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下 毒
芸三娘把刚刚洗好的新鲜瓜果盛在盘里,同白玉轩带来的点心,还有白文萝送来的月饼,一块儿摆在炕上的小桌上。
“刚刚你们都吃月饼了吗?”
白文萝点了点头,白玉轩却笑说道:“我这会还能吃一点。”
“来,这个是双黄的。不过别贪嘴吃多了,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胃里停食。”芸三娘说着就那小月饼往他面前推了推。
白玉轩嘿嘿一笑,就拿起那月饼咬了一口,他刚刚在观月楼那本就没怎么吃东西。一是不习惯,二是一心要等着过来芸三娘这边,陪着他娘一块儿吃月饼,过中秋。
“萝儿还要吃点吗?”
“好,我刚刚也是没怎么吃东西呢。”白文萝说着也拿起一小块月饼咬了下去。
“娘,咱们好像又回到从前了呢。”白玉轩说着就放下那咬了一口的月饼,然后又另拿起个月饼给芸三娘递过去。芸三娘接了过来,笑了一下,叹了一声道:“是呢,那会拜了月神后,咱娘儿三个就是这么围在一块儿吃月饼的。想不到今儿都这晚了,你们还会过来,娘真高兴。”
以前那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了点,但是过得很舒心,很温暖。而今,这样的一点温暖,看着也像是偷偷摸摸的。芸三娘心里不由得有些泛酸,自从进了这里后,以前那样的日子,就再不可能回去了。如今她唯一求的,就是这两个孩子都能在这里过得好好的。萝儿以后能找到了好婆家,轩儿能考中个功名,在这府里真正站稳脚跟。为此,她就是过得冷清一点,不能时常看到自己的孩子,也是甘愿的。
“我们每年都会过来的,是不是姐姐!”白玉轩一边笑着说道,一边转过头去看着白文萝。白文萝只是笑了笑,没应声。芸三娘也笑了一下,帮他擦了擦嘴,然后才说道:“傻孩子,姐姐哪能每年都过来的。”
“为什么?”白玉轩刚要再咬一口月饼,一听这话,顿时就停住了,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你姐姐再过几年就要嫁人的,若真每年都过来陪娘过中秋的话,娘那可得多难过啊!”芸三娘难得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娘,这会说这个做什么。”白文萝有些无奈地说道。
白玉轩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说道:“那姐姐嫁了人后,也是能回来的吧?”
白文萝和芸三娘对看了一眼,芸三娘心里暗叹了一句,然后才笑着说道:“当然能。”她说着就把话儿一转接着道:“轩儿的手看着好得差不多了,这上头的夹板什么时候能拿下来?”
“大夫说还得半个多月呢。”一说到这个,白玉轩就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头。他虽不似别的男孩子那般调皮,但是一只手被这么包了近一个月,平日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怎么也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好几次都想悄悄把这夹板给扔了。
“那就忍忍,听大夫的话,知道吗,可别让娘担心啊!”芸三娘怎会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马上就劝了一句。白玉轩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不会让娘担心的。”
芸三娘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来小心的问了白文萝一句:“听说你身边有个丫鬟,前两天出了点事。”
白文萝一愣,然后便笑着说道:“这事怎么还传到娘这边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解决了。”
芸三娘忧心忡忡地说道:“是半夏听说后告诉我的,唉,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事情到底是如何。不过,萝儿,不管怎样,那丫鬟你怎么还留在身边。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是这大宅大院里的事情,要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了,你不该还把那丫鬟留在身边,这样一来会更招那边心里不痛快的,他们若是因此记恨在心里的话,你……”
“娘,没关系的,这事是老太太发的话,没事的。”白文萝笑着说道。
芸三娘暗叹一声,也知道现在她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只能多叮嘱着她日后要小心些,尽量别跟什么人起了冲突,平日里能避开就尽量避开,还有对府里那些仆妇下人也都不能疏忽了。
“娘是不是说姐姐身边那位沉香姐姐的事?”白玉轩在一旁听了一会,然后也插嘴问了一句。
“你怎么也知道?心晴跟你说的?”白文萝叹笑了一句,果然这事已经传得满府皆知了。
“不是,是春红告诉我的。”
“春红是谁?”芸三娘注意到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便赶紧问道。白玉轩身边的丫鬟,她就见过心晴,瞧着是个踏实又会照顾人的姑娘,她很放心。只是她也知道,这府里的少爷,屋里屋外不可能只有一个丫鬟,就是贴身丫鬟也都有好几个。只是之前一直就没机会了解,如今正好趁着这会好好问一下。
“是大太太拨给他的丫鬟,也就十四岁那样,人长得很好看,甜甜美美的,心思也灵巧。”白文萝知道芸三娘担心什么,便代白玉轩回答了。
“也是在你屋里伺候的?”芸三娘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一句。
“我没让她随便进我屋啦。”白玉轩有些别扭地说道。
“是我跟他说的,平日里没事别让丫鬟随便进自己的屋。”白文萝笑了一句。
“是该这样,等你手好了以后,就得开始好好读书了,要是哪个丫鬟都能随随便便闯进来的话,你还怎么专心得起来。姐姐说得很对,以后娘不能时常照看着你,你凡事都得多听姐姐的,知道吗。”芸三娘松了口气,然后就不厌其烦地嘱咐道。
“我知道的。”白玉轩倒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乖乖地点着头。
“这就好,好了,吃完这块月饼,再把茶喝了,你们就回去吧。来了也有一会了,轩儿的院子离老太太近,万一老太太让人找你,见你还没回去就不妥了。”
白文萝也知道这个理,虽有些不舍,但也只好点了点头。白文轩虽心里不乐意,可是也没办法。
然而就在他们将起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猛地一下推开的门,嘭地撞出一声好大的声响,接着就听到啪地一声脆响,随后才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骂道:“小贱人,居然算计我,是谁让你干的这事!是不是芸三娘,叫她出来!”
“白姨娘,你在说什么,我做什么了,你一进来就又是打又是骂的!”半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服。
接着就是心情的劝解声:“白姨娘千万别动气,小心身子,到底什么事这么生气?”
“你自己看看,这小贱人都做了什么事!”又是啪的一声,似乎是一个盒子被摔到桌子上。
里屋的芸三娘母子三人对视了一眼,白文萝站起来说道:“娘,她常过来给你找事吗?”
“没有,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娘出去看看。”芸三娘也一头雾水的站了起来,只是眉头却轻轻皱了皱。
于是白文萝跟着芸三娘出去一看,就见挺着大肚子的白姨娘,一边骂着半夏一边使劲在她身上掐着。心晴和六儿在一旁拉着,可是到底顾着她身子重,也不敢乱使力。而白姨娘身边的丫鬟却有些害怕地站在门边,绞着自个的衣角,连句劝说的话都没有。
“怎么回事,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这么动起手来,你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芸三娘一见这架势,赶紧就上前去拉住白姨娘说道。
“好啊,你可算是出来了!哎呦,还带上了姑娘和哥儿,想给自己壮胆是吧,告诉你,老娘我不怕!我这怀着的也是白家的血脉!你想下毒害我,我告诉你,没门!”白姨娘折腾了这么一下,也觉得累了,这会见芸三娘已经出来,便停了手。喘了几口气,然后挺起肚子,两手叉着腰。只见那双被描得又细又长的眉毛奋力一跳,那双同是极为细长的媚眼使劲瞪圆了,唇儿一张,明显挑事的话语就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
白文萝顿时就皱了皱眉头,然后眼光往下一扫,就看见桌上有一个被打开的月饼盒子。只见那里面的月饼都散乱了,好些个上面似乎还沾了点沙子什么的。
“白桂花,这话可不是随便能乱说的,到底怎么回事!”芸三娘一听这话,也皱紧了眉头,但却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点,可是到底心里也有些不快,便直呼出白姨娘的名字来。
“我乱说,哼!你自己看看,要不是我小心,就着了你的道了!刚刚我养的那只猫才添了一口,居然就吐了白沫!我告诉你,这事我一定要让老爷给我个公道,别以为你儿女双全就能随意算计我!在这府里作威作福还轮不到你!”白姨娘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桌上的那盒月饼说道。
“这不是府里给你发的月饼吗,这关我什么事?”芸三娘看了一眼那盒月饼。
“哼,彩珠,你过来说说。”白姨娘不屑地一笑,媚眼儿一眯,然后就转过头,叫了站在门边的丫鬟一声。
那叫彩珠的丫鬟被叫了后,只好挪着步子走了过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说了出来。原来昨日她过去领月饼回来的时候,快走到榴花房时,忽然想起白姨娘说晚饭想吃个清淡的笋片火腿汤,她刚刚忘了去厨房那说一声。正好半夏那会也从外头领着月饼回来,她便托半夏帮她拿给白姨娘。
“你问问半夏,有没有这回事?”彩珠说完后,白姨娘又是奋力地一挑眉毛。芸三娘看向半夏,半夏这会已经吓白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有这回事。可是,可是我没下毒,我连那盒子就没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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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白姨娘的委屈
“我知道,你一个小丫头没道理要下毒害我,只是保不准有人眼里容不得我,怕我生出了儿子踩在她头上去,才做出这等龌龊事!”白姨娘细眉一挑,一双媚眼儿说着就往芸姨娘那看过去。然后又冷笑了一下,伸出手一把抓住半夏的胳膊道:“你跟我去老爷那边,把事情说清楚,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心思这么狠毒,竟敢要暗算老爷的子嗣!”
“我没有下毒,我没有!芸姨娘,我真的没有!”半夏一惊,一下子就甩开白姨娘的手,却不想用力过大,竟甩得白姨娘趔趄了一下。吓得屋里的人都跟着一惊,幸好心晴站在旁边,眼疾手快,一把给扶住了。
白姨娘也吓得脸色白了白,站稳后,先轻轻抚摸着自个的肚子,吐了口气,才伸出手就在半夏脸上狠狠拧了一把,也不松手,嘴里同时骂道:“你个黑心的小娼妇,一次不成还想来第二次!到底是谁给了你这雄心豹子胆!”
“白姨娘,我刚刚只是不小心,我错了……”半夏这会再也不敢睁开白姨娘的手,只是实在被拧得痛了,加上心里有慌乱,终于吓得哭了起来。
“白姨娘,小心别动了胎气,到底是个小丫头,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心晴一看这事闹成这样,只得在一旁劝说道。
“哼!你是站在说话不腰疼,都有人明着要害我了,我还能装得什么事都没有!走,去老爷那边,彩珠,你来把半夏拉过去,这事我一定要问个明白!”白姨娘斜眼看了心晴一下,然后又瞟了芸三娘一眼,再一看站在她旁边的白文萝和白玉轩,心里暗恨了恨,才冷笑道:“芸姨娘要想过去也可以,免得一会老爷发了什么话下来,你一时不清楚的!”
“老爷现在正在园子里陪着客人呢,不是我没提醒白姨娘,这会子过去,扰了客人的兴致,老爷估计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再说这事,也没凭没据,半夏是昨儿下午给你送的月饼,而且之前已经过彩珠的手,并又隔了这长时间,白姨娘这会才过来说那月饼被人下了毒。”白文萝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这事真要追究起来,指不定是谁搞的鬼呢。”
“姑娘这意思是说我没事找事,我告诉你——”白姨娘两眼一瞪,伸手出手下意识地就要指着白文萝,只是抬起手的时候,又移到了芸三娘这边,只是话还没说完,那外头就有人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远就听到这边吵吵嚷嚷的,简直不成体统!”原来竟是王嬷嬷过来了,一进来就拉着个脸。这边才刚吵起来的时候,外面就有经过的小丫鬟听到,赶忙去报了老太太那里。正巧那会老太太正让人去看白玉轩,没看着,再一听这事,心里就不得劲。眼下青梅先生还在府里,并且那戏班的人也都在,不管什么事,都别叫人看了笑话,于是就赶紧让王嬷嬷过来瞧瞧。
“轩哥儿果然是在这边!”王嬷嬷进来后,如意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一看到白玉轩赶忙就上来说道:“好好的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害得老太太好找。心晴也是,这晚了还不劝着轩哥儿回去休息。”
“这是正要回去了,哪想就……”心晴说了一半就看了白姨娘一眼。
白姨娘一见是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马上就抚着肚子,一脸欲泣的道出委屈来:“王嬷嬷,不是我要吵,而是有人下毒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老爷的骨血啊。要不是我那猫儿打翻了这盒月饼,又舔了一口,没准这会就已经是一尸两命了!这月饼可是芸姨娘身边的丫鬟给我拿回来的,我这正要带她到老爷那边给我讨个公道呢,哪想这小蹄子心肠歹毒,竟想要把我推倒,幸好我站得稳,要不然老爷的骨血没准这会就没了!”
“我没有,我,我刚刚只是不小心,我不是有意的!”半夏赶忙摇着头,哭着说道。
“还说没有,刚刚大家可都瞧见了!”白姨娘马上转过脸,瞪了她一眼,然后又说道:“你们这一个一个欺我孤身一人,这事我若不讨个公道,没准下次还会有什么事。老爷就是不为我着想,也得为着自个的孩子想想,没得叫哪个黑心肝的人得了逞!”
“月饼被下了毒?”王嬷嬷终于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那脸色一时显得更加肃穆起来,眼睛一扫,便看到桌上的那盒打开月饼。说着就朝那走了过去,拿起那盒子,仔细看了看里头的月饼,然后问道:“你说的是这个?”
“就是这个,昨儿下午才拿过来的。”见得了王嬷嬷的重视,白姨娘赶紧扶着彩珠的手走过去说道,同时还暗暗得意地瞟了芸三娘一眼。
“你说的那只猫儿呢?”王嬷嬷放下那盒月饼,然后问道。
“在我屋里呢,刚刚才舔了一口,没一会就吐了白沫,然后就不动了!”
“老爷这会正陪着客人,这事,我得告诉老太太一声。白姨娘把那猫儿一并带上,随我去见老太太,还有,芸姨娘和半夏也都过去。如意你带着轩哥儿回去休息,三姑娘也回去院子去。”府里有人在食物里下毒,这不是件小事,王嬷嬷不敢拖延不报。只是这事到底不好听,声张不得,幸好今天是中秋,若被人看到了,就说是老太太请姨娘们过来热闹一番,也是说得过去。
“这不关娘、不关姨娘的事,要姨娘过去做什么!”白玉轩顿时不满地叫了起来。
“轩儿别嚷,老太太不会冤枉姨娘的,你先跟如意姐姐回去。”白文萝看了白玉轩一眼。
“不行,那我也得过去!”白玉轩皱着眉,看着王嬷嬷说道。
“轩哥儿,听话,你先回去,太晚了……”芸三娘在一旁有些着急地说道,他就怕白玉轩的倔脾气上来,万一惹得老太太不快就不好了。
白玉轩却咬着唇,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却是一脸固执的表情。白文萝想了想,便道:“轩哥儿小孩子气,嬷嬷别在意。不过刚刚离开的时候忘了跟老太太请安了,就让我和轩哥儿一起过去吧。请完安后,到时老太太要发话,就再让轩哥儿回院里去可好。”
有了这层台阶下,王嬷嬷面色缓和了点,干巴巴地嗯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于是一行人进了老太太的荣寿园后,王嬷嬷先进去说了一阵子话,才让白姨娘和芸三娘进去了。却拦住了白玉轩,另说了老太太的意思:到底是晚了,轩哥儿直接回院里休息去,就别进去请安了。老太太都明着发了话,白文萝便捏了捏白玉轩的胳膊说道:“听话,你先回去,姐姐会进去照看着娘的。你若再这么不听话,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万一把气出在娘身上可怎么办!”
