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援救(五)
克瑞玛尔撕开了一个卷轴,将它投掷到附肢魔的脚下,卷轴里所蕴藏的法术能够将岩石化为沙子——不是非常强大的法术,但用在这里倒是恰到好处——附肢魔倏地陷了下去,只留下新生的头颅与诸多手臂在外面。
当它试着想要脱身的时候,所采取的拙劣手段总算让异界的灵魂明白为什么巫妖会说附肢魔只是魔鬼群中的小可爱,它竟然选择在这个紧要时刻隐身。圆形房间里的火把早因为他们的争斗而熄灭,但仍有克瑞玛尔法术造出的火焰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那个庞大的沙穴里到处都是不断凸起与凹陷的痕迹,其中还清晰地印出了脚掌与手掌的形状。凯瑞本看了看克瑞玛尔,对着坑里的怪物摇了摇头,施法者举起双手,让自己回到施法时的失神状态,向陷阱投入精神能量凝聚而成的长枪。
附肢魔在足以震动整座王庭的凄厉叫声中接触隐形,它的动作很快,如果不是差点将它撕碎成几块的长枪,说不定它已经爬出了沙穴——克瑞玛尔施放了第二个法术,接触化石成沙的魔法效果,重新生成的岩石地面和墙壁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将附肢魔的残碎躯体禁锢在了它们里面。
这一次投下的火焰起到了可观的效用,那些失去了附肢魔的魔力的肉块就像普通的残肢一样被迅速地抽干了水分,蜷缩与燃烧,变成焦黑的灰烬。
凯瑞本砍掉了那颗女性的脑袋,附肢魔哭叫着在移动至表皮外的骨骼遮蔽下长出了一个幼儿的脑袋,拖带着剩下的三条腿和四只胳膊逃亡左侧的通道,它不如其他的魔鬼足智多谋,但至少有着一个正常人类的智商,它记得那个被它附身的人类有深刻仇怨的泰尔骑士就被它丢弃在那里,被鬼怪蜥蜴看守者,他卷起嘴唇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呼啸。命令蜥蜴们阻截后方的追兵以及带着它的猎物到它这儿来——他要附着在那个男人身上,来麻痹与刺杀那个精灵游侠与施法者。
它呼叫了许多次,原本被它豢养在另两条通道里的鬼怪蜥蜴也已经爬出了它们的洞穴,而左侧通道里却始终毫无动静,附肢魔飞快地爬进那儿,十来条黑色的蜥蜴正在狂躁地绕圈——它们必须遵从附肢魔的命令,但它们无论如何也弄不出那个人类——鬼怪蜥蜴简单的小脑子里塞不下太多东西,它们一个劲儿地围着铁箱打转,想要把被盗贼塞在里面的伯德温弄出来。它们把铁箱抓的咔嚓作响,舌头不断地舔着它的表面。身体更是不断地撞击着箱子想要进去。
“你想干什么?”梅蜜问道,声音低而沙哑,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吞下一颗炭火,事实上她更想责问这个信誓旦旦要带她逃出生天的男人为什么还待在这个可怕的监牢里,但她不敢——她和葛兰挤在吊灯架子上,感谢国王陛下,因为他经常来此欣赏仇敌的惨状,所以这里除了火把还有着树枝状的吊灯,虽然现在上面没有昂贵的蜡烛——那得等国王陛下贲临时才会被插上点起。但它的质量甚至要好于刑具,异常牢固,并且是全铁的,从吊索到架子。架子上可以插上四打蜡烛,当然,也能容下两个人。
在得到附肢魔的命令之前,有几条蜥蜴探头探脑地想要从岩石天顶中现身。捉住或是杀死葛兰和梅蜜,但它们的动作太过缓慢,反应也太过迟钝。盗贼仅用一根拆下的铁条就能轻而易举地捅穿它们的眼睛与喉咙。
它们掉在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风化,只有距离它们最近的同类才来得及咬上一两口肉——剩下的只有舔舔石头和嗅嗅空气了。
葛兰坐在灯架的边缘,两只脚悬挂在半空,一下一下地用铁条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小心地避让过了被蜥蜴的血腐蚀的部分——悠哉轻松的神态与抓着吊索,蹲在灯架中央瑟瑟发抖的弗罗牧师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伯德温。”
“什么?”
“伯德温爵爷,”盗贼说:“精灵游侠与法师克瑞玛尔的朋友与战友,他们不会看着他死的,而且是不名誉的死,事实上,他们或许已经到了。”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就像葛兰所说的,一个畸形的怪物冲进了洞穴,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葛兰与梅蜜,仰着头愤怒地大叫了一声,随即转向那只被蜥蜴包围着的箱子——它只挥了一下就将整个箱子翻了过来,被盗贼撬开的盖子碰地一声就打开了,伯德温动了动,但没能从箱子里滚出来——这只为盗贼专门打造的箱子太小了,就算是曾经的泰尔骑士已经少了一只手,盗贼也还是折断了他的好几根骨头才把他塞进里面的。
但这对附肢魔来说并不能构成什么困难,它竖起身体,半溶解的面孔向伯德温伸去。
接着精灵游侠的利箭破空而入,这是一枚珍贵的附魔箭,它与附肢魔碰撞是产生的激烈震荡差点将葛兰与梅蜜掀下灯架,它粉碎了附肢魔剩下的一半躯体,它哭叫着逃走;施法者施放出了一群晶莹剔透的水晶蜘蛛,它们兴奋地敲打着螯肢,四散分开,追杀起行动缓慢的鬼怪蜥蜴。
如果放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游侠必定是要追上去好将它彻底杀死——附肢魔是种不太常见的魔鬼,它太弱小了所以异常罕见,但每次它们来到主物质界必然会带来难以计数的眼泪与鲜血,有时候它们甚至能够慢慢地毁掉一整个村庄与城市——但他们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
克瑞玛尔抽出秘银法杖,在铁箱子上敲了敲,让它变大,伯德温扭曲着掉了出来,凯瑞本接过克瑞玛尔的药水给他灌了一瓶,伯德温重重地喘息了一声,醒了过来,紧接着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葛兰附在梅蜜耳边轻声说道。
黑发的施法者在见到葛兰时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你怎么会在这里?”伯德温回到王都后,在泰尔的神殿前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审判仪式,盗贼被判有罪。但此时他也已经赎尽了他的罪,所以伯德温就把他释放了,只是他不被允许留在高地诺曼。
“这得归功于公爵,”葛兰说,走过来踢了踢那只铁箱子,“我还未能走出王都就被装进了这只箱子——他告诉我说虽然他知道不是我杀了他的非婚生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我送上处刑台——他发誓会给我想出一个格外特别有趣的死法。当然啦,在这之前,他也不介意让我试试这儿的小玩意儿……”
盗贼瞥了施法者一眼,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些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所以。请带我走,”他继续说道:“我在这儿肯定活不了。”
“还有我,求您们了。”梅蜜紧跟着他哀求道。“他们想杀了我!”
“她是谁?”克瑞玛尔问,他看了梅蜜一眼,在看到那只已经露出骨头的脚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梅蜜浑身发冷,施法者已经不记得她了,但她还记得施法者是如何冷酷地将她丟到墙面上的,就像是丟一只枯萎的花儿般毫不在意——何况她现今狼狈不堪,丑陋的就连流民也未必会多看上一眼。还是个会成为累赘的瘸子。
她抓住葛兰,葛兰反握住她的手臂,梅蜜不知道他是想要把她推出去还是拉住,更多可能是前者。她不止一次地与盗贼打过交道,他们都是些卑劣恶毒的家伙,誓言于他们而言就像是吹过耳边的微风。
她几乎要绝望了,但她随即看到了伯德温。他在精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上披着一件精灵从次元袋里拿出的长袍。
“求您,爵爷。”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我听到了——他们的阴谋,我听到了,针对您的!”她放开葛兰,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那个阴谋——从您的妻子潘妮开始……他们陷害了您,我什么都知道,我能给您作证!”
伯德温看向凯瑞本,精灵迟疑了一下,“我不能保证……”他说。
“就由我来带着她吧,”葛兰插嘴道:“不需要顾及我们,”他意味深长地再次握住了梅蜜的手臂:“我们会紧紧跟着您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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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的灵魂在经过被他的法术吞没的守卫与骑士们时感到一丝轻微的内疚,因为人们已经发现了地下的异样,他们拿来了弓箭与弩箭,还有不下三个的施法者正在赶来,情势已经不容许他与凯瑞本心怀仁慈——幸而他的蜘蛛灵仆制造了更多的混乱,它抖动身躯,从崩裂的火焰中跳出了数以百计的火焰蜘蛛,每只只有人类的拳头那么大,但它们燃烧着,金色与红色的火星随着它们的跳跃扩散到了每个你所能看到与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克瑞玛尔的灵仆还掠走了高地诺曼国王最大的战利品——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他装束华丽,手上戴着戒指,手腕上套着手镯,头发上压着额冠,胸前垂着项链,每样首饰都是纯金的并且镶嵌着各种宝石——狄伦.唐克雷若是见到他准会倍感亲切。
作为火元素的结晶体,拥有智慧的灵仆也有着自己的喜好,像是克瑞玛尔的这一只,它就喜欢不易被火焰融化烧毁,闪亮亮的东西,并且它觉得它的主人也会喜欢,所以一看到从黑沉沉的地下钻出来的主人,它就衔着一个重达一百五十磅的男性人类兴高采烈的奔了过来。
那个可怜的人类被头朝下悬吊着,呼吸着灼热的空气,眼睛被烧烤得干涩难忍,晃动的手脚更是时不时地碰上被烧得通红的铁鞭——他是这么觉得的,但那只是蜘蛛灵仆的脚须而已,虽然前者后者并无太大区别,他看不见,听到的只有惊恐万分的呼叫与杂乱无章的哭号。
所以说,他被丢进一个巨大的,储着冰凉的水的马槽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是路泽尔的路德,”他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不像是个骑士,或是守卫,虽然他的外袍是白色的并且只到膝盖,但身上的某些特点还是让他想起他身边的那些施法者们而不是牧师们:“感激不尽!”他说,“勇敢的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让你的国王给你应有的荣誉与奖赏!”
“哦,”那个人说:“我不是高地诺曼人。”
路德眨了眨眼睛,他看看周围,两个人,一个男性一个女性,衣衫褴褛形容肮脏,正在从他泡着的马槽里喝水,而另一个人,瞧瞧,灰发灰眼,那不是雷霆堡的伯德温吗?但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个爵爷,倒像是个囚犯,关在囚塔下方的那种;而后他看到了……那个,或说那只将他从温暖舒适的毯子里拽出来放在冷风中吹又放在火上烤的罪魁祸首,就像一匹战马那么大的蜘蛛,它不再燃烧的那么厉害——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被隔绝在炉膛里的木炭,乌黑,一些地方泛着白,裂缝里充满了刺目的暗红色,只要给点空隙就能重又迅烈地烧起来。
“我之前听到‘老王已死,新王万岁。’”路德说:“那么,既然高地诺曼的国王已经没办法奖励你了,那么路泽尔大公如何?”
“怎么说?”葛兰问。
“我不想回到塔里去了,虽然那儿挺舒适的,”路泽尔大公路德意味深长地说:并将“我想你们也是”这句话藏在了舌头下面,他吮了吮胡子上的水:“我想回到我的人那儿去,如果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那可真是再好也没有过了。”
“路泽尔?”
“当然不是,”路德微笑起来:“他们就在这儿,就在王都,带着价值五十万枚金币的珍宝,那是我的赎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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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援救(六)
路泽尔的大公路德注意到那个瘦削的男性与那个女人在他提到五十万金币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丝异样;与之相对的,那个施法者与精灵完全地无动于衷,没错儿,他想,除了巨龙与矮人,没有那个种族能比精灵们更富有的了,但能够挖掘宝石、金子和银子的矮人和善于掠夺的巨龙一样对他们的财宝视若性命,并不介意获得更多——当然啦,唯有生命与美德方能令得精灵动摇,这点在吟游诗人的诗句中不止一次地被提起——路泽尔大公思忖道,他的领地涵括了白塔与鹧鸪山丘,而那里的领主,也就是他的臣子在那儿留下了两条血脉,其中之一混杂着精灵的血。他曾希望他们能够自相残杀而死,这样他就能收回白塔与鹧鸪山丘,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叫做安芮的女孩竟然会蠢到将自己与领地双手奉给他的敌人。而那个男性继承人,那个叫德蒙的,他就像一只蛀虫那样,快速而疯狂地吞噬着白塔的生机——已经有好几个行会的首领来向路泽尔大公申诉,他们向德蒙行贿无数,但他们的商队仍会被劫掠、敲诈、勒索;即便是白昼,盗贼公会的成员也敢在宽阔的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行走,他们的商店和仓库成了半公开的销赃窝点,他们的妻儿在城市中无法获得保障,随时都会面临着失去贞洁乃至生命的危险,而他们的儿子,成年或是未成年,不是被弗罗的牧师带向了荒唐的歧途,就是半强迫地成为了公会的“幼崽”,他们被抽打着去盗窃、抢掠和谋杀——如果有商人想要把自己的儿子带回家里,他就得拿出能令他倾家荡产的巨额赎金。
路泽尔大公非常不满,不满极了,他想要取回的是一个生机勃勃,富庶而安定的白塔。而不是一个被盗贼公会占据的贼窝。
如果不是高地诺曼的国王,啊,现在是死去的老王又在跃跃欲试,想要打他那片橡树山谷的主意,而他又很不小心地在战斗中被他抓住的话,路泽尔大公可能早就发出他的谕令,要求德蒙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回答了——或者说,他还得看看精灵的态度,他们像是放弃了安芮,但对着这群强悍而又固执的非人类谨慎一些总是不为过的。
“你的人在那儿?”
不过这样也不错。路泽尔大公咧嘴而笑,他现在可以直接试探一下精灵的态度:“在富凯的堡垒里,”他向精灵挤挤眼睛:“对于财物来说,他那儿最安全。”、
“十二高塔之一,”伯德温说,他看了看周围:“富凯在东北方向。”在他还想要详细述说的时候,悠长而清晰的号角声响彻黎明时分淡紫色的天空,又有几只鹰隼带着会发出尖利声音的哨子划过长空。
“他们发现了,”高地诺曼曾经的骑士与爵爷说:“他们正在发出命令。所有的城门都会关闭。”
“喔……”路泽尔大公拍了一下他的肚皮:“我觉得最紧要的是把我们藏起来,如果继续呆在这儿,就算是高地诺曼的骑士确实不怎么擅长玩捉迷藏,只要他们有眼睛。也是能看到我们的。”
事实上无需多言,克瑞玛尔已经开始施法——先前他施放在他和凯瑞本身上的法术已经失效了,他们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这次法术作用在他们几个人身上,路泽尔大公觉得浑身冷飕飕的。虽然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随后他看到的东西让他无法控制地张大了眼睛和嘴巴。
“可以问一下吗,尊敬的法师。”他神情古怪地问:“您这是把他们变成了猎犬吗?”
“还有您。马厩里除了马就只有猎犬了,”克瑞玛尔解释道:“这只是个幻术,殿下,只对普通人起作用的幻术。”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就像我们早先看到的,高地诺曼的王庭与其说是一座宫殿倒不如说是一座堡垒,就像其他堡垒那样,它有高大的双重城墙,箭塔,副塔,主塔,内庭,中庭,外庭——自天空俯瞰,它很像是个有外轮廓线的等腰梯形,主塔,也就是国王的塔位于内庭,等腰梯形的下平行线的中间位置,而囚塔则位于梯形的左下角,用于放养储藏马匹的小庭院则屈居于囚塔的一角,被它的阴影覆盖着,因为气味难闻,没有贵人会被安排到这儿住宿,此地只有负责马匹的士兵与仆人,守卫则寥寥无几。
“马儿会不会更好一些?”路泽尔大公伸头看向水槽,里面露出一个傻兮兮的土黄色的脑袋,他试着晃晃耳朵,它们嗖的一声立了起来,“我比较喜欢马。”
“如果你能扛得起一个穿上盔甲后体重三百磅的骑士,”葛兰说:“我想法师也不会很介意的。”
梅蜜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虽然她的喊声在除了克瑞玛尔之外的人听来就像是小狗在汪汪叫——一只狗过来嗅了嗅她,亲热地想要舔舔她的鼻子。
“真高兴你还是那么讨人喜欢,”盗贼说:“啊,不,讨狗喜欢。”
“别说话,”凯瑞本说,精灵的耳朵能让他听到更多的东西,“有人来了。”
路泽尔大公觉得有点不公平,因为凯瑞本是只相当漂亮的猎犬,黑色的,腿又长又细。经过修剪的耳朵挺得笔直。
公爵的骑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们呼喊着看狗的仆人,却发现他们已经酩酊大醉,好不容易才将其中一个弄醒过来,命令他带着狗儿去和他们追踪逃走的罪人。
当他们的扈从分别牵走自己主人的马,并服侍着他们毫不客气地跨骑在它们身上的时候,路泽尔大公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这只狗是怎么回事?”一个正要上马的骑士突然疑虑地问道:“它受伤了,被别的狗咬了吗?”他指着梅蜜,梅蜜想要躲藏起来但已经晚了,看狗的仆人模模糊糊地瞧了她一眼,他不记得有这么一只狗。
“它已经没用了。”另一个骑士说,他拔出长剑,走向狗群。
一只骤然跳出的灰狗挡在了他面前。它瘦骨嶙峋,皮毛灰暗,但巨大的头颅与露出的雪亮牙齿还是吓了骑士一跳。
“抱歉,大人,一万个抱歉!”养狗的仆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我立刻就给它们吃上几鞭子!这群畜生,非得挨鞭子才能听话呢……”
“算了,”先前发现梅蜜有所不妥的骑士说道:“那可能是它的爱人,”他玩笑般地说道:“或许还养着它的小狗崽呢——别在狗身上浪费时间,我们该走了!”
他的同伴悻悻然地收回了长剑,跳上了自己的马。“别出差错。”他警告道:“王上的心情可不怎么好,他的铁椅子上还缺着几块人皮挂靠呢。”
养狗的仆人打了个寒颤,他原本还想说说他的狗群好像多出了好几条狗,现今他可什么都不想说了——反正都是狗。
伯德温退回狗群,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的长袍,“我做的怎么样?”他故作轻松地问道:“还像一只狗吗?”
事实上刚才的情景实在是可笑极了,伯德温是个高大的成年男性,手脚粗壮,他不知道他的形象在外人看来是怎样的。只能屈着膝盖,收起双手,像只真正的狗那样朝着那个骑士吠叫——这对于一个曾经的领主,一个曾经与国王坐在同一条长桌上。用一个金杯喝酒的勋贵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羞辱与嘲弄。
没人再说什么,他们跟着狗群奔跑,天色已经逐渐亮起。只有一些阴暗的角落需要火把照明,如果不是庭院中挤满了前来谒见新王的贵族,他们可能已经被四处探查的法师们发现了。
“我们可以混入他们之间吗?”梅蜜问。好几次守卫与骑士与她擦身而过,她几乎都要被吓死了。
“他们被允许进来,可未必会被允许出去。”葛兰说,“狗可不一定。”先前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施法者要将他们的幻像设置为一群狗,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追捕逃走的罪犯时,最先冲出城门的除了骑士和守卫,就只有狗了。
“希望他们不会带上一个法师。”梅蜜说。
“法师不会和那些下等人一起行动的。”路泽尔大公说,他也豢养着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知道他们的眼睛几乎是不会往下看的,但这次如果他能回去,他可得提醒他们这一点。
当淡金色的晨光终于投向了整个王庭,而幻术也即将失效,克瑞玛尔已经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开始预备另一个法术时,在骑士的命令下,后门打开了,他们冲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伯德温回头看了王庭最后一眼,他看见坚实的城墙上,有什么在闪光。
“你在看什么?我的侄儿?”公爵,不,高地诺曼的新王问道,他沿着狄伦.唐克雷的视线往下望去,只看到了一大群狗正狂吠着,跟着骑士与守卫们冲出王庭:“真奇怪,”他说:“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狄伦.唐克雷抬头望了望已经在晨光的映照下已然犹如一道浅白印记的魔法星河:“谁知道呢,”他敷衍地说:“总有些奇思妙想可用的。”
新王皱了皱眉:“有时候你们这些施法者可真是太讨人厌了。”
“这么说可不太好,”狄伦说:“您不是一直想要组建一个法师团吗?”
