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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水游     名门喜事txt下载     名门喜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满意与疼宠

    白文萝原是想跟昨天一样,早上先去大太太那请完安,然后再去老太太那边。却才一出门就碰到了荣寿园的丫鬟,说是老太太让她这会就过去。于是她走到荣寿园内厅的时候,正好看见白玉蝶从老太太卧房里出来,似哭过,见到她后倒是没吱声,只是狠狠地瞪着她。白文萝瞟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然后就随如意进了老太太的卧房。走进去的时候,如意还一边悄悄儿地给她递了个放宽心的眼神,白文萝朝她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老太太,三姑娘过来了。”如意带她进去后,朝那靠在贵妃躺椅上的老太太轻轻报了一声。

    “嗯,你先出去吧,让我跟三姑娘好好说说话。”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然后就朝白文萝招了招手,如意应了一声,就悄悄退了出去。

    “还站在那做什么,过来扶我一下。”如意出去后,老太太又朝白文萝招了招手。

    “是。”白文萝面上挂着浅笑,没事人一般地走过去,小心扶起老太太稍稍做直了起来。

    “好了,你也坐下吧,陪我聊聊天。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不好,才这么歪一会,就觉得犯困。”老太太说着就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绣墩,让她坐那儿。

    白文萝轻笑着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坐下说道:“眼下是秋天,正好是气候宜人的时候,您其实该出去走走,这样对身子好,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犯困。”

    “你说的是,我以前也都爱出去走走的,只是就那么一个园子,天天就那么看,看了几十年早就看腻了。再说我一个老婆子,自己在那走来走去有什么意思。”老太太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观察着这个庶出的孙女。

    听说这丫头的脸,昨儿被二丫头不小心给弄伤了,还着丫鬟悄悄过来寻药。她当时知道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好好的姑娘家,书香门第,名门闺秀,居然在自家园子里动起手来!这要传出去,还成什么样子了!难不成是她之前看错了这丫头,果真是在外头养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坏习惯?才进来几天,就连带得那二丫头也越发粗鲁娇纵起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因此昨天她也没派人过去看一眼,故意冷落她一晚上看看。现在一瞅,这丫头今天特意在两边鬓角那垂了两缕发丝,但到底也没遮挡住,还是能看到右脸颊那有一道浅浅的印子。这模样儿看着倒是娇娇弱弱的,只是那性子,现在看来还是得磨练磨练。

    老太太这般想着,又再看她那一身,银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棉裙,发饰精致。此时她的神态倒是从从容容,面上还一直带着微笑,坐姿也端端庄庄的,似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般。还真是能沉得住气,明知道今儿叫她过来是为什么事,刚刚在外头也都跟二丫头碰上面了,可现在在自己面前却还能这般从容,就似真的只是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一般。

    嗯,还不到十四岁的年纪,性子就能练得这般沉稳,却又不显得沉闷,实在是难得。老太太这般一想,又觉得满意起来。再一对比白玉蝶刚刚一过来就哭嚷撒娇的样子,实在不成体统,因此她心里对白文萝的那点不快,不知不觉就消了大半。

    白文萝知道老太太眼下正打量自己,但她面上却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依旧那般神态自若地接着老太太刚刚的话,笑着说道:“虽是那景色看着都差不多一样,但其实园子里每天还是有很多变化的。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两只松鼠在那树上玩闹呢,看到有人过来它们也不怕,那模样儿瞧着还挺可喜的;还有园子里的菊花如今也都开了,红的黄的粉的都有,看着好不热闹。老太太要是愿意,文萝每天早上都过来陪您到园里走一回,给您解解闷儿。”

    “这样虽好,可是我这心里搁着事,也实在没那份闲心去逛什么园子。”老太太想了想,就叹了口气说道。

    知道要说道正事上了,白文萝不动声色地笑道:“我今儿就是过来给您解闷儿的,您里有什么不快,跟我说一说,看看我能不能帮着开解一番。”

