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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调令下达后

    第一百六十六章调令下达后

    李大人的升迁非常突然,不但李家人觉得意外,连文怡也大为惊讶。

    从虎贲卫副统领到金吾卫统领,表面上来看,不过是升了半级,但意义却全然不同。虽然两卫的职责同样是宿卫宫城,但前者守的是皇城外围,后者守的却是宫禁,相比而言,自然是金吾卫统领的职位更加要紧,非皇帝亲信将领不可能领受。据说前任统领去年就被撤了职,然后一直没调人来补上,金吾卫的事务都是两个副统领分管的。这么要紧的位子,宁可空着都没调人来补上,可见其有多重要、多敏感。怎的朝廷会忽然下了命令,让这个差事落到李大人头上了呢?

    李大人原是行伍出身,在北疆从小兵做起,年轻时经过好几场大战,杀敌无数,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一步一步靠自己的本事爬到了三品将军的位置,因缘巧合之下,蒙皇帝青眼,才被调入京城做了禁卫军副统领,这已经是极少见的机缘了,居然还能更进一步,成为宿卫宫禁的大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古怪,更何况,他进京成为虎贲卫副统领,也不过半年时间而已。

    他本没什么背景靠山,连世家出身的妻子也是早就与家族断了联系的,家境并非大富,进京时间又委实太短,加上平时交游并不广阔,可以说是一心扑在公务上,每日早出晚归,除了几个同僚和下属,便没结交什么人了,家里的妻儿也都是不爱出门的,妻子除了几个熟悉的人家,便少与外人来往,只有一个儿子年纪尚幼,喜在外结交朋友,也认得几个官宦武将人家的子弟,但那都是半大孩子,且又不懂事,断不可能对朝廷大事有什么影响。这位李大人,在禁军十二卫的一众统领副统领中压根儿就不出挑,上任后又没立什么大功劳,为何朝廷偏偏看中了他呢?

    李太太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十分担忧。骤然得高位,对她没有靠山背景的丈夫而言绝不是好事,说不定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靶子,但她丈夫却只说不妨事,他只需听从皇命行事就好,便如往常一般出门上差去了,然而她又如何能放心?与丈夫相比,她出身大家,父母又曾遭逢大变,因此想得更多些,连儿女在跟前说笑,都不能让她展颜,终日忧心忡忡。

    文怡见状便安慰她道:“既是皇命,圣上自有道理,表姑母何必想得太多呢?”

    李太太叹道:“你们小孩子家不懂事,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风险?前任金吾卫统领被撤职,听说是因为被卷入了皇子争权的风波之中,还跟郑王有些关系。这还只是风传呢,也没听说有什么明证,圣上说撤职就撤职了,转眼便下了大牢,至今还没个下文,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据说他是圣上登基前就得用的亲信,尚且落得如此下场。我们老爷不过是刚从北疆调回来,在京里半点根基也无,若是有个好歹,叫我们一家子怎么办?”

    文怡并不这么想:“我先前并不知道前任统领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被撤下来的,如今一听表姑母的话,倒有几分明白了。说不定圣上就是看中了表姑父背景简单,不朋不党,在京城根基不深呢?因为与众多高官权贵都没什么交情,才有可能不受制肘,专心王事。表姑母细想,这金吾卫统领是守卫宫禁的要职,关系到圣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若是寻一个与众多权贵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将领充任,万一此人与什么图谋不轨的人扯上了关联,那该如何是好?便是他对圣上忠心耿耿,圣上也难免多心。因此,倒不如找表姑父这样的,跟谁都没有往来,跟谁都不熟悉的,还能放心些。且表姑父在北疆多年,勇于杀敌,忠心自然不容置疑。这是圣上圣明之处。”

    李太太恍然,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待丈夫晚间下了差回来,与他一说,李大人倒有几分讶异了:“这个顾丫头倒还聪明,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到这些。”

    李太太急了:“这么说文怡的话是对的?”

    李大人不置可否,只是道:“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就别管了,沪国公府那头,也别上门去,春姐儿去倒是不妨。总之,往日如何行事的,你依旧如何行事,不必有所改变。”

    李太太听出几分不对了:“莫非……是沪国公府荐的你?”她简直不敢相信,“可我们不过是叫孩子上公府陪小姐们玩耍了一回而已”

    李大人笑了笑:“当然不是为了这个。罢了,说给你听也不要紧,你别告诉人就是了。”这才将上头透露的一点内幕告知妻子。

    原来金吾卫统领一职,自从去年留空后,便一直没寻到合适的继任人选。军方与兵部分别荐了好几拨人上去,皇帝不知为何都没有准,后来沪国公入了京,闲谈时问起,皇帝才露了口风,居然是因为忌惮各方荐上来的人不够“单纯”,他担心会让心思不纯之人有机会将手伸到内宫里来,威胁到他的安危,才一直没有决定人选。最后,他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沪国公,让沪国公推荐一个合适可靠的人来。

    这就叫沪国公犯了难。他在军中虽然威名赫赫,但毕竟离开多年了,在现在的军将之中,寻一个武艺、资历都合乎要求,又与一众皇子藩王及各方权贵都没有牵连的人,谈何容易?他烦了许久,最后还是在妻女谈论起几个女孩儿的小聚会时,才发现了一个被忽视已久的人选,那就是李春熙的父亲。

    背景简单,与所有皇子、藩王、权贵都没有联系。北疆边将出身,勇武过人,忠心可靠,又不爱钻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最要紧的是,他能被调入京畿,还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虽然皇帝一时把他忘了,但调令一下,他必然会对皇帝更加感激。

    李大人笑道:“这些话有的是别人告诉我的,有的是我自己猜度的,今夜出自我口,入你之耳,便再没第三个人知道。你只管安心在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必担心别的。就算将来有什么好歹,我毕竟是圣上亲自提拔的人,断不会轻易吃了亏去。”

    李太太双眼微微一睁,但很快就镇静下来:“沪国公府那头……真不要紧么?”她问的是丈夫让自己别上公府大门的事。

    “不要紧。”李大人嘻嘻一笑,“国公夫人不过是客气话罢了,国公爷却是知道轻重的。我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从今往后,便不该与这些权贵私下来往了。就算别人说我不懂知恩图报,你也当作没听到就好。国公爷荐我,是出于公心,我也只需牢记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乃是圣上,便足够了。”

    李太太心领神会,只是忍不住多问:“那春姐儿那边……还是别让她再与那些小姐们一块儿玩了吧?”

    李大人笑了:“那倒不必,先前女儿还跟人家小姐一块儿玩呢,如今让她避嫌,岂不是惹人多心?就象我先前说的,往日如何行事的,你们还照旧行事,不要有所变化才好。春姐儿的性子素来孤僻,能结识几个相处得来的朋友,也能过得开心些。只是要记得约束冬哥儿,别叫他跟那些纨绔子弟鬼混不学好,耽误了功课就行。”顿了顿,“你那个表侄女,倒是难得的聪慧孩子,才多大年纪,就想得这么通透。叫孩子们多与她相处,若能学到点玲珑心思,我们做父母的,也能放心些。”

    李太太一一应下了,此后果真镇定下来,在家如常行事,对一双儿女也不曾透露什么口风,平日里来往的人家,既没疏远,也没亲近,该有的礼数半点不缺,并不因为自家丈夫升了官而有所怠慢,而沪国公府那边,也只让小女儿们结交玩耍,除此之外,便是在大节下送一份礼去。外人看来,不过是面上情,并不见两家有私谊。沪国公府那头,大概也是心里有数,早把请她常上门做客的前言忘了个精光,就这样淡淡地相处着。

    李大人的大统领之职很快就坐稳了,不但圣上颇为赞赏,连属下的刺头们也统统被收服了,两个副统领也都甘心为他效命,原本有些凌乱的金吾卫军务,不过几日就整顿安好。李大人为此还得了圣上的赏赐,朝中大臣们也看出了圣意,熄了针对他的心思。

    李太太见状心中更加安稳,带着一双儿女与文怡在家里闲谈时,故意试探过几回,发现文怡心智比同龄的女孩儿都要强些,性情也更稳重,相比之下,自家女儿虽然不是活络的性子,处理事务也很冷静沉着,却总是少了几分周全,心里便不由得暗暗称奇。七姑母少时便是聪慧又良善的性子,怪不得能教养出这样出色的孙女儿来呢。

    李太太对文怡更亲近了几分,又常在私下嘱咐女儿,多与文怡相处,哪怕是学点与人相处的手段,也是好的。京城与淮城和北疆不同,无论人事物都要复杂许多,女儿春熙性子清冷,又不谙人情世故,若是遇上心思不正的人,难免要吃亏的。若女儿能学到文怡几分谨慎,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能少操些心。

    文怡只觉得李太太对自己比先前更亲热了些,却也没多想,只道是相处得久了,感情自然会变得深厚。她大部分心思都用在留意秀竹的举动上了。

    虽然李大人的升迁出乎她的意料,但无疑能更好地助她达到目的,比她原本设想的更好。就在朝廷的旨意下达后的第二天早上,秀竹便被人叫了出去,据说是有“亲戚”来寻她,就在后门等着。秀竹去了一遭回来后,脸色就一直阴晴不定,整天板着个脸,连针线都不耐烦做了。

    第三日早上,又有“亲戚”来寻她。秀竹黑着脸,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回来后,却是一脸惊恐的模样,看着文怡,欲言又止。

    文怡没法当作没看见,只好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秀竹咬咬唇,眼圈忽地一红,跪下道:“小姐,奴婢的舅母来寻奴婢,说是……说是大老太太发了火,要把小姐接回去呢”

    文怡心中冷笑,漫不经心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听途说而已,侍郎府若要派人来,我怎会不知道?”

    秀竹哽咽道:“老太太怕小姐不肯答应,就叫舅母来寻奴婢,让奴婢试探小姐的口风……小姐,奴婢一家子虽然已是六房的人,可……还有好些亲戚长辈还在长房当差……”

    文怡微微一笑:“这话就更没道理了,当日大伯祖母和大伯母分明都答应了我在这里多住几日的,这才几日功夫?便是要派人来接我,也没有发火的道理,更别说会因此发作你的亲戚了。别是你舅母听风就是雨,误会了主人家的意思吧?行了,你若不安心,回侍郎府走一遭算了,去看看你那些亲戚们,看是不是一场误会?”

    秀竹又惊又喜:“小姐,您……您肯让奴婢回去?”

    “为什么不肯?”文怡又喝了一口茶,“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只管回去就是。只是别忘了我还在这府里,别一去不回就行了。”

    秀竹忙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回去瞧一眼,就会立刻回来的”

    文怡嘴角微微一弯,忽然清咳一声,叫了冬葵进来:“赵嬷嬷今日又去瞧她亲戚了?”

    冬葵瞥了秀竹一眼,对文怡笑道:“可不是么?嬷嬷高兴坏了呢听李太太的口风,那位千户太太十分热心肠,还说要把那一家子都送给李家。李太太这两日正忙着叫人伢子来,打算买一房家人回赠呢”

    “这可真是喜事。”文怡笑道,“嬷嬷的亲戚到了表姑母家来,她就更能放心了。”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起,“既如此,后日我与李姐姐出门时,就不必让嬷嬷随行了,这回要出城呢,说不定还要在郊外住一日,嬷嬷年纪大了,别累着了她。我们只管听表姑母派人就是。”

    冬葵应了,秀竹暗暗吃了一惊:“小姐又要出门么?这回要出城?”

    文怡点点头:“上回茶会时就说定了的,后儿是查家姐姐做东,请我们上她家城外的庄子去玩耍。沪国公府和龙家的几位小姐都去呢”说罢抿嘴一笑,“李家弟弟也会随行,说是要护着我与李姐姐呢真真人小鬼大”

    她与冬葵笑成一团,眼睛却暗暗瞥向秀竹,见后者面露异色,嘴角不由得露出一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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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外来客

    第一百六十七章意外来客

    还不到傍晚时分,侍郎府派来的人就到了。

    文怡从丫环那里得知消息后,赶到正屋时,李太太正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古嬷嬷闲聊:“你家太太真是太客气了,上回送来的特产还剩下许多呢,这就又送过来了。大冷天的,辛苦妈妈特地走了这一遭。”

    古嬷嬷恭敬地站在地上,正要回话,李太太却已经回过头,吩咐自家丫头:“把这些都收起来吧,林千户的太太上回不是说过正想这个吃么?拿个匣子装了送过去。把昨儿得的两盆腊梅交给古妈妈,让她带回去给蒋太太,算是还礼。”

    古嬷嬷面上一喜,正要替主人道谢,李太太却已看到了文怡:“怡丫头来了?快进来你族里的长辈特地遣了个妈妈来瞧你呢还说要接你回去,其实这又何必?你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这么快走做什么?难不成是顾太太嫌我们家门第低微,招呼不起她的远房侄女儿不成?”

    古嬷嬷听得满头大汗,正要说几句辩解的话,文怡已经走上来开口笑道:“表姑母多心了,长房的大伯母不过是担心我住在这里会给您添麻烦罢了。她本是好意,只是不知道表姑母正想我留下来多陪陪您说话呢,还请您别见怪,只当看在侄女儿的面上吧。”

    李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笑吟吟地三两句便把这个话题混过去了,反而问起文怡后日要出门时带的东西可都齐备了,又说了自己打算派哪几个家人跟车侍候,还要文怡后日多照顾李春熙。文怡一一应下,与她十分亲近。

    古嬷嬷看在眼里,十分不是滋味,但她从头到尾都插不了嘴,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只好自认倒霉,想着九小姐见她特意来了,总会单独与她说几句话的,到时候把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意思传达清楚就行了。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文怡居然当着李太太的面问她是否还有别的话要转达,她怎么好当着李家人的面说出来?犹犹豫豫地,只好说没有,不等她补充一句“太太有几句话要嘱咐九小姐”,李太太已经下了逐客令。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文怡看着古嬷嬷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十分解气。李太太似笑非笑地嗑着瓜籽儿,道:“看来你那几个族亲也开始着急了,是听了外头的传言,还是自己想得太多?”

    文怡笑道:“我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孩儿,也就是因缘巧合,认得了几位朋友,带着表姐妹们上人家家里玩了一遭,便是表姑父升了官,也是因他忠于王事,品性端正,得了圣上赏识的缘故,与我有何干系?以大伯父的资历,断不至于生出这样的误会,想来是大伯母关心则乱,一时想岔了。”

    李太太微微一笑:“我也曾听人说过,顾侍郎的夫人是位慈母,对儿女最是宠爱的。据说她平日除了与几家世交的内眷往来,便少与人结交,会想岔了,也不出奇,毕竟母女连心。顾家六小姐在路王府茶会上与东平王世子相处甚密,事后却传出东平王世子意欲与别家闺秀联姻的传闻,六小姐在家里多静养几日也是好的,省得到外头听人乱嚼舌头。只是那位老太太的行事,倒叫人有些不明白了。按理说,你的亲事又不曾碍着她什么,我这头已经打听过欲与柳家结亲的人是谁,并捎过话去了,正巧那家男主人就在我们老爷属下当差,不过两天功夫,听说已经给女儿另寻了一户好人家。既如此,你与柳尚书那个侄儿的婚事按说就再没了阻碍,缘何侍郎府的老太太还不肯松口呢?”

    文怡冷笑,垂下眼帘:“大约是觉得我胆子太大了,不够恭顺吧?”长房在顾氏一族里当家作主久了,即便是于老夫人这样历经世事的,嘴里说着要低调行事,不能叫族人再抓住了把柄,但一旦遇上有晚辈敢捋虎须,也难免会心生气恼。她不就是要自己低头听话么?不低头又如何?难不成只有长房的人能为自己订下亲事?

    她抬头看向李太太:“表姑母,您真的要到柳家去?”李太太曾提过,要亲自上柳家与三姑母谈自己跟柳东行的婚事,省得再通过长房行事,拖拖拉拉了。她做为自己的表姑母,也算是外亲,是可以出这个面的。

    “去,怎么不去?”李太太眉眼一挑,“我还要拉上你干娘一道去呢你独个儿在京城,族人不替你出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了我就是你母亲家人,柳家欺负我侄女儿,还想我忍气吞声?若他家不给个满意的答复,我就跟他们没完”她虽是好性儿,也不代表遇上什么事都要忍。如今她也是二品诰命了,足以与柳尚书的夫人平起平坐,就算柳家是世家望族,她卢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顾家更不是柳家能轻视的这回定要柳家给个说法才行

    一想到她如今这个二品诰命,也算是文怡间接带来的福气,她便更心疼这个侄女儿了,更别说七姑母卢老夫人还曾对她父母有大恩。无论如何,她也要给侄女讨个公道

    李太太心里拿定了主意,便跟文怡商量起去柳家时该怎么说话,又把文怡与柳东行订下这门亲事时的细节都一一问清楚。文怡只是不好意思说起自己与柳东行早就认识,但当日柳顾氏提亲的经过,却没什么含糊的地方,她一一说明后,李太太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到了第二日,她又下了帖子,把罗四太太请了过来,两人商量了半日。

    两位太太出门去柳家这天,正是文怡与李春熙应邀前往查家位于城北郊外的农庄玩耍的日子。李太太认为,三个孩子在这时候出城,正好可以避嫌,省得顾柳两家又出什么妖蛾子。于是文怡就与李春熙坐上了马车,在李冬瑞与一众李家男女仆从的护送下,往查府去了,只是才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查家派来引路的人,于是在那人引领之下,到了城门处与查玥等人会合,然后一齐浩浩荡荡地往城外来。

    查家的庄子在一处山谷中,因为正好坐落在一处温泉眼上,因此特地修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子,以供主人家冬日前来避寒。眼下查将军领军在外,查夫人又不爱动弹,查家一众小辈也不常前来小住,因此,即便查家早早打发了人来清扫整理,又烧着地龙,宅子还是有些清冷气息。查玥一进门,就忙忙打发了人去安排各人休息的屋子,又让人上热茶点心,丫环婆子在屋里屋外穿梭不停,方才给宅子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龙灵才一坐下,便有些跃跃欲试:“方才进庄子的时候,我瞧见山谷里头好大一片青翠,似乎比别处暖和些,咱们不如进山谷里玩儿吧?”

    阮孟馨等人也有几分意动,查玥却翻了个白眼:“忙什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你不饿么?吃了饭再说我早早就要知会过庄头,要他收拾出两桌干净的野味来,你不是见天说那回在谁家吃的鹿肉香么?今儿也尝尝我们家做的如何?”

    李春熙闻言笑道:“这个天气,山里还有野味打?”

    “是庄子里养的吧?”阮孟萱道,“我家的庄子旧年年下也会送活鹿来,但跟野生的没法比,不过是图个野意儿罢了。”

    查玥一窒,讪讪地道:“管他们是猎来的还是自家养的,只要有鹿肉吃就行了。”为了摆脱尴尬,她又忙不迭招呼李冬瑞,“李家小弟,你头一回来,记得多吃两块我还叫人备了好酒”

    李冬瑞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查家姐姐,若只是吃鹿肉倒罢了。方才我那长随特地嘱咐我,让我不要喝鹿血酒呢”

    查玥一愣,继而面色大红,跺脚道:“臭小子,怪不得长着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呢,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一扭身就跑了。

    李冬瑞被骂得莫名其妙:“查家姐姐这是怎么了?”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何况他虽长了这副模样,但也没干啥坏事呀……

    阮孟馨与李春熙都不明所以,阮孟萱打着圆场安抚李冬瑞,龙灵却在一旁偷偷忍笑。文怡面色有些古怪,隐约记得,鹿血酒好象是壮阳的……

    既是做客,少了主人家怎么行?龙灵好不容易把查玥拉了回来,却听得庄外又响起了一阵喧闹,查玥命人去打听了,那媳妇子回来后在她耳边低语一番,她脸上出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阮孟萱问:“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查玥的脸色依旧古怪,但瞧着神色并不焦急,“只是来了个不速之客罢了。真是的,我今儿还特地提早出门,又不让你们上我家来,就是为了摆脱他,不想他居然自个儿来了”

    龙灵听得奇怪:“是谁来了?居然叫你这般避讳?”

    “哪个避讳他了?”查玥撇撇嘴,“只是不耐烦理会罢了你也知道,我上头有个姑姑,昔年曾嫁进康王府,做了几年侧妃。先头康王妃去世时,因世子年纪小,就让我姑姑照料了两年,我们家只好把那位世子当成了亲戚。只是我姑姑早就死了,那位世子又总是胡闹,我们哪里有心思理会他?他本来还有点眼色,不来闹我们,只是最近不知怎的,居然往我们家送了两回衣料点心。听说我们要到城外来玩,还吵着要一起来我娘无法,只能跟他说明,我请的都是女孩儿,他不方便过来。他嘴上不说,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得我们今日出城,也有男子在,便一大早地派人来叫我们等他。我怕他真的会跟来,才会特地派人去给你们引路,省得你们不知情,叫他堵住了。”

    文怡听得是康王世子,便不由得忆起那年在平阴庄子上时,听说的康王世子扶灵过路的事,忙问:“他是藩王世子,又明说要一起来玩,你丢下他跑了,就不怕他怪罪么?”

    查玥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他不过是只没牙的老虎,谁还把他当回事不成?也就是皇上、皇后怜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才会将他养在宫中,百般宠爱。只是他天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读书不成,武艺也见不得人,偏还喜欢胡闹,每每把人气得哭笑不得,若非如此,又怎会迟迟未能继承王爵?如今宫里也知道他的本性,就算他大闹,也不会真怪罪下来的。今儿我丢下他,大不了让他在我家吵闹一番,过后皇后娘娘还会让他上门来赔罪,我半点亏也不会吃,你只管放心就是”

    文怡听得诧异,即便只是一位世子,尚未承袭王爵,到底还是宗室贵人,居然会被人轻忽到这个地步,他到底有多“胡闹”?