“是的……但……”新王没注意,或说他注意到了却不在乎——话题被转移到了他感兴趣的地方,于是他拉着自己侄儿的手,亲密地与他肩并肩地走下了城墙,一路上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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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王庭只是第一步,王庭的外围是十二座高塔与连接着它们的围墙组成的砖石藩篱,在这座砖石藩篱的外围,还有着外城墙与护城河。
那时候高地诺曼的王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人想要如同他杀死这座城堡的主人那样来杀死他和他的子孙,就得先跨越一条宽如星光的护城河,然后击碎坚实的外城墙,而后他还要迎接十二座高塔里储存着的骑士与士兵的打击,最后才是更为森严牢固的王庭。
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便王庭里仍然住着他的子孙,十二座高塔里也依然住着他的臣子们的子孙。但后者的忠心已经远不如他们的先祖那样稳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所求,在这个混乱而又紧要的时刻,他们一面向着新王大献殷勤,一面又悄悄收拢了自己的士兵,并未如新王所期望的那样将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捕谋害了老王的凶手上面。
倒是逃走的路泽尔大公更让他们心动,新王给出的悬赏里,谋害了老王的凶手只有一万枚金币,而路泽尔大公有十万枚金币。
或许我们还能拿到更多呢。他们私下里说,如果他们真的捉到了趁乱逃走的路泽尔大公,那么可不可以拿走所有的赎金呢,有人透露,路泽尔大公的赎金高达五十万枚金币。
至于那个谋害老王的凶手,实际上就连新王也不是那么在意了,虽然有很多人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只是被冠上了弑君的罪名——毕竟他没有一丝一毫谋杀老王的动机,他的一切都是老王赐予的,失去了老王。就像现在,他就得像只丧家之犬那样四处奔逃,以避免新王的绞索和斧头落在他的脖子上——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新王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的荣誉与地位,还有姓氏,成为了一个罪人,那么他就是一个罪人。
谁会为一个农奴的孩子说话呢?没有。倒是有很多人想要亲手绞死他呢。
离开王庭后,伯德温几人就有意识地,悄悄地远离了狂奔的狗群。王庭与十二高塔之间间隔着一环丘陵,丘陵上依照历任国王的吩咐不允许出现能够用于打造攻城器械的乔木,但灌木确实郁郁葱葱,十分旺盛,他们很快地躲入其中,没一会儿他们身上的幻术也失效了。
“那就是富凯的高塔。”路泽尔大公说,距离他们只有几百尺:“但它肯定也被严格地看守起来了。”
要和路泽尔大公的臣子取得联系并不难,凯瑞本的姬鴞虽然又娇气又暴躁,但必要的时刻也是很可靠的,它带走了大公的图章戒指,又很快地带回了大公的法师给出的回复。
“他会来迎接我,我们,”大公说:“但他说了,他们也被看管了起来,虽然他还能行动,但高地诺曼人是不会允许我们离开这里的——在我的赎金没进新王的内库之前。”
“我们要穿过四道城门,以及一座吊桥。”凯瑞本说。
“那么,”大公问:“接下来要怎么做比较好?”
葛兰卷起嘴唇,“如果是我们,”他坦然地说:“我们会制造一场动乱,放火什么的,那里面都是些贵人不是吗,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往外逃——总能找到一两个机会的。”
——如果是我,巫妖说,我也会那么做,不过火不是最好的选择。
——说说看?
——我会选瘟疫,亲爱的,瘟疫,长脓疱的,斑点的,呕吐的,腹泻的,流血的,发热的,只需半天就能夺取一条性命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不畏惧这个,他们会毁灭所有挡住他们去路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国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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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援救(七)
——如果凯瑞本能听到,异界的灵魂威胁道,他会把你打成小饼饼。
——好像你不用这具身体似的,巫妖悻悻然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尽快想出个办法离开这儿比较好,新王还是个公爵时只有一名法师能够跟随他进入王庭,但他现在已经是高地诺曼的国王,他的法师正在应召前来,再过一会儿,这儿的法师就会像猎犬那么多。
梅蜜蜷缩着身体,握着自己的两只脚,尽可能地让自己变得更小些,他们屈居在一蓬犹如巨熊巢穴般大小的刺荨麻丛里,它是荨麻的一种。普通的荨麻茎叶上生满了蛰刺,人类或是动物一旦碰上了就会感觉如同被蜜蜂蛰刺了一样的疼痛难忍,红肿溃烂——这种刺荨麻的毒性则更胜一筹,幼儿和小兽如果误入其中,甚至会被蛰刺活活杀死——所以虽然它也能被抽出纤维纺织成布,但只有最低等的奴隶才会在身上抹满了厚厚的泥巴前去采集——而在王都,即便是仆人也能穿上绸子和亚麻,所以它们得以生长的郁郁葱葱,漫山遍野。
由于精灵的存在,这种植物对他们还是非常友好的,叶子上的蛰刺在碰到它们的时候会温顺地倒伏,枝条悉悉索索地移动,为他们扩容出一个密闭的深绿色空间,从那些细小的缝隙里,弗罗的牧师能够看到狗和士兵正在跑来跑去——她本想谦卑地询问一下施法者为何不继续施放幻术,让他们保持猎犬的外观与声音,直到他们跑出王都为止,但她不敢做出哪怕一丁点儿有可能激怒那个黑发法师的行为,她很清楚在这个临时队伍里自己是最无用的,葛兰是个经验丰富手段老道的盗贼,精灵游侠与施法者无需赘言,伯德温是他们的挚友。而路泽尔大公价值五十万枚金币,只有她,她没有任何能够打动以上任何一人的特别之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够取信他们多久,她近似于麻木地,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紧靠着她席地而坐的灰发男人,他遍体鳞伤,面色灰白,但在那个骑士想要砍下她的头时他还是冲出来救了她一命。
梅蜜警告自己,伯德温或许只是担心她被杀死后会导致法师施放的法术失败,以至于暴露出他们的踪迹。又或者是为了她的证言,但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雀跃不已,那种喜悦,不是金币抑是别的什么带来的,而是更为纯粹,更为高尚的那种,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时感受过,从她的母亲那里,但自从她开始学着成为一个弗罗的牧师。这种美妙的感受她就再也不曾领受过。
如果不是身处险境,梅蜜可能会做出连她自己都会感觉惊讶的事情来——但现在,她将注意力投向外界,猎犬被养狗的仆人与士兵驱使与监视着。在两道双重城墙间疲于奔命——梅蜜轻轻地吞咽了一口腥甜的唾液,她知道为什么法师不再维持那个幻术了,因为在一轮搜索无果后,得到了些许喘息机会。满怀疑窦的仆人开始点数分辨它们。
两只猎犬在他们栖身的刺荨麻丛前停留,它们摆着尾巴,不敢跳进那些绿茸茸的叶子里。
“这儿?”士兵问。
“不知道。”养狗的仆人说:“它们没有吠叫,如果真的嗅到了罪人的气味,它们会叫唤的——可能里面藏着一只兔子或是土拨鼠……”
士兵试着摸了摸那片叶子,随即如同被火烫着那样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的一根手指已经开始红肿,转眼间就肿成了一根胡萝卜,充满了水,晶晶发亮:“看来没人能躲在里面。”
“试试好了。”士兵之二说,和另几个士兵举起长矛,向刺荨麻丛刺去,刺了有好几十下。
克瑞玛尔微微地摆动手指,梅蜜紧紧地闭着眼睛,长矛雪亮的矛尖就像是随时都会将他们戳穿,但每一下都落了空,距离梅蜜最近的一刺她嗅到了混杂在一起的油脂、金属与血的气味。
“没有人。”士兵说,他们很快离开了,因为他们的同伴已经疼的快昏倒了。
“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不在了。”克瑞玛尔问,他做了一个手势,将这个范围内的声响降到了最低。
“新王大概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是我们带走了伯德温。”凯瑞本说。
梅蜜观察着他们,她试着碰了碰伯德温:“我曾经有个法师朋友……”她有些尴尬地说:“他曾说过,魔法能够瞬间将一个人,和其他人传送到很远的地方……”
雷霆堡曾经的领主温和地摇摇头,但在他说些什么之前,葛兰抓住了梅蜜,他的声音轻微但又尖又细,就像是一根针刺进了梅蜜的耳朵。
“别的地方可以,”盗贼说:“但这儿,王都、领主的堡垒、法师塔周,公会驻地等等,诸如此类,重要甚至性命攸关的地方,都会有强大的法师设置限制传送以及飞行类法术的魔法陷阱,如果有人胆敢,或是愚蠢到想要使用这类法术的话,不是会被位面风暴撕碎就是被抛到某个不可知的位面——其结果可能要比落入诺曼新王的罗网中糟糕一万倍,我想我们的施法者是绝对不会那么干的,”他阴沉地微笑了一下:“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有机会逃掉的。”
梅蜜瞪着他,想要唾他一口,但她没这个胆量。
而在他们忙于互相瞪视的时候,克瑞玛尔已经施放了又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能够在即将到来的行动中给他些许有利的提示,他向凯瑞本与路泽尔大公提交了自己的粗略计划,因为这个计划大公以及他的臣子——两个法师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计划异常简单明了,更正确点说,有点粗暴直接,大公瞧着这个黑发的施法者,变换不停的神色表明他在估算——不是在估算这个计划有多大的成功几率,而是在估算克瑞玛尔的疯狂程度。
后来他是这么想的,若是他又被抓住了,没关系。他还是诺曼国王的贵宾,包括他的臣子,大不了多付一笔赎金;但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了,那么他就不必提高领地今后三年的税金并可以借此大大地嘲笑诺曼的新王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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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防盗,一个小时后替换。
“我们可以混入他们之间吗?”梅蜜问,好几次守卫与骑士与她擦身而过,她几乎都要被吓死了。
“他们被允许进来,可未必会被允许出去。”葛兰说,“狗可不一定。”先前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施法者要将他们的幻像设置为一群狗,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追捕逃走的罪犯时,最先冲出城门的除了骑士和守卫,就只有狗了。
“希望他们不会带上一个法师。”梅蜜说。
“法师不会和那些下等人一起行动的。”路泽尔大公说,他也豢养着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知道他们的眼睛几乎是不会往下看的,但这次如果他能回去,他可得提醒他们这一点。
当淡金色的晨光终于投向了整个王庭,而幻术也即将失效,克瑞玛尔已经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开始预备另一个法术时,在骑士的命令下,后门打开了,他们冲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伯德温回头看了王庭最后一眼,他看见坚实的城墙上,有什么在闪光。
“你在看什么?我的侄儿?”公爵,不。高地诺曼的新王问道,他沿着狄伦.唐克雷的视线往下望去,只看到了一大群狗正狂吠着。跟着骑士与守卫们冲出王庭:“真奇怪,”他说:“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狄伦.唐克雷抬头望了望已经在晨光的映照下已然犹如一道浅白印记的魔法星河:“谁知道呢,”他敷衍地说:“总有些奇思妙想可用的。”
新王皱了皱眉:“有时候你们这些施法者可真是太讨人厌了。”
“这么说可不太好,”狄伦说:“您不是一直想要组建一个法师团吗?”
“是的……但……”新王没注意,或说他注意到了却不在乎——话题被转移到了他感兴趣的地方,于是他拉着自己侄儿的手,亲密地与他肩并肩地走下了城墙,一路上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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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王庭只是第一步,王庭的外围是十二座高塔与连接着它们的围墙组成的砖石藩篱,在这座砖石藩篱的外围,还有着外城墙与护城河。
那时候高地诺曼的王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人想要如同他杀死这座城堡的主人那样来杀死他和他的子孙,就得先跨越一条宽如星光的护城河,然后击碎坚实的外城墙,而后他还要迎接十二座高塔里储存着的骑士与士兵的打击,最后才是更为森严牢固的王庭。
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便王庭里仍然住着他的子孙,十二座高塔里也依然住着他的臣子们的子孙,但后者的忠心已经远不如他们的先祖那样稳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所求,在这个混乱而又紧要的时刻,他们一面向着新王大献殷勤,一面又悄悄收拢了自己的士兵,并未如新王所期望的那样将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捕谋害了老王的凶手上面。
倒是逃走的路泽尔大公更让他们心动,新王给出的悬赏里,谋害了老王的凶手只有一万枚金币,而路泽尔大公有十万枚金币。
或许我们还能拿到更多呢,他们私下里说,如果他们真的捉到了趁乱逃走的路泽尔大公,那么可不可以拿走所有的赎金呢,有人透露,路泽尔大公的赎金高达五十万枚金币。
至于那个谋害老王的凶手,实际上就连新王也不是那么在意了,虽然有很多人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只是被冠上了弑君的罪名——毕竟他没有一丝一毫谋杀老王的动机,他的一切都是老王赐予的,失去了老王,就像现在,他就得像只丧家之犬那样四处奔逃,以避免新王的绞索和斧头落在他的脖子上——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新王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的荣誉与地位,还有姓氏,成为了一个罪人,那么他就是一个罪人。
谁会为一个农奴的孩子说话呢?没有,倒是有很多人想要亲手绞死他呢。
离开王庭后,伯德温几人就有意识地,悄悄地远离了狂奔的狗群,王庭与十二高塔之间间隔着一环丘陵,丘陵上依照历任国王的吩咐不允许出现能够用于打造攻城器械的乔木,但灌木确实郁郁葱葱,十分旺盛,他们很快地躲入其中,没一会儿他们身上的幻术也失效了。
“那就是富凯的高塔。”路泽尔大公说,距离他们只有几百尺:“但它肯定也被严格地看守起来了。”
要和路泽尔大公的臣子取得联系并不难,凯瑞本的姬鴞虽然又娇气又暴躁,但必要的时刻也是很可靠的,它带走了大公的图章戒指,又很快地带回了大公的法师给出的回复。
“他会来迎接我,我们,”大公说:“但他说了,他们也被看管了起来,虽然他还能行动,但高地诺曼人是不会允许我们离开这里的——在我的赎金没进新王的内库之前。”
“我们要穿过四道城门,以及一座吊桥。”凯瑞本说。
“那么。”大公问:“接下来要怎么做比较好?”
葛兰卷起嘴唇,“如果是我们,”他坦然地说:“我们会制造一场动乱,放火什么的,那里面都是些贵人不是吗,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往外逃——总能找到一两个机会的。”
——说的对,巫妖说,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不过火不是最好的选择。
——说说看?
——我会选瘟疫,亲爱的,瘟疫,长脓疱的,发热的,只需半天就能夺取一条性命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不畏惧这个,他们会毁灭所有挡住他们去路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国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援救(八)
“狄伦……”伯德温神情复杂地说。
他与狄伦,在某些不知底细的人的眼里,是拥有着一半相同血缘的兄弟——伯德温当然知道自己并非摩顿.唐克雷的儿子,他只是个普通的平民,他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在狩猎一头狡猾的狐狸时滑下悬崖摔死,而他的母亲,一个平庸的妇人,死于难产。那时他还不到一把三角弓来得高——伯德温艰难而孤独地长大,如若不是父亲在意外身亡前教会了他如何捕猎,而摩顿老领主又生性仁善,允许他的领民在一年的两个月里进入他的森林与田野捕猎的话,他早就死了。
在被摩顿.唐克雷注意到之前,伯德温连名字都没有,人们都叫他黑箭,黑箭是当地一种鹰隼的名字,脊背与翅膀都是黑色的,当它收起翅膀,向下俯冲时就像是一支呼啸而至的箭矢——而一个人类被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发出的箭矢就如这种个子小巧,却强壮敏捷的鸟儿如出一辙的迅疾危险,每一百次才会有一次失败——摩顿因此召见他,在见到他时鬓发灰白但仍旧目光锐利,强悍有力的雷霆堡的主人愉快地笑了起来:“真奇妙,”他说:“你有着唐克雷家族的灰发和灰眼睛。”
年老的泰尔骑士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他带着链甲手套的手压在伯德温肩膀上的重量与热量伯德温至今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不要再叫做黑箭了,”摩顿.唐克雷说:“那是只鸟儿的名字,我这里有着一个更为适合你的名字,伯德温,意思是战场上的勇士——我相信你会不愧于它的。”
他这样说,并容许伯德温,一个无有父母、血脉与财产的平民成为他的扈从。伯德温从他那儿得到了充足的食物、金币、人们的尊重与艳羡,以及正规的训练与教导;数年后他被摩顿封为骑士——而后他们就像真正的父子那样共同度过了十个严酷的冬天,期间摩顿.唐克雷将他引领到未来的国王与诸多贵人面前,称他为自己的继承人,极尽夸赞——他是摩顿.唐克雷的非婚生子的流言也是从那时泛滥起来的。
伯德温是在一个冬末初春的早晨,在王都之外的郊野上第一次见到狄伦.唐克雷的,一个瘦小,苍白,唯独眼睛亮如翡翠的男孩,红铜色的卷发簇拥在尖尖的下巴周围。他的母亲按着他的肩膀不允许他接近他名义上的父亲摩顿.唐克雷,而后者也像是从未看见过这个儿子。
“早上好……伯德温,我的兄长。”这是狄伦.唐克雷与伯德温所说的第一句话。
两个时间、场景与人物巧妙地契合在了一起,只是他们都长大了,并且已经身处于不同的位置,狄伦依然显赫,而伯德温却已经是个罪孽深重的逃亡者。
伯德温不知道他是否该向狄伦.唐克雷求情,他并不畏惧死亡,但他身边有着他的朋友。问题是他从未弄懂过他的兄弟——他是真的将狄伦.唐克雷当做他的小兄弟的,尤其是在知道狄伦的真实身世后——他既不能无视狄伦.唐克雷对摩顿的期望与倾慕,却也无法推卸摩顿.唐克雷倾泻在他身上的,一个长者的关爱与信任。更不可能去劝说他去喜爱一个象征着其耻辱与悲哀的孩子,他无所适从,只能尽可能地转圜于两者之间,试图缓和他们紧绷如同弓弦的关系。结果就是谁也没能讨好,摩顿大发雷霆,而狄伦施放了一个法术。让他在一个爬满了蛆虫的泥沼中待了整整一夜。
不过从那以后狄伦就彻底地放弃了摩顿.唐克雷,不得不说,他们之间冷若冰霜反而让伯德温松了口气,就连其他人也这么想。
伯德温曾想过,如果狄伦今后有了孩子,而他也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承了雷霆堡的话,那就再好也不过啦,他甚至幻想过他该如何引领这个孩子,就像曾经的摩顿.唐克雷引领他那样,他会把老摩顿的剑、荣誉与领地交给他,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必将冠着唐克雷家族的姓氏。
但现在,美好的前景都随着伯德温刺向老王的意见化为泡影,他座下的魔马焦躁地磨蹭着自己的蹄子,坚硬的石块在它的脚下粉碎。
“狄伦……”伯德温喃喃地重复道,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狄伦是否会顾及到那份模糊而虚幻的情感?在摩顿死去之后,他们的联系从未间断,狄伦是富凯的儿子,他在他亲生父亲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成为了诺曼的国王也必须为之付出重视的人物,他从未踏入雷霆堡一步,但他麾下的法师在雷霆堡服役,他的商队为雷霆堡的子民带来粮食、盐与其他不可或缺的货物,带走来自于呼啸平原的皮毛、黄金、宝石与辉石,雷霆堡在他们的帮助下变得愈加繁荣——而伯德温每年都会给狄伦送去问候与礼物,狄伦偶尔也会回信。
伯德温始终认为,狄伦是他的兄弟,虽然就血统上来说他们毫无干系,但他们有着同一个姓氏。
但狄伦呢?他是怎么认为的?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伯德温,”狄伦说,他说的很轻,很慢,但非常清晰,像是要将每一个音节都深深地铭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只有一个问题。”
他平静地看着伯德温,他所谓的“兄长”,这个男人,曾经那样的强壮,那样的忠诚,那样的得他名义上的父亲的欢心,如今他沦落尘埃,满面疮痍,但他的灰眼睛却仍旧那么明亮、坚定,痛苦却充满希望。
“告诉我,你确实蓄意杀死了诺曼的老王吗?”
“没有,”伯德温说,没有丝毫迟疑的:“我从未蓄意杀死诺曼的老王。”那是个阴谋,他不得不陷入其中的阴谋,伯德温对自己说,也对所有人说,这是不容置疑的——他是泰尔的追随者,是公正与正义之人。他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那只是个阴谋,与他无关的阴谋。
狄伦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像是他率领着不下十个法师阻截了逃亡者的前路只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似的,他向伯德温微微鞠了一躬,侧身让出道路:“那么,我的兄长,”他说:“请离开吧,带着你的答案,”他细若耳语地说:“泰尔的眼睛将会永远地注视着你……他的银锤必将落到罪人的身上,走吧。”他做了个手势,那些法师们向道路两侧退去:“祝您一路顺遂,伯德温.唐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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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伦.唐克雷的无功而返并未让诺曼的新王感到不安或是愤怒,事实上,伯德温对他来说,只是张终于得以翻过去的书页,就像是他的兄长,诺曼的老王那样,虽然伯德温还没有死。但一个犯下弑君重罪的骑士终将被所有人唾弃,另外据他所知,泰尔的神殿中,伯德温.唐克雷的天平已然倾翻。也就是说,他已经被泰尔彻底地厌弃了,一个堕落的圣骑士——是的,确实有堕落后又重新洗清了罪孽。重归泰尔怀抱的圣骑士,但只有一个,并且他用了整整五十年方能做到这一点。
新王不觉得伯德温能够做到。而且即便他做到了,他又能对自己如何呢?杀死老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伯德温自己,即便泰尔降临到新王的面前,他也会毫不畏惧地说出这句话的。
“没关系,”他对自己的外甥说,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已经给出了悬赏,还有那些盗贼与刺客,他们总能捉到伯德温的。”
他们站立在十二高塔之前的双重城墙上面,当然,现在是十一城墙,富凯的高塔已经成为了一堆凌乱的砖石——在魔法的荆棘与法术失效后,它就像是个被敲碎的瓶子那样瞬间碎成了无数片,它的塔尖在护城河里堆积起一座小岛,富凯的士兵们在砖石外拉起绳索禁止平民与奴隶靠近,因为砖石堆里埋藏着价值可观的珠宝、黄金与丝绸,他的仆人们正在努力地搬开石头,从里面找回些许主人的财产。
“最大的那个跑掉了。”新王遗憾地说“哦,小心,”他提醒靠近废塔的外甥:“它还在往下掉石头呢。”
“我只是想看看这种法术。”狄伦微笑着说:“我得承认这可真是个奇思妙想。”曾经是个重大威胁的高塔反而成了他们脱出囹圄的阶梯——环绕着王庭的十二座高塔都是先造成,然后再建造相连的双重城墙的,这让那个人的想法得到了实现——高达数百尺的塔身向着外城倾倒,它的重量与力量让所有的法术都化作了无用功——那时已经有好几个强大的施法者赶到了,它摧毁了连接着高塔的双重城墙与外城墙,然后将自己的头颅悬挂在了护城河上。
一个贩卖大鹅的商人报告了此事,他看到几个人从烟尘中走出来,那些碎石毁了他的鹅笼,放走了他的鹅,还差点弄伤了他的额头。
“我们会重建这座塔的。”新王说。
“这次得加上法术避免类似灾难的再发生,”狄伦说:“其他的塔也是。”
“这个我得交给你。”
“这正是我的愿望,”狄伦向新王鞠了一躬:“如果可以……”
“什么?”新王说,他很喜欢这个容貌秀丽,血统高贵的外甥,愿意满足他的心愿。
“我是否可以率领法师追捕那个弑君的罪人呢?”