    “你啊,还真是个鬼精的丫头,我要不说,你就打算一直跟我这么装糊涂下去!”老太太瞟了她一眼,面上虽还带着几分笑,但又像是要生气的样子接着说道:“你昨儿跟二丫头胡闹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原来是因为这事,老太太快别生气了,都是孙女的不是,以后再也不敢任性胡来了。”白文萝也不害怕,赶紧把旁边茶盅端起来,送到老太太跟前讨好地说道。

    “少跟我打马虎眼,这事我已经在二丫头那听说一遍了,你再给我说说。”老太太微板着脸,却还是受用地伸手接过茶盅,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就递给她。

    白文萝笑了笑,接过茶杯,放下后,便把昨日的事情,连带着那天捡到玉佩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包括她被白玉蝶甩了耳光后,自己因为气不过,当下也不解释,就直接把耳光甩了回去也都一一说了。没有辩解,也没有添油加醋。

    “你倒是挺坦白的”听她说完后,老太太淡淡说了一句,听着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但也不见得心情有多好。

    “老太太问话,文萝自是不敢有所隐瞒。”白文萝这会也收敛起笑容,知道接下来少不了要挨几句训,再不能嬉皮笑脸的了。

    “三丫头啊。”老太太又叹了一声,然后动了动身子,似要坐起来的样子。白文萝赶紧上去扶住,老太太也只是坐直了身子,然后才拍着她的手一脸严肃的说道:“你知道这么一个大家族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请老太太赐教。”白文萝微垂着脸,乖顺地说道。

    “是和睦!”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你知道这伯爵府里,从上到下,一共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白文萝摇了摇头。

    “一共一百八十三口人,还不包括被派到各处庄子那去的。就单说那些下人吧,有好些都是几代跟在府里做事的。他们在这里出生,嫁了这里的小子,娶了这里的丫鬟,然后他们的孩子再出生。再像他们的父母一般地延续下去,一直到现在,有的都传了三四代了。这一百多口人里,能有几个是单拎出来的,还不都是你牵我扯,什么亲戚关系没有!你想想,这一大家子,要是谁都因为一点事,互不相让,斤斤计较,这府里还能有个安生的时候吗!”

    “老太太说得是,文萝知错了,昨儿不该意气用事。”

    “只有尊长爱幼,才能相处得和睦,只有和睦了,这家才能安宁,才不会被外人笑话。”

    “是。”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好孩子,倒是那二丫头自小就被她母亲给骄纵得过了。大丫头又是个宽厚性子,平日里多数是让着她,堂儿和强儿也看她是妹妹,自是没少宠着。所以二丫头一有什么委屈,就没少闹腾。我刚刚也好好说了她一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一会去哄哄她也就好了,以后两人要相处得和睦一点。”

    原来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她去给白玉蝶道歉来着。白文萝心里暗笑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乖顺地应道:“是,老太太放心,我一会就去给二姐姐道歉。”

    “觉得委屈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怎么会,原就是我的错大些,二姐姐本就是个直爽的性子,当时要是我好好解释一番的话,也就不会惹得您不愉快了。”白文萝轻笑的说道,只是若真是那样的话,她那一记耳光就真的是白挨了。而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老太太可会让白玉蝶来向她道歉,不见得吧。她从不认为,仅凭借身体里那一丁点的血缘关系,就真能取代并超越白玉蝶在老太太心中的位置,那毕竟是生长在她身边的嫡亲的孙女。

    不过老太太眼下能跟她费这么多口舌,拐弯抹角地安抚她,也说明她对自己倒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这就足够了,足够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个府里立足。

    “好好,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也有容人的心胸,我果真没看错你!”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满意的神色。

    白文萝心里冷笑了一下,那种满意的眼神,她太熟悉,也太了解了。只有每一次都照着他们的希望去做,只有一次比一次表现得更好,这样的眼神才会持续下去……她也才能有生存的余地和空间。

    老太太起身拍了拍白文萝的手,其实白文萝想的没错,她不是不满意这个庶出的孙女,只是人的感情有亲疏之分。白玉蝶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没少在她怀里撒过娇,也没少让她生气。但她是看着她长大的,十几年的疼宠已经形成一种习惯。