    不过人都到门口了,即便查玥心里再不乐意,也不能把人放着不管。她只好让庄头带了几个人过去侍候,还叫人收拾出一个“能见人的小院子”,供那位世子爷一行人休息,便招呼着友人们去瞧她兄长们在庄子里收罗的几匹好马了。

    还是阮孟馨劝她:“即便那位世子爷再不成气候,你也别太出格了,宫里知道了,虽不会说你什么,心里难免会怨你捧高睬低。好歹也算是亲戚,你且容他一时。”见查玥闷头不说话,她又对李春熙道:“李家妹妹,我们都是女孩儿,你小兄弟年纪虽小,独自一人也无趣得紧,不如让他去陪那位世子爷说说话?放心,那位世子虽胡闹些,却是再好说话不过了,旁人也会看好了,不让他欺负了你弟弟。”

    李冬瑞听到她提起了自己,忙说了一句:“我不要紧,在这里也很有趣。”却听得自家姐姐在说:“那就让他去吧,反正他在跟前也是胡闹。”他立时耷拉下脸来:“姐,你怎么这样说……”李春熙冷冷瞥他一眼:“怎么?这里都是女孩儿,你更想在这里呆着?真想当个花花公子?”李冬瑞打了个冷战:“不……我这就去……”乖乖随查家庄子上的人去了见那位康王世子了。

    文怡看得好笑,不过见查家人与李春熙都如此淡定,也就暂时放下了心,随众人一道去观赏马匹,接着又去吃了午饭,中间听闻李冬瑞与那位康王世子一道往庄外骑马去了,居然出人意料地合得来。

    饭后大家都说要去山谷里散散步,李春熙听说弟弟也在那附近,便拉上文怡的手:“咱们也一道去吧,方才瞧着那边景色不错。”文怡微笑着点了点头,与她手拉手随众人往山谷方向走,远远地便瞧见李冬瑞与另一个少年骑着马往这边飞奔而来,嚷得十分欢快,显然是得了乐子。

    查玥嘟囔道:“果然,胡闹的人遇上花……”她看了李春熙一眼,没说下去。

    两个少年远远看见众人,便骑马拐了个弯,往她们冲过来,谁知才到半路,不知那位康王世子的马是怎么了,也没瞧见有什么异状,那位世子爷却整个人往地面上摔下来,一张脸埋进泥土中,半晌不曾动弹。

    众人顿时惊呆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任性少年

    第一百六十八章任性少年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呆看那位康王世子趴在地上,半日不曾动弹。

    文怡经的事多些,心性最稳,第一个反应过来:“快过去瞧瞧,可是摔得狠了?”查玥这才如梦初醒,却已是惊慌失措了,连声叫人。

    李春熙大声叫唤弟弟,李冬瑞忙忙策马回转,飞快地跳下马跑过去察看:“世子世子”只见那位世子爷微微一动,慢慢爬了起来,连声“唉哟”叫着,不停地喊“痛死我了”,脸上不是血就是泥,又混合了泪水鼻涕,竟是一塌糊涂。

    他一喊痛,又在李冬瑞搀扶下软软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动。文怡等众女见了,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虽然这位康王世子没什么权势,京中人等多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毕竟是宗室贵胄,平日里胡闹倒还罢了,若真有个好歹,宫里难免要怪罪下来,到时候不但做为庄子主人的查家,连在场的一众人等都脱不了干系。李春熙更是暗地里抹了一把汗,想起自家弟弟与康王世子同行骑马而来,对方摔了,弟弟却没事,只怕要惹祸了,见世子无事,自然是安心了许多。

    文怡也想到了这一茬。李家姐弟是她带出来的,不论是磕着碰着还是惹了什么祸事,她也难辞其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的私心。这么想着,她心下越发愧疚,希望能做点什么,加以补救,见查玥整个人都慌了,忙道:“世子看上去伤得并不重,但从这么高的马上摔下来,若有伤筋动骨之处,可不是玩儿的。庄子上可有大夫?快请了来瞧瞧,哪怕是懂行的猎户呢他脸上又流了血,庄子里可备有金创药?”

    查玥忙道:“最近的大夫在邻庄,不过我们庄里也有个老猎户,素日懂些跌打损伤,也会几个草头方子,庄户生了小病,或是摔着碰着,都是找他去的。”说罢连忙回头叫人去寻那猎户来,又问随行来的家人可有懂医术的。

    李春熙上前道:“我带了几瓶药来,有治跌打损伤的,也有金创药,好使得很,我这就回去取”

    这时李冬瑞已经扶了康王世子过来,嘴里还在嘀咕:“你是怎么摔的?我在后头看着,明明没见着什么不对,马是好好的,马鞍也没什么毛病,你先前不也骑得挺好的么?怎么就摔了呢?”

    那康王世子捂着眼鼻,含糊不清地道:“我哪儿知道呀?忽然就摔了,等我醒过神来,已经趴在地上了,从没有过这种事,只能怪我自个儿倒霉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好的摔了马,总该有个理由……”李冬瑞似乎有心要把这个疑团弄清楚,但康王世子已经捂着脸连声喊痛了,他顾不得想太多,只能连声问对方哪里疼。

    李春熙见状,抿了抿嘴,狠狠地拍了弟弟的脑门一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管这些旁枝末节?快把世子扶回屋里去我去拿从家里带来的药,你好生替世子把伤口清洗干净,再把药上了,动作慢一点,仔细你的皮”

    李冬瑞最怕这个姐姐,闻言只好把心头的疑惑都抛诸脑后,一门心思扶着康王世子回宅子里去了。

    出了这么一件事,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见查玥忙里忙外地派人请大夫、叫康王世子的随从过来侍候,又要烦恼如何报告家人,便很有眼色地不去烦她,自行回了宅中。文怡落在最后,心里总觉得有几分异样。方才她听那位康王世子说话,那声音怎么好象有几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康王世子最后被安置在主院的厢房里。查玥心虚,也不敢再提那什么“可以见人的小院子”了,向阮家姐妹和龙灵等人赔了半天不是,让丫头婆子将她们的行李送到别的院里去。这个主院,就暂时招待康王世子住下了。众人知道事情轻重,没人多说什么,反而出言安慰,但她还是十分不安,坐也坐不住,不是叫人去催大夫,就是去厢房外探问世子的伤势轻重。

    康王世子随行的侍女赶了过来,替他清洗了伤口,李冬瑞又亲自替他上了药。屋外众人只听得他杀猪般叫疼,急得李冬瑞满头大汗,还当自己上药的手法有什么不对,又怕他有什么隐伤没查出来,会有后患,很是担惊受怕了一番。外头李春熙听得眉头直皱,不好跟别人说什么,却悄悄拉过文怡道:“奇怪了,我家那药,明明可以镇痛的,也不刺人,这世子爷怎的这般娇气,碰一碰就喊疼?”

    文怡没用过李家的金创药,却是吃过他家跌打药的苦头的,倒不好说什么,只能道:“他年纪还小,兴许是没吃过这种苦头,因此格外觉得疼呢?待大夫来瞧了,才知道伤势如何。”不过她心里却生起一个念头,觉得这位康王世子的叫唤声越发耳熟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曾经在某个场合遇见过对方……

    庄子上的猎户赶到了,他虽不是正经大夫,却在跌打损伤方面有几十年的经验,检查过康王世子的伤势后,便说:“不妨事,只是磕着了,有些青肿,脸上的口子也只是擦破皮罢了,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这药极好,用的药材也都是上乘货色,多擦两回,过三五天就好了。”又奉献出自己配的一剂土方子,说是治跌伤极好的,包管一剂下去,明日就能好起来,能走能跑。

    那位康王世子却只是扯着脖子乱嚷:“臭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快拿开我才不要涂这玩意儿呢”

    查玥先前听了老猎户的诊断,终于放下心来,却难免在暗下埋怨康王世子,明明没什么大碍,却偏嚷得快要死了似的,其实不过是破了点皮后来听了他的叫嚷,便没好气地说:“世子爷不涂就不涂吧,回头破了相,可别怪我”说罢客气地送了老猎户出去,又叫家人准备丰厚的赏钱。

    康王世子似乎并没生气,只是嘟囔些抱怨的话,又拉着李冬瑞诉苦,不是说这里疼,就是那里痛,两刻钟下来,李冬瑞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是将门子弟,从小练武,磕着碰着是家常便饭,别说他了,连他姐姐与家里的丫头,也没人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伤就胡乱叫嚷的。他开始觉得这个新交的朋友与自己不是一路人,便存了疏远之心,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逃将出来,见了文怡与李春熙,终于松了口气:“姐姐们,不必担心,其实世子爷的伤瞧着可怕,清洗干净后,也没什么要紧的,真真是小伤。我哪个月不这么伤上两三回?用了咱们家的药,两天就好了半点痕迹都不会留”

    李春熙冷哼:“你是摔打惯了,当他与你是一般皮粗肉厚的人么?若不是你拉了他去骑马,怎会有这样的事?还有脸在我面前说嘴?”说罢抬手就要打。

    李冬瑞顿时抱头叫起屈来:“冤枉啊,姐姐怎会是我拉他去的?明明是他自己要骑的马本来我还觉得没知会主人家一声就拉了人家的马去骑,有些失礼,他只说不要紧,他与查家是亲戚,没那么生分,又硬拉了我去骑马,出了事怎能怪到我身上来呢?”接着又嘟囔,“我瞧他上马的姿势熟练得紧,象是练家子,一点都不象是那么不济的,怎知他居然会平白无故地摔下来……”

    “你还有理了?”李春熙柳眉一竖,便要打他,文怡忙拦了下来,劝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方才他也吓得不轻,如今在康王世子跟前又是上药,又是陪着说话,忙了半日,也累了,姐姐就让他歇口气吧。今日都是我的不是,你就当看在我的面上,且饶了他,待回家后再教训也不迟。”心想回到家后,有李太太拦着,李春熙便是要教训兄弟,也不会太过火的。

    李春熙瞪了弟弟几眼,到底还是依了文怡。李冬瑞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对文怡道:“好姐姐,多谢你了”文怡一笑置之。

    事情似乎顺利解决了。康王世子上了药,虽脸面还有青肿,但瞧着已无大碍,不过还在叫嚷罢了。查玥一边腹诽,一边却不得不放软了身段,请求他在庄上多住几日,等伤好了再回去。她原是担心他这样回了京城,万一惊动了皇后娘娘,自己会吃挂落,又怕他会借机要胁自己,不料康王世子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只是要求自己独居一个院子,身边除了自己带来的人,不留别人使唤,但因为他只带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并几个随从,人手太少了,要在庄上另寻人来做粗活。

    查玥心中有些奇怪,既然人手不够,为何不让自家的人去侍候,反而要到庄里寻?不过她此时把安抚对方当成是首要大事,也不在乎这些旁枝末节,全部都爽快地答应下来了,待要再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想要讨好时,那康王世子却借机狮子大开口,又是要马,又是要酒,还要上好的席面,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等等,查玥起初劝他受伤时吃食该清淡些好,他反而在炕上打起滚来,闹着非要那些东西,气得查玥脾气上来,转身摔了帘子就走,再不肯近前与他说话了。

    文怡等人见她气冲冲地出来,还上前安抚她,让她看在对方年纪小又受了伤的份上,别与他一般见识。查玥渐渐地消了气,不情不愿地回转去,想再劝他一番,却看到他那个侍女出了门对她说:“我们世子爷说,清淡的吃食也行,只是他近日吃东西没什么胃口,想要讨些玫瑰膏子开胃,若是表小姐有,好歹匀他一些,需得是新鲜做成的才行。若是不够新鲜,他是吃不下去的。”

    查玥气了个倒仰:“大冬天的我上哪儿给他寻新鲜的玫瑰膏子去?他这是存心为难人”摔手又走了,回到文怡等人面前,便气鼓鼓地道:“你们别叫他骗了他最会使这种手腕,仗着自己年纪小,身份尊贵,一瞧见你有心软的意思,便要缠上来胡闹从前我娘也曾怜他小小年纪就失了怙持,待他极好的,三天两头便想法子给他送东西去,又常接他来家里玩,不管外头说什么闲话,都不曾改过心意。后来被他闹了几回,知道他是这个性子,心才淡了,渐渐地疏远了他。你们也小心些,千万别心软,不然只有被气死的份”又听说邻庄的大夫请过来了,没好气地让庄头领着进院子,自己只带了朋友们往偏院去。

    众人到了偏院的屋子里,才坐下来,便听到主院里一片喧哗,庄头来报说:“世子爷把大夫赶出去了,说那是个庸医,不会治伤。”

    查玥怒道:“他不肯瞧大夫,就不瞧有李小姐带来的药已足够了,你们别理他,随他要在庄上寻什么人去打杂,若是有庄户叫他欺负了,我们过后多补些银子就是”庄头只好领命而去。

    文怡看得诧异,心道若这康王世子行事真古怪。她已经想起来了,那声音听着怎么象是上回她在路王府茶会时,与杜渊如一同在花园边上遇见的那个小厮,若那小厮就是康王世子,联想到这位世子在世人心目中的胡闹形象,乔装改扮也没什么出奇的,兴许是少年人贪玩,故意偷了路王府小厮的衣裳装扮起来,或是潜入花园偷看,或是寻机往外跑,都是可能的。他故意遮住自己的脸,想必是因为杜渊如进过宫,有可能见过他,他担心她会认出自己的身份吧?但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借口来应付她与杜渊如的疑问,应该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少年才是,听他说话,也不象是任性的人,怎的今日表现得如此惹人厌烦?

    她总觉得,这位世子爷竟象是存心要惹主人家生气似的?

    过了一会儿,康王世子带来的那个婆子从庄上领了两个媳妇子回来,都是三十来岁年纪,正当壮年,瞧着也是手脚干净利落的。查玥只看了一眼,便让那婆子把人领走了。庄头却在旁嘀咕:“这两个妇人不是我们庄上的呀?原是前些天才从外头来的,不过是要在庄上暂住几日。怎的偏选了她们?”

    文怡在一旁听见,心中咯噔一声,扭头看了过去。

    事情怎会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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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那个男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那个男人

    查玥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不耐烦地道:“你管那些人为何要选中她们?我还巴不得他们没选中咱们家的庄户呢省得受罪”不过她到底还是大家出身,知道康王世子的身份贵重,自己本就理亏了,若是再有什么变故,势必难以交待,因此,即便再不情愿,她还是吩咐庄头,多派几个人在主院外头守着,留意那两个妇人的家眷,省得有什么差错。那庄头领命去了。

    那两个妇人做事还算利落,并无异状,她们的家人看起来也都是本份老实人,查玥听了下人回报后总算放下心来。她被气了半日,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明明是特地请了朋友来玩,却闹了这么一出扫兴的事,她颇觉脸上无光。似乎是存心要洗涮这个屈辱,她热情地留众人定要在庄上住一夜,还道:“庄子后头的校场已经收拾好了,灵儿不是说好了要跟李姐姐较量一番么?那里还有温泉,有干净的院子,大家好好泡一泡,去去乏,大冷天的泡温泉最舒服了泡完就在那里吃饭庄头家的已经收拾好各色野味与新鲜瓜菜,都是庄子上特地种的,除了供奉宫里,京城再没有别家能吃到,你们可不能错过别担心有闲杂人等,后庄我已经叫人清了场,还让家里的婆子看守好了,不许放一个男人过去的。咱们尽管放心去玩”

    其实文怡等人此时早就没有了游玩的心思,只是查玥大力相邀,她们也不好扫兴,阮孟萱便道:“大白天的去泡什么温泉?咱们往校场上玩一玩吧。”文怡却有些担心:“放着那位世子在这里,不要紧么?”

    “有的是人侍候他,咱们尽管乐咱们的去,你别扫兴”查玥挽起文怡的手,硬是拉了众人往庄后的校场去,看到那里果然已经陈设好各色弓箭兵器,当中不乏精品,几个将门出身的女孩儿都起了兴趣,连李冬瑞也兴奋地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被李春熙轰了出去:“这里都是女孩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往庄外逛去吧少惹祸事”

    李冬瑞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却又趁他姐姐不备,悄悄拉了文怡一把:“好姐姐,我午饭也没吃,饿得慌,怎么办?”

    文怡对这些兵器没什么兴趣,又想着今日是自己领了他们姐弟前来,还连累他小小年纪便招惹上一桩祸事,心里已存了五分愧意,听了他的话,便忙道:“是我疏忽了,方才吃饭的时候,你就不在,撑到这时候已是不容易了。我去跟查小姐说一声……”

    “别……”李冬瑞急了,抓了抓脑袋,“顾姐姐,你别跟查小姐说呀,她对我甚是厌恶,一定没好脸色况且她一动,我姐姐就知道了姐姐说了不让我待在这里的……”

    文怡皱了皱眉,只是脸上还挂着温煦的微笑:“不妨事,你姐姐只是怕你在这里不方便罢了,又不曾拦着你吃饭,她虽对你严厉些,其实还是很担心你的。”从李春熙的言行中,她隐约能体会到对方的一点心思。不让李冬瑞与这些女孩儿们混在一起,是怕有人——特别是那位查小姐——再误会他贪花好色,坏了他的名声;叫他往庄外逛去,是暗示他不要再接近那位世子爷吧?只可惜李春熙的语气太硬太冷了,畏姐如虎的李冬瑞未必能听出来。

    李冬瑞缩了缩脖子,胆战心惊地看了姐姐的方向一眼,不停地摇着头。虽说有顾姐姐帮着说情,他大姐不会对他如何,但一旦顾姐姐离了他家,天知道大姐会怎么折腾他?他还是听话的好……

    文怡见他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便道:“我与你回方才那院子去,午饭还有好些点心菜肴剩下呢,叫查家的丫头婆子去热一热,暂时对付过去好了,就是有些委屈了你。”

    李冬瑞顿时眉开眼笑:“不委屈,不委屈,我在家也常吃剩饭呢能吃饱肚子就好,就算是冷饭冷菜也不打紧”

    文怡叹了口气,寻机跟查玥打了声招呼,只说有些累了,想与李冬瑞同行返回宅内歇息。这时候龙灵正闹着要与李春熙比枪法,众人起哄,正是热闹的时候,因此查玥也没放在心上,只派了个丫头陪他们同行。

    文怡一行三人返回方才那处宅院,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正好瞧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大门外,听到脚步声,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接着便立时低下头去。文怡觉得有些不对,转头望去,只看到他一脸老实巴交地站在门外,束手而立,无论长相还是穿戴,都俨然是寻常庄户的模样,她方才看见的那抹精光,仿佛只是错觉。

    文怡停下了脚步,查家的那名丫头也看到了那名男子,便开口问他:“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低头恭敬地道:“小的……小的老婆在宅子里侍候,贵人想现烙的饼吃,小的老婆叫小的送炉子过来的。”

    那丫头一听便知道是谁的手笔,受了主人的影响,她自然也对那位世子爷生不出好感来,冷冷地吩咐:“在这里候着,不许乱走”便回过头客客气气地请文怡与李冬瑞进门了。

    文怡经过那男人身边时,特地悄悄儿打量了他的手一眼,发现此人十指干干净净,指甲也保养得很好,绝不是农户或是手艺人该有的手,中指与食指之间隐约还能看到茧子,更象是常年拿笔的人物。她眉头轻皱,把这件事暂且记在了心里。

    他们去了侧院的厢房,丫头很快就让厨房送来了一个大食盒,里头放满了菜肴点心,而且都是热的。不过到底是过了饭时,东西都是午饭时吃剩的,大都是包子馒头等物,也有几样肉食,因为特地收拾过了,因此并不显得狼狈。李冬瑞就着热汤,迅速吃了个饱,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摊开手脚直叹气。

    文怡看得好笑,便叫过那丫头:“跟李表弟出去的小厮们兴许也没吃饭呢,若是还有剩的热饭菜,能不能请你给他们送一份去?”

    “顾小姐言重了,是奴婢们疏忽了,奴婢这就让人送去。”那丫头盈盈一笑屈膝行了个礼,便叫人准备去了。李冬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一跃跳起来:“我送过去吧,不敢劳烦姐姐们”然后飞快地用衣裳下摆装了半盆子馒头,又揣了两个菜碗,一溜烟出去了。

    文怡看得好笑,少不得替他赔个礼,却又想起了另一个同样出门骑马错过午饭的少年来:“康王世子那里……可曾送了饭过去?”

    那丫头立时就收了笑容:“顾小姐不必担心,世子爷方才不是说要吃烙饼么?饿不着的。奴婢去问厨房一声就好了。”说罢转身就走,但她去的方向,分明不是厨房。

    文怡皱了皱眉,只觉得查玥怠慢那位康王世子,还算有些倚仗,但查家的丫头怎么也如此大胆?就不怕贵人怪罪下来么?况且那位世子爷虽是任性又爱胡闹,有些惹人厌烦,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守的,好歹也是位客人

    想了想,她将视线转到桌上剩下的点心上来,见有一碟子精致的包子,因是玫瑰馅儿的,李冬瑞嫌太香甜了,就没动过,此时还是热的。先前那位康王世子还说想吃玫瑰膏子开胃呢,不知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口味?她犹豫了一下,便把那碟包子放进食盒里,再添上一碟李冬瑞没动过的点心,盖严实了,提着往主院的方向来。

    主院门口守着几个查家的家人,还有几个婆子等候差遣。文怡也没多事,只是将那食盒递给她们,让她们传进去,便转身打算离开,只是扫过院子里的一个人影时,脚下不由得顿了一顿,心中生疑:那中年男子不是在大门外等候的么?怎的也进来了?

    她看着那男子进了屋内,他老婆与另一个妇人反倒守在了门口,心下更是狐疑。

    细想之下,这位康王世子会特地跑到查家的庄上来玩,又忽然堕马,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而他不要查家庄子的仆从侍候,却要从庄户里挑人,偏偏挑中的又不是查家庄子的人,只是前两天刚来借住的……她想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手指,心中紧了一紧。

    罢了,若这位康王世子是有意为之,她不过一个寻常女子,又何须寻根问底,与他过不去?这些金枝玉叶,有几个是老实不惹事的?横竖不与她相干,还是当作没察觉的好……

    朱景深翻着手里的账簿,有些烦躁:“今年一年功夫,就只有这些收益?你们该不会是哄我的吧?”