这下子新王可真的迟疑了,他猜测狄伦是对伯德温有着怨恨的,或是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直在为了摩顿.唐克雷的不公而耿耿于怀,但他知道伯德温并非孤单一人,他身边有着一个半精灵的法师,一个精灵游侠,还有一个盗贼(弗罗的牧师被他忽略不计了),而且他很有可能会逃到银冠密林里去,精灵们可不是愿意和你讲理,讲计谋,讲血统的家伙,他们固执的就像是星光河里的石头——既然银冠密林的继承人救了伯德温,他们就不会承认伯德温是个恶人,伯德温或许会受到他们的庇护,他可不希望狄伦与他们为敌,无论是狄伦对精灵造成了损伤,或是精灵对狄伦造成了损伤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请安心,我的王上,”狄伦说:“我并不是那么想要取得伯德温的性命,虽然有这个机会我也不会放过——但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为了整合我们的法师——您的法师团,他们需要磨合与训练,有什么能比追捕一个罪人更好的方式呢?总不能把他们扔到雷霆堡去吧,那样损耗着实是太过厉害了。”
新王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手帕按住了自己的嘴唇:“好吧……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皱着眉,勉强地说:“除了我的法师,其他的法师都可以交给你——但请记得,狄伦,你是我的外甥,一个伯爵,一个贵人,相比起伯德温的性命,以及法师团的整合之类的,你的安危更令我忧心,保证你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于不可挽回的伤害之中,我就让你去。”
“我保证。”狄伦说,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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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不去银冠密林。”伯德温说,他的伤势已经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克瑞玛尔的治疗药水相当有效,比较小的伤口已经痊愈,比较大的那些也已经止住了血,只是他的手臂只怕很难回来了——伯德温并不在意,他甚至开玩笑说可以请矮人打造一个锤子安装在残缺的手臂上面,这样他可以去做一个自带工具的铁匠。
“一个铁匠?”
“对一个失职的骑士来说。”伯德温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会是个好铁匠的。”他看到黑发的施法者露出了些许不怎么理解的神色,他笑着向凯瑞本伸出他的左手,“给我你的刀。“
凯瑞本将“星光”解下来递到伯德温手里。
星光是由秘银打造而成的,是一把洁净而锐利的武器,但一到了伯德温手里,它的颜色就迅速地暗淡了下来。
“如果是普通的钢铁,”伯德温说:“到了我手里就会在煮沸一杯茶的时间里腐蚀生锈,盔甲也是,”他将星光交换给凯瑞本,“这就是一个堕落的圣骑士应受的惩罚之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援救(完)
“呃,”一直低声咕咕哝哝,向她的女神祈求一个治疗术的梅蜜突然发出了一个古怪而响亮的音节,在所有人看向她的时候,弗罗的牧师本能地向后退了退,但很显然地,她不再那么紧张,或说终于让她的好奇心越过了忌惮之心,在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决定提出自己的疑问——再次说话前,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但您之前有说过想要成为一个铁匠,”她诚实地指出:“但如果真像您所说,只要经过您的手,普通的钢铁就会生锈,那么您又如何借着这个职业谋生呢?”
伯德温愣住了。
曾经的泰尔骑士发誓他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因为一个能够获得泰尔眷顾的骑士,不是被领主青睐就是被国王看重,很少会落得需要靠着自己的力气与双手谋生的凄凉下场——一般来说,会有此需求的只会是普通骑士,他们经常会在比武大会或是战争中失去以他的土地与财产作为抵押换来的盔甲与马,如果他们没能从别人身上获得一点补偿的话,那么迎接他的就只有一贫如洗的悲惨境地,他们必须从事另一种不需要盔甲和马的职业来充填自己与家人空荡荡的肠胃,而他们最常选择的就是去做一个铁匠。
铁匠最重要的收入并不如我们所误以为的,来自于农夫的锄头与锅子。很少有农夫买得起一柄铁锄,犁头或是耙子,铁锅也只会在那些管事的炉灶上看见,贫民与奴隶可以使用石锅或是陶罐。所以说,铁匠最大的顾客不是别的,就是骑士与士兵——士兵的矛尖是铁的,马的四只蹄子也要打上铁掌,遑论骑士身上的锁甲与铠甲,头盔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弩弓上的铁质配件,箭头呢?短剑呢?宽剑呢?哪怕是骑士们用来进餐的匕首,也需要用最好的铁来打造,而又有哪一个铁匠能够比得上做过骑士的某人更为懂得他们的心意和需求呢?薄一点,厚一点,关节如何处理,铆钉与边缘的距离要留多少最合适?剑的长度与使用者手臂与身高的关系?斩刻的花纹要深至一毫还是二毫才能经得起长时间的磨损又不至于影响到甲胄的牢固程度?
有人说一个好的骑士未必能成为一个好的铁匠,一个铁匠必将是一个好的骑士,这句话有点夸张,但伯德温知道。一些老铁匠对武器与盔甲的了解确实超过了许多骑士扈从与一些看重名头胜过实质的骑士。
伯德温的朋友中就有一个英勇善战的好人,被百年难得一遇的严寒夺取了六只脚趾与三根手指后不得不退出军队——他有一片小如纽扣的封地,但因为他不愿意离开雷霆堡而托管给了别人,他在雷霆堡娶了妻子,生了孩子,然后开了一个铁匠铺,尤其擅长打造宽剑与三棱箭头……伯德温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还是已经死在了那个充满了恶臭与贪婪的隧洞里。
没人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轻笑,但凯瑞本紧跟着笑了。然后是梅蜜,再来是伯德温自己,他一边笑着一边将被火焰烘烤干了的树枝投入火堆,最后是盗贼葛兰。他抱着手臂,盘着膝盖,那是个嘴角扭曲后产生的笑容,有点让人不适。但确实是个笑容没错。
这可真是有点尴尬,尤其对伯德温而言,但这并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它暂时地驱走了那些无法言喻的悲哀、沉郁或说对不可测的未来产生的恐惧。
他们在魔马的帮助下远远地将诺曼的王都与追兵抛在身后——大约奔出约有三百里的地方,凯瑞本示意他们停下,而克瑞玛尔撕开卷轴,施放了一个传送法术,将他们随机传送到一百里以内的任何地方,很幸运地,他们没被传往王都的方向,而是落在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山谷中,然后他们再继续依照凯瑞本的指示驾驭魔马一路奔驰,直到蕴藏在黑曜石雕像中的魔力被消耗殆尽——因为有着能够查找传送方位的法术,这种行进方式看似繁琐无用却是最为安全稳妥。
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小溪的尽头是一座村庄,像伯德温、梅蜜与葛兰现在的样子都不怎么适合突然出现在那儿,众人一致决定在这座小小的树林中整休一番再做安排。
“我们可以进村庄吗?”梅蜜不安地问,抓紧了斗篷——精灵游侠从次元袋里找出的一条,精灵的斗篷在美观与强韧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就是不怎么保暖——精灵们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一片羽毛或是一滴水珠带来的温暖与寒意,但他们同样能够抵御灼热的炎阳与锋锐的寒流,所以对这方面的要求就不是那么高,这条斗篷给梅蜜的安慰要比它的实用价值更高些。
“不会那么快。”游侠说,作为一个苏纶的信徒,一个善良而强有力的游侠,凯瑞本曾经接到过许多份悬赏文书,“悬赏文书首先会被交到领主和执政官的手里,他们会派遣传令官向他们的骑士通报这个消息,之后骑士或是管事会骑着马,或是骡子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跑——向村民中宣读文书中的内容,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十天或更久。”
“悬赏文书里会有谁?”葛兰问,他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如果没有你,”梅蜜不假思索地说:“你就会独自一个人逃走了对不对?”
盗贼打了她一耳光。
伯德温站了起来,而凯瑞本不悦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星光”与“银冠”上,正在转动烤鱼的克瑞玛尔吓了一跳,鱼掉进了火堆,溅起一片赤红的火星。
“别太紧张,”葛兰说,他轻蔑地微笑着,如同蛇盯着困守巢穴的鸟儿那样注视着梅蜜,“我对她没什么恶意,”他说:“相反地,我救过她,在你们之前——我打你,”他对梅蜜说:“只是为了提醒你,你并不聪明。所以别玩只有聪明人才能玩的小把戏——你尽可以用你的脑袋和别的去向……他,”他瞥了一眼伯德温,“或是他们献媚,但别想利用我,我是个盗贼公会分会的首领,我想要杀死你谁也阻止不了,又或者你以为他们之中的一个愿意永远地守护着一个弗罗的牧师?”
梅蜜面色惨白,盗贼的那一下毫不留情,她的嘴里满是血腥味,还掉了一颗牙齿。
“我会。”伯德温说。
就连克瑞玛尔都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着他。
“我会。”伯德温平静地说:“我会把她置于我的保护下,盗贼,别让我见到第二次,否则我的宽剑会抢先一步砍下你的手。”
“我得感谢您不是砍下我的头吗?”葛兰站起来,双手放在腰上,“您或许先得找到您能用的剑和刀子。”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他会出卖我们吗?”梅蜜瑟缩着问,神经质地拉扯着斗篷边角:“他会不会去向这里的领主……说些什么?”
“他不会的,”克瑞玛尔说,伯德温对葛兰有所不满。梅蜜却让克瑞玛尔感觉很不舒服:“我去找找他。”他说,拉上斗篷走出了洞穴。
凯瑞本看着他走出去,叹着气从火堆里提起早就成了黑炭,发出焦臭味儿的鱼。“即便为了自己,”他温和地说:“葛兰也不会这么做的——悬赏文书上必然有的两个人只会是他和伯德温,也许还有你,但我和克瑞玛尔?新王是不会那么做的——他也不会因为葛兰出卖了我们而宽恕他。事实上他也已经知道葛兰并不是杀死他儿子的凶手,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犯了错,愚蠢的被人骗了。虽然以后他可能会拿出数倍于此的金币来换取真正凶手的性命,但杀死他儿子的只会是葛兰,葛兰很清楚这点,他是不会自投罗网的。”
——真高兴你还不算太蠢,巫妖说。
——?
——那个贪婪又白痴的弗罗牧师,巫妖说,再和她共处一会儿我真担心你所剩无几的脑汁会被她吸光——毕竟她缺的就是这个。
——哈,异界的灵魂说。
——你察觉到了?她在不断地算计你们,她想要赶走葛兰,因为他对她来说只是个威胁。
——可是葛兰确实救了她,异界的灵魂难过地说。那时他们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伯德温身上,但他也看见了梅蜜和盗贼所处的位置,很明显,是为了躲避鬼怪蜥蜴,他从凯瑞本那儿知道这些吃腐肉的蜥蜴是能够在岩石中穿行,并且会用嘴里的毒液腐蚀活着的生物,好让它尽快死去以供它们大朵快颐——那个地方单凭牧师自己是绝对爬不上去的,她甚至没办法自己下来,而且在逃出王都的路途中,带着行动不便的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盗贼。
——弗罗牧师最擅长的就是忘恩负义,没准儿她还在抱怨盗贼毁了她的计划呢。
——计划?
——诸神在上,弗罗在上,巫妖讥讽地说,你没发觉吗?她对伯德温有着不同一般的想法呢。
异界灵魂在识海里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天啊,他认真地说,她是从哪儿找出的空闲和精力!?
——我也很奇怪,巫妖说,如果有机会,请记得帮我保留一下她的脑袋,我会把它剖开来看看它和别的脑袋究竟有什么不同。
然后他们听见了盗贼的呼喊声。
克瑞玛尔立即赶了过去,他在一头棕熊的屁股下面找到了盗贼。
他们现在的住所就是这头棕熊让出来的,经过一个冬季的煎熬,这头带着小熊的母熊急需大量的食物,精灵游侠和它反复谈了很多次——他不是德鲁伊,共生是只姬鴞,在这方面只比人类好一点——在忍受了数次响亮的吼叫与笨拙的威胁后,他们总算达成了初步的妥协——棕熊带着小熊住到树林里去,精灵催发树枝与藤蔓,它们结出了香甜多汁的果子与浆果,还让一颗腐朽的松木生满了大如手掌的蘑菇与木耳,克瑞玛尔则施放法术,从一个漆黑冰冷的小湖里为它捞上了近百条肥壮的鱼——他们吃的鱼也是从这儿来的,伯德温借用了精灵的弓箭,为它射下了一个高悬在峭壁中央的蜂巢——而人类和精灵有了一个借用期仅为一天一夜的椭圆形洞穴。
也许是因为整个过程中盗贼只是袖手旁观的关系,棕熊记住了这个人类,当他盯住了一群在溪边的蒲草里休憩的野鸭,想要给自己弄份油滋滋的烤鸭时母熊跟上了他,它认为这个人类所捕捉到的猎物也是它的房租之一,在盗贼预备带着几只鸭子往回走的时候,这个愤怒的母亲毫无预警地跳了出来,一掌将他挥倒在地,并坐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在克瑞玛尔之后赶到的精灵简直哭笑不得,他把鸭子给了母熊,弄了一番功夫才总算是把盗贼弄出了它的屁股。
盗贼面色铁青地接过了克瑞玛尔送过来的治疗药水,他的肋骨在愈合过程中吱嘎作响。
“好啦,”黑发的施法者强忍着笑意说:“你还想要吃鸭子吗?我可以弄一只给你。”那些野鸭已经被惊走了,但一个施法者总是有点小手段的。
“把它们留给那头熊吧!”盗贼恶狠狠地说,随后说了一句极为粗鲁恶劣的,只在盗贼间流通的暗语,克瑞玛尔听不懂,精灵游侠则难得地翻了一个白眼。
他们回到洞穴里,伯德温坐在火堆边,对盗贼的回归他倒是不那么吃惊,还给了盗贼一瓶冬酒——也是凯瑞本给他的,而肇事者,那个弗罗的牧师已经裹着斗篷躲到了伯德温的身后,她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克瑞玛尔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躲开。
盗贼葛兰回到火堆边坐下,“谁来警备?”
“我。”凯瑞本说。
“我回来接替你的。”盗贼说。
“还有我。”伯德温说。
“还是别了,”盗贼说:“我可不想让一个想要砍掉我的手,或是头的人来保证我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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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那个,虽然这个离奇的队伍是我创造的,但我真担心他们随时会打成人头猪脑……(⊙﹏⊙)b(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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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憩
葛兰坐在火堆边,不像其他人,在火堆边守夜时经常会凝视着火焰发呆,作为一个盗贼,没谁能比他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眼睛,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受到损伤后是否会随着又一次死亡而新生——他将在炭火上压了两根新斩下来的粗壮树枝,将火焰压制到奄奄一息的状态,刺激着那双更适合在黑暗中生存的眼睛的亮光也随之消失,原本围绕着火焰打转儿的蛾子与其他虫子在失去追逐的目标后慌乱无措地翻飞,有几只差点撞到了盗贼的脸上,盗贼的指尖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它们——这些小虫给他百无聊赖的守夜时间带来了一点趣味,盗贼就像那些品性恶劣的孩子那样一只只地撕掉了它们的翅膀,然后用脚尖把它们推到黑乎乎但仍然十分烫热的炭灰堆里,蛾子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尖叫,炭火残留的温度将它们活生生地灼熟,散发出比鱼和蘑菇更诱人的香气。
葛兰在烧完所有的蛾子后又将视线投向那座村庄,小溪在低凹的洼地聚成了一个小湖,然后又从湖里延伸出去,继续向前,村庄就在距离小湖大约三里不到的地方——盗贼估测着他们为什么不将村庄与小湖靠的更近一些,不单单是为了取水方便。湖里的鱼是该地领主的财产,但仅限于一些如同鳗鱼这样的珍贵鱼类,如果只是乘着黑夜降临,悄悄地潜入湖里捞走一两条小鱼的话,性情较为宽宏的领主是不会和一个平民斤斤计较的——或许是因为这个小湖同样毗邻树林,树林中生活着一头带着小熊的棕熊,还有别的他们未曾见到的野兽,它们很有可能走到湖边喝水,为了不至于让就算不那么饥肠辘辘的走兽们在喝完水后兴起加顿夜宵的念头,距离远点应该是个较为明智的念头。
村庄里的人们是不会在黑夜中继续劳作的,即便是低劣的黑油对这种地方的平民们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遑论蜡烛;而且村庄的周边没有修整过的道路,也就是说商人很少会到这儿来,当然没人会卖给他们那些东西,也不会收买他们的女人纺的线与做的刺绣活儿——这些活计在超过两百人的村庄与城市是很常见的,所以那些地方的黑夜也往往有那么一两栋房屋亮着灯,女人们在那里通宵干活,而年轻的男人会带着食物和酒加入她们,半真半假的打情骂俏,嬉闹玩耍……那时候葛兰还不到门把那么高,他的手指也握不住开门的用具。就连个学徒都称不上,公会要他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就是混杂在孩子群里,低着头钻到女人的裙子下面——那儿非常暖和——偷听他们的谈话,点数人数。
有时候公会是要查验这个村庄是否有故意谎报他们的收入,以期能够降低他们必须交给公会的“税金”;有时候是因为公会的首领已经不耐烦他们的欺骗,所以想要竖立起一个血淋淋的象征免得有其他人心怀侥幸;不过更多的是为了劫掠,在像葛兰这样的幼崽给他们弄来足够的情报后,盗贼们会在一个夜晚潜入村庄,杀死男性。抢走他们的钱财与女人,有时孩子也要,红袍对孩子的需求从来就是很大的——和葛兰挨挨挤挤在一个房间里的孩子,如果没有被抓住。没有被殴打致死或是被送上绞刑台,却因为太笨或是太聪明——他们不是完不成任务就是想要求救或是逃跑,就会被送给红袍。
曾有个小男孩和葛兰共用一块只有手肘那么宽的毯子,盗贼至今还记得他有着如同黄金般的头发。虽然因为肮脏而变得纠结灰暗,生满虱子和跳蚤,但在他用积雪擦洗过后还是很漂亮的——葛兰猜测他可能是被拐骗。或是作为一种警告被掳掠而来的,盗贼公会常会以此来惩罚那些敢于与其对抗的人,因为他还会读写。
问题就出在读写上面,他用尖锐的石头在从窗户的铁条间飘落进来的叶子上写字,又将那些叶子塞出去希望能被人看到,一开始孩子们不懂他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做完了这些事情后他会变得很快乐,充满希望——一个大孩子在葛兰做出决定前密告了此事,盗贼带走了那个男孩,几天后他们被带领到一个装潢精美的房间里,一个桌子上摆着那男孩的脑袋,只有脑袋,他的头发被剃光,里面被掏空,但在他们的首领往里面灌入鲸鱼油,捻入一根灯芯并点燃它后,那张被擦洗干净因而显得格外秀美的脸还会痛苦地尖叫和哭泣——眼睛里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鲸鱼油。
自此再也没有那个孩子敢于尝试逃走和求救,那个大孩子愚蠢地当众宣称自己将会被一个盗贼带走,他会成为一个学徒,并在不久的以后成为公会的正式成员。
葛兰等他睡着了,用那个男孩捡来写字的尖石头砸破了他的头——位于眼尾与头发之前的部分,他不知道哪儿是什么,但他曾经看到一个盗贼炫耀般地将自己的匕首刺入某个强壮男人的这个位置,那人当即倒下去死了,杀死他的人说过这里是整个头骨最为薄弱的部分。
第二天被带走的不是那个大孩子,他没死,却失去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盗贼带走了葛兰。
葛兰在成为正式成员后还去特意看过那个男孩,那个头颅还“活着”,只要点上灯芯它就会疯狂地哭叫,在看到葛兰时还会有所波动——它能够认出葛兰,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这座奇特的灯台里——它嘴唇蠕动,像是要恳求曾经的同伴结束他的痛苦,但葛兰只是后退,然后关上门,红袍的法术不会被一柄匕首轻易终结,而且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能给他带来哪怕一滴好处吗?