    而对于白文萝,要说感情,确实太牵强了些。她更多的是一种满意,想想这么些年,她从刚嫁进来的新妇到如今已见苍苍白发的祖母,管着这一大家子,掌控了这个伯爵府数十年。早已练就了超越于感情之上的理智的一面,就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从外头接进来的庶出的孙女,那样的行为举止,那样的心胸气度,以后绝对能给这伯爵府长脸,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所以,就让懂事得人更加懂事,让任性的人再多一点疼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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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秦月禅

    白文萝扶着老太太出了卧房,走进内厅的时候,大太太等人已经过来了,白玉蝶面上依旧是一脸愤恨委屈的样子,见老太太出来后眼中顿时又蓄上了眼泪。林氏在一旁安抚着她,周氏不时冷笑着,也假意劝了两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白玉妍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低着头,两手无意识的捋着系在腰上的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白文轩没在,因他手还未好,老太太也不想他到处折腾,便交待他这些日子就先在自个院中养伤就行,别的事都别管。

    “怎么这几日都不见玉强过来?又跑哪胡闹去了?”老太太坐下后,扫视了一眼,才看着林氏问道。

    “强儿他这两日都是早早就上书院去了,说是先生布置的功课太多,一直就没时间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说是等过了这几天再过来向老太太请罪。”林氏早就想好了托词,赶紧陪笑着回道。

    老太太听后,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才说道:“专心读书是好事,只是也要顾着身体,别熬坏了,你平日里也要多看着他些。”

    “是。”林氏在心里捏了把汗,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哪是去书院读书去,不过是因为前几天不知跟哪个狐朋狗友在外头胡闹了什么事,回来就看见有一只眼眶周围全乌青了!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当时问他怎么都不说,后来才在小厮口中知道那个孽障居然是跑到窑子里去,为了一个妓子跟别人起了冲突,才被挨了打。她当时简直是气得差点没晕过去,老太太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专门勾引人的狐狸精,要是知道这孽障居然自己跑去那腌臜的地方,她光想都觉得心里发冷!不得已,只好帮儿子找借口糊弄过去,虽然早就勒令那小厮不许走漏了风声,要有人问起,就说哥儿是跟朋友打架闹的。只是这会看老太太那眼神,她心里就感到一阵发虚。

    老太太倒是没跟她多说,点了点头就把目光转向白文萝和白玉蝶身上道:“好了,三丫头去给你二姐姐倒杯茶。二丫头也别委屈了,姐妹之间有点小摩擦是难免,喝了这杯茶就算是过去了,以后谁了别记在心上,不然我可是不轻饶的!”

    周氏微微笑着,白玉妍这会也抬起头看了过来,林氏假意地笑了一下道:“老太太何必委屈二姑娘,就是两姐妹玩闹而已,有什么值得要递茶赔礼的。”

    老太太只朝她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别管,林氏也就乐得闭了嘴。然后也把目光转到了白文萝身上,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白文萝露出不情愿的一面,等着看她为难勉强的样子。

    可惜白文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走过来,接过如意捧上的茶递到白玉蝶跟前,轻笑着说道:“昨儿是我错了,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二姐姐平白受了委屈,还望二姐姐莫怪。”

    白玉蝶本来听到老太太让白文萝给自己捧茶道歉,心里还有些得意。可现在一听白文萝说的这话,挑字眼的话,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她却怎么听着都感觉那是在讽刺自己一般。她抬起眼,看了看白文萝,只见她不但没有一点委屈憋气的样子,而且那双正看着自己,淡淡含笑的眼中明显全是嘲讽的神色。莫名地,她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那不是在道歉,而是不屑与她计较。

    和白文萝相比,白玉蝶真的只是个任性的孩子,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觉得心里一阵气闷。在她认为,所谓的道歉,起码要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样子,就像平日里那些向自己认错的丫鬟一般。所以现在白文萝这不卑不亢的样子,不但没有浇灭她心里的火气,反使得那火气腾地又开始往上窜了起来!可是老太太坐镇在旁边,她一时也挑不出白文萝的错,只得咬了咬牙,抬起手接过白文萝手里的茶,恨恨地说道:“三妹妹客气了!”然后就碰了碰那杯口,连唇也没沾湿,就把茶杯交给旁边的丫鬟。