既然是只叫白玉轩回去,那么意思便是她可以留下,白文萝便放了心。白玉轩一听白文萝这么说,也只得忍着,乖乖随心晴回去了。
于是白文萝随着王嬷嬷进去后,便见半夏和彩珠具跪在那厅里,两人似已说完了事情的经过。芸三娘垂着脸站在一边,白姨娘却坐在一张椅子上。白文萝进去后,王嬷嬷就领着她在一边的椅子那坐下。老太太只是看着那盒月饼,面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彩珠她们说完后,她也没多问,只是半阖着眼坐在那。
白姨娘自进了这后,也不敢随便开口,一时间这厅里就静了下去,偶尔有几声遥远的戏曲丛观月楼那边远远飘过来,更显得这边静得让人觉得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就在白文萝以为老太太就打算这么耗下去的时候,就见大太太周氏从外面进来了。
“你过来看看,这月饼是你发下去的吧。”老太太瞧她一进来,就把那盒月饼给她递了过去。
周氏进屋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多说话,赶紧走过去接过那盒月饼一看,就点了点头道:“是的,这是府里统一发下去的月饼。”
“嗯,这盒是白姨娘那的,刚刚她养的那只猫才添了一下,就吐了白沫,这会已经没气了。”老太太说着就指了指躺在彩珠跟前,那只闭了眼睛的白猫。
“这是——怎么回事?”周氏一愣,一脸惊讶的说道。
“有人在这月饼里下了毒?”老太太缓缓说道。
“老太太明察,媳妇让人发这些月饼的时候,都是带着人在身边的。再说这些月饼从媳妇手里发下去,媳妇哪敢会针对谁做什么手脚,这不是摆明着跟自己过不去吗!”周氏心里一惊,眼下白姨娘怀了身孕,而她之前又打压了白姨娘好几次,这会忽然出了这事,就怕老太太会疑到她身上来,便赶紧为自己辩解道。
“急什么,我让你过来就是要好好查查这事,这府竟有人怀了这种心思,不好好整治一番不行了!”老太太沉着声音说道。
“是。”周氏一听不是怀疑自己,先是松了口气。
而白姨娘那却有些坐不住了,原以为出了这事后,老爷怎么也会过来看自己一眼,却没想,听老太太这意思,却似不欲让老爷那边知道。
她心里有些不得劲,都快一年了,老爷根本就没过来看过她几次,而且每次也都只略坐一会便走了。直到知道她怀上孩子后,才在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多陪了她几日。这下好容易盼到了中秋,老爷又回来了。可是,她等了整整一天,一直就没见到人影,而眼下自己这边出了这事,却依旧是见不到人影!她心里不禁觉得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又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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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你打算怎么办?
周氏稳下心神后,马上就让人悄悄去把厨房的人叫过来。没一会就过来了两个婆子,都是厨房里的负责人。她们进了房间后,一见老太太和太太都在上面坐着,一时都有些不安起来,不时是发生了何事,这大晚上的忽然就把她们都叫了过来!
而那两个婆子才刚进屋行了礼站住,那门外又跑进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原来是那只小胖狗,想是之前跟在周氏后头,偷偷溜过来的。只见它进了屋后,先是瞅了瞅这一屋子的人,见没人赶它,就屁颠屁颠地朝周氏跑过去。可周氏却不搭理它,只是不耐烦地朝它甩了甩手。小胖狗一委屈,在周氏脚下绕了一圈,觉得没劲,正想钻到哪自己玩去,不想这会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那只猫!它下意识地就弓起身子,倒也不敢乱叫,只是瞪着那只猫儿,从喉咙里低低唔了两声。可半天也没见那猫儿搭理它,它又觉得没趣了,只好乖乖地趴在周氏的脚下,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今年的月饼,从选料到发放,都是你们俩负责的吧。”周氏待那两婆子行了礼后,就开口问了一句。
“回大太太,是我们负责的。”两婆子虽心里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也不敢随便乱看,只忙点头应道。
“那这盒月饼你们可是认得?”周氏说着就拿起那盒月饼,给她们递过去。
其中一个婆子移步上前,恭敬地接了过来,同另一婆子都看了一眼后,才点头说道:“回大太太,这是府里做的月饼,就昨儿才一起发下去的。”
“你们确定?”周氏再问一句,表情非常认真。
两婆子对看了一眼,心里更是不安了起来,却还是点头道:“能确定。”说着正要把这盒月饼给递回去,却不想周氏这会却猛地拍了一下旁边的茶几说道:“那这饼里怎么会有毒!”
“有……有,有毒!”正往回递月饼的那个婆子被这话吓得手一颤,手里的盒子突地一斜,就见一个月饼从里头滚了出来,掉到地上!
正趴在地上假寐的小胖狗被这动静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就抬起头,噌地就站了起来。随后就见到那掉到地上的月饼,闻着香味,它便冲过去。周氏根本来不及叫住它,那小胖狗也生怕那只猫会跟它抢,赶紧一口就把那小月饼给咬进嘴里,然后三两下就吞了下去!
周氏指着它的手僵住,嘴半张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老太太也从那榻上坐直了腰身,皱着眉头,一时也愣住了。其余的人没想事情会这样,都悄悄倒抽了口冷气,然后就等着那只小胖狗口吐白沫,痛苦死去的那一刻。
而那只小胖狗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吃下去的是什么,只觉得很美味。只见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又抬起头,张着嘴,伸着舌头,摇着尾巴,讨赏地看着那手中还拿着月饼盒的婆子。可等了一会,见那婆子没动静,只得失望地垂下脑袋,蔫蔫地走回周氏旁边,撒娇似的在她裙上蹭了蹭。然后便又在地上趴了下去,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重新打起盹来。
又过了一会,那只小胖狗依旧那么懒洋洋地趴着。大家的目光依旧集中在它身上,于是,即便是一只混吃混喝的小狗,也是承受不住众人这么灼灼的目光。它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张开眼瞅着众人,似乎能从那些人的目光中看到: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没死……这样的话!像是再也顶不住这催它小命的压力,小胖狗又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溜烟地就钻到了椅子下面,然后扭过身,把屁股对着众人,来个眼不见为净!
“怎么回事?”老太太这会开口了,把目光从小胖狗那收了回来,看着白姨娘问道:“这都吃了一个月饼了,不是好好的!”
“我,我……”白姨娘也有些懵了,结巴了一会才看着躺在彩珠跟前的那只波斯猫说道:“可……是,我是真的看到娇娇才舔了一下那月饼,然后就吐了白沫,接着就一直抽搐着,没一会就不动了!”
“白姨娘说的可是这只猫儿?”其中一个婆子这会插了句嘴,指了指彩珠跟前的那只猫问道。
“没错。”
“老太太,大太太,能不能让老奴瞧一眼这猫儿?”那婆子瞅着那只猫,想了想便问道。
“嗯。”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就点了点头。
那婆子便走到彩珠跟前蹲了下去,从白文萝的角度,刚刚只能看到那婆子的背影,只见她的两手似乎托起那只猫儿检查了一番。过了一会,那婆子就重新站了起来,站回原位,一脸恭敬地说道:“禀老太太,大太太,老奴看了,这猫儿确实是中毒死的。不过应该是误食了夹竹桃才引起中毒,跟那月饼无关,老奴记得榴花房后面就种了两株夹竹桃。记得去年厨房的马大姐养的那只猫,也是因误食了夹竹桃的叶子,结果就中毒死了;还有我那三儿媳妇以前也是养了只黑猫,后来因为闯进邻居家,吃了她家院子里的夹竹桃,没一会就死了。那两只猫儿死前的反应跟白姨娘说的一样,都是口吐白沫,连着抽搐,没一会就断了气。”
“夹竹桃?府里还种了这花?”老太太听那婆子说完后,就看着周氏问道。
“榴花房后面确实种了两株夹竹桃,这会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去年还说要砍掉,把那一片都改种上桃花的,只是后来因为忙,一时也就把这事给撂下了。”周氏点着头说道。
“明儿就让人砍了,这会正是开花时节,这府里没少年纪小的丫鬟,万一哪个不懂事,去摘朵花来玩,太容易出事了。”老太太微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是。”周氏应下了,心里松了口气。
白姨娘有些愣住,原来这事闹了半天,竟是个误会,自己闹了个笑话!她呆呆地坐在那儿,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老太太又发话了:“姨娘们平日里无聊,养只猫儿狗儿的不是不可以。只是既然养了,就得好好管着,别到时一出点什么事,就搞得这府里不得安宁!不过白姨娘这会身子不便,照顾不上也是情有可原。既然这般,那么身边的丫鬟就得多看着点,今儿出了这事,也是丫鬟们做事不认真!”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彩珠便知道自己今儿准没好果子吃了,忍不住轻轻抽泣了起来,半夏早吓白了脸,这会也陪着掉眼泪。
见她们这样,老太太心里更是不喜了,周氏一瞧这样,便说道:“瞧着她们年纪都还小,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也是难免,明儿我就找两个懂事点的换上,这两丫头就先派去别的地方帮忙吧。”
“你做主就行,以后别再出这事了,我一把年纪,经不起这般几次三番的折腾!”老太太有些疲惫地说道。
“是,让老太太受累了。”周氏忙站起来陪笑着说道。
“好了,都散了吧,三丫头留下一会。”老太太摆了摆手,于是众人便都告了退。周氏走前特意看了白文萝一眼,芸三娘也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白文萝,白文萝朝她轻松地一笑。
直到众人都离开后,丫鬟们也退去了外面,老太太才朝白文萝开口问道:“若今儿这事真是有人下毒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白文萝一愣,有些不明白老太太怎么会问她这话,但还是一脸恭敬地回道:“此事自有老太太做主,老太太明察秋毫,文萝哪会有什么打算的。”
“三丫头啊,别在我面前说这些客套话,我知道你今儿是不放心芸姨娘,所以才急巴巴地要跟过来。我是想问你,若今儿这事真是跟芸姨娘撇不开关系,我要罚她的话,你打算如何?”
白文萝抬起眼看了老太太一眼,刚刚让周氏给重新安排芸三娘身边的丫鬟,不也是一种变相的警告。以后姨娘那边的事,全都逃不过周氏的眼睛,没准还会故意让丫鬟们在中间挑拨。她静默了一会才摇着头说道:“芸姨娘不会做这等事的,如果老太太真要罚姨娘的话,文萝不敢忤逆了老太太……唯有,代姨娘受过了。”
老太太静静地看着白文萝好一会,似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般,眼中倒没有怒气,只是带着几分惋惜。真是可惜啊,不是在自个身边长大的。老太太暗叹了口气,芸姨娘的身份太低,不过也正因为她之前的那种身份,所以才能把这孩子教得这般知书达理。可是芸姨娘之前的那种身份,她又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真是可惜了……
“代她受过,你还真敢开这个口!”虽是不生气,但到底也不是什么讨人欢心的话。
白文萝起身,规规矩矩地朝老太太行了个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开口道:“老太太息怒,外头风雨十年,姨,娘……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我和弟弟拉扯到大,其中艰辛,文萝不敢忘!不能忘!试问,文萝若真的能视姨娘受委屈而不闻不问,这与那畜生又有何分别,而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之举,又怎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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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竹桃,一种观赏花。花似桃,叶像竹,苦寒有大毒,一年四季,常青不改。从春到夏到秋,花开花落,此起彼伏。迎着春风、冒着暴雨、顶着烈日,吐艳争芳。
夹竹桃全株具有剧毒,中毒后的症状有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腹痛、腹泻、谵语、甚则汗出肢厥、心律失常、直至抽搐、休克死亡。人畜中毒后的反应大抵一样,所以面对夹竹桃,只要欣赏就好,可别动手喔!
第三十七章 沉香表忠
周氏出了荣寿园后,叹了口气,心里直觉得可惜。刚开始还以为是白姨娘做贼喊做贼呢,她还暗暗兴奋着,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查出来。这种敢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做手脚的事,一查一个准,到时她再瞅准时机添把火,没准还能连着那些碍眼的都给一网打尽。却没想那白桂花到底是没蠢到那份上,她是白期待了一通。
白文萝刚一出荣寿园,就看到心晴伸长了脖子在外头往里瞅着,一见她出来就赶忙迎上来。
“是轩哥儿让你在这守着的?”白文萝叹了口气,笑道。
“轩哥儿回去后一直就坐不住,我只好过来这看看,好让他安心,不然这一晚且闷着呢。”心晴也笑了,见白文萝出来时面上的神色很轻松,便知道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了。
“刚刚芸姨娘不是已经出去了吗,你没先回去跟轩哥儿说一声,怎么还在这等着?”
“已近回去一趟了,轩哥儿一听姑娘被老太太留了下来,又不放心,我便再过来瞧一眼。”
“难为你了,这都多晚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就不过去了,省得叨扰了你们,少不得又要多熬一会。”白文萝笑着摇了摇头。
“姑娘真是太客气了。”心晴笑了一句,倒也没多说,便就转身回了碧云轩报信去了。
心晴走后,回梨香院的路上六儿才轻轻说道:“刚刚芸姨娘原是想留下来等姑娘的,只是……有些不方便。便留了话,让我跟姑娘说,姑娘出来后,若时候还不晚的话,到底找个人过去跟她说一声,好让她安心。”
“也是,你就顺便多跑一趟吧,回来后也不用到我那伺候,直接回房休息便可。”白文萝点了点头,其实她是想自己过去的。只是已经这么晚了,今儿又出了这一通事,自己再又过去,若传到老太太耳中,到底又是件不快的事。而且她刚刚跟老太太说了那一会话,明显感觉到老太太对芸三娘抱有成见,白文萝皱了皱眉头,只是因为芸三娘原来是艺姬的身份吗?
六儿应了声,就往榴花房那走去了。白文萝带着许些疑问,慢慢走回了梨香院。外头守夜的婆子开了门后,木香赶紧出来,见她是一人回来的,便走走门外看了两眼,然后才回头问道:“姑娘今儿没事吧,六儿不是跟在身边吗,怎么让您一个人回来了。”
“没事,我让她去榴花房那传句话,沉香呢?已经睡了吗?”白文萝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刚醒一会,这会已经退了烧,正在屋里躺着。”木香小步跟在后面回道。
白文萝一听这样,便直接往沉香的房间走去。一推开门,就见沉香正趴在床上,有些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油灯。头发散着,脸色苍白,两眼无神。
这屋里的摆饰跟之前有了许些改变,原来这是个单人屋,可自沉香被降为三等丫鬟后,再让她一个人住这屋就不太合适了。但梨香院眼下已没多余的房间,若让她去跟木香和六儿挤一间屋子的话,却平白放着这间不用,又是浪费。于是白文萝便让人把这屋里一些多余的摆设挪出去,再添了张床,然后又把那些被褥罗帐什么的,具换成三等丫鬟用的样式。这样一来,就让沉香照样住在这屋里,也不算坏了规矩。
“粥我已经喝了,谢谢你,木香。”门被推开,沉香以为是木香进来收碗筷,也不转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哦,都能吃下东西了。”白文萝走过去,看了看那桌上的托盘,只见那上面摆着一个空碗,还有小半碟没吃完的肉末咸菜。
“姑,姑娘!”沉香没想到时白文萝进来了,就要爬起来,却不小心扯动的臀上的伤,疼得直冒冷汗。
“躺着吧,你这样还能起来干什么。”白文萝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就在旁边的椅子那坐了下去。木香一瞧姑娘好似有话要问沉香,她不好在里头待着,就把桌上的碗筷收了,走了出去。
“多谢姑娘。”知道白文萝真的不在意这些虚礼,沉香道了谢,便又慢慢趴了回去。
“把你降为三等丫鬟,心里可有怨?”白文萝看着她问道。
沉香摇了摇头,经过这事,她似乎变得比往日沉稳了许多。她沉默了一会,才说慢慢道:“我原是下了决心,要豁了出去的!连生活了十几年的叔婶为了那点银子,都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却只有姑娘,竟真的愿为了我去求老太太,还……因此得罪了大爷。这份情,沉香心里若含有半点怨恨的话,马上就让天公劈了我!”
“还真以为你的性子变得沉稳了些呢,没想还是个火爆脾气。”白文萝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姑娘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改了这脾气。”沉香一怔,赶忙说道。
白文萝不在意的一笑,然后说道:“没关系,以后慢慢注意就是了。我今儿过来,主要是想问你点事。”
“姑娘想问什么?”沉香下意识地就打起精神来,她现在是满腔的报恩之心,恨不能自己能多为白文萝做点什么。眼下一看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马上就来了精神。
白文萝一看她这样,心里倒真是有些满意,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她想了想便先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知道你就说,不知道,或是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沉香一听这话,微怔了一下,然后似下了决心似的,郑重地开口道:“不管姑娘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会跟姑娘说。”这个决定不但出于要表示忠心,也是出于她看清了时务。
白文萝点了点头,便道:“嗯,我听说你娘曾在老太太那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差。”
“是的,总共得有十几年吧,娘是在荣寿园的小厨房里当差,老太太很喜欢娘的手艺。后来我到了老太太跟前当差的时候,偶尔还会听老太太提起,她以前吃惯了我娘做的那几种菜品,现在吃府里那些厨子做的,都觉得不对味。”沉香点了点头,说起这事,她面上有隐隐的骄傲。
“那么老太太的一些喜好憎恶,你应该也了解不少?”
“姑娘……是想知道关于老太太的事情吗?”沉香马上就悟了过来。
白文萝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直接说道:“我今儿发现,老太太似乎对芸姨娘一直就抱有一些成见!”
