怎样,我为人如何,但凡是认得我的,都有眼睛,至于不认得我的……随他们去。所谓的好名声,要是必须得到所有人的夸奖才能算数,那岂不是叫人累死?为了这点虚名,缚住了自己的手脚,事事不得自在,那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她朝柳东行笑笑:“依我说,这回与其说是二婶设了个圈套给我钻,倒不如说她是被这种虚名给套住了。她从前何曾关心过你我?之所以会忽然赏两个丫头过来,多半是因为之前族人们非议宁弟连纳二妾,有风流好色的坏名声。二婶是想给你也弄两个妾来,好让族人们看看,若宁弟好色,你也没强到哪里去;若你纳了两个妾,也依然有好名声,那族人们就不该再笑话宁弟了。她把婶娘们都请过去,一来是为了让她们做个见证,二来,也是想借长辈压我,若我胆敢拒绝,就说我不敬长辈,有违礼数。”

    柳东行笑了:“所以说她糊涂,她还不知道自己如今大势已去了吧?族里除了四婶那几家人,还有谁是真心敬着她的?就连四婶娘,恐怕也是看在长房的财势份上。前些天四叔还向我暗示,说我如今要做外官了,身边没个可靠又身份上得了台面的人帮着理事不行,要我带上他,他可以帮我跑腿办事,遇事也有个商量的人呢。四叔从来只听长房之命行事,对我一向不屑一顾,没想到也会有今天。”

    文怡有些吃惊:“你没答应?怪不得,我觉得四婶今日象是在帮我,又象是对我有些不满,我正觉得奇怪呢。”

    “没什么奇怪的。”柳东行轻描淡写地道,“满族里多的是听话乖巧的小兄弟,我要找人帮着跑腿,何必找四叔?二叔不知道,族里却是早有传闻的,四叔帮长房打理族务这些年,从中不知谋了多少好处,如今家里也是金山银山的,只不过外头不显罢了。若是我带上他,岂不是让他在财势之外再添了权势?万一在外头惹出麻烦来,他是长辈,我不好骂他,还要帮他收拾残局,何苦来?只不过我没有明着回绝,只说武职不比文职,未上任前不知底细,不好多带人罢了。”

    文怡想了想:“要我说,如果真的要从族里选人做帮手,倒不如找三叔家的孩子。一来,四老太爷从前对你也算是有恩情,二来,三叔的性子实诚,三婶虽有些清高,但为人是不坏的,他们教出来的儿子,至少人品信得过。相公在外头为官,不比在家里,身边的帮手,伶俐反在其次,要紧的是可靠”

    柳东行笑了:“不论是四爷爷,还是三叔三婶,从前待你都没有好脸色,难得你还想着他们的好。”

    文怡正色道:“那是因为他们不清楚我的为人,只从二婶的性情推断,误会我也是那样的性子,才会对我有偏见罢了。咱们回来大半个月了,刚开始时如何?如今又如何?四老太爷可曾再骂过我了?方才在二婶那里,三婶还帮我说话呢。”

    柳东行叹了口气,有些兴趣缺缺:“他们能对你和气些,确实是好事。”

    柳四太爷对文怡的态度确实是有了好转,但最初也不过是不理不睬罢了,没有好脸色,但也不再要求柳东行另外娶妻了。相比之下,他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对文怡则要和气几分。

    前不久文怡刚刚托人给容双寻了一门亲事,就是柳三太太的远房表侄,家住城外一处还算富庶的庄子,说来也巧,也是个教书先生,虽然没有功名,但与容双却真正称得上门当户对。他也是容貌端正、性情稳重之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先前订过一门亲事,但因为父母先后亡故,要守孝,为了不耽误女方花期便退了亲。身为恒安人,他对容氏太夫人的贤名是早有耳闻的,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满意,已经换过庚帖,但还未定下婚期。

    这门婚事订了以后,柳三太太对文怡的态度才真正有了改变,甚至愿意在公公面前为文怡说几句好话了。随着文怡许诺为容双置办的嫁妆日渐齐备,并且第一时间送到了柳四太爷家,柳四太爷对文怡总算会偶尔露出个几不可察的微笑。

    虽然仍有不足之处,但文怡已经很满意了。她并没打算太过委屈自己去巴结这家长辈。只是柳东行从小就难得受到族人的关怀,即便心里有怨,对这几位长辈也仍旧难以割舍的。既如此,她也乐得做个大方体贴的好妻子。

    看到柳东行郁郁的模样,她便笑道:“你怎么了?难道还为那天几位长辈对我不满的事而生气?我是正主儿,都不恼了,你还替我生什么气呀?行啦,赶紧高兴起来吧”

    柳东行抬头看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亲手背:“好娘子,你不恼,我也不恼了。我只是怕你受委屈罢了。”

    文怡微微红了脸,再次将头挨上他的肩窝,轻声道:“说正经的,族里的人,要不就不带,要带,那就一定要挑个可靠的人不但本人可靠,连家里也得是站在你这边的才是。不然,我们去了康南,人生地不熟的,肩任太子殿下所交托的重任已是不易了,哪里还有心力去小心身边的人?我方才也跟几位婶娘说过了,愿意把孩子交给我们的,那就把人送过来,若是心有顾虑,我们也不强求。说白了,这是你身为长兄想为族人尽一点心力,拉弟弟们一把,但你又不是族长,何必逼着族人上进呢?吃力不讨好,若是弟弟们去了康城,自己不学好,到头来还要怪你耽误了他们。”

    柳东行叹了口气,晃了晃她的手:“我知道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谁有空去逼他们?爱来不来”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族里别的人倒罢了,但是二婶那边,我还是不甘就此罢休。”

    文怡有些惊讶:“你要做什么?二婶最爱无事生非,你要制止她再犯糊涂,只需跟二叔说一声就好。我看现在二叔对二婶也是越发厌烦了,甚至连宁弟也是受了他**的连累,才不得二叔看重的。”

    柳东行诡笑一声:“娘子,你可知道,二婶在族里的坏名声,是她日积月累下来的?早年间,姚氏太夫人还没死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贤名呢族人如今深厌她的为人,不但是因为她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还因为她善妒、狠毒。二叔身边原本不仅有白姨娘和桂姨娘两个人,前后还有过三四个小妾通房的,全都死的死,卖的卖,其中有一个还是一尸两命呢”

    文怡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二婶若是这样的人,那白姨娘她们母子几个……”

    柳东行笑得更诡异了:“这个么……传闻是如此,至于是不是二婶动的手,也无人知道了。总之,这些罪名全都是算在二婶头上的。当时白姨娘也在这里住着,也没少受过二婶的气,甚至被二婶在大白天当着整条街人的面赶出大门,族里无论谁来说情都不理,后来还是四叔悄悄把人接回家中供养,又送信进京,二叔一接到信,便派人回来接走了白姨娘,从此再没让她离开过自己的身边。族里人都说,白姨娘是个有福气的,她和另一个通房当时都有身孕,她的月份小些,但那个因为犯了点小错,被二婶一声令下打死了,一尸两命,其他几个丫头,但凡是跟二叔有些不清不白的,也都被卖掉了,只有她,在被赶出家门后逃出生天,进京不久就生下了二叔的次子。”

    文怡听出一点端倪:“相公忽然说起旧事,莫非……有什么缘故?”既是全族人都知道的事,此时就算拿出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柳复要处置妻子,早就处置了。

    柳东行笑笑:“其实……当时被卖掉的丫头里,有一个人也怀了身孕。”

    文怡倒吸一口冷气:“你如何知道?”

    “因为那位小兄弟如今找上门来了。”柳东行眨了眨眼,“这是前些天的事。有个商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托我一位少时同窗引介,见了我一面。当年那商人的父亲路过恒安,买走了那名丫头,在圆房前得知她身怀二叔血脉,便改纳妾礼为结拜礼,认了那丫头做妹子,想要送她上京与二叔团聚,不料途中染恙,一病病死了。那丫头扶灵去了他家乡,见他家只有孀妻弱子,因感其恩德,便帮忙撑起了家业,原本是打算在生下孩子后送信给二叔,让孩子认祖归宗的,那家人苦苦挽留,加上派人去京里打探消息的人说二叔待二婶敬重不减,又独宠白姨娘,却未过问被打死和被卖掉的人,那丫头灰了心,便索性安顿下来,直到去年过世,才嘱咐让儿子回家认父。”

    文怡急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柳东行满不在乎地道:“这事是那人说的,但是那丫头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天知道是真是假?那少年虽然眉眼间确实有几分象二叔,但恒安谁人不知我与二叔不和?他要认亲,怎的认到我头上来了?况且那少年略读过两年书,如今在他义兄手底下做个二掌柜,不愁吃不愁穿,认不认父,日子一样能过。因此我也就当故事听一听,没必要帮他传这个话,他若有心认父,二叔就在这里,他只管认去。免得我传了话,二叔查出是假的,那岂不是节外生枝?”

    “若他真是二叔之子,便是柳家血脉,你怎能这般不上心?好歹要跟族老们提一提啊”文怡嗔了他一眼,又问,“那你现在是打算帮忙了?可是……”

    柳东行笑笑:“我本来只是这样打算的,但现在却决定改主意了,横竖宁弟嫡长子的地位无人可动摇,我便是给二婶和白姨娘添些恶心也是好的。”他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二婶从前不是总造谣说我是奸生子么?今儿就还她一个真正的奸生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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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好戏连场

    十一月的柳街格外热闹。先是有小一辈的柳东行衣锦还乡,告祭父母祖宗,修坟、扫墓、助学、寻访旧仆等等,接下来又有全族最显赫的成员柳复辞官归故里,其嫡长子柳东宁还未带着新婚妻子拜祠堂呢,便先后纳了两房美妾,叫族人非议不休,还闹出了其母强行给侄儿送妾以挽回名声的笑话。

    但所有的这些事,都比不上接下来发生的另一件事引人嘱目。

    被赶出家门多年的一名长房丫环,在外头生下了柳复的儿子,事隔十多年后,孩子上门认祖归宗了

    就在柳复夫妻带着东宁与文娴小夫妻俩去拜祠堂的那一天,柳四太爷领着这名少年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向全族族人宣布了这件事。看着那少年肖似柳复的眉眼,加上他把当年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从母亲的名字、担任的职司、柳复的生活习惯到白姨娘等一众妾室通房的名字、年纪,全都分毫不差,他甚至还拿出了母亲当年被卖时穿戴的衣裳首饰,无论是柳复还是族里记性好的人,都确认了它们的真实性。这样一来,无论柳顾氏的态度如何歇斯底理,都无人能质疑这名少年不是柳复所生了。

    柳复看着那少年,显得有些激动,但也有几分尴尬。激动,是因为他的儿子太少了,东宁软弱不成材,东乔身体不好天赋有限,只有一个东俊还算合他心意,如今又添了一个儿子,不能说不是一件喜事。可是他也觉得很难为情,因为这孩子的母亲在当年并非他名正言顺的通房,不过是因为他有几分喜欢,就收房了,却没来得及过明路,事隔多年后,被一向看不惯自己的长辈当着全族人的面揭破旧事,实在有些丢脸。其实他绝非好色风流不讲规矩的人,若是他早些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必然能做出更妥善的安排。

    不过,看着这个眉清目秀、颇肖似自己年轻时候的儿子,柳复还是心软了。他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这么多年了,怎的不早些来找我?”

    那少年文质彬彬,又带点儿拘谨地回答道:“孩儿名叫白矢,这是随的义父的姓,今年十四了,是六月初十生的。先母早年也曾想过托人去京城给父亲送信,只是……”他小心地打量柳顾氏一眼,迅速低下了头,“这事儿让外人知道,未免于父亲声名有碍,她不敢轻举妄动。加上那时候义父刚刚去世,只留下孤儿寡母,无人支撑家业。先母感念义父大恩,便留下来照料他的妻儿,帮义母撑起家业,却对孩儿的身世不发一言。原想着报完了恩,再去找父亲也不迟,没想到这一耽搁,便是十几年,去年春天先母病倒了,觉得不好,怕自己去了,孩儿便再难认祖归宗,这才将当年的事告诉了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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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大功德

    文怡有些发怔:“你……你想要做什么?”唱戏?现在的柳街还不够热闹吗?

    柳东行却笑着冲她眨了眨眼:“放心,咱们就算要上台唱一出凑凑热闹,也不会出丑的。既然要唱,当然得是一出好戏才行”

    文怡没听明白,但第二天一早,柳东行亲自去拜访了柳复,并请来各房叔伯一同商讨要事,她就猜到了他的用意。

    柳东行向族中的长辈们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创立属于柳氏宗族的族学。

    柳氏一族论历史不如顾家长久,而且在柳东行的祖父从科考晋身为官之前,还不曾出过一个走仕途的人物,只是因为族中颇有私产,又有好些子弟读书,所以在恒安一地还称得上是大户而已。随着长房接连两代有子弟为官,又攀上了皇家做姻亲,柳氏一族在恒安才真正称得上是名门望族,族人也越来越看重子弟的教养学问了。但是柳氏一族并没有族学,只靠各房自己的本事,把孩子送到城中各处书塾去。功课好些的,就上官学;略次一等的,去城中书香人家附馆,又或是请了先生来家教导;实在没有天赋的,就寻个馆随便学两年,不做睁眼瞎子,也就无所事事去了。

    柳东行先前提出要带几个小兄弟南下康城求学,对于柳家人来说无异是一种提携,但因为种种缘故,最后真正愿意参与的,就只有柳三老爷的次子东景。其他人的父母在犹豫过后,还是决定让孩子先在恒安读两年书,能就此中举当然最好不过了,若中不了,再南下康城也不迟。也有些人是看见长房欲为东俊延师,便起了附馆的心思。再怎么说,长房也是出过两个大官的,当家柳复的学问自不用说,能被他看中请来教导爱子的先生,必然是好的。虽然柳复现在已经不是官了,但毕竟做过这么多年的官,说不定能教自家孩子一些做官的诀窍呢。

    他们也曾私下跟柳东行商量过这件事,当然说得十分含糊,不是为了请求建议,而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谅解。他们不是有意驳东行的脸面,只不过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又时近岁晚,舍不得孩子罢了。若将来他们真的把孩子送去康城,还是要请东行照应一二的。

    柳东行对此不置可否,但没两天,便忽然提出了建立族学的提议。

    他道:“我们恒安柳氏是名门望族,族中子弟多读诗书,没有自己的学堂,只能在外头附馆,或上官学,弟弟们每日往来辛苦不说,先生们教的学生多了,对弟弟们未必能尽心。依我说,族里各房也有人自行延师的,二叔前些日子还在恒安一带大举寻找名师教导俊弟,既如此,倒不如在柳街寻一处房舍,仔细收拾了,辟作正式的学堂,请一二名师前来坐馆,教导族中子弟?”

    柳复身上微微一动,淡笑道:“主意是好的,只是……咱们族里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地方念书,何必再劳师动众呢?无论是官学,还是城中各处学馆,都各有名师,孩子们跟着那些先生学了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那些先生也更熟悉他们的功课。东俊是因为远离京师,才不得已另择名师请教,别人却不同,若贸然换掉先生,于他们的功课有碍,那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一出,各房族人们原本有被柳东行的话打动的,便纷纷犹豫起来。

    柳东行笑道:“侄儿提这个建议,其实也是有好处的。虽说忽然变了先生和上学的地方,或许会让弟弟们觉得不习惯,但总体是利大于弊。一来,有了族学,弟弟们只需在柳街上学,来往方便,家里人不必担心他们路上会遇到什么变故,也不怕他们在学里冷着饿着了;二来,先生受我们柳氏宗族特聘,自然会对我们家的子弟更为用心,若是哪家弟弟一时顽皮,耽误了功课,先生也可以马上告知其父母;三来嘛……以咱们柳家的名望,居然没有一处学堂,也实在是太过有损书香名门的体面了。外人说起我们恒安柳氏,谁不说咱们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可是,一问起咱们家的子弟,都是拜在哪位先生名下的,我们要怎么回答?去官学的还好,可那些附馆的,岂不是把功劳与名声都归了别家?明明那些人家论门第没一家及得上咱们的,可他们却有自己的私塾,咱们就只能附他们的馆”

    “行哥儿这话说得对”柳四太爷道,“事实上族学这个事儿当年行哥儿他祖母也曾提出来过,只是当时他祖父在外任官,多有不便,加上族学的用度不知从哪儿支取,族里又没有别人可以主持大局,便暂且压下不提了。今日行哥儿能再次提起这件事,实在是……”他眼圈红了红,抬袖擦了擦眼角,似乎十分激动。

    柳七太爷轻咳两声,笑道:“四哥当年也十分赞同此议的,最终没能成事,就数他最难过了。行哥儿这个提议确实好,外头的书塾再好,又怎能跟咱们自家的比?以咱们家在恒安的名望,居然没有族学,也实在是太丢脸了些。”他转向柳复,“老2,你是我们柳家的一族之长,这事儿还要你做主,你觉得怎么样?其实,你原本就打算请位好先生来教俊哥儿乔哥儿兄弟俩的,也说别房的孩子可以来附馆,那跟东行说的也没什么差别嘛,不过是让先生多教几个学生罢了。”

    “是啊是啊。”众人也都纷纷附和,柳复的脸色稍稍好了些,但还是不大情愿:“我打算请的那位,乃是咱们恒安城里有名的经史大家东原先生,他是先帝时的状元,做过翰林,才名赫赫,与寻常先生不同。我带着东俊亲自上门请了好几次,又请他看了东俊的文章,他方才有了松口的意思。如今事情还没定下,如果我忽然跟他说,除了东俊外,还要他再教几个小学生,岂不是冒犯了他?不是我夸奖自己的孩子,东俊的学问,怕是比他的兄弟们要好一些,若是上一样的课,我担心别的孩子会跟不上。”

    柳东行微微笑了笑。他早就打听过了,柳复有意请东原先生教导东俊,然而以东原先生的才名,谁家不是奉为座上宾?恒安城里也不是没有天资出色的少年,一代经史大家犯不着屈尊教导一个庶子。但东原先生家境平平,近来又为独子科考不利而烦恼,若是柳复许诺拉他独子一把,他说不定就答应了。在恒安,知道柳复辞官的人很多,但知道他已经不复往昔权势的却仅限于部分柳氏族人而已。柳复要是想骗人,还真能骗成功。但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东原先生可以教导一个才学天赋还算不错的庶子,却不代表他愿意给几个功课平平的少年做私塾先生。

    这个道理,在场的柳氏族人都明白,但仍然有人被东原先生的大名所惑,生出几分妄念:“东原先生?那可是大才子啊如果有他教导我们肇哥儿,那我们肇哥儿必然能金榜题名了二哥,你可千万要把他请来啊”

    柳复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又有另一个人插嘴:“虽说俊哥儿的功课比我们家孩子略强些,但只要东原先生用心教导,我们家孩子必定很快就能赶上来了如果课上有听不懂的地方,我愿意多出束修,请先生给我们家孩子多上几课”

    “凭什么让先生给你们家儿子多上课?谁不知道你儿子出了名没天分,一本三字经学了足足一年,照我说,以他这学问,还是不要在先生面前丢脸的好”

    “可不是么?再说东原先生是什么人物?岂会为了贪你几两银子,便去教你家的笨儿子?”