盗贼伸出舌头,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儿,香豌豆花已经开了,但夜晚的空气还是很凉。
他还嗅到了丁香的味儿,据说在伯德温爵爷进入王城的时候,空中飘落的就是紫色、紫红色与白色的丁香——他又很自然地想起他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监牢的守卫在他面前几乎丝毫不加遮掩,或许他们认为在铁箱中苟延残喘的他是无法听见他们说话的。但盗贼确实能够听见,而且他随时随地都在听。
丁香是诺曼老王唯一的女儿,差点成为诺曼的新统治者的李奥娜公主最喜欢的花,做出这个决定也正是她,守卫们谈论起李奥娜公主对伯德温的关切,不是认为作为继承人的她正在攫取可供支配的力量就是盲目地崇拜,伯德温是雷霆堡的主人,代整个北方大陆对抗兽人的勇者并且深受泰尔眷顾——很多女孩都愿意为他高声欢呼——他们语焉不详,能够反复咀嚼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毕竟伯德温一年才会返回王都一次述职以及与家人团聚。但盗贼还是认为他从中窥伺到了一丝令人兴奋的东西。
凯瑞本与施法者的援救非常及时,及时就像是一场预演过的喜剧,是什么人去告知了他们?盗贼不觉得有人愿意冒着惹怒新王的危险只为了一个最底层的平民出身,却一路攀爬至国王长桌上的卑贱之人——而且他在所有人都在沉睡时掌握住了这个致命的消息——无论伯德温是不是真的杀了老王,新王都不会愿意在他完全掌控住大局之前将它广而告之的。
盗贼想到这个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比之前的笑容更真实,也更阴沉可怖。只靠呼吸他也能听得出来,只有伯德温和躲在他身后的梅蜜是真正地陷入了沉睡。施法者在冥想,而精灵也只是在闭目养神——女性的呼吸又轻又浅,夹杂着含混的低吟,她的肉已经长好。但这不是说她已经不痛了,伯德温也会不时地咬牙齿,就像碎裂的山石那样发出清脆的声音,盗贼想起他在白天的时候是怎么靠着牙齿拉开那只大约一百磅重的三角复合弓的。那简直就是一口鳄鱼般的牙齿,同样的雪白有力——他轻微的咋舌,如果真要和伯德温为敌。他可得当心被他咬上一口,这只巨大的灰狗可是只敢于对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龇牙的畜生。
伯德温单手上箭的速度也很快,不似想象中的笨拙生涩,可能他就此练习过,但什么人会练习单手上箭呢?就盗贼所知,圣骑士使用的武器中固然包括弓箭,但通常他们专精的还是锤子和宽剑,这可能是和他成为骑士之前的经历有关,一个猎人?或许。
不过无论他是什么,之后的几天他都需要好好地休息,还得有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施法者的治疗药水很有用,葛兰已经亲身尝试过了,但和治疗术一样,一些重大的创伤所亟需的仍旧是时间——盗贼按了按胸口,已经重新长合的肋骨隐隐作痛,他考虑着是否应该暂时离开一下,或说等到精灵来接替守夜,他可以说自己想要洗个澡什么的——好去找那头母熊的晦气。
盗贼坚持认为他之前被母熊坐在屁股下面只是因为一时大意,以及他不能在一个精灵面前杀了刚和他做过交易的动物,虽然银冠密林的精灵的食谱上包括动物,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能够逃过诺曼新王的通缉。
他准备去抓走那头小熊,把它挂在一根树枝上,母熊碰不到也爬不到的地方,他几乎能够看得到那个浑身松脂粪便的胖熊围着一棵树呦呦直叫,焦急万分的样子——就这么简单地想象一下都让他挺愉快的。
只是这个想象有点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哦,无尽深渊在下,它真的在叫唤,充满焦虑与紧张——盗贼挺直了身体,与他对面的凯瑞本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去看看?”他建议到。
“我和你一起。”精灵说,然后他低头看向正从冥想中脱离的施法者:“克瑞玛尔照看一下伯德温和梅蜜。”
黑发的施法者点点头,伸出手去,他的小蜘蛛从袖子里爬了出来,落到火堆上,火势猛地打了起来,掀起的热浪一霎间就冲开了冰冷的晚风。
葛兰在踏进黑漆漆的树林的那一瞬间,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就向他冲了过来,无需等待警告,盗贼侧身翻滚躲开,而凯瑞本的箭紧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刺向了骤然袭来的敌人——几乎是立刻,葛兰听到了一声大老鼠般的吱吱声,一个圆滚滚的,毛茸茸的东西从天而降,差点砸中他的脑袋,盗贼敏捷地躲过,顺手抓住了它的后颈,那块相当松弛的皮肉,散发着他颇为熟悉的臭味儿。
小熊唧唧咕咕地叫唤着,抱怨着盗贼的粗暴无礼,然后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树林里奔跑了出来,它呼呼地喘息着,表示它正在暴怒中——盗贼带着小熊跳上了一棵树,母熊在树下直立起来,前掌不断地敲打着树干,鸟窝里的鸟都被它惊了起来,一条蛇也不情不愿地从树叶的间隙间探出头来,哧溜哧溜地逃走,树叶和断裂的小树枝落了盗贼和小熊一头一身。
小熊的眼睛里进了灰尘,它感觉难受极了,更大声地叫唤起来,母熊在狂怒地嗷呜了一声吼,开始四肢并用地向上爬,只是盗贼挑选的树是笔直的,并且树枝生在很高的地方,对身躯巨大肥壮的母熊来说,这是个有点困难的任务。
“把它的孩子还给它,”精灵凯瑞本说,他站在树下,手里提着那个灰白色的怪东西:“这次我可不会把你从它的屁股拉出来。”
“我救了它的孩子。”盗贼咕哝道,提着小熊轻快地跳下了树。
已经快爬到树顶的母熊……
“这是什么?”盗贼放下小熊,这次轮到小熊趴在树上抬头看着它的妈妈了。
凯瑞本提在手里的东西有着老鼠的脸和爪子,狗的耳朵,还有一双不长羽毛的翅膀,凯瑞本把它提在手里,手臂与地面持平,它乳黄色的鼻子还能碰到地面,它的腹部膨胀着,没有毛,青筋毕露,看上去格外恶心。
“一只大蝙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村庄与导师
这个被叫做“凹角”的小村庄在七十,或是八十年前还只有四户人家,二十七个人,只能被称之为一个定居点。老人们常说他们是从南边迁徙过来的,只因为他们的领主突然变得残暴而疯狂,年轻力壮的男人与女人被他征召进城堡里,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在他的城堡里看到了穿着红色长袍的施法者,肩上栖息着一条两个脑袋,长着翅膀的蛇——一个见多识广,生性良善的吟游诗人告诉他们那家伙是个红袍,一个豢养着魔鬼的邪恶而强大的术士,他警告村民,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他们就得设法逃走——红袍的欲求是永无止境的。
村民犹豫了一段时间,他们虽被称之为自由之人,但他们终究是属于领主的,如果逃走,被抓回来后很有可能被绞死或被判罚为奴隶,就算成功了,他们也会沦为没有土地与财产的流民——直到管事开始抢走他们的孩子与婴儿。他们逃到了这里,因为高地诺曼有着极其广阔的土地与稀少的人口,一些地方不愿接受的流民在这里能够被收容与接纳,而且也有着许多无主的土地等着他们去耕种——逃亡的平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当他们的人口超过两位数的时候,一个有幸与吟游诗人学习了点数与读写的老人走出去,一直走到一个村庄的边缘,经过好一番磨难后他总算见到了村庄的管事,管事向爵爷的主管报告了此事。几天后又带着两个骑士扈从来详详细细地打探了一回,宣读了领主的命令(主要是这个新的村子所要缴纳的税金与田租,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钱)。
他们就这样在这儿生活了下来。随着第一代人的死去,后来的人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的,只有在赶赴集市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而惹到了一些麻烦,但就算是本地居民也免不了遇上这样的问题,这片大陆只有王室、贵族、施法者、富有的商人以及各种职业者们能够得到学习读写的机会,通用语并不像其字面意义上的那样通用。城市或是超过一千人的百户区还好一点。但在偏僻的荒野里,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啪啪”而另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嘎嘎”是常有的事儿。
领主当然不会希望看到一群愚蠢的平民借口无法听懂而罔顾他的命令,所以像这样的小村子里。你经常可以见到牧师,他可能是伊尔摩特的,也有可能是梅里凯的,更有可能是艾达斯。又或是别的善良或是中立神祗的追随者——正常情况下。他们几乎只比凡人好一点点,有时只是个连治疗术也施放不出来的学徒,那些深受神祗眷顾,强而有力的牧师都在神殿里或是被国王与领主供奉在自己的城堡里——反正这些小村庄里不会出现龙或是恶魔,万一,我说万一,如果有,那么他也可以跑去向管事求援。领主每年交付给法师与神殿的金币不是为了白白听声感谢的——他身上背负着很多职务,像是药师、监督、法官(有时是一蓬酸梅蔓。有时是两个鸟蛋)、导师(如果他能找到一个聪明的孩子),最重要的是翻译,将管事、吟游诗人、过往商人所说的那些听不懂的部分翻译给村民们听,然后把村民们的要求与恳求说给那些人听。
所以凯瑞本只在村庄边缘站了一会儿,在几个农民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之后,前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除却披挂在身上,比通常的牧师长袍要短上好几寸的白袍与系在腰里的灰色腰带,这个须发灰黑,皮肤粗糙,关节粗大的中年男人几乎看不出与那些农民有何区别,他盯着精灵看了好一会儿,始终犹豫不决,像是要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书来好好比对一下,当精灵向他鞠躬行礼后他才僵硬而缓慢地还了一个简单,并且错误的抚胸礼。
幸而他说起通用语仍然是流利而清晰的,精灵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上好一番口舌才能被允许进入村子,接下来还要设法从警惕的村民们那里取得些许信任,好得到一个暂时的休憩之地——但他告诉伊尔摩特的牧师,他是一个游侠时,那个一直挂着张严肃脸的牧师反而开始询问他是否有同伴。
“有,”凯瑞本说:“四个,但我们在途中遇到了一些危险的敌人,所以其中有人受了伤,这也是我们需要帮助的原因。”
牧师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不以令人察觉的失望,但他很快便摆脱了对一个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来说不应有的坏情绪:“你们可以住到我的房子里来,”他说:“我种植了很多草药,也许你们能用到其中的一些。”
“感激不尽。”精灵说,虽然他已经察觉到整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们在跟随着伊尔摩特的牧师进入村庄时被孩子和女人们围观了,虽然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孩子们将手指放在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咬着,像是把这群陌生人当做了想象中的糖果。
这是一个仅有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房屋从地面起大约三尺的地方是颜色灰黄的不规则石块,生满青苔,蜗牛不紧不慢地爬着,留下一条深绿色的潮湿印记;石砖上方是显露着本色的泥砖,缝隙里生长着细细的野草——只有牧师的房前有铺设石子,其他地方都是泥土,靠近墙根的地方植物生长的很茂盛,人们时常走来走去的地方就很稀疏。
牧师的房屋同时充任着伊尔摩特圣堂的作用,比起克瑞玛尔之前看到的那些,罗萨达的,格瑞第的,乃至弗罗的,伊尔摩特的这个圣堂甚至不能用简陋来形容,放在一些较为尖刻的人的嘴里。这简直就是一种亵渎的行为——那只是一个房间,墙上镶嵌着只有人类头颅大小的透明玻璃,阳光投在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圆圈,在圆圈里是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树根,平滑的断面上供奉着一尊小小的神像,只有梅蜜的中指指尖到手肘那么高,而且也是木头的,服饰简单,线条粗糙。但这些都不重要,每个踏进这个房间的人都会被神像的神情打动,那是一张如同普通年轻男性的面孔。唯有深沉的仁爱与不绝的慈悲阐述着他,以及他的追随者们所坚定不移地从事的一切善事的根源。
凯瑞本恭谨地,以精灵中最为正式的礼节向神像深深地鞠躬,伯德温紧随其后。克瑞玛尔行了一个法师礼。葛兰与梅蜜也低下了了他们的头。
伊尔摩特的牧师将他们引领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里有着两扇很大的木窗,打开后整个房间会十分地明亮,新鲜的空气与让人舒朗的风也能进来,房间里铺着石板,地面一尘不染,墙面也用灰浆刷的雪白,墙角里有张三角桌。
只有一张床。精灵看了看:“我们可以住在树林里,”他对克瑞玛尔说:“这里给伯德温。至于葛兰与梅蜜……”他询问牧师:“您可以给他们找寻一个空余的房间吗?我们可以给那户人家一些铜币。”
“我会的,”牧师说:“两户人家,两个房间,我想我还是能够找得出来的——您们最好不要住在树林里。”
“那儿有头熊,”盗贼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克瑞玛尔笑了笑。
“不是熊,”牧师停顿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您们有没有遇到——一种很大的,白色的蝙蝠?”
“喔哦。”盗贼说。
“遇到了。”精灵说:“但那只是果蝙蝠,它们以浆果与嫩叶为生。”
“现在不了,”牧师说:“它们喝血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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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的王都。
高塔倒塌的第二天,狄伦意外地在碎裂的砖石堆里看到了一个他以为还在千里之外的人。
“导师?”他急急忙忙地走过去,向他的导师行了一个礼,而他的导师没有还礼,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了——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长至脚面,遮住了里面犹如被鲜血浸润而成的红袍,他甚至拉上了兜帽,但他的肩膀上盘旋着那条有着两个脑袋,展开翅膀不断地以嘶嘶吐信的舌头来威吓那些凡人的小恶魔。
所有在高塔的废墟中搜救珍贵事物的仆人们都离他远远的,之前已经有个白痴试过没有在第一时间拉开与一个红袍术士的距离,他被阿尼莫斯挖出了眼睛,现在还在乱石碎砖里痛苦地无声哭叫呢。
狄伦的导师,也是德蒙的导师全心全意地,一寸寸地在高塔原有的地方搜索与观察着,他的手指轻轻晃动着,魔法的风吹动气流,一丝入骨的寒意穿过了狄伦的红铜色长发。
“我刚才施放了几个法术?”红袍术士突然问道。
“三个。”狄伦毫不犹豫地答道,正确的答案,导师在心中说,但他不是很满意,外界的学徒总有点蠢笨迟钝,如果是在他的塔里,那些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红袍或是红袍的试验品的学徒会答错,这样他的导师就能顺理成章地惩罚他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问出那么个简单的问题呢?
不过狄伦.唐克雷总比白塔的德蒙好一点,想到德蒙就连他也忍不住要呕吐,这是个怎样的怪物呢?就算是只蟾蜍也要比他聪明,一块石头也要比他柔软,一柄刀剑与他比较都能算得上圆滑,幸而就导师所知的,德蒙的妻子已与被他的蠢主人拖累了个半死的阿斯摩代欧斯暗地里交锋无数,她正在豢养那只小魔鬼,而那只小魔鬼也在豢养她,导师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啜饮他们共同酿造出来的邪恶之酒——这样他也就无需去面对那个曾经的弟子了——白塔更换个聪明点的主人不算坏事,即便那个新主人可能有着一半精灵的血,但她的心却被人类的那一半血充填着,导师很愿意给她更多与更正确的教导与指示。
“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导师提出第二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无需狄伦回答:“我在看那个可爱的小法师是怎么做的——哦,我有点怀疑他不是个法师。”
“不是法师?”狄伦惊讶地问道:“但一个精灵怎么会允许一个术士走在自己身边,还称他为自己的朋友呢,他还是个半精灵!”
导师嗤笑了一声:“精灵的宽容是你很难想象得到的东西,和他们的狭隘一样。”
他用脚尖拨开一块石头,魔法带来的效用已经消失,但重新凝结起来的纹理依然让这个经验丰富的术士能够找寻出其中的踪迹。
“告诉我,”他说:“狄伦,如果是你,站在那个小法师的立场上,想要逃离这座都城,你会怎么做?”
“我会施放一场大火,”狄伦说,他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或是一场瘟疫,具体得看王都里的追索是否紧迫。”
“他先是施放了一个幻术,”导师说:“这我们都已经猜到了,那群被释放出去的小狗儿,很大胆,要知道,那时候任何一个施法者经过他们身边,并适时地向下一瞥,他们的踪迹就显露无疑了。之后就是这座塔……”
“我怀疑他使用了一个法术,”狄伦大胆地插嘴道,说出了那个法术的名字:“它导致地面开裂,高塔倒塌。”
“不仅仅如此,”导师说,虽然他有点不高兴,但他决定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完:“看看这儿,他不止使用了一个法术,很可能还包括几个卷轴——必定有两到三个化石为沙,他掀开了地面的石砖,而下面是什么呢,是泥土,然后他又将这片泥土化为了沼泽,不,这还不够,他身边还有个精灵,他让精灵催发了植物,一种生命力强韧的荆棘,”他指给他的弟子看,一段焦黑的枝条:“它已经被烧毁了,枯萎了,但那时候它能够包裹整座高塔,你有想过,一棵高达近百尺的荆棘会有这多么粗壮发达的根系吗?——你该记得,我曾让你做过一个小实验,记得那颗种子吗?它掀开头盖骨的时候是多么的轻松自如?而那只是一粒豆子的种子——荆棘的根系毁了高塔的基础,好啦,又有一个傻瓜,连续使用火与降温法术,导致石砖开裂——那么,还有人能够阻止它的倒塌吗?”
还有的就是,”他冷漠地补充道:“诺曼的先王应该让矮人来建造这十二座高塔,虽然那些臭哄哄的长胡子的侏儒很令人生厌,但至少他们会将基座与塔身保持在同一长度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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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队伍
“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了?”凯瑞本问。
“四个月左右,”伊尔摩特的牧师说,“因为冬天没有草叶来喂养牲畜,所以除了牛之外,羊和鸡都被宰了,起初有一家人家被偷走了一只腌过的鸡,他家的主人来请我主持公道——不,我并不怎么擅长施放侦测类法术,但我有眼睛,有耳朵,还有着一些微不足道的权利,但偷走那只鸡的并不是人类——盗贼很快又来了,我带着人紧追了上去,从它们的爪子里抢回了肉。”
他一边说,一边从供奉着神像的树桩边提起一个小桶,走出那间并不宽敞但足够明亮干净的房间。
“我们射下这些蝙蝠是感到非常奇怪,因为这个冬天并不太冷,虽然浆果与嫩叶都没了,但没有覆盖住植物的大雪,这些蝙蝠能够靠吮吸树枝里的浆液为生——我们曾经看到过它们这么做——不过问题是,即便是过去,那几个格外漫长而又严酷的冬天里,也从未发生过蝙蝠偷窃肉类以及袭击人类的事情。”
“袭击人类?”
“后来我们把腌肉和蛋都藏在了地窖或是水缸里,它们找不到肉,就开始袭击人类……”牧师说,从他的草药园里拔起一把像是一把宽叶草的东西,那是长出叶子的洋葱,也是伊尔摩特的圣花,他将小桶里填满了土,又将洋葱埋进土里:“把它们放在仁善的伊尔摩特的眼皮底下,来日会长得格外的好。”牧师解释道:“个大。味儿甜,加点油煮吃起来就像是肥肉,啊。我刚才说到那儿了,对啦,蝙蝠开始袭击人类,”他说:“首先是个偷偷跑进树林摘浆果的孩子,他哭喊着跑回了家,少了一只耳朵,他的父母把他送到我这儿的路上。也被成群的蝙蝠抓咬了,一个被吸了血,一个被咬掉了手指。”
“您驱散了蝙蝠吗?”
“是的。”牧师拎着小桶往回走:“我的导师曾说过我除了虔诚一无所有,但我想我还总有点可用之处,我从他那儿学会了燃烧之手与惊恐术,还有修复轻伤。虽然最后一种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仁善的伊尔摩特赐予我草药。”他自豪地说:“它们能够治疗任何一种疾病——您的朋友喜欢洋葱汤吗?那是我所见过,和知道的最为美妙的一种灵药,不管你是受凉了,还是被晒晕了,又或是被蛇咬了,被镰刀刮伤了,只要有洋葱,就能万事大吉。如果不行,那就加点番茄。”
他将那桶洋葱供奉到伊尔摩特的神像前。咕咕哝哝地祈祷了一阵子,又起身去了厨房——也是这座圣堂的前厅,在那儿有个炉床,和一些有幸保留部分收入的农民一样,炉床上悬挂着一个铁锅,他拨开炭火,让它们烧起来,从炉床边的一个大木桶里挖出面包和洋葱,还有一块坚硬发黑的油脂,“猪油,”牧师说:“是块好油,牛倌送给我的,你知道的,在猪的肚子里,有那么一块全是肥油的好地方,他就这么慷慨地割了一块给我——他也被蝙蝠祸害的不轻,某天下午他听见他的牛在叫唤,跑到牛圈里去看的时候发现他的牛整个儿地被蝙蝠覆盖住了,伊尔摩特护佑,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祗给了他勇气,他居然就这么挥舞着火把叫喊着扑了上去,结果他的牛没什么大碍,他的眼珠子却差点被挖了出来。”
“那些蝙蝠即便白天也会出现吗?”在牧师试着从另一个大木桶里倒出淡酒的时候,凯瑞本帮了一把手。
“随时随地。”牧师说,“而且越来越多了——您们昨天晚上只见到了一只吗?”