沉香微怔,终于明白姑娘想要知道什么,迟疑了一会才放低了声音,很轻说道:“姑娘不知道,其实以前,在老太爷还未过世的时候,曾经很宠过一个妾室。而且那个妾室听说是老太爷的同僚,送过来的,是个……专门调教好的艺姬。”沉香说到这,小心的看了白文萝一眼,见她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神色才接着说道:“老太爷过世的时候,才刚过五十大寿,老太太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白文萝进府前,老太太把她们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了,那会沉香还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多少也是听到了一些。所以当时老太太把她拨到梨香院这边的时候,她心里是不怎么乐意的,只是人生际遇,总是让人无法预料。她若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最多再过两年,就到了该配人的时候。可能到时秦月禅一开口,老太太估计就应许了。而如今,她却托了白文萝的福,早早断了那个隐患。
原来如此,白文萝总算明白为何老太太会那么不待见芸三娘。她有些无奈的一笑,人的感情很固执,不是轻易能扭转的。幸而老太太也是个明理的人,只要不刻意去为难芸三娘就行了。
“原是这样……”白文萝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不必忧心,我毕竟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过几年,多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老太太很看重姑娘。若不是这般的话,姑娘那日为我求情,老太太也不可能会应予的。而且姑娘到底也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
“呵——对了,我还有些事要问你,这会你得把知道的都说。”白文萝笑了笑,便又开口道。
“姑娘请问。”沉香点了点头。
白文萝斟酌了一番,才说道:“这会是关于栖风院那边的事了,你该清楚,因为你的事情,我多少跟大哥哥和嫂子之间多了点隔阂。而我又是才进府没多久的,对这里面的人事并不清楚,如今我这身边的人,也就你对这府里的事情了解的多点。”
虽然木香那性子能打听到很多事情,但毕竟她进来的时间不长,基本上能打听到的都是一些表面上的事。若再做的明显的话,没准就会引起暗中人的察觉,到底不稳妥。
“我明白,只是不瞒姑娘,栖风院那边的事,我了解的实在也不多。因为知道大爷……那样后,我就是一直刻意避开的。实在是不知大奶奶平日里的喜恶,其实就连那栖风院里有多少丫鬟我都不清楚。”沉香有些愧疚地垂下眼说道。
“我看那天过去赏花的时候,大奶奶身边的双燕同你倒是挺熟的。”
“是,我也就跟双燕熟一点,只是我眼下这样,估计以后也不好找她打听事情了。”
“那双燕自己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白文萝想了想,便问道。
“双燕……她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她……”白文萝这一问,沉香顺着想了想,似真的想到了什么一般,怔了一下,说着就停住了。
第三十八章 亲 戚
“双燕和茗夕是表亲?”白文萝微怔。
“嗯,双燕是这么说的。”沉香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接着道:“差不多是半年以前,我无意中在园内撞到他们在一块说话,看着挺亲热的样子,本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了什么,正想悄悄走开,却不想就被双燕给瞧着了。然后就叫了我过去,跟我说茗夕原是她的表弟,只是小时候家境不好,就送了人,没想会在这府里碰上了。原先他们还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后来几次交谈后,无意中问了各自的父母,才知道的。”
“这样……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应该是没有了,大奶奶知不知道我倒不清楚,不过听双燕那意思,好像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儿。她说毕竟都是给人当奴才的,又隔了这么许多年,而且茗夕也不愿回去认亲。因为我是无意给撞见的,怕我误会什么,双燕才给我解释了这一番,还叮嘱我别跟丫鬟们说去……”
“那他们在那之后是不是比以前走得进了?”白文萝沉吟了一下又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大爷原就是跟沈少爷一同在学堂读书的,平日里沈少爷有什么事要找大爷,也都是让茗夕过去传话。大爷没受伤之前,倒是不时到沈少爷那边,有时还一同出去。”
“哦,沈少爷那样的人还跟这边走的挺近的!”白文萝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毛。
沉香难得笑了一下才说道:“也不是,大都时候是大爷过去那边的,沈少爷倒是很少过来这边,有什么事,基本上都是让茗夕过来传话的。”
“嗯……是这样,行了,说着说着就忘了时候。这也太晚了,今天就到这吧,你好好休息。”白文萝点了点头,说着就站了起来。
“啊——是我疏忽了,一整天昏睡着,这会不觉得困,没注意到时间,姑娘一定累坏了吧!”沉香这会也才发觉夜已深沉,估计子时已过去多会。
“你别动晃了,好好躺着吧,木香指定在屋里等我呢,我先走了。”白文萝知道她又是想要起床来,便朝她摇了摇头,便转身出去,顺便把门掩上。
秋夜寂静且清寒,白文萝吸了口冰凉的空气,然后抬起头看了看那千年不变的十五圆月,一时有些辨不清今夕是何夕。此时整个园子里的人具已睡下,就连外头那两上夜的婆子,今晚趁着过节,多贪了两杯酒。等着姑娘回来后,没一会也就自个熄灯睡下了。
白文萝回到自己的房间,果真看到木香正坐在椅子上打着盹,听到她的脚步声后马上就睁开眼。
“姑娘回来了。”木香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
“你一直在这等着的?”白文萝看了她一眼问道。
“是,我这就去给姑娘端洗脸水过来,姑娘洗完后就歇息吧。”木香说着就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没一会就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白文萝没多说什么,卸妆宽衣,盥洗已毕,方上床安歇。木香帮她放下绡帐,正要端着洗脸水出去时,白文萝似忽然想起,便开口道:“哦,对了,我白日里抄了几篇好文章,还放在桌上,忘了收了。你帮我整理一下,那是明儿要拿给轩哥儿看的。”
“是。”木香放下洗脸水,走到那桌旁,小心把那几张写满字的白纸一张一张叠整齐了,放在桌子的一角,并拿镇纸压着。
“今晚不用给我守夜了,你去沉香那边睡一晚吧,辛苦你几天。”看她弄好后,白文萝便说道。
“姑娘说这话就折杀我了,沉香姐姐平日里就很照顾我,这会我本就该多照看着沉香姐姐,难得姑娘这么通情达理,我哪能说到辛苦的。”木香转回身轻轻说完后,便端着洗脸水出去了,临出去前还不忘把烛灯吹了。
白文萝在床上躺了一会,就听到沉香那边的门轻轻响了一下,再等一会,确定外头没人走动了。她才从床上起来,轻轻走到桌子边,拿起那几张纸,借着窗外的月光,慢慢翻开,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就放了下去。跟刚刚一样摆好,压住,再回床上躺了下去。
刚刚,趁着木香出去端洗脸水的时候,她特意把这几张纸的顺序打乱了摆着桌上。而这会,不但叠得整齐,而且这前后的顺序也都对上了。
她在床上轻叹了口气,然后又想到沉香刚刚给她说的那事。双燕她见过几次,相貌上虽比不上沉香的一半,但也有几分水灵明秀,而且其言行举止,聪明皆露在外。
至于茗夕,沉逸飞身边的小厮,她那天去还玉佩的时候倒是见过。长得挺清秀的一个少年,看着也就跟双燕一般大,自小被送了人的表亲吗?送给哪家人了呢?沈家吗?
白文萝慢慢回想那天去还玉佩的情景,那个站在沈逸飞身边的小厮,虽长相清秀,但是并不显眼,是很难让人注意到的人。很难让人注意到的人……白文萝怔了一下,看着顶头的绡帐,微有些失神。不过,她那会过去的时候,茗夕正好去追那只小胖狗。当时她从后面看那动作,步子轻浮,身形不稳,绝非是个练家子。
只是要监视秦月禅的话,却没有比双燕更合适的人了。还有,那人也说过,他安插在秦月禅身边的眼线,半年前死于意外。而半年前,正巧被沉香撞到双燕和茗夕之间有联系,双燕还怕被沉香误会,就称了是表亲,又不让外传。
巧合吗?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至于沈逸飞,原以为是个清高的贵公子,可是如今一想,反觉得猜不出他的深浅来了。
而眼下,甭管秦月禅手里还有没有那封信,看她那意思,即便真的有,也不会主动交出来的。她心里是另有打算的吧,那种女人,不是随便一点刺激就能让她改变主意的。
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呢,来龙去脉全都不了解,有种无处着手的感觉。而且自己的第一次出击,也并未对秦月禅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那人,真的想要那封信吗?白文萝脑海里映出那个人,那双总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眼睛。
总觉得他并非是很急切地想要那封信,那么他想要干什么?想要引出藏在暗中的人?
白文萝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先一步一步来吧。
中秋一过,枝头上的叶子一天比一天凋零,地上的落叶一天比一天厚。秋风渐冷,冬天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中变浓了起来。直到那一天,早上起来,打开窗户一天,天空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粒,地面,枝头,飞檐碧瓦,琼楼玉宇……具已被盖上一层薄薄的棉絮,向人们宣告着冬天真正来临。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早上一睁眼就看到窗户一片雪亮,还以为睡过头了呢,起来一看才知道是下雪了。在这样的天气里,坐在暖炉旁,慢慢品一杯清茶,也是难得的享受不是。”白玉妍亲手给白文萝泡上一杯碧螺春,放到白文萝跟前,然后才拿她送来的那个荷包赞道:“早听说三妹妹的手艺巧,如今算是真正瞧着了。早知道这般好,我之前就托你帮我绣荷包的,只是又怕烦着三妹妹。”
“大姐姐太客气了,明儿是大姐姐的生日,我也想不出要送点什么,只会做这个,没想真合了大姐姐的心意了。”白文萝笑着说道,然后就轻轻喝了口茶。
一眨眼,她进府就两个多月了,白玉轩的手已痊愈,前几天就同白玉瑞一起去了学堂。听说白玉堂的伤也早好了,因沉香的事他被老太太怒斥了一番,似乎真的收敛了些,这段时间栖风院再没闹出什么事来。而且还听说白玉堂自伤好了后,似乎真的把心全用在读书上,原本以前都是在自个院子里看书的。而这会,却时不时都会去仁和书院请教先生一番。老太太看到他这样,心里非常高兴,而且再过一个多月,白姨娘就要临产了。新年和新生命算着是差不多一块到来,府里一应大小事在周氏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整个伯爵府表面看着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有白文萝的任务依旧停止不前,自白玉堂收敛的性子后,秦月禅那边也再没出过什么漏洞可让她查探。至于沈逸飞和茗夕那边,她能接触到的机会不多,更是无从查起,只能在心里暗暗留意着等待时机。事情变成这样,似乎已经变成了看谁能比谁更有耐心,看谁会比谁先露出马脚。
然而,让她微有些不解的是,这两个多月来,那人也一直没有再出现。也没有通过什么路径给她递消息,或是催促她,就似已经忘了这事一般。
当然,白文萝也没天真到以为那人是真的忘了这事。她从白玉妍那出来后,只见外头的雪下得大了一下,木香给她披上狐狸毛大氅,然后才让她扶着手走了出来。
却才刚出院子,就见秦月禅穿着一身大红妆花通袖雪褂子,旁边的丫鬟给她撑着一把青绸油伞从前面缓步走来。
白文萝慢慢走过去,笑着说道:“嫂子是从老太太那边过来的。”
“是,原来三妹妹今儿也到大姑娘这,可惜我来得晚了,三妹妹这会是要回去了么!”秦月禅点了点头,一脸轻柔地笑道。
“嗯,刚刚在大姐姐那坐了一会,这会要去老太太那一下,我改天再去嫂子那叨扰。”
“客气什么,想什么时候过去就什么时候过去。”秦月禅一脸亲切地笑着,然后又接着说道:“别在雪中站着了,快些过去吧,省得冻着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就扶着木香的手走了。秦月禅在雪中站了一会,面上慢慢收起笑容,直到白文萝的身影转了弯,看不见后,她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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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暗中较量
白玉妍生日的那天,老太太算着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家里过生日了,就吩咐周氏给她好好办一办。因前段时间,方家那边已派人过来说了,等他们家明年孝期一满,即当择良日给两个孩子完婚。
周氏想着老太太爱看戏,而眼下又是冬雪飘飞之日,于是便吩咐人把观月楼的大厅收拾干净,外面铺设围屏,戏台两边挂起锦障,再笼上火盆,安排酒席。如此赏雪观戏,倒是两全其美了。
老太太看着果然满意,再看了看还未开场的戏台,便问道:“还是中秋那日请来的那个戏班?”
周氏点了点头,笑着道:“是,那良凤园戏班最近的名儿挺响的,前两日叫人去请他们的时候,不想早有两户人家定下来了。这年底将近,又是飘雪连天,凡有点事情的,都想请了戏班子过去热闹一番,就他们的名儿最响,可不都抢着要。”
“哦,有这事,都是哪两户人家,你又是怎么把他们给请了过来的?”老太太被挑起了兴趣,便问道。一同坐在桌上的人也都看着周氏,等着她往下说。
周氏抿嘴一笑,看了白玉妍一眼,才接着道:“说起来也巧,有一家正好就是咱未来的姑爷家呢。”
白玉妍怔了怔,微红了脸,就低下头看着跟前的盘碗,似被那上面的花纹吸引住了一般。
老太太奇了,问道:“这还真是巧了,不过他们家不是正在孝期吗?怎么还请戏班子过去?”
“我当时也正奇怪呢,便让陈管事过去打听了一下,回来才知道原来不是他们家请的,竟是他们家的一个不知轻重的亲戚,借了他家的名儿。幸好是让我给碰上了,跟他家的人悄悄说了,不然这事要让人传了出去,可不得被人说三道四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是啊,这种别的不管,只顾自己舒服享乐的亲戚最是可恨了。其实亲戚间平日里多走动,谁有困难了相互帮一下都是应该。只是像这种不知轻重厉害的,一个看不好,就容易给招来祸害。到时还理不清,扯不断的,最是麻烦!不过他们家怎么会有这等亲戚,再说这名儿也不是轻易能借的,你可打听出是哪边的亲戚?”
“若要真说起来,那亲也隔了好几层的关系了,听说也是这几年走得近后,才慢慢熟络了起来。再他们底下的孩子又都年纪相当,男的女的自小长在一起,平日里没少玩在一块,都不分你我。那戏班正是那家的孩子借了方家少爷的名儿去请的,也不知道那方家少爷当时知不知道这事。”周氏说着就叹了口气,又看了白玉妍一眼,只见她依旧垂着脸,专注地看着跟前的盘碗,似没有听见刚刚的那一番话般。
老太太却微微皱起眉头,静了一会才转开话题问道:“那另外一家又是谁?”
“哦,另外那家也是咱平日里有来往的,就是这西凉首富的李家。那戏班听说是他们家的小公子请去玩乐热闹的,倒没什么正经事。所以一听是咱家大姑娘的生日,就直接让了出来,同时还让人备了礼一并送了过来。我一瞧这般,也不好平白收这个情,可要推回去也不合适,便让陈管事帮他们另寻个不错的戏班子,就顶替这一日,明儿再把良凤园戏班给他们送回去。”
“嗯,你这般做得很是周全,凡事都要先问清楚了,再平平和和地办妥当了才好。别让人以为咱家是仗势欺人,或是紧着占人便宜。要知道贪了眼前的便宜,指不定以后什么时候会吃大亏。”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教导的是,我当时也正是这般想的。”周氏一脸恭敬地笑道,林氏往她这边看过来一眼,也扯了扯嘴角,白玉蝶却在这会开口道:“我听说方家的那几个亲戚里头,有几个女孩儿同方家少爷的年龄相当,平日里相处得也是最好,大伯母那天让人过去打听事情的时候,有没有瞧见方家少爷?”
林氏一听这话,顿时就责备了一句:“你一个女孩子家都哪听到这些话的,再说这事也是你该打听的吗!”
“我不是当心大姐姐会吃亏吗,再说那个方少爷孝期里竟敢明目张胆地去请戏班子,偏还是被别人借用了名儿去的,也太蠢了些!”白玉蝶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双杏目里也带着明显的不屑之色。
白文萝听了这话,特意抬起眼看了白玉蝶一眼。只见偏爱红色的白玉蝶,今日穿的是一件织金妆花海棠红对襟褂子,她的眉毛长得较浓,一双杏目说话时炯炯有神,让人一看就是鲁莽性子,不过却也显得很鲜活。而坐在她旁边的白玉妍因为今日生日的关系,也穿了件红色的衣裳,但却是件粉红色的芙蓉花通袖袄儿。此时两人坐在一块,一看就是非常鲜明的对比。前者喧闹,后者安静;前者热烈,后者浮漂;前者顾盼生辉,后者内敛含蓄。
“二丫头休得胡说,今日是你大姐姐的好日子,别还是这般口没遮拦地给她添堵!”老太太也开口道。
“还不给你大姐姐道歉!”林氏赶忙跟着说道。
白玉蝶微嘟了嘟嘴,然后才不甘愿地对白玉妍说道:“刚刚是我浑说来着,姐姐别放在心上。”
白玉妍只得抬起脸,轻轻摇了摇头。
周氏这会才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再这么说下去的话,可就要把大姑娘羞跑了,今儿她可是寿星啊。她要跑了,这一桌儿的酒菜,还有那等着上场的一出出戏,敢情就全用来给咱自个提前祝寿了不是!”