    “谁说我们家孩子笨?他不过是没遇上愿意用心教他的好先生……”

    “咳”柳东行重重咳了一声,屋中众人渐渐停下了吵闹,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些讪讪的。柳东行请他们来,是为了提一个好建议,造福全族的,结果柳复一丢出东原先生这个筹码,他们居然就把他撇一边去了。

    柳东行脸上仍旧带着微笑,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二叔若能请动东原先生担任俊弟的老师,那相信俊弟的学问必会大涨,今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也不是难事了。只是……二叔说的话也有道理,东原先生固然是好,但请这样的大才教导一般的学生,也确实是太冒犯了些,若是不慎把人得罪狠了,东原先生挥袖而去,消息传开,外人未免会笑话我们家太过拿大。”

    他顿了顿,“不如这样吧,若二叔真的请到了东原先生,就请他专职教俊弟一人,而族中其他子弟,则去上族学。我们请两位学问扎实、性情稳重又有耐心的先生,一位给年幼的子弟开蒙,一位则专门教导大一些的孩子四书五经。若是哪家孩子的功课出色,可以入得了东原先生的眼,再来长房附馆也不迟。这么一来,族学有了,先生有了,弟弟们都能得到悉心教导,也不会耽误了俊弟的功课。二叔,你觉得如何?”

    柳复看了柳东行一眼,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建族学确实是有利于柳氏一族的大功德,若是做成了,无异能大增提议者的威望。他长年在外为官,如今刚回来,等把家里的琐事料理完了,未必想不到这一点,可柳东行却先一步提出来了。柳东行与他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改善,但这种事应该是由他这个族长提议才是。可柳东行的话,却是在建立族学的同时,把他排除在外了。若族学建成,将来族里真的出了几个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那他们要感激的会是谁呢?就连东俊将来走上仕途,也很难借得到自家族中的人脉吧?毕竟他与别的兄弟们不是在一处读书的。

    柳复在犹豫,其他人却觉得柳东行的提议非常好:“行哥儿这主意好,咱们也别争了,若是孩子争气,自然可以拜东原先生这样的大家为师,但若不是那个料,也省得白费力气了。”也有人不大乐意,却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办法。

    柳四太爷还道:“我们家景哥儿的功课却要比其他兄弟都要强些,年纪也大一点,我看他还是继续南下康城书院求学好了,若是考不上,再回来读族学也是一样的。”

    柳八太爷便笑呵呵地说:“我那小孙子就算了,天寒地冻的,他年纪又小,若是族学建得快,就让他在家读上一年半载,倘若能读进去,等他大些再去康城不迟。”

    柳东行还笑道:“其实弟弟们当中也不是人人都在诗文一道有天赋的,依我说,哪怕是读书不成,也别荒废了。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若去经商,又拉不下面子,在家无所事事,反倒耽误了。不如在学堂里也辟出一个武院来,请位军中退伍的老兵回来教弟弟们弓马骑射,若是师傅通兵书,那就再好不过了。科举有文也有武,说不定咱们柳家还能再出几位象我这样的年轻将军,甚至比我还要出色呢”

    这话说得好几位叔伯两眼发光。他们的儿子在功课上都不大擅长,而且还是出了名的顽劣,从小到大,无数次惹事生非,他们不知打了多少顿,也不见孩子悔改。但若他们能在武举一途有所建树,哪怕是做个武举人也好,总比沦落为浪荡子强。而且跟直接去驻军所参军苦熬相比,考武举自然更加体面。

    他们立时就七嘴八舍地表示赞同:“这个主意好。”

    “行哥儿你可要请个好师傅回来”

    “要武艺好、骑射好,最好是上过战场打过仗,还做过官的”

    “是啊,做过官的比小兵强多了,一个小兵怎么够?”

    “最好是考过武举的”

    “只要你把人请回来了,我第一个将孩子送过去”

    “咱们柳家老祖宗坟上冒青烟了啊行哥儿,这事儿你若真的办成了,就是给我们柳家立下了一个大功,叔叔和婶子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恩德”

    柳东行露齿一笑:“叔叔们,别急啊,我只是提议罢了,最终要如何行事,还要看二叔的意思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柳复,柳复面无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既然是有利于宗族的好事,我身为一族之长,当然……不会不同意了”

    柳东行笑着一合掌:“二叔同意了,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我愿意拿出五十两银子,再添上族里分给我的族田,供给族学日常用度。各位爷爷、伯父与叔叔们,若是手头宽裕的,可要给族学出一分力啊这可是关系到宗族繁衍与日后锦绣前程的大事”

    各房长辈略窒了窒,很快便以柳四老爷为首,先后捐财捐物,表示对这项计划的支持了。柳四老爷甚至一马当先,在捐出一座闲置的房舍后,提出愿意出面主持族学事宜。柳东行笑笑,没有反对。于是柳氏一族的族学尚未建成,便已经筹到了过百两的经费,以及一处小院,还有文房四宝与书本若干。

    柳复看着众人勇跃的情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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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功成身退

    柳氏族学就这样迅速建起来了。

    有柳四老爷捐出的小院和房舍,又有柳东行等人捐献的银钱,柳四老爷很快就雇了工匠回来把房子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又请木匠打了许多新桌椅,还到恒安城有名的文房铺子里徘徊了半天,买回许多笔墨纸砚。虽然族人们私下抱怨他花钱大手大脚,还未正经开课,便已花了超过一半的银两,但也都承认新建的族学颇象个正经学堂的样子。

    柳氏全族前所未有地期盼着这座学堂,尽管柳四老爷是负责主持族学事务的那个人,但每一房的族人都希望能尽可能多地了解族学建造过程中的各种琐碎小事。他们关心房子整修得够不够气派,关心桌椅是不是舒适,关心给学生们准备的笔墨纸砚是不是质地上好,甚至抱怨柳四老爷花了这么多钱,却只弄了些普通货色回来,为此跟柳四老爷打了无数口水仗,逼得后者连夜将账簿做出来给所有人看了,方才勉强过关。

    而经过这场争吵之后,所有人忽然发现,原来要办一座好学堂,一百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哪怕柳复又捐了一百两来,也还有不足。等到先生请回来了,每年的束修至少也要五六十两银子,再加上学生在学堂里的用度,两百两能撑多久?于是众人便不由得把目光投注到柳东行所投的那份田产上来。

    再多的银子都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只有田产,才能源源不断地为族学提供用度。

    柳东行说的是他所分到的族田,可谁都知道,他没分到多少族田。他小时候族人都欺他无依无靠,便坐视柳复一家吞没了原该属于他的那一份,而他长大以后分家另立,是在京城里,柳复声称,已经分给他田产了,再分族田自然不可能。

    此前因为与己无关,各房族人们对柳东行讨回族田一事漠不关心,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柳东行名下族田的多少,直接关系到他们孩子的利益,族人们怎能甘心接受这个结果?而且这份族田越多,学堂的底气就越足,其他各房的族人就不必再付出额外的钱物了。于是他们开始私下聚集商议,连一向支持柳复的几房人家也参与进来了,最后在柳四太爷的带领下,正式向位居族长的柳复提出:要补给柳东行他应得的族田亩数。

    柳东行是长房嫡长孙,虽然父母早亡,又已独立门户,但他的身份是不可动摇的,哪怕不再是宗子,他也理当承继属于他父亲的那一份族产。按照族规,他可以得到长房三成的田地。

    柳复怎么可能接受?他从一开始就有不好的感觉,现在的情况更是证明了这一点。长房名下有多少田地?不算他为官这么多年来私下置办的,光是祖上传下来的部分,就有多达百顷地,分三成给柳东行?那他已经分出去的那两个庄子岂不是白给了?

    柳四太爷等人天天上长房去与柳复理论,他们是长辈,又代表了绝大多数族人,柳复不胜其烦,却又不能直接把人打发掉。如今他已经不是官了,想要在老家过安乐日子,离不开族人的支持,可是又无法接受他们的提议,便僵在了那里。

    柳东行曾经私下劝柳四太爷等人:“二叔已经分过我田产了,若是我要再讨回这么多族田,未免太过了些,只怕会惹恼二叔,反而不美。他为官日久,即便势力大不如前,人脉仍在。咱们柳家日后还有要仰仗他的地方,若将他得罪得狠了,日后各房的弟弟、侄儿们岂不是要吃亏?我知道诸位爷爷、叔伯们都是为了我着想,但为了大局,还是略退一步吧。”

    族人们闻言都感叹说:“行哥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为了我们,连这么大的事都愿意做出让步。”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

    柳东行又私下去见柳复:“长辈们只是为了族学心急罢了,侄儿原本也没料到局势会变成这样,原想着我是小辈,抛砖引玉,先带个头,各房也就愿意为族学出力了。不过眼下各房爷爷叔伯们都骑虎难下,他们到底是长辈,我不好拦着,二叔就当看在往日情份上,对他们多担待吧。至于族田,您意思意思分一些就是了。一个族学才多大?满打满算十来个学生,哪怕再添上亲戚家的孩子,也不过二三十人,加上两个先生的束修用度,一年也用不到一百两要那么多田地又有何用?”

    于是柳复再次与各房族人见面商讨时,便提出只分五十亩地的要求,认为五十亩足够供给族学每年的用度了,而且族中子弟分家独立,也不过是分到四十亩地而已,这已经是对柳东行长房嫡系身份的宽待了。族人们一算,五十亩地,只能勉强支撑学堂一年的用度,真是半点富余都没有了,怎肯接受?于是又吵起来了。

    柳东行再次在双方之间斡旋,不过这一回,他两边都只说好话,没有帮着劝解。最终柳复强硬起来了,声称族人若仍旧贪心不足,这事儿他就不管了,他们爱怎样就怎样

    想到族学的先生还要靠柳复出面去请,将来自家孩子要是功课学好了,也还要得到柳复同意才能附馆拜东原先生为师,各房族人终于让步了。他们降低了要求,只要一百亩族田,只是要求必须是上好的良田才行。柳复不耐烦,通通答应了,待把人送走了细心一想,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一百亩地很快就转到了柳东行的名下。柳东行左手袖了田契,右手便将账簿当着全族人的面递给了柳四老爷:“侄儿要在外任官,无暇料理,这些田产就托付给四叔了。”

    柳四老爷又惊又喜,没想到柳东行居然半点都不藏私就把东西全交给了自己,连忙接了过来:“放心吧,行哥儿,四叔既然接下了这个担子,自然会办好的。”他心里正欢喜,却没察觉到各房族人彼此之间都交换了一个眼色,柳四太爷还紧紧地盯住了自己,一眼的警惕。

    柳东行回到家,文怡问起他事情办得如何,他便笑道:“非常顺利。族田已经到了我名下,账簿交给了四叔,全族的人都能做见证。”

    文怡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你为何要把田地交给四叔?他一向喜欢中饱私囊,光是族学整修房屋、添置桌椅文房的花费,就至少叫他吞了二十两去这两日各房的婶娘们私下向我抱怨过好几回了,还问我为什么不劝你另找人去主持族学事务。”

    柳东行轻笑:“田地到了我的名下就跑不了了,我要的是名份,哪里还少了这一百亩地?我既不图这点收益,谁管都是一样的。至于谁来主持族学,又不是我做主定的,是四叔自个儿跳出来领的差事,若是别房长辈们觉得不好,也可以毛遂自荐嘛。再说,四叔拿出了自己的房产,对族学也是有大贡献的。至于他贪心的毛病,你放心,全族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呢,不会让他做得太过分的。”

    文怡瞟了他一眼:“为什么我觉得……你好象在算计些什么?”

    柳东行笑道:“我哪有算计些什么?不过是觉得有些事防不胜防,我又不可能在此久留,不如就让所有人帮着提防好了。”

    柳东行说得轻巧,但柳复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柳东行提议族学,在族中威望大涨,加上他年纪轻轻就成了朝廷官员,年轻一辈的族人已经完全以他为首。等到族学建成后,学有所成的族中子弟一旦能在科举途上有所建树,都只会感念柳东行的恩情,而考武举的子弟则是直接成为了柳东行的死党。他这个族长先是被抢了先机,接着又被架空,哪怕是拿出了一百两银子,又捐出了一百亩的良田,再费尽心思请了先生回来,也讨不了半点好。

    尤其是在族田这件事上,柳东行小施诡计,策动全族人为自己讨回族产,他却只能吃哑巴亏。如今他既失了田,又失了名,还跟族人交恶,连一向支持他的几房人都开始疏远他了,而向来是他死党的柳四老爷,居然成了族学的主持之人柳四老爷一手帮他料理族务,一手揽住了族学,在族中的权势威望隐隐有盖过他的趋势。柳复开始对这个堂弟生出了警惕之心。

    没两日,柳街上下便开始流传起两个谣言,一是柳四老爷中饱私囊,贪没了族学名下的银钱;二是柳东行借族人之力讨要族田,不过是利用族人而已,并非真心要为族学出力。前一条知道的人多,不过是引起了更多的流言蜚语,倒也没激起什么水花,而后一条,却有越演越烈之势,有人甚至开始传说是柳东行在柳复面前进谗言,后者才会这么强硬地拒绝族人的要求,其实两人早就在私下有了约定,柳复分了更多的田产给柳东行。

    有些族人坐不住了,他们不好意思找柳东行询问,便把主意打到了文怡头上。好几位柳太太找借口来看文怡,旁敲侧击,文怡只装作没听懂,还叹道:“前些日子族里闹得这么大,相公不知在二叔那里说了多少好话,总算把事情平息下来了,却为了此事得罪了二叔。这些天二婶连我的面都不愿意见了,天天都在内院骂,说我们夫妻是强盗窃贼什么的。其实相公已经是看在一家人的面上做出许多让步了,他是长房嫡长孙,分家另立,原该从族里得一笔产业才是,如今不过是分得长房一百亩良田,还要劝长辈们不必为他争取更多,没想到在二婶看来,这一百亩仍旧是在割她的肉,实在叫人心里难过。”

    几位柳太太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神情都有些不大自在,柳九太太便干笑道:“可不是么?到底都是长房的子弟,行哥儿怎么说也不该只分一百亩地呀二老爷怎能这样待他呢?这不合情理不是?”