    那中年男子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敢属下已经遵照世子的吩咐,在京郊购置上等良田农庄,只是这两年年景不好,因此地里收成不佳。且京城周边的田地,但凡是好的,都有人盯上了,其中不乏高官权贵,世子爷吩咐过,不许让人知道我们是康王府的人,因此属下不敢与那些买主相争,近两年来,只入手三处田产,其中一处最好的,因郑家看中了,属下只好……”

    朱景深冷笑:“你一个管事,也能代我卖产业了,果然出息得很”

    那男子打了个冷战,伏下身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朱景深漫不经心地说:“日后再遇上这种事,你只说主人家在外地,你是家仆做不得主,把人打发了就是。他寻不到正主儿,便是找你晦气,又有什么用?”

    那男人忙不迭应下了,接着小声试探地问道:“还有一件事……今年以来,京城周边的田地越发难买了,倒是城里的房屋还有些赚头,若世子爷点头,属下可以在京中多买几处铺子,不论是自己出本钱做生意,还是租与别人,都……”

    “不可”不等他说完,朱景深就打断了他的话,“京城里头人事复杂,随便就能遇上王公权贵,若是叫人看出了行迹,报上御前,王府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几份产业,又要叫上头收了去。我如今年纪大了,在宫中不比以往,花销大了许多,若是再叫人收去这些产业,我就真真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万事以稳妥为上,田产最好庄子也能用来收容王府的人。绝不能在京城里头置产,若是京郊没了合适的上等田产,那二三等的田地也可,或是再远一些,往东平府一带找去淮江对岸,也有不少合适的地,便是荒地也不妨事,寻些老实能干的佃户开垦也就是了。只是有一点,你要给我记清楚……”他盯着那男子,目光如冰,“这些产业是我的,你只是暂时照看,若不是宫里不方便,我也不会把契约交给你收着,但若你生了异心,或是妄自尊大,不得我点头,便擅自处置我的产业,即便你是王府的老人,又世世辈辈都对我们一家忠心耿耿,我也是不能容的,你可记清楚了?”

    那男子几乎伏到了地上,只觉得小主人的目光射在他背上,仿佛刀刺一般。他心惊胆战地一一应下,才把小主人丢回来的账簿重新缚回身上,整理好衣裳,确定外人看不出来了,方才小心地退了出去。经过那两个妇人时,低低交待一声:“好生侍候,世子爷若有吩咐,立时报回去”两名妇人恭敬地应了,竟是丝毫让人看不出,其中一人是他的“妻子”。

    朱景深仰躺在炕上,四肢大张,有些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角。若不是迟迟未能得到王爵,王府的产业又落到皇帝的人手中,他又何须容忍这么一个贪婪愚蠢的属下……

    侍女小心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劝道:“世子爷,您别生气了,王永泰其实还算忠心,不敢胡来的,只不过笨了一点。”又道:“您别乱蹭,脸上才上了药”

    朱景深没当一回事,双手往后一撑,坐起身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手中的食盒:“这是哪儿来的?我都闹成这样了,难不成查家丫头还会想到给我送吃食?她没对王永泰起疑心吧?”

第一百七十章 患得患失

    第一百七十章患得患失

    那侍女表情有些茫然:“这是查家派来守在门外的婆子传进来的,应该是查小姐准备的吧?送东西的婆子说,是外头听说世子爷想吃烙饼,生怕只有一样点心太简陋了,特地添两样给世子爷开胃的。”

    朱景深听了她的话,表情有些怪异:“查家那个丫头……会做这种事?我以为她那个性子,听说我想吃烙饼,只会嫌我给人添麻烦呢说不定还会暗地里咒我吃饼被噎着”

    侍女闻言,倒是有话说了:“世子爷,不是奴婢多事,您也太胡闹了些。明明查夫人待您那么好,您心里也愿意跟她一家子亲近的,为何偏偏要做出这副惹人厌的模样来,把人逼得疏远了呢?您又是撒泼又是讨要些别人没有的东西,要不然就是调戏丫头媳妇,如今外头的人不知怎么说您呢您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何苦把自己的名声给糟蹋了?”

    朱景深不以为然:“我若不是如此行事,宫里那几位能这么放心?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一病不起了呢”他随手掀开食盒盖子,捏起一个包子一掰,发现里头居然是玫瑰馅儿的,而且包子还带着微微的热气,心下不由得一动。

    他确实说过想要吃新鲜的玫瑰膏子开胃,但那是认准了查玥拿不出来又会火冒三丈才那样说的,没想到查家人居然送了相似的替代品来,而且还是热的,实在不象是查玥那个粗心大意的丫头会做的事……难道说他胡闹的程度还是太小了?可他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总不能真调戏到查玥身上去吧?查夫人会恨死他的……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着,侍女却一边倒了热茶来,一边埋怨说:“就算是要装胡闹自污名声,也没必要得罪查家……王妃娘家早就败落了,除了查家,您又还有几个可以来往的亲戚?”

    朱景深白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查将军是掌兵的,他家里人跟我一个藩王世子混一起,有什么好处?查夫人最是烂好人,不忍心见我一个人孤苦零丁住在宫里,时不时打听我的消息,他家就没人长了心眼,居然也不知道劝一劝。若不让她自个儿疏远了我,他家只有吃亏的份如果查玥他们兄妹几个不是那等粗心大意没心计的人物,我何苦操这个心?”说罢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是吩咐那侍女:“奶娘呢?方才她在外头,可曾看见送东西来的是谁?不会真是查玥叫人送来的吧?”若真是她,那他就得再想想法子才行了……

    侍女嘟着嘴出门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个穿着青缎子长比甲、酱紫色裙子的婆子进来,正是康王世子的奶娘。那奶娘显然已经听说了朱景深的问话,便答道:“我方才在外头,看见一位小姐将食盒交给了守门的查家婆子,那并不是查家的小姐。我进庄子时特地留意过,应该是受查小姐邀请来的小姐们中间的一位,好象是姓顾。她在门外将食盒交给婆子,只说是查小姐听说世子爷要吃烙饼,担心东西太简陋了,便添了两样点心来给世子爷开胃。她说完就走了,并未多留意院子里的情形。当时王永泰正预备进屋,她即便瞧见了,也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的。”

    朱景深眉头一皱,姓顾?若说是查玥这回邀请的女客,他倒是事先调查过的,只有一位姓顾,说起来也不是陌生人,顾侍郎的远房堂侄女,顾九小姐,上回在路王府茶会时,无意中将东阳侯府千金、未来的太子妃杜渊如救出郑家圈套的那个少女……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她?那倒没什么出奇的,这个似乎就是个好管闲事的滥好人”低头吃了一口包子,玫瑰馅十分香甜。他其实并不十分喜欢这种味道,不过饿了半日肚子,身上又受了伤,有热食下肚,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

    他忽然顿住手中的动作,猛然抬起头来:“那个顾小姐真的没留意院子里的情形?她有没有说自己是谁?她说是替查玥送东西来,外头的婆子就信了?她是否还问了别的话?”

    奶娘愣了一愣,细心一回想,便摇头道:“我只在外头看见她跟守门的婆子说了两句话便走了,临走前扫视过院里一眼,但没多加停留。我当时……正留意王永泰,见她走了,也没多留心。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朱景深沉吟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也许是他多心了,虽说上回在路王府花园内,他曾亲耳听见这位顾九小姐对着杜渊如抽丝剥茧,将一件不易察觉的阴谋一点一点地展露开来,既洗脱了顾家的嫌疑,又考虑到顾家的立场,没有说死了郑丽君就是罪魁祸首,留下了转寰的余地。虽说她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有几分私心在,但以她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显然是个沉着冷静又行事谨慎的人,不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对象。

    他之所以又是摔马又是无理取闹,把查玥气走,就是为了让自己能远离查家人的视线,得到一点喘息的空间,在保证查家人不受怀疑的前提下,接见王府仅剩的几名亲信管事。他可是早早探听过,确定查玥带着所有客人都往后庄去了,门口那几个查家家人,又都是木讷性子没什么心计的,方才放心叫王永泰进来。这一切能瞒过那位顾九小姐么?王永泰……其实并不是没有破绽。他此行只有三两日预备时间,并未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慢慢地吃完两个包子,又喝了几杯热茶下去,朱景深开始觉得身上有了暖意,原本冰冷的手脚也不再发僵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开始觉得自己也许只是多心了,这回跟路王府那一次不同,那一次是郑丽君派的人先露了馅,才叫顾九与杜渊如发现了端倪,今日顾九不过是看了几眼,能看出什么来?她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且又长年长在乡间,再精明也是有限的……

    他还是不要想得太多的好,只是寻机出来见一见属下,查问几样秘密产业的出息,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生出了灭口之心,说不定要惹出更多的麻烦来。顾九身份再不济,也是侍郎府的侄女,又恰好救了杜家千金一命,若有个好歹,东阳侯府怕是会起疑心的……

    再说,连素来与他亲厚的查家,在他一番动作下,也放着他挨饿不管了,顾九会送吃食过来,也是一片好心,这样难得的滥好人,他何必害了呢?

    朱景深的神情越发缓和了,抬头叫过侍女:“秋檀,待会儿还食盒回去时,向查家的人道谢,再向他们讨点新鲜的兔子肉,要烤得嫩嫩的,还要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不要什么肥鸡大鸭子,本世子爷已经吃腻了,选上好的羊羔肉,做了清汤底的火锅送过来。这庄上不是有什么温泉种的新鲜蔬菜瓜果么?都送过来吧”

    秋檀一听,便知道小主人又要胡闹了,嘟着嘴抱怨说:“查小姐肯定又要恼了,您做什么非要惹她生气呢?”

    “秋檀世子爷怎么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哪有这么多啰嗦?”奶娘骂了女儿几句,又向朱景深赔不是,“世子爷,都是我宠坏了这丫头……”

    “没事”朱景深一摆手,苦笑道,“你们跟我情份不一样,除了你俩,还有谁肯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说罢又正色对秋檀道:“王永泰今儿只来了一回,送了账簿来给我瞧,东西还在他那里呢,若是我不胡闹了,查玥消了气,说不定又想起我来,念着小时候的情份,少不得又要回来问起我的事。再者,那位顾小姐又是个好管闲事的,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送东西来?为免麻烦,咱们还是多提防些吧”

    奶娘肃然应了,又瞪了女儿一眼,秋檀讪讪地,扭扭捏捏地送了李家那瓶药上来:“世子爷,再擦一些吧?您方才都把涂的药给弄掉了……”

    朱景深知道她这是赔罪的意思,温温一笑,将药瓶轻轻推开:“用不着,我宁可这伤好得慢些,等回去了,皇上皇后问起来,我也有理由为自己在查家庄子上小住开脱。你放心,胡闹的人是我,惹祸的人也是我,查玥顶多就是挨一顿排头,不会吃大亏的。她那样粗心大意的性子,挨一回教训也是好的,省得总是不长心眼……”

    文怡在侧院等到查玥等人回来的时候,便听到康王世子那头又提了要求,这要求其实也不算很过份,她们一众做客的人,都能吃上这样的菜式,只是查玥又发了火:“他正受着伤呢,吃什么金华酒?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真当自个儿是铁打的么?他分明是存心的,想着把伤拖久些,好让我回城后挨娘的训,挨皇后娘娘的训呢他休想”她几乎是暴跳如雷,在众人好生劝慰下,方才稍稍熄了火气,只让人把烤兔肉和羊羔火锅与几样蔬菜送过去,却仍旧不停地抱怨着。

    阮孟萱看得好笑,便说她:“你虽生气,该给的东西却也没少给。其实你心地软着呢,我们冷眼瞧着,倒觉得你跟他象是前世结的冤家”

    查玥一瞪眼:“哪个跟他是冤家?我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呢”但回转身,却又问起庄头,附近是否还有别的大夫,医术好的,可以请来看诊。文怡等人都看得好笑。

    不过查玥先前派来引路的那个丫头却在晚饭前悄悄找到文怡,带着几分抱怨对她道:“顾小姐是不是送了点心去主院?那边派人来道谢呢,却又添了许多要求,不然小姐也不会生气了。如今小姐吩咐了丫头媳妇送东西过去,却没人肯揽下这趟差事,结果落到了奴婢头上。”

    文怡先前对她也有几分不满,淡淡地问:“这又有什么?不过送到院子门口去罢了,又有什么难的?”

    那丫头咬了咬下唇:“顾小姐不知,那位世子爷……最爱动手动脚了您别瞧他年纪轻轻,手脚可不规矩得很呢”

    居然有这种事?文怡忙问:“那你方才去送东西时,他可曾……”

    那丫头一愣,低下头有些扭捏:“那倒没有……”她只送到门口,连那个世子的面都没见着呢。

    文怡眉头一皱:“他从前对你动过手脚?”

    那丫头把头垂得更低了:“没……不过人人都这么说……”

    文怡忍住气,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很是不高兴:既然人家没动手,你这丫头又在抱怨什么呢?

    她还记得在路王府遇到的那个少年,还未变声,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养在宫里,连原本是亲戚的查家人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虽胡闹了些,也没道理要承受这些吧?想当初,那位东平王世子朱景诚,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查玥与康王世子自幼相识,又是将军千金的身份,她拿乔还有些资本,她身边的丫头,又有什么资格轻视一个宗室少年?

    文怡自己就是孤女,无父无母,从小没少受人轻视欺凌,因此最是见不得孤儿受人轻忽。她脑子里对康王世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路王府惊鸿一瞥的那个清瘦少年身上,便是知道他爱胡闹,也觉得只是小孩子家任性,无伤大雅的,因此见了这丫头如此行事,便认定是查家侍女仗着主人家的纵容,怠慢客人了。她不是查家人,也不想去替人家管教仆从,只是淡淡说了几句话,便把人打发走了,心里却隐隐有了个念头,不想跟查玥深交下去。

    查玥虽是个爽利的性子,但她做的一些事,不是爽利两个字,便能掩盖过去的……

    吃过晚饭,众女为了避开康王世子,都集合到后庄的院子去了,连过夜的地方也转移到了这里。阮家姐妹拉着龙灵与李春熙去泡温泉,文怡便趁着后庄无人,慢慢地散着步。冬葵陪在她身边侍候,不知为何,格外沉默。

    走了一会儿,文怡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她:“可是因为听说康王世子也在庄子上的缘故?”

    冬葵吓了一跳,继而脸一红,低下头去:“奴婢……只是有些想家了……”

    文怡暗叹一声,知道冬葵心结难解,便道:“世子只在前头主院歇息,你待在屋子里,别去见他就是。前事已往,你要多为你家人着想。”

    冬葵默然,半晌才哽咽道:“奴婢明白……”

    文怡心里也不好受,然而,四年前冬葵旧主人家遭祸时,康王世子才多大年纪呢?事情非他主导,但冬葵一家也是无辜,谁是谁非还真是说不清楚……

    一阵冷风传来,文怡打了个冷战:“风大了,我们先回去吧。”冬葵有些迟疑:“奴婢……想在外头多待一会儿……”文怡看着她红肿的眼眸,暗叹一声,点了点头:“不要待得太晚了,虽然这里无人,毕竟是在别人家里。”然后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灯笼走去。

    进了门,她转向自己暂住的小院的方向,却忽然发现眼前一晃,黑影一闪而过,她吓了一跳,正要惊呼,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她立时愣住了。

    (迟了,咳……)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张纸条

    第一百七十一章一张纸条

    一瞬间,文怡又是惊又是喜,还有几分慌张,她借着昏暗的月光,认出了眼前男子脸部的轮廓,正是久别多时的柳东行。

    她不由得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几时回京的?”又四处张望:“你又做这种事了,万一被人发现可怎么好?”

    “九妹。”柳东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有些激动,又似乎勉力保持着冷静,“你……你没事吧?放心,我都听说了”

    听说了?听说了什么?

    文怡怔了怔,立时便反应过来。他这是……听说了柳家要毁婚另聘别家女的消息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委屈,眼圈一红,抽出自己的手,撇过头道:“原来你都听说了?那你可知道……可知道我……”她咬咬唇,低下头去,不知为何,违心的话偏偏脱口而出,“你如今越来越出息了,若是看上了别家姑娘,嫌弃我是个孤女,趁早儿跟我说实话,我绝不会缠着你”

    柳东行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呢?”

    她几时胡说了?文怡想起他每次都说“包在他身上”、“不会有问题的”,结果到头来,还是出了变故。如今可好,索性离了此地,留下她一介孤女独个儿跟那些人周旋。他不是再三保证过,婚约不会有变动的么?为何人家轻轻巧巧地转了个念头,她就要耗费无数心思去挽救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既然听说了,又赶回京来,为何不赶紧去跟他那叔叔说?却偷偷跑来找她,又有什么用处?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不是柳东行的过错,他同样对此无能为力,做主的毕竟是他最亲的长辈,是柳氏一族的族长,他如今还年轻,羽翼未丰,而对方则位高权重,他无力与对方为敌。然而,文怡心里还是觉得委屈,独自离家千里,此时此刻,她身边一个依靠也没有,撑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遇见他,她已经忍不住想要倾吐一番了。

    只可惜此时此刻并不是倾吐心事的合适时机。文怡抬头看着远处渐渐接近的灯笼光芒与人影,咬唇黯然道:“你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真叫人撞破了,她闺名有损,他也同样讨不了好。他明年就要考武会试了,可别在这时候被人告上去,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

    柳东行也同样看到了来人的影子,但他还有许多话要跟文怡说呢好不容易探得了她的消息,好不容易潜进来,又好不容易找到了她,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么?

    来人越走越近,文怡甚至觉得能听见她们的脚步声了,见柳东行迟迟未动,心下不由得一急,忙推了他一把。柳东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飞快地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手心,一转身,便已消失不见了。

    文怡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柳东行就不见了,不由得怔了一怔,接着便听到一个婆子的问话:“可是顾小姐?您怎么独个儿在此处?”她立时醒过神来,勉强笑道:“我才在外头散了一会儿步,正要回屋里去呢,腿脚有些累了,便略站一站。”双手握成拳,藏入袖下,感受着手心的硬硌。

    似乎是一张纸条。不知上头写了什么东西?

    打着灯笼的婆子没瞧出她的异状,还在那里笑道:“您的丫头怎么没跟在身边?方才小的从李小姐那里过来,听见她正与李少爷生气呢,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文怡闻言便道:“是么?多谢你告诉我了,我这就回去。”说罢抬脚先行,那婆子忙提着灯笼走快两步替她照亮道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她暂居的小院,方才转身离开了。

    文怡住在小院的东厢房,李春熙就住西厢,似乎是听到了她与那婆子的脚步声,立时便冲了出来:“你回来了?我泡了茶,过来喝吧”

    文怡在袖下捏了捏那张纸条,暗暗将它藏进袖内,方才进了西厢房,扫视周围一眼,见屋内除了她们俩,便再无第三个人,便勉强露出笑容:“听说冬哥儿方才过来了?他又惹姐姐生气了么?”

    李春熙叹了口气,出人意料地没象平时那样数落弟弟,反倒坐在桌前,闷闷地喝了口茶:“那小子,也不长个心眼。你可知道他方才来跟我说什么?为着今儿康王世子摔马一事,查小姐叫人杀了那惹事的马,又罚了庄上的马倌二十鞭,人伤得如今都起不来了。那小子说这不是马倌的错,叫我开口向查小姐求情,请个大夫来瞧瞧那马倌,救他一条性命”

    文怡怔了怔,方才缓缓地道:“这事儿说来是查家的内务,我们却是不好插手的……”不过查玥明知道那是康王世子任性,非要骑马,才惹出这场祸事来的。庄子上的马倌又如何能拒绝贵人的命令?而康王世子摔马,也没听说是马的问题,杀了马已是冤枉,又何必再鞭打马倌?

    平日看查玥行事,不象是如此冷酷的人呀?

    也许……这是在为了减轻查家的罪责?康王世子毕竟是在查家庄子里出事的,若宫里追究起来,查家已经罚了相关人等,只要世子伤势能迅速痊癒,想必宫里也不会太过怪罪重臣家眷吧?

    然而那个马倌,确实是有些冤枉了。

    文怡抬头看向李春熙,苦笑道:“冬哥儿是个心地良善的孩子,看不惯这些也是有的。然而人是查家的人,打也是查家让打的,理由也正当,咱们拿什么去劝呢?若是还没打,倒可以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打都打了……再劝查家人请大夫,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我见这庄上的仆从都是围着主人家的宅子散居的,查家人平时也不常来,想必管得并不严,那个马倌不知可有自己的住处?让冬哥儿去打听打听,得了信儿,咱们叫家里的小厮悄悄儿请个大夫过去给他瞧了,抓药也让咱们的人悄悄儿去办,不必惊动查家人,岂不是两相便宜?我觉得……查小姐未必就真的恼了那马倌,只是康王世子好歹受了伤,总要做点事给别人看。”

    李春熙眨了眨眼,神情冷淡下来:“哦,原来如此。这倒也是个法子。”接着便闷不吭声了。

    文怡心中一惊,以为她恼了自己,忙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想着……”

    “我没生气”李春熙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若你也是查玥那样的人,就不会说叫咱们家的小厮暗地里请大夫去瞧那马倌了。我只是觉得……”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拿不准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咱们好象跟查玥不是一路人。”

    文怡张张嘴,也沉默起来。她早就发现了。不但查玥,连阮家姐妹或是龙灵也是如此,龙灵或许还好些,但阮家姐妹与查玥都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尽管性子爽利,与人相处时也没什么架子,但有时候说话行事,想的念的与她们是两回事。比如对待康王世子,文怡会觉得他是个孤儿,怪可怜见的,即便爱胡闹,也别太过薄待了他;李春熙则会觉得弟弟与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在一起玩儿倒没什么要紧,若是对方爱惹祸,还是远着些好,省得招麻烦,却不会想到其他身份地位什么的;但查玥待这位世子爷,却是可以想骂就骂,想丢下就丢下,只有在自己理亏时,才愿意低声下气去招呼;阮家姐妹劝她时,也只会说别叫宫里责怪她捧高踩低,完全是从查玥的立场上考虑的,根本没想过这位世子爷本身如何。

    也许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行事都要多留个心眼,文怡觉得自己有些苛责了,至少,这几位新认识的朋友是真心与自己结交的,对自己并无怠慢之处。出身不同,想的事自然也不同,她们还有家中的亲人要顾虑呢,连她一介乡间长大的孤女,还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又怎能责怪这些本就出身高官显宦之家的朋友?