“你说的是,行了,点戏吧,我昨儿就想听来着,好容易等到今天借了大丫头的光,可别让二丫头给搅没了兴致!”老太太也笑了。
周氏便让那婆子拿着戏本上来,她接过,亲自捧到老太太身边,一边点着戏一边说道:“老太太可别说,这大姑娘的亲事好歹都已经定下来了,三姑娘如今儿还小,倒也不急。只是二姑娘眼瞅着年纪也都合适了,就是不知弟妹有人选了没有。其实啊,我瞧着眼下暂住在咱府里的那位表少爷就挺不错的,也不知道他可定了亲没。”
“你还真是提醒我了,我瞧着那个孩子相貌人品都是上乘,中秋那日,青梅先生还跟我说了,说那孩子是个难得聪明的,可惜无意仕途之路。”老太太想了想便看向林氏问道:“好像他在家里是排行老三的吧,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来着?可都成家了?”
“是,长兄娶的是兵部侍郎的姑娘,如今还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不久便能正式入太医院了。另一位娶的也是一位名医世家的长女,听说夫妇两人琴瑟和鸣,日子过得都不错。姐姐之前还来信说了,如今她就剩下这个小儿子没成家,不过以后也不用他来继承家业,并不想拘着他。总归有那两位兄长在上头,也能保证他一生富贵无忧的,所以倒也不急着给他定亲事,只说若有好的,注意着留意一下就是。”林氏说起这个,面上终于隐隐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来。周氏原是想嘲笑一下林氏,讥讽她的女儿为人粗鲁,这么大了还没人要。却没想竟让她在自个面前提起娘家那边的人来炫耀,心里不由得暗暗生恨!
林氏一看周氏的面色,终于觉得出了口气。若论起娘家的人脉地位,周氏是不能跟她比的。而且在她看来,周氏不过是借了她那过世的表姐的光,当年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老太爷看中,让她进了伯爵府当了大伯的填房。而她却不同,不但嫡亲的姐姐嫁给了京城久负盛名,名医世家的长子;还有一位哥哥,娶的是百年皇商的嫡女,而且他们各自的儿女,与之结亲的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家。
所以,即便这府里事由周氏管家,但老太太也没有就看轻了她的。唯一可惜的是,自个的孩子不争气。成日里只知道遛猫逗狗,根本没把心用在书本上,为此她不知说了多少回,偏是没听进去!就女儿还知道疼人些,可惜到底也是要嫁出去的人,而且脾气又太冲动了,心里又藏不住事,要不然她早就……
“哦,这么好的孩子居然还未定亲,这么说来,他跟咱家二丫头的年纪倒是相配了!”老太太说着就笑了起来,周氏眼睛一转,也跟着笑道:“我就说,二丫头是个有福的,有这么好的人儿等在那头呢。就是不知……”
“我不依!老太太和大伯母这是在故意打趣我呢,今儿可是大姐姐的生日,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白玉蝶一下子涨红了脸,就开口嚷了起来。一边羞得想要起身走开,一边又舍不得,就想等着老太太能不能明着表态一番。
可惜这会周氏就说道:“行了行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二姑娘就真生气了。咱还是听戏吧,老太太刚刚点了哪一出?就让他们先唱那一出。”
于是戏台上的帘幕缓缓拉起,水袖翻飞间,曲调如水般流出,说不尽歌喉宛转,端的有落尘绕梁之声,裂石流云之响。
白玉蝶失望地咬了咬唇,白玉妍慢慢抬起脸,面上终于现出了神采。白文萝轻轻抿着茶,只是在放下杯子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那边白玉轩拿着筷子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而另一边的白玉瑞正靠在老太太怀里听着戏,却不时往白玉轩那瞟过去几眼,还不时贼贼地偷笑着。
白文萝微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抚摸着杯子上的青花,半垂着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白玉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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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无奈的吩咐
时近下午,吃喝过后,再看了几出戏,且又是这飘雪连天的冬日,屋内的暖炉烧得正旺,没多会众人都觉睡意袭来。眼下台上的那出戏还未唱完,老太太双眼已经朦胧,似将睡未睡的样子。而坐在老太太旁边的白玉瑞,虽勉强撑着腰背坐挺了,但是眼皮还是不时地往下耷拉着。周氏不忍,便悄悄着人叫停了戏。
“嗯?怎么停下了?”吹拉弹唱之声停下后,老太太睁开眼,有些模糊地问了一句。
“时候不早了,平日里这个时候都要歇一会的,我瞧着姑娘们都有些昏昏欲睡,老太太就放她们回去休息一会吧。反正这个戏班是租了一整天,大家伙休息好后,有了精神,晚上再叫来热闹一番岂不更好。”
老太太听说,细看了一看,果真大家脸上都没什么精神,便点了点头道:“也是,倒是我疏忽了,那就都散了吧。”
白文萝出了观月楼后,轻轻吁了口气,抬眼一瞧。只见檐前那雪,早上那会还如柳絮,眼下已渐似鹅毛。她在外头等了一会,见白玉轩出来后,便问道:“困吗?”
“出来就不困了。”白玉轩也呵了口气,摇了摇头,笑道。
“那就去我那坐一会,前几日我找了几本好书,正好让你瞧瞧。”白文萝说着就转身,示意他跟上。
带着白玉轩回了梨香院,白文萝让丫鬟在她房间里把炭盆烧上后,便让她们各自忙活去,不用在屋里伺候着,她跟轩哥儿单独说会话。
“我前儿才知道,原来老太爷的书房里藏书不少,好些还是珍本,幸而老太太没拦着我不让进去。瞧,这是我给你挑的几本不错的,你且拿回去看看,有不明白的,可以去问一问先生,但这书记得别损坏了,看完后马上就拿回来。”白文萝边说着边拿起桌上那几本书,递到他跟前。
“谢谢姐姐!”白玉轩接过那几本书,咧嘴笑了一下,还是有些傻乎乎的样子。
“文轩。”白文萝叫了他一声。
白玉轩有些愣住,抬起头,一时间呆呆地看着白文萝。自从改了名后,白文萝就不再这么叫他了。此时忽然叫出这个名字来,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新上的学堂怎么样?还习惯吗?先生教得好不好?”白文萝笑了笑,随意问了几句。
“都很好。”白玉轩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没发生别的事情吗?”
“没有啊,就是先生布置的作业比以前多了许多,不过我都能学得来的。姐姐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文轩,有事情不要瞒着我。”白文萝终于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没有啊。”白玉轩一愣,眼神一时间有些闪躲,右手下意识地缩了缩。
“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白文萝说着就抓住他的手,翻开他的袖子,却不想那手臂上并未见到有何损伤之处。
“什么怎么回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白玉轩挣了一下,就收回手,嘴里嘟哝地说道。只是白文萝却没放过自己刚刚抓住他的手时,他整个胳膊都颤抖了一下,连眉头也下意识地皱了皱,虽然马上就勉强忍住了。
他终于学会了掩饰这一课,环境逼着人,不得不改变,以求适应。本应如此,可白文萝却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和无力!
“把扣子解开,我看看你的肩膀。”她放开他的手,又道了一句。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好好的看什么肩膀!”白玉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像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样子。
白文萝沉着脸看了他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是不是真的没事,我看了就知道,刚刚在席上的时候,我就发觉你的手不对劲了。你要知道,这府里,除了娘,没有人能比我更关心你。你要真不想让我担心,就凡事都别瞒我。而且现在我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你即便是不说,我过会也会想办法去打听的。如此一来,是平白浪费一番功夫,还又多添不必要的担忧,你想要这样吗?”
白玉轩怔住,沉默了好一会,心里挣扎了一番才闷着声音说道:“其实我……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真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摔跤?”白文萝微扬起声音,看着他。
“椅子不牢固,我坐下去散了,又撞到后面,所以就……”白玉轩不敢看她,垂着脸,小声地说道。
“我看看。”白文萝没再问下去,说着就直接上手解开他的衣领。
“姐,姐姐!”白玉轩吓一跳,要起身,又被白文萝按了回去,三两下就解开了他衣服上面的几个扣子,然后走到他背后,把领子往下一拉,就见肩膀那一块已经是乌青一片!
单单撞到桌角的话,不会这般严重,乌青的面积不小,看着更像是被什么钝物给砸到了。
“除了撞到桌子,还被什么砸到了?谁做的?白玉堂还是白玉瑞?”白文萝眼里的温度渐渐退去,仔细看着他的肩膀。皮下毛细血管破裂,肌肉损伤,那一片又青又肿的,起码有两天时间了,没有上药,淤血无法散去。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可是这也疼得不轻,偏他还跟个闷葫芦一样忍着!
“不是的,是我推开门,结果有石头掉了下来。”白玉轩咬了咬唇,闷闷地说道。
白文萝在后面沉默住了,白玉轩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陡然冷了几分,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白文萝默默帮他拉好衣服,然后走到衣柜那,把上次那人给她的那瓶药找了出来,再走回白玉轩身边。重新拉开他的衣服,一边帮他上药推揉,一边问道:“学堂里的先生知道这事吗?”
白文萝冰凉的手再他肩膀上渐渐搓热了起来,受伤的地方被这样用力的推揉着,其实很疼,只是疼过后就渐渐舒服了。白玉轩不由得想起在学堂里,那些人说的难听话,还有处处被人暗中刁难,找机会让他难堪。姐姐说的没错,在府里有老太太看着,没人敢怎么样,但出去后就不一定了。只有白文萝是处处为他着想,处处为他考虑,他不由得红了眼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在学堂里的,是学堂后面的一间空屋,那天中午下课后,他们说出外头活动一下筋骨,结果把我骗到那里……我……以后会小心的。”
“以后这几天放学后都到我这一会,我给你上药,好好揉几天,这些淤血很快会散去。”白文萝平静的说道,只是声音里暗含着几分冷意。仿佛是结了薄冰的河流,表面看着平滑如镜,底下却湍急汹涌。
这事跟老太太说也没什么用,没有抓到实质的证据,最多只会骂跟在白玉轩身边的小厮一通,没法在根本上解决这个后患。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嗯。”白玉轩点了点头,说出来后,心里松了口气。
上好药后,白文萝帮他整了整衣服,轻轻嘱咐道:“我知道,你刚进学堂,这段时间不会太好过,你凡事皆小心。再过段时间……会慢慢好的。这事,怎么也算是在学堂那发生的,你还是跟先生说一下,不能一味地退让和躲避,要知道怎样利用别人来保护自己。这样他们也不敢太嚣张,到底你也是伯爵府的少爷,先稳着这几天,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回来告诉我,我会给你想办法。”
“姐姐别担心,我其实就是太大意了才着了他们的道,以后我只待在学堂里,他们不敢怎么样的。”白文萝帮他系上扣子的时候,白玉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记住我说的话,还有在回来的时候,你是和白玉瑞坐同一辆马车的吧。你路上也小心着些,那孩子心眼多,尽量别理他,他若说什么,你只当没听见就是。”
“我记住了。”白玉轩点了点头。
晚上,由于天气太冷,雪亦未停。老太太也就没再张罗着大家一块看戏,只是一起吃了晚饭,说了会话,便散了。
白文萝回来后,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灯下沉思了许久,那石头当时幸好是砸在肩膀上,若是砸到脑袋上……
白天的时候看白玉轩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她便猜到,当时准是被人设了圈子,让他去钻,结果出了事还不敢说。这次是躲过了,可下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发生!就算大事没有,那也肯定会时不时地被人刁难。怎么办?出了府,她就无法时时看着了!
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姑娘,这是大姑娘那边送来的一盆水仙,摆在那儿好?”正想着事,就见木香小心捧着一个玉石条盆走了进来,那上头已经开了两朵单瓣水仙。
“怎么给送花来了。”白文萝回过神,淡淡地问了一句。
“大姑娘说老太太今日送了她两盆,她想着三姑娘这儿似乎还没有花,便让人送了一盆过来。”木香笑着,看了看屋子,见就只白文萝平日写字的那桌适合摆,便问道:“姑娘摆这行吗?”
“嗯,就先搁这吧。”白文萝把目光从水仙花那移到她脸上,点了点头。
木香放下后,又稍稍调了一下角度,然后才笑着说道:“果然瞧着好看。“
白文萝没说话,木香以为姑娘要自个看书,便要出去,不想白文萝又叫住了她。
“你且等一下。”
“是,姑娘有什么吩咐?”
可白文萝叫住她后,却只是看着她,似在思索着什么,久久不语。木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笑了笑问道:“姑娘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文萝慢慢放下手中的书,似叹了一声,然后才道:“木香,这几天,叫你的主子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那是如平日里吩咐一些琐碎的事情一样,再正常不过的语气了。可听在木香耳里却如轰雷一般,她愣了半天,眼中闪过惊诧,迷茫,慌乱以及怀疑的情绪,最后才迟疑地问道:“姑娘……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第四十一章 事情说开了
“别装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白文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道:“我并不关心他的身份,也不在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让你做的事情我也不会插手,我只要文轩以后不能再出事了,如果你能办得到这一点的话,也可以不用叫他过来。”
木香怔怔地看着她,白文萝淡淡的看回去,耐心地等着她的答话。
“姑娘,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是我哪里没注意到?”终于,木香垂下眼睛,然后再抬起来,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她问出这话,就等于是承认了她的身份。
“你做得很好。”白文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淡淡地笑了一下才说道:“只是有些太急,也太巧了。”
“请姑娘赐教。”木香恭恭敬敬地说道。
白文萝想了想,慢慢开口道:“我刚进府的那个晚上,连老太太的面都没见着,说白了就是没名没分亦没根基,还不受待见。而你也不过是个才进府没多久的小丫鬟,又是刚刚被派到这边来,跟了这么一个,当时看着连个体面丫鬟都不如的小姐。可出了事,你不但不躲开,竟还有胆子敢冲上前去。这若说是要表忠心,也太牵强了点,实际上看在我眼中,更像是借着那事在试探我的深浅。”
“还有,接下来,我问你府里的事情,才几个月的时间,你知道的事情却不少。而且当时你是已学了规矩,应当知道这深门大院里,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说三道四,须知多说多错,更何况我才刚进府。可你不但一点忌讳都没有,反还像是怕我知道得不清楚一般,事无巨细地都一一道了出来。这种种,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一般,当然,这些仅是引起我的怀疑,并不能确定。而且后来你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和行为,都跟你说的一样,就是个话多点,又有些热心的小丫头。”
“那姑娘是怎么确定的?”木香忍不住问道。
“那天晚上他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正巧就忽然全都出去了,我已奇怪。后来悄悄问了那两婆子,她们说当时是厨房那有人叫她们过去分东西,跟你请示的时候,你一口就答应了;然后六儿又让你找了借口支开;沉香也在你的示意下坐不住,去找了如意打听口风。至于厨房那边,我悄悄问了几个人,才知道之前你在厨房那当差的时候,曾与一个仆妇相处得比较熟。后来我再留意,这段时间,我的饮食,都是经由你和她之手,而她又是能时常出府,故而若让她传递消息的话,应该是很方便。”
“原来……姑娘全都查探了一遍。”木香怔了怔,喃喃道。
“其实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未露出什么马脚,做得很细心,只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了你,所以,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来并不难。”
“为何从一开始就怀疑?”听白文萝这么一说,木香便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人,不会就这么放心我,总得找个人在我身边看着才行。这点我很了解……”白文萝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只是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很轻,木香没有听清。
“所以,姑娘是因上次主子过来后,就确定了我吗?”
“差不多吧,还有后来我曾问过你可识得字,被买进来前家里是什么样的。你只说家里以前是靠几亩薄田过活,后来天灾人祸,父母过世后,就被亲戚卖给了人牙子,只略识得几个字。而你也是因为识得几个字,所以才被选中给买了进来。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光识得几个字的农家之女,却是看过不少书。”
“我……没在姑娘面前看过书啊,怎么……”木香一边疑惑地说道,一边回想。
白文萝看了她一眼,从桌上抽出一本书来,翻到其中一页,推到她跟前慢慢说道:“想起来了吗?两个月前,就是沉香被杖罚的第二天,我曾让你帮我整理一下白天抄写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不但生涩难懂,好些还是用的生僻字,没有真正看过的人,是无法分得清前言和后语的。而且当时我故意把书稿弄乱放在桌上,而你在整理的时候,因为是看过的书,所以下意识的把顺序都给整理好了。”
“还有……”白文萝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我练字的时候,除了抄点诗集什么的,还会自己胡乱写一些词句,很多都是写完后就随手扔在纸篓里。而这些废稿,都是让六儿拿去烧掉的。不过,偶尔我会发现,那些要烧的书稿,有时会莫名变少了一些。你以为我不会注意到,但其实凡是出我手的东西,我至始至终都会留意。”
“我……”木香张了张口,许久才叹服地说道:“姑娘真的心细如发!”