    文怡无奈地笑笑:“罢了,在京城时,二叔已经分过我们两个小庄子,再添上这一百亩地,也不算少了。只是出京时因家里人手有限,无人照应,我们夫妻便把庄子都转手了。我们这一南下,还不知要在康南待多少年呢,便是置办再多的田产,又有什么用?只要这笔田产足够学堂的花费,我们夫妻便心满意足了。若不是为了这件大事,我们也不会起这个心思。”

    柳九太太讪讪地笑了几声,与妯娌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惭愧,没多久就要告辞。

    文怡却拦下她们说:“侄儿媳妇忽然有了个主意。说来我们都是柳家媳妇,将来我们的子孙也都要在族学里读书的,族学之事,我们也当出一把力。我这里有几样首饰,还值些银子,不如就请婶娘们陪我去一趟四叔家,把它们捐出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跟着文怡走了。于是文怡便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匣子款式略嫌老旧的金银首饰交给了柳四太太,请她去首饰铺子换成银钱,归到族学账上。

    有了文怡带头,柳三太太等人也纷纷捐了几件首饰,一时间,文怡在族中贤名大涨,不忿的柳顾氏听到消息后叫丫头拿了两匣子首饰去,却只得了一声谢,半点好名声都没得。

    柳顾氏本来要骂人的,不过柳东行马上拉走了柳东宁,一起去拜访小时候的同窗,将他请到族学里充当幼童的开蒙先生。这位同窗已有秀才功名,是个学问扎实又稳重耐心的人,给幼童开蒙绰绰有余。而且因为他的家境清贫,柳家兄弟的邀请等于是帮了他大忙,经他之口,兄弟俩迅速在恒安学子当中赢得了仁善之名。

    而另一位教导四书五经的老师,原是由柳复出面去请的,柳家兄弟却在那位同窗的引介下,把一位在恒安久负盛名的名师请回来了。一时间,族中对柳东宁的评价也大为改善。紧接着,柳东宁公开表示要入族学读书,与堂兄弟们做同窗,不复从前的高高在上,族人们的态度更为软化。

    看在这件事的份上,柳顾氏没有再为难柳东行与文怡,而因为东宁与东矢兄弟要入读族学,长房在族学总算有了代表,柳复心中的怨气也得到了缓解,但他并没留意到,族人们谈论起他的嫡长子时,已经不再把东宁和他这个父亲视为一体了。

    十一月的柳街渐渐平静下来了。而身上添了无数光环的柳东行,总算消停下来,对文怡道:“大局已定,咱们可以功成身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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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最后警告

    柳东行所说的功成身退,是指他终于要起程南下赴任了。

    在柳东行的督促与柳东宁的出力下,新建的族学很快就定下了开学的时间。由于已经时近岁晚,家家户户都有事要忙,因此便决定开春后正式开课。不过因为已经定下了先生,柳东宁现在就可以自行上门去向那位名师请教。柳东行已经不需要再为了他拖慢自己的行程了。

    十一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马上就要进腊月了,水路已不可能通行,柳东行与文怡决定骑马坐车,走陆路南下锦东、长州,再绕道青州以西进入平阳境内,直下康城。如果一路上顺利,他们还能在腊月十五前到达康南,赶在年前完成职务交接,然后安安心心地去顾庄过年。

    柳东行夫妻要离开的消息不久就传遍了整条柳街,顿时引起了轰动。各房族人,无论是老太爷一辈的,叔伯婶娘一辈的,还是堂兄弟姐妹一辈的,都纷纷前往长房见柳东行与文怡,诉说自己的不舍,再三挽留他们多住些日子。理智些的人,只是伤心地掉几滴泪,再三表示自己的感激,并请他们夫妻日后多回来看望族人;那些激动的族人,索性就号啕大哭了,简直恨不得他们夫妻带上自己一块儿走。

    因为几乎每一房的人都来了,而且还不只来一次,有时候某个人跟父母子女来过了,过后又会跟堂兄弟、妯娌或姐妹们再来一回,长房的门槛在两天之内便迅速降低了一半高度。这让长房的现任主人们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因为这些上门的族人没有一个是冲他们去的,仅有几个原与他们交好的,会在拜访完柳东行与文怡后顺道去看看他们。

    柳复深觉再让柳东行在恒安多留些日子,会对自己在族中的地位产生很大的威胁。他是全柳街最希望柳东行尽快离开的人,为此他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行动,主动帮忙准备了各种路途上能用到的东西,大到马与马车,小到手炉干粮茶水,应有尽有,还给护送柳东行一家的士兵们送了丰厚的程仪与暖和的棉衣,写了好几封书信让柳东行带着,以备路上遇到他从前的故交时,可以获得方便。最后,他还在家里给柳东行夫妻设了盛大的践别宴。

    柳东行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在践别宴上,对柳复从头到尾都恭敬中不失亲切,并且再三替其他族人说好话,请柳复不要为了前些时候发生的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争执对各房族人怀恨在心,大家都是为了家族好而已。目睹这一切的族人都说,行哥儿实在是个好孩子,不愧是容氏太夫人的亲孙子,即使受到了这么多不公的待遇,但对曾经亏待过他的叔婶,却仍然不忘礼数,对曾经给予他关爱的族人,更是知恩图报。

    柳复心中有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柳东行现在是家族中现任官职最高的人,有他在,柳复想要给族人一个教训,还得思虑再三。原想着等人走了,自己就能放开手脚,让族人知道谁才是一族之长,但有了柳东行这番话,只要自己做点什么,马上就会被认定是心胸狭窄之人,对名声十分不利。可若什么都不做,自己又很难吞得下这口气。想他柳复自少年成名,数十年来一帆风顺,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若是柳东行给他气受,看在对方曾经帮过自己的份上,他还能忍了,可是柳氏族人……不过是一群看他眼色度日的庸人罢了

    柳复甚至对自己的长子生出了几分不满,认为柳东宁对族里的长辈太过客气了——他可是族长之子犯得着这般礼敬那几个没半点本事却只能靠巴结长房来存活的小人物吗?还有,他跟柳东行那么亲近做什么?东矢、东俊与东乔才是他的亲手足

    柳顾氏此时也一肚子气。她自打嫁进柳家,二十年来不知为这个家族做了多少事,可如今,在各房女眷眼中,她居然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顾文怡受人尊敬她可是族长夫人啊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那些妯娌居然因为文怡而夸奖平阳顾氏的女儿教养好,但接着又小声添上一句“只有长房差强人意”,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人当她是聋子吗?

    若不是丈夫再三勒令,她才不会出席这种无聊的场合呢可又同样因为丈夫的警告,她再生气也只能死忍着,不能对文怡与别房女眷说一句不逊之语。她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再也忍受不下去了。顾不上妯娌们的窃窃私语,她借口身体不适,命文娴留下做陪客,自己匆匆离席走人。

    柳复听说这件事后,脸上的神色更沉了几分。

    文娴留在席上,面上维持着勉强的笑意,却如坐针毡。文怡已经完全是今天宴会堂客席上的焦点,她只需要静静地坐在那里,微笑着倾听别人的话,时不时回应一两句,别人就会冲她笑,然后跟身边的人说她是多么的谦逊亲切。可文娴身为主人家的儿媳,同样笑着坐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与她搭话。

    文娴曾经试图跟柳四太太说话,柳四太太回应了两句,便很快参与到妯娌们关于族学的话题中去了,把文娴撇在了一边。文娴觉得很委屈,又再试图跟邻桌的两位堂妯娌搭话,她们冲她笑笑,随口应了两句,便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她却隐约听到了“从没见过这么窝囊的正室”这样的句子,脸色顿时一白。

    她知道她们在笑话什么。这些日子,全族都在关心族学的事,连柳东宁也整天为了族学在外头奔走,以至于族中没几个人关心发生在她房中的婢妾争风的笑话。

    但没几个人关心,不代表她们不知道。现在各房的女眷都听说了,东宁新纳的两个小妾,一个是母亲赐的姨娘,一个是新开脸的陪嫁丫头,天天争吵不休,当中又有另一个未开脸的陪嫁丫头被卷了进去,她这个正室居然无法弹压,害得正经夫主柳东宁都不敢沾家了。柳氏一族各房也有过妻妾之争,但是连自己的陪嫁丫头都管不住的正室,还是头一回见。

    文怡就住在长房,自然也听说过这件事,还留意到了邻桌那两位妯娌的窃窃私语。那两位妯娌来自旁支末系,夫婿在族中不受重视,只守着几十亩薄田过活。他们不依靠长房,也对长房没多少敬意,反而因为柳东行与文怡的善行,使得他们的儿子能有机会读书,因此对东行与文怡还有几分感激,今天才会特地前来践行的。文怡犹豫过后,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文娴软弱不能压制陪嫁丫头与妾室是事实,她何必为了一个不亲近的堂姐妹,去与两个弱势的族人争吵?不过是一句闲话罢了,文娴不会吃一点亏。

    文怡继续微笑着与各位婶娘们交谈,偶尔逗逗几位小堂妹,席上一片和乐融融。她以为文娴也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把那点小风波抹过去。没想到宴席结束后,文娴居然会走到她面前,请她借一步说话。两人到了小花厅后,文娴摒退从人,便开始指责文怡不该坐视他人欺侮自己。

    文娴道:“我知道如今满族里都在夸你好,你的贤名都传得全恒安城都知道了,可你也不该为了保住这点名声,便任由柳家人恶言中伤我们顾家的名声呀有,我与你论娘家的关系是姐妹,论婆家的关系是同出自长房的妯娌,在场的人里,再没人比你我之间更亲近了。为何别人笑话我,你却装作没听见,无动于衷?别跟我说你没听到,我看见你转过头来看了我和她们一眼。”

    文怡有些奇怪地打量着文娴,发现她一脸悲愤,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想了想,便道:“依你说,我该如何反应才是?那两位嫂子是私下说的话,议论的又是你,你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摊开来,然后要求她们给你赔礼吗?”

    文娴愣了愣,脸色渐渐发白。

    如果是那样,恐怕她会更加丢脸。

    文怡看着她,叹了口气:“五姐姐,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从前在家里时,虽然性子弱了些,常常被底下人拿捏住,可是自打你去了京城,又管过几天家,按理说已经改了许多才是。你从前教训我们姐妹几个时,何等有派头?怎的如今连个陪嫁丫头都压制不住呢?我这几日虽住在客院,却没少听说内宅的传言。你这是怎么了?”

    文娴的呼吸有些急促,飞快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这是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

    文怡挑挑眉:“这话说得好,既是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那你把我拉到这里来质问,又是为什么?我为何要为与自己无关的事跟别的族人交恶?”

    文娴眼圈一红,急喘两下,挤出一句话:“我知道如今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不,早在你得了诰命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文怡冷知:“族里多的是没有诰命的女眷,谁会被自己的陪嫁丫头压制到这个地步?她们说你闲话,确实不好,但她们难道是在撒谎?你说我不该为了自己的名声坐视别人中伤娘家,我却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正是让别人轻视我们娘家的缘因呢”

    “你知道什么?”文娴再也忍不住了,“我难道不想教训那两个贱人吗?可是我骂了燕儿,婆婆就要怪我不贤惠我骂了阿碧,阿碧就说我违了祖母的意思我只能拿侍琴出气,可侍琴已经开了脸,我又没法越过相公处置她我为了顾家的名声,苦苦忍让,你无比风光,却不肯助我一言,现在是谁在伤害顾家的名声啊”

    文怡冷笑一声:“姐姐好委屈啊,我倒不明白了,你要处置侍琴,难道宁弟拦你了?阿碧再得大伯祖母的宠,也越不过你这个正经嫡孙女去二婶是你亲姑姑,难道会因为你教训了小妾几句,便把你休回家去?五姐姐,不要因为自己无能胆怯,就把错都归到别人头上。你那天还说要做宗妇,要让族里的人都看到你的好处呢,连陪嫁丫头都不敢收拾,日后如何服众?我劝你先把外头的闲言碎语都放一边吧,先将家里的事料理妥当再说贤惠?贤惠是什么?只要你能把家里管好了,不给夫婿拖后退,便是好妻子了。别人议论几句就受不了,你还过什么日子?”

    她转身就要走,文娴却呜咽一声哭了出来:“你知道什么?你试试过我这样的日子你有福气,才敢说这种话,我若连好名声都保不住,又怎能在这个家里立足?”

    文怡觉得有些好笑:“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什么都用不着干,只需在家坐着,就能得到今天的一切吗?难道我没有被人议论过?我没有受过长辈的气?你自己先胆怯了,自然会束手束脚,让别人得寸进尺去欺负你你要是能拿出教训娘家姐妹的气势,再把出嫁后在娘家人面前的架子摆出来,这柳氏族里还有谁会小看你?自己不尊重,倒怪别人”

    文娴瞪着她,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别说大话了,你家又没小妾,没通房,你自然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等到九妹夫纳了小妾后,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能如此镇定别拿好听话来搪塞人,你若是个真大方的,又怎会容不下云儿和雨儿?”

    文怡沉了沉脸,翘起嘴角:“二弟妹,对付小妾,我确实是不如你有经验,但即使我真有那一天,也不会象你这样被人踩到头上来”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而论管家,还有与族人相处,你却比我差远了。别拿小妾的数目来向我炫耀,先把自个儿的家事理好再说吧”

    不等文娴有所反应,她已经转过身:“这是我最后一次提点你了,二弟妹,若你还不醒悟,我可没耐心去管你。正如你先前所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与我无关”

    她大踏步走出了小花厅,一阵风般带着丫头离开了,一路上的婢仆均纷纷让路行礼。文娴却呆愣地落在后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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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一对芝麻包

    第二日柳东行与文怡准备启程时,柳东宁前来相送,特地为昨晚的事向文怡道谢。

    文怡有些讶异,没想到他居然会知情,忙道:“这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妯娌闲谈罢了。只是二弟如何知道?”

    柳东宁叹了口气:“她昨儿晚上回房后,呆坐了一夜,早上起来,便寻了个借口把侍琴打了,以此震慑院中众人。侍琴先前做过的错事比这一回要严重得多,她都不曾真正下狠手,顶多是骂一顿而已,若是无缘无故,她又怎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教训侍琴?我又问了她身边侍候的丫头,知道她昨晚曾与嫂嫂面谈,便猜想一定是嫂嫂提点过她了。”

    文怡笑笑:“不敢说提点,那到底是你们家的内务,我不过是劝了她几句,让她管好身边的人,别让内宅之事扰了二弟读书罢了。二弟既是下定决心要考科举,又为了族学之事连日奔波,若是在家里还不得安生,岂不是太辛苦了?你哥哥一直在担心你呢。”

    柳东行在一旁十分配合地道:“是啊,我都听说了,虽然是族里流传的小道消息,有所夸大,但也有几分真。你明年就要下场,眼下已近岁晚,时日本就不够了,族学正式开课前,你又要每日前往李先生家中请教学问,何等劳累?弟妹不能为你分忧,也就罢了,居然还纵容家中婢妾给你添烦忧。我虽不好说什么,也为你感到不平。”

    柳东宁微微红了眼圈,略有些哽咽:“哥哥嫂子疼我,我心里感激。我娘子她……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胆大的时候,连娘家至亲都不放在眼里,胆小的时候,连底下人踩到她头上,她都不敢吭一声。明明大舅舅是京官,她却只记得岳父丢了功名,总觉得别人都瞧不起她。我也曾劝过她不要理会外头的闲言碎语,只管在母亲面前侍奉,讨母亲的欢喜,对底下的人,不管是谁,该教训的就教训。可她还是那样……我也是没法子了。”

    文怡见他哭了,有些尴尬:“二弟别担心了,二弟妹刚进门不久,遇到没经历过的事难免会手足无措,时日一久就好了。她如今不是已经醒悟了么?想必她日后定不会再这样了。二弟只管安心念书吧,功课要紧”

    柳东行也皱眉道:“哭哭啼啼地做什么?拿出点男子汉的气度来”一拳击上他的胸板。

    柳东宁被他打得后退半步,痛叫一声,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哥,很疼啊,弟弟可是文弱书生,经不起你的铁拳”

    柳东行翻了个白眼:“瞧你这小身板,我说什么来着?读书之余,也跟着学些骑射功夫,不求你能上阵杀敌,好歹把身体练结实了,日后进了考场,熬个几日,也不至于被人抬着出来。”

    柳东宁笑笑,低下了头:“知道了,我会记住的。”顿了顿,“我屋里的事,哥哥嫂子不必担心,娘子有长进了自然好,若是没有,我也不会弃她不顾的。”他淡淡一笑:“当初我一时激愤,答应了这门亲事,实在是误了她。既然如此,我就把这辈子赔给她吧。”

    文怡与柳东行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好受。文怡只能加重了几分语气:“说什么赔不赔的?你们已经是夫妻了,自然是一荣俱荣的。你难道还能替她在婆婆面前尽孝、替她料理内宅事务不成?这些事还要靠她自己你把功课学好了,考了功名回来,她自然也更有底气。”柳东行补上一句:“若是你把心力都花在内宅上头,耽误了科考,将来受苦受气的可不仅仅是你妻子孰轻孰重,你可要分清”

    柳东宁讪讪地低下了头,耳根发红,面有愧色。他又犯糊涂了,就象堂兄先前骂他的那样,他的目光就只盯着内宅那点小事上头了,见识太浅

    柳东行知道堂弟窘迫,却不肯先开口安抚。他要对方把自己的话牢牢记在心上,不论是谁来劝说,都不能动摇

    文怡有些不忍,便扯开了话题:“相公,你方才说起让二弟学些骑射功夫,可武院的师傅不是还没找到么?我们这一走,族里还有谁能找到好师傅呢?”