    更何况,她虽是在发现她们性子好相处之后,才与她们结交,但这接二连三的聚会,却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才应下的,若还是往日的她,恐怕未必会跟人跑到城外来玩吧?既如此,她与这几位千金小姐,还是不远不近地相处的好,太近了,她迟早要忍不住开口劝说,届时难免会伤了彼此感情。

    这么想着,她便抬头对李春熙道:“都是我多事,带你们到了这地方来,却又害得你们心里硌应。”

    “这又与你有何相干?”李春熙冷冷地道,“是你害人摔了马,还是你打了那马倌?你这爱揽责任的性子也该改改了,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么?”顿了顿,“虽然我看不惯查家人的行事,但其他人还行,晚饭前我与龙灵比了几回兵器,她的枪法都不亚于我,只刀法与棍法略差我一畴,算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这是宽慰文怡的意思了,毕竟文怡介绍她认识的,不仅仅是查玥一个朋友。

    文怡微微一笑,便把这件事揭过去,又聊了几句闲话,才告辞回房里去。

    冬葵已经回来了,眼睛还带着几分红肿,但看起来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向文怡下跪道:“奴婢无状,居然耽误了差事,请小姐责罚。”

    “起来吧。”文怡微笑道,“能想开就好。我们不会在此长留,那位世子于你我不过是过客,你只当他不在就好。天色不早了,铺好床,你便去歇息吧。”

    冬葵磕了个头,领命而去。趁着她背转身去铺床之际,文怡赶紧坐到桌边,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她可能转过来的视线,从袖中取出那张纸条,就着烛光匆匆看了一眼。

    那上头写的是一个地址。一个药铺的地址。

    这家药铺位于一个叫“山南”的小镇上,文怡记得,到查家庄子来的路上,曾经路过这个小镇,离庄子不过四五里地,此处的庄户若要采买些什么东西,都是到那里去的。镇上也有大夫,但医术并不出挑,而且邻庄的大夫距离更近,因此查玥并未让人到那里寻医。

    柳东行把这个药铺的地址给她,是在暗示她到那里去么?可是……她本就是来查家庄子做客的,要如何跑到小镇上去?

    文怡默默背下上头的地址,心下犹豫许久,等冬葵出去后,便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等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查玥大力邀请朋友们再玩一天时,她没有提出回城的话,反而趁人不备,悄悄拉了李春熙一把:“等会儿寻个空闲,我借口要到附近镇子上逛逛,你派几个人随我同行,顺道去寻大夫抓药吧?”

    李春熙不动声色,却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不一会儿,便向查玥提出了请求。查玥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她家里平日虽也管得严,但跟其他官宦人家相比,还算是松的,偶尔也能在家人陪伴下出门玩耍。见文怡与李春熙有此雅兴,她索性鼓动所有人一起去文怡心下懊恼,好不容易才劝得她同意,众人到了镇上,便分开走,各自找感兴趣的地方逛。

    众人坐了十来辆马车,带上一大群丫头婆子,又有几十个家丁随行开道,浩浩荡荡地到了镇上。李春熙被龙灵拽着去了查玥特别介绍的一家铁匠铺子,李冬瑞早在姐姐的暗示下,陪着文怡转向了另一条道,很快就在小小的山南镇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家不起眼的药铺。

    李冬瑞心系那马倌的伤势,见那药铺里有大夫,立时便拉人上了马车,离开了镇子。文怡与他说好,会在药铺里等他回来,省得查家人察觉。李家的仆从也大都让他带走了,只剩了两个家人在药铺门口守着,另有两个婆子在铺面里等候。文怡带着冬葵,在药铺掌柜夫妻的欢迎下,进了药铺后堂,经过一条不长的僻静的走廊,进了一处静室,据说这里是掌柜平时用来招呼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女客的地方。

    小小的静室收拾得十分干净,虽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小小的火炕却烧得十分暖和。窗前的炕桌上,还放了一个天青瓷花瓶,插了两枝腊梅。花瓶前头,是一套干净的茶具,炕上另摆了两个素蓝底绣白兰花的引枕,与褥子是一样的料子,显得有几分简朴雅致。

    冬葵摸了摸茶具,道:“也难为掌柜夫妻了,只可惜茶是冷的。奴婢去讨些热水来。”

    文怡本想说不必,却看见蓝布门窗外头,有一双眼熟的靴子一闪而过,便立时改了口:“那你去吧,别只顾着我这里,讨了热水,先给外头候着的人送去。那都是李家的人,别让他们冷着了。”

    冬葵应了声,掀起帘子去了。文怡坐在炕边,见那双靴子迟迟未进来,咬咬唇,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转过身去。

    门帘一掀,柳东行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几分寒气。他走到文怡对面,拉过一张圆凳坐下,便伸手过来,握住了文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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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

    第一百七十二章不速之客

    文怡第一反应是要把柳东行的手甩掉,只可惜甩了两三下,都没成功,后者反而还越握越紧了。

    文怡一张脸涨得通红,咬咬唇,另一只手反到身后抓过那只蓝布绣白花的引枕,一把就扔了过去。柳东行忽然受袭,只得撇头避开,就在他稍稍走了神的这一瞬间,文怡使劲儿把手扯回去了,人还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别走”柳东行猛地站起身来,“我……我再不惹你生气就是”

    文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你要我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事情我都听说了。”柳东行见她不肯回转身,有些着急,“都是我的疏忽,我担保,这种事绝不会再次发生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二叔他们了”

    文怡略转了半个身子,回头盯着他:“既如此,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一时委屈涌上心头,眼圈都红了,“来瞧我有多着急么?”

    “不是这样的……”柳东行看着她,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双手在拧他的心肝脾肺,也不疼,可就是叫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我怕你……我怕你害怕……怕你着急……”

    文怡心里更委屈了:“那你就赶紧……赶紧……”她咬咬唇,却说不出口。

    既然担心她害怕,就赶紧去把让她害怕的人或事解决掉呀悄悄潜进别人家里看她,又让她悄悄到这药铺子里与他相会,又有什么用?

    柳东行低下了头:“我……我想知道你如今的境况……我只是听说了事情的大概,具体详情如何,还没探听清楚呢,因此我想先来看你,看看你……要不要紧……如果不能见你一面,我是没办法安下心来的,就算回去了,也没有心思去应对那些人……”

    文怡的脸有些发红,心里生出几分羞涩之意,只是这种心情她又不想叫柳东行知道了,便深吸一口气,努力板起脸,慢慢走回原本的座位坐下,干巴巴地道:“你还不知道详情么?那你又是从哪里听说这件事的?我记得你先前还在东平府,应该没那么快回京城吧?柳姑父要给你改聘别家千金,也就是几日前的事,你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赶回来了?”

    柳东行略一踌躇,才点头道:“是罗家那边捎来的口信。”他这么说也不算欺骗,骆安……本就是罗家的人手,只不过现在已经归到罗明敏属下而已。

    文怡却误会了:“是干娘叫人捎的?”她心里对罗四太太满是感激,还有几分羞愧,因为想到对方是干亲而不是正经亲戚,所以她离开侍郎府时,头一个求助的对象就是李太太,罗四太太还是后来才由李太太去通知的,对方如此为她着想,相比之下,她未免显得有些薄情。

    不过她也有几分疑惑:“干娘……好象也是前儿才得的信,她这么快就捎信过去了么?”

    “你才出侍郎府,就有人往东平府那头送信了。”柳东行含糊地瞒下了一个机密,“罗四太太很喜欢你这个干女儿,想必时时留意你的消息。”

    文怡没起疑心,心中更是愧疚:“等我回了城,一定要向她赔罪道谢。”

    “既是母女,又何必讲究这些?反倒显得生分了。你常与她亲近亲近,她说不定心里更欢喜。”

    “这倒也是。”文怡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抬起头来看向柳东行,“我把知道的详情跟你说一说吧,干娘那边即便得了信,也未必有我清楚。”

    柳东行点了点头,他也想知道呢,明明安排得好好的,那个二叔为何会突然变卦,打得他措手不及?

    一盏茶后,文怡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而全面地说了一遍,还把自己与李太太的行动计划告诉了柳东行。柳东行听完后,便一直在沉默,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文怡瞥了一眼门帘外头,冬葵的绣花鞋在帘子底下若隐若现,显然早已打完热水回来了。她不担心冬葵会泄露柳东行在此的消息,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小声催促着柳东行:“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柳东行长长地吁了口气,觉得有些挫败:“我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你……你和李太太安排得挺好……”就算他没回来,她们也能挽救这桩婚约吧?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回来后就真的什么都不用干了。有些事,只靠外力是不够的,他必须让二叔打消那个念头,甚至从此打消与他对着干的念头,否则,这件事解决了,还会有下一回,再下一回。他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做,还有雄心壮志要实现,又怎能留下这么一个隐患?

    他抬起头,看着文怡道:“我知道了,想必此时李家表姑母已经和罗四婶一起上过柳家门了,与我二婶谈过了吧?虽然不知道我二叔二婶是什么意思,但有李家表姑母出面,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只是这等强硬手段终究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我是不在乎,就怕你将来……会受委屈。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文怡见他直接称呼李太太为“表姑母”,脸又红了,听到后来,心里更是暗暗欣喜,只是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做?”

    柳东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自己的计划坦白说出来,那会牵涉到他目前所肩负的秘密任务,没必要让文怡知道了,又添一个担心的人。于是他便道:“我有法子劝说二叔改变主意。其实这件事归根到底,就是那个白姨娘不老实,总想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涉足以她的身份不该插手的事务。我先前总想着,这事儿是二叔的家务事,我做侄儿的没必要多管闲事,又盼着那白姨娘能给二婶多添几回堵,因此只当不知。如今想来,却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了。既然她惹到了我,我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她。至于我二叔,宠妾灭妻的名声可不好听,他不过是被二婶气着了,又觉得宁弟没出息,才会犯了糊涂。他在朝中历练多年,事情轻重还是分得出来的,若他真的执迷不悟,我就想法子把事情透给几个年轻气盛的御史知道,参他几本,看他还糊不糊涂了”

    文怡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不要紧么?若是柳姑父被御史参了,圣上怪罪下来……恐怕会牵连甚广……”柳姑父可是刚刚重获圣上宠信,顾家也是才松口气罢了

    柳东行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面子上不好看,叫上头训几句罢了,顶多是罚罚俸、降降职,于身家性命无碍的。不论是柳家还是顾家,只要不是大罪,就牵连不到咱们身上,咱们又何必替他们多操心?”

    文怡哑然,对于行事不讲情份的顾柳两家,她心里也是怨言多多,却还真没想过叫他们吃大亏,不过柳东行所言也有理,她犹豫了一下,便不吭声了。

    柳东行见状笑道:“别担心,他们不会知道事情与你我有关系的,绝不会怪罪下来。再说了,我二叔在圣上面前的体面大着呢,不过是挨几句骂,说不定到头来连罪名都不会定。我只是想让二叔知道知道宠妾灭妻的坏处,不再对那个白姨娘言听计从罢了,省得那个妾一天到晚惹事生非,寻咱们的晦气”

    文怡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只管去做吧,只要别真惹恼了你二叔。他如今位高权重,又是一族之长,你羽翼未丰,功名未成,不可真得罪了他,否则他随时都能给你添麻烦的。”

    柳东行心下一暖,点了点头:“我省得,你不必担心。”接着顿了顿,又再次伸出手,握住了文怡的,轻声问:“不恼我了吧?这回是我疏忽了,绝不会有下次。”

    文怡脸一红,却没把手抽回来,只是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地往门外瞄。门帘下方的空隙处,冬葵的绣花鞋已经不见了。

    文怡的脸更红了,忙忙抽回手来,顾左右而言它:“你……你特地把我叫到这里来……你与这铺子的掌柜很熟么?”

    柳东行紧盯着她的侧脸,盯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双颊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方才缓缓地道:“不是的,这里……是我的产业。”

    “咦?”文怡吃了一惊,回过头来,“你的产业?”

    柳东行看到了她的正脸,心情很愉快:“是,是我的产业。今年夏天置下的。连同前头的铺子,还有后面的小宅院,镇子外围,还有一百亩中等田地,不算肥沃,但在这附近也算是一份不大不小的产业了。”

    “你为何……要在这里置产?”文怡有些疑惑,虽然地方很清静,又有百亩良田,但此地离京城未免太远了些,若只是置办田庄,倒还罢了,偏偏还有个铺子

    柳东行微微一笑:“我不是为自己置办的,是为了师傅。”

    “萧老先生?”文怡睁大了眼,这跟萧老大夫又有什么关系?

    “师傅的家乡,就在距此二十里外的山村里。”柳东行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的家人子孙都葬在那里,只是他老人家当年太过伤心了,多年来一直不肯回来。我与罗大哥商量过,他老人家如今在平阴……也算过得平安喜乐,但若将来他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却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或是遇上故人,那这里就是个不错的隐居之所。前头是药铺,掌柜是我的人,老实可靠,嘴巴也紧,可以帮着打理铺子,师傅想坐诊,或是施药,都随他的意,不想再行医也没问题,药铺生意虽平平,靠着那百亩田地的出产,也足够养活他了。他想要回家乡看看,或是给亲人扫墓,也极便利。”他抬头看向文怡,浅浅地笑了笑,“当然,若是他老人家不愿回来,这里就还是我的产业,好歹能给我添些入息。九妹若有兴趣,不妨四周转一转,看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给我提些好建议?”

    文怡嗔他一眼,正色道:“你能想到给萧老先生置下这么一份产业,也是件好事。入息多少尚在其次,关键是地方清静离京城虽远了些,也不过小半天的路程,对萧老先生而言,正是合适的距离。日后你若是在京城当差,前来探望他,也还算便宜。”

    柳东行笑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也给他老人家捎过信了,只是他迟迟不曾回复,想必心里也犹豫得紧。我也不去逼他,他当年的心结,没那么容易缓过来,若他不想回到伤心之地,罗大哥在平阴县与归海城附近也分别给他置办了一处类似的小产业,随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也算是我们两个做徒弟的一点孝心。”

    文怡心中柔软,只觉得此时此刻的柳东行格外地温柔和善。世人口口声声说要尊敬师长,但除了约定俗成的礼节之外,又有几人能象他与罗明敏那样,为师长着想到这个地步呢?罗明敏出身富家,置办一份小产业,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柳东行而言,在京城周边购买下这么一份房屋田产,支出绝对不是小数目,他只怕也觉得有些吃力吧?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就在离开萧老大夫后不久,今年夏天时,他才进京多久?顶多是才站稳了脚跟而已,却能为萧老大夫置下了老年安居之所。这样的柳东行,是多么的心地良善、孝顺知礼

    柳东行心中妥帖,又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他能感受到文怡目光中的惊喜与爱意,这让他心情澎湃,狠不能立时将佳人搂在怀里,好好述一番情思

    前头铺面传来一阵骚动,没多久,便有脚步声踏进了后堂。冬葵忽然出声:“您不是康王世子么?您怎么会到这地方来?您仔细脚下,此处地方简陋,只怕怠慢了贵人”

    文怡大惊失色。康王世子?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无措地站起身,看了柳东行一眼。柳东行面沉如水,抬手示意她冷静,侧耳细听片刻,只闻门外走廊上,响起了一个尚未变声的少年声音:“你是……顾九小姐的丫头?你们小姐果然在这里吧?正好,我有事要向她道一声谢。”

    “别……”冬葵倒吸一口冷气,赔笑道,“世子爷,我们小姐正在屋里头歇息,您……您不方便进去……”

    他竟然要硬闯?文怡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这位世子爷了,明明她只是送了一回点心去,而且还没留下名字冬葵……不会吃了什么亏吧?

    就在她心中焦急之际,身边微风渐动,柳东行已经转入了屏风后头,伫立在那里的一个大红衣柜的柜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又无声无息地关上。那里似乎是供女客更衣的地方。

    就在文怡为柳东行的藏身之处是否可靠而担心之际,门帘一掀,康王世子已经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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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所谓误会

    第一百七十三章所谓误会

    康王世子朱景深脸上蒙着一块灰色的大帕子,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蓝素面直裰,腰系青丝绦,头上扎着深灰色的头巾,脚下踩着青缎云头靴,打扮得跟街上的寻常行人没什么区别。除了手上不合时宜地拿着把折扇,他穿着这一身走出去,绝不会有人想到,他是一位藩王世子,宗室贵胄。

    文怡看见他这个打扮,先是愣了一愣,继而迅速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微微低下头,眼角瞥向随后苍白着脸冲进来却整个人呆在那里的冬葵:“这位是康王世子么?冬葵,你怎么不事先禀报?害得我没能好生行大礼迎接世子尊架,实在是太失礼了”

    冬葵很快从呆滞中醒过神来,怨恨地瞥了康王世子一眼,立时跪下请罪:“是奴婢的罪过,请小姐责罚奴婢本来已经向康王世子禀报过,屋内只有小姐在歇息,贵人不便进入,但世子执意要进来,奴婢只好打算禀报小姐,不料世子走得太快了,奴婢来不及阻拦,奴婢自知有错,往后再不敢犯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朱景深已经打量过静室一圈,只觉得地方还算干净清幽,说说话什么的还行,只是地上那只蓝底绣白花的引枕叫人心里不免生出疑心来。顾九好好的,把这东西扔地上做什么?

    他就这样盯着那只引枕,对冬葵话里话外的明讽暗刺,都没当一回事:“啊,本世子正好到镇上来办事,路过外头时,看到李小弟的随从,还当他在这里呢,进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顾小姐在。昨儿顾小姐给我送了两样点心去吧?送得好,我那时正饿着呢,查玥那丫头最是粗心大意,只顾着自个儿玩的开心,就扔下我不管了。若不是顾小姐送了两样点心,我只怕就饿死了呢真是多谢多谢”

    文怡此时已经开始懊悔了,若早知这位世子如此啰嗦,她就不顾虑查家的丫头婆子是否愿意,随手抓两个人把点心给他送去就好了,他如何知道那是她送的呢?

    方才她随手用来扔柳东行的引枕,如今还躺在地上,看来已经引起这位世子爷的疑心了。

    眼看着对方将视线投向了屏风,似乎对那上头的图样很感兴趣,文怡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念电转间,忙上前一步,曲膝拾起那个引枕,冲世子爷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方才小女在此小歇,猛地听到外头有动静,不知是贵人来临,一时受了惊吓,竟把这引枕给掉到地上了。”她努力镇定下来,转身将引枕放回炕上,然后恭敬地后退几步,退到边上,请康王世子上座,又回头吩咐冬葵:“去叫一声掌柜的,送一盏热茶来。”

    冬葵嘴里虽应了“是”,眼睛的视线却没离开过朱景深,眼中又是警惕,又是戒备。

    朱景深似乎有些察觉,回过头来打量着冬葵,眼中带着猜度。

    文怡心下更惊,脸上却不露分毫,反倒微笑着催冬葵:“快去呀,你在门口喊一声,看外头跟来的婆子有哪个闲着,让她倒了茶来。”又对朱景深道:“您方才说要道谢,实在是太客气了,小女可不敢当,其实小女只是替查小姐跑了个腿,那些点心都是查小姐让人预备的,小女实在不敢居功。”

    朱景深听了她这话,便把视线从冬葵身上移开了,笑道:“这话可就是哄人了,你当我是头一天认得查玥?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别说叫人送东西来,不当着众人的面骂我,已是好的了。若不是拿准了她的脾气,我也犯不着自个儿派人寻吃的去。”又状似无意地问:“李冬瑞呢?他不是来了么?怎的我听说他丢下你,自个儿带着大夫跑了呢?是要去给谁看诊?”

    文怡心中提防之意大生,担心他知道李冬瑞请大夫是为马倌看伤的,会心生迁怒,便笑道:“正是为昨儿的事,李家姐姐恼他莽撞,差点儿惹下大祸,身边的人却没拦着,便罚了他身边侍候的小厮几棍子。冬哥儿心里愧疚,便特特求了我替他打幌子,瞒着他姐姐请大夫给几个小厮瞧伤呢。”

    朱景深一挑眉:“哦?有这回事?可我怎么没看出来?早上你们出门的时候,我记得李家小哥的几个跟班都好好的呀?”

    文怡笑容不变:“只是轻罚了几棍子,其实伤得不重,毕竟还在别人家里做客,若是罚得重了,叫主人家看出来,却未免有些不恭。”

    一直站在门口戒备的冬葵从李家的婆子那里拎过茶壶,进门来倒了一杯茶,放在朱景深面前。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半丝笑容不见,而且一倒完茶,她便放下茶壶,退到文怡身后了。

    朱景深没留意她,还在那里笑道:“没想到李家小哥还是个体恤下情的好主人。只是他也太粗心了,顾小姐虽与他是亲戚,却比他大不了多少,他行事也太不讲究了些。”

    文怡两世为人,心里就没把自己当成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因此看着李冬瑞时,也视做小dd,压根儿就没多想别的。此时听了朱景深的话,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恼意来,再次后悔自己多事,只是碍于对方身份贵重,自己又不象阮、查、龙等几家的小姐那般,出身不凡,有足够的底气不把康王世子放在眼里,只好仍旧维持着脸上的微笑,道:“您说笑了。他还是个孩子呢”心中却在暗叹,这位世子爷不也是个孩子么?怎的比李冬瑞难缠数十倍?

    “孩子?”朱景深微微一笑,“这话听起来,活象顾小姐比他大好几岁似的。其实你与我们相比,岁数也差不了多少。若是有人不怀好意,传些不三不四的话,顾小姐的名声难免要受些损伤呢”

    屏风的方向传来轻轻的“咯哒”声,朱景深飞快地望了过去:“那是什么?”

    文怡心下大惊,只是脸上故作不解:“您怎么了?”

    “有声音”朱景深站起身来,环视周围一圈,然后满怀狐疑地将目光定在屏风方向。

    “您听错了吧?”文怡努力镇静下来,“小女并没听见什么声响。”说罢还回头问冬葵:“你听见了么?”