    “好了,好了,以后姐妹之间就得这般相处,平日里开开玩笑,小打小闹是没关系,但是不能伤了和气。以后要再有谁再敢意气用事,我可就不会这么轻饶的了!”老太太自然看得出来白玉蝶还在闹别扭,但白文萝已经大大方方地认了错,这事自然就点到即止。于是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打了圆场,也算是稍稍警告了一番。

    “老太太是不轻饶谁?难道是在怪我这多日没有过来伺候?”这时外头忽然传进一个清脆的声音,随后就见小丫鬟走进来说道:“大奶奶过来了。”声音才落,便看到一个身着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对襟褂子,桃红绣牡丹百褶裙,看着有十八九,身材纤细的女人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原就身子不好,来了就来了,也不知让丫鬟帮你抱着喜姐儿。”周氏见秦月禅走过来后,便站了起来把她拉到自个身边,有些心疼地责怪着说道。

    “老太太和太太疼爱,我还不能在跟前伺候着,原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哪能再这般持宠而娇。而且又不是下不来床,只是前些天身子虚了些,怕来了过了病气给老太太就不好了,今儿觉得身上好些了,就顺便也把喜姐儿抱过来,喜姐儿也说是想老祖宗了。”秦月禅说着就把怀里的小娃娃放了下来,扶着她站稳后就给她指了指老太太柔声道:“去叫老祖宗好。”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转移到那个才一岁多点,走路摇摇摆摆,一路奶声奶气地唤着老祖宗的小娃娃身上。只见老太太一脸笑呵呵地从软榻上向前倾过身,似怕喜姐儿会摔倒般,赶紧让身边的丫鬟把她给抱过来,然后把她拥在怀里好一阵亲着。

    “我瞧这喜姐儿走路像是比原先稳多了。”老太太抱着喜姐儿小祖宗的叫了好几声,然后才转过脸看着秦月禅说道。

    “是,这孩子看着乖巧,其实最爱乱跑,自从学会走路后,就哪都想去,只要一会没看住,就指不定她又摸到哪了。”秦月禅笑着说道。

    “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老太太轻轻抚着喜姐儿的后辈,微微点了点头。

    秦月禅似有些黯然地笑了笑道:“老太太说的是什么话,身边有丫鬟伺候着,平日里也没什么缺的少的,哪有什么辛苦的。”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候,白文萝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下秦月禅。她身上的气质看着跟白玉妍有些相似,同样的贤淑雅净。只是似乎是身子虚弱的原因,秦月禅身上隐隐含着一股愁绪。只见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睛,即便是笑的时候,也似含着一抹愁云;两道弯弯的柳叶眉说话间不时微微蹙着,像是有满腹心事,无处述说一般。尖尖的瓜子脸,五官长得很精致,配着那即便生完孩子后,依旧纤细如少女一般的身材,整个人就像是水做的一般,由不得人不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

    “既然你今儿过来了,那也正好,见见三姑娘。三丫头,这位就是你嫂子,还不快见见你嫂子去。”老太太一边逗着喜姐儿,一边笑着对白文萝说道。

    “是。”白文萝这才站起来,朝秦月禅走过去,对她行了个礼,就轻轻叫了声嫂子。

    “早听说府里多了位三姑娘,我前两天还想着呢,今儿可算是见到了。老太太的孙女模样儿长得都好,个个看着都让人好不心疼。之前过来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见面礼,这个拿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嫌弃了才好。”秦月禅说着就把手腕上一个玛瑙镯子给捋了下来,放到白文萝手里。

    “哪能一见面就要嫂子的东西,嫂子快收回去。”白文萝赶忙一推,心里却暗叹这秦月禅是不会察言观色,还是真的粗心大意。没发觉她把那镯子捋下来的时候,旁边两位太太的神色都有些特别吗。之前她们可是都没给过她什么见面礼,眼下这位可好,当着她们的面,就要把这什么见面礼给自己,可不是要让那两位面上过不去。

    “既然给了你就拿着吧,多少也是你嫂子的一片心意。”老太太这会便在一旁开口道。

    “是,多谢嫂子。”既然老太太都开口了,白文萝只得把那镯子接了下来,接着老太太又说到:“行了,今儿就都散了吧,禅儿和喜姐儿留下来陪我说会话。”