    柳东行眼角弯了弯,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道:“这个不妨事,天儿冷着呢,族里的弟弟们身子骨弱,在这种天气里骑马射箭,没得冻坏了他们。只要明年开春前找到人就行了。我从前在营里时,曾识得一位老把总,因年纪大了,家中又只有一个病弱的老母亲,战事结束后便卸甲归田与老母团聚去了,老家正好在康西一带。等我们到了南边,安顿下来,便派人去请他。他骑射俱佳,又通兵法,性情坚毅,考武举前还参加过乡试,族学武院师傅这个位置最适合他不过了。”

    柳东宁大喜:“我这些天都在烦这个事呢,原想着哥哥已经替我请来了两位先生,这一个武师傅就由我自己想办法吧,不料哥哥已经有了腹案,而且还是这般上佳的人选就怕委屈了他,既是一位把总,那就是朝廷命官了呀”

    柳东行摆摆手:“这又何妨?东原先生不也是翰林出身么?我们柳家以师礼相待,说什么委屈?倒是我这位同袍家境清贫些,等人来了,你多照应照应,替他好生安家,束修方面也别亏待了。”

    柳东宁一口应下:“这是当然”

    说话间,舒平已经看着下人装好了行李,套好马车,前来禀报了:“大爷,大*奶,二爷,行李都装好了,什么时候起程?”

    柳东行看了看天色:“这就走吧,今儿天公作美,无雪无雨,再迟些恐怕会赶不上宿头了。”

    舒平领命而去,文怡便向柳东宁道了声别,叫了丫头上马车去了。柳东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正色道:“别忘了我的话,你如今只需一心备考,家里的事,无论是你母亲和白姨娘争闲气,还是弟妹跟小妾丫头争风,又或是二叔偏宠几个庶弟,都不需理会若是二叔与二婶起了口角,你可以帮着安抚,却无须插手太多,要记着,只要你有出息了,二婶在柳家就能稳如泰山,任何小人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柳东宁重重点了点头,又红了眼圈:“大哥……一路多保重,你对弟弟的提点与帮助,弟弟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傻孩子。”柳东行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哭什么?等你金榜题名,哥哥亲自替你大摆酒席庆贺”

    柳东宁便这样红着眼圈忍着泪,与其他族人一道,把柳东行与文怡送出了恒安城。

    文怡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往回望去,远远看着其他族人纷纷回转,柳东宁仍然站在城门口眺望,便放下窗帘,回头对柳东行道:“瞧你,真真把宁弟给哄住了,只怕如今你对他说一句话,比二叔的话还要管用”

    柳东行漫不经心地给手炉添炭,送到她手里握好:“这是当然,若连这样都做不到,我这趟回恒安就白跑一趟了。”

    文怡忍不住扑嗤一声笑出来,捧着手炉歪头想想,煞有介事地点头:“此行果然硕果累累。先不说祭祖修坟之事,你还给太婆婆、公公与婆婆正了名,讨得了族田,又在族中建起了威望。我猜想,你这一辈的兄弟里头,就算是宁弟俊弟都考得了功名,也不可能越过你去了。恐怕连二叔都要顾忌你三分。”

    柳东行笑了笑:“我既是衣锦还乡,自然要风光一把的。二叔已经是日薄西山,不过是凭着几十年的积威,勉力维持罢了,如今族里又不只是他一个官,他又致仕了,还是因罪致仕的,别看族人们对他还十分敬服,等到东平王府事发,只怕那些依附他的族人便头一个翻脸不过我是个厚道人,自然不会赶尽杀绝。二叔老了,眼下用得着他,便让他先撑着柳家,等宁弟考得功名,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至于东俊东乔他们,这份家业本就不是他们的,自然是靠他们自己博前程去。其他族人有了盼头,日后是有出息也好,继续庸碌终身也罢,我也尽了自己所能,便是到了九泉之下见了列祖列宗,也有底气说我尽了自己身为长房嫡长孙的责任了,于心无愧。”

    “说什么呢?”文怡嗔他一眼,扯开了话题,“我们离开恒安以后,不知族学能不能维持下去?四叔的为人,我始终信不过。族务本是长房的职责,因二叔长年在京城为官,二婶又跟着留京,方才托给四叔照料,如今二叔二婶都回来了,族务居然还在四叔手上,可见其手段。要知道那可是二叔呢他如今将族务与族学都握在手里,就怕生出什么变故来。”

    “这点你尽可以放心。”柳东行懒懒地道,“你只见了他多久,就能看出他的性情,更何况是长年共居的族人?四爷爷最热心了,他会盯紧了四叔的,二叔也不会看着四叔坐大。时间一长,不管是为了族务,还是为了族学,族里的明争暗斗必然无法休止,但因为几位族老俱在,二叔又有余威,族学更是关系到全族子弟的前程,闹得再厉害,也不会伤筋动骨。其实这样的乱局对我们更有利些,如果宁弟能够静下心来,独善其身,对他也会有利。我可不愿意在外头做了几十年官,告老回乡了,却有个厉害又有威望的族长压在我头上。”

    文怡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抱着手炉望车厢壁板。

    柳东行瞥她一眼,凑过去问:“娘子有话说?”

    “没话说。”文怡继续看车厢壁板,“我只是想知道,若那些见了你就没口子夸奖的长辈,还有对你毕恭毕敬感恩戴德的兄弟们听到你这番话,不知心里会怎么想?”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柳东行笑眯眯地搂过她的腰:“好娘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明明你与我配合默契,若我是奸人,难道你就很忠厚老实?咱们原是一对儿香喷喷的芝麻包子”

    文怡不解:“这是何意?”

    “白面儿心黑呀”

    文怡扑哧一声,笑着反手拍过去:“胡说”

    柳东行大笑着搂住她不放,夫妻俩在车厢里嬉闹起来,车厢外随侍的众人听了,都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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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世上难事

    柳东行与文怡赶了几天路,虽然天冷又时有风雪,但夫妻俩坐在马车中,有火盆暖炉,又有滚烫的果酒助兴,时而闲谈说笑,时而下棋游戏,即便是静静地靠在一起坐着不动,也别有一番情趣,反倒比在恒安时还要快活几分。

    有时候柳东行兴致来了,也会骑马领几个护卫的士兵到附近的山林边上转一圈,打些野味回来加菜。他出手大方,在士兵面前没有架子,骑射功夫好,又不爱生事,护送的将士们都乐意与他结交亲近,就连他喜欢留在马车里陪妻子,而不是骑了马赶路,或与众将士饮酒,也只觉得他是夫妻情深,而不是深陷温柔乡的小白脸。

    柳东行私下把士兵们的议论告诉文怡,还得意地挤眉弄眼:“娘子从前教我的法子果然有用,我先做足了功夫,拿出将军气派来,让底下人看到我是多么阳刚正气,过后就算再温柔小意,他们也不会笑话我了。”

    文怡又好气又好笑:“我何曾教过你这样的法子?我那次明明是劝你在礼数上做足了功夫,省得二叔二婶在外人面前中伤你罢了。你倒好,居然用到这种地方……”她很想啐他一口,但想一想,又觉得他镇日与自己厮缠,自己也欢喜得紧,心中原有纵容之意,若说他心思不正,自己也不清白,脸不由得一红,嗔他一眼,便靠到角落的引枕上去了,随手拿起一件衣裳,借着窗外映进来的雪光做起了针线。

    柳东行大笑两声,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我的衣裳还有很多呢,你又忙着做什么?仔细累坏了眼睛。若是实在闲得慌,就陪我说说话吧。”

    文怡红着脸背过身去:“我不要,说着说着,你必定又会动手动脚了。”

    柳东行笑着挨过去,把头靠在她肩上:“你明明也很高兴……哎,别!别生气,我再不说了!”他直起上身,双手高举,一脸无辜状。

    文怡手捏银针,抿抿嘴,又再往他脸上晃了两晃:“不许再闹我了!不然我真的要生气的!”

    柳东行摸了摸鼻子,心想:你再生气,我也有办法哄回来。不过文怡已经生了几回气,再闹下去,说不定到了宿头,就有被赶下床去的危险。他决定暂时缓一缓,便笑嘻嘻地道:“再走半个时辰,估计就到长渚县城了,那里的县太爷原是二叔故交的门生,咱们带了二叔的信过去,说不定也能得一番款待呢。正好咱们带着取暖的柴炭不够了,马吃的草料也有些不足,就请他们帮着置办些吧。”

    文怡有些疑惑地回头望他:“这也要找二叔的熟人帮忙么?都是小事而已。先前在那四个地方,明明咱们可以去驿馆住宿,歇上一晚,补给食水草料,安安静静走了就是,你却偏要拿着二叔的信上门拜访那些陌生人,又接受他们的宴席款待,原本只过一夜就能离开,被你拖得非要过上两夜!弄得一路行来大张旗鼓,大违你平日行事之道。相公,你是不是想做些什么?我用不着知道细节,只要知道个大概就好,遇到事心里也有数。”

    柳东行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我何曾想做些什么?不过是觉得时间很充裕,走慢些也不要紧。等咱们到了康南,必有无数的公事要忙活,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再过上这样安逸的日子,我才想趁着眼下无事,多陪你散散心罢了。你若不喜欢这些官场上的应酬,我们就不去拜访那些人了,听说长渚的金银饰做得好,到了地方,我就陪你去街上逛逛,买些你喜欢的小玩意儿,好不好?”

    文怡不为所动,两眼直盯住他:“你休想糊弄我!若康南驻军所的公事忙,那你先把公事办好了再说,不用非得挤出时间来陪我回平阳过年。我们要在那里待上至少三年呢,什么时候回不得?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若你是嫌我头发长见识短,不配知道你的想法,那就当我没说过这话!”说罢扭过身,就要继续做针线。

    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经过恒安的日子,她还以为夫妻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丈夫不会再有事瞒她了呢。

    柳东行张张嘴,苦恼地想了想,心一横,便巴着她的背讨好道:“好娘子,别生气,原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你。”

    “嗯?”文怡神情淡淡的,手上继续做针线,丝毫不为他的可怜相所动。

    柳东行叹了口气,只得低着头老实交待:“其实也没什么,我确实是有意大张旗鼓,让一路上经过的城镇都知道我路过什么地方,又要往何处去。”

    文怡手上一顿:“这是为何?你是……故意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行踪?”

    柳东行点点头,又问:“你可记得,在我们长房,姚氏太夫人所生的儿女除了二叔与东平王妃,还有一位小姑姑?”

    文怡转过头:“是苏太太吧?小时候我在平阳见过她和她家儿女一回。”心下一顿,“是了,我曾听林家小姐提过,苏大人年初调任青州按察使……”她睁大了眼看向柳东行:“你这是……想要去青州做什么?!”

    她连忙坐起身,什么针线都顾不上了,通通丢到一边,正色盯着柳东行:“相公,你在想什么啊?我知道青州是郑王的地盘,而郑王又欲图谋不轨,罗大哥与蒋家姐姐正在那里查探此事。你这是有意助罗大哥一臂之力么?可你的职责是在康南啊!这一回事涉三家王府,太子殿下安排你去守康南,是有重任交托的。若你为了青州之事,耽误了康南的差使,坏了太子殿下的盘算,那可怎么好?!”

    “你先别急。”柳东行忙安抚她,“我怎会不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罗大哥在青州是如何行事,又以什么身份行事,我全不知晓,贸然过去寻他,只会给他带来危险,我怎会那般糊涂?!那里的事自有通政司安排,我心里再担心,也不会插手的。”

    “那你是……”文怡想了想,明白了,“你是担心苏太太会出事?我也曾担心过苏大人被调任青州按察使,说不定会被郑王所制,但后来又想到,郑王既然与东平王府有联系,苏大人身为东平王爷的连襟,自然是平安无事的。”

    柳东行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他们的平安,而是怕苏姑父会一时糊涂,倒向东平王府那边去了,将来王府事败,他们一家也逃不脱罪责!”

    文怡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我从前见过苏太太,观她言谈举止,并非此等短视之人,而苏家一对儿女的教养也是极出色的,有这样的儿女,苏大人又怎会投靠东平王府,行那不轨之事呢?!”

    柳东行叹道:“若有意起事的只有郑王一家,哪怕再添上康王府,我也不担心苏姑父会犯糊涂,但如今东平王府也参与进去,就难说了。苏姑父与东平王绝不仅仅是连襟的关系而已!他已故的长兄原是今上做皇子时的伴读,与今上一道出外游玩时,时常带上各自的幼弟同行,因此东平王与苏姑父称得上是总角之交。只是后来苏家长子因病早逝,两人便断了联系,直到苏姑父考中进士,入京为官,才重新来往。我小姑母与苏姑父的亲事,就是东平王与王妃做的媒。后来为了避嫌,苏姑父很少与东平王见面了,可是两人的私交却是极好的!”

    文怡皱了皱眉:“你是担心……苏大人会因为他与王爷的私谊,参与到这件秘事中去?”

    柳东行点点头:“就是因为担心苏姑父立场不明,我连写封信去试探都不敢。若苏姑父真的这么做了,小姑母是不会拦着的,他们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我又不能拆散他们一家。可如今太子殿下早就成竹在胸,藩王们根本不可能成功,一朝事泄,那些宗室贵胄们自然是能保得性命,苏家却危险了!”他叹了口气,“小姑母待我不薄。我父母去世时,她还待字闺中,每每遇到二婶对我喝斥打骂,必会前来阻拦。她嫁人后,遇到年节,也会给我送东西来,都是上好的衣物鞋袜、笔墨纸砚,二婶从不给我置办新衣,若没有小姑母送来的东西,我出门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呢!后来我去康城读书,也是小姑母送了些极好的文房用具给我,不是让我使的,却是让我去拜见先生们时走礼用的。托这些礼的福,我去书院头两年,颇得先生们的青眼,功课又好,日子真是再舒心不过了。”他降低了声音:“若不是我考了童生后,老家来了信,强命先生们不许让我继续再考,我还以为自己会一直舒心下去……”

    文怡握了握他的手,他抬起头来笑笑:“没事,那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放在心上,只是小姑母的爱护我是不能忘的。不管苏姑父在这件事上的决定如何,我都希望能拉小姑母一把。”

    文怡想了想:“你一路大张旗鼓,是想光明正大地借口探亲,前去青州看望苏太太?这样既不会引起外人疑心,也能暗中试探苏大人的用意。虽说苏大人心意不明,但以苏太太对你的多年爱护,即便是有所隐瞒,也不会泄露你的用意。”

    “只要不打草惊蛇就好。”柳东行道,“我可以借口说从二叔那里得到了风声,担心小姑母的安危,因此前来相探。至于太子殿下的用意,我是不会透露半分的,连我此番任职,也会推说是几位大将军有意提携。”他看向文怡,手反握住她的:“我此番行事,一是为了瞒郑王府,二是为了不引起太子殿下的疑心。你不知实情,就只当是走亲戚见长辈,反倒比知道要好些。我并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不希望你担心。”

    文怡抿抿嘴:“你本就不该瞒我,若是公事,又或是事涉通政司机密,你不告诉我是理所当然,但既然是关系到咱们自己的亲人,我知道了,也可以配合你行事。你我本是夫妻,自当同进同退,我知道自己不如你聪明,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也希望能帮上你的忙。你不必担心我会泄露口风,事情轻重,我心里有数。”

    柳东行面有惭色:“别说了,娘子,是我错了,我本该相信你才是。”

    文怡微微一笑,便把这件事抹过去了,夫妻俩开始商量到了青州地界后要如何行事,给苏家送什么样的礼,又如何向苏家人探听口风等等,甚至连进入青州后有可能受到郑王府势力的监控,也商量了对应之策。

    郑王尚未起事,而柳东行是领旨前往康南赴任的当朝武官,哪怕明知道将来是要与自己为敌的,郑王也不敢扣人,更何况,柳东行一路张扬,行踪人尽皆知,想要做手脚,也瞒不住人。柳东行赌郑王不敢对自己不利。

    而文怡则提出,青州现任布政使林大人,其女林玫儿原是自己在路王府认得的手帕交,可以借口探访旧友,看一看林家的情形。当初罗明敏与蒋瑶都曾提过,郑王密谋不轨,青州锦南境内的所有通政司密探都没有传出消息,而青州府衙更是被控制住了,那么身为青州藩台的林大人同样不可能置身事外。林大人在京城时,能与路王交好却不见疑于君王,甚至颇受宠信,可见其性情为人,有可能没被郑王拉拢过去,若是老天垂青,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打听些消息,甚至更进一步,为通政司再添一份助力。

    三天后,柳东行与文怡便进入了青州府的范围,借口整休,下榻青州驿站。他们一路都没有瞒人,大张旗鼓,青州府内的有心人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内收到了消息。

    就在文怡打听到青州布政使林家的小姐已在两个月前匆匆出嫁,而布政使大人本身也忽发急病,卧于家中,多日不曾上衙办差时,来自苏家的帖子也被送到了柳东行手中。苏太太请他们夫妻即日过府赴宴,她要为娘家侄儿侄媳妇接风洗尘。

    文怡看了柳东行一眼,后者眼神晦暗不明:“舒平从驿卒那里打听到,按察使司衙门自从新长官上任以来,一直行事如常,虽然苏臬台曾经因小病小痛告过假,但并没有耽误过衙门里的差事,与郑王府也一直有往来。”

    柳东行的心情有些沉重,如果说苏姑父真的倒向了东平王府那边,他要如何将小姑母救出来?