    冬葵果断地摇摇头:“奴婢只听到了世子爷说话的声音。”

    朱景深却皱着眉头,高声喊人:“王悦”门帘一掀,走进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文怡忙退后几步背转身,冬葵则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死死盯着来人。

    朱景深却与那青年男子耳语几句,后者便转到了屏风后,在文怡瞪大了双眼的注视下,搜索起屏风后的物件来,甚至还打开了那只红木大衣柜,惊得文怡几乎叫出声,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红木衣柜里头是空的,只放了一块半旧的淡青包袱布。

    那王悦将房内搜索一遍,便退了出去。朱景深抓了抓头,觉得自己可能太多心了,回头看向文怡主仆,见她瞪着一双大眼看自己,便讪讪地轻咳两声:“是我听错了。”

    文怡顾不上多想柜中的柳东行怎会消失不见,先拉下脸来,冷笑道:“世子爷疑心这屋里还有别人,却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心下却在暗暗庆幸。

    朱景深微微红了脸,不自在地道:“我真没这么想,不过是……不过是担心有人窥视……”

    文怡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便撇开头:“您是宗室贵胄,这里却是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子,实在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又瞥了他脸上的帕子一眼,“您既然受了伤,就该在庄子里好生静养才是,跑到镇上来做什么?”还到处乱闯吓唬人

    朱景深似乎更不自在了,居然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遮住半边脸,含糊地道:“我就是……听说这里的大夫医术不错,过来瞧伤的……”

    文怡有些意外:“瞧伤?”她仔细瞧了瞧他额上,那里有一道小口子,看血色应该就是昨日划伤的,但早已愈合了,只剩下浅红色的印子。她记得昨日李家姐弟把从家里带来的药都送给康王世子用了,看这伤口的印子,就知道疗效有多好,这位世子为何还要出来看大夫?难不成这药铺所驻的大夫,医术真好到了这个地步?她忍不住便多问一句:“李家人昨儿献的药……不好使么?”

    朱景深又咳了一声:“还行吧……”却是含糊不清的。他不是怪李家的药不好使,而是觉得太好使了他还要在查家庄子上待两日呢,可今儿一早起来,脸上的伤口几乎愈合了不说,连青肿也消了大半,再这么下去,等他回宫时,就真的半点伤痕都不剩了,他要如何取信于皇帝皇后?

    因此,他只好跑到镇上来寻医,想让自己的伤势略加重几分,为此还特地打听过,这家小药铺名不见经传,驻守的大夫听说专长治风湿和小儿病症,于跌打损伤上头很是平常……

    文怡怀疑地看着他,只觉得有什么内情自己不知道,事关李家家传秘药的效用,可别惹出什么事来,连累了李家

    想到这里,她又有几分埋怨眼前这个少年了,若他昨日摔马后,早早坐了马车回京城请太医诊治,又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甚至于,若他不是执意要出城来玩,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于是她便正色劝道:“世子爷,白龙鱼服,委实不是您该做的事。虽此处距离京城甚近,又一向太平,您只带着几个人出门,也实在太冒险了。便是李家弟弟与我,也带了好些家人护卫呢。您兴许只是觉得有趣,然而,倘若有个好歹,别说查家与我等前来做客游玩的客人都会受罚,便是宫里的皇上、皇后与众贵人们,也会为您担心的。您便是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多想想身边的人哪”

    朱景深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仰起下巴:“啰嗦本世子的事,用不着你管”

    文怡心中一怒,却强忍住气,低头柔声道:“小女不敢,小女只是担心世子的安危罢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若想求医,派下人将大夫请去也罢,让查家人代劳也罢,实在不必亲自出门冒此风险。若是出门在外,有个闪失,累得您身上的伤势加重,受罪的还不是您自个儿么?小女今日自知逾越了,只是忠言逆耳,还请世子爷听小女一句劝。”

    朱景深绷着脸不说话,文怡见状,只当他性子执拗,也不多说,场面一时僵持住了。不一会儿,却听到门外传来康王世子侍女的声音:“世子爷,药铺的掌柜送药进来,说是给顾小姐配的。”

    文怡讶然,冬葵已先一步掀起门帘,接过了药,回来后,脸色也有几分古怪:“掌柜说……说是小姐先前吩咐他配的……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是本店的秘方……”

    文怡见是一个白色的瓷瓶,散发着淡淡的药酒气味,瓶身上贴着红纸,纸上书写着药酒的名字与用法,果然是治跌打损伤的。她有些拿不准,这是柳东行授意的么?虽不知他是几时离开的,但若他悄悄吩咐了掌柜,送药过来替她圆谎解围,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给谁配的药?”朱景深有些好奇地盯着那瓶子,“李家小哥不是领了大夫去看他那些小厮的伤势了么?怎的这时候又特地配了药来?”

    文怡飞快地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将这药放到炕桌上,微笑着对朱景深道:“原是小女见您昨儿把查家请的大夫赶走了,担心只靠李家的药,有些不足,听说这里有个秘方,治跌打损伤的药效不错,才让掌柜配了,打算回去了再给您送去的。既然您来了,若不嫌弃,就请顺势带走吧。”说罢又收了笑,重新摆正了神色:“外头虽有趣,到底不比庄子里太平,您还是尽快回去吧,既是伤势对行动没有影响,您不妨早日回宫,请太医诊治。不管是李家的药,还是这铺子的秘方,治寻常人的伤势,自然是有效的,却未必适合您。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还是别在外头耽搁太久了。”

    朱景深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指向那个瓶子:“这是……特意给我配的?”

    文怡点点头:“您快回去吧”快走快走,可别为了看伤,在此滞留了

    朱景深的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瞥了冬葵一眼:“你出去,我有话跟你们小姐说。”

    冬葵立时起了警惕心,文怡也忙道:“不妨事,您有什么话要吩咐,请尽管说,这丫头是我贴身服侍的人,嘴巴最严。”

    朱景深盯了她两眼,方才没再继续要求,却在沉思片刻后,开口道:“我想你也知道先前在哪里见过我了。你这些日子小心些,提防郑家人寻你晦气。你可知道,自打上回茶会结束后,路王府那个指认你们侍郎府婢女的丫环,不到两日便被人发现失足坠了井?”

第一百七十四章 提点背后

    第一百七十四章提点背后

    听了朱景深的话,文怡先是一愣,继而大惊:“坠井?是……是意外么?”该不会……是有人下了黑手吧?

    朱景深神色平静:“是不是意外无人可知,但就在她坠井的前一天,她才跟路王府以及东阳侯府的人提到,侍郎府的婢女派了个婆子前去郑家送信,本人却没离开,并且还说曾在花园里看见这名侍女走进梅林。在她说的这个时间里,东阳侯府的大小姐就在梅林之中。”

    也就是说……路王府的这个侍女间接证明了文慧身边的翠羽就是接近杜渊如并将她领到僻静之处的丫环?这是赤luo裸的陷害

    文怡强压下心中的胆战心惊,开口问:“可是……我们也有证人可以证明,她说的那个丫环翠羽,就在收到她转达的口信后,便已经离开了路王府杜家小姐也知道这一点。”

    “确实如此。”朱景深淡淡地道,“所以东阳侯府发了话后,路王府的世子妃便命人把这个侍女看押起来,择时再审。没想到第二天,王府的人就发现这名侍女莫名失踪了,到了晚间,才有人在王府下人所住的一处小偏院的水井口边,发现了她的鞋子,并且在井中打捞起她的尸首。”他抬眼看向文怡,“她本是被关押在别处的,且不说她是怎么出现在那处井口的,明明都逃出了禁锢,却跳井寻了短见,这事儿也透着古怪。路王府已经下令彻查此事,并且派人前往东阳侯府与侍郎府查问详情。说不定等顾小姐回到城中,便会有人上门来问了。”

    文怡深吸一口气,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有人在灭口?那名王府的侍女本是那幕后主使之人利用来嫁祸文慧的,只是杜渊如意外地遇上了自己,发现了那引路婢女的真面目,早早揭开了事情的真相,使得侍郎府与文慧、翠羽先一步摆脱了嫌疑,这侍女便没了用处。看来她当时并不知情,因此便仍旧照着那主使之人先前吩咐的话对人说了,正好被人拿了个正着。此时此刻,若仍旧留下她这个活口,路王府想要知道谁在背后主使,是易如反掌的。那主使之人为了保住自己,便狠心下了黑手。

    只是……那是路王府的侍女,凭那主使之人出身再显贵,又如何能在王府之中行凶?她的行为已经惹来路王府的忌惮了吧?即便路王是个再淡薄名利、虚怀若谷不过的君子,也不会容忍外人如此在自己家中为所欲为的

    文怡叹了口气,看向朱景深:“多谢世子告知。等小女回了京城,若真遇上路王府派来询问的人,必会将自己所知道的详情坦白相告,绝不敢有所遗漏。至于别的……”她迟疑了一下,“此时此刻,不论是路王府,还是东阳侯一家,都被惊动了,怕是连宫里也有所耳闻吧?想来……小女的平安还是能得保的。”若郑家不是愚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就当知道此时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静待风波过去,别提什么报复不报复、灭口不灭口的话了。毕竟,并没有证据能有力地证明,幕后主使之人就是郑丽君,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凭着郑贵妃与三皇子的脸面,哪怕众人对她怀疑再深,也不会对郑家如何,若此时她对自己下黑手,那简直就等于把家人给逼到了绝境就算她有这么蠢,那位在朝中呼风唤雨那么多年的郑太尉,也不会容忍女儿把自己多年基业葬送掉的

    当然,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事后会怎么处置她,就没人知道了。

    文怡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至少,现在不会有。

    她抬眼看向朱景深,再行了一礼:“多谢世子告知。”虽然这位康王世子行事叫人生厌,但他肯出言提醒,无意是好意。

    朱景深却盯了她几眼,方才收回视线,撇开了头:“反正……你自个儿小心些吧,就算此时能平安,事后……却也难说。等风平浪静后,你最好不要随便出门了,也别莽莽撞撞地只带几个人跑到外头来。若真有什么事,李家小子……乳臭未干,能顶什么用?”说罢抬脚就往外走,却在经过冬葵身边时,忽然伸手摸了她的脸一把:“板着脸做啥?本世子爷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们主仆俩若我是老虎,你当你板着脸就能把我赶跑啦?”接着嘻嘻一笑,便掀起帘子出去了。

    文怡与冬葵仓促之间,一时反应不过来,双双被他惊得目瞪口呆。冬葵满脸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摔了帘子,追上去了。而文怡则急急嘱咐一句:“快回来别惹恼了他”心中则把刚刚生出的几分感激给抛诸脑后了,生气得直跺脚:“这人……这人……就算是个孩子,也太可恶了”深悔自己太过好心,招惹上这么一个魔君,却忘了这世间无父无母的孤儿多如牛毛,却非人人都是心地良善之辈的

    屏风后响起了脚步声,文怡回过头,发现柳东行不知几时回到了静室中,顿时又惊又喜:“方才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吓了我一跳我还当你会被发现呢”

    柳东行没说话,两眼看着那仍在晃动的门帘,不知为何,眼神有些幽深,过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视线,看着她问:“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跟路王府和东阳侯府扯上了关系?”

    冬葵追出药铺,仍旧难以抑制住身体中的愤怒,所幸灵台还存有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能对那位尊贵的藩王世子做出什么事来。但她站在店门口,双手紧握成拳,直瞪着朱景深在侍女与那名叫王悦的随从搀扶下上了马车,心恨自己的目光不能化为利箭,将这无耻少年射个洞穿

    朱景深仿佛能看到她心中的愤怒似的,脸上嬉笑之色半点不减,直到秋檀放下了马车帘子,王悦又命车夫启程后,方才消失了。

    秋檀长长地吁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世子爷你对那位姐姐做了什么?瞧人家瞪着你那眼神,活象你是她的生死大仇似的”

    朱景深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你们女儿家叫人摸了一把,就都是这个脸面。摸一把又怎么了?你们还能少块肉不成?”

    秋檀猛地直起身,瞪大了眼:“世子爷,你难不成……难不成……占了人家小姐的便宜?”她方才一直候在门外,并不曾亲见。

    “瞎说”朱景深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缺心眼的人么?不过是往那小丫头的脸蛋儿上摸了一把而已。小丫头什么的,吃点亏不算啥,那个顾九小姐见我这么做了,从今往后必会远着我,也省得我连累了她。但若我对着这种正经世家出身的女孩儿做出什么事来,人家岂肯擅罢甘休?闹大了我固然是讨不了好,她自己也要葬送一辈子的我跟她又没仇,才不会做那种傻事呢”

    秋檀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嗔道:“世子爷你又这么干了那位顾小姐可是好人呢咱们进京这些年,吃亏受气还少么?象她这样明知道人人都不待见你,还愿意关怀你的饮食温饱,却又不报上自己名字,不求回报的人,一年也未必能遇上一个她又不是什么高官显宦之家的小姐,即便宫里知道了,也不会猜疑什么的,你何必将人往外推呢?她的性子多好呀象你方才这般,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她的丫头都生气了,她却还是和颜悦色地,又劝你早日回宫延医治伤,平安为要。这样的好人,若咱们能多亲近些,你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了。偏你又犯了糊涂”

    “你知道什么?”朱景深嘀咕,“就因为她是好人,我才不能离她太近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声音几不可闻,“她已被牵连到事关皇储与军权的朝廷大事中去了,宫里那位……可是个多疑的主儿……”

    秋檀没听清楚,还在那里发牢骚:“早就劝了你无数次,你本不是贪花好色的人,却偏偏使这样的手段,虽然能护得别人周全,却也把你自己的名声弄得太坏了这样下去,皇上迟早会连你这个世子的名头都撤掉的”话音刚落,她便忙忙捂住自己的嘴,神色不安,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世子爷,我不是……我不是有心的……”

    朱景深眼中的温和之色已经消失殆尽,冷冷一笑:“你不用怕,你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我心里早就知道了。然而,就算我不胡闹,他就真能让我承袭父王留下来的王爵么?哪怕是真的有那一日,也不过是个虚衔,王府都不一定能有,更别提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王印与藩地了即如此,我还不如彻底惹恼了他,让他剥掉我这个世子的名头,赶我出宫来。至少,我还能过几年自在日子,哪怕是做个平民百姓,也强似现在这般,处处受人冷眼,时时被人制肘……”

    秋檀神色黯淡,沉默半晌,方才怯怯地将文怡送的那瓶药酒举起来,小声问:“那么这个……世子爷要不要用?”

    朱景深盯了那白瓷瓶半日,方才默默撇开头,一把扯掉脸上的帕子,歪在一边,无精打采地道:“用啥呀?既然顾九说这是那家药铺的秘方,想必是有点名气,才会引得她慕名前来。既是好药,那就不是我想要的了。”他顿了顿,“你且收着吧,收好了。”

    秋檀应了一声,将药酒仔细收进车厢边上的匣子里。朱景深的视线一直盯紧了那瓷瓶,直到匣子盖上为止,然后,他便忽然直起身,握拳直敲车壁:“王悦王悦你不是打听过,那药铺里的大夫不擅跌打损伤么?”

    车厢外的王悦回答得有些迟疑:“是属下疏忽了。属下才来了几日,不曾打听得详情,只知道那位大夫擅长治疗风湿与小儿病症,却不知药铺的掌柜有秘方药酒,于跌打损伤有好疗效……”

    朱景深暗叫晦气,骂了他两句,却还记得他是自己手上少数几个能干的人了,若把人骂得灰了心,日后办事多有不便,也就住了口,一个人在车里生闷气。

    秋檀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地问:“那咱们接下来……要不要去另一家医馆瞧瞧?”

    “去什么去?”朱景深翻了个白眼,“我不上药就是了大不了再摔一回横竖有好药在,不会伤筋动骨”

    此时文怡已经将自己在路王府的经历简单地告诉了柳东行,本来,她顾虑到杜渊如的闺誉,并没打算说出来的,此时却不得不让柳东行知道,好让他给自己一个建议:“我进京不过半月,对朝廷上的事,还有各家权贵之间的事,知道得不多,也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我当时只是觉得……那郑小姐所为太过阴险了,竟是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因此我并不后悔当时帮了杜小姐这个忙。”

    柳东行叹了口气,抬眼冲她微微一笑:“不要紧的。郑家不敢做什么。他们如今忙着洗脱身上的嫌疑还来不及呢。至于以后……”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邪恶:“他们会很忙,忙得顾不上找人发泄报复……”

    文怡心下有些不安:“柳大哥?”

    柳东行重新看向她,温柔地笑了笑:“什么事?”

    文怡稍一迟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她战战兢兢地试探:“你不会做什么冒险的事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柳东行笑得十分灿烂,“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武举人,整日忙着练武、学兵法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空做什么冒险的事?你不必多心。”又状似无意地道:“我今儿就回城跟二叔说咱们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那个白姨娘了。你回城后,大可放心回侍郎府去。李家姑太太虽是好人,但你在李家住得太久,也未免会给人家添麻烦。”

    文怡有些迟疑:“可是……”方才柳东行不是才说过,要多与长辈亲近,长辈反而会更高兴么?再说侍郎府那边……

    柳东行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道:“我要走了,你若有事寻我,想法子送信到西城区羊肝儿胡同的柳宅,我就住在那里。若我不在家,你只管留下信就是。”

    文怡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你要多保重身体。”顿了顿,“下一回……别再做这种事了,叫人知道了,总是不好……”脸微微一红。

    柳东行却只是笑了笑,丢下一句“放心”,便再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掀起帘子出去了。待文怡追出去时,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文怡觉得有几分怅然若失,发了一会儿呆,方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方才到底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分明记得……他是进了那个红木大衣柜的

    还有那瓶药酒的事……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冬葵回来了,一脸的失魂落魄。文怡叹了口气,忙收拾心情,迎上去安抚亲信侍女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竖子狡诈

    第一百七十五章竖子狡诈

    傍晚的柳尚书府,书房所在的角落仿佛远离了一切喧嚣,显得格外清冷静谧。

    柳复坐在书案前,翻着几页公文,过了一会儿,便随手将它放下,疲倦地抬手揉了揉眉间,叹了口气。

    圣上对他……虽然已经回复了几分宠信,但终究不象往常那样亲近了,难道他做得还不够么?可是圣上先前明明还是挺信任他的,接二连三地将重要的政事交给他办,为何最近连着五六天没召见他了呢?除却先前自己被连累受了圣上猜疑的那几个月以外,这种事实在不多见。

    想起朝中流传的一些小道消息,他只好安慰自己,兴许圣上只是因为忙于立储、选储妃,以及安抚东阳侯府、沪国公府等一众权贵,敲打那隐隐有些不安份的郑家等事,一时顾不上自己罢了。毕竟那件事关系到京中世爵权贵与军方,又有贵戚之家的丑闻,自己一介文官,不方便插手,圣上没有垂询自己的意见,也是人之常情。

    罢了,只是五六日罢了,等圣上把事情处置完毕,自然会转过头来召见他们这些近臣。这挖沟渠、修水利的折子,南方几个官员贪腐引起民愤的折子,还有东平府今年税银大减,与其港口的繁盛大不相符的折子……他就先处置了吧,这也是为君王分忧,是他身为臣子该做的。

    柳复低头看了看那几个奏折,斟酌片刻,便将其中一个抽了出来,起身走到墙边,伸手握住墙上挂的一幅花鸟挂屏的边沿,正要将其取下,却听得身后吱呀一声,似乎是门开了。他心下一惊,飞快地缩回手,转身去看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继而露出几分恼意:“你还知道回来?”手下却不留痕迹地将那奏折滑进了袖中。

    柳东行似笑非笑地瞥了那花鸟挂屏一眼,又扫向他的袖口,心中亮堂。这个二叔,还以为这点小秘密瞒得住天下人么?不就是一个密室,他早就发现了,只怕皇帝那里也有几分察觉,只是看在他多年的功劳份上,暂且按下罢了。更何况,禁军若真的奉了皇命来抄家,有什么搜不出来?到时候只会罪上加罪

    柳复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本就有几分心虚,现下越发不自在了,忙开口训斥:“你几时回京城的?既回来了,怎么这般鬼鬼祟祟地过来?难道就不知道叫人通报一声?我让你去学兵事、考武举,可不是让你学了那些武人的粗俗行事的,你如今越发连礼数都记不得了”

    柳东行却弯了弯嘴角,施施然走到书案边,扫了案上的公文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二叔与我说礼数,可真叫人意外。我还当二叔已经不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了。”他心下有些意外,那本关于东平府税银异状的折子居然还在案上,那二叔拿走的是哪一本?除了东平王府的事,还有什么事会让二叔宁可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也要将其压下的?

    早在进门前,他就已经从安插在府里的人手处打听到了这几本奏折的事,还以为能给自己降服二叔增添一个砝码,没想到……

    慢着……如果二叔连那位做了王妃的姑姑都能抛在脑后,那一定是因为他认定那点小事不足以动摇东平王府的权势,也就是说,另一本折子对他的影响更大修水利的事……他从未涉足工部,又一向精明圆滑,自是不会涉足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务,这么说……就只剩下那本官员贪腐的折子了么?南方的……莫非是他早年间推荐的几个官员?说起来二叔确实也有几个追随者,其中好象就有人是在南方做官的……

    柳复见他说出那番话,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恼了,厉声斥道:“荒谬我几时不把礼数放在眼里了?你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介武举人,就以为能不尊亲长,为所欲为了么?既不孝,又违礼,你这样如何能为朝廷分忧?还想做什么武状元、立什么军功?简直是妄想”

    柳东行收回思绪,冷冷地看向柳复:“二叔若不是没把礼数放在眼里,怎会连答应下的婚约也说毁就毁了?侄儿还真不明白,二叔先前不是对侄儿的这门婚事挺满意么?怎的忽然又变了卦?出尔反尔,却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侄儿还真是受教了。敢情要象二叔您这般,才称得上是朝廷栋梁呢?”

    柳复恍然,收起了怒容,却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看来你是得了信了,谁告诉你的?难不成……是顾家那位九小姐?”侍郎府那边早就透了口风,会给侄女另寻亲事,联系到昨日上门的两位夫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哼,顾家的家教,果然有问题,尚未成婚,便私下传信,还打算以权势威胁他这样的女子……就算得了皇储正妃的赏识,也不能娶进柳家门更何况……还未入门便这般强势,日后怎好拿捏?