“或许是落单了,”精灵游侠说:“它试着抓起了一只小熊。”
“力大无穷,可不是吗,”牧师说:“就在几天,它们抓走了么么的婴儿,一个七岁的女孩也遭了秧,”他将木杯递给精灵,“这是我酿的淡酒,用的是树林里的野莓子,领主允许过的——也不要我的酒。”
牧师的淡酒名副其实,它喝起来淡的就像是加了胆汁和醋的水,牧师看着精灵喝下去,笑着拿回杯子:“因为不好喝,但……”
“是草药酒,”牧师高兴地说:“加了酸酢草和乌头,对受了伤的人有好处,别看我,我知道你身上也有伤,治疗药水很好,但草药能够弥补它不足的地方,”他又倒了满满的几杯,“给你的同伴带去。”他说:“连着喝上三天,他们就能够像没受伤前那样活蹦活跳了。”
“还有面包,我没有托盘,但那儿有个写字板,我来煮点洋葱汤,”牧师继续说道:“加上肉,你们会需要这个的,可惜的是管事送我的猪蹄已经被我吃掉了,据瑟里斯人说,吃哪儿补哪儿,我们可以把它煮给那位战士吃——或者我们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从野鸭那儿弄到点爪子,如果它们还没被那些该死的有翅膀的老鼠抢走。”
精灵端着三杯满满的淡酒穿过伊尔摩特的圣堂,时近黄昏,淡薄的阳光已经偏移了位置,照在那桶洋葱上,或许确实有着这位仁善之神的荣光笼罩,它是那么的翠绿欲滴,生机勃勃,伊尔摩特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凝视着它。
伯德温已经在梅蜜的坚持下躺在了床上,他也确实快要到极限了,不管怎么说,他流了太多的血,又失去了自己的手臂,治疗药水不是精力药水,无法取代睡眠与食物——他们一行人自从老王为伯德温举行的宴会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那条从熊掌下偷出来的鱼烤焦了,之后的鸭子又全归了那对毛茸茸的母子,唯一让他们的肠胃稍感慰藉的只有凯瑞本的一小瓶冬蜜,每人只分到了浅浅的一小口。
精灵将面包和淡酒分给了他们。面包很粗,夹杂着砂砾,幸而不论是梅蜜还是盗贼。又或是伯德温,他们的生命中都有这么一段时间与这种面包,或更糟的食物为伴,而且他们都很饿,凯瑞本也不会在意这个,他是个四处漂泊的游侠,只有克瑞玛尔拿了一小块。一是食物于他并非不可或缺,二是他不想无谓地折磨自己——巫妖小小地咬了一口面包,在把它浸入淡酒之后。发现它并不难吃,就是有点像那个异界灵魂记忆里木屑和塑胶泡沫伪造成的影视剧道具。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报酬最为微薄的赏金了。”盗贼说,即便拿着一只能够盖住他整张面孔的木杯,他仍旧像是从房屋的阴翳里分解出来的一个影子。
“悬赏?”梅蜜惊疑不定地看向精灵。纤细的眉毛皱在一起。她坐在床尾。鉴于整个房间只有一把椅子,而这把椅子正被施法者占据着,而她肯定要比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累,弗罗牧师选择的位置倒也无可厚非。
盗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恶毒而不屑地做了个手势。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够那么简单而轻易地进入这个村庄,并获得殷勤款待的原因。”精灵镇定地说。
“可是我们都受了伤啊。”梅蜜说。
“放心,”盗贼说:“不会有你,”他轻蔑地说:“一头死掉的野猪也会比你更有用些。”
“那么。”伯德温问:“是不是与那些蝙蝠有关?”他向精灵展示他略有些肿胀的拇指:“我之前不小心碰到了它的牙齿。”在得到精灵肯定的答复后,他弯了弯那根拇指:“他们知道那些蝙蝠是从哪儿来的吗?”
“应该知道。”凯瑞本说。
伯德温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明天。”他说。
“还有我。”施法者说,曾经的不死者从那些蝙蝠那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就像是鹧鸪山丘上的那些兔子——他计划着,如果那些蝙蝠身后真的是个红袍,他就设法离开,他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引起一个红袍的注意——当然,最少也要带着凯瑞本,这有些难,不过他可以让那些愚蠢的村民们认为他们与这场灾祸有关,这样他们就会挥舞着草叉和棍棒驱走他们。
梅蜜一下子惊慌起来,她可不想和葛兰单独相处。
“我也可以,”梅蜜说:“我是个牧师,而且至少要比伊尔摩特的牧师强些。”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就是有点不公平,伊尔摩特的仆人是个男人,”盗贼讽刺地说,喝掉最后一点淡酒:“还有,梅蜜,想要说些不怎么动听的话时,最好能先听听外面的动静。”
他提着杯子,大步地走过去径直将虚掩的木门拉开:“我闻到肉汤的味儿了,”他说:“加了洋葱?”
“是的。”伊尔摩特的牧师从容地回答,他的手裹着厚厚的亚麻布,提着陶罐的两只耳朵,所以他才没能及时地敲开门。
他把陶罐放在那张小桌子上,葛兰抓起里面的木勺,把热气腾腾的肉汤舀进自己的木杯里。
“我很抱歉,”伊尔摩特的牧师平静地说,“我确实存有请您们帮助这个村子的意愿——而且正如这位先生所说的,我们没有很多钱,这儿的大部分人连银币是个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就连我也没有办法控制的地步了。”他卷起袖子,向这些陌生人展示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当我看到您的时候。”他对凯瑞本说:“又见到了您的同伴,我就在对自己说,伊尔摩特回应了你的祈求,他把您们送到了这儿,我恳切地请求您们的帮助——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不明白……”伯德温说,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叫喊。
凯瑞本立即冲出了房间——一个怀孕的妇人,身边倾翻着木桶,像是正要去井里取水,几只灰白色的蝙蝠围绕着她,个头比昨天晚上精灵看到的那只要大上一倍,看上去就像是只凶猛的鸟儿。它们发出尖锐的声音,又用同样尖锐的爪子抓住那个妇人防护着头部和腹部的手臂,从上面抓下鲜血淋漓的肉——比妇人更为危险的是她带着的孩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本来提水是他一个人的活儿,或许就是因为已经出过蝙蝠袭击孩子的事情,所以他的母亲也跟着来了。
少年被蝙蝠掀翻在地,它们激烈地拍打着翅膀,撕开他的衣服,伸出嘴来吸吮他的血。
凯瑞本射出了第一箭,而伯德温射出了第二箭,后者不是精灵,但他的准头也差不到哪儿去,并且更为强劲凶狠——精灵游侠的箭贯穿过蝙蝠的眼睛,而伯德温的箭则是将它们钉在了地上,或是穿在一起,就像是准备送进烤炉的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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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遥远的,泰尔的殿堂里,铭刻着伯德温.唐克雷名字的天平一侧洒下了像是凝结的阳光一般的结晶粉末。
一个牧师紧张地看着那架天平,天平是黑铁铸就的,用秘银镶嵌着名字,在泰尔的殿堂里,这样的天平有成千上万架——它们基本都保持着平衡,既不向右倾倒,也不向左倾倒——有些天平有着轻微的倾侧,上面的名字随之变得暗淡,表示这架天平所代表着的圣骑士正在走向危险的歧途,一般而言,掌堂牧师将会及时地提出警告。
伯德温.唐克雷的的天平倾翻只在一夜之间,之前毫无预兆,没人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是有恶魔诱惑,圣骑士的天平彼端通常也是逐渐下沉的,在掌堂牧师长达数百年的记忆中,从未见到过这种情况。
“为什么,”年轻的牧师疑惑不解地问道:“我看到了,那些光……伯德温做下了善事,为什么他的天平依然一动不动,毫无变化?”
泰尔并不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无情褊狭,与其他的神祗一样,他也会给他的追随者悔悟的机会,在他们为善的时候,他们的罪恶也会被赎去。
掌堂牧师靠近那架名字已经沉暗到几乎与黑铁同色的天平,仔细地看了看它:“他确实有行善事。但他的罪孽也在增加。”他说,然后在年轻的牧师眼睛里看到了不信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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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队伍(二)
掌堂牧师缄口不言,他知道在这座属于高地诺曼的泰尔大圣堂中,有不少身着白袍的牧师与骑士们认为伯德温.唐克雷蒙受了莫大的冤屈,虽然他的天平已经倾覆,但他们仍认为他将很快赎清自己的罪孽,回到公平与正义之神追随者的行列里来,他们甚至策划着一场行动,试图证明冠在伯德温头上的可怕罪名完全就是一场恶毒的骗局,其中为首者正是诺曼的公主李奥娜,她是个纯洁而充满热情与希望的好孩子,如果不是身为王储,她原本很有可能成为泰尔的牧师或是骑士。
正在他这么想的当儿,他就看到了李奥娜,公主身着黑色的丧服,手上没有戒指,脖子上没有项链,就连盘发的小夹子也是银的,没有镶嵌珍珠也没有镶嵌宝石,她的面色比起这件惨事发生之前要更为苍白,眼圈晕染着炭灰般的黑色,因为这几昼夜她不单单要为自己的父亲向死亡之神克蓝沃祈祷,应付那些心怀叵测的贵族,逃离新王、富凯与黛安长公主像是无所不在的监视,还要联系那些愿意为伯德温说话做事的人,表面上的,或是出自于内心的——前者多半是李奥娜公主的倾慕者,他们出身高贵,家境优越,对他们来说,伯德温只是个幸运的莽夫,现在命运之神已经从他的手掌里拿走了那几枚致胜的骰子,那么,一夜之间,这个可怜的赌徒就输掉了一切也不是什么让人太过惊讶的事情;他们向公主献出他们的忠诚,只不过是为了她的血统。以及,无论如何,新王必定要给她的嫁妆。或许不如一个富有的孀妇,但也不会很难看,而且谁又不想在家族的谱系挂毯上绣上国王的姓氏呢——也许在数十,数百年后,因为这个名字,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能成为一个国王或是亲王呢——而后者,他们倒是诚心诚意的.相比起贵人们的孩子。那些年轻人几乎没有所谓的血统可言,他们与伯德温有着相似的过往,有些人在被泰尔的牧师或是骑士收容之前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甚至随时处在被杀死或是被吃掉的危险中。虽然前者与他们在泰尔的圣堂里所接受的训练与教导一样严苛与辛苦,但他们的身体与经历却远远跟不上那些人,而且那些非标准的装备与书籍也都要他们自己去筹备,因此他们之中最后披上白袍的很少。但只要能够成为泰尔的牧师或是骑士。他们往往是最虔诚与坚定的。
伯德温曾是他们的标的,他们的向往,最难接受他一夜堕落的也是这群年轻人。
还有的就是虽然身为贵人,却仍旧偏向于伯德温的人——譬如那个年轻的牧师,他是家中的幺子,因为有着太多的兄弟,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就被送到了泰尔的神殿——所以他并不懂得这个世界除了黑白之外还有着灰色,而泰尔的追随者们最需要警惕的就是这如同雾霭又如同漩涡的迷障。虽然比起引诱、欺骗与暴行来说,它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害。那么的无辜,但它是最让人无法捉摸,无法逃避与无法摆脱的。
掌堂牧师站在了李奥娜公主的必经之路上,他向公主行礼,手握成拳,而拳下就是泰尔的银锤与天平,李奥娜凝视着这个标记,又突然移开了视线,她的眼眶酸涩发疼,就像是被熠熠生辉的丝线刺伤了眼睛。
“请让开,”李奥娜说:“我是来敬拜泰尔的。”
“泰尔的圣堂向着每个愿意秉持公正与正义的人敞开,我的殿下,”掌堂牧师温和地说,像是未曾注意到公主的失礼:“但我想提醒您一下,般尼迪克可能无法赴约前来了。”
李奥娜抬起头来,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当你倒映在她的眼睛里,你会被熊熊烈火灼烧殆尽。
“还有安、德文……”掌堂牧师平静地一个个地报出那些原本与李奥娜约定在圣堂见面的年轻人的名字,“他们都不能来了。”
“他们在哪儿?”
“在忏悔室。”
“他们没什么需要忏悔的。”
“你正在导引他们走向歧途,”掌堂牧师说,“他们的天平正在倾斜。”
“但他们是无罪的!”李奥娜抓住双手,泰尔的圣堂广阔而空旷,她的声音反复回荡……无罪,无罪,无罪,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祈祷能够传达到公正的泰尔那里。
“李奥娜公主,”泰尔的掌堂牧师说:“您觉得什么是泰尔的公正呢?——我不能说我已经领会到了我神的意愿,我只能说,李奥娜公主,在长达数百年的生命里,我看到的最多的两种罪行——其一,是出自于善意的恶行,其二,是出自于恶意的善行,它们就是天平两端的筹码。”
“我不明白……”诺曼的公主喃喃地说。
“举个小小的例子,殿下,曾有一个骑士,他所率领的军团经过一个约有五百人的村庄,发现那儿正在流行一种无法治愈,数天或是一天即可致死,并且能够通过空气与水快速传染的瘟疫,而村民们并不相信这个瘟疫是不可挽救的,他们坚持要逃到城市里去,而城市里有着将近三万人,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您可以想一想,不要急着回答,我可以告诉那个骑士做了什么——他杀死了村庄里所有的人,然后焚烧了那个村庄——这就是处于善意的恶行,他的天平在几天之内就完全倾覆了。
至于出自于恶意的善行,”他紧接着说,“我见过许多这样的行为,不过最为令我影响深刻的是在本残破的书籍上看到的一些内容——有关于巫妖如何获得救赎。”
李奥娜显而易见地受惊了:“巫妖怎么可能被救赎呢?”但她很想继续听下去,如果一个被称之为邪恶中的邪恶的巫妖也能获得救赎。那么伯德温想要重新回到泰尔的圣堂也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
“假如一个巫妖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就行,”掌堂牧师微笑着说:“但是,必须是完全无私的那种。他不能为了救赎自己而去救人,也不能因为这个人可利用,可驭使,或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总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欲求去帮助别人……哪怕只是一个闪念,也是不被允许的。”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公主说,即便是个凡人也无法做到。何况是个巫妖:“可是,如果只是个闪念也会被判定为恶意的话……”她终究还记得面前站着的是泰尔的掌堂牧师,便将之后的话语轻轻抛掷在了空气里。
“因为相比起人类的行为。”泰尔最为忠诚的追随者之一说:“神祗更为看中的是他们的思想。”
&&&
天空骤然变得昏暗混沌。
精灵习惯于看到蝙蝠们在微光时刻成群结队地飞出来觅食,他曾在一个大溶洞外面守候,就是为了一睹当地的居民向他描述过的奇景——蝙蝠的翅膀遮盖住了最后一缕阳光。现在他又看到了,比他之前看到的更为震撼。那些灰白色的果蝠展开翅膀的时候。能够覆盖住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而它们的数量达到成百上千的时候——人们惊慌地逃进自己的屋子,但蝙蝠们立即从他们的烟囱里爬了进去,或是抓开镶嵌在土墙上的木窗。
仅有伯德温、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完全不够,加上随后赶来的葛兰也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施法者的一个火焰类法术烧死了好几只蝙蝠,但随即,它们就聪明地分散了开来。四个人是无法顾及到整个村子的,而且死去的蝙蝠如果之前正在吮吸鲜血的话。它们与人类身体连接的部分难以拔除——蝙蝠使用带着腐蚀性唾液的牙齿咬开皮肤,凭借着灵敏的舌头找到血管,再卷起舌头让它变成一根中空的吸管——一旦死去,它的舌头就会变得异常坚硬,伊尔摩特的牧师强行拔出了一根,那个伤口立刻涌出了大量粘稠的血迹,他向伊尔摩特祈祷,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治疗术,一边往伤口上撒接骨木的木灰,通常它们总能起到点作用,但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血一下子就将木灰冲的干干净净。
“这些蝙蝠的唾液里有着禁止血液凝固的东西。”盗贼过来瞥了一眼说,凯瑞本给了他一柄精金的匕首,就是克瑞玛尔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那把,以其阴险锋利深得盗贼的喜爱,他顺手一掷,将一只钻进木窗的蝙蝠钉在了上面,而后施施然地走过去,捏着那张丑陋的猪嘴,端详着里面的舌头和牙齿:“不过之前我只在……”他含糊地说,因为他看到的是一种药水,红袍配置,用来涂抹在他们的武器上面以增强它们的威力,“在蝙蝠这里看到还是第一次。”
“它们不是自然的产物。”
“或许。”盗贼说:“还有……”他把木窗严严实实地关好,还有门。房间里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想伯德温刚才也想问——这个情况已经算得上严重,”盗贼问:“为什么您没有向您的同伴求助呢?虽然那些强大的牧师都在城里,或是贵族的城堡里,但我想,作为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他们是不会拒绝来拯救一个村庄的?是什么让您没有那么做?”
黑暗中一片如同死寂的沉默,而后是牧师痛楚地叫了一声。
“别紧张,”葛兰说:“别紧张,我只想问问你,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如果疑问得不到解答我会很难过的,真的,难过至极。”
“可以别是现在吗?”伊尔摩特的牧师说:“外面的人需要我的治疗。”
“最适合谈话的时间,是的,现在,我觉得是这样,”盗贼无所谓地说,像是抛掷着一枚银币那样抛掷着那柄削铁如泥的精金匕首:“至于外面的人,您可以等一会再去治疗他们,或是交给我们的小梅蜜,啊,她是弗罗的牧师,但她的治疗术用的还是不错的,尤其最近,弗罗似乎满眷顾她的。”
呼吸声,沉重的呼吸声。
“一开始……情况没有那么糟,”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都不知道是蝙蝠在袭扰村民们,他们也认为是因为孩子惊扰到了蝙蝠才会导致他们受到攻击——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在它们又一次前来袭击我们的时候,我跟着它们,一路跟去了它们的洞穴,你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蝙蝠,”葛兰不耐烦地说:“总不见得看到了一条巨龙或是一个魔鬼吧。”
“我看到了整整一个洞穴的蝙蝠,”牧师说:“一万只,两万只,又或是三万只?根本无法数清,我惊动了它们,差点没能逃走。”
盗贼在黑暗中噘嘴。
“就算是十万只也是无法与施法者对抗的,你不能,但领主的牧师和法师能……噢!”盗贼忽地喊了一句粗鲁的话,恶劣程度比他在克瑞玛尔前说的那具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您已经想到了,尊敬的客人,”伊尔摩特的牧师叹息着说:“是的,我,还有其他人,都无法离开这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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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安芮问。
蹲在窗台上,凝望着一片深紫暮色的小魔鬼摆了摆尾巴:“看天空。主物质界的天空很有趣——你能看到魔法星河吗?”
“那是施法者才能看到的,”安芮说:“我不是法师,也不是牧师,更不是术士,我只能看见凡人能够看见的星星。”
“我不这么觉得,”阿斯蒙代欧斯说:“你能看见我。”
“如果你愿意你就能让凡人看见啊。”安芮说,端起蜜酒大大地喝了一口,一边推了推身边的摇篮,她的儿子很快就不需要摇篮了,他像他的外祖父,非常强壮,聪慧,侍女们把他举起来的时候,他的小胖腿能在她们洁白的皮肤上留下浅淡的印子。
“不,”小魔鬼说:“不是那种看见——你身体里有着精灵的血。”它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虽然在那张毛茸茸的黑脸上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你应该能成为一个法师的。”
“并不是每个精灵都能成为法师的,何况我只有一半的血是属于精灵的。”
阿斯蒙代欧斯上下晃动脑袋表示同意:“真可惜,”它甜蜜且意味深长地说:“我真挺喜欢你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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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队伍(三)
安芮露出一个抑郁的微笑,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小魔鬼突然支起了身体,将两只爪子放在了胸前。这不是什么约定好的暗号,他们并不信任对方,但即便是个凡人,也能知道紧随着这个动作而来的不是威胁就是暴行。她立即放下蜜酒,整理发饰与衣服,并同时转向门口。
所以德蒙粗鲁地撞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温顺可爱的小妻子,还有那只终于被他驯服了的小宠物。
在得到所谓的真名后,他给阿斯摩代欧斯下了许多限制,包括不准它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使用与生俱来的种种古怪能力,他宁愿它无法起到它本应起到的巨大作用——就像是他并没有与一个小魔鬼立约,阿斯摩代欧斯只是一会说通用语,长翅膀的仓鼠那样——蹩脚的施法者甚至弄来了一个定制的细项圈强迫小魔鬼挂在脖子上,项圈是猪皮的,下面挂着一个铜币大小的坠子,坠子光滑的表面铭刻着德蒙的名字,上面附着一个小魔法,如果小魔鬼在他真正的主人(德蒙骄傲地宣称)召唤他的时候在某个时间内赶到,项圈就会收紧,勒紧它的脖子,直到勒断为止,而这个时间是德蒙自己设定的,并且时常改变或是命令小魔鬼飞到很远的地方做事,在看到阿斯摩代欧斯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地自远处飞来的时候,他就会乐不可支地放声大笑。
“欢迎您回来,我尊敬的主人。”安芮温柔地说。同时降下自己的膝盖,而阿斯摩代欧斯则竖起了自己又尖又长的黑色膜翼,向他鞠躬。虽然从视觉上来看,只是一个球更圆了一些而已。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德蒙状似无意地说。
“阿斯摩代欧斯很可爱。”安芮说,接过他脱下的丝绒长袍,长袍里面缀着黑貂腿上的皮毛,那儿的皮毛对于四五月份的天气来说来太暖了,但德蒙自从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实质上的主人后愈发放荡形骸——或许和他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被公会操控着的傀儡有关,他几乎不怎么碰他的法术书了。整日里不是与那些弗罗的牧师寻欢作乐就是暴食酗酒;他懒洋洋地走了两步,就疲倦地想要马上坐下来——坐在安芮之前坐着的软椅里,而不是那只专属于他的。镶嵌着秘银宝石的奢华座椅,照他立即伸手取过那只酒壶来看,他做出这个选择多半是因为看中了水晶酒壶当中储存着的蜜酒。
德蒙没有拿杯子,他直接抓着酒壶细长的脖颈将它倾斜过来痛饮。
沉重的酒壶让他的手发抖。蜜酒从他的唇边溢出。润湿了羊毛内袍与丝绸的**——他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就算他放下了酒壶也是一样,就算安芮不是个施法者,她也知道作为一个法师德蒙已经完了,她的父亲时常与不同的法师来往,在安芮的母亲永远地离去之前,安东尼奥法师就像是他们家庭中的一员——安东尼奥法师偶尔也会喝点酒让自己更好地集中精神,尽快地进入施法前所需的失神状态。但像德蒙这样,毫无顾忌地在早晨或是夜晚时刻举杯鲸吞的施法者。安芮怀疑他是否能够做出一个正确的施法手势。
她平静地看着德蒙喝光了她的酒,“再去拿点酒,”德蒙说:“冬酒或是腐甜酒。”
“我很抱歉,但您刚才喝光了最后一点蜜酒,”安芮说:“白塔已经没有冬酒或是腐甜酒了,商人们惶惶不安,不愿意出去做生意,因为只要他们的护卫一跟着他们离开,他们的财产就会被偷走,妻女也会遭到侮辱,就连房子也会被烧掉。”
德蒙迷惑地想了想,又傻乎乎地拍打着椅子的扶手笑了起来:“哦,玛斯克在上,”他诅咒般地说:“他们就是一群被精灵们宠坏了的家伙——如今还有那几个城市里没有盗贼公会的踪影呢,别的商人可以向盗贼们交付税金,求得他们的保护,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买卖,为什么他们不行?”他做了个鬼脸:“他们遭了罪,受了苦,这完全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们太吝啬了,他们不愿意从自己的口袋里乖乖地掏出几个金币来,就不要责怪别人割断他们的喉咙,从他们的皮囊里抓走所有的钱。”
“他们已经快要倾家荡产了,”安芮说,“盗贼们想要他们所有的钱,还要赶走他们,德蒙,你是否知道,正有人从他们手里拿走他们的商队?”