    文怡沉住气,握了握他的手:“实情到底如何,今晚一见便知。你先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柳东行神色渐渐放缓,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了微笑:“你说得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意外礼物

    文怡扶着柳东行的手,走下马车,看着前方的青州府按察使司大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柳东行沉声嘱咐:“别慌,我们不过是来走亲戚拜见长辈而已,镇定一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拉拉家常,说些京城或恒安的小道消息,讨讨小姑母的欢喜,跟表弟表妹们玩笑几句,把时间打发过去就行了。探口风的事就交给我。”

    文怡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压低了声音:“相公千万不要冒险,若是苏姑父口风不好,你就别再提那些话了!”

    柳东行笑笑:“安心吧,这活我又不是头一回干了,不会出错的。”顿了顿,“若是小姑母送些什么东西给我们,哪怕是贵重些的,你只管收下,说些好话,别让小姑母难做。”

    文怡点点头:“我知道了。”这里是青州,是郑王府的地盘,若是他们想通过苏家收买柳东行,柳东行态度太过强硬,容易吃亏,倒不如顺水推舟,离了这地儿再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只是文怡觉得,如果苏太太是被迫这么做,倒还罢了,若是主动出面拉拢柳东行,那么即使她对这位长辈多有好感,也会把对方视作柳四太爷一般的人物。她做妻子的,自然是以丈夫的安全为重。

    舒平前去通报了,大门里的人也很快上报主人,苏太太带着丫头婆子,红着眼圈迎出二门来。文怡发现她比五年前见面时衰老了许多,不但发间已经夹杂了不少银丝,面容身形都消瘦了,精神也不如那时好,心里不由得一顿。

    柳东行已经有些哽咽了,忙拉着文怡上前拜倒,流泪道:“小姑母,几年不见,您怎的消减如斯?”

    苏太太忙扶他们起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柳东行一番,又去看文怡,方才含泪道:“老了,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精神,你几年没见我,才觉得我消减得厉害,我自己倒不觉得。”接着仿佛对这个话题毫不在意似地,看着小两口微笑道:“好,好,看见你们一对佳儿佳妇,小姑姑心里着实高兴。当年行哥儿还是个路都走不稳当的小娃娃,眼巴巴儿地跟在我后面向我讨糖吃,今日已经长成七尺男儿,成家立业,出人头地了……”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柳东行心一暖,忙道:“小姑姑,侄儿如今长成大人了,有出息了,您不是该高兴才是么?为何要哭呢?”

    苏太太破啼为笑:“你说得对,我不哭,我该高兴才是。”用帕子擦去眼泪,又拉起文怡的手:“你小时候就是个极稳重极聪慧的孩子,我一见你就喜欢了,没想到你会成了我的侄媳妇,当初收到行哥儿的信时,我真是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还是文怡头一回得到婆家长辈的赞许,便是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一时红了脸。柳东行乐呵呵地道:“小姑姑,咱们进屋去说话吧,外头风大。”

    苏太太这才醒过神来,笑道:“瞧我,一见了你们就欢喜得傻了,居然叫你们在北风里陪我站了这么久,快,快进屋去坐。”又吩咐身边的人:“快去前头衙门里请老爷回来,就说我娘家大侄儿过来了。”

    那人顿了一顿,又拿眼珠子往柳东行与文怡身上瞄了几瞄,方才领命去了。她出二门时,与守在那里的一个婆子交换了一个眼色,那婆子点了点头。

    文怡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只觉得无比古怪。这几个人,瞧着可不像是安分守己的奴仆,主母有令,居然还要犹豫过后方才应声,但观苏太太行事,仿佛习以为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东行不是说过,苏姑父夫妻恩爱么?

    文怡心中生出疑惑,柳东行又怎会毫无所动?他甚至留意到,方才那领命而去的仆妇穿着打扮不似寻常婆子,而且双手布满老茧,粗大而有力,哪里是个养尊处优的内宅体面婆子模样?分明是个拳脚功夫的好手!小姑母身边又怎会留这种人侍候?而守二门的婆子,外表看上去不起眼,事实上目光警惕,绝非常人。联系到这青州是郑王府的根基,而郑王又筹谋已久,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

    他们一行人齐齐往里走,因是自家人,苏太太便笑呵呵地带他们直接入了内院,便命人在上房摆两桌酒席,以屏风相隔,但两席相隔不远,说话极为方便。

    丫头婆子们还在忙着布置席面,苏大人已得了消息赶过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身上穿着半旧锦袍,接受了柳东行与文怡的见礼后,便很平淡地对后者说:“几年不见,你做的事我都听说了,虽然不能走文举正途入仕,有些可惜,但你能识得大体,为国尽忠,也是好事。”

    柳东行在这位姑父面前似乎有些拘谨,恭敬地束手低头答道:“东行不敢忘记姑父当年的教诲,个人义愤不过是小节,为国为民方是正道。”

    “好。”苏大人点了点头,便坐下了,“坐吧,难得你来,陪我喝一杯。”

    柳东行拘谨地坐下了,文怡隔着屏风,有些担心。

    苏太太笑着拉她坐下:“来,咱们娘儿俩说说话。别理他们,行哥儿自小见了我们老爷就象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再老实不过了,就算如今长大成人了,也还是个孩子呢,一点都没变。”

    方才那名被派往前衙传话的婆子又回到她身边侍立,但为苏太太倒酒执箸的却是一个丫环。这婆子只是站着,什么都不做。文怡便多看了她两眼。

    苏太太笑着挟了一颗鱿鱼球给文怡,又让丫头给她倒酒:“来,吃菜,这是咱们青州的名菜,我们雇的厨子就数这道菜做得最好了,你也尝尝,北边人可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

    文怡收回视线,笑着谢过她,尝了一口,确实美味,但也说不上多稀奇,在京城固然是不容易吃到这样的海味,但苏家人刚从盛产海产的南安调任过来,应该对这样的菜色习以为常才是,连自己一个长年生活在平阳的人,都能偶尔吃到从康城贩卖过来的海鲜干货,对这样的菜色不感新奇,更何况是苏太太?

    鱿鱼球,鱿球……有求?文怡看了苏太太一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苏太太仍旧笑得十分亲切:“咱们也别光吃菜,喝一杯吧,这酒不醉人,喝了还暖和。给姑姑说说你们的事,成亲几个月了,他可有欺负你?只管告诉我,看我收拾他!”又命丫头再给文怡倒酒。

    文怡笑应着,忙忙推拒丫头再给自己倒酒,她酒量可不算好,酒再薄也是能醉人的,怎经得起苏太太这般殷切?但她的眼睛一瞥见那丫头手里的白瓷酒瓶,便顿住了,推拒的话也没说出口。

    洁白光滑的瓷瓶上头印着一行簪花小楷:梨城白,字下方画着几朵枣花和杏花,而酒喝起来又有那么一点梨花香的味道……这花跟字也未免太不搭了吧?梨城白……梨城……离城?枣花杏花……枣杏,早行?!文怡又有些糊涂了。

    柳东行还不知妻子在烦恼什么,犹在屏风那边抱怨说:“小姑姑,看您说的,我哪儿会欺负她呀?我可是最疼媳妇的了!”

    苏太太白他一眼:“男人都是这么说的,实际上的情形谁知道呢?你别多嘴,我问你媳妇呢!”

    柳东行只好不再说了,苏大人开始问他这几年的功课,他忙打起精神应答。文怡也陪苏太太拉起了家常,只是心里存了疑虑,不由得留意起对方的神情以及屋里的情形。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此番他夫妻二人前来探亲,按说不算外客,家中女眷是不必回避的,那么,苏英华为何没有出现?连苏厚华也不曾出席,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从礼数上来说,自己是进门后头一回见婆家的这门亲戚,苏英华于情于理都该见见表嫂才是。此前又不曾听说这位小姐发生了什么变故,那自然不会有已然夭折之说,那她缺席的原因又是什么?

    文怡斟酌着这个问题不算冒犯,便小心探道:“记得当年姑母路过平阳时,侄儿媳妇还曾与表妹表弟相谈甚欢呢,怎么今日不见?”

    苏太太笑容一顿,身边那婆子立时便紧张起来,双眼紧紧地盯住了她。但她很快就继续笑道:“说来不巧,英华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我本想让她出来与你们相见,又担心会过了病气,只好让她在自个儿屋里养着。若你们能在青州多留几天,就等她病情好转了再见也不迟。至于厚华那孩子,正巧在前天往东平看望他姨妈去了。我还想你们说不定能在路上遇见你,现在看来却是没那缘分。”

    那婆子松了口气,文怡看得分明,心中更为警惕,只是面上分毫不露:“原来如此,那真是太不巧了。表妹的病情不要紧吧?这寒冬季节里,真是最容易感染风寒了,小姑母也要多多保重啊。”

    “放心,我会的。”苏太太笑说,“你们小夫妻也别大意,仗着年轻便不把这点风雪放在心上,年轻的时候不保养,等年纪大了,就要受苦了。”又命丫头给文怡倒酒。

    文怡笑着谢过她的提醒,眼角留意到,这一回那丫头倒酒时,把酒瓶子写了字画了花的那面露出更多,还特地在她眼前多停留了一阵子,方才退下去。

    文怡心念电转间,忽然道:“表妹卧病,我心里着实担心,不知能不能前去探望问候一声?”

    那婆子又紧张起来了。文怡心中疑惑,方才她看得分明,这婆子似乎不希望她问起苏英华,这是为何?

    苏太太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有心,既如此,我便带你去她屋里看一看,只是她病得厉害,你别靠得近了,免得过了病气,那我就没法安心了。”那婆子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劝阻她,但听到后来,又放松起来。

    文怡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索性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又陪着苏太太吃席。柳东行那边继续与苏大人高谈阔论,说笑如常,似乎完全不知道这边席上发生了什么事。

    酒足饭饱,苏大人要带柳东行去书房喝茶闲谈。苏太太身边的婆子起初有些担心,但一听说他们去的是书房,便松了口气。接着苏太太要带文怡去看女儿,她忙忙跟了上去。

    文怡在苏太太的带领下去了后院,那显然是千金小姐住的地方,布置得精致华丽,但那几架子书本与大案上的两叠厚字帖又给这间屋子添了书香气息。房中暖香怡人,十来个清秀丫环内外侍立,排场十足。

    苏英华在卧室里休养,听说文怡来见她,只是由丫环扶着坐起身,草草行了一礼,为自己的失礼而赔罪。隔着一重纱帐,文怡看不大清楚她的容貌,只是心里隐隐有些失望。那年她在顾庄上遇见的温雅少女,似乎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无论是气度还是容貌,都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差距甚远。

    她们只是寒暄了几句话,苏太太身边的婆子便对女主人说:“表少奶奶远道而来,很快就要与表少爷一道上任去了,太太不如和表少奶奶多说说话吧,小姐身子不好,还当多多歇息才是。”

    苏太太笑着点头:“你说得有理。行哥儿媳妇,咱们走吧,让英儿好好歇着。”又回头交待那婆子:“大夫一会儿就来给英儿看诊了,你留下来听听他怎么说,一会儿来回我。”那婆子连忙应下。

    文怡扶着苏太太离开了苏英华的闺房,转回正院上房坐下。苏太太笑道:“叫你见笑了,英儿的身子弱,一年到头总要病一两回,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偏要叫我们做父母的操碎了心。”

    文怡笑着安抚了她几句,她又说:“罢了,其实我对行哥儿和你也是一样心疼的,只是从前离得远,不好时时照应。今儿你们南下,明明路程紧,却还记得绕道来看我,我很高兴。”

    文怡忙道:“您对相公一向疼爱关怀,相公时时记得的,既然路过,又怎能不来看望您与姑父呢?”

    苏太太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孝心,管不叫你们白来。我看你们夫妻俩身边侍候的人也不多,跟我们年轻的时候可不能比。康城那地方,素来繁华,若是排场略差一些,别的官就要小瞧了你。正好我这里有一对婢仆,还算伶俐,便送了你们,你们带在身边侍候吧。”说罢便给丫头打了个手势。那倒酒的丫头立时便退了下去。

    文怡愣住了。她此前已经得了柳东行的话,有了心理准备,不论苏太太送什么东西,都会收下的,但却从没想到对方会送“人”!

    而接下来更叫她吃惊的是,被丫头领进门的一名丫环打扮的少女与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若是她的记忆没出问题,看那眉眼分明就是她曾经见过的苏家嫡长女苏英华,以及苏家独子苏厚华!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五十六章 逃脱计划

    苏太太的侍女守在门边放风,苏英华与苏厚华姐弟俩默然侍立一旁,苏太太则含泪向文怡说起了缘故:“老爷刚上任不久,就发觉郑王府有异动,又担心贸然上告,无法取信于人,因此便派了人去打探消息,结果一时不慎,叫王府的人察觉了。郑王亲自找上门来,请我们老爷代为掩饰,因他提起东平王府也参与其中,我们夫妻不敢妄动,只得虚与委蛇,寻机上报。”

    文怡想起蒋瑶之父在密信里提及的情形,以及罗明敏的话,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这也是人之常情,那到底是一位藩王,圣上亲子,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取信于人?既然打草惊蛇了,那为了能将消息传出去,保全好自己,也是应该的,不然郑王府的罪行岂不是无法大白于天下么?”

    苏太太哽咽道:“不但我们老爷是这么想的,当时青州府衙三司长官,俱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有明言。但那郑王实在狡诈,他不相信我们真心归顺,便派了许多爪牙潜入各家府第,不论是外院还是内宅,都安插了人手,日日监视,一有异动,便暗中将人监禁起来,甚至暗下杀手。我也不怕告诉侄媳妇你知道,知府衙门与布政司衙门里都有辅官因此被郑王府的人害了,对外头只说是急病而死,连家人都被送走,生死不明……”

    文怡吃了一惊:“他居然敢这样大胆?那可是朝廷所派的官员他就不怕惊动了京里?”

    苏太太摇摇头:“不过是辅官罢了,比不得主官要紧,他这边把人害了,京里过后再派人来补缺,不知为何就成了他的心腹。至于其他不愿顺从的官员,他也一概将人全家软禁起来,再让亲信人手代为办理公务,连送入朝中的奏折与各衙门往来文书,均办得妥妥当当、滴水不漏。京城里的人又如何知道青州已经有了变故呢?”

    文怡仍然不敢相信:“即使他在青州一地能只手遮天,又焉能做得滴水不漏?不说这一地官员出身籍贯不同,各人又有各人的亲朋戚友,只需有私信或是故交前来,岂不是极容易被发现?”顿了顿,她试探道:“若是有哪位官员的亲朋前来探访,那郑王府又能如何?”

    苏太太叹道:“被郑王府暗害或囚禁的官员其实并不多,多数人因为家人受制,只能受其胁迫,继续如常办理公务,否则仅凭郑王府几个幕僚,又如何能将这一府公务办理妥当?就算有私信或是亲朋故交来访,只要本人不泄露消息,是不会发现端倪的。你方才也看到了,我见你们小两口,身边不就有人‘侍候’着么?老爷的书房外头还有一个呢”

    文怡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蒋瑶,她既然去了锦南,自然不同于过路的亲朋戚友,是要长住的,可别露了馅才好。要知道,蒋舅老爷可是真真切切地泄露了消息呢

    苏太太又道:“本来,若郑王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我们夫妻暂且虚应故事。眼下时近岁晚,我打算以给姐姐姐夫送年礼的名义,派几个家人上东平府,途中悄悄转道京城送信,把这个惊天之秘报上去。谁知道那郑王居然……”她咬了咬牙,“居然……”居然还未说完,便已泪流满面。

    苏英华脸色白了一白,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文怡道:“郑王担心家父不是真心诚服,又想借机与东平王府拉近关系,便向家父提亲,要迎娶我为侧妃,明年开春就要过门。”

    文怡猛地站起身来:“什么?”她转向苏太太:“这如何使得?”身为进士之女的文娴尚且不愿为藩王侧妃,更何况是正三品大员之女苏英华?况且苏家也是世宦人家,又是皇家姻亲,怎肯受此奇耻大辱?

    苏太太含泪愤然道:“老爷不肯,郑王便去信东平,让姐姐姐夫来当说客。姐姐居然写信跟我说,郑王妃姚氏家世平平,又不识大体,所出独子也身体虚弱,资质平庸,等我们英儿过了门,再生下子嗣,那日后郑王得登大宝,便册封我们英儿为正宫皇后。有东平王府为后盾,不愁郑王会亏待英儿”

    文怡忍不住道:“东平王妃怎可说这样的话?表妹难道不是她嫡亲的外甥女么?”

    苏太太冷笑:“他们夫妻眼里都只有权势了,哪里还顾得上骨肉亲情?他们与郑王府勾结,约定等日后郑王登基为帝,便将东平、泰城、归海一线全数指给他们为藩属,官员派遣与税赋皆自理,朝廷不得干预。郑王无亲妹,东平王府已有世子妃,又无郡主,他们是想借我的英儿来联姻呢做梦,我家女儿自有父母,为何要听从姨夫意愿婚嫁?”