白文萝不做声,解说完后就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木香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会通知主子的,只是姑娘的事情如果没有进展的话,主子他不一定……”
“我知道,他过来后我会给一个交代的。”白文萝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主子会不会过来,我只能……”
“你只帮我通知他一下就行。”
“好的。”木香轻轻吐了口气,见白文萝再没什么要吩咐的了,便轻轻退了出去,一如往常般恭敬有礼。就算事情说开了,她也还是姑娘身边的丫鬟,这一点不会改变。
第二日,白文萝去秦月禅那看了一下,听说她昨日身子不好,连白玉妍的生日宴都没参加。两人照旧假惺惺地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话,维持着这表面上的亲热。其实自从白文萝上次把那条迎春花帕子示出来后,每次秦月禅见着她,都会拐弯抹角地要打听她以前的事情。白文萝全都如实相告,可是偏听的人心里头就是不信,总以为白文萝有意瞒着她什么,或是有意要在她面前炫耀什么。
“听说大姑娘明年就要嫁到方家去了。”秦月禅靠在床上,抱着手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是,我也听说了,差不多也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吧,那会方家的孝期便满了。”
“是该把这事办了,生生拖了这几年,大姑娘嫁过去的时候都十八了,幸好是早定了下来,不然心里还不得急死。”秦月禅摇了摇头,轻笑道。
白文萝笑笑,不答话,正想着是不是该起身告辞了,却这会秦月禅又说道:“说起来三妹妹也快十四了吧,其实也不小了。你不比原就在这府里的姑娘,到底在外头生活过。之前心里可有没有中意的?说出来我帮你跟老太太、太太说去,早早定下来,也省得以后有变故。”
“嫂子这是说笑呢,我就是未进府前,也都是待在屋里做针线活的多,哪能随随便便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再说这事,就是姨娘也是不允许的。”
“也是,倒是我说笑了,原想这三妹妹与别的女子不同,或许心里会有自己的主意。”秦月禅说着就盯着白文萝看,她记得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朦胧懂得情事了。而那个男人,那如星月般迷人的容颜,那雍容优雅的举止,还隐隐藏着几分危险的味道。去年匆匆见看过一眼后,才发现他已褪去少年时的青涩。那般的容貌仪表,再多那几分恰到好处的成熟,如今还有哪个女人能抗拒得了!他们到底是怎么碰上的?什么关系?秦月禅抱着手炉的力道不由得紧了几分。
“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萝哪敢擅自做主的!”白文萝说着就站起来要告辞。
“三妹妹莫不是生了我的气,这一说就要起身走了。”秦月禅说着便作势要从床上下来。
“嫂子言重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说到底嫂子还不是为我着想。只不过是我也叨扰一会了,嫂子身子不好,该多点时间休养才是,别因跟我说话而劳了神,我改日再来看嫂子。”白文萝赶紧走过去阻她下床。
“说起来,这些日子总都是三妹妹过来瞧我,我还未去三妹妹那看一眼呢。等过两天我精神些的时候,便过去看看如何。”秦月禅说着便又坐了回去。
“嫂子何必跟我这般客气,总归不都在这同一个园子里,谁到谁那还不一样,分得这般清,哪还像一家人了。”
“你这张小嘴啊,就是会说道,行了,就不留你了,我瞧着哪天过去你那坐坐。”
“行,嫂子好生歇着,我先告辞了。”白文萝笑着点了点头,便出去了。秦月禅照旧让双燕送她出去,于是白文萝一边走一边聊天般地问了双燕几个问题。比如今年多大了,跟在大奶奶身边多久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没,等等一些琐碎的事。双燕有的照实答了,有的含糊了过去。白文萝也不追问,似真的只是无聊随口说话一般,出了院门就直接走了。
“我瞧着你们出去后还一路说一路笑的,三姑娘都跟你说什么了?”双燕回来后,秦月禅便问道。
双燕如实说了,秦月禅沉默了一会,便摆了摆手让她出去了。双燕有些莫名,但也不敢多问什么,便轻轻退了出去。
秦月禅半躺在床上,表情微有些出神,慢慢想起白文萝刚刚的音容笑貌,为什么,会觉得那两人有些相像呢?真是让人厌恶的感觉!
同样的笑里藏刀,同样的深藏不露,同样的暗含着危险的气息……
第四十二章 貌似要捉奸
“姑娘,今儿早上我就递了消息出去,如果主子要过来的话,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出了栖风院后,木香在一边给白文萝打着青绸油伞,一边悄悄地说道。
“嗯,你知道双燕跟沈逸飞身边的小厮是亲戚关系吗?”白文萝看着那如鹅毛般的雪片,说着就从斗篷里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没一会就见那雪花在她的手心里慢慢化成水渍。
木香一愣:“亲戚!姑娘说的是茗夕吗?这……我没听说过,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白文萝收回手,捏了捏略有些僵硬蝗手掌,呵了口白气,淡淡地说道:“这两天你注意点茗夕,再帮我打听一下沈逸飞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木香微怔了怔,便轻声应下了。白文萝没再多话,只是将要走到梨香院时,脚步迟疑了一下,就站住了,然后往东院那边看了看。其实要想打听沈逸飞的事情,白玉蝶那倒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只是那丫头实在是个炮仗脾气,自从上次玉佩的事情后,就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把眼睛放在脑门上的,是打从心里瞧不起她这样的身份吧,要想亲近,可是不容易呢。
白文萝轻轻勾起嘴角,想了想便问道:“知道二姑娘这会在哪吗?”
“二姑娘今儿一早就跟二太太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
“听说今儿是二太太娘家那边一位姨婆的寿辰,一早上就有人送了帖子过来,要请老太太和太太们一块过去的。老太太嫌下雪天,太冷了,只让人备了礼送去,二太太便带着二姑娘过去了。”
“哦……”白文萝点了点头,便回了梨香院。
转眼三天就过去了,白玉轩每日下了学回来后都会到白文萝这呆一会。一是那药确实好,二是白文萝揉搓得当,所以到了三天,先前看着有些渗人的淤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白文萝又问了他这几日学堂里可还有人欺负他没,白玉轩一脸轻松地告诉她。他把这事说与先生后,先生便在课上警告了一番,虽是没指名,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因此这些天他倒是过得很安稳。
“先生都说了,不许在他学堂里闹事,就是在附近也不行。我想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使坏心眼了,姐姐就放心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点好。”白文萝不想把自己那阴暗的揣度说出来给他添堵,只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白文轩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多少也看明白了些事情。只不过他凡事都喜欢往乐观的方面去想,即便别人曾对他使坏过,但只要对方稍稍一示好,再加上时间一长,他就容易忘记对方曾在自己身上加于的伤害。白文萝就是知道他这一点,所以总也不放心。
这已经是四天下午了,白文萝在屋里静静做了会针线活,直到觉得脖子有些酸了才放了下来。站起身,走到外面一看,天空只剩下零星的雪花,只是那屋檐,树枝和地面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那两个婆子正院中扫着雪,六儿从屋里跟出来问道:“姑娘可是要去哪?”
“没有,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沉香和木香呢?”
“沉香姐姐去厨房那下菜,还有这院里的炭快用完了,顺便去把下个月的领回来。木香姐姐刚刚还在这呢,这会不知去哪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在外头站了一会,就转身回去了。
屋内的暖炉烧得很旺,但是总觉得不够暖和,才做一会针线就得搓一搓两手,否则就会僵硬住。到了冬天才知道这屋子竟是这么不保暖,果真比白玉妍和秦月禅那差远了,就是滚烫的茶水,放在桌上没一会就变凉了。她的身子原本就比一般人要虚些,因此更是怕冷,只是眼下她这屋已经是最暖和的了,丫鬟们住的屋比她这里的还要冷上几分。
白文萝两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正要拿起针线,六儿这会拿着一个手炉进来说道:“姑娘还是用这个捂手吧,天这么冷,何必急着做这些针线活呢,好好歇一会岂不好。”
白文萝接过那个喜鹊绕梅的圆形青瓷手炉,手掌在上面捂了捂,确实是舒服多了,她笑了笑道:“这么呆着也没意思,做点针线活心里还能静点,你出去吧,暂时不用你伺候。”
六儿有些不解地走了出去,心里却琢磨着姑娘刚刚那句话,静点?难道姑娘觉得吵吗?可是这院里也没人说话啊。
感觉两手变暖和后,白文萝又拿起针线。没一会,外头那两婆子扫完了雪,接着就听到木香的声音,说是让她们去扫下院子外面的残雪,那两婆子不满的嘀咕着,似在说那不是她们活儿,后来木香不知说了什么,那两婆子便乖乖地地了。接着六儿也被木香叫了出去,这院子倏地又静了下来,只听到外头有雪花飘落到屋檐上的声音。
白文罗慢慢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着那绿色散花毡帘。一丁点脚步声都听不到,却确实感觉到有人靠近了,熟悉的气息,伴着冰雪的味道消无声地袭来。
似眼花了一下,那门帘毫无怔兆地动了一下,就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一身白色的劲装,衣料上无半点暗纹,就是腰带和带上亦无多余的装饰。偏穿在他身上,却胜过别人一身的锦衣华服,金冠玉带。那一份雍容优雅,好似从骨子里散出来一般,已无需衣物的衬托。
刚一见到她,那眼角眉梢立即就显出几分吊儿郎当的笑意,迷人的五官带着几分懒懒的倦意。慢慢踱步走到她身边,随手拿起她喝过的杯子,就似在自家一般,悠闲自在地倒了杯茶,轻轻喝了一口后才道:“上好的白茶,可惜冷了。”
白文萝放下针线,站了起来。上官锦放下茶杯,从她的针线蓝里拿出一个已经做好的心形蝶恋花荷包说道:“现在做这个,手不冷吗?”
“你不想问问秦月禅的事情?”白文萝答非所问地看着他道。
“不急,听说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有事情求我了?嗯?”上官锦笑,放下荷包,拉起她的手,握了握,传入掌中的是冰一样的冷。
“你为我们解决绑架事件,并保我弟弟没事;而我保秦月禅安全,查出暗中那人,并找到那封信。这是当初你我交换的条件。”白文萝抬起头看着他,没有抽回手。
“如果我现在不答应呢。”上官锦轻轻揉搓着她的手,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若是别的女子,或许马上就醉在他这样的笑容里。然而白文萝看到他这样的眼神,莫名地就想起以前,她曾经接触过的一位酋长。那位酋长特别喜欢饲养狮虎的,并且喜欢亲自训练它们。而每当那些野兽按着他的指示做对事情的时候,那位酋长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是底线,越过那个,就没得玩。”白文萝任他搓着手,一脸平静地说道。他如何看她,是他的事情,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只要能达她的目的便行。
“嗯……”上官锦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放下,又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握在掌中说道:“我交代你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秦月禅现在好好的;对方的人我已经有了怀疑地对象;再有,至于那封信……”白文萝一件一件地道来,只是快说完的时候,上官锦忽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很轻,不像是人平时走路的感觉,似故意放轻了脚步一般。他顿时就捂住了白文萝的嘴。而这会白文萝虽听不到那脚步声,但也察觉到了异样,所以并未挣开上官锦的手。
梨香院很小,从院门到房门,不过是十来步的距离。而且眼下人已经进来了,上官锦不可能再出去,除非他有隐身术,否则势必被人看到。而且这个房间的窗户,对着的也是前面的院子。
“大奶奶,您怎么过来了!”终于,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接着就听到木香的声音。
“哦,我前几日才说了,要过来瞧瞧三姑娘,怎么我刚刚一进来,这院里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呢。”果真是秦月禅的声音,柔柔弱弱,绵绵软软的。
忽然间,白文萝有种要被捉奸的荒谬感。她有些无奈的看着上官锦,上官锦依旧含笑地看着她,捂住她嘴巴的手放了下来,却伸到后面,环在她的肩膀上。
“真是不巧了,三姑娘这会没在呢,刚刚才出去。”
“哦,去哪了?”
“姑娘没说,要不大奶奶改天再过来吧。”
“不用了,我就在三姑娘屋里等一会,这下着地,走了一路过来也累了,顺便歇歇。”
“哪能让大奶奶在这干等呢,而且这屋里也不太暖和,大奶奶身子娇弱,如何受得住?”
“你这丫头还真是爱操心,你家姑娘住在这都能受得了,我才坐一会如何就受不住的,莫不是屋里有什么稀奇玩意儿,舍不得让我看的。”
“大奶奶说笑了……大奶奶要不介意就快请进来吧,我让六儿找姑娘回来。”
于是,门帘被甩开的声音,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有些急切地闯了进来!
第四十三章 暧昧的饵
上官锦手臂一环上她的肩膀,顿时就整个把她拎了起来,随即无声无息的往床后移去。速度迅疾,动作轻巧,不过是眨眼间,两人便已经站在床帐后面的角落里。上官锦贴墙站着,白文萝被他揽在怀里,压在胸膛上。
这原是该放马桶的地方,因为这个房间小,没有设净房,所以就在床后面挪出一块地方来放马桶。其实那马桶不用的时候,里面都是放一些干松香木细末,并不会有异味,而且只要一使用,马上会有丫鬟拿出去清理干净。但是白文萝却不喜欢屋里有太多乱七八糟的香味,再者她也没有起夜的习惯,于是便让人把马桶给拿了出去。却没想,这样一来,恰巧就给了他们容身的地方。
秦月禅有些迫不及待地闯进来后,不想屋里竟真的没有人!再一瞧桌上的茶具,见只有一个杯子被用过,难道是真的出去了?她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不甘,微怔了怔,就仔细看了看这屋里的摆设。只见里面的桌椅床柜都显得很朴素,并无多余的装饰之物,就桌上搁着一盆水仙,算是这房间里唯一的点缀了。
空间狭小,只要微微一动晃,就会碰到床帐,惹出动静来。这要是被人发现姑娘房间里,忽然多出来个陌生男人,那她这一辈子的名声就算是毁了。于是上官锦干脆把她压在怀里,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别乱动;另一只手伸出手指轻轻压在她唇上,示意她别说话。而白文萝此时是一边脸贴住他的胸口,微抬起头,所以正好看见他低着头,半垂着眼睛,眼底依旧含着笑。一如他初始闯进她家那会,明明官差已经在外面砸门了,他却还是一脸闲散的笑意。
他的手指冰凉,压在她唇上,感觉很是别扭。但白文萝倒是忍着没有动晃,只是微皱了皱眉,表示不满。上官锦眼里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终于慢慢拿开手指,指尖却似有意无意般在她唇上擦了擦,然后从她脸颊上轻轻滑过,最后才缓缓搁在她的肩膀上。
白文萝面无表情地抿着唇,呼吸轻缓,心跳匀速。他身上带着很淡很淡的药香,如果不是贴得这么近,根本不可能闻得到。只是更浓的却是他从外面带进来的,冰雪凛冽的寒意。靠近了才知道,他身上的衣服,有的地方已经濡湿了,似之前在外头呆了不短的时间。
上官锦笑,看着眼前的小东西。隐忍、无辜、戒备、头脑清楚、顺应时势。看着柔顺乖巧,其实骨子里却是最不守礼法,亦从不为无谓的事多浪费一分力气。每一次,都让他感到惊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小丫头?他的目光落到刚刚用手指压住的地方,淡淡的粉色,未施脂粉。鼻间闻到她发上散发出来清晰淡雅的味道,指尖还留有刚刚那柔嫩的触感,居然让他心底泛起一丝涟漪,真是疯了!
“大奶奶您坐,这茶水都凉了,我给你换热茶去!”木香跟在秦月禅后面进来,赶紧走到秦月禅前面,表面看着是要给倒茶,实际却是用身子半挡住秦月禅的去路。
“这屋里确实是不怎么暖和,三姑娘那小身子能受得住吗?”秦月禅笑了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像是漏掉了什么一般。但因木香挡着跟前,她眼下也不好四下查探,便随口说道。
“姑娘晚上睡觉的时候,床上会放个小熏笼,就不怎么冷了。”木香一边把茶壶和茶杯搁到托盘里,一边笑着说道。
“哦……”秦月禅点了点头,目光就移到了床那边。木香心中顿时一紧,暗道糟了,瞧着秦月禅那模样似要往床边走去,她便端起托盘道:“大奶奶先坐着,我给您倒茶去。”
“好。”秦月禅正巴不得这样,点了点头,便似漫不经心地移开脚步,要往床那走去。偏这会木香端起托盘,低头也往前一挪动,不小心就撞到秦月禅身上,茶壶一倒,茶水立即洒到她身上!