德蒙不悦地抿起嘴,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去执政官的官邸了,即便去,也只是因为执政官的房间是个极其特别的寻欢作乐的场所——尤其是他想到他刻板严肃,冷酷无情的父亲曾在那里办公,他真希望有个法师从哀悼荒原上召回他,让他看看现今的景象,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儿啊。
像这种重要的事情他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知情权。
德蒙将那只沉甸甸的水晶酒壶砸过来的时候安芮早有预备,她躲开了,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差点让她发了疯——德蒙从摇篮里抓起他和安芮的孩子,作势要将它掷向她的母亲。
“接好了!安芮,”他咕哝道:“不然你可得再生一个了。”
下一刻他就脱了手,孩子掉在摇篮里,毫发无损,德蒙脸朝下趴在地上,安芮从他身上踩过去他也一声未吭,安芮抱起孩子,回到了熟悉安全的怀抱,孩子才开始哭泣,但也不怎么大声——他正如安芮所说的那样聪明,又或许与他有着这么一个父亲有关。
阿斯摩代欧斯蹲在摇篮边上,舔抿着自己的尾巴:“不用太感谢我。”它悻悻地说。
“他会发现吗?”安芮问。
“不会,”小魔鬼说:“他只会记得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你一定让他跌了很多跤。”安芮说。
“不那么经常。”小魔鬼嚼着自己的尾巴:“我可是顶顶可爱的小宠物。”
“别让他死,”安芮说:“我们还没力量去应付那个公会。”
“这次不会,可我觉得他越来越讨人厌了。”小魔鬼说,“我已经懒得再应付他了。”
“但你现在没有脱离他的力量。”
“若不然呢,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你说话?”无底深渊的住客暴躁地跳进摇篮,拉起小毯子假装自己是个婴儿,幻想会有个愚蠢的人类女人靠近摇篮,在俯身想要抱起自己的孩子时被他一口咬住鼻子:“你难道就没想到过吗?”
“什么?”
“你为什么不能代替德蒙?我是说,现在。而不是像你和那些顽固的白袍与法师们约定的很久以后?”
“我不明白,”安芮皱起眉,“我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而且我们还没能筹备起足以对抗那个公会的力量——除了它叫细网之外,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小魔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不是精灵,也不是罗萨达的牧师与安东尼奥法师,安芮。在我的面前。你不需要带上那个象征着愚笨天真的假面具——我一向只和聪明人说话,所以,别假装听不懂我的话,我是说——你可以代替德蒙,成为‘细网’在白塔和鹧鸪山丘的代言人。”
安芮抱着孩子,窗口的挂毯打开着,星辰的光芒与暗蓝色的天光照亮了她的面孔,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白锡铸就的一尊雕像。
“我为很多个法师和术士服务过。”阿斯摩代欧斯自言自语地说,“其中不乏为庞大的盗贼工会效劳的人。还有一些成为了公会的重要成员乃至首领,所以我很清楚他们的把戏——是的,他们需要一个傀儡,但那个傀儡也不能太糟糕,就像德蒙,我可怜的主人,他已经快要烂成一堆泥了——这样他怎么能够完成公会可能交给他的工作呢……他消耗掉的是公会的金币和女人,这点简直让人无法容忍,我想他们的忍耐也快要要极限了,这是个好机会,我的女主人,千载难逢。”
“亲爱的安芮,”它继续说道:“你又何必冒险呢?不要说将来与公会的战争会不会导致您、以及您孩子的死亡,别否认,这几乎是必然的,他们就爱拿着别人的弱点寻开心,他们或许不会杀了您的孩子,而是送或是卖给一个红袍,您知道的,(安芮后退一步,抓紧了襁褓)红袍们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实验亟需进行……不,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孩子纯洁的灵魂是灰袍们最为青睐的货色之一——好吧,就算我们无需想得如此长远,就算是现在,我的女主人,德蒙也已经对您和您的孩子造成威胁了。”
阿斯摩代欧斯伸出尾巴,挑起那只被弃置不用的酒杯,吮掉里面最后一点酒液,“你们人类有句话说的很对,别等牛奶打翻了再来哭泣,当然啦,如果您坚持要忍耐到德蒙将您的孩子从高塔的窗口丢下去再来有所动作,我也没什么意见,魔鬼是永生不死的——我只是想要提醒您一下,另外,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我觉得,您如果成为细网的成员要比德蒙来得好的多,您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美貌,有着尊贵的血统,聪慧的头脑,我相信您在公会里将会得到一个德蒙此生也难以触摸得到的高位——到那时,您想要为白塔做些什么都不会很难的——您可以控制与管理公会的成员,可以指定商人们需要交给公会的税金,也可以设法允许他们赎买回自己的商队,你甚至可以将他们的房子重新建造起来,然后还给他们,如果您能为公会牟取足够多的金币,他们是不会在乎这点小细节的。”
“这才是两厢便宜的好事儿呢。”小魔鬼最后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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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此时,阿斯摩代欧斯的原主人正在干着与之完全相反的事情,是的,他在行善。
法师丢出去的火球成功地驱散了嗜血的蝙蝠群,不下百只蝙蝠被精灵与伯德温的利箭贯穿,就连盗贼也抓回了两个孩子的性命,问题是接下来的救治——梅蜜在连续祈祷了两个治疗术后就无法继续维持住自己的出神状态,她头痛欲裂,手脚麻木,而且她的治疗术无法治愈太过严重的伤势——失去的血也没那么快补回;一个男人在逃离蝙蝠的时候不慎摔倒在自己的长柄镰刀上,被坚韧结实的长草磨砺,又快又薄的刀刃割去了他的手指,还刺入了他的脖子,再加上紧紧追逐在他身后的蝙蝠,但他被找到时仍能痛苦地呼吸——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就连葛兰也这么认为。
微弱的白光散去后,他的血被勉强止住了,但创口仍旧裂开着,肌肉、血管与筋膜清晰可见,就像是个狞笑着的恶魔嘴巴。
凯瑞本拿出治疗药水,巫妖挡住了他的手,“不需要药水,”他说:“我来把它缝起来。”
“缝起来?”梅蜜下意识地问道。
巫妖没有回答,他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找出了自己的针和线,针是精金的,而线取自于人类的肠子,经过处理后,从中抽取纤维,拧成线,再应情况几根拧成一根,曾经的不死者在离开尖颚港时考虑过是否要丢掉它们,但最后还是把它们留下了,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认出肠线的来源的。
他在缝合那些被割断的筋络、血管、肌肉和皮肤时就像是个手艺最为高超娴熟的绣花女工或是金匠,梅蜜惊讶地看着,而葛兰神色诡异地看着,但盗贼只知道有种人专门给那些被送上了处刑台,但还有家人,家人又愿意给出几个铜币好让他恢复原状的罪人缝上脑袋,他不觉得一个施法者需要靠这个手艺谋生——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导师的塔里,巫妖曾经无数次地为导师的尸块魔像缝缝补补过,他还会用缝合线在魔像的表面缝出简单的小画像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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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队伍(四)
葛兰和梅蜜并没能悠闲多久,一个低矮粗陋,与其说是房屋倒不如说是泥棚的住所里传出了惨痛的哀叫声,那是烧炭工的屋子,因为需要烧制木炭的关系,他和他的三个孩子都住在距离村民们较远,却距离树林较近的地方。之前伊尔摩特的牧师还提醒过他这一点,他也已经答应了今晚就搬到圣堂的地窖来住,谁都没有想到蝙蝠的侵袭会来得那么快,那么多,它们掀开了泥棚的草顶,一只只地爬了进去,烧炭工恰好离开,他的长女带着满身伤痕逃了出来,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儿被蝙蝠如同抓着一只田鼠那么被提走,不知去向,而他们还是个幼童的儿子,就像那只老牛那样,被蝙蝠爬满了全身,它们展开翅膀,重重叠叠,将他遮盖的密不透风。
烧炭工举着火把和他的斧子杀死和赶走了蝙蝠,但他的儿子已死了,他的胸膛敞开着,肋骨弯曲着戳出体外,肌体萎缩塌陷,孔洞密布,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他的父亲无法置信地丢下火把,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儿子被咬得残缺不全的脸,而后发现他的腹部还在微弱地起伏——烧炭工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被烟尘毒害得太久,已经无法正确辨识眼前的景象了……他的儿子被吃掉了大半的肺叶,还有心脏,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的,但一丝侥幸的希望还是让他急切地将手移动到男孩鼓胀的腹部——它又动了一下,在烧炭工还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尖锐的小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掌,他向后倒去,发出被盗贼与梅蜜听见的那声大叫。
一只贪心的蝙蝠钻进了男孩的体内,在里面尽情地大朵快颐,在烧炭工的手指隔着肚子碰触到它的时候,它感觉到了威胁。所以不带一丝犹豫地撕开了受害人的肚子,从里面咬住了那只打搅它安心用餐的手掌。
葛兰的精金匕首精准地削去了这只小怪物的半只头颅,烧炭工发出一声更为痛苦的叫喊,它的牙齿刺入的更深了——盗贼以轻巧的步伐在这个狭小昏暗,矮到连娇小的梅蜜都必须低着头的泥棚里迅疾地走了一圈,确定没有蝙蝠留下来后,便重新点燃了火把,灼热的火焰为这个小屋子添加了几分暖意,令人倍感安全,就连浑浊的空气都变得不那么难闻了。
“他……还活着吗?”梅蜜忐忑不安地说:“我没有治疗术了。”
“他只需要一点接骨木木灰。”盗贼说:“如果没有。那么草灰也可以,”他跪下来,端详着那只被炭灰浸润成黑色的手掌,蝙蝠的半个头颅还连在上面,剩下的那只眼睛充满了得意洋洋——别问盗贼是怎么看出来的,头骨里的东西倒是流光了,方便了盗贼仔细查看其中的结构,他竖起精金匕首,这柄要比一般匕首重三倍以上。长度也要超过三分之一,比起匕首更接近于一柄短剑的武器在他的手里轻盈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他将烧炭工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左臂压住。只用了三下就切掉了除了牙齿之外的部分——那些牙齿如今白森森地暴露在外面,犬齿的长度几乎与梅蜜的小手指相同,弯曲着,而另几枚牙齿。也就是门齿,是三角形的,带着锯齿。刺入皮肉后就像是带着倒钩的箭,很难拔得出来。
葛兰顺手在火把上烤了烤他的匕首,当带着热量的匕首碰到烧炭工的皮肤时,他的手掌本能地瑟缩了,但盗贼的力量远超于他,他把它夹得紧紧的,匕首刺入手掌,割开伤口,用尖端挑出带着血肉的利齿,这很痛,烧炭工在他干到一半儿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盗贼站起来,吩咐梅蜜给那个可悲的男人一点草木灰,他将所有的牙齿握在手里,走到一个装着水的陶盆边,把它们洗干净,在火把摇晃不定的光里鉴赏了一会。
“这不是果蝠的牙齿。”凯瑞本说,他也听到了那声悲呼,但他那时正在援救被一群蝙蝠团团围住的一对情人,他们偷偷出来私会,所以没能及时逃回坚固的房子里。
“果蝠的牙齿是什么样的?”葛兰问,他对蝙蝠的牙齿长什么样子毫无兴趣,但他知道讨取他人欢心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多谈谈他擅长和喜欢的事情。
“又细又长,不那么坚硬。”游侠说,从盗贼张开的手里拿起一枚牙齿,在陶盆的边缘划了划,它立刻在上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记。
“您知道吗?”葛兰说:“我从那位伊尔摩特的牧师那儿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已经有所推测,”凯瑞本说,“我怀疑这儿被设为了祭场。”
盗贼点点头。
祭场是一种通俗的说法,当一个红袍,一条巨龙,或是某个邪恶神祗的牧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需要大量的生人祭品时,他们就会以魔法划定一个地区,这个地区(一个定居点、一个村庄或是一个城镇,甚至于一座城市)里的所有人类与类人都会被其视为祭品,为了保证不出意外,他们会驱使他们的奴仆,地精、小魔鬼等等,或是被污染的动物与植物,又或是释放一个小型的迷锁,免得里面的人发觉不对逃走。
不然的话,就算是这个小村庄贫穷到了连几个银币都凑不齐,但既然他们的牧师是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伊尔摩特的牧师们绝无坐视不管的道理,何况还有无需任何报偿,只要能够驱除邪恶就能令他们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其他善神们的白袍与骑士。
“那个牧师向我们隐瞒了这点。”葛兰抑制着自己的不快。
游侠叹了口气:“或许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份助力而已。”
“把我们一同拖入死亡的漩涡吗?”
“我们很有可能一开始就在这个祭场里了。”
“也有可能不是,”盗贼提高声音:“他完全可以请我们帮忙向外界求援,但他没有,他故意诱骗我们进入村子,这样我们就不得不为之搏命——为了自己的性命——该被诅咒一万次的伊尔摩特!他不相信我们……”
“葛兰!”
“好吧,圣人,”葛兰说:“随便你——事已至此,”他沮丧地看向外面。天色已经变得一片漆黑,“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伤亡者的数量超过了二十个,加上之前受伤尚未痊愈的,对这个只有三百人左右的小村子,是个不小的创伤——尤其是这次有所伤亡的人包括了不少强壮的成年人,他们被集中起来,转移到伊尔摩特的圣堂里,这栋房屋是村子里唯一一座全部使用石砖砌筑的建筑,而其他人则忙于用泥土与石块封堵窗户,加固屋顶。
伯德温、凯瑞本、克瑞玛尔和葛兰、梅蜜也被聚拢到了一间屋子里。也就是原本预定要让伯德温修养的那个房间,盗贼斜靠在窗户边,敲打着玻璃,那不是什么好玻璃,颜色发绿,但好在十分的厚重。
伊尔摩特的牧师站在房间中央,就像是一个将要受到审判的罪犯,他的表现亦是如此,他是那么的歉疚。那么的不安,以及手足无措。
“抱歉就不必说了,”伯德温率先打破了房屋里的沉默:“我也曾……”他想说他也曾有过自己的子民和战士,每一条生命的逝去都是死亡之神在他心脏上刻下的一道深刻的痕迹。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更了解牧师为何要如此作为,但他同时想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雷霆堡的主人,他已经失去了拥有他们的资格与能力,“也曾有过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他隐晦地说:“对你来说。这个做法无可厚非,你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些村民——你的行为是值得褒扬的。你无需为此羞愧。”
“即便他羞愧到因此自杀又能如何呢?”葛兰不屑地低语:“他已经将我们拖带进这个陷阱里面了。”
梅蜜咬了咬嘴唇,作为一个弗罗的牧师,作为她自己,她同意盗贼的看法,但作为一个对这个灰发战士情有独钟的女人,她立刻背叛了葛兰和自己。
“我想,”牧师艰难地说:“我还是要说,我很抱歉——我无法信任您们——在您们到来之前,也曾有一支小商队经过这里,他们之中也有被雇佣的冒险者,他们在得到我的警告后立刻离开了,我呼喊着恳求他们为我带去求援的消息,但……他们没有回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表明外界发现了我们这儿的状况。”
“所以你在我们到来的时候就明智地选择了沉默。”葛兰说:“你是个愚蠢而卑鄙的家伙。”
“我承认这点,”牧师说:“但我站在这里并不是想要取得您们的原谅。”
“你还想得到我们的帮助呢,”葛兰抚摸着自己的匕首:“那么你完全可以不必费心了,我们现在是不得不那么做啦——不过你是怎么认为我们不会报复呢?”他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空气:“就算是我们之中有个精灵,但请相信,即便是我一个人,我也能将你们全部杀死的。”
“我可以拿出酬劳。”牧师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关联着一个宝藏。”
盗贼总算是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这句话我在每个快要死掉的人哪儿都听到过……”他喃喃道。
“而几乎每个男人也都对我这么说过。”梅蜜咕哝着补充。
“原本我也不相信。”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但您们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蝙蝠洞穴吗?”然后他看到了一片茫然的神色。
“恕我直言,”盗贼说,“你似乎只对我说过。”
牧师想了想,窘迫地搓揉了一下手指:“呃……是的,”他又复述了一遍他对盗贼说过的那些内容:“事实上,那不是一个天然的洞穴,而是一个巫妖曾经的宅邸——据说他的城堡原就矗立在树林上面,他是本地的领主,后来他的子民们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份,出于恐惧,他们烧毁了他的城堡,他们以为他早就离开了,但没有,他在城堡下建造了一个广阔的地下宫殿,就像是矮人们的那种,他在里面研读法术,做实验,积累自己的力量——一个冒险者队伍在城堡的废墟中偶尔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被巫妖杀戮殆尽,但在这之前,队伍中的施法者向他的导师送出了消息,然后,正如吟游诗人们所唱的,善神的追随者们来到这儿,他们不但杀死了巫妖还摧毁了他的命匣——在存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时刻,邪恶的不死者宣称自己有着一本能够令得一个国家瞬间翻覆,一个位面为之动乱,甚至能够毁灭与创造一个神祗的法术书,如果那些白袍愿意交还命匣,他愿意将这本法术书交给他们之中某人所信仰的神所在的神殿或是圣堂。”
“拙劣的挑拨离间。”凯瑞本评价道。
“那些家伙不会就这么相信了吧?”盗贼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伊尔摩特的牧师说:“但就在他们毁灭命匣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席卷了整座宫殿,所有的一切都被毁灭了——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勉强存活了下来……他是伊尔摩特最虔诚的追随者,他在那场浩劫中失去了他的一双眼睛,不知名的诅咒毁掉了他的喉咙,即便有伊尔摩特的眷顾他也只能在之后的数年中缓慢地得到了一丝可辨认的光,但他还是留下了有关于此事的记载。”
“这份记载被收录在此处伊尔摩特的圣堂里,我曾无意间瞥过一眼,但曾有人质疑过它是否真实,因为那位值得尊敬的人只能用手指与残存的微光摸索着书写,所以有些字迹是重叠的,并且十分凌乱,前后也有不一致的地方。”
“难道那些白袍就没有再查看过这个地方吗?”盗贼问。
“当然有,”牧师说:“但他们什么都没能找到。”
“你难道就找到了什么吗?”
“我也没有,”牧师说,从内袍里拉出了一块小得只有他四分之一手掌大的残片:“这是我从一只蝙蝠的肚子里挖出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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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队伍(五)
凯瑞本接过了那片像是金属,又像是羊皮纸的东西,当他碰到它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微弱的魔力穿过他的手指,就像他在触摸一卷魔法卷轴那样——精灵们对魔法的力量是相当敏锐的,即便无法使用,也能有所察觉,但那只是一抹像是随时都会消散无踪的力量。他将残片拿到眼前细细观察,它颜色暗沉,边缘残破,看上去与一片老旧的金箔相仿佛——一些法师与术士常用金箔来装饰自己的法术书——尤其是那些有时需要隐瞒施法者身份的人。秘银与精金固然好,但它们太容易让人捕捉到本不该有的蛛丝马迹了……不过施法者在对待他们珍而重之的法术书时从不懈怠,在无法选择精金与秘银的时候,黄金与白银就成了首选,魔法的力量在它们之中穿行的时候明显要流畅于其他金属。
这块残片是从一本书籍的边角脱落下来的,上面琢刻着细密的花纹与符号,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没有被蝙蝠能够融解钢铁的胃液模糊掉,牧师又为它做了必要的清洁与保护。
“要知道,”在精灵游侠反复抚摸它的时候,盗贼忍不住说:“这样的东西在尖颚港有成千上万,只要你愿意往那些黑洞洞的小巷子里走一走,总会有几个人拿出点好东西请你鉴赏一下的——不是巨龙陨落的山谷,就是囚禁着魔鬼的洞穴,还有一个危险的刺客藏匿在某个无名小岛,堆积如山的金币宝石……应有尽有,内容齐全的足够一个吟游诗人唱上二十年之久。”
“但我记得确实有那么一首诗歌描述了此事,”精灵说:“那位可敬而虔诚的追随者是否被人称为倾听者里奥博德?”
伊尔摩特的牧师顿了一下,他不是个擅长记忆的人,他在思想中翻找了一会,才慎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在那本书籍的最后……那位大人。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并非想要为自己扬名,而是希望万一有人想要查阅这份记录,它不至于被当做一个杜撰的故事。”
“那么这个,”盗贼问,“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法师有他的法术书,”他近似于无赖地说:“它又不是摆在我面前的金币,更不是能够戴在女人发间的花朵,我们为什么要为了这份还需要搏命去取的酬劳费上这么一番周折呢?”