    文怡又吃了一惊。东平王好大的胃口别的倒罢了,归海是天下至繁至盛之地,兼为东西南北水陆交通枢纽,一旦落入他手中,朝廷每年税赋所得便少了三成以上而且归海在他辖下,东江下游的百姓都要受其所制,东江以南的广大领土必然也逃脱不了他的染指……郑王真真是利令智昏,居然肯答应这样的条件,东平王根本就是想割地为王,得陇望蜀若真让他得了手,只要好生经营几年,京城里那个宝座说不定也要归了他

    想到这里,文怡就不由得急了:“东平王府既是这个意思,就靠不住了,姑母是打算让相公与我悄悄把表弟表妹带走?”

    苏太太重重地点了点头:“老爷与我倒不要紧,就怕两个孩子会被郑王所困。自打听说行哥儿要往这边来,我们夫妻就商量过了,先是用探亲送年礼的名义,让厚儿的贴身书僮假扮成他,带着礼物北上东平,厚儿则暗中留在家里,扮作小厮,英儿也同样扮成丫环,藏在针线房里,再由她的侍女扮成她装病,鱼目混珠,等你们来了,就以赠送奴婢的名义把孩子交给你们带走。只要他们姐弟平安无事,老爷与我好歹与东平王府有亲,郑王不敢对我们如何的。”

    文怡担心地道:“就怕他一怒之下,会对姑姑姑父不利。况且如今东平王府又……”

    苏太太冷笑一声:“当初他们提亲的时候,我们夫妻都是明言反对的,姐姐也心知肚明。我们反对,不是因为郑王谋逆,而是因为不愿女儿为妾。就算郑王知道我暗中把英儿送走,也只会以为我们夫妻是不满亲事,不会想得太多。如今青州布政使告病,整个布政使司都无人办事,青州知府又无能,若是连按察司都无人主持,他还想要瞒过朝廷?再说,他们还以为厚儿正在北上东平的途中呢,在东平王府发现真相之前,我们夫妻是不会有事的。”

    文怡忙问:“那等他们发现了,姑姑姑父又如何?”

    苏太太又冷笑了一声:“发现就发现了,到时候,英儿厚儿早已成功脱逃,我们夫妻随他处置就是我倒要看看我那亲姐姐,为了多一点藩地钱财就牺牲亲外甥女的亲姐姐,是不是连亲妹妹的性命也甘愿舍弃”

    文怡眉头一皱,苏英华已含泪跪倒在母亲面前:“为了女儿,连累父母身陷生死危难之中,叫女儿如何心安?况且女儿若是逃走,郑王府知道了,必会派人追赶,又连累了表兄表嫂。倒不如舍了女儿,让表兄表嫂只带着弟弟,女儿便是真的进了郑王府,也不会堕了苏家清名的”

    苏太太脸色一白:“你想要做什么?别以为母亲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与你弟弟一样,都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十几年来含辛茹苦,细细教养,把你拉扯了这么大,你怎忍心叫父亲与母亲受那锥心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英华再也忍不住,与母亲抱头痛哭。苏厚华虽然只有十岁出头,但已经懂事了,见母亲与姐姐如此伤心,便跪在姐姐身边,一字一句地道:“姐姐不走,我也不走了。我不能丢下爹爹和娘在这里受苦”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苏太太急了,抬手要打他,却又下不了手,只能抱住他一块儿哭。

    文怡有些手足无措:“姑姑,表妹,表弟,你们先别哭啊……”守在门外的丫环也急了,冲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太太、小姐、少爷,小声点儿,别惊动了后头”苏太太与苏英华顿时停下了哭声,忙忙擦泪。苏厚华有些迷糊,但也跟着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再吸了吸鼻子。

    丫环退回门边去了,文怡心念电转间,已经拿定了主意。虽然不知道苏大人会对柳东行说些什么,但以柳东行的脾性,是一定会答应救人的,既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做恶人。只是风险仍在,她需得想好应对之法。

    他们夫妻是要往康南上任的,郑王不能扣人,只要苏英华逃走的消息能瞒住一时,他们成功离了青州锦南境内,就算是脱险了。

    文怡问苏太太:“后院那位苏小姐,真能瞒得过去么?这府里的郑王爪牙真的不会发现那是假的?”

    苏太太擦干眼泪,道:“早在老爷发现郑王府有异状时,我们夫妻便商量过了,万一出事,一定要保住孩子,因此便让他们贴身侍候的人装扮成他们的模样,借口生病,留在家中不出门、不见外客。郑王府的人自打一进门,看到的苏家少爷小姐,就是假的。只是那两个孩子自幼便跟在英儿厚儿身边侍候,读书写字,礼仪谈吐,都不逊于其他体面人家的公子小姐,只要不是遇上从前见过英儿厚儿的人,便不愁会被人发现。”

    她看了看一双儿女:“英儿一直被我藏在针线房,厚儿则藏身在我陪房家中,除了我夫妻二人的心腹,无人知道此事。三日前,我把假的厚儿送走,也送走了郑王府安排在他身边的人,然后我就把厚儿安插进他自己的书房做小厮,再将英儿调到身边,然后在方才那个婆子面前透了点口风……”她有些愧疚地看了文怡一眼,“我说接到大嫂来信,听说你不许行哥儿纳屋里人,便想给你送个丫头……”

    文怡笑了:“这般身世不凡、品貌双全的丫头,我家相公可没那么大的体面去使唤,我们夫妻自然是要好好把人供起来,等他们不久之后与家人团聚的。”

    这就是答应帮忙的意思了,苏太太神色一松,又热泪盈眶:“只盼真有那一日,便是叫我余生吃斋念佛,也是心甘情愿的……”苏英华也跟着红了眼圈。苏厚华在旁睁大了眼,看着文怡。

    文怡忙道:“姑姑先别想这些,且将事情安排妥当了。我大可装作委屈的模样,不情不愿地收下人,再光明正大地带他们离开。只是这一路出门,最好是屏退了不相干的人,免得叫人撞破。”

    苏太太忙道:“这是自然。我会叫人安排的。”

    “还有,我们此去,因时间紧,只能继续走陆路,但要离开青州境内,就得两天功夫,只怕会被郑王追上……”

    苏太太肃然道:“那就走水路我们按察使司衙门有官船,老爷徇一回私,别人也管不了老爷早就想到这点了,因此已吩咐下去,把船上的食水用具一概备齐,连船工也都是衙门里的人手。”

    文怡忙道:“使不得若是走陆路,不过是添两个人,我们马上就能走。改走水路,不说往码头去的路上会遇到什么变故,下车上船之际,也难保会叫人认出表妹表弟,加上船上的人手……不是侄儿媳妇信不过姑父姑母,既然连官员都能叫郑王府收买了,又怎能担保官船用的船工不会被收买呢?若是郑王追上来,只需叫那些船工将船停下,我们可就一步都走不得了”

    苏太太一愣:“那……那该怎么办?走陆路太慢了,走水路,只要两天功夫,就能到康城地界。行哥儿就是要去那里上任的,总比别处强。”

    “欲速则不达。”文怡道,“虽然陆路有风险,但只要姑父姑母这里瞒得好,我们又走得快,就能平安脱险;走水路虽快,但只要船工里有一个郑王府的爪牙,我们的性命就掌握在别人手中了宁可靠自己,也省得再添变故。因此,姑母,等我们走了,您可不能就此松懈下来,让郑王的人知道你们有了异心才好”

    就在文怡苦苦劝说苏太太之际,三十尺外的花园小书房中,柳东行也同样在得知苏家夫妇的真实打算后,严肃地劝说着苏大人:“姑父,我知道你不愿与大逆罪人同流合污,只要儿女平安,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可惜了?您完全可以做得更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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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踏上征途

    苏瑞廷苦笑:“自从发现郑王异心以来,连着数月苦苦支撑,我已经心力交瘁了。东行侄儿,不瞒你说,若不是念着我这一对孩儿年少无依,夫人与我情深意重,却都陷在郑王手里,我早就一死报国了我死了,朝廷必会再派人来接掌青州按察使司,届时郑王的逆谋想要瞒天过海,便得再重新布置,但被他监禁的官员如此之多,来人只需多留个心眼,就能发现异状。只要能让朝廷知道郑王的阴谋,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柳东行不赞成地道:“姑父虽是一片丹心,但那郑王何等狡诈?只怕姑父舍了性命,再舍了家人,也未必能动摇他半分您方才也说了,此前并不是没有青州府的官员反抗郑王yin威,甚至有人因此送了性命,郑王可以派心腹代替那几位为国陨命的官员处理公务,瞒天过海,又怎能担保他不会把同样的方法用在姑父身上?届时姑父丢了性命,朝廷却毫不知情,又怎会派人来接任您的职位?”

    苏瑞廷顿了一顿:“他想要瞒住我的死讯,是不可能的。不说东平王不时与我有书信往来,朝中还有我的家人、恩师、故交……每月皆有书信,一但中断,必会引人疑心。尤其是东平王……”他叹了口气,“他虽然被权势所迷,一时昏头了,但以他与我的情谊,若我死了,他与郑王不可能安然无事。若能破坏他们之间的联盟,那我也不算白白断送了一条性命。”

    柳东行叹道:“姑父方才也说了,东平王如今为了权势,已经不顾与您多年的情份了,否则也不会催促您将表妹嫁与郑王为妾。姑父细想,他连血亲手足都顾不得了,更何况只是姻亲呢?兴许您死了,他会写信跟郑王抱怨两声,但除此之外,恐怕不会再说什么。可姑母、表妹与表弟,却要承受失去至亲之苦您如何忍心?若是您与姑母有个好歹,表妹表弟即便逃得生天,也会终生不安的,况且他们弱女孤儿,日后又要如何过活?”

    苏瑞廷沉默了,柳东行见状便多加了一把火:“小姑父固然是为了朝廷社稷不惜己身,却有些想当然了,即便郑王真的把您的死讯传回京中,您又怎知他会不会命朝中的同党设法,把与他有勾结的官员派来接任?就算朝廷派来的不是他的人,等人到任,至少也是小半年后了,有这么长的时间,郑王说不定已经准备妥当,起事谋反了那时候,就算朝廷得了消息,又有什么用?”

    苏瑞廷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正视柳东行:“贤侄可是有什么想法?尽管与我说说。”

    柳东行微微一笑:“小姑父,其实侄儿的想法倒也简单,您这几个月是怎么做的,就再委屈些时日,多做几个月。表妹表弟我会带走,您与小姑母留在这里,也别跟郑王翻脸,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只是带着新婚妻子来与你们见了一面。”

    苏瑞廷皱起眉头:“你这是要我继续与他们虚与委蛇?可是郑王对英姐儿已是志在必得,你们夫妻把人带走了,他必会恼羞成怒。”

    “不是说,如今府里的‘表妹’以及北上送礼的‘表弟’,都是假的么?我们带走了真的,他又如何能知道?”

    “那是因为他派来看守的爪牙没有见过真正的英姐儿与厚儿。”苏瑞廷无奈地道,“这只能瞒得一时而已,正月里各家拜年茶聚,开春后王府又要迎娶英姐儿,这假千金终究成不了真小姐,更别说厚儿的书僮假扮成他的模样北上东平,身边也有郑王府的人监视,只要到了东平王府,顶多二十日,消息就会传回来了”

    柳东行却很淡定:“那等我们一走,小姑父就马上写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去东平王府,跟东平王妃说,您只是不乐意将女儿嫁人为妾罢了,却没有违抗他们的意思。郑王所谋甚大,但如今天下太平,朝中又有圣上坐镇,太子更是圣上亲封,郑王能否成事,还是未知之数,倘若事败,您若自称只是受其胁迫,不得已而从之,大不了就是丢官去职,但若做了郑王的便宜岳父,一旦事败,全家人就要身首异处了。您不愿冒那风险。若是郑王日后当真能成大事,您自然不会再有顾虑。”

    苏瑞廷盯住他:“我若真的这么写了,东平王与郑王大概只会认为我胆小怕事,怕担干系,却又舍不得正宫皇后的荣耀,因此把女儿送走,同时又留一条后路……对于东平王来说,我从反对婚事到推迟婚事,已经算是看在他的面上做了让步,而对郑王来说,我所作所为令他恼怒,却又罪不至死吗?”

    柳东行笑道:“小姑父才能卓绝,眼下青州府三司无人,若没有您坐镇,这一府的官衙都要瘫痪了。为了大局着想,郑王便是再生气,也会按捺着不发作吧?只等日后他大业得成,再来寻你的晦气。”

    苏瑞廷沉默片刻,又问:“朝廷会知道么?布政司林大人先嫁女,后告病,而且是真的生了重病,完全不受郑王所迫,为其治理青州百姓,但我却从未停过公务,加上东平王府与我又是姻亲。若是朝廷日后误会,我个人生死事小,苏家清名却不能为我所污。”

    柳东行收了笑容:“小姑父放心,朝廷会知道的,绝不会误会了小姑父的一片忠诚。”

    苏瑞廷看了他一眼:“若是郑王有异动,我想要传消息出去,贤侄可有法子?”

    柳东行盯着他,慢慢笑道:“会有办法的,其实朝廷已经发现青州锦南两地有异了,想必很快就会派人前来。”

    “锦南?”苏瑞廷有些恍然,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希望朝廷可以尽快派钦差前来,制止郑王的逆举。”他深深地看了柳东行一眼。

    柳东行也不多说什么,反而放轻了声量:“小姑父,这是谋逆大罪,郑王虽是圣上亲子,但圣上未必会轻饶了他,而他敢做下这样的大事,想必心里也早将孝道抛诸脑后了。您可千万要硬起心肠来,别因为顾念旧日情份,便心慈心软。”

    苏家能与郑家有什么旧日情份?苏瑞廷心知肚明,柳东行嘴上说的是郑王,实际上是暗指东平王。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既不念旧情,我又为何要心软?况且,都是天家贵胄,太后又还健在,想必只是削藩夺爵,性命料是无忧的。他没了念想,说不定还能安分过几年悠闲日子。我还有妻子儿女,自然要为家人着想,也不能叫祖先蒙羞。”

    柳东行放松下来:“您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放心吧,郑王不会成功的。表弟表妹我也会护好。”

    苏瑞廷点点头,忽地一顿,想起一件事来:“郑王此番在青州谋事,开始确实是胁迫众官员顺从的,但时间一长,也渐渐有人被他所惑,倒向他们那边了。既然新上任的官员也是他的党羽,可见他在朝中必有同党贤侄,郑王意图谋逆,不可能只有青州锦南两地用心,怕是在朝中也有布置,你要提醒一声才是。”

    柳东行点头:“姑父不必担心,他在朝中能有多少布置?圣上仍在,又封了太子,朝中兵力俱掌握在圣上手中,他便是勾结了几员重臣,也是杯水车薪。”

    苏瑞廷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你道他是怎样蛊惑人心的?圣上确实已经立了太子,但圣上病情日益加重,一朝有所不测,太子继位,郑王就要起事了他本就比太子年长,又都是庶出皇子,自小聪慧,在士林间也有贤名。当年圣上之所以让他就藩,就是因为忌惮何家外戚势大的缘故。可如今郑家外戚同样势大,太子又添了杜阮两家的助力,郑王不能为储的理由便成了空谈。况且……”他顿了顿,“当今太子的外戚,无论是郑家还是阮家,都是领军的大将。落在文臣的眼中,这便是太子重武轻文的证据这叫天下的文臣士林如何不忧心呢?刚刚得胜的征北大战,只怕已成了他们眼中当朝储君穷兵黩武的证明”

    柳东行脸色都变了。只要朝廷认真对待,郑王一介藩王,就算添上东平王府与康王府,也都不堪一击,不过是为免生灵涂炭,朝廷才会谨慎行事,尽量不闹出大动静来罢了。但如果郑王当真用这样的歪理动摇士林对太子的支持,那可就麻烦了。这天下的文臣清流,有不少人都读书读糊涂了,为了所谓的天下大任,便敢将谋反的大罪说成是正义之举,就算最后成了笑话,也会有损太子的名声。

    柳东行迅速就想好了应对之法,冲苏瑞廷笑笑:“谁会相信这样的傻话呢?若论文坛清流,难道还有哪位大家能与东阳侯比肩不成?太子的岳家,可是姓杜,不姓阮啊小姑父,事情紧迫,咱们闲话少说,我这就带人走,您在这里可要沉住气了,别叫郑王起疑心。”

    苏瑞廷站起身:“放心吧,我已经叫人跘住了监视的人手,船就在码头上候着,船工食水一应俱全。你们马上出城,上了船直接往上游走,等到了康城地界,就没事了。”

    “坐船?”柳东行皱起了眉头。

    文怡带着丫头婆子离开内院时,柳东行已经在外头等候了。苏太太也没有送出来,她的丫头一路向文怡赔笑,又教训一个容貌俏丽的丫环:“太太吩咐了,要你好生侍候着,不许淘气”那丫环低着头,含糊应了。

    柳东行迅速地扫视了那丫环一眼,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便看向文怡,暗暗握了握她的手。

    文怡与他对视一眼,反握了他一记,便松开了手,板起脸道:“这丫头,还有那个小厮,都是姑母的好意,我们怎好推拒?相公,我们还要赶路呢,不如这就走吧?”说罢抬脚就要出门,一点面子都不给柳东行留。

    柳东行摸摸鼻子,瞥了随侍们一眼:“还不赶紧跟上?小心侍候着”然后屁颠屁颠地追老婆去了。

    文怡带着秋果和苏英华上了马车坐定,随着马车驶出了按察使司衙门的大门,她的心开始提了起来。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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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暗潮汹涌

    时间已是申时三刻(下午15点45分),天灰蒙蒙的,空中飘浮着几朵乌云,冷风刮得呼呼作响。青州府码头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与天气暖和时的热闹景象大不相同,倒是有三四艘大船,船帆已经升了一半,船工们正站在船头上,眺望城门的方向。

    一骑官兵远远从城门急驰而来,到了码头边上便飞快地翻身上马,候在岸边的一名黑衣中年男子立时迎了过去:“如何?可是苏大人说的贵客到了?”