    柳东行瞥了他一眼:“是罗家送的信。二叔莫非忘了?顾家九小姐虽是孤女,却也有几位亲长,不是你能随意拿捏的”

    柳复面无表情地回到书案前坐下,淡淡地道:“原来是罗家?柳顾两家本是姻亲,我们自家人商议婚事,何须外人置喙?罗家倒是闲得慌行了,这件事我自有主意,必会为你寻一个贤淑的妻子,你不必担忧,且去吧。”

    柳东行盯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贤淑的妻子?我只知道二叔先前为我寻的那家人,说是六品武官的千金,其实十几年前是个杀猪的,因参军后立了几个功劳,方才有了今日的体面。他的元配,那位小姐的生母,也不过是个铁匠的女儿。二叔以为外人不知,煞费苦心为我娶个这般出身的女子,果然是好叔叔”他忽地变了脸色,满面煞气:“你当我是谁?不管你们如何在外头散播谣言,把我贬成父母不值一名的旁支子弟也好,身世不可告人的奸生子也好,恒安柳氏一族上上下下都清楚得很,我,柳东行,乃是柳氏长房嫡子,正儿八经的嫡传血脉你尽管自欺欺人,但为柳氏一族的长房嫡子娶个屠户之女,你究竟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恒安柳氏的血脉,和你的列祖列宗?”

    柳复脸色一变,盯着柳东行的脸,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开口问:“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荒唐话?我几时为你寻来如此卑贱的姻亲?”心中却努力压下怒意,迅速回想白姨娘提起那家人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本来也是耕读人家,男人参军立了功方才发达起来的,但祖祖辈辈都是知礼之人,后娶的继室也是大户出身,又怎会成了屠户?

    不过这门亲事已经作罢了,多说无用,他便开口斥道:“我如今为看好了一门军方的亲事,你不是爱亲近武人么?武德将军的官位不低了吧(正五品)?那家是……”

    “侄儿没兴趣知道。”柳东行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实原本我对顾家那门亲事……也是无可无不可的。顾家的九小姐我见过,清清秀秀的,端庄有余,美貌不足,贤惠是足够,只是我虑着她是顾家人,担心日后真娶了她,二婶便要把手插进我屋里来了,因此一直不大热络。不过现下嘛……出了毁婚这么一桩事,我倒是放心了。除了她,我还真不打算娶别人了,我没指望二叔您真能给我聘来一个家世好、人才出众的贤妻,宁可要一个省心的,免得我在外头拼搏,还要担心家里有人拉我后腿二叔,您就别操心了吧”

    柳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后悔自己失策,还是觉得妻子成事不足,但柳东行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点:就算现在真的选择履行原本与顾家六房的婚约,娶来的这个侄媳妇,也早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毕竟经由这次婚约变故,那位顾九小姐也好,顾家六房也好,都与顾家长房以及妻子柳顾氏生出了嫌隙,日后顾九小姐进了门,不但不能成为臂助,反而还有可能站在侄儿那边与自己一房作对这门婚事,恐怕就只剩下不能为侄儿添助力这一点好处了

    他看向柳东行,眼中神色变幻:“你……说的都是真心话?男儿当有大志你就不希望……能娶回一位对你仕途有助益的妻室?”他不信柳东行真的愿意将就一个出身平平的妻子么?尤其是在……已经考取了武举人之后

    柳东行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猜到几分他所思所想,冷笑一声,漠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功成名就,尽可自己去争何必依靠女人?”顿了顿,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更何况……参军什么的,还是未知之数。倒是这些天……侄儿有了一番际遇,认得了几位通政司的大人,有幸得到了他们的赏识……兴许在考完武会试之后,便要入司办差了呢”

    柳复心下一惊,脸色顿时白了:“通政司?你……你不是在……”他立时闭了嘴。柳东行去了东平府,他是知道的。这么说,圣上已经开始调查东平王府的异状了么?他迅速扫视案上的奏折一眼,心下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露出任何偏向王府的痕迹。

    然而接着,他总算反应过来,柳东行明年很有可能要入通政司的事实。他心跳加快了一点,直起身来:“你……不要信口胡诌通政司是什么地方?岂会收下你一个黄口小儿?便是你得了武状元,那也跟通政司的职权毫不相干”除非……他办的不是明面上的差事……

    柳复忽然沉默了。

    柳东行看在眼里,嗤笑道:“侄儿有没有胡说,明年您不就知道了么?只是有一点,侄儿要提醒二叔一声,这些话您听过就好,别四处嚷嚷,连阿猫阿狗都叫她知道了。日后侄儿入司办差,便是遇上了与二叔相关的案子,也不会吭一声的,毕竟……这是规矩而规矩这种东西,虽然未必有明令,却是人人都要守的。二叔不会不明白吧?”

    柳复当然是明白的。他眼下越发确定了侄儿将来有可能办的差事,真的不是通政司明面上的职权。他心下暗惊,若此事属实,他日后不但不能对柳东行的差事过问一句,甚至还要小心这个侄儿会公报私仇偏偏他对通政司的事务完全插不上手,即便知道侄儿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

    他看着柳东行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下生出一种无力感。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侄儿便不再受他制肘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在他记忆中不过是个愚钝小子的侄儿,忽然变成了现下这副阴险张狂的模样?难道说……这孩子……一直都在装模作样么?

    竖子狡诈他不由得为自己的儿子们担心,长子孺弱,次子虽聪慧却略嫌温平,小儿子卧病,他们怎会是柳东行的对手?

    半晌,他再度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忧虑:“你……你到底想要如何?便是你真的入了通政司,想要执掌大权,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我乃朝廷大员,不是一介通政司小吏能轻易攀扯得了的”

    柳东行却一脸好笑地道:“二叔想到哪里去了?您是我二叔,咱们可是一家人……我把您拉下马来,又能得什么好处?”他直起身,慢慢踱到柳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您不就是担心我会重夺族长之位么?您放心吧,那个位子……我不感兴趣”

    柳复面露愕然,柳东行却笑了笑,盯着他的双眼,继续道:“恒安柳氏一族的宗长,听起来很风光,实际上……却是个劳心劳力的差事。若您不是在祖父过世前便已经有了官职,又是当时族中唯一的一个官,族老们也不会容你一边任着宗长,一边在京城做官老爷。柳氏一族的宗长,从来就只能留在乡中操持族务。我这样的年纪,便是抢回了宗长之位,也只能困在恒安打理族务,偏我如今只是一个武举人,即便日后成了武进士,也没什么权势可言,辈份又小,遇上族中长辈,就只有听话的份。二叔当我有兴趣做个傀儡么?我正值大好年华,上哪里不能建功立业?便是真要夺回嫡宗的地位,那也是二三十年后,我有了高官厚禄,又厌烦了朝中事务,想要过几年清静日子时的事儿了。”他凑近了柳复的耳朵,轻声细语:“到时候,二叔只怕都化成了白骨,还有余力管后人如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威逼利诱

    第一百七十六章威逼利诱

    柳复瞪着柳东行,只觉得心下闷闷的,不知是该安心,还是担心。就算柳东行现在没打算抢回宗长之位,等自己百年归老,几个儿子又能保住这个位置么?若是保不住,那自己这些年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柳东行看着他脸色发青,弯了弯嘴角:“您大可以趁我如今羽翼未丰,先下杀手,只是侄儿提醒您一句,您如今位高权重,侄儿却无家无业,无权无势,您若叫人发现做了逼害亲侄的丑事,转眼就会从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一朝沦落为阶下之囚,而对于侄儿来说……顶多也不过是舍了一条性命而已,如今侄儿所拥有的,也不过就是这一条性命。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真的愿意拼上身家性命,对侄儿狠下杀手么?”

    柳复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便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他不愿承认,方才确实有一瞬间,他曾产生过“先一步铲除祸根”的想法。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罢了。这个狡诈的臭小子,不可能没有留任何后手,便跑来向他叫板的。他需得防自己一时冲动,中了对方的圈套。

    柳东行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心情越发愉快了,很大方地提醒叔父一声:“侄儿方才进府时,看见的人有很多,通政司的大人们,也知道侄儿回来找您。若是侄儿有个好歹,您也别想逃得了罪名去因此侄儿劝您一句,别犯糊涂……若宁弟将来有出息,能当好一族之长,我也不会与他过不去,横竖到时候……他就算做了族长,也是要看我眼色行事的。”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对堂弟柳东宁也很有信心。柳东宁的性格注定了他或许会是一个温柔多情的才子,却难以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便是凭着父亲的荫护,得了官职,也不可能取得高位。这样的柳东宁,更适合回恒安执掌族务,不但体面,也能避开繁杂的人事纠葛。不过,正因为不能成为高官显宦,等柳复一离开朝廷,或是死了,柳东宁身后便失去了足够的权势去支撑他在族内的地位,加上他的性情孺弱,将来只会处处受族人制肘。自己一旦功成名就,将来回乡定居时,即便没有宗长之位,也没人敢小看了自己。不用料理族中俗务,却能拥有超然地位……他何苦去争那个宗长的位置?只要自己有出息,皇帝封赏时,还怕父母不能得到正名么?

    柳东行心中冷笑几声,重新看向柳复,眯了眯眼,“二叔应该不会打算把庶子推上族长宝座吧?要知道,柳氏一族世世代代以诗礼传家,万没有叫个庶子的庶子压在头上的道理若您真的那么做了……就别怪侄儿不念您的养育之恩了。祖宗有训,柳氏子弟……当以宗族为先”

    柳复气得双手直颤。嫡出身份得不到宗族承认,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无论外人如何艳羡他父亲才学过人,母亲出身后族,他年少得志,受君王赏识,亲妹为藩王正妃,但这一切荣耀却无法换得族人在族谱上改变他的庶出身份他不是没想过用权势去达成那个目的,可是柳氏全族上上下下却坚持不肯改口,为此甚至不惜告上官府若不是担心事情闹大了,会让父母姐妹蒙羞,他又怎会纵容那些顽固不化的族老继续在乡里呼风唤雨?

    他明明……已经是一族之长了

    曾几何时,他也生出过几丝怨怼,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若是愿意赏他一个恩典,哪怕只是说一句话,柳氏族人又怎敢将他的生母姚氏太夫人记作父亲的侧室?哪怕是在他成为了族长之后,以职务之便将母亲的身份改为继室正妻,并开祠堂大会正名,族中有威望的长辈们……却无人前来出席。

    这是他生平大耻,此时此刻,被侄儿直白地说出来,他只觉得又羞又怒,恨不得将这个可恶的小子赶出家族,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嫡出又如何?如今,他才是恒安柳氏的主人

    他板着脸,从牙缝里挤出阴深深地字眼:“别以为几句大话就能吓倒我了,臭小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夺回宗族之长的位置我的母亲出身后族姚氏,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你以为就凭你那一房的家世,有本事把柳氏一族攒在手里吗?哼,那些族老不过是觉得你年纪小好糊弄,可以成为他们的傀儡罢了我如今政务繁忙,没空料理这些小事,否则,凭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你们一房从柳氏族谱中抹得一干二净什么嫡系庶出……到时候通通都不存在了柳家的嫡宗,就只有我这一脉子弟而已”他冲着柳东行,露出了狰狞的笑:“那些老头子已是风烛残年了,用不了几年就会一命呜呼,到了那一日……我倒要看看,族中还有谁会为你说话?”

    柳东行嗤笑出声:“二叔您的年纪也没年轻到哪里去,等您一命呜呼的那一天……若宁弟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我却功成名就……侄儿也要看看,族中还有谁会为你们说话?”他走进一步,俯视柳复的双眼,“二叔是想与侄儿比一比,谁能活得更长久么?”

    柳复紧紧握着圈椅的把手,双眼瞪着柳东行:“竖子安敢如此”

    “二叔自己都不要脸面了,我当侄儿的还有什么不敢的?”柳东行轻描淡写地拎起一个奏折,随手翻了翻,“这东西是可以带回家的么?侄儿真是孤陋寡闻了。”柳复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收回了右手,却被柳东行一把拽住,也不知道是如何动作的,他只觉得袖口一轻,那本蓝面的奏折已经落入对方手中,他顿时脸色一白。

    柳东行却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那本奏折,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这几个人名挺眼熟呀,从前来过家里是不是?侄儿当时年纪虽小,却也记得一点呢这可不好,二叔,您怎能因为与他们是朋友,便把地方官参奏他们的折子藏起来呢?”说罢不等柳复反应过来,便一个箭步迈到花鸟挂屏前,将挂屏轻轻拿了下来,露出了后面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

    洞口有门,柳东行轻轻敲了敲,非金非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上头挂着一把薄薄的锁,却是精钢所制。他回过头来,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道:“二叔,这真的很不好,若圣上知道您在自家书房里设了这么一处秘密之所,心里不知会怎么想?”又掂了掂手中的奏折,“侄儿方才来时,看见您正打算把这折子往里头放,您不会真的打算扣下它吧?侄儿得说,这实在蠢不可及通政司对各地送上来的奏折都会留档,您就算私自扣下了,也会有人发觉的,若叫圣上知道了,您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这又是何苦呢?不过是几个官罢了。”

    柳复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有气无力地辩解一句:“我只是见圣上近日多烦扰,想带折子回来,好生思索几个合适的应对之法,以备圣上垂询罢了。你休要多心”他本来就只打算将奏折扣下几天,好争取时间送信给那几个官员,让他们早日清除痕迹罢了。只要皇帝这几天继续烦心,折子迟两日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不会发觉的。但柳复看见柳东行满脸好笑的神色,就知道对方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他心中暗叹,索性开口见山:“你想要如何?”

    “二叔果然痛快”柳东行翘了翘嘴角,“不过您不必担心,侄儿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正如侄儿先前说过的那样,你我同是柳氏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回身将花鸟挂屏挂回原处,缓步走回原位,却将那个奏折放入自己袖中,“二叔想必也更愿意把时间精力放在朝廷大事上吧?您是堂堂一部尚书,君王信臣,光是国家大事,就料理不过来了,家里的琐碎小事……您就不必操心了吧侄儿虽蒙您养育多年,好歹也大了,又有了功名,差不多该是分家独立的时候了。您虽说对侄儿关怀备至……但也不能将侄儿一辈子护在羽翼之下呀?您说是不是?”

    柳复长长地吁了口气,非常痛快地点了头:“好,既然你这么有志气,我也不拦你。你原本早就搬出去了,如今为了备考明年的武会试,想必也忙碌得紧,就不必常回来晨昏定省了。明儿我就嘱咐你二婶,把早年给你备下的几处产业过户给你。你好生在外头过日子吧,日后能不能出息,就要靠你自己了。不过逢年过节时,别忘了回来。好歹……这里是你本家。”

    柳东行知道他这话是在暗示不会为他的前程出半分力气,却也没放在心上。即便是没有今天这番对话,二房一家也不可能给他半点助力的。至于后面那个请求,不过是柳复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与名声才提出来的,生怕他从此不与叔父来往,那二房一家打压嫡脉后人的传言就越演越烈了。柳东行笑了笑:“那是当然,等到侄儿娶亲时,还要请二叔二婶出面操办呢”

    柳复想起了那件婚事,表情稍稍有些扭曲。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引发了柳东行的反弹。如今听到柳东行再提起,叫他如何能自在?

    目的达成,柳东行也没心思与柳复啰嗦了,干脆地向后者行礼告辞,转身便要走,却被对方叫住。

    柳复盯着他的袖子,有些迟疑:“那本折子……”

    “这个么?”柳东行折出奏折,笑了笑,“自然是要交回通政司了。最近上头正查这事儿呢。二叔该不会真想护住他们吧?别犯糊涂了,这折子是圣上示意底下人送上来的,不过是想在朝中起个由头,好将这伙贪官给处置了。眼下圣上确实是忙不过来,因此没留意到二叔的行径,但过几日圣上想起来时,二叔岂不是把自个儿给陷进去了?”

    柳复大惊失色:“你是说……”

    “二叔就别管他们了,若是有他们的罪证,不如趁早儿献出来,把自己摘干净了,也让圣上瞧一瞧您的忠心。您不过就是一个失察的小罪名罢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圣上不会怪罪您的。不然,等有司调查那几个官的罪状时,万一把您给牵扯出来,那可就不好看了。”

    柳复心乱如麻,眼神闪烁,心中犹疑不定:“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东行笑道:“这种事有那么难看出来么?您那位白姨娘这几个月可没少跟那几家的内眷来往,天天看戏、上香,要不就赏花、喝茶。人家是正经官太太,谁有空去应酬一个姨娘?不就是为了让您念着彼此的情份,在他们几家出事时拉扯一把罢了。听说白姨娘在别人家里,还总是打听别家的少爷小姐品貌如何,是否婚配?有两家人甚至打算过些日子就来向妹妹们提亲呢,好让您再也没法丢下他们。通政司早有人留意上了,私底下没少笑话。二叔该不会一无所知吧?”

    柳复呼吸渐渐加重了。他知道白姨娘常常出去应酬,也有几户官眷与她交情不错,却没仔细留意那都是谁……难道她居然就是害得他落入此等境地的元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果然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永远也分不清事情轻重

    柳东行又仿佛无意地道:“二叔您今儿行事大方,侄儿也投挑报李。这消息还请您记在心里,该如何应对,就看您自己的决定了,不过这事儿您别让人知道了,否则侄儿会很麻烦的。您也知道,通政司那是什么地方,若上头发现哪个官有不妥之处,都是通政司的人去查的。除了圣上,谁也别想拦着侄儿虽然能探听一二,到底还未入司,若是叫他们发现侄儿泄露了消息,那可就不妙了。”

    柳复闻言心下一动。他开始发现,如果柳东行真的进了通政司,兴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既然柳东行眼下并不打算夺回宗长之位,那他大可以跟对方暂时和平相处,只要给对方一点方便,对方或许会愿意透露一些内幕消息?

    他抬头看向柳东行,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了。你好生备考吧,即便通政司的人赏识你,到底功名才是根本在人前礼数要周全,做事也要谦逊些,有什么不会的,要勤向前辈请教”顿了顿,“前两天南郊庄子上的管事过来送租子,那里的收成不错,你既然要入仕,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那庄子就给了你吧,好生经营。”

    柳东行笑着道了谢,这回总算能离开了。但他在走出书房门口时,心里却忍不住偷笑:等二叔为了“自保”把同伙的罪证送上去时,就真的要成为“孤臣”了,若是他知道那所谓的“圣意”纯属子虚乌有,不知道会是什么脸色……

第一百七十七章 顾家来客

    第一百七十七章顾家来客

    文怡与李家姐弟回到京城李府时,下人禀报说顾侍郎的夫人亲自来了,正与李太太说话,已经坐了半天了。文怡心下了然,必然是李太太与罗四太太拜访柳家的行动产生了效果,只是不知道长房究竟是什么打算,便匆匆回房略为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随丫头往大厅里来。

    蒋氏瞧着精神有些不大好,脸似乎瘦削了几分,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倒是看不出来脸色如何。她今日打扮得比平日华丽许多,不但头上戴满了金玉珠翠,衣裳的料子还处处都体现着二品诰命的身份和体面。相比之下,李太太只是家常打扮,戴的首饰也说不上华丽,显得有些黯淡了。不过在文怡眼中,却觉得李太太的装扮更显亲切,蒋氏的华丽反倒透着心虚。

    她上前向蒋氏见过礼,蒋氏脸上堆满了笑,忙起身将她扶起来,说不出的亲切:“自家人何需如此多礼?你在亲戚家里住了几天,我们全家上下都挂念得紧,只是不好扰了你们亲人相见,因此一直按捺着。我回京后也是忙个不停,直到今日才得了空,这不,立时就前来拜访李太太了同在京城这么久了,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两家是亲戚,真是怠慢了还请表姑太太别笑话我才好”

    李太太笑眯眯地说:“这有什么?我先前也不知道呢,若说顾夫人有何怠慢之处,我不也同样怠慢了么?毕竟是失散多年的亲戚了,今日能重聚,原是喜事,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呢?”

    “李太太真是会说话。”蒋氏笑着回应了,又拉着文怡的手问她这些天过得如何,可有失礼处,可有给李家添麻烦了,怎的出门去了,还在城外过夜?同去的都是什么人,一行可曾顺利……林林总总,问了个仔细。文怡事先早就通过秀竹把风声传回侍郎府去了,此时此刻倒也没什么好瞒的,便大大方方地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只略过了送药给康王世子以及在山南镇见到柳东行两件事。

    蒋氏听了,心中暗叹,知道六房那个小丫头传回来的消息的确属实,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若不是为了女儿能顺利嫁入柳家,她也不会默认婆母与小姑在文怡亲事上的处置。当日她离开平阳时,六房婶娘再三将此事托付给她,没想到她却辜负了对方的信任……现在回头细想,这个决定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柳东宁本是好女婿的人选,可女儿心里不喜欢。倘若她没有对文怡的亲事袖手旁观,文怡是不是就不会愤然出走?那沪国公府与查将军家的帖子送来时,女儿是不是就有机会随文怡去赴会了?虽说女儿与沪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曾有过小隙,但如果连在北疆偏远小城长大的李家长女都能因为学过武艺而结交下那么多家世不凡的将门千金,从小就与郑丽君一起学习骑射的女儿不是更有机会与这些贵女们亲近么?

    虽然外头的传言不可尽信,她也不相信文怡一个小丫头真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李大人是在几个女孩儿的聚会之后,就获得了升迁机会的,这是事实。倘若当时得益的是自家丈夫,他们顾家兴许就不必再事事看柳家脸色行事了吧?女儿面对柳家时,也有了底气,她更不需要因为担心女儿会被柳姑老爷嫌弃,就委曲求全。

    心里这么想着,蒋氏再看向文怡时,眼神里便带了几分祈求:“明儿就要进腊月了,表姑太太家想来也要准备过年的事,必然忙碌得紧,九丫头不如先随我回去吧。若是想表姑太太和姐妹们了,年后再来也是一样的。家里姐妹们都挂念你呢,你难道不想念她们么?”