“就像您刚才与这位尊敬的游侠所说过的,”伊尔摩特的牧师以一种比盗贼更为厚颜无耻的态度说道:“不解决此事,您们也不太可能离开这儿呀。”
“而且。”他窥着盗贼立时变得危险的表情,及时地补充道:“善神的追随者在废墟中找到的金币与贵重物品少得可怜,既不符合他生前的身份,也与他身后的身份不甚相称,据说那个可憎恶毒的不死者留下的真正珍藏并未放在明处,它被藏了起来,和那本法术书一起。”
“但就事实而言,”凯瑞本说,他将那块残片转递给了克瑞玛尔。躺着也中枪的曾经的不死者接过残片,开始施放一个法术:“我没能看出它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它曾经蕴含着力量,”牧师说:“正如您们所见,我并不是一个强大的牧师。这座村庄和我自己能够坚持到现在,几乎都倚靠着它。”
“什么样的力量?”
牧师踌躇了一会,显然他不怎么愿意说出来,并且对这个力量有所怀疑与厌恶:“……死亡……”他很小声地说。“只要将力量注入其中,死亡的阴云就会笼罩在生灵的头上。”
“克瑞玛尔?”
“我不觉得,”巫妖说:“上面既没有邪恶混乱的气息。也没有带着腐蚀性与毒性的负能量。”
“但它的确能做到啊……”伊尔摩特的追随者说:“直到你们来之前的那一晚。”
“它也没能让你离开这个村庄吗?”葛兰追问道。
“如果能,”牧师不安地蠕动了一下手指:“请相信我,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我会在第一时间大声地警告您们。”
“那可只有魔鬼知道了。”葛兰无所谓地说,但他已经不再注意伊尔摩特的牧师了——黑发的施法者在施放了两个法术后就将这块残片交给了伯德温,因为微光时刻的战斗,他被迫保持躺卧的状态——最起码要到第二天的早晨,他对魔法之类的东西只有初步的了解,并且更看重其效用而不是原理与细节,毕竟在雷霆堡与兽人作战的时候,他只需要知道某个法术能将他们冰冻起来,某个法术能将他们全都烧成焦炭就行了,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接过了那块小小的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里翻看起来。
让盗贼露出戏谑而冰冷微笑的不是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笨手笨脚的伯德温,而是依偎在这个灰发战士身边的梅蜜。房间仅有的椅子空着,谁也没做,弗罗的牧师卷缩着两只如同珍珠般皎洁的小脚,半坐半躺在伯德温身边。
在照顾那些伤者的时候,弗罗的牧师不失时机地也给自己弄来了一点温热干净的水,她用梳子沾着水给自己梳理了头发,现在那头丰润厚实的深褐色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润;她细细地擦拭了自己的脸,拍打面颊让它们变得嫣红动人,她总是咬着嘴唇,洁白如同贝壳的牙齿在柔软的下唇上留下印记与加深的颜色——伊尔摩特的牧师只在这个房间里准备了一盏鲸鱼油灯,在伯德温拿到那块残片之后,她泰然自若地从小桌子上拿起它,端到伯德温身边,她不辞辛劳地端着它,将亮光和自己送到战士的身边——盗贼发现她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特别是在灯光的照耀下,你可以在这双眼睛里找到阳光的金色,森林的绿色,雨云的灰色和天空的蓝色,随着光线的每一次变动,眼睛的颜色也会随之变化,葛兰知道人们常会将这种眼睛称为宝石眼。更准确点说,是欧泊宝石,它是变幻莫测而又美丽无穷的。
“葛兰?”
葛兰抱着手臂转过身,“请吩咐,可敬的大人。”他语气恶劣地说,同时在心里对着自己皱眉,因为他竟然没注意到伊尔摩特的牧师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我们需要更详细与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地方,”凯瑞本温和地说,精灵们并不像人类那样在意他人对自己是否足够尊敬,他们更喜欢与朋友平等的相处。虽然盗贼现在还不能说是他的朋友,但这点小怨念还是能被忽略不计的,而且他确实需要盗贼的帮助:“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他微笑了一下,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我保证这是有酬劳的。”
“任凭您们安排。”盗贼说:“我只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然,”凯瑞本说:“我们都想。”他停顿了一下:“我这里还有一瓶蜜酒,如果你觉得还能坚持,我们可以在这个夜晚分享它。”
盗贼将匕首插回腰带:“你和我?”
“或是我,”施法者说,而后他转向凯瑞本:“你受伤了。”
伯德温抬起头。但他没在凯瑞本身上找到血迹。
“你的肋骨刺入了肺部。”克瑞玛尔说:“在高塔倒塌的时候你被一块巨石砸中,从那时候起你会不自觉地护着你的右肋,然后在带着伯德温一路疾行的时候,你有意将长弓背在身前。是因为在颠簸中他会撞上你的身体……”
“我已经喝过治疗药水了。”凯瑞本无奈地说。
“在它还没有痊愈的时候你又去和蝙蝠打架了,”巫妖说:“你和它们争夺一个婴儿的时候,从屋顶直接摔到了地上。”
“你明明远在村庄的另一端,”精灵惊讶地说:“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的?”
我的灵仆。巫妖在心里说:“停止转移话题,”他冷漠地说:“你需要休息,今晚只有我和葛兰。”
精灵叹了口气。屈服了:“你还有多少法术?”
“和你的治疗药水一样多。”巫妖讽刺地回答。
伯德温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身边:“幸好伊尔摩特的牧师有着一张非常宽阔的床,”他说:“我们可以分享它,然后把蜜酒让给那两个家伙。”
“如果需要……”梅蜜畏怯地说:“或许我也可以……”
“假如你允许我在蝙蝠来临时将你投掷出去作为诱饵,”施法者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会十分地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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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在离开伊尔摩特的圣堂后,盗贼说。
“为什么,”巫妖反问道:“你对我来说很有用,”施法者抬起手指,让盗贼看缠绕在手腕上的纤细银绳:“而且你总能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启迪。”
“我的荣幸。”葛兰说,他走在距离施法者约有五尺之远的地方,但他也知道,在施法者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是他们的领域,这种做法非但极其可笑而且还有点蠢,但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意志的控制。
村庄里的人没几个舍得在夜晚点起火把,他们也不需要,在经过泥屋时能够从未曾封堵完全的缝隙里听到幼儿的哭喊与忍耐不住的哀叫,因为一些受伤不是那么严重的人被留在了家里,他们的家人在位于房屋中央的灶膛里煮着牧师给他们的草药,那股味儿不比粪便更好闻,不奇怪,里面真真切切地有着粪便的成分。
“你觉得我们可以走出多远?”盗贼问。
“还记得那个早上吗?”施法者悠闲地说:“那些农夫在村庄外的田地里耕作,而且为了不让祭品们太早发现自己被困住了,设置这个祭地的法师或者术士也会将范围扩大到他们日常行经的地方。”
盗贼走起来从来就是无声无息的,即便是在泥泞,凹凸不平的狭窄道路上,法师也不遑多让,仅存的微光对他们来说已算得上清晰明白,他们的速度也同样地快,大概只用了普通人三分之一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村庄外的田地边,他们沿着被牛和人踩踏出来的小径走,经过荆棘处处的抛荒地,来到一块种植着番薯的地里,看守番薯地的棚子里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或许死了,又或许不敢将自己的生命与几筐番薯等同——再过去是一片茂密的刺玫丛,人类的踪迹到此为止。
“起雾了。”葛兰说。
“啊,”巫妖说:“我们已经到了需要警惕的地方了。”
突如其来的雾气看似寻常,在湖泊、溪水与沼泽,这些水汽充足的地方,往往会出现这样的雾气,它缭绕在村庄与树林之前,如同活物般的翻滚着,起初只是缠绕着足踝,但很快地,它就攀爬到了你的膝盖,而后是你的腰部,再来是胸膛——或许是因为感知到了葛兰与克瑞玛尔并非那些蠢笨的凡人,它几乎是一瞬间便浓厚到了就连盗贼的眼睛也无法看穿的程度。
有什么东西碰触到了盗贼的手指,盗贼的精金匕首猛地刺入其中,如果那是有生命的东西,肯定就被当即夺取了它的性命,但匕首传回的触感让葛兰浑身发冷——比蝙蝠更让他憎厌的东西,那根该死的银绳,它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数次送入濒死的深渊的记忆还牢牢地在盗贼的脑子里占有着一席之地。
绳子从盗贼的袖子里爬进去,在他的胸膛上缠绕一周,葛兰想要摆脱它却又压制住了这个念头——施法者不会做出无用的举动。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下一刻,一阵狂暴的小型飓风就从克瑞玛尔先前的位置呼啸而起,它卷走了那些浓雾——盗贼听到了尖锐的吱吱声,他当即聪明地匍匐下来,有什么从他头顶被无形的巨手拖拽离开——风,以及别的东西割伤了他的脊背。
浓雾消散后,星辰的银蓝色光芒重又覆盖在这片大地上,番薯地里一片狼藉,不远处的刺玫丛也是伤痕累累,幸而有那根绳索,盗贼才没被一起带走——他看见有十来只灰白色的毛茸茸的蝙蝠被吊挂在折断无数却依旧坚韧锐利的荆棘之间——它们之前想要在雾气的遮蔽下偷袭他和克瑞玛尔,当然,更多的已经被突兀的飓风卷走了。
如果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它们大概已经在痛痛快快地吃喝了。
但这并不值得高兴,就在他们能够看到的地方,刺玫从后的树林,那片阴沉的阴翳中闪动着细小的就像是针尖,赤红色的光,密集的就像是星辰在血泊中投下的倒影。
伊尔摩特的牧师说的一点也不夸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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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队伍(六)
“就只有这些吗?”盗贼从地上爬起来,若是只有混淆视线的雾气与蝙蝠,那么他即便只有独自一人,也是能够设法离开这儿的,或许会受伤,但伤势终有痊愈的一天,但如果成为了祭品,只怕灵魂也难得安息。
“不。”曾经的不死者说,他对凯瑞本说了谎,他在那块残片上读到了对他而言颇有几分吸引力的讯息,但他不想解释自己是如何能够与数十年前的一个不死者心意相通的,要知道,不死者们固然飘荡在这个主物质位面里,但他们的身躯与灵魂已属于另一个范畴,他们的思想、语言与法术都是与生者截然不同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很难被剿灭的原因——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走往哪里,会做些什么,遑论大部分不死者会长时间地处于一种癫狂的专注状态里。
残片上的符号与花纹实质上是巫妖在该本法术书上设置的一个咒语,以此来保证他的法术书不会被别人翻看与偷走。但依照克瑞玛尔之前从他的导师那儿得到的知识,就算是经过了再多的伪装与变幻,这条咒语所剩余的部分都是不正确的,而且被撕毁的封面或是书页应该就像是被撕开的卷轴,上面的法术会因为主导魔法流动的线条被损坏而流失殆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仍可以被使用,并且是被一个善神的牧师使用——它带来死亡,却没有克瑞玛尔还是个不死者时常见的怨恨与阴寒,它给他带来的感觉很像是死亡之神克兰沃的追随者们施放的某些神术,虽然它要比它们强得多了。
曾经的不死者在检查这块残片的时候已经默默在记忆中复刻了所有的花纹与符号,他几乎亟不可待地想要看到更多——几乎所有的巫妖都是如此,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只是因为畏惧死亡又或是其他原因而选择了这条邪恶而艰险,可以说是永无回头机会的道路,但绝大多数还是出自于对魔法与知识的敬畏与贪婪才会选择成为一个令人畏惧、憎恶与远离的不死的存在。
非常奇妙的,如果我们想要划分克瑞玛尔的话。他应该是前者,但在导师的塔里,他就像每个新生的不死者一样对那些堪称浩瀚无垠的未知着了迷,他们总是伸长了仅剩下森森白骨的纤长手指,从任何能够触及的地方获取魔法——魔法,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财富,就是荣誉,就是生命,就是灵魂与信仰。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知道那个精灵游侠将会代他去做所有的事情——他一直注意着,他并不像彻底地将自己与那个来自于异界的灵魂区分开来,但也不想过分地压抑与伪装自己。他身边很少出现蠢人——包括那个被自己效忠的国王抛弃与背叛的骑士,他在他妻子与效忠者的事情上反应迟钝,这无可厚非,毕竟他们都是被他爱着以及尊敬着的人,他被十数年的感情所蒙蔽,看不清那份在别人眼中如同雪中黑点的虚情假意,但这可不意味着他对每个人都会如此。
竭力遮掩他与另一个灵魂的区别是没有用的。他们是两个灵魂,一个是术士,一个是法师,并且在立场上可以说是站在两个截然相反的位置上。
巫妖现今的做法是尽可能地淡化自己的存在。是的,他和那些善神的信徒相处时,异界的灵魂要比他更为熠熠生辉,而他就像是隐藏在晨光中。颜色浅淡的影子——他知道他们会喜欢那个愚笨的小贼,他会在自己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保持安静,储备法术。抄写卷轴,制作药水,既是为了保护这具暂时被两用的躯体也是为了让他的同居者能够更快地获得他们的认同,诱使他们对他投注情感,给予信任——逼迫他们在发现这具躯体的异常时会下意识地躲避与忽视。
看,他必须庆幸自己曾仔细地研究过被许多不死者视之为累赘无用的情感,他的导师曾在和他独处时表示过他的赞许,“情感不是因躯体而生的,”从外在的形态来看与一个寻常的灰袍并无太多区别的半巫妖说:“情感是因灵魂而生的,只要灵魂依然存在,情感也会存在——不论是生者,还是死者,是魔鬼,又或是神祗,他们都具有情感——它是武器,也是盾牌,端看你如何使用。”
做了一个手势,让那条细细的银绳回到自己的手腕上来,曾经的不死者将自己分作了两个部分,一部分仍在思考——他不准备完全地压抑自己的本性,虽然这代表着他将在一条比蛛丝更细弱的线上危险地行走,但如果真要他成为一个如同异界灵魂那样,软绵绵,热乎乎的可爱玩意儿,巫妖确认自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疯,他也不知道发疯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或许他会杀了凯瑞本——他会失败,然后受到惩罚,这具躯体或许会完全地被转让给一个该在无尽深渊中沉沦永远的贼,巫妖简直不敢相信他会用自己的身体做出什么无法置信的事情来,他都能想象得到不死者的午夜茶会将会加上他的名字,伴随着无数的笑话与蠢事,就像小饼干那样混杂着负能量的结晶被吞下不死者们的肚子——或许还会有吟游诗人传唱有关于他的故事,它将会流传上万年,可能更久,而范围遍及所有位面——元素生命也是有智慧与记忆的!
想到这个,巫妖连续通过两次转化检定的坚韧意志都会不由自主地为之颤抖不已。
而另一部分,他在分析看到的景象,嗅到的气味,触摸到的风与听到的窃窃私语声,还有魔法的力量运作时一个施法者必然能够感受到的刺痒感。
“假如这的确是个祭场,”巫妖说:“那就不会。”
他举起手指,施放了一个法术,这只是一个戏法,法术照亮了树林,蝙蝠群躁动着,它们分出了一小块,向施法者与盗贼扑了过来。
法师投掷出一个火球。烧掉了其中的大部分,剩下的几只被盗贼解决掉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却猛地往下坠落——坚实的土地突然变作了滑腻的沼泽,是那种就连飞鸟也无法在上面落下休息的水沼泽,漂浮着厚重的青苔与绿萍,这些细小茂盛的植物将粘稠乌黑的泥浆严严实实地遮蔽在下面,而更为厚重一些的淤泥死死地缠住了施法者的脚,把他往下拽,泥水一下子就淹没了克瑞玛尔的腰部。
盗贼在突变陡生的时候灵敏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在他能够理解发生了些什么时。他立刻拔出自己的精金匕首,割下了一段粗壮的番薯藤,将它甩给法师。
就在这当儿,被施法者驱散的雾气又毫无征兆地聚拢起来,带着沼泽浑浊的臭味,盗贼在吸入第一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他及时地屏住了呼吸,但还是一阵阵的头昏目眩,但他还是捕捉到了蝙蝠拍打翅膀的声音。他将藤蔓的一段缠绕在腰间,放下膝盖,伪装出一副已经中毒昏迷的样子,在它们俯冲下来。想要用锐利的小爪子与那几只三角形的锯齿牙撕开这个敢于杀死他们同伴的人类时,反倒先被盗贼的精金匕首了结了性命。
葛兰从腰带里的皮囊里抽出那瓶蜜酒,它不能算是真正的蜜酒,因为它不是用蜂蜜酿的。只是被凯瑞本加了冬蜜的淡酒而已,但盗贼对着可没什么抱怨的,他连接喝了两大口。融化的冰水一般的液体从他的喉咙流入体内,如同施法者先前施放的那阵飓风,有力与迅速地驱走了雾气带来的不适——那种像是被迫吞下了一整瓶腐烂的老鼠捣碎与血红酒混合后的产物时所产生的,剧烈的呕吐感与绞痛感。
雾气变得更加浑浊,但它给盗贼带来的不利影响已经被降到了最低,葛兰谨慎地侧耳倾听,没能听到蝙蝠的异动,他怀疑它们也会畏惧雾气中愈发浓郁的毒液,他站起来,脚下一只被斩断了翅膀的蝙蝠证明了他的想法——它抽搐着,从口中吐出腐烂的内脏。
“法师大人……”他说,而后曳然而止——沼泽上空空如也,苔藓与浮萍已经合拢,假如不是还有那段番薯藤,他会以为施法者根本就没有落入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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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在罗萨达的圣所里见到了安东尼奥法师,现任的警备队长,还有三个行会的首领,他们分别经营与控制着白塔的珠宝、绸布、酒类的生意——也就是被盗贼们骚扰的最多的几个行业。
行会的首领都打扮成了女人的样子,在平时,这种行为是要被嘲笑与烟雾的,至少会被罗萨达的牧师谴责并驱赶出去,但现在,为了躲避“细网”公会的成员们无所不在的眼睛与耳朵,无论是他们还是罗萨达的追随者都必须忍耐一下了。
珠宝行会的首领穿着的衣服显然是从他的妻子身上剥下来的,他妻子是个身材苗条的美人儿,虽然如今已经年华不再,但还是抱有了原先的五六分身姿,而珠宝行会的首领是个身躯肥壮的男人,他有时不是乘坐马车而是靠着双脚行走时石板路都会咚咚直响,所以就如安芮看到的,他被粗布长袍紧绷着,每一次挪动都会让人担心那脆弱的衣料会瞬间四分五裂,让人看到什么不适宜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东西,或许他也注意到了这点,所以总是抓着斗篷——斗篷的质地十分低劣,放在以前,就连他家里的仆人也不屑于穿上这样的衣物。
他带着头纱,厚重的就像是一块遮光的帘子,现在白塔里的女性,在她们不得不出外的时候都会戴着这种头纱——随着公会对整个城市的掌控愈发周密,公会成员的行为也开始变得猖狂起来,普通的,在路上行走的女性随时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与货物,一块头纱最少能够降低他们的少许兴致,尤其是戴着头纱的女人有他们两个那么大时。
这也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身份。
酒类行会的首领不住地压制着想要抓挠的冲动,他从未穿过这么粗糙布料做成的衣服,它们就像小虫子那样咬得他浑身瘙痒,皮肤发红,但他也知道,如果他敢于穿着一身丝绸独自一人走在白塔的街道上,他准会被抓走,即便不是值得拿去售卖和勒索的货物,样子和形状也不堪入眼,但至少衣服能拿去买上几个金币,盗贼们是不会介意的。
他们三个人中间,衣服最合身的是绸布行会的首领,他原本就不怎么健硕,如今更是瘦成了活着的骷髅,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形容哀戚,面色更是苍白的就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珠宝行会的首领对他不无怜悯,他们都知道他的事儿。他本来有着三个既美丽又聪明的女儿,虽然作为一个商人,她们的父亲也曾经想过将她们拿去交易,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过让她们去做娼妓啊。
但盗贼行会的成员可不这么想,他们袭击了他的宅邸,从房间里抓走了他的女儿,并索要了高昂的能令他倾家荡产的赎金——他自作聪明地想要降低自己的损失,拿出一份昂贵的礼物送给了白塔的执政官与事实上的领主德蒙,他没有见到德蒙,一个弗罗的牧师接受了礼物并且保证会转交给德蒙并告诉他一个忠诚的人正期待着他的帮助,但当晚他就被强行带去了一个地方,他的女儿在那儿被拍卖,他想要拿出赎金来救出她们,但即便他挖出了皮囊里的最后一个金币也没能救回哪怕一个女儿。
他没有得回女儿,也没能得回金币,他的妻子因为悲痛过度而死,他成了一个流浪在外的乞丐。至于其他两个行会的首领,他们虽然没有失去所有的财产与家人,但也已经距离此不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队伍(七)
第一百三十九章队伍(七)
珠宝行会的首领最小的那个儿子,极其荣幸地成为了一个公会成员的学徒,正在接受他的训练,听说还相当的有相关的天赋。他的父亲与母亲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种什么天赋——在他们的计划中,他们最小的儿子是要成为一个罗萨达的牧师的,为此他们已经向罗萨达的圣所连续奉献了一匣子红宝石,一匣子蛋白石,一匣子日光石,原本如果没有盗贼公会的插手,这个今年刚满十周岁的孩子本来是要进入罗萨达的圣所,穿上白色的短袍,向晨光之神献上他的青春与忠诚。
既然如此,他的父亲又如何能让他成为一个受人鄙视与轻蔑,更有可能随时被送上处刑台的盗贼呢,他筹集了赎金,想要赎买回自己的儿子,他曾担忧过盗贼公会会无休止地勒索他,就像是他们对别人做的那样;但没有,他们令人心惊地拒绝了金币,因为他的儿子被一个高层公会成员看中了。
“你的儿子是双巧手。”索要了五百枚金币才愿吐露一丁点儿消息的盗贼比划着手势给他看:“双巧手,”他加重读音:“明白吗?他的两只手一样灵活。”他向空中抛去六枚金币,让它们在空中咕噜噜地打转,然后闭上眼睛,伸出双手,轻而易举地将每只金币夹进自己的指缝,把它展示给商人看:“那时候的我花费了三个月去练习才能做到这个,而你的儿子只需要三天。所以他被大人看中了,这是一件好事。”他以那种阴郁不祥的眼神看了看商人和他的妻子,就像是野狗那样拉扯着嘴唇微微一笑。“我们对自己人是相当爱护的。”