    那士兵却道:“苏大人说,用不着你们了,把船驶回船坞里去吧。”

    那黑衣男子一愣:“这是为何?可是那位贵客要在青州留宿,明儿再走?这风越刮越冷了,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下雪,若是这时候不早,明早江面结了冰,可就走不成了”

    那士兵有些不耐烦:“大人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是,啰嗦什么?”说罢转身上马,便调头跑了。

    那黑衣男子脸色沉了一沉,眼珠子转了两转,有船工上来问他:“七爷,可是上头不用咱们的船了?那船上的东西怎么办?兄弟们可费了大半天功夫,才把东西都置办齐全的怎么忽然又不用了?”

    那位“七爷”瞪他一眼:“上头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就是,啰嗦什么?”顿了顿,“叫兄弟们进舱里避避风,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那船工缩缩脑袋,转身去了,却有另一名船工向“七爷”走近了两步,两眼盯着后者。他是个身材壮硕的男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皮肤黝黑,骨骼精壮。

    “七爷”与他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做了个不显眼的手势,那船工微微点点头,也转身走了。“七爷”四处张望几眼,压了压头上的帽子,低头离开了码头,来到了百尺外的一条街道上,拐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凉席店。

    这时已是寒冬时分,凉席店怎会有生意?因此在狭小的店面里,处处都落满了灰尘,唯一干净的便只有柜台周围。柜台里坐着一个人,长相平凡,穿着平凡,就象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伙计,看到“七爷”进来,也不过是翻了翻眼皮:“要买什么?竹席?苇席?草席?本店货品繁多,童叟无欺。”

    “七爷”却开口道:“我是码头上的黑老七,有急事要见大人。”

    那伙计总算看了他一眼:“什么事?说吧,我会报上去的。”

    黑老七有些急了:“真是要紧事我得向大人讨个示下”

    “爱说不说,大人忙着呢,件件都是要紧事”

    黑老七暗暗气闷,却也知道这小伙计他招惹不起,只得压低了声音道:“按察使司苏大人昨日吩咐备船,我报给大人后,大人吩咐办的事,我都办好了,可是方才按察使司的人却来说,用不着船了,叫我们把船驶回船坞去。我想问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那伙计抬头看他:“可是原本要用船的人决定在青州过夜?”

    “不知道。”黑老七郁闷,“我问了来送信的小兵,可他不肯吐露,我本想要跟他套套话的,可他马上就走了,我没得机会。”

    “废物”小伙计冷哼一声,“知道了,我会禀报大人,你回去等消息。”

    黑老七不死心:“怎么能回去等消息呢?我就在这儿等,万一大人有吩咐,我也好马上去办”

    小伙计死盯了他两眼,轻蔑地笑笑:“黑老七,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不守规矩的人,王爷可不喜欢。象你这样的货色多的是,你要是嫌命长了,大可以在这里等啊”

    黑老七打了个冷战,咬咬牙,还是不甘不愿地离开了。他虽然希望能在贵人面前多露露脸,但小鬼难缠,他可不想惹麻烦。

    黑老七走了,小伙计立时便下了店招,关上店门,然后走回柜台,在柜台后的货架上用指头叩了三下,又再叩了两下,然后是连叩七下。右边的货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露出后面的一处小门,他走了进去,货架又再滑回原位,店中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小门里的景象与门外大不相同,通过长长的走道后,出口处是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屋子一角的门出去,就是一处院落,窗边的大炕烧得暖烘烘的,对面的书桌旁还放着火盆,一个身穿蓝衣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前写字,见那小伙计进来,便抬头问:“怎么了?可是有消息?”

    小伙计道:“黑老七方才过来传话,说按察使司要的船,又不要了,还叫他们把船驶回船坞里去。他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蓝衣人皱了皱眉:“你确定苏瑞廷是吩咐把船开回船坞去?明天不用么?”

    “他没吩咐说明天要不要用,但既然是要开回船坞,只怕多半是不用了。”

    蓝衣人放下了手中的笔,眉头打起了结,沉默不语。

    小伙计问:“大人,眼下该怎么办?看来柳东行很有可能不走水路离开青州了,可他若是不坐船,我们事先在船上安排的人手又如何能渗入康南呢?”

    蓝衣人轻轻用手指敲着桌面,问:“去问问,柳东行是不是要在青州驿站留宿,又打算走哪条路离开。”

    小伙计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他回来禀报时,神色间有些愕然:“柳东行已经从西门离城了。”

    蓝衣人飞快地抬起头:“走陆路?怎么走得这样急?可有异状?”

    小伙计摇摇头:“看不出来,我们守在苏家的人也说一切如常,只是苏太太送了侄儿一个婢女和一个小厮,好象是给柳东行备下的。柳东行的妻子有些不高兴,因此拒绝了苏瑞廷安排的船,直接回驿站召集随从,带上行李,便从西门走了,她甚至没有下马车。”

    蓝衣人又问:“可知道苏太太送的婢女和小厮是什么人?苏小姐还在府里吧?”

    “还在府里。王嬷嬷一直守着呢,王府的太医刚刚为苏小姐诊过脉。那婢女好象是针线上的人,除了有几分姿色、仪止颇为不凡外,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那小厮年纪不大,瞧着只有十一二岁,一团孩气,还在害伤风,从头包到脚,穿得跟只球似的,蠢蠢笨笨地跑不动,柳东行叫管家带他上了马车,才没拖后腿。”

    蓝衣人皱起眉头:“苏瑞廷跟柳东行可曾说过什么?苏太太跟柳东行的妻子呢?”

    小伙计歪歪头:“王嬷嬷守在苏小姐身边,因此苏太太与柳东行之妻有一段时间是独处的,说了什么不清楚,不过苏瑞廷与柳东行在书房谈话,守书房的老九报说只是官面上的话,什么报效朝廷之类的,没什么要紧的。”

    蓝衣人冷笑一声:“他们原是亲戚,柳东行又刚从恒安过来,苏瑞廷便是待这个内侄再冷淡,也要问一声妻舅如何,怎会只说官面上的套话?老九是不是又喝醉了?还是又叫哪个丫头勾了魂去?”

    小伙计吓了一跳:“这……我立刻叫人去找他”

    “不用了”蓝衣人沉下脸,“既然老九撒谎,可见他当时根本不在场苏瑞廷明知道王爷派老九过去是做什么的,还要避开他行事,必然是有秘事要与柳东行商议我就不信,柳东行来了一趟,什么都没做就走了。赶紧派人追上去,搞清楚他到底从苏家带走了什么,若有书信一类的东西,立刻扣下来”

    小伙计忙应声而去,但马上又转回来:“大人,若是扣下了书信,岂不是要惊动柳东行?他是要去康南上任的,我们若是跟他起了冲突,就怕朝廷上不好交待。”

    蓝衣人眯了眯眼,稍稍冷静了些,想了一会儿,才冷笑一声:“我们不扣人,你先查清楚了,若是有书信,便想办法把信暗中弄出来。还有,叫船上那几个人手快马赶到柳东行前头,守在平阳渡口,想办法和他们一起进入康南”

    小伙计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仓促了?平阳不同于青州,若是我们的人贸然插进去,就怕康城那边会发现端倪,疑心我们要在他们的地盘上安插人手……”

    “那也要安插进去”蓝衣人斩钉截铁地道,“康王府那群人都是傻蛋把名正言顺的世子丢在京城,却将一个身世不明的庶子奉为幼主,他们以为那小娃娃能支使得动康王府留下的人手么?我们王爷的大计,可不能葬送在那群蠢人手里,若康城没有我们自己的人,万一出了事,王爷要如何应对?赶紧去,别耽误功夫”

    小伙计火速领命而去,只余蓝衣人在屋中沉思,良久,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是盟友,但有些筹码,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稳当。为了成就大业,一点小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柳东行与文怡一行人自打出了青州府城,便快马加鞭,急驰百里,方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因为随行的将士们还不能百分百信任,因此在解释急行的原因时,文怡稍稍牺牲了一下自己的贤名,假装是因为气急了,才发了脾气。柳东行十分配合,在赶路的间隙中不忘低声下气地赔礼,结果不但护送的将士们信了,连润心她们几个丫头,也都信以为真。

    中途休息时,荷香去给文怡送茶水点心,看到一身丫环打扮的苏英华坐在文怡的马车里,便盯了她几眼,暗暗啐了一口。苏英华只当不知。文怡无奈,却又不能说真话,只能看了看秋果,秋果却是隐隐猜到实情的,忙笑着接过茶点,拉了荷香下车。

    车中只剩下文怡与苏英华,文怡便替丫头失礼赔不是。苏英华微笑道:“这都是唬人的,底下人越是相信,就越说明表哥表嫂的安排周全。我为何要不高兴呢?”

    文怡笑了,道:“放心吧,相公已经劝过姑父了,他们会继续与郑王府虚与委蛇,等我们离了青州境内,他们便是知道实情,也无可奈何了。”

    苏英华神色一黯:“若不是为了我的缘故,父亲也无需受这等委屈了。郑王阴谋初露时,就曾有过风声,说要在青州官员的女儿里头挑选侧妃,布政使林大人果断地为女送嫁,林小姐不到两天就带着一船嫁妆南下了,林夫人也随行。林大人没了后顾之忧,想装病就装病,哪怕是被软禁在衙门里,也不必担心家人。可我们家却……”她咬咬唇,“父亲和母亲也曾打算过为我择婿,谁知人选还没挑好,郑王已经上门来了。若不是母亲机警,果断地让我的贴身侍女假扮成我鱼目混珠,我根本没法逃出来。可父亲与母亲却因此而陷入险地……”

    文怡忙安抚道:“别着急,姑父姑母定会平安无事的。郑王府跟东平王府有盟约,姑父姑母又不曾坏他们的大事,想必性命无碍。只要你姐弟平安脱身了,等将来郑王事败时,你们苏家才不会因这门荒唐亲事受郑王所累。你要宽宽心才是,若是姑母知道你自责若此,心里也会不安的。”

    苏英华擦了擦泪,抬头微笑道:“表嫂说得是。哪怕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我也会护好弟弟,护好自己。那郑王想要娶我为侧室……哼,别说他答应等日后登基便封我为后,就算是他现在就要娶我为正室,也休想我会答应他本有元配正妃,国公府出身,贤良淑德,从无错处,更为他生下了嫡子。为了他的野心,他居然连妻儿都可以舍去,这等无情无义之辈,若叫他得登大宝,天下苍生都要遭殃了”

    文怡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时秋果回来了:“大*奶,大爷说若是您这边没事,大伙儿就要上路了。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多赶些路。”

    “知道了,就照他说的办吧。”文怡迅速分了些茶点给苏英华,自己也赶紧吃了一点,柳东行便下令再度出发了。

    他们这一路疾行,晚上在路边的村庄借宿,文怡为防节外生枝,一直将苏英华留在身边,片刻不离。柳东行也命谷旺亲自照料苏厚华。等天亮了,他们再度起行,到了中午时,终于离开了青州地界。

    离开青州后,他们仍旧不敢大意,只走官道,只在白天赶路,但一路行来,倒是平静得很,没有发现跟梢的,也没遇到麻烦。柳东行开始放下心来,觉得多半是苏瑞廷夫妻成功地瞒过了郑王府。

    又赶了几天路,他们到达了平阳渡口。顾氏一族在这里有熟悉的船家,文怡让舒平拿了自己的信物前去,雇得两艘大船,一应船工人手俱是信得过的人。只要渡过江面,对岸就是康城了。

    柳东行带着妻子一行刚刚上船安顿下来,船老大便领着一名船工前来请罪:“大人恕罪,我们船行的几个兄弟方才在码头上与人起了冲突,有两个兄弟伤得厉害,没法上船了,这位兄弟是小的熟人,手下也有几员伴当,都是水上的一把好手,不知能不能让他们替上?”

    柳东行皱起眉头,打量那名船工。那个是身材壮硕的男子,二十来岁年纪,皮肤黝黑,骨骼精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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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将计就计

    不过是两个船工,柳东行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毕竟这里已经是平阳了,船老大又是顾家用惯的人。

    他正要开口答应,舒平却在这时候过来了:“大爷,大*奶问船是否已经备好了,几时能出发,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奶担心再拖下去,就要天黑了以后才能进城了。”

    柳东行便道:“行李刚刚已经送上船去了,马上就可以出发,就是船家出了点事,有两个船工不能来,船老大另寻了两名人手。你去告诉大*奶一声,这就走吧。”

    舒平便转身报给了文怡,文怡听说另添了两个生人,便皱了皱眉:“可知道那两名船工是什么来历?可靠么?怎的偏在这时候生出变故来?”

    舒平将话转告了柳东行,柳东行便过来对她说:“我见过其中一个船工了,瞧他的言行举止和外貌穿戴谈吐,确实是惯在船上讨生活的人。况且那船老大不是你母亲家族人用惯的么?他介绍来的熟人,想必是可靠的。”

    文怡却有些不大高兴:“我就是看在他是顾家用惯的人的份上,方才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的。他那么大的船行,大小船只也有十来艘,船工近百人,哪里就缺了两个人手?偏偏要从外头雇人来。不是我信不过他,实在是经不起风险。相公,你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我们只要他船行的人,若是他办不到,那我就换另一家,即便是时间晚了,我们大不了在平阳过一夜。”

    柳东行有些诧异:“怎么了?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你居然宁可在平阳过夜,也不乐意另寻人手顶替,这是为何?”妻子一向是很好说话的,眼下居然为这一点小事计较,倒有些不象是她了。

    文怡皱了皱眉,也说不准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无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道:“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好象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自从离开青州以后,我就总觉得有什么人在后面追我们似的,只是路上又看不出异状。到了这里后,稍稍松了口气,但又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兴许我只是担心太过,才会想太多了。不过眼下是要紧时候,我们还带着表弟表妹呢,小心点总是没坏处的。”

    柳东行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怎么了呢。这也没什么。我们离开青州时,就一直在担心郑王会发现我们带走了表妹,派人追上来,因此一刻也不敢松懈,直到离开青州地界方才松了口气。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见有追兵,这里又不是青州地盘,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小姑姑他们一定是顺利瞒过去了”

    文怡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自己可能是因为连日担心太过,有些草木皆兵了。这里是平阳,是他们顾家的地方,大江对岸又是康城,离康

    南不过百里,都到这里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她便笑道:“也罢,那我们这就走吧,只是那两名船工……”她皱了皱眉头,“还是换上本地船行的人吧,我记得九叔家有一门亲戚就是开船行的,虽不是最大的一家,却也稳妥,偶尔也会跟现在这家船行合力做买卖。若船老大实在找不到人,就找他们借人去。我是信不过外地人的,若不是图本地熟人可靠,我又何必非要找他们?”

    柳东行无奈地看着她:“好吧好吧,就依你。反正只是两个船工罢了。”

    他命舒平去找了船老大,将文怡的意思传达过去。船老大不由得为难起来。

    他手下有近百人手,哪里就真的缺了这两个船工?不过是拿人的手短罢了。但这回的主顾是官,女眷又是顾家女儿,他总不能为了点小钱,便把大主顾给得罪了吧?只得一边命人回船行去找人手,一边寻了那两名船工,悄悄道:“雇主家的太太不肯,一定要本地人手,还说要是我缺人,就上别的船行借去。二位爷,我手下那么多兄弟,眼下又不是旺季,若真的要为了两艘大船跑去别的船行借人,我八辈子的脸面就都丢尽了还请两位爷多担待,银子我不要了,您请回吧”

    另一名身材高大的船工目光一闪,盯紧了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兄弟连行李都打包好了,你却要反悔,是不是嫌命长啊?”一手揪住他的领口,拽到面前:“想死就早说”

    那船老大唬得满面苍白,忙嚷道:“放手放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肤色黝黑的船工皱眉制止同伴:“你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那高大的船工冷哼一声,把船老大摔开,呸了一口:“想反悔?没门”

    肤色黝黑的船工盯了他一眼,方才露出一个微笑,和气地对船老大说:“老板别见怪,他是个粗人,不识礼数。若有哪里得罪了,还请你别见怪。”

    “不……不敢,不敢……”船老大畏畏缩缩地笼着双手,心里早已后悔得不行了。就算是冬天江上航运买卖冷清,他也不该为了多挣几个钱过年,便招惹上这等煞星。

    那肤色黝黑的船工却不会体谅他的想法,反而笑眯眯地说:“老板,咱们打个商量吧,你看我们兄弟也没几个人,你的船那么大,就算放我们上去,只要你不说,雇主又怎会知道我们不是你的人呢?放心,我们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只是想要借他们的船过江对面去,寻点零工做做。眼下都快过年了,谁家不想多挣几个钱呢?”