茶壶盖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地声响。
“大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擦!”木香把茶水“泼”到秦月禅身上后,赶紧就掏出手绢在秦月禅身上一通擦着,接着又往外头喊到:“六儿,双燕姐姐,进来一下。”
“怎么了!”听到里面发出脆响后,候在外间的双燕已经要往里走了,一听到木香的话,就赶忙走了进来。
“这怎么办,都怪我,毛手毛脚的,竟把茶水不小心洒到大奶奶身上,这可怎么办,姑娘这边又没合适的衣服可换的!”木香一边帮秦月禅擦着,一边怯怯地说道。
“算了。”秦月禅有些气闷地道了一声,她今天穿的这一身月白色织金暗花的风毛褂子,还是前几日刚做的。这下被那茶水洒到上面,马上就现出一大块黄绿色的茶渍来,如果洗不掉的话,这件衣服就没法穿了!
“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双燕知道那件衣服是秦月禅喜爱的,便有些责备地看了木香一眼,只是因为木香是三姑娘身边的丫鬟,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拿着大毛斗篷走到秦月禅身边道:“奶奶还是回去吧,这天儿冷,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回去赶紧把衣服换下来交给丫鬟们洗去,应该能把这茶渍洗了。”
“双燕姐姐,都怪我,您回去把这衣服拿来给我洗,不不不,我过去拿吧,我准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然姑娘要知道了,也饶不了我的!”木香苦着脸说道。
“行了行了,又不怪你。”秦月禅确实有些不满这个丫头,不仅是因为这件衣服,还总觉得她像是故意这般似的。只是这会木香已经把白文萝抬出来了,而她素日里跟白文萝又走得近,这若要为件衣服迁怒白文萝身边的丫鬟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只得算了。
她说着又看了看这屋子,被木香这么一搅和,刚刚那种怪异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迟疑了一下,心想可能真是自己多心了,便披上斗篷,扶着双燕的手出去了。
木香松了口气,然后就把屋里的碎片收起来,让六儿拿出去,她再拿抹布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了,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守在外面。
外面终于没什么声音后,本以为那人该放开手了,却一直没见他有什么动静,白文萝只得轻轻开口道:“你可以放开我了。”
上官锦手臂松了松,却没有放开她,只是轻笑着开口道:“还是就站在这说话安全点,万一你的丫鬟再闯进来的话就不好了。”
心里竟会有些舍不得,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女人,也没有恋童癖,而这小丫头现在连女人的边都沾不上。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把她搂在怀里后,就很喜欢这种感觉,娇小,柔软。就这样把她整个揽在怀里,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其实他既没有把她当女人看,也无法把她当成小女孩来看,面对她总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温顺中藏着倔强,戒备里带着无辜,真的很像一只藏起獠牙的小兽!危险又可爱!他忽然有些想笑,眼角眉梢随即就舒展开来,不同于平日那吊儿郎当的笑,而是很轻松的,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不知不觉就流露了出来。
“木香是你的人。”白文萝微眯起眼,看着他这莫名惬意的笑容,轻声说道。
“除了她,不是还有另外两丫鬟吗。”上官锦有些懒洋洋地说道。
“有木香守着,她们不会进来的。”白文萝皱眉。
“说不准。”他依旧没有松开手,并且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这下知道他是在逗她了,白文萝想了一会,便舒展开眉毛,沉默了下去。
这就像是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对手上擂台。锣都敲了,鼓也打了,却临开场时,忽然接到通知,对手临时有事,不上场了!
有时候,让人泄气的,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漠视。
上官锦轻摇了摇头,终于松开手,推开她说道:“小丫头,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像我这般,乖乖放开机会的。”
白文萝站好后,半垂着眼睛,没说话。上官锦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九里溪边的那间黑瓦房里,须臾间,她就杀了一个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手法利落得让他惊艳!
他又笑了,歪在墙上慢悠悠地开口道:“好吧,时间不多了,说说你查探到的事。”
白文萝这才抬起头说道:“这府里二房那边的表少爷,你查过他吗?”
“沈逸飞吗?”上官锦绣想了想道:“他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你怀疑他就是暗中的那人。”
“是他身边的小厮,叫茗夕的。”白文萝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沉香被罚的事你知道吧,我身边的事情,木香这段时间应该都给你递去了消息。”
“怎么?”上官锦不承认也不否认,挑了挑眉,问道。
“木香应该不知道秦月禅为什么会忽然对沉香下手。”白文萝说到这,便走了出去,从柜子里拿出那条迎春花帕子,递给他说道:“因为这条帕子,我曾在秦月禅面前拿出来过,她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上官锦接了过来,看了一眼,认出是自己之前给她的。这是当时翠儿给他递了消息的时候,用来包东西的帕子,他当时细细检查了一遍,里面没什么文章,所以才……只是眼下经白文萝这么一提醒,马上就想明白了。他拿着那条帕子,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也太急性了些,这么急于摆脱我。”
白文萝没理他的话,直接说道:“我不止怀疑茗夕,我还怀疑秦月禅。虽然我不知道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内容,但是既然你说那边的人为了不让别的人找到那封信,是宁愿杀了她。那么她如今毫发无伤,或许,她早跟暗中那方的人有了联系。”
上官锦看了她一会,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呵——小丫头,你还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他查了这么久,早就怀疑了秦月禅,所以今天过来白文萝这边的时候,故意放了一个饵。一个能让那藏在暗中的人,察觉到他行踪的饵。所以,如果他们和秦月禅有联系的话,势必会通知她,而秦月禅今天若到梨香院这边来的话,也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第四十四章 火 花
“虽然我可以随时接近她,但是仅凭这样,就想从她那儿找出一封不知藏在哪的信的话,我很难办得到。而且听她上次那意思,那封信有可能已经被烧了,就算没有烧掉,她也不可能主动把信交给我。”白文萝如实说道。
“嗯,你有什么想法?”
白文萝看了看他手中的那张帕子,再看他又恢复那一脸吊儿郎当的笑脸,迟疑一会,才说道:“你亲自去找她不是更好?她与你不是旧识吗,而且……”白文萝说着又瞟了一眼那条帕子,很适时的住了口,只是那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上官锦挑了挑眉,微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然后就朝她伸出手。白文萝下意识地就要躲开,只是她的脸一偏,上官锦的手也跟着往那边偏过去,然而他其实只是伸出手指,把她贴在脸上的发丝给勾掉。冰凉的指尖再一次从脸上划过,像雪花落到脸上一样,冰得有些发麻,只是转瞬间就融化消失了。
“呵……你还真是……”上官锦收回手,轻笑了一下,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想了想才说道:“你是想说,你胜任不了这件事?”
白文萝看着他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再一想白玉轩那受伤的肩膀,咬了咬唇,又说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一概不清楚,而且眼下秦月禅若真的已经与对方那边有联系的话,那么我能拿到那封信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没准……那封信她已经交给对方了。”
“她即便是把那封信烧了,也不会交给对方的人。”上官锦听完她的话,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椅子那,悠闲从容地坐下后才慢悠悠地接着道:“你要想听,我与你说说也无妨。秦家子弟世代为将,秦家军长年驻扎边疆,守着大景与北齐的边界处。新帝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削弱秦家的势力,均衡各方力量。只是秦家根深蒂固,贸然动作,难免会引起朝廷动荡。而那封信,不但关系到秦家兵权的去留,后面还牵扯到一些与秦家有关系的人。所以这封信若落到我手里,必会把如今的秦大将军,也就是秦月禅的大伯打落尘埃,连带着砍掉站在秦家后面那人的一条臂膀。而那封信如果落到对方的人手里,那么要想动秦家,估计就又得等上好几年的时间了。而圣上,并没有那个耐心。”
上官锦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白文萝的表情。这种事,其实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这算是不成文的规定,说出来后,她便真的被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了,以后若想要摆脱,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般人听到这些话,应该会表现出或是忐忑或是怀疑不安的情绪,然而眼前的小丫头却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那话里所透露出来的意思。连皇权都无法令她动容,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吗?
只见她只是困惑了一下,便开口问道:“既然交给你是对秦家不利的事情,她为什么不会交给对方?”
“因为秦月禅就是想要打压她大伯一家,至于圣上的意思……”上官锦看了白文萝一眼,见她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便笑了笑接着道:“圣上的意思,并不是从此抹去秦家,只是要他们听话而已。即便撤销了秦大将军的兵权,但还是需要秦家的人,而一直不受重用,并且曾被人设计陷害过的秦月禅的父亲,就有可能重新受到重用。秦家的人,一直以来就是分成两派,并且窝里斗了很长时间。”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又不直接交给你?”白文萝微偏了偏头,眼睛里依旧带着几分困惑。
“她之前就曾把一封信交给我,只是那封信起得作用并不大,反而还打草惊蛇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手里还有另外一封信,但她又不承认。如今我才知道,那女人太贪心了,她是想两边都拉着。可惜了,莫说是我,就是对方那边也不可能允许她这样。”上官锦说着就冷笑了一下,眉眼微挑,眼中倏地就透出几分寒意来。只是看了白文萝一眼,他又收起眼底的寒意,面上重新露出闲散的轻笑来。
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一刻,自己居然会跟个小丫头说这些,并且还觉得她必是能听得懂的。这种勾心斗角、权利纷争的事情,在她面前说出来,心里莫名地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带着几分难言的轻松。
“那眼下这般,那封信……”白文萝此时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了,虽有些意外他会跟她解释这么多,只是她主要还是想知道,这事到底要个什么结果。
“之前确实是为难你了,不过你能打听出这些事,还是令我有些意外,至于接下来嘛……”上官锦笑了笑,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道:“给你个忠告,既然秦月禅已经跟那边的人有了接触,那么当时你试探她的时候,就等于是透露了你的身份。不管怎样,如今无论是秦月禅,还是那边的人,都会认为你是我的人。”
上官锦笑,惬意又可恶的笑。白文萝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皱了皱眉,可是到底也是她太着急了些,没打探清楚就去试探了秦月禅。
“你放心,关于你弟弟,我会安排人在他身边的。至于你嘛……”上官锦想了想,忽然就拉起她的手,以指在她手心慢慢写下两个字,然后看着她说道:“这是我的字。”
“长卿?”白文萝念了出来。上官锦笑得更深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叫木香通知我。”
“……”这意思就是自己从此要听命于他了吗?白文萝垂下眼睛,慢慢收回手,沉默地站着,无声地抗拒。
不高兴了呢!她在他面前只有隐忍,没有伪装,上官锦面上的笑容并未减去分毫,白文萝依旧沉默着,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直到木香在外头咳了一声,轻声提醒道:“姑娘,今儿老太太说了,让大家伙都去荣寿园一块用晚膳,眼下天色就快暗了,刚刚我已经打发六儿出去园子里寻姑娘。”
“我知道了。”白文萝转头应了一声,然后回过头询问地看着上官锦。
“去吧,好好吃饭,哪都别乱跑。”上官锦也站了起来,抬手在她发上摸了摸,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句,就好似在警告一般。白文萝心里顿时生出许些不详的感觉来,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刚要开口,上官锦却帮她把旁边的大毛氅给拿了过来,帮她披在身上,顺便替她系好带子。冰冷的手指不时触到她的下巴,白文萝要退开时,他已经收回手了。这时木香又在外头催道:“姑娘,一会六儿和沉香得回来了。”
白文萝看上官锦不欲多说的样,只得应声走了出去。
一路走至荣寿园的时候,天色已晚。厅中已经点了灯,只见画烛流光,外头的灯笼也都点了起来,再看一轮明月从东而起,映着雪光,照射堂中灯光掩映,好不漂亮。
可能是天气冷的关系,白文萝到荣寿园的时候,只有周氏林氏,还有白玉妍和白玉蝶在里面陪着老太太。秦月禅还没过来,白玉轩和白玉瑞也没见影,白文萝上前行了礼,坐下后就问了一句。旁边的如意说道:“两位哥儿让强哥儿带到库房那边领烟花去了,说是今晚带他们放花去。”
眼下年底将近,老太太的寿辰正好也是在年底,再者今年又赶上白姨娘要生产,接着就是过年了,往下再到元宵。这连着好几个月的时间,多少事情连在一块,少不得都得放放烟花爆竹庆祝一番,所以库房那边早早就给先把这些东西准备好,这都是惯例了。
然而如意才刚说完这话,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老太太正要说怎么这会就放起爆竹来了!可话还未开口,大家就都感觉到不对劲来,除了刚开始那几声清晰地噼里啪啦声后,此时的声音似乎全搅在一起轰响的一般,一时间除了那糊在一起的爆竹声,什么也听不到!
老太太顿时站了起来,敲着拐杖大声嚷道:“快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说着就往外走出去,厅里的人也都慌了起来,全都拥扶着老太太走了出去。没一会就有个小厮满头大汗地从那边跑过来大声喊道:“库房,放爆竹的库房那着,着了!”
其实不用说,眼下这天色已暗,一抬眼望库房那看过去,就能看到那边冒起的火光还有不停往射向天空的烟花!老太太深呼吸了一下,稳了稳心神,马上说道:“快,快叫人过去救火,哥儿们还在那边呢,脚步利索的都给我跑过去!”
眼下周氏和林氏脸也吓白了,她们的孩子刚刚才过去那边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抓住了几个人问,也全都摇头说不知道。
“慌什么,出不了什么事,几个哥儿都是手脚灵活的,你们都陪我过去!”老太太重重地敲了敲拐杖,大声说道。
两位太太赶忙擦了眼泪,扶着老太太,还有旁边的白玉妍和白玉蝶,以及一通丫鬟婆子仆妇,心急火燎地往库房那边走过去。
此时没有人注意白文萝早已经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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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冬夜烟火
白文萝跑到库房那的时候,只见滚滚浓烟从那几间房子里冲出来,烟花爆竹轰炸的声音依旧未见停下,黑夜中不时爆出璀璨的火花。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呛得人不得不眯着眼睛捂住鼻子,再加上又是晚上,视线本来就不好,眼下又有硝烟弥漫,视线更是不清楚了。周围的下人全乱作一团,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一边,大声指挥着这些人赶紧救火去,只是喊哑了嗓子,也压不过那轰炸的爆竹声。
几个拎着水桶的家丁不时撞在一起,由于硝烟太重,而且里头成堆的爆竹被点着,引发出来的气波和声响着实骇人!拎着水的家丁们亦不敢太靠近去,那一桶水远远的一泼,就赶紧回身跑开了。
幸而下了几天的大雪,有雪压着,那火势并未起猛来,只是再不赶快救,迟到都得全烧了。
白文萝捂着鼻子,在这一群慌张来回跑的下人里寻找着白玉轩的身影。只是天已入夜,加上硝烟弥漫,周围人影混乱,她根本看不清白玉轩在哪!这一瞧不着,心里更是担心,就怕他被困在那屋里没出来!
只见那管家此时已经跳到在一块石头上,连喊带比划地让拎水救火的下人错开方向,别撞再一起,同时还让另一些人就地把周围的积雪也盛起来救火去。
几声巨大的轰响后,那爆竹声就开始慢慢变得稀落起来,喊话的声音也终于能听清了。白文萝赶紧朝他跑过去,拉着他的衣服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大声问道:“轩哥儿呢!可是还在里头没出来!”
“三,三姑娘!”那管家忽然被人拽了下来,差点摔了,正要大骂,只是一见是白文萝,便愣了一下。
“轩哥儿呢!”白文萝再次喊道,雪光和火光的相互照应下,她的脸色沉得吓人。
“哥儿,哥儿们都没事,刚刚有个婆子找来领着哥儿们走了。”那管家有些慌地擦了擦脸说道。
“婆子,哪个婆子?”听见没事,白文萝的声音稍稍缓了下来。
“好像是瑞哥儿身边的嬷嬷,姑娘也走远点吧,这人来人去的,天也黑了,万一被撞着就不好了。”
“确实没事吗?是带往那边去的?”
“确实没事,哥儿们跑出来的快,没伤着,就是有些吓到了。刚刚好像是从那边走的,可能是去老太太那边。”那管家一边说一边不时回头催促那些下人动作快些!就在这会,一个小厮从一边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道:“崔管家,老太太过来了,就在那边,叫你过去问话!”