    文怡微微笑着,丝毫不为所动:“大伯母过虑了,侄女儿在这里很好。表姑母才到京中半年,家里人口也少,马上就要过年了,她想必也需要人手帮忙的。侄女儿在家里曾料理过新年的家务,想来还能给表姑母搭把手。侍郎府里必然也会非常忙乱吧?侄女儿回去了,也是给大伯母添乱,倒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时候。”

    李太太笑着揽过文怡,亲热地摩挲着她的头,道:“果然是好孩子,知道体恤姑母的辛苦。我前些年在北疆,过年时家里就只有几个人,用不着费什么心思,今年却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年,对人情往来什么一既不知道,姑母心里正着急呢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只管在这里住,便是在这里过年也不要紧。赶明儿咱们备一份厚厚的年礼,派几个人送回平阳去给七姑母,她老人家知道你与我们家一起过年,必定欢喜得紧呢”

    文怡冲她乖巧地笑着,蒋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干笑道:“这……这怎么好呢?大过年的,哪有在亲戚家里住的道理……”

    “这有什么?”李太太仿佛没看到蒋氏的脸色,“到了除夕那日,我会另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给她拜祭父母先人,年夜饭就跟我们一起吃至于其他的,咱们家随意惯了,没那么多规矩,文怡又不是在家里,讲究这么多做甚?”

    文怡笑而不语,眼角瞥向蒋氏,心里有些失望。难道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长房还不打算做点什么事来表达诚意么?她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柳家难道急着要让柳东行去与高门大户联姻么?还是说……长房与三姑母就真的憋屈到了这一步,对柳姑父丝毫不敢违逆?便是顾及到文慧与柳东宁的婚事,也不至于如此。现在就算文慧真嫁过去了,娘家如此软弱无能,她又有什么脸面?

    文怡心中冷哼,倘若柳家真的连脸面都不顾,坚持毁婚另聘,就别怪她狠心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蒋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心中焦急不堪。她虽然是文怡的长辈,但毕竟是隔房的,加上自家又在婚约一事上理亏,在得不到李太太配合的情况下,想要把文怡带回家,实在不是件易事。然而,在李太太与罗四太太拜访过柳尚书府后,虽然小姑柳顾氏已经动摇了,但柳姑老爷显然犯了倔,深感脸面受损,就是不肯改变主意。尽管小姑柳顾氏认为柳姑老爷过些天消了气就会松口,但自己家却等不起——路王府的人已经送了帖子来,明日就要过府询问了,整个侍郎府上下就只有文怡一人最清楚那件事,这时候怎能让她继续住在李家?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那自己的女儿……岂不就无端成了陷害准太子妃的疑犯?

    蒋氏脑中乱糟糟的,犹豫了一阵,索性心一横,拉住文怡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前些天在家里受了委屈,大伯母心里也为你不平呢只是长辈有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些天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虽说我做媳妇的,孝顺长辈是本份,但也不能任由长辈坏了规矩,那不是孝顺,反而是助纣为虐了你放心,当日离乡时,你祖母对我千托付万嘱咐,她老人家又对我有提点之恩,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后日就亲自去柳家为你讨个公道,务必要他们给顾家一个交待我好歹也是堂堂侍郎夫人,二品诰命,他们休想糊弄得了我”

    文怡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她这话是认真的,心下有些意外。蒋氏给她的印象一贯软弱,最是容易受人影响的,今日怎的忽然强硬起来?

    心下一动,她忽然想起了康王世子朱景深提醒的话,路王府……应该派人来了吧?文慧本有嫌疑,若她不能及时出现说明原委,就算事后查清楚事情与文慧无关,后者的名声也要受损……看来这位大伯母是在权衡之后,决定以保住女儿清白名声为重了。

    文怡微微一笑,道:“大伯母说什么呢?怎的忽然提起了这个?”

    李太太却收了笑,重回原位,掸了掸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顾夫人既然把话说明白了,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咱们大家爽快些吧,你待如何?柳家当然要给我们孩子一个交待,但孩子却不能就这样随你回去——谁知道她回去以后,会受到什么责难?您是顾大人的元配正室,便是叫家里人说几句,也不会伤筋动骨,我们文怡却要怎么办?”

    蒋氏咬咬牙:“那不知李太太……想要怎样?”

    “还能怎样?”李太太淡淡地端起茶碗,“自然是要柳家给一个明白的答复了。这亲事到底该怎么办?”

    蒋氏咬住唇,有些无措地跌回原座,又看向文怡,眼中满是祈求。文怡却不愿就此心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蒋氏眼圈都红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可以尽力去为此事奔走,但她真的没法确定柳家的回答。最后,她只能说:“我会说服柳姑老爷的,姑太太也会帮忙,她说了会帮忙的,不出几日,柳姑老爷一定会松口……”

    就在这时候,门外家人来报,说是侍郎府来人了。李太太与文怡心中都在疑惑,侍郎府又派人来做什么?前者命将人请进来,文怡一看,原来是古嬷嬷,心中更是不解。古嬷嬷不是蒋氏的亲信么?

    只见古嬷嬷面带喜色,先是向蒋氏与李太太、文怡等人见过礼,接着便向蒋氏回禀道:“太夫人让小的赶紧来给夫人报喜,柳家姑太太送了信过来,明儿就会带庚帖过府,定下他家大少爷与咱们家九小姐的亲事,说是要在表少爷娶亲前,先把长兄的婚事定下呢太夫人说了,明儿九小姐得在府里见姑太太,庚帖也要预备好呢”又冲文怡笑着行礼:“九小姐大喜了,给九小姐道喜”

    文怡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她想起柳东行临别时的话,猜想会不会是他做了什么。但无论是怎么回事,亲事能够明确定下来,总是一件好事。她微微红了红脸,便很淡定地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古嬷嬷的吉言。

    蒋氏还在发愣,不明白柳家姑老爷怎的一夜之间就松了口,李太太却早已笑出声来了:“总算要定下来了,我们做长辈的也能松一口气。是明日么?什么时辰?我的表侄女儿要定亲,我可不能不出席。顾夫人,您想必不会介意我明日到府上拜访吧?”

    蒋氏也渐渐醒过味来了,忙道:“怎么会呢?您能到寒舍来,那可是蓬荜生辉。您一定要来”定了定神,看向文怡,“九丫头,那你……就随我回去吧?既是要定亲,你总要到场才是。”

    文怡看了李太太一眼,见她微微颌首,便微笑道:“侄女儿听大伯母吩咐。”蒋氏大喜,立时便回头吩咐随身大丫头杜鹃:“快去帮忙收拾行李——九小姐带的人在哪里?”

    李太太笑道:“顾夫人不必操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吧”然后吩咐手下的丫头去文怡屋里通知她的丫头收拾行李,又道:“赵嬷嬷还没回来呢,我这里也正好有事要烦她帮忙。怡丫头把赵嬷嬷借我两日如何?我另派一房家人随你回去,就算是补上赵嬷嬷的缺。”

    文怡眨了眨眼,忙向她道谢,李太太只是笑着拉她的手,说有几样礼物要交给她捎回去给侍郎府众人的,趁着进了里间,避过众人耳目,便低低地嘱咐:“你只管回去,料想他们也不敢哄你。我明儿就上门,必要亲眼看着你的婚事明白定下来,才能放心。若他们又拿含糊的话胡弄人,我定会为你做主赵嬷嬷年纪大了,行事多有不便,就让她暂时留在我家,我那房家人最是机灵忠心不过的,若你发觉有什么不对,尽管叫他们来给我报信。侍郎府还没胆子敢扣我们家的人”

    文怡感激地看着她:“表姑母,文怡真不知该如何向您道谢……”

    “傻丫头,道什么谢呀”李太太笑得欢快,“这种事,但凡有点血性的,都要看不过眼的,更别说他们还是你的族人亲戚,明摆着欺负你一个孤女罢了我既然遇上了,又是你的长辈,又怎能看着你受欺负?我跟你姑父,还有春姐儿和冬哥儿,都喜欢你的性子,正经拿你当一家人,若你再说什么谢字,就是与我们生分了”

    文怡低下头,抿嘴笑着,也不再说谢,却跪下来向她磕了个头。李太太忙忙将她搀起来,亲热地揽住她,笑道:“好孩子,这门亲事是你自己看准了的,表姑母也信你的眼光。日后你们成了婚,可得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管是你女婿也好,柳家也好,若有谁敢欺负你,尽管来找表姑母,表姑母定会为你做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如梦初醒(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如梦初醒(上)

    文怡当日离开侍郎府时,只带了六房本身的两个丫头,以及赵嬷嬷与何家的,全都是女仆,驾车的、跟车的,全都是冒名顶替的“李家家仆”,原是骆安大胆从外头雇来为她充场面的。

    今日她回侍郎府,却又是另一个排场了。

    蒋氏本身就带了与其诰命夫人身份相符的大批男女仆妇随行,加上李太太不放心,借了一房四口的家人给文怡,外加李冬瑞带着两个小厮、两个长随护送,到达侍郎府大门时,竟将门前的街道都占了大半去。门房不敢怠慢,立时跑出来开门,又分了两个人往内院报信,不一会儿,文怡便听到文安带人迎了出来。

    想必此时府里没有别的成年男主人在,李冬瑞是客人,文安出来迎接,也是常理。

    蒋氏与文怡所坐的马车先进了二门,下来后才看见文安与李冬瑞齐齐进来。文怡心里虽不觉得有什么,却不免嘀咕一声这行事有些不合规矩。需知李冬瑞年纪虽小,却也有十多岁了,又是头一回上门,按理说,文安该请他到外头厅上奉茶才是待客之道,把人迎进二门来,却是将人看成了亲戚家的小孩子,多少有些怠慢了。李冬瑞虽进京只有半年,却是惯了与人结交的,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疑惑。

    蒋氏也想到了这一点,思及李冬瑞乃是金吾卫大统领的公子,不可当他是寻常亲戚家的小辈,便发话让儿子请客人到外头厅上用茶。

    文安闻言先是愣了愣,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这种迎客陪客的事,他素来少管,不过是听家人报说这李家公子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还是个孩子呢,便拿对待表亲家几个小表弟的那一套来招呼了,如今看来,却是犯了错。他心里便觉得丢脸。

    李冬瑞却是个大咧咧的,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还在笑道:“在哪里坐都是一样的,若叫我在大厅里头一本正经地坐着,说些干巴巴地话,我可受不了。听顾姐姐说,七哥哥在家里也好骑射武艺?小弟在这上头倒还懂些皮毛,要不咱找个地方比划比划如何?”

    蒋氏脸色有些发黑,却又不好露出来,干笑着说:“哪有这样待客的道理……”

    文安却觉得正中下怀:“原来你也喜欢这些?我从前学过,就是学得不大好,这些日子虽有心多学一些,却又没处找人教去,你家里是将门,我只怕不是你的对手。”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好歹也在京里住了十几年,他的武艺比起同样出身的官家少年强些是不假,但正经将门子弟的身手,当然比他一个半吊子要强得多。

    李冬瑞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说什么对手不对手的?不过是玩玩儿罢了,谁还会大声嚷嚷着自个儿是高手不成?叫军中有资历的老兵听见了,没的笑掉人家的大牙”文安神色放缓了几分,也露出些许喜意:“说得也是,咱们年纪还轻呢,跟那些人可不敢比,但也比寻常纨绔子弟好多了。”

    文怡见他们相处融洽,心中一动,便微笑着开口道:“表弟不知,七哥哥的心性坚韧,咱们族里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少有能比得上他的。这么大冷天,他每日都坚持练箭,就算下大雪,也不曾中断过,还常常练骑术,即便别人来请他出去玩耍,他也都不理会,一心习武呢”

    文安一愣,脸微微有些发红。文怡所言倒不是假话,但他练箭也说不上十分勤快,虽然每日都坚持下来了,但也不过是练上一二百数罢了。至于不跟朋友出去玩,那也是因为别的缘故。

    李冬瑞却大为佩服:“你们这样大户出来的子弟,果然与别人不同我虽也日日习武,但遇上天气冷了,便总不愿意出门——谁愿意呀?结果每次都叫姐姐打出门去。顾七哥,你不惧严寒,是个好样儿的弟弟不如你”

    文安虽然掩不住脸上越发浓重的绯红,眼中眉间却都透着喜色,大大方方地道:“我还差得远呢,你既然也爱这个,咱们不如一块儿练练?若我练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话。”说罢便跟蒋氏与文怡告了声罪,与李冬瑞肩搭肩哥俩好地去了。

    蒋氏若有所思,文怡见她发呆,便叫了她两声,她才醒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带着文怡往内院去了。

    事隔数日,文怡再见于老夫人时,脸上并未露出异状,只是事事依照礼数,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于老夫人同样微笑以对,还说了许多关心的话,仿佛前几日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一样。

    文娴等姐妹们都在各自房里,得了消息,都纷纷前来迎文怡。文怡一一向她们问好,见文娴面色红润,比先前更添娇美,穿着首饰都是上品,而前些天才上头的几样新首饰却戴在了文娟头上,便知道她这些天必然过得不错,连庶出的妹妹也沾了光。文雅还是那个老样子,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对文怡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转过去奉承于老夫人与蒋氏了。只有蒋瑶在别人不注意时,暗暗向文怡道了声喜。

    文怡一听便明白她知道了实情,只是抿嘴笑了笑,向她点头道谢。

    待回到她们姐妹等人住的院子,文娴摒退下人,立时便收了笑容,正色对文怡道:“可吓死我了你那天怎的就这样大胆?虽说是隔了房的,但祖母也是妹妹你的长辈,若叫族里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处罚你呢便是传了出去,你也会被人说闲话的,这是何苦来?如今回来了就好,往后可不能再这样做了”

    文娟也在一旁小声道:“是呀,那天祖母发了好大的火呢,这几天也都在生气,姐姐跟我怕得不行。九姐姐,虽说这事儿是你受了委屈,但柳姑父是大人物,你怎么能……怎么能跟他对着干呢?我听伯母说,你将来——也是要嫁到柳家去的,得罪了婆婆家,你就要受苦啦”

    文怡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叫你们担心了,但这事儿我并不后悔。五姐姐,不是我大胆,也不是我不敬长辈,实在是柳家太过分了,大伯祖母与三姑母的行事也叫人心冷。需知我的婚事在族人中间也有不少人知道的,若我一声不吭,随柳家与大伯祖母行事,将来我回了平阳,要如何见人?族人知道我无故被人退了亲,我还有什么脸面?别说祖宗父母,便是连顾家先人,也要蒙羞的。顾氏一族还从未有过被退亲的女子呢我宁可叫人说几句闲话,也不能看着祖先清名受损”

    一说到祖上的名声,文娴便不好说什么了,只能道:“你的话虽是正理,但也该徐徐图之,闹成这样,若是传出去了,也要叫人笑话我们顾家女儿失了教养。”

    文怡挑挑眉,心里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股怒气,抿了抿嘴,转了话题:“怎么不见六姐姐?我听说她的病情已经好了?”

    一听文慧,文娴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她的病虽好了,但大夫说还要静养,因此祖母便免了她的晨昏定醒。眼下想是还在房里呢。”

    文娟却在旁忍笑道:“九姐姐这些天不在家,不知道府里上演了几场好戏呢六姐姐说是病好了,又说要去礼佛,又暗地里派人出门送信,都叫府里的人给拦下来了。祖母罚了六姐姐,又骂了伯母,伯母却把余姨娘叫去训了一顿,又换了好些二门上使唤的人。伯父回家听说了,也说了伯母几句,不过倒是没提别的,反而因为大哥哥要备考,伯父特地吩咐家下人等,不许前去打搅呢,又命伯母安排工匠修缮大哥哥的房舍,预备明年大哥哥娶亲。没两天,又吩咐说十哥年纪也不小了,不好再住内院,命人在外头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等明年开春,就让十哥挪出去。为了这事儿,余姨娘在伯父那里哭了两日,都没能让伯父松口,昨儿却又说起了十一妹的婚事,伯父便让伯母出门做客时,带上十一妹。九姐姐,你说热闹不热闹?”

    文娴瞥了她一眼:“休要胡乱说嘴,长辈们行事自有道理,也是你能多嘴的?”神色间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身为顾家长房的女儿,近日又得以多次出入京城名门世家,她对礼教规矩自有一番看法,对侍郎府的乱局当然是看不上眼了。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治家当以规矩为要,象伯父这般嫡不嫡,庶不庶的,难怪要出乱子。相比之下,她的父亲虽然没有官职,在治家上却比伯父强多了,对子女的教养更是严格数倍。

    从前她不敢对长辈们的行事有看法,现在见多了世面,才发现侍郎府的荒唐之处。若她是当家主母,绝不会任由事情乱到这个地步

    文怡在旁冷眼看着,心里却有了些想法,不过她问起文慧,原是为了转移话题,听说后者仍在禁足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文怡梳洗穿戴好,便与姐妹们去了于老夫人的房间,陪着吃早饭。她不清楚柳顾氏几时要来,见如意带着小丫头在东暖阁摆设茶桌,点心碟子里有几样都是柳顾氏心爱的,便猜想对方不会很晚到,心里稍稍安定了几分。

    然而,她还没等到柳顾氏,便先一步见到了路王府派来询问茶会当日那场疑案的人。

    路王府派来的是两个体面的婆子,都穿金戴银,身上绫罗绸缎,瞧着倒象是富贵人家的妇人。同行的还有那天见过的品琪,虽然位次稍稍落后两步,但文怡瞧着那两名婆子的眼神与态度,便知道品琪才是主事之人。

    于老夫人有些紧张,立刻把小辈们都遣走了,只留蒋氏与文怡在场。文怡却道:“若是要问那天的事,侄孙女儿原是与瑶表妹同行,半道上分开了,才遇到了后头的事的。不若把瑶表妹也留下来说个明白?还有,六姐姐与翠羽两人也牵涉其中,与其到时再让人去叫,倒不如一并请过来,大家分说明白?”

    蒋氏惊慌地看向文怡:“这……这有必要么?你姐姐又不知情。”

    文怡笑道:“姐姐虽不知情,但毕竟也在场,兴许知道什么也未可知。”

    蒋氏还要再说,品琪看了其中一名婆子一眼,那婆子便傲然道:“我们本就想向府上的六小姐请教几个问题的,既然九小姐说了,一并请来,倒也省事。”蒋氏才闭了嘴。

    于老夫人深深地看了文怡一眼,回头吩咐如意:“去,把六小姐与蒋小姐请来,再叫上翠羽。”

    不一会儿,文慧与蒋瑶便到了。文怡见前者神色憔悴,面容苍白,便知道她这些日子不好过,虽然知道她一向是个糊涂的,未必真的知道什么内情,但让她听听事情经过,或许能醒悟过来也未可知。

    文怡开始了讲述,先从到达路王府时开始讲起,事无巨细,却清楚明白。当她讲到看见文慧与郑丽君进门时,特地顿了一顿:“当时我见郑家小姐神情恼怒,六姐姐似乎在向她赔不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还打算与姐妹们过去问一问的,却因为郑小姐带着六姐姐去了水阁,接着三皇子殿下与东平王世子也跟着进去了,我们才只好回转。”她看了蒋瑶一眼。

    蒋瑶点头确认了她的话:“确实如此。”略一停顿,看了看文怡,方才转向文慧,“表姐,你到底说了什么话惹恼了郑姐姐?我以为你们的感情一向很好的,万没有想到她会那样生气。你当时跟在她后头,兴许没看见,我们却正好瞧了个清楚,她当时活象是要吃了你似的。我还从没见过她露出那样的神情呢”

    品琪与两个婆子对视两眼,若有所思。

    蒋氏露出了几分喜色,于老夫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要证明文慧对那件事毫不知情,是清白无辜的,纯粹遭人陷害,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她与郑丽君是众所周知的闺中密友,若后者就是幕后主使,又为何要嫁祸于她?

    但如果两人事前就有了嫌隙,事情就不奇怪了。

    文慧自从进门见过礼后,便一直在发呆,直到此时,方才眼珠子一轮,往文怡与蒋瑶的方向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如梦初醒(下)

    第一百七十九章如梦初醒(下)

    文怡大大方方地对上了文慧的视线,目光坦然。她既是在说明实情,也是在为后者开脱,更多的,是一种提醒。

    没人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丽君为何要嫁祸文慧?还嫁祸得如此不留情。文怡从前世的记忆中,只知道最后成为太子妃的人就是郑丽君,而文慧也平安脱身,并且仗着前者的势风生水起,可见她们交情极好,文慧哪怕不清楚郑丽君所做的每一件事,也该对其本性有些了解才对。

    这辈子,因为文怡的介入,郑丽君对杜渊如的阴谋失败了。在唯一出了纰漏的路王府侍女死后,这桩公案便成了迷局,如果文慧不说出她所知道的,那么只要郑丽君不松口,就没人能问清楚这件事,永远只能是推断。

    对于有郑贵妃与未来皇帝三皇子殿下撑腰的郑家而言,推断是不足够的。为了打消郑家的气焰,让顾家免受其害,文怡必须要在路王府的使者面前撬开文慧的口。虽然她知道文慧与郑丽君是多年的密友,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对方该不会对这个所谓的密友还心存妄想吧?

    文慧却只是盯着文怡与蒋瑶,目光中带着几分震惊,更多的是茫然:“是真的么?丽君她……她当时露出了那样的表情?我没看到啊……我跟她不过是……不过是……”她咬咬唇,眼圈一红,“不过是说笑些闲话罢了……”她怎么能将实情说出来?但是,那真的不是什么大事,郑丽君没理由因为她说的那件事恼了她的……

    看到她如此反应,路王府的人还没说什么,蒋氏先着急了:“慧儿你再好好想想你素来是个直肠子,跟郑家小姐也熟,是不是一时疏忽了,误了礼数,把人惹恼了也不知道?你快想想呀”于老夫人瞥她一眼,再看向文慧,整张脸阴沉下来。

    文怡心中暗叹,文慧不开窍,她也没办法,若是继续问下去,只怕实情没问出来,路王府的人便要先起疑心了。她只好将话题继续往前推:“六姐姐既然说只是闲话,那大概不是什么大事吧?郑小姐当时虽恼怒,但后来我们重新遇到她时,她还主动上来跟我们姐妹说话呢,当时六姐姐在梅林里头赏花,并没跟我们在一起,郑小姐便与我们聊起家常来了。”她转头看向蒋瑶,笑道,“瑶姐姐当时也在场,我说得对不对?”