    船老大干笑几声,心里却一点都不敢相信他的话是真的。这时候许多人想找零工挣钱不假,但花那么多银子,又强迫船家放人上船,就只是为了

    去对岸的康城找几份零工做做?他又不是傻子,怎会相信这种话?而且这回的主顾是官啊

    平阳去年才出过一回民乱,虽然没有蔓延到江边来,可他老家就是平南镇,乡里乡亲的不知死了多少人那些乱匪还叫嚷着要攻进平阳城去杀大官什么的,天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乱匪余党?万一他放这些人上船,在江上出点什么事,他也别想跑

    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两人的拳头厉害,他不是对手,要如何应付他们呢?

    船老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那肤色黝黑的船工见状,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板起脸道:“老板,你可别想什么歪主意,我们兄弟几个虽是小人物,却也见过世面,杀几个人不过是剁白菜似的,你该不会想试一试我们的刀够不够快吧?”他话音刚落,旁边那身材高大的船工便一抬脚踩在条凳上,从长靴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

    船老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说:“小的……小的明白了,小的会照办的”顿了顿,又哭丧着脸道:“两位大爷,你们可千万别惹祸啊,那位大人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手下听说有千军万马呢,若是他有个好歹,小的一家就都保不住了”

    “滚你的吧老子只是要过江,谁耐烦跟朝廷命官计较?”

    船老大慌忙滚出去了,那身材高大的船工啐了他的背影一口,便不解地回头问道:“王大哥,你何必跟这货啰嗦?就算他不肯放我们上船,大不了我们另寻一艘船自行渡江就是。这里每天有那么多船来来往往的,康王府的人再防范我们,还能拦着不许人进城不成?”

    “你知道什么?”那王大哥瞪了他一眼,“要过江是不难,但谁是为了过江对岸去了?对岸是什么地方?康城那柳东行要去的是哪里?康南康王府的人想在康城干什么,跟咱们不相干,咱们要做的就是潜入康南,打探康南驻军的消息不然王爷何必要派我们出马?”

    对方闻言便知道自己造次了。但凡是驻军所所在的地方,那就是军营重地,外人轻易靠近不得,更不用说是进去了,就连武官的家眷,也都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走动。郑王府若有意打听康南的军情,自然是要接近驻军所,而非仅靠康王府的人传递消息,又或是留在康城里头打探。但他仍旧有些不明白:“如今大哥已经在那柳东行跟前露了脸,他又明言拒绝我们上船,若是再看到我们,只会提防,我们又要如何跟着他们进入驻军所呢?”

    那王大哥沉了脸,这确实是他所担心的地方:“我不能再露面了,你把其他人都带上,先坐船过去,我会随后跟来。放心,那柳东行又不认得所有船工,怎知道你们是不是船行的人?到了船上,想办法

    跟他那些随行的士兵或家仆搭话,若能混熟了最好,那便我们没法跟着他们进入康南,好歹混个脸熟,日后便寻个借口,或是探亲,或是做工,到康南附近的镇上潜伏下来。他们会当你们是熟人,不容易起疑心。有他们在前头挡着,康王府的人也没那么容易发现我们的来历。”

    对方点头应了:“那我们在什么地方会合?”

    “康城城南的千香楼。”王大哥想了想,“那里是咱们王府在康城的据点,过去时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他掏出一块铁牌,“这是信物。到了千香楼,跟小二说是来找刘掌柜的,见到老刘时把这个给他看,他会给你们安排的。我最迟明天就到了,详情等我到了再说。切记不许惊动康王府”

    两人正在议定行动章程,却没想到,就在离他们数十尺外的地方,柳东行命两名士兵制住了船老大,淡淡地问:“你方才去见的是什么人?”

    船老大发着抖:“小的……小的只是去吩咐船行的兄弟们补人上来……”

    柳东行冷笑一声,看了舒平一眼。舒平会意,上前对那船老大道:“休想糊弄我们将军大人有人看到你被那两个外来的船工揪住了衣领,他们还朝你吼了几句,你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屁滚尿流地逃出来了。若说没什么猫腻,谁信你?他们真的是你雇的船工吗?你开着那么大的船行,还缺那几个人?”

    船老大支支唔唔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柳东行瞥了他一眼:“罢了,你要是不愿意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换一家船行”说罢便命舒平带人去卸行李,还嘱咐了一句:“顺便告诉大*奶,修书回顾庄,把这件事告诉她娘家人,省得他们再光顾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船老大一个激灵:“别将军大人,我招,我都招了”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虽然仍旧不知道那几名船工的来历,但柳东行已经能猜出大概了。他将真相带给文怡,文怡听完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是郑王府的人吗?”

    柳东行道:“这倒未必,但十有**跟那三家王府脱不了干系。我觉得是郑王府的可能性最大。东平王府离得太远,康王府本身就是康城的地头蛇,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力气过江。我看,郑王府的人一定要跟着我们入城,很有可能是想借我们做掩护,潜入康南探听消息,若是有必要,说不定还要行那刺杀之举。”

    文怡心下一惊:“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带他们上船吧?”

    柳东行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我们知道了,那自然是不会带他们上船的。至于他们过后会不会自行渡江前往康城,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文怡不

    赞成地道:“相公,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几个人行事隐蔽,哪怕是这回摆脱了他们,日后也难保他们不会再缠上来。需得想个法子提防才是。”

    柳东行皱起眉头:“那么……干脆将计就计,让他们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行事,如何?”他忽然笑了笑:“其实,都到了这里了,就算让他们知道表妹跟我们在一起,也没什么要紧了,对不对?”

    文怡睁大了眼:“你打算怎么做?”

    “恐怕还得娘子帮忙呢。”柳东行眨眨眼,“好娘子,你且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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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同心协力

    柳东行的计划,是想拿苏英华做饵,让那几个“船工”“无意中”发现她的身份,不愁他们不跟上来。那么既使是进了康城,人海茫茫,也不愁会断了那些人的线索,因为他们会自动找上门来的。只要他们一冒头,他就能顺藤摸瓜,把他们的同伙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至于苏厚华,则继续隐姓埋名,以小厮的名义留在柳东行身边。虽说让有可能是郑王府爪牙的人发现他们姐弟的下落,有些风险,但这里离青州远着呢,柳东行又马上就到康南了,他手里有兵权,不怕对方能把人抢走。

    文怡对这个计划有些犹豫:“这又何必?这等于是提前揭露了真相,对小姑母和小姑父来说未必是好事。而且这里离康南还有些路程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中途动手?我们身边总共就没几个人护卫。”

    柳东行皱皱眉:“可若不是这么做,我没有把握将他们全都引上船。就算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从船老大那里知道了真相,但那为首的一人已经跟我打过照面了,只要他们不是傻蛋,就不会让这个人同行上船。那我即使掌握了其他人的行踪,也有可能会漏掉这一个。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这种密谍之类的人物,能及早解决,还是及早解决的好,不然一不留神,他在暗中捅你一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有再大的怒火都没处撒去。”

    文怡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有些迟疑了。柳东行曾经给通政司打过下手,对这类密谍工作相当了解,要用什么法子对付那些人,他自然是心里有数的。自己不过是个内宅女子,哪怕是心里有些想法,贸然插嘴反驳,会不会不太好?做丈夫的都不喜欢妻子太有主意吧?自己好象已经反驳他不少回了。

    文怡还在犹豫,柳东行已经开口了:“怎么?娘子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文怡有些怯怯地看着他,支支唔唔地道:“一定……要把苏家姐弟的身份泄露出来吗?其实我觉得……郑王对表妹未必就那么看重,他已经和东平王府结盟了,娶苏表妹不过就是给这份盟约添点儿份量,可苏姑父不肯答应婚事,他就算把苏表妹强娶过门,也没多大意义。苏表妹逃婚,郑王恐怕是恼怒多于急切。若他的阴谋得逞了,有的是大家闺秀可以充实后宫,他又何必盯紧了苏表妹一人不放呢?”

    柳东行默了一默:“若换了是我,公然声称要娶进门的女人跑了,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的。郑王即便不再执着于娶表妹为侧妃,也不会容她在外逍遥,不然岂不是颜面大失?”

    “即便要出气,也未必急于一时。”文怡小心地看他一眼,“我看那郑王行事,还算是有些耐性的,意图谋反,还能筹备这么

    长时间,且看他的架势,恐怕还要等到今上病危时才……这样的大事他都等得,苏表妹扫了他的面子,他未必就不能忍些日子。”

    柳东行低头想了想,慢慢地点了点头:“娘子说得有理,是我心急了。大概是因为我见那郑王意欲谋反,摊子铺得这么大,却早早就惊动了上头,不是个能成大事的,所以有些小看他了。其实,若非他心里有鬼,为了瞒住自己的异动,对通政司派到青州去的人下手,又惊动了青州锦南两地的官衙与驻军,朝廷还真的不一定能发现端倪。他虽然大意了些,人却不蠢,自然分得出轻重,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便坏了自己的大计。”顿了顿,“何况,他既然与康王府旧人勾结,那苏表妹随我进了康南,就等于是进了康王府的地盘,他用不着急于一时,多半会想着,等事情成了,再把人抓回去出气”

    文怡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其实,我觉得表妹表弟跟我们去康南,虽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能让人安心些,却未必稳妥。太子殿下交待你的时候可是说过的,康南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到时候你还要顾着我们,岂不是要分心?我见识过一场民乱,倒是不怕的,苏表妹性情稳重,同样不必太过担心,就是苏表弟年纪太小了些,怕要受些惊吓。倒不如趁着还未过江,悄悄儿找人把他们姐弟送到安全的地方,离康城远些,离青州也远些,等春暖花开了,就走陆路直接送上京城去,这才万全了。”

    柳东行神色一正:“你是说……把他们姐弟送到顾庄去?”这里就是平阳南方,要找个安全又可靠的地方,自然是首选顾庄了。文怡的亲祖母还在那里呢。

    文怡小心地问:“相公觉得怎么样?悄悄地办了,就算郑王知道表妹跟我们走了,派人追来,也找不到人。即便真叫他找到了,平阳不是他的地方,他想要从顾庄抓人,也是做梦。”

    柳东行微微一笑:“你不怕会连累娘家人么?”

    文怡翘了翘嘴角:“郑王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知道朝廷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他起事了。他哪里还有胜算?不过是明日黄花,又谈何连累我娘家人呢?”

    柳东行轻轻握了握文怡的手:“娘子,你既有好主意,为何方才吞吞吐吐的?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等听不进别人话的人么?”

    文怡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会……会不高兴……”

    “我为什么会不高兴?”柳东行挑挑眉,“我的娘子如此聪明,不但能为我当好家,还能给我出主意,真真是位难得的贤内助。能得此贤妻,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只有高兴的份,哪里还会有所怨言?”他拉起她的手,重重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别当我是那等俗人

    ,有话只管跟我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你随便一句话,就能帮上我的大忙。咱们夫妻同心协力,难道不好么?”

    文怡红了红脸,心里却是高兴不已,忙道:“那相公是同意我的法子了?咱们这就把苏家表弟表妹送走?”

    柳东行点点头:“横竖眼下天色已晚,就说我们担心夜里行船不好,决定在渡口过夜,明儿再走吧。趁今晚上的功夫,赶紧把人送走。只是这护送的人选……”他皱了皱眉头,“我这儿还要舒平办事呢,可护卫的将士们都是奉命送我上任的,不能派他们出面,况且那样也有可能会泄露风声。可惜了,若是景弟跟着我们一起南下就好办了。他虽然老实了点,但一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得来的。”

    柳四太爷的孙子柳东景曾经说过要随他们一道南下,进康城书院求学的。不过柳东行与柳东宁请来的先生太有名了,无论柳四太爷怎么说,柳三老爷夫妻便咬紧了一定要让儿子随李先生学上一年半载再说,因此柳东景就留在了恒安。

    文怡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景弟就算来了,也未必能帮得上忙。无缘无故的,康城就在眼前了,却要差他上别处办事,他岂有不问的?我们总不能把实情告诉他。我忽然想到一个法子:这事儿也用不着特地瞒人,只管大大方方的,说是我急着随你上任,无法赶回娘家去见祖母,便派了两个丫头和几个家仆小厮,先一步将年礼送过去,顺道给祖母赔不是。这便既把人送走了,也掩了别人的耳目?相公觉得如何?”

    柳东行还是摇头:“哪怕是明白打着我的旗号,一路招摇过市,也难保路上不会遇到变故,别忘了去年平南才出过民乱呢,谁知道会不会有余孽逃脱?几个丫头小子,万一遇到点危险可怎么好?这里离顾庄有百多里路呢。”

    文怡闻言便发起愁来。他们眼下的人手实在不够,舒平要留下办事,护卫队的人不能动用,其他的家仆管事,又多是柳家出身的,没人认得去顾庄的路……

    柳东行一拍手:“有了”他看着文怡,有些懊恼:“我怎么忘了呢?这件事虽说是我的私事,可关系到青州府官以及郑王,就算是公事了。平阳有通政司呢,我怎么就忘了他们?”

    文怡睁大了眼:“你要找通政司的人?这……方便么?他们应该可靠吧?”

    “自然可靠。”柳东行笑道,“原本平阳这地儿不算什么兵家重地,因此通政司在这儿也就只有寥寥几名人手,不过是应景儿的。自打去年出了一回事,朝廷狠狠刷了通政司一把,这里的分司就换了人。上头既然知道江对岸有什么人在搞鬼,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在这地方钻空子,不然这江南江北都落入反

    叛手中,朝廷还怎么平叛?正巧了,渡口附近就有通政司一个新增的据点,联系的法子我也知道。从前在司里时,我特地问过的。”

    文怡有些好奇:“这种事也能问么?你为何要特地问这个?”

    柳东行笑着看了文怡一眼:“这个么……好歹是自己熟悉的地方,问清楚了也好以备万一啊。”

    文怡心中一甜,背过身去:“那你去找他们吧,我叫人收拾年礼,再给表妹换换衣裳。”

    她给苏英华换上了荷香的衣裳。荷香的身景与苏英华相仿,而且是陪嫁丫头,让“荷香”与秋果结伴回顾庄送年礼,身份是再适合不过了。而秋果则是知情人,自然可以向祖母卢老夫人说明原委,请她老人家帮着隐瞒苏家姐弟的身份。毕竟那年苏家人来过顾庄做客,说不定会有人认出来。

    苏家姐弟在顾庄只是略作停留。既然联系上了平阳的通政司分司,那等到天气转暖的时候,苏家姐弟就要在他们的护送下北上京城了。

    荷香知道苏英华真正身份的时候,愣了好半天,红着脸小声向对方赔了礼。苏英华只是淡淡一笑:“姑娘言重了,你是表嫂身边的人,若连你都被骗倒了,那就意味着我乔装得十分成功。这是好事,我为何要生气呢?”荷香讪讪地笑着。

    文怡再点清楚匆忙备就的年礼,又嘱咐了秋果几句,将自己亲笔写的信交给她,便回头笑道:“荷香,你若有心赔礼,不如把你的衣裳首饰送一份给表小姐,好让她扮得更象些?表小姐哪里有功夫跟你生气?”

    荷香忙应了,急急回房取东西去。苏英华有些不安地看向文怡:“这……这会不会不太好?一身衣裳也就罢了……”文怡笑道:“表妹放心吧,我自会赏她。眼下把你装扮好了,再是最重要的事。”

    苏英华很快就装扮好了,她本就与荷香身量相仿,穿上后者的衣服,又梳了后者的发式,咋一看就象是双胞姐妹似的,就连秋果她们这些与荷香朝夕相处的熟人,都要愣一愣神,才能把两人分辨开来。文怡心中大定,又让荷香换上苏英华多日来穿的那套丫环服饰,意图偷梁换柱。荷香看着自己镜中的模样,顿时大乐,秋果没好气地对她说:“前些天你还在私下议论新来的丫头不做活,太享福了,如今你也享几日福吧”

    天刚擦黑,平阳通政司的人就悄无声息地来了。他们伪装成水陆车行的脚夫,假装接下了柳东行夫妻的买卖,将几个丫头婆子小厮还有满满一大车的年礼平安送到顾庄去。为求逼真,柳东行还让舒平付了他们订金,并且在住宿的客店前院里大声嘱咐了那些“脚夫”们半日,命他们明天一早便来听候差遣。

    王大带着一个小个子的手下,

    在附近的角落里观察了半日,确信这只是一次平常的送礼,而柳东行一行也没有问及船行派出的船工们都有些什么人,心下大定,便悄悄带着人溜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对面的房子里头便冒出几个人来,相互对视一眼,进了客店的前院,远远地向柳东行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在客店里订了一间房。

    一刻钟后,柳东行进了那间房,平阳通政司的几名要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他进门,都起身微微一笑:“小柳兄弟,好久不见了,多谢你给咱们谈的这笔大买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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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介绍:
可怜朱门绣户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生于望族,柔顺了一辈子,只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既然重生了,她就要坚强,彻底摆脱从前的噩梦!
可是,上一世错身而过的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生于望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于望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生于望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