“在哪?”崔管家一听,再顾不上白文萝,赶紧问道。
“就在前面的亭子那!”那小厮说着便往一处指了指,便见不远处有数个丫鬟提着灯笼,映着旁边几个穿红戴绿的身影,正往这急忙走来。
白文萝也往那边看过去,只是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看到一小团白绒绒的影子,嗖嗖的闯过,她一转头,便瞧见那只小胖狗。再一看,就见白玉瑞正跟在那只小胖狗后面,顺着园中那几处假山往这边溜过来,一瞅就是一副要瞧热闹的模样。
崔管家走开的同时,白文萝也朝白玉瑞跑过去。见有人奔过来,白玉瑞先是吓一跳,再一看来人是白文萝,就直了腰板,撇着嘴说道:“干什么?”
“怎么就你一个人,轩哥儿呢?”白文萝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并未见到白玉轩的影子,眉头微皱,就沉声问道。
“我哪知道,让开让开,别挡着我!”白玉瑞说着就不耐烦地朝白文萝挥了挥手,心里可惜自己跑回来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时刻,那么多烟花爆竹一起被点着,那得多好看啊!
“我问你,白玉轩呢!”白文萝突地就抓住他的手腕,另一手伸过去捏住他的下颌,一下子把他的脸转了过来,盯着他,冷声问道。
白玉瑞下意识地就要挣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白文萝的力道。再一用力,就感到下颌那一痛!他抬起眼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亦是瘦弱许多的白文萝气呼呼地说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我一会告诉太太去!”
“告诉谁都得先回答我的问题!白玉轩在哪,他刚刚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她的声音平静且冷漠,此时的爆竹声已经完全停歇了,只剩下人们泼水的声音和急忙奔走的脚步声。在这硝烟弥漫着的冬夜里,暂时陷入混乱的园子内,不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了下去,明月躲进了乌云里,周围忽的就暗了下去。寒风呼过,带着冰雪和硝烟的味道,刮在脸上是刺骨的冷。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白玉瑞一时间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噩梦一般!到底还是十岁的孩子,在白文萝陡然间带着杀意的动作,和含着戾气的逼问下,他重重地打了个寒颤,再也嘴硬不得,乖乖张口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趁李嬷嬷没看住偷偷跑过来的。他跟二哥哥在一块,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果真如此?”白文萝确认了一句,不是她多想,刚刚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最容易有人趁机使坏。
“我骗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啦!我——”白玉瑞心里有些发怵,可又觉得自己这般很丢面子,便鼓着气嚷嚷道,还想着要说什么威胁的话,却正好这会白文萝就放开了他,接着又问道:“是往哪边走的?”
“那!”白玉瑞愣了一下,摸了摸下颌,然后不甘愿地往一边指了指。
白文萝再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往那走去。白玉瑞看了看周围这怪石假山,还有不远处那几间被熏得黑乎乎的房子,空气比刚刚又冷了几分,小胖狗微颤着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腿。他再看白文萝已经走远的身影,又看了看不远处在忙碌的下人,然后就抱起那只小胖狗追了上去。
追上去后,白文萝没理他,依旧自个走自个的,白玉瑞咬着唇,想了想便问道:“喂,你找白玉轩干什么,我都没事,他能有什么事!”
白文萝没应声,心里回想起刚刚那人说的话,难道是他做的?意欲为何?
“他刚刚跑得比我还快呢!”见她还是没搭理自己,白玉瑞又说道。
白文萝终于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要怕的话,就在这等一会,会有丫鬟过来寻你,老太太估计也是急坏了。”
“谁说我怕了,我怕什么!”白玉瑞心里一虚,马上就大声反驳。
白文萝又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这个时候不紧着跑到老太太身边,却在这园子里四处逛荡,是不是怕老太太问起那屋里的爆竹是怎么着起来的?当时二哥哥和白玉轩都在,那管家也在,想必是都见着你做错事了吧。”
“你——你在外面偷看了!”白玉瑞愣住,这话说得就好似她当时也在场一般。
白文萝笑,没说话,其实是因为刚刚她抓住他的手腕时,发现他袖子上沾了些灯油,才猜到的。这府里的少爷,不可能衣服上都沾了东西了,却还一直穿在身上。想必就是刚刚才沾上的,可能是他把油灯撞翻了,然后补救不急,被沾到袖子上。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打翻个油灯,需要去补救吗?也只有放烟花爆竹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警觉性吧。再看他眼下这磨磨唧唧的样,眼里带着几分怯意和紧张,如此一联想,也就猜出个七八分了。
只是放烟花爆竹的地方,看守的人应该都是很小心的,想必是有人利用了这孩子的失误,才使得那一整个屋子的烟花爆竹都点了起来。
“我……我只是想要把灯挪一下,哪知道那个时候手忽然发麻,一下子就把灯给打翻了,还扔出去那么远!”白玉瑞心里纠结了一下,便委委屈屈地说了出来。
白文萝微放慢了脚步,转头看着他问道:“手发麻?怎么会忽然发麻的?”
“我那知道,好像还痛了一下,我没有撒谎!”白玉瑞瞪着白文萝说道。
“我知道,我没说你撒谎。”白文萝点了点头,面上一副沉思的表情。
“瑞哥儿,瑞哥儿,小祖宗,可算找到你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要急坏了,快,快些过去吧,老太太就在那边的亭子里呢!”两人刚一转弯,就碰着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暮雨。估计都是领了命,在园子里找人呢,这会一瞧见她们,脸上顿时现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轩哥儿也在那边吗?”白文萝问道。
“在的,幸好都没事,这一下可真是把老太太吓得不轻,姑娘也担心坏了吧。”暮雨吁了口气,点了点头道。
白文萝笑笑,没说什么,眼下已经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那,里里外外站了一堆人,灯笼和烛光相互辉映,隐约还听到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怒斥声。
几人过去后,白文萝瞧着白玉轩真的没事,才彻底放了心。老太太见孙儿们都没事,眼下是夜里,天气冷,在这透风的亭子里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这动静闹得大了,衙府那边还派了人过来询问,她只得让大家伙都回去,这事儿,只能明儿再说了。
于是白文萝从那亭子往回走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晚一直就没看到秦月禅,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没见她出来瞧一眼,就连她院里的下人也都没见着。难道库房那事,跟她也有关系?白文萝想了想,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跟在她身边的六儿,然后悄悄往栖风院走去。
院门是虚掩着,推开一看,守门的婆子竟坐在门槛上靠着墙,在睡觉!白文萝轻轻拿起旁边的茶盏,放到鼻间闻了闻,果真是茶里被加了东西。
再往里走进去,整个院子都看不到有丫鬟进出,只有各个房间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院中的雪地有一处显得很乱,借着烛光和月光,很明显能看得那是打斗过的痕迹。
再走近,快靠近秦月禅房间的时候,终于听到有声音从那里面传了出来。白文萝仔细一听,是秦月禅和长卿,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悄悄退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秦月禅说了一句话,她有些愣住,便站住了脚。
第四十六章 冬夜述情
秦月禅亭亭立在那儿,柔柔的目光暗含着风情月意,细细的柳眉常带着雨恨云愁。不可否认,她是个美人,即便生过孩子,却依旧纤腰袅娜,并比少女时期多了几分成熟诱人的风韵。
“带我走。”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两手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说完后就轻轻咬了咬唇,再无语。
上官锦笑,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让她觉得无所遁形。秦月禅握紧了手心,胸口微微起伏了几下,才接着道:“你刚刚也只抢到了一半,而我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如果……”
“哦,这个没关系,那一半很快会送到我手中。”上官锦说着便看了看手中被扯了只剩下一半的信,底下清楚地落有那人的印章,还有他的亲笔名。
“你——你能确定这是真的?”秦月禅不甘心地说道。
“真假并不重要,能起作用就好。”上官锦看了她一眼,接着道:“若你没藏那么多心思,之前我答应你的事情,必不会食言,可惜了……”
上官锦明白她的心里,她是想用这封信来跟她大伯后面那人做交易,妄想威胁对方。不但想让他父亲上位,而且还想借那人来制衡自己。太天真也太蠢了,他若这么容易就被制住,根本就走不到今天;那人若那么容易受威胁,也坐不住那个位置。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长卿,你相信我!”秦月禅一脸委屈地说道。
上官锦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不过你放心,看在曲元的份上,你父亲的事我不会插手,让他自求好运吧。
“这跟曲元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一直是对你……”
上官锦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份讽刺的嘲笑:“即便你们家悔婚,曲元不但无一丝怨恨,甚至托我照看你。秦月禅,他自小就愿意为你做一切,可惜你却从不将他放在眼里。”
“悔婚的事……是我父亲决定的,岂是我能说了算的。”秦月禅脸色微白,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上官锦冷笑:“当年你为了悔婚,污蔑曲元的事,真以为能瞒得过我,真以为曲元就不知道。他只是一心护你,为了要顺你心意,甚至苦求我当做不知道!”
“你——”秦月禅脸色终于唰地一下全白了,手脚一软,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你以为我之前把人按插到你身边,甚至还派了暗卫过来护你安全,只是为了那封信。”上官锦冷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封信是很重要,但还不值得我费这么多心思,那些不过都是曲元的意思罢了!”
秦月禅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咬着唇,含着泪,睫毛一扇动,如珍珠般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何尝要他那么做了,他要那么做与我何干!之前悔婚的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可那婚约本就不是我的意愿,我从来心里就只有……只有——”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痴痴地望着他。摇曳的烛光映着她窈窕动人的身姿,妩媚柔美的容颜,哀怨含痴的眼神。若不是她想办法悔婚,她又如何能嫁给他。他曾赞过她才貌无双,非寻常女子可比……她知道,他定是爱她的,只是因为有曲元,才没有明着表示出来!所以她才想尽办法让父亲退了婚,可谁知阴差阳错,最终竟嫁到西凉来!她多么不甘……所以大婚前日,她原是想逃的,却无意中偷听到了大伯与那位贵客的谈话,又偷到了那两封信,才重新燃起希望!
为了他,她可以等,她可以忍受丈夫的凌辱……终于,他与她联系了,还想尽办法派人到她身边保护她,他还是爱她的,他还是忘不了她的……她不敢妄想再与他共结连理,但是,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然而他却迟迟没有提出要带自己离开,所以,所以她才有些不安。因为不安,所以才生出要想要控制住他的想法。他可知道,她为了不让那边的人得了便宜,她费了多少苦心;他可知道,她为他受尽了煎熬;他可知道,她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他!
如珍珠般的美人泪,欲说还休的情意,即便是郎心如铁,也合该化为绕指柔了。
上官锦慢慢走到她身边,伸出手,为她轻轻拂拭着脸上的泪,满声温柔地说道:“别哭。”秦月禅心里微喜,然而下一刻接着就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无情地说道:“因为无论你怎么哭,我都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秦月禅僵住,上官锦笑:“你那点小心思,曲元如何不明白,为了能让你开心,他甚至请求我能偶尔夸你一两句。不要误会了,我从来就对你,没有半点意思。”他说完,就收回手,面上依旧带着笑,既温柔,又残忍。
“你放心,今晚过后,无论是我的人,还是那边的人,都不会来打扰你了。凭你的心思,想要在这府里好好过活不是什么难事。”上官锦说完这话,就要转身离去,秦月禅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上官锦微一移身,轻易就闪开了。
“那个丫头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吧,居然让她冒充了白府三姑娘的名混进来!”秦月禅抓了个空,趔趄了一下,脸上挂不住,心底生恨,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是准得出奇,眼下或许连上官锦心里都不觉得白文萝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但是秦月禅却仅凭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就道了出来!
“她是货真价实的白府三姑娘,这点你无须怀疑。还有,再过半刻钟,你院里的下人就都该醒了,今天你配合得不错。”上官锦一笑,脚步轻移,就推开门出去了。
秦月禅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到地上。她今天,自收到上官锦过来的消息后,马上就去梨香院那看了一下,却没想扑了个空,回来后,心里一直就不踏实。为了确认上官锦是不是真的来了,她便将计就计,便故意放出消息,说是要趁这会把那封信交给上官。这事一出,那边的人马上就坐不住了,于是为了不让不相干的人注意到栖风院,避免节外生枝,他们竟打算把烟花库房给点了!如此一来,她终于确认上官锦确实到这边了,而那把府里人的注意力引开,正是合了她的心意,加上前几日白玉堂正好去了京州。简直是天赐良机,在这混乱的时刻,她跟着上官锦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并且善后的事上官锦自会处理好……却不想,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算准了一切,除了他的心。
听到上官锦要出来了,白文萝赶紧离开那个地方,躲到角落里。却不想她的身子才刚贴到角落的墙上,就感觉到旁边风声滑过,紧接着一支手横到她腰上,突地就将她捞了起来!
“丫头,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上官把她带出栖风院后,随意在园中找了一处假山停了下来,让她靠着假山,然后他的两只手臂从她身侧抬起来撑在假山上,形成三面狭攻,把白文萝圈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在他气势压迫下的一瞬间,白文萝下意识的就要做出一个反击并脱离他包围的动作,只是一看到他那隐隐透着期待的眼神后,她心里顿时就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住没动作。瞧着她这般似要炸毛的样子,上官锦笑意更加难忍,可惜小家伙还是忍了下来,他便接着说道:“更糟糕的是,偷听后,还被人发现了!”
“抱歉!”白文萝闷闷地说道,没有多余的解释。
“没关系。”他随口说道,一脸吊儿郎当的笑意。
“既然东西你是自己拿到手的,那文轩的事,你不用再费心了。”白文萝想了想,便说道,他的身份不简单,她惹不起。一阵夜风吹过,夹着雪粒落到脖子里,她被冻得微微打了个寒颤。上官锦起身松开手,帮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毛氅,然后就把她拉到那假山的凹洞处,自己也挤了进去,并且很自然地把她拥在怀里。
“你干什么!”白文萝终于忍不住低喝了一声,两肘一动,就要挣脱他。
“你不担心你弟弟了?”上官锦笑,轻轻扣住她的手腕,接着道:“动作很灵巧,可惜力道太差了,别担心,我就跟你说会话,一会就放你回去。”
“其实我并不能帮你什么,你也清楚。”被他扣住后,白文萝只好暂时妥协。
“不会,至少你让我又发现了一个暗庄,既然沈逸飞身边的小厮有问题,那他估计也干净不了多少。”上官锦轻轻说道,沈家世代为医,并且族里还有人进了太医院,这要打探些事情……
“你还想如何?”白文萝闷声道。
“别紧张,既然你刚刚偷听了,也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很多时候黑白皆是由别人来说的。”上官锦笑了笑,想了一会,才又接着道:“不过你放心,这事谁也扯不开来,好好当你的白府三姑娘。你弟弟的事,我会想着办的。不过这些,我可都是记下的。”
绕来绕去,原来是要让她记着她在欠他人情。白文萝冷笑了一下,没答话,良久才说道:“我该回去了,不然一会丫鬟们该出来找我了。”
“丫头,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上官锦叹笑了一句,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白文萝趁机挣开他,走了出去,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这话对你有用吗!”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上官锦有些错愕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憋着笑离开了那里。
原以为她不懂,但其实她都懂,因此更加让他纳闷……
第四十七章 喜讯
白文萝回去后,木香已经守在院门那好一会了,见她过来后才松了口气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刚刚如意姐姐还来过,没见着姑娘,我只好说姑娘到轩哥儿那边去了。”
“如意过来什么事?”白文萝一边往里走去一边问道。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怕姑娘吓着了,过来看一眼,宽慰一声。眼下衙府的人才刚走,老太太正堵着气呢,现在库房那边专门叫人看着,连夜把东西都清整好,明儿再各个问罪。”
“嗯。”白文萝点了点头,刚刚一进房间,就看到沉香已经把热茶准备好了,瞧她进来后便说道:“姑娘晚饭还未用呢,刚刚厨房那边已把饭菜送来,只是放到这会都冷了,我本是想让厨房重新做的,只是听说老太太那边也还未吃饭……”
“不用麻烦,你用热水温一会,我如今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就是了。”白文萝摇了摇头道。
“这如何使得,眼下天寒,那饭菜搁到这会,就是用热水也温不透。我是想着厨房那边肯定也是要重新准备着老太太和哥儿们的饭,估计姑娘得再等一会,先吃些糕点垫垫,我去厨房那看着。”
木香一听这般,便在一旁商量着说道:“要不这么着吧,沉香姐姐别去大厨房那了,今儿府里出来这等事,估计那也乱着呢,等他们把老太太、太太还有哥儿们的饭重新做完后得什么时候了。西边的小院门那现成的就有一个小厨房,虽是给那些媳妇婆子们用的,但里面的肉菜倒也齐全,只单给她们几百钱,一会就能给弄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来。”
“如此也好,想是你们也都没吃呢,既然要做,就我这院里每人的份都给做上,再给打半斤酒给院门那两婆子,她们守夜晚,少不得要喝一杯暖身子的。”白文萝说着便走到妆台那,打开放散钱的小匣子,拿出几吊钱交给沉香。
“单就做姑娘的便好了,我们的胃哪是那么娇贵的。”
“不过是一顿饭的事,大家都吃暖了才好干活。要是那两婆子已吃了,便改给她们做宵夜也行。快去吧,让六儿同你一块儿去,就劳你们在那等会,做好了一块儿拎过来。我的不用费心做什么花样,如果有现成的白粥,就让她们加点肉丝和葱花熬烂一点便可。”白文萝说着就把钱放到她手里,并朝她摆了摆手。
“那我就代大家伙谢姑娘赏。”沉香接过钱,心里暖暖的,道了谢便笑着出去了。
待沉香出去后,白文萝让候在一旁的木香坐下说话,木香赶忙摆了摆手说道:“姑娘有什么只管吩咐,莫要折杀我了。”
白文萝笑了笑,也不勉强,便看着她问道:“眼下大奶奶那边的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你主子还依旧让你待在这么?”