    蒋瑶轻笑点头:“确实如此。郑姐姐当时……”顿了一顿,“见表姐的丫头不在,还问我侍郎府有几个丫头跟了来,可惜那天我一个人也没带,倒是五姐姐带了两个人,翠羽则是姑妈派给表姐使唤的。”文怡笑着说:“六姐姐平日惯了带踏雪寻梅出门,郑小姐不见她们,多问几句也是常事,听说翠羽是大伯母借给六姐姐使的,还问了是不是家生子呢。我当时就在想,虽说先前郑小姐瞧着象是恼了六姐姐,其实对六姐姐还是很关心的,并不见有生分的意思,否则,又怎会留意六姐姐身边的人是不是老实本份,行事稳妥,是京里用惯的,还是刚从老家带来。再说,后来茶会开始前,六姐姐入座时不知被谁气着了,也是郑小姐安抚她的。”

    这番话一出口,在座众人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在角落里的翠羽。后者有些畏缩,头更低了几分。

    这几天,她从大太太蒋氏处转到了于老夫人院中,别说出府了,连院子门都不能出去。于老夫人还发了话,除非得到自己的首肯,否则满府里谁传她去都不需理会,哪怕是大老爷与大太太也不例外她便是再笨,也知道自己在路王府领的那趟差事有不对劲了,这几天一直翻来覆去地回忆当时的情形,连细节都记了个清楚。她本有心在此刻说出来,只是念及主人家并未吩咐,便闭口不提,只是束手而立。

    路王府的品琪等人看在眼里,倒颇为赞许。文慧身边的大丫头,她们这几天早就打听过了,虽说聪明,却也有些太过伶俐了,遇上自家小姐跟人拌嘴,还会帮腔,实在是年轻气盛,不懂得劝诫小主人。眼前这个叫翠羽的丫头果然是个老实稳妥的,不会自作主张,怪不得顾夫人蒋氏会特地派她跟着女儿出门呢。

    文慧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的详情,眼神一变,急问:“这是真的么?丽君当时是这么问的?”她心下有些不安,郑丽君问得有些太仔细了,与其平日的性情大不相同。她其实对翠羽并不亲近,不过因在母亲处常常能见着,还算熟悉罢了。若不是当天她的丫头都没跟去,郑丽君又点了翠羽的名字,她有事是不会派后者去办的,说不定宁可找交情更好的双喜

    得到文怡与蒋瑶肯定的答复后,文慧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慌张,忙道:“我……我……茶会开始的时候,丽君跟我说,她的一个丫头身体不适,侍候不了,她又不想叫人知道了笑话,央我派人去她家里捎个信,再送两个丫头过来。她当时点了翠羽的名字,我也没多想,就叫了王府的一个侍女捎信出去了……”

    品琪挑了挑眉,温言恭顺地问:“请问顾六小姐,您当时是怎么挑中那个侍女的?”

    文慧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见她就站在跟前,所以……”咬了咬唇,“我去寻丽君时,她正跟丽君说话,后来我去与姐妹们同座,这侍女便一路给我引路……我本不认得她……”说完了,她的脸色便露出了几分苍白来,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手撑住身后的茶几,方才站稳了。

    文怡眉头重重跳了一跳,偷偷打量了品琪一眼,见她与两个婆子交换了几个眼神,眉间带着恼意,却也有几分明了,便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将这个王府侍女的事说清楚了,后面就好办了。

    于老夫人问翠羽:“后来你就在外头接到六小姐的口信了?王府的人是怎么说的?你当时就出发了么?都有些什么人看见了?”

    翠羽忙上前行了一礼,低头将这些天来早已在心头理顺的事情详细经过说了出来。她当时听到侍女传话时,还有几个同伴在身边,还有几个别家的丫头婆子在场,她记得其中几个人的名字与主人身份,一一说明白了,路王府的一个婆子便掏出纸笔记下。接下来她出门时遇到了什么人,去到郑家后,又见过谁,都说得清楚明白。那婆子一一记录完毕,便回头对同伴们道:“这个丫环离开王府时,确实有不少人看见了,府里的门房也都禀报过。只有郑家说来的是个婆子。既然她说路上还看见了两家官眷的轿子,还有衙役办差,回头叫个人去京兆府问一声也就清楚了。”品琪等人点头。

    翠羽这边的事实清楚了,接下来便轮到了文怡那头。她回忆了茶会结束后的经历,又请蒋瑶确认过,倒没什么麻烦之处,就连与蒋瑶和林玫儿分手之后,路上遇见文慧与郑丽君等人,为了迴避而改走夹道的事也都说了,最后还笑道:“说来也巧,我是为了避人而走了那条路,没想到六姐姐她们也走了那条路呢,听说原本同行的人里有一位小姐是要从梅林沿原路返回的,不料惹恼了郑小姐,她先走一步,其他人才会跟上的。结果不巧,居然在夹道里遇上了偷偷潜进来的男客,两边人还闹了一场。”

    品琪神情有些高深莫测,看了文慧一眼。文慧脸色更是苍白,手都在发颤了:“丽君当时走在前头……我们也没留意,便一直跟着她走……后来她说要抄近路,庄凌两家的小姐都不乐意,也是她发了火……三皇子一向宠她,便依了她的意思,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在路上还说,那条夹道有屋子可以歇脚,若我们实在累了,可以去那里坐一坐……”咬咬唇,“那姓周的混小子原本带着人走了,也是丽君眼尖瞧见了他们的背影,大声嚷开来,我们才去质问他们为何擅入王府后院的……庄凌两家的小姐后来报怨说都是因为她坚持要走夹道,才会叫个混人看了去,但丽君当时的脸色十分难看,也没理会她们……”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相当清楚了。虽没有人证、物证可以确认郑丽君就是幕后主使,但这个圈套其实并不十分完美,纰漏之处绝对不少。接下来便是路王府自己的事了。

    品琪给两个婆子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婆子便笑道:“这样说来,事情果然巧得很。”另一人则收了纸笔,略过文慧,却向文怡行礼:“多谢九小姐告知了,九小姐好记性,事事都说得清楚明白。”文怡不去看文慧脸上的表情,只笑说:“其实我事后虽不敢告诉人,却也是在心里来来回回思量过的。此时只盼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既是为了我们顾家人的清白,也是为了朝廷与王府的脸面。毕竟这种事……实在是骇人听闻。若非因缘巧合,兴许我大伯父一家就要莫名其妙地被人陷害了。”

    众人互相对了个眼色,都没把话说明白。接下来,该告辞的告辞,该送客的送客。等路王府的人走了以后,蒋氏又打发了蒋瑶,便满面感激地对文怡道:“好孩子,若不是你,大伯母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六姐姐差点儿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文怡只是淡淡笑着,道:“都是顾家的女儿,若有一人闺誉受损,其他人也要受累的。侄女儿不过是为了维护家族清名,尽自己身为顾家人的本份罢了。”

    于老夫人脸色沉了沉,轻咳一声,瞪了文慧一眼:“如今你可都清楚了?那郑丽君心肠恶毒,枉你还将她当成密友,哪怕我们都告诉你她不是好人,你还是千方百计地要给她送信,如今可认清她的真面目了吧?我告诉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明年开春,几位皇子与王世子的婚事定了,就办你跟东宁的事你赶紧把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若敢再有妄动,我们顾家不缺你这个女儿”

    文慧打了个冷战,忽然坐倒在地,大声嚎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对她那么好……从小就跟她一起玩……一起上课……一起学骑射……她为什么要害我……”哭得十分伤心。

    蒋氏看得心疼,忙上前安慰道:“好慧儿,这回是咱们没提防,没认清她的蛇蝎心肠,往后就不会再上当了。你别哭了,娘知道你伤心,回去睡一觉,明儿就好了。你不是想去大报国寺上香礼佛么?那里的梅园极好的,比路王府的还强呢,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娘就陪你一道去,你想吃那里的素斋也行……”

    她温言安慰着,文慧渐渐地收了泪,只是神情仍旧带着悲忿之色。文怡没吭声,又见于老夫人不说话,便一直冷眼站在边上看着,等文慧好不容易收了泪,于老夫人便淡淡地吩咐她回房去,却留下了蒋氏说话。

    文怡送文慧出门,心里还挂念着尚未到达的柳顾氏,却冷不妨被文慧一把抓住手腕,吃了一惊:“六姐姐,你怎么了?”

    文慧脸色白得发青,双眼却有些骇人。她直直地盯着文怡,问:“我没得罪过她……当时在路上,也只跟她说了一件事。若说有哪里惹恼了她,也就只有那时候了,可是……她为何要恼我?”

    文怡有些不解,只是叫她抓得生疼,便没好气地道:“连姐姐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呢?若姐姐能想明白,今后也能提防些,别再中了她的暗算。”

    文慧惨笑,松开了她的手,复又怔忡:“她本来离那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就算稍稍降了一级,别人也比不得她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却又生出那不该有的心思……生便生了,横竖只是妄想,我与她多年情谊,她便是许了我又如何?岂不胜过叫别人占了那个位置?为什么……她宁可害我,也不愿意让我称心如意?难道我与她自小的情份……就这么薄么……她竟然恨我如斯,要叫我从此生不如死……”顿了一顿,话中竟带了说不出的苍凉,“我将她视为至友,她却把我当成了什么……

    她脚下踉跄着往外走,身形单薄的踏雪寻梅慌忙跟了上去。文怡目送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好象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互换庚帖

    第一百八十章互换庚帖

    文怡回到屋里时,于老夫人与蒋氏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了。后者脸上犹带泪痕,见文怡进来,遮遮掩掩地拭去泪迹,勉强笑道:“九丫头,方才真是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把事情说得如此明白,让路王府的人知道你六姐姐是清白无辜的,毫不知情,只怕我们家就要麻烦了。大伯母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文怡心道自己用不着她们谢,只要她们不给自己添堵就好,当然她不会老实说出这些话,只是道:“其实我只是说了自己知道的事罢了,倒是多亏了蒋家姐姐配合。若没有她帮腔,路王府的人未必就会相信我一家之言呢。毕竟我与六姐姐都是顾家女儿。”

    蒋氏这才想起了被自己冷落的侄女,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你说得是,回头我得好好赏她。”

    赏?文怡有些啼笑皆非,却正色道:“当时蒋家姐姐虽也在场,但若不是她机灵过人,方才未必会听出我话里的暗示,句句都把责任往郑家小姐身上引。换了别人,也许就只会平白说出实情,那就不好指证郑家小姐了。路王府的人听了,兴许不会相信六姐姐确实不知情。”

    蒋氏恍然大悟,对蒋瑶倒多了几分喜欢。她虽然不大看得上这个侄女,但对方如此有眼色,没经过自己提示,就懂得为自家女儿开脱,她还是很高兴的。又觉得对自家长子心存妄想的其实是庶弟,蒋瑶行事倒还算规矩,既如此,横竖是自己的娘家姪女,她做姑母的亲近些也没什么。

    文怡见于老夫人一直沉默着,不由得生出几分警惕,便瞥了对方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心中猜想方才这对婆媳不知在谈论什么事,蒋氏竟然会哭出来。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于老夫人察觉到文怡的目光,心中冷笑,只道她是见女儿迟迟未来,心里着急了,便淡淡地说:“行了,蒋家姑娘毕竟是亲戚,又与六丫头从小亲近,帮着说几句话也是应该的。她们姐妹几个都不是笨人,遇到这种事,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么?正经道谢反倒显得生分了。那孩子原是个苦命的,早早没了娘,父亲又在任上,你做姑**,帮她寻一门好亲事,岂不比一句空话要强?”

    几句话说得蒋氏不愁反喜:“婆婆说得是,媳妇会好生留意的”

    “这倒罢了,只是别忘了她们姐妹几个还未许人呢,年纪都不小了。别为了亲戚家的孩子,便把自家孩子给忘记了。她们做小辈的,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难免要怨你呢”

    “婆婆放心。媳妇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等看准了人家,就请婆婆过目。”

    文怡在旁冷眼看着,心中冷笑。她早就猜到了,既然前些日子闹了这么一出,如今回来了,就算于老夫人不明着给她下马威,也不会轻易吞下这口气的。这种闲气她没必要去争,不过作为一家子的族人,她还是好心提醒她们一句吧。于是她便忽然微笑着开口道:“方才我其实犹豫过的,不知该请蒋家姐姐来,还是请五姐姐。毕竟郑家小姐问翠羽的事时,五姐姐也在场,后头我与蒋家姐姐去梅林的事,关系不大,只要说清楚就行了。蒋姐姐虽聪明,到底不如五姐姐亲近。”

    于老夫人怔了一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蒋氏却道:“你五姐姐虽也在场,但这种事还是让瑶儿来就好,你五姐姐也是顾家女儿,说的话……”她忽然停住了,接着的语气便有些迟疑,“你五姐姐快要嫁到路王府去了,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若让她出面,未免有些尴尬……”

    文怡笑道:“这也是其中一个缘故。侄女儿原本是想着,路王府本是看中了五姐姐做孙媳妇的,前些日子也没少召她去,若让五姐姐出来作证,路王府的人见了,说不定会误会五姐姐对他们有所隐瞒,不然这么多天的功夫,几次上王府做客,为何从没听她说起呢?但这件事五姐姐又不知情,平白无故的怎会跟王府提起?于是侄女儿便找了蒋家姐姐来,省得耽误了五姐姐的亲事。大伯母回头可得提醒五姐姐一句,若是路王府的人再请她去做客,可别漏了口风”

    于老夫人的脸色忽地一变,急忙问蒋氏:“路王府最近一次请五丫头过去,是几天前的事?”

    蒋氏不明所以:“约摸有三四天了吧?”

    于老夫人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三四天了……这几天文娴一直都在家里,莫不是路王府那边改了主意?

    蒋氏也渐渐回过味来,一脸惊诧:“这……不至于吧?我们慧儿是清白的啊既然与那件事不相干,王府又怎会怪到五丫头头上去?”只不过是三四天功夫,也不是什么奇事。

    于老夫人却黑着脸道:“我记得路王妃有一个妹子嫁去了镇南侯家,上回别家的堂客来咱们家时,就曾提起她快要过大寿了,就是这两天吧?可曾送了帖子过来?”如果路王府没改主意,这种场合多半是会请文娴出席的。

    蒋氏一脸不安,镇南侯家确实没有送帖子来。照理说,文娴名义上总是路王妃的未来孙媳妇,王妃的妹妹过寿,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都请了,怎的却把未来亲家给忘了?

    婆媳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很不踏实。于老夫人直接命令:“想法子去打听打听,若能给王妃和世子妃捎几句话,就最好不过了。咱们家不过是受了池鱼之灾,可别为了一点子小事,叫她们误会了五丫头”顿了顿,“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好,先别让五丫头知道。若路王府真是这个意思,咱们得先看好一户人家,事情不成时就将五丫头许过去,也省得叫人笑话。”说罢又看了文怡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若不是文怡方才提起,她还未必会留意到这点,若等到路王府另聘了别家的女孩儿,她才发觉,顾家的脸面就难看了。还好这些天顾家并不算张扬,也就是几家来往密切的人家听过风声而已,路王府若没变卦,当然最好,若是变卦了,她们及早预备,也可以多少挽回些脸面。

    这个九丫头,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呢?

    文怡温顺地低着头,仿佛方才什么话都没说,心中却不以为然。路王府是宗室贵胄,想要给庶孙寻个世家出身的大家千金为妻,只看文娴的出身,就知道合适的女孩儿有多少了,未必就一定要找文娴。若他们真对文娴起了疑心,日后她嫁过去,人家心里也会留根刺儿,她说不定要吃苦头的。文娴这回是受了郑丽君与文慧的连累,但毕竟是无辜的,若顾家行事坦荡,日后另寻好人家,也未必不会过得好。何必非要强求路王府呢?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早就日上三竿,再过个把时辰,就该吃午饭了。文怡心里想到庚帖的事,便暗暗皱眉。三姑母迟迟未到,是什么意思?还是打算吃过饭再来?

    不一会儿,外头下人便来报说,李太太到了。文怡先是一喜,继而眉头皱得更紧。

    李太太进来后,先向于老夫人与蒋氏见礼问好,接着便状若无意地笑问:“怎么不见府上的姑太太?我听说她今儿要来,特地带了送她的礼呢。那日我在柳尚书府上做客,就听柳太太说,平日爱吃大红袍,偏柳大人爱毛尖儿,家里备的茶也以毛尖、龙井之类的茶多。我想起家里就有大红袍,我又不好这一口,就说了要送她的。这两天事儿多,我一时混忘了,听说她也要来府上,我便把茶带过来了,省得还要派人多走一趟。”

    于老夫人微微一皱眉,淡淡笑道:“让李太太笑话了,我们家姑太太就是这个脾气。”心中却对女儿也生出了几分不满。若是不甘不愿,别来就是了,为何说了要来,又迟迟未到,叫她这个母亲难堪?

    蒋氏暗暗擦了把汗,扯开了话题,与李太太聊起了天气,先是说起今年京城周边的田地收成不佳,又抱怨起了今冬雪下得少,不知明年的雨水可会受影响,然后又说起了腊月的家务来。李太太心情似乎不错,居然由着她扯皮,说到无话可说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又问起了柳顾氏,这回连于老夫人也冒汗了。

    如今李大人升了正二品,比顾家大老爷顾宜敦还要高半级,因此于老夫人虽是长辈,却也不敢对李太太无礼。若柳顾氏再不来,李太太生气翻脸,她们婆媳要如何应对?

    于老夫人看了文怡一眼,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安抚李太太。文怡却只是安静地坐着,似乎还有些脸红,俨然是一个即将定亲的少女在人前满面娇羞的模样,姿势端庄无比,处处合乎礼仪。于老夫人不由得有些气闷,连声唤如意:“把早上泡的参茶给我端一碗来。”如意看了文怡一眼,迅速转身去了,到了门外,便派小丫头去二门上叫人,务必要将三姑太太请到。

    就在李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黑时,柳顾氏总算到了。她的脸色看起来没比李太太白多少,似乎还有些有气无力。给母亲请过安后,她看到向自己见礼的文怡,忍了忍,才淡淡地道:“起来吧,都快是一家人了,用不着多礼。”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子来,递给蒋氏:“嫂子收了吧,这是行哥儿的庚帖,九丫头的庚帖可备下了?我带回去叫阴阳先生看一看,若没什么问题,就……”又看了文怡一眼,“就把事情定下吧,省得那边又闹起来。”

    蒋氏小心地接过庚帖,干笑道:“姑太太多虑了,两个孩子的亲事早就看好了的,能有什么问题?至于那边,姑老爷都发话了,又是你这位尚书夫人出面,她还能怎么闹?”又悄悄扯了小姑的袖子一把,向李太太的方向示意一眼。

    柳顾氏有些不大自在,将那不甘不愿的神色收了。说到底,这件事虽然驳了她的脸面,但对白姨娘的脸面损伤更大,加上丈夫昨晚又发作了后者一顿,她本该高兴才是。只是想到丈夫勒令她必须亲自将庚帖送上门,母亲又叫人送信来说李家太太会出席,她就满心不自在,能往后推迟一时是一时。

    文怡瞧着她的神色,有些疑惑,若是不愿意,昨日又何必送那样的信过来?但她没有多想,只道是自己所为惹恼了一向好脸面的堂姑母。

    李太太却冷不妨从蒋氏手中抽过庚帖,笑道:“说来我却不大清楚侄女婿的身世,都说是柳尚书的侄儿,父母双亡,不知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说着翻开庚帖一看,便问出声来:“咦?这位不是柳尚书家的老太爷么?原来是一家子?可是……怎么是容氏太夫人?我听说柳尚书的先母乃是皇后娘娘同族的姑母呀?”

    柳顾氏的脸一下就黑了。

    当年容氏因是元配,加上婆母尚在,柳老太爷不敢违了母亲的意思,只能给正室请封了诰命,不过不曾大加宣扬。容氏太夫人虽受尽冷待,但该有的体面都有。姚氏太夫人不过是在任上做夫人罢了,诰命却是直到今上登基后,才以继室的身份得封。这件事若有人特地去查,根本就瞒不过,柳复想着顾家是知情的,便如实写了庚帖,省得节外生枝,横竖顾家是不会宣扬出去的,却没料到李太太会插了一脚。

    于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是柳家老太爷生前娶的元配,只是早早没了,柳姑爷的生母原是继室。”

    “原来如此。”李太太笑道,“我听说柳家老太爷中了进士后就娶了姚氏太夫人,京城的人都说是一桩佳话呢,没想到他老人家之前曾娶过亲。这么说来,这位太夫人的诰命是后来追封的啰?柳家老太爷真是位君子呢”说罢将庚帖还给蒋氏,笑着对柳顾氏道:“只是瞧容氏太夫人所出嫡长子柳宽老爷的年纪,好象是在姚氏太夫人进门两年后才生的,这事儿真有意思。”

    柳顾氏的脸更黑了。

    文怡不易察觉地翘了翘嘴角,暗暗为表姑母叫好。她总算明白柳顾氏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了,但那又如何?等柳东行日后有了出息,知道这件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柳顾氏得了文怡的庚帖,便开始坐立不安,只略聊了一会儿,就借口家里有事,急急告辞了。李太太却心情很好地与于老夫人和蒋氏聊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告辞。

    文怡送她出了二门。李太太低声嘱咐她:“等柳家人过来给你插戴时,千万要给我捎个信,我还要来观礼,不能叫她们怠慢了你去明儿我把赵嬷嬷给你送回来,再把她侄儿一家也送给你,省得你在这家里住着,连个能使唤出门的人都没有。若这府里的人还敢做什么过分的事,你也不用顾着他们的脸面,只管带了人到我家来,我替你出气”

    文怡心头感动,红着眼圈,在她面前郑重拜下身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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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介绍:
可怜朱门绣户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生于望族,柔顺了一辈子,只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既然重生了,她就要坚强,彻底摆脱从前的噩梦!
可是,上一世错身而过的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生于望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于望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生于望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