正如他所说,公会对他简直可以说是十分宽容,商人甚至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但令他绝望的是,他的儿子也认为做个盗贼要比做罗萨达的牧师更有趣,更刺激,他只在公会的羽翼下待了十来天。穿着做派已经与盗贼们没有太大区别了——他在见他父亲的时候还在不断地翻转着一枚银币,不客气地抢夺了他父亲的钱袋,对他母亲的哭泣视若无睹:“我会让你们骄傲的。”他说,“我的名字将会被吟游诗人传唱,每个人在夜晚想起我的时候都会颤抖,”他不耐烦地看了他母亲一眼。伸出拇指擦掉了她的眼泪:“不用很长时间。我会回来的。”他保证,而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的甬道。
商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有个长子,但他身体羸弱,而且据他的妻子说,他正迷恋着一个弗罗的牧师,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了她身上,而他和他的妻子还没有孩子。说起这个的时候,那个消瘦苍白的女人看起来比她的母亲还要苍老。
而买卖着白塔四成酒水的行会首领。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孑然一身,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毫无烦恼,无论那个盗贼都会走进他的仓库里随意里拿走一瓶酒,就像他们从酒馆与旅店里面干的那样,而且公会还开出了单子,要求他依照单子上给他们供应酒和蜜水,其中不乏贵重的蜜酒、腐甜酒、冬酒,当然喽,以上货物是没法儿换来哪怕一枚铜币的。
他的仓库空的好比被鼠群侵袭过的面粉桶,而那些人还在向他索要,并威胁他说如果他拿不出他们要的酒,就将他的血混在酒里喝。
他们一个个地,急切地向安芮述说各种苦楚,倒泻烦恼。白塔与鹧鸪山丘名义上的主人认真地倾听着,微蹙双眉,面带忧虑,在听到某个严重的罪行时还会愤怒地拍打椅子的手臂,在男人们描述他们的妻女的哀恸与恐惧时,她心有戚戚地眼角微红,频频用丝帕擦拭着微薄的泪水。
她的心有一半是真的,精灵的血让她本能地憎恶邪恶,怜悯弱者;但另一半人类的血却要比精灵的血浓稠与强硬得多,掩藏在一层薄纱后面,真实的面孔充满了快意与喜悦,眼睛中更是带着遗传自她人类父亲的冷酷与精明。
站在她面前的这三个人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安芮对那一半善良的血说——他们从未支持过安芮,即便他们向自己的领主发过誓要尽所有能力令后者幼小的女儿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真正的主人,但随着他们所敬畏的那个人被泥土覆盖,他们的誓言也随他的宽剑一起埋入了黑暗的地下——他们先是趁着安芮陷入悲痛时半骗半劝地逼迫她签署了好几样货物的专卖权证书,又偷取了几百份老领主在生前签署的自由证书——这个在白塔与鹧鸪山丘能够卖到十个金币一份;他们围拢在安芮身边,整日整夜,煞有其事地献上无需成本的恭维阿谀——但在安芮摆脱了哀伤,连续否认了好几份在清醒时绝对不会签署的文件时,他们的不满爆发了,转眼间,这三个人又偷偷地与白塔的前执政官来往,向他奉上金币与忠诚。
但前执政官是个固执的老人,他不愿意夺走他曾经放弃的位置,他令行会的首领失望,于是他们选择了野心勃勃的德蒙。
多么可笑啊,他们痛苦于现在的处境,但这个处境正是由他们自己费尽心力缔造的。
还有白塔的前警备队长,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所以在他察觉到一个盗贼公会在他的辖区内隐然成型时,他去追查和深究了,结果他成为了“细网”继前执政官的又一祭品——他不喜欢安芮,原因倒是很简单,与他的主人一样,他是个长子继承法的拥护者,他从不觉得一个女人能够管理好一个城市,一个地区,他见到安芮就会深深地皱起眉头。
至于现任的警备队长,他是安芮的倾慕者。所以当安芮要求他前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他没有伪装成女人,只是在某个危险的行动中折断了自己的手臂。这个理由足够他从容不迫地踏进圣所的雪花石大门了——新的弗罗牧师妙不可言,问题是她们的治疗术只适合用在她们自己身上,她们能让伤疤或是皱纹消失,皮肤皎白有光泽,让秃子重新长出头发,可没办法弄好一条折成了曲尺形状的手臂。
安芮的视线轻轻扫过仍在喋喋不休的商人,她的爱慕者。落在罗萨达的追随者身上,没有那个晨光之神的信徒会高兴与一群邪恶的盗贼比邻而居,他们的坚实无需怀疑——特别是他们得知德蒙很有可能杀了他的父亲。诬陷与谋害了他的两个兄弟才得到了执政官的位置后更是如此。
从这件事情里将自己剔除出来不太容易,但安芮终究还是让他们相信了自己也是个无辜的,受蒙骗的被害者——她坦然地接受了考验,事实如此。她之前确实不知道前执政官与其长子的死与德蒙有关。虽然她怀疑过。
安东尼奥法师,他是最先相信安芮的,安芮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虽然她有时候非常的执拗,以及略有点愚笨,但在年老的法师的眼里,她不失为一个好孩子。
最后还是新的警备队长打断了三个行会首领的话,或是说。两个现任的行会首领与一个前任的行会首领,绸布行会首领的位置早就被一个与“细网”联系紧密的商人夺去了。“我们的时间非常宝贵。”警备队长说:“现在的白塔除了罗萨达的圣所之外,每个地方都密布着细网公会的眼睛、鼻子与耳朵,领主和我都不能在这儿待上太久。”
“真是可悲,”珠宝行会的首领低声嚷嚷道:“你还是白塔的警备队长呢。”
“还有安东尼奥法师大人的高塔呢。”酒类行会的首领说。
“我那儿也不太安宁,”安东尼奥法师说,他的眉毛焦虑地并拢:“一个学徒想要偷走我的法杖与卷轴,实验材料也有所短缺。”
“我想我们已经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么糟糕了。”罗萨达的新主任牧师说,他是掌堂牧师特意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强大而虔诚,不管怎么说,他必须在短时间内重新在白塔矗立起罗萨达光辉的圣像,无论是雪花石的还是在人们心里的,但他真没料到德蒙竟然会疯狂到纵容一个盗贼公会在自己的城市里为所欲为——同时他又有些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欣喜,这是个巨大的障碍与危险,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如果他能够将这些盗贼驱逐出去,让白塔的执政官恢复理智,毫无疑问,罗萨达的圣名将会再一次地在白塔被赞颂,被流传。
“是的,我们需要一个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而不是在这里无休止地抱怨。”安芮烦恼地揉揉额头。
“我们无法动作,”警备队长说:“我们被监视着与限制着——德蒙才是白塔的执政官,他不允许我们任意行动,哪怕是去剿灭地精,也要送上一份文书让他签字,不然我们就会被视作试图谋害领主的罪人。”
“是我的错,”安芮疲倦地说:“我不该将太多的权柄交在他的手里。”
“这可不能怪您。”警备队长说:“谁也想不到——德蒙还是个法师学徒时,我还和他一起护送白塔的商队呢,他是有点阴沉,但并不特别难以接近,也会向别人伸出援手,我们还……那个……呃,总之,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只怕是他的父亲也认不出他来了。”
“我没能在哀悼荒原上找到前执政官,”安东尼奥法师说,“不然我还真想要狠狠地责备他,他是怎么养育和教导德蒙的呢?”
“是个人的问题,”珠宝行会的首领插嘴道:“就像一蓬鲜美的蘑菇里必然会有一只含有剧毒,他的灵魂就是坏的。”
“我们不能剥夺他的权力,将他囚禁起来吗?”前任的绸布行会首领说——如果可能,他更愿意德蒙死或被流放,但他知道德蒙还是领主的丈夫,下一个继承人的父亲:“白塔和鹧鸪山丘原本就是您的,”他注视着安芮说:“您有权这么做。”
“细网。”安芮说。
这两个字一下子就让房间安静了下来。
“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公会,”警备队长说:“那么隐秘,那么强大,那么邪恶,它就像是从无底深渊冒出来的。”
“他们是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安东尼奥法师说:“我们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他们可能会先杀死安芮。”
“能够将她先转移出去吗?”警备队长说。
“能啊,”安东尼奥法师说:“但我可没法转移整个白塔的人。”警备队长沉默不语,他们之前顾忌着德蒙,没能在第一时间根除这颗顽固的毒瘤,而是放任它成长,直至根深蒂固,你可以将它连根拔起,但那样或许会毁了整座白塔——又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他们会那么做吗?”商人之一畏怯地问道,自从有了白塔就有了他们的家族,他们无法想象离开这里会是个什么境况。
“有人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安芮说:“也许你们愿意听听。”
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德蒙以为他完全控制了这个来自于无底深渊,心不甘情不愿,狂妄暴躁的仆人——安芮对这方面了解的不是很多,不是每个法师都能弄到一只小魔鬼来做魔宠的,但就她看到的,阿斯摩代欧斯并未有如德蒙在她面前夸耀过的,被拔去了所有的利爪与尖牙——它仍旧能掌握德蒙的行踪,它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它会在她面前消失上一段时间,给她弄来外界的讯息,秘密与一些证据,德蒙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那只小魔鬼比站在她面前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用,安芮决定尝试一下它的建议——但不是完全的,或是说,是扭曲与逆反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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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队伍(八)
第一百四十章队伍(八)
葛兰在离开村庄之前设想了很多,譬如说,施法者或许会威胁自己为他做些什么事,又或是遇到危险时他被当做屏障或是诱饵,抑是警告他——毕竟他是这个队伍中最有可能威胁到别人的人——就像梅蜜那样。盗贼很清楚她为什么会一再而,而再三地要么试图激怒他,要么就想要借着别人的手除掉他,早在尖颚港的时候葛兰见过许多像她这样的弗罗牧师,她们算不上最美,最年轻,最有技巧以及特长,没有资格走到国王,领主或是执政官的面前去;她们又不甘心与小商人、平民与手工艺人厮混在一起,总是拿着香豌豆花而不是黄金宝石作为奉献给弗罗女神的祭品会遭到女神的厌弃——偶尔一些不懂事儿,任性妄为的弗罗牧师更愿意用那些珍贵的饰品丝绸来装扮自己,她们会在一夜之间衰老,原本健康漂亮的牙齿与头发都会落光,而皮肤皱得就像是干涸之地的裂缝。
所以她们必须另辟蹊径——与盗贼同谋就是她们惯用的手段之一,她们与旅店的主人达成默契,她们负责敲开借宿者的门,用掺杂了曼陀罗的蜜酒与自己让他们陷入昏睡,而后打开门让盗贼们进来——这样弗罗的牧师既不用担心玛斯克的眼睛会搜捕到她们,而盗贼也能省下大半的力气。
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够拒绝她们,想象一下吧,在昏暗狭小的房间里,你疲惫不堪,浑身发臭,已经长达数日甚至数月没有见过你的妻子与情人,和你在一起的不是肮脏鲁莽的同性就是比前者更为恶心丑陋的牲畜,充斥着你的耳朵的都是被酒精烟草折磨的如同砂纸般粗粝的大叫大嚷。你的眼睛被锈蚀的铁片、如同渔网或是屋瓦般破烂厚重的亚麻衣服、蓬乱的胡须、黄黑相见的牙齿与胸膛上卷曲浓密的毛发占据,总有手肘或是拳头落在你的鼻子以及脑袋上——不管是谁,当一个轻柔甜蜜的声音呼唤着你,请求你打开门,而后又愿意与你共度一个良宵的话——而商人们都知道弗罗的牧师基本上与那些靠着身体谋生的女人并无太大区别,他们几乎都是兴致盎然地迎接了这位面孔美丽,身材袅娜的死亡的引导者——盗贼从不会宽容地留下被害者的性命,除非他有索取赎金的价值,又或是正有红袍或是灰袍需要实验材料。
在落入德雷克与其他几个盗贼公会成员的圈套之前,葛兰还曾想过搜集一下情报。看看有多少弗罗牧师正在与他的下属一同工作——既然使用了公会的资源人力,那么美人儿们也该拿出些金币奉献给公会与玛斯克才对。
所以说,葛兰对这群翘着鲜红尾巴的小蝎子们还是挺了解的——他相信梅蜜也一样了解他,他是整个队伍中唯一有可能不是保护而是会抛弃或杀死她的人。
相反的,梅蜜对于葛兰也是一样——伯德温是个伪君子,而精灵总是非常尊重生命,还有那个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他是葛兰无法弄懂的人,但他似乎也没想要杀死他。而且以上三人没有理由那么做,自打从雷霆堡的城墙跳下去,葛兰就一直表现的很好——他都以为自己能穿上一身白袍了,但弗罗的牧师想要动手的时候可不会考虑这些。有没有理由,是否应该等等,她就是个自私鬼。
葛兰也是一样,但他暂时还不准备杀了梅蜜。因为她实在是太可笑了,真的,太有趣了。葛兰觉得接着看下去或许会看到更值得回味的妙事……当然,在他说服精灵与其他人他确实没有杀了黑发的施法者之后。
“好吧,”他大声说,“我的的确确没有。”这是连盗贼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总觉得克瑞玛尔这家伙就是吟游诗人传唱的故事里那个总能幸存下来的幸运儿,他的朋友可能会死,他的情人可能会死,他的兄弟可能会死,他的孩子(如果有)可能会死,就连他养的猫也有可能会死,但他肯定不会死,他会活上很久很久,在阳光明媚的一个下午,在镶嵌着玻璃的抄写室里用羊皮纸与墨水写下他的冒险故事,又或是在他的塔里,将整个故事讲给那些眼睛闪亮的小学徒们听。
盗贼还排列过他们的死亡顺序,他会在梅蜜之后,这是必然的,就算那个虚伪的前圣骑士愿意保护她也是一样,这个见鬼的世界,从来不是你想保护谁就能保护谁的;接着是伯德温,一个失去了神恩的圣骑士,一个弑君的叛逆,一个价值(据盗贼的估计)上万金币的悬赏目标,他就像一颗永不坠落的星辰那样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之后,他不确定是自己还是凯瑞本,如果黑发的施法者真如表面所见的那样爱护他的朋友,那么死的必然是盗贼,反之则不,但法师应该是最后一个步入哀悼荒原的。
问题是,他居然就这么一下子没了,消失了,你要盗贼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呢?
葛兰沿着沼泽的边缘奔跑,致命的毒雾如同女性的手臂那样温柔地,不离不弃地缠绕着他的足踝,只要他一停下,它们就会蜂拥而至,而沼泽则不紧不慢地拓展着自己的范围,无论葛兰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看到的都只有厚如丝毯的浮萍,它们会轻微的起伏,某些时候,凭借着盗贼锐利的眼睛,他还能发现一小条被破开的痕迹,黑色的涟漪徐徐扩散,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里面还隐藏着怎样的生物。
精灵给他的蜜酒所剩无几,葛兰也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测试雾气的毒性是否已经强烈到能够杀死一个行动敏捷的盗贼,他将最后一点蜜酒倒进自己的喉咙,小心地将瓶子封好放入自己的皮囊,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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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想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呢?”
而远在千里之外,同样有人这样问道。
“我预备与细网谈判。”安芮说。
商人们惊骇地低声发出疑问,但安芮只是摆了摆手,“我考虑过很久。只有这个办法能让我们获得一线喘息之机。”
“我不明白,”前绸布行会的首领说,他是几个人当中最绝望的人,他一无所有,根本不在乎再失去些什么:“您的丈夫德蒙才是公会的合作者,他对公会简直就是言听计从——他们正甜蜜着呢,他们是绝对不会与您谈判的。”
“没错儿,”酒类行会的首领附和道:“他们想要将我们全部替换掉,这只有德蒙掌权才能做到——难道您也要放弃我们吗?”
“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安芮说:“但如果真要以暴行对抗暴行的话。白塔又将会迎来一场浩劫——而且,诸位,我可以等待,等到德蒙死去,我已经有了继承人,可您们能吗?您们还能经得起多久的压榨,您们的商队还能在您们的手里掌握多久呢?”
“那么结果还不是一样吗?”酒类行会的首领不高兴地说:“我打扮得如此可笑来这儿不是想听这个的!”
“我们或许应该听听领主的意见,”珠宝行会的首领说,他的眉头一样紧皱着。但他的境况还不至于让他方寸大乱。
“滚你的蛋去吧,”酒类行会的首领气恼地反驳道:“是啦,你还有个儿子在细网的公会里,准备成为一个盗贼呢。你的匣子也还是满满的,但我的仓库已经空的可以在里面举办一场比武大赛了!”
安东尼奥法师举起手,做了个手势,于是这三个人都不能说话了。
“说说吧。”德高望重的老法师和蔼地说:“你的想法。”
“我需要他们做出让步,”安芮说:“我想他们也不会想要一个粉碎荒废的白塔——我将会展示我的力量,也许它们还不足以对抗一个早有计划的盗贼公会。但我保证,他们会遭受很大的损失,大得他们在白塔的负责人将会承担起沉重到他无法负荷的责任。”
“他们会刺杀你,”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而后德蒙就能继承你的所有权力。”
“不,我的领地将会属于我的儿子,德蒙只是我的丈夫,白塔的执政官。”
“在孩子成年之前,他的权力是属于父亲的,”安东尼奥法师说:“以及,如果德蒙想要更快地取得所有的东西,他会杀了他的儿子,他将会是仅有的继承人。”
“他做不到,”安芮胸有成足地说:“我的孩子将被可靠而有力的手保护着。”
“谁的?”
“您和罗萨达的追随者。”安芮注视着年老的法师,然后是身着白袍的主任牧师:“如果真如您们所料的,他们杀死了我,那么您们就以白塔与鹧鸪山丘真正主人的名义为我征召复仇者吧。”
珠宝行会的首领摆动双手,法师打了个响指,解除了这个小法术,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才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我们现在不能向泰尔或是别的可敬的神祗祈求帮助吗?”
“泰尔尊重法律与法令,”法师说:“白塔的执政官是德蒙,就连安芮也无法否决他的命令。”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颌首表示赞同,泰尔与罗萨达的白袍们时常协同作战,他们对彼此还挺熟悉的,罗萨达的追随者们也有相同的顾虑,所以他们只能开放外圣所,制作药水,发放食物,尽可能地庇护那些无依无靠的平民与奴隶,却不能与盗贼公会直接冲突——如果找到了他们渎神的确凿证据,或是他们之中混入了邪恶可憎的灰袍与红袍又另当别论。
“这真是太荒谬了。”酒类行会的首领茫然地说。
众人陷入沉默。
“但据我所知,”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您的儿子受到了严密的保护。”他委婉地说,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德蒙当然不会一无所知,他允许安芮和孩子在一起,但他也派来了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而在安芮居住的高塔里和外,也都有公会的盗贼窥视着——他给了安芮一定程度的自由,允许她在白塔内行走,但孩子的领地被局限在塔里,他的房间里。
安芮微笑着,掀起自己的袖子——来自于南方,累赘繁复的蕾丝袖口几乎覆盖了半个裙面,也让她很好地藏了——一只幼犬,有着与安芮一模一样的蓝眼睛。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安东尼奥法师:“诸神在上,”他近似于暴怒地喊道:“你竟然将这个法术用在一个婴儿身上!他还没有成年人的神智,你知道有多大的几率他会终此一生都是一只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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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知道他会受到怀疑。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摊开双手,苦笑着说:“沼泽一下子就吞没了他,我连抓紧他的机会都没有。”
“克瑞玛尔是个年轻人。”伯德温说:“对精灵来说,只是个孩子,但他并不是第一次直视危险,”他神色严肃地说:“是吗。凯瑞本?”
在鹧鸪山丘,在灰岭,在雷霆堡……凯瑞本必须得说,克瑞玛尔会在一个村庄外的沼泽里失去踪迹,根本就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计——即便这里已经被证明是个祭场,但精灵游侠知道,黑发的施法者虽然年轻,却从来就不是个鲁莽之辈,他在行动上向来就是谨慎小心,而且他也预备了足够多的卷轴,还有他的魔杖与法杖——里面存储着一两个能够即发的法术——虽然凯瑞本不是很清楚是些什么法术,但在离开前,他用他的眼睛检查过施法者的卷轴带与药水储备。
“我可以接受测谎法术的监测。”盗贼说。
“这恐怕有些难。”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还能施放一个侦测谎言,只要给我些冬蜜。”梅蜜突然说道,当盗贼转而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转开了自己的眼睛,但没有否认自己的话。
“那么,你来吧。”精灵最后还是让沉重的担忧胜过了轻微的歉疚:“梅蜜。”
当梅蜜不得不与盗贼面对面时,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狰狞的脸,但就她所看到的,盗贼在愉快地微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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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是风霜傲骨赏是痛快淋漓,怎一个好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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