木香听白文萝原是想说这个,便笑着回道:“其实主子已经把我给姑娘了,让我从此就跟在姑娘身边服侍。”
白文萝挑了挑眉,看了她一会才问道:“那么眼下谁才是你的主子?是他,还是我?”
木香一愣,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白文萝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也无须苦恼,留下就留下吧,总归你也算是这府里的丫鬟,左右这院里也需要有人做活。”撵走她,没准又会有哪方的人充进来,还不如就留着。
“姑娘……”木香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起来,我以后在这府里也少不得需要你帮我打听消息的。”白文萝笑了笑,原是想从木香口中打听一下那人的身份,后又觉得打听这事没什么用,而且那种人的事,自己还是少参合为妙。
第二日,老太太只叫了两位太太和三位哥儿,还有看守库房的人以及一众相关下人到荣寿园听命去。姑娘们一个都没让过去,于是白文萝便只能从木香口中听说了当日的事情。
一大早,众人都到荣寿园后,老太太先让人打了看守库房的人二十大板,然后才开始问话。虽最后问出来,主要是因为瑞哥儿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引起的,但到底也是身边的人照看不周,于是连着跟在几位哥儿身边的丫鬟也都挨了板子!老太太原还想把几位送去衙里的,以便震慑一下,免得日后这一个个平日里做事还敢偷奸耍滑!
后因大太太在旁边提醒了一下,如今年已将近,要准备的事情很多,眼下又加上库房这事,必是需要紧着修整一番,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而那几位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该做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若是新找了人,保不准会弄得不三不四,更是窝火。还不如就狠狠罚他们一顿,依旧留着使唤,但若下次还出什么差错的话,就再撵出去也不迟。
老太太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但到底心里窝着火,最后又是一个个狠狠怒斥了一通,再打了四十大板,接着又扣了月例罚了钱,才把将人送去衙府的事作罢了。至于哥儿们也被老太太数落了一通,并罚他们年前每人都抄出三百篇文章来,到时若交不出,就都去跪祠堂!
白文萝一听这事,算着再一个半月就过年了,除了上书院,做先生留的作业外还要抄出三百篇文章来。那平均每天得另外抄六七篇文章,生怕白玉轩吃不消,便自己也准备了笔墨,学着白玉轩的笔迹帮他抄写。反正这事老太太就是做个样子罢了,到时只要把数量交上就行,要真查是不是他们自个写的话,估计白玉强和白玉瑞当时就主动要求直接跪祠堂去了。
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寒冬腊月,瑞雪飘飞,离年日近。白姨娘的产期也快到了,周氏做事滴水不漏,在和二太太一并准备着办年事之时,还不忘让人不时过去看一下白姨娘,让她安心待产。老太太看着眼里,舒服在心里,而就在这当口,忽然接到京州那边传来的喜讯,白孟儒升了官!升为尚书省左丞,是为正四品上。消息才刚到,白玉堂也从京州赶了回来,同时还另带回了一个消息。
原他去了这一趟京城,白孟儒带他结识了不少官员。还为他寻了个好差事,便是跟在梅翰林身边做事,虽然无官职,但是能学到东西并结识人脉,有多少富家子弟就是靠这个爬上去的。白孟儒想让他过完年后就过去,若他过两年再考中进士的话,这官路便差不多可保青云直上了。
一连接到这两个喜讯,老太太阴了好些天的脸终于笑了开来。再瞧走了半个多月才回来的大孙儿,整个精神抖擞,玉树临风的模样,心里觉得自己总算是没白疼他。消息传得快,过不了几日,定会陆陆续续有人上门道喜,于是这府里要准备的事情更是多了。周氏根本就没空儿多想,而且自个丈夫升了官,真正高兴的还是她,至于白玉堂的事,便暂且放到一边。
又过几日,就赶上了白玉堂的生日,于是在这么多名目下,这西凉凡是同白府有交往的人家,都备里礼前来道贺。而白玉堂生日这天,西凉首富李家的李敞之公子更是亲自送了厚礼过来。
老太太一看礼单,只见上面写着:上用妆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宫绸二十四匹,宫用各色纱二十四匹,波斯大毯二十四张,波斯月光宝石杯四套,青花双耳瓶两对,还有各种名贵茶叶,以及上好的纸砚笔墨等下面排了一长列。
“今年怎么这般破费!”老太太看了礼单后,交给旁边的丫鬟,才笑着说道。
李敞之放下茶盏,恭恭敬敬地回道:“老太太说笑了,其实就是多了几件波斯国的玩意,父亲说那些都是海外的东西,让我带过来给老太太瞧瞧。我还说了,老太太吃的盐比咱吃的米还多,有什么是没见过的,还稀罕这几件玩意儿。”
“哈哈哈……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你老子也不骂你几句。”老太太指着他笑骂道,李家同白府向来就有来往,李敞之又是跟白玉堂同年生,所以她也是从小看着李敞之长大的。
李敞之笑着说道:“老太太还真说中了,父亲一听我这般说就骂我了,直说我愚钝,父亲说老太太见识广是一回事,但咱家的一片心又是一回事。要被我这么说的话,那整个李府,还真没有能送得出手的东西了!”
“你和你老子都是会说话的,不过也是,咱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了,哪还在乎这些东西,来来去去就都是一片心意罢了。”老太太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道:“行了,知道你今天主要是来给堂儿祝寿的,就不栓着你们几个待在我这个老太婆身边听我啰嗦,自去玩乐吧。后园的花厅那已经摆了酒席,你们几个爱怎么玩闹就怎么玩闹去,只是都注意着自个的身体,别喝多了。”
李敞之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同白玉堂、白玉强、沈逸飞以及白玉堂另外两位交好的同窗一同告退出去了。
而他们出去的时候,白文萝正巧过来老太太这边,于是这几个人便在荣寿园的院门外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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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喝酒论女人
白玉堂见着白文萝,面上顿时露出不豫之色,白文萝却像平日一般轻笑了一下,朝他点了点头,因为有别的男子在,就只叫了一声大哥哥便垂脸让开身,等着他们过去自己再进去。
白玉堂淡淡地嗯了一声,再瞧了一眼跟在白文萝身后,使劲垂着脸的沉香。被降为三等丫鬟后,她的一应衣饰都比以前朴素了不少。发上的珠钗全卸了,只簪一朵小黄花或是一支银簪子,却反而多出几分清丽来,越发显得出挑了。
“这位姑娘是你家亲戚?怎么以前没见过?”李敞之在一旁先是看了沉香几眼,最后却把目光落到白文萝身上来,便笑着问白玉堂道。他认出沉香先前是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不想这会却跟在一个姑娘后头,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好奇。再看白文萝此时披着白狐狸毛的斗篷,带着雪帽,静静站在雪中,容貌虽比不上沉香俏丽,身量亦还小,但看着却有几分脱俗的风情,倒也吸人眼光。
“是府里的三姑娘,走吧,那边酒席已经摆好了,这天冷,你们都陪我喝几杯去。”白玉堂瞥了白文萝一眼,随便应付了一句,说着就先行走了,他身边的几位便也跟了上去。李敞之虽有心多说几句,但眼下一听是这府里的姑娘,倒不好唐突了。心中虽存着疑,却也只朝白文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跟上白玉堂走开了。
白文萝进了荣寿园后,微微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李敞之这会也回过头,两人目光对上,李敞之对她展颜一笑,白文萝面无表情地转回脸进去了。
“我记得你们白府里只有两位姑娘,这何时又多出一位三姑娘来了?”入了后园花厅的酒席后,李敞之念念不忘刚刚那偶一回眸。雪帽之下淡漠的眸子,衬着那如冰雪般的神态,就似从雪国里走出来的一般,不同于他以为所见的女子,便拉着白玉堂问道。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是大伯从外头接回来的。听说大伯当年在淮州当差时,纳了个小妾生的。本是早就去接了,谁知路上出了意外,当时还以为都死了呢,哪知过了十年竟又找了回来,我家老太太可高兴着呢。”白玉强性子大大咧咧,口没遮拦,入了席后也不客气,一边招呼着大家坐下,一边让丫鬟们上来服侍。再一听李敞之这么一问,便抢着说道。
“原是这般,难怪我之前从未见过。”李敞之恍悟地点了点头,到也不觉得稀奇,只是想了想又瞧着白玉堂问道:“哈哈,我说句直话,玉堂你可别生气,我刚刚怎么瞧着你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难不成还跟小时候一般,为这等事生你父亲的气。”
“没那回事。”白玉堂轻轻道了一句,面上却明显露出几分不快来。
李敞之又哈哈一笑,然后看了白玉强一眼,等着他倒出来。旁边的丫鬟们已开始为他们斟上刚温好的酒,另一边有外头请来的歌姬乐人轻轻弹唱着。一边的沈逸飞轻轻饮着酒,也不开口,而白玉堂的另两位同窗倒是一脸兴致勃勃的瞧着白玉强。白玉强果然不负众望,先喝了杯酒,然后就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叫沉香的丫头,三妹妹挡着大哥的心头好了,能给好脸色吗!”
“沉香,就是刚刚那个跟在三姑娘的丫鬟?”李敞之问道。
“还能有谁,这府里的丫鬟中,就她的姿色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白玉强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向旁边的几位道:“你们刚刚也瞧见了吧,是不是不差!”
沈逸飞无声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另两位先是看了白玉堂一眼,然后才点着头道:“确实是难得的美人,不过也算不得是绝色佳人,比起我曾见过的那几位,倒还是差了几分。玉堂兄才刚从京州回来,想必也是听过了,京州有三红,一为万春红楼,一为胭脂红酒,再有就是天羽红姑了!”
“哦,你说的那位天羽红姑,就是今年才刚升为万春红楼的头牌吧,我是见过,果真是个绝代佳人,那身段容貌,生生是勾魂的!却偏叫着卖艺不卖身,进了那地儿还装什么清高,你们见过有哪个是能装到底的!”李敞之赶紧放下杯子,轻轻一拍桌子,眯着眼睛想了想才有些愤愤地说道。
“嘿嘿……敞之兄想必是动心了吧,听说去年那万春红楼的头牌你没少捧场,怎的这一位你倒是生怯意了。”白玉强嘿嘿一笑,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是带着几分酸味和幸灾乐祸的。他虽是世家公子,但是因为老太太平日里拘着,林氏也都盯着紧紧的,他是有那贼心却没那贼胆,再者手头上也远远比不上李敞之来得宽裕,那等销金窟他是难有机会进去风流快活一把的。
“哼,爷是听说早有人把她给包了,这卖艺不卖身不过是个叫卖的噱头而已。”李敞之冷哼一声,然后又转头对白玉堂道:“来来来,大家今儿都得敬寿星三满杯!这也算是双喜临门的事了,前段时间才听说伯爵府里的烟花库房给点了,放了满天的烟火。我爹当时还说了,这准是提前预示着会有大喜事降临,眼下可是印证了吧。”
这说着大家便都站了起来笑呵呵地碰杯,几杯下肚后,白玉堂招呼着他们都坐下,然后自己起身,亲自给他们都各斟上一满杯,才笑着说道:“其实啊,这女人嘛,就是看得到,得不到的时候,最是挠人心。”
“理解理解!要是费了半天劲,却碰上个中看不中用的,生生跟个木头人一般,别提多败兴了!”李敞之哈哈一笑,说着就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说道:“你府里就是规矩大点,要我家,爷我看上谁了,还不都乖乖送过来,谁敢多嘴。就是妹妹的怎么了,大不了我去外头买十个丫鬟回来任她挑。”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带位朋友过来吗?怎么就你一人到。”白玉堂生怕这事再说下去,就该把自己挨打那事给揭出来了,便赶忙把话头一转问道。
“嘿,我正想说呢,今天本是要找他一块来,顺便介绍给你们大家,哪知他临时有事,我便只好先过来。不过我都跟他说了,一会一定得过来一趟,我已经让小厮在你家院门那等着,人一到就给带进来。”
“什么朋友,能让你这般重视的。”白玉强被勾起好奇心,便追着问道。
“等会见了不就知道了。”李敞之故意笑得一副神秘的样子。
白玉强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一看他这样,就又要追着问,偏李敞之这回却转过头对一旁的沈逸飞道:“沈兄从刚刚到现在就不发一言,可是嫌我等太庸俗了!”
“李兄言重了,我不过是见识短,不敢轻言,万一说错了话,给大家笑话了。”沈逸飞笑了笑,轻轻放下杯子说道。
“嘿,这话说得就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沈兄乃琴仙转世,今儿有歌姬在场,就不罚你抚琴助兴了。不过你总得跟我们说几句心里话,别老一副得道高人的样。”李敞之说着就给他斟了杯酒,还又跟他碰了杯,然后就自己先干了。
沈逸飞无法,也只得干了,李敞之大笑,接着说道:“沈兄果真是个爽快人,可恨我是个俗人,平日里也难有接触的时候,不然早交了你这个朋友。”
沈逸飞放下杯子说道:“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呵呵,沈兄果然是读书人,连说句话都像模像样的!”李敞之一怔,然后就呵呵笑了一下,说着又亲自给他满上一杯接着道:“刚刚大家伙都说到了女人,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如此我少不得也要问兄弟一句,喜欢什么样的衣服?而且说起来沈兄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挑几件像样的衣服了!这说出来,兄弟给你参谋参谋!”
“没错没错,我瞧你整日就抚琴弄曲的,那再怎么好也不能跟女人比啊不是!”白玉强赶忙附和着说道,他平日里不管去哪,林氏总是追着问前问后的,盯得死死的,让他心里直叫苦。但若是跟沈逸飞一块出去的话,林氏保准一百个放心,一句多的都不问,所以他老早就想把沈逸飞拉下水了。
沈逸飞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快,只是也明白这几个人跟他们认真不得,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才说道:“李兄刚刚说的那些烟花女子,再怎么美,也不过是个玩意罢了。所谓的好女子除了容丰貌美外,还应当才德兼备,性子温柔,擅女红,懂音律,会诗词,上要孝顺父母,下要爱护兄弟姐妹,人生若能得一这般的女子,已是足矣。”
“沈兄啊沈兄,这天底下有你说的这人儿吗?那可不是天上的仙女!”李敞之摇了摇头长叹道。
“那可不一定,眼下就有一个,我家大姑娘倒是勉强能称得上合沈兄的意,可惜大妹妹早定了人家,沈兄这是迟了一步啊!”白玉堂一听,便在一旁笑着说道。
“玉堂兄万万不可这么说,我不过是随口道几句同大家说笑罢了,可别牵扯上姑娘家,若是坏了名声,沈某可是担当不起!”沈逸飞吓一跳,不想白玉堂竟把话拉到白玉妍身上去,便赶忙开口道。
“嗯,说来玉堂的两个妹妹都是如花似玉的人儿,就连如今这三姑娘瞧着也是冰雪般的人物,自然不是那等烟花女子可比的!”李敞之难得点了点头,然后又起来给大家斟酒道:“来来来,我今儿是特地给玉堂兄叫了几个歌姬弹曲助兴的,咱大家伙想听什么名目,想玩什么乐子都放开了玩去,千万别客气了。”
于是这边一派脂浓粉艳,酒香琴浪,花天酒地的景象。
那边,白文萝进了荣寿园后,周氏和林氏正同老太太商量着过年要准备的一应大小事,没空理她。白文萝便行了礼,略坐一坐就出去了。却回了梨香院后她才想起,前两日白玉妍托她帮着绣两个荷包,昨儿就做好了,刚刚忘了顺便带过去,于是便拿出来让沉香给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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