    于是众人都自行退出了老太太的内厅,出了荣寿园时,白玉蝶在白文萝旁边经过,就朝她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一个是瞎了眼,一个是没皮没脸,也不害臊!”说完就白了她一眼,扭身走了。

    沉香跟在白文萝身边没敢吱声,只等白玉蝶走后才有些担心的看着白文萝道:“姑娘……”

    “没事,别管她,回去吧。”她淡淡地道了一句,又回头往荣寿园里看了一眼,同时还摸了摸手中的那个玛瑙镯子。比预计的日子提前了两天,今晚得赶紧把那件百福字的肚兜绣完,明天就该到栖风院那看看去了。

第二十章 秋雨梧桐叶落时

    “这雨是昨儿下半夜开始下的吧。”一大早起来就感觉那呼进来的空气里含着浓浓的水气,屋里也比平日冷了几分,推开窗户一看,就见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院中落了一地的树叶,道上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异常干净,还未枯黄的草木也比往日添了几分青翠。

    “是的,估计下了这场雨后,天气就要变冷了。姑娘还是快把窗户关上吧,万一一会着了凉可就不好了。”沉香说着就上前帮着给关了窗户,然后叫六儿进来收拾妥了,又命木香进来,一同服侍白文萝梳洗。

    “你一会给我找把伞,我要出去一趟。”洗漱完后,沉香正给她梳头的时候,白文萝交待了一句。

    “一大早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让小丫头们过来传话,说是今儿下雨,姑娘们今日就不必过去请安了,怎么姑娘还要过去吗?”

    “嗯,我是要去栖风院看看大奶奶,昨儿得了她一个玛瑙镯子,正巧今天把喜姐儿的小肚兜给送过去,也算是回礼了。”

    “姑娘这就绣好了!难怪昨晚那晚才睡,不过那镯子是大奶奶给您的见面礼,哪还想着要您的回礼。”

    “其实也算不得是回礼,就当是我给喜姐儿的见面礼,一会木香随我过去。”白文萝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支戴惯了的金丝点翠蝴蝶钗递给沉香,让她帮着给戴上。

    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的木香没想白文萝会点她,微愣了一下,看了沉香一眼,才应了一声。

    收拾停当后,白文萝挑了件夹絮的月白色交领兰花刺绣长袄,和一条雪青撒花百褶裙换上。昨日下午大太太就着人送了好些新做的衣服过来,虽都是绫罗绸缎,可无论是颜色还是花样,皆不显张扬的同时又不减半分尊贵。白文萝暗叹,周氏能年纪轻轻就越过二房年长她许多的林氏当了家,确实有些手段。至少眼光很准,知道什么样的东西配什么样的人,懂得在细微之处,无形之中拉拢人心。

    她们出去的时候,那雨又变小了点,如细丝般在空中轻轻飞扬。但即便如此,这么一路走到栖风院的时候,她的鞋和裙子都沾湿了大半。木香才在走廊上收了伞,秦月禅就已经从里屋走了出来,赶忙拉着白文萝的手说道:“三妹妹怎么偏选着这雨天过来了,瞧这小手冰凉的,这要着凉了可怎么办。”

    “早听说嫂子的院里种了株梧桐树,我今儿起来一看这雨,就想着那秋雨梧桐叶落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致。到底坐不住,就过来了,扰了嫂子的清净,还望嫂子别赶我走才是。”白文萝一边笑着说道,一边看了看院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只见冷雨细如丝,叶叶梧桐坠。

    “怪道老太太说你是个伶俐丫头呢,瞧这张嘴这般能说会道的。哪舍得赶你走,我这也正闷得慌,求都求不来呢,快进来吧。”秦月禅说着就拉着她进了房间,然后又命丫鬟赶紧把炭盆拿进来,给三姑娘烤一下衣服鞋子。

    白文萝随着秦月禅进去后,只见屋内陈设无一不显奢华。正面小小一张添漆床,铺着大红金线牡丹吐艳锦褥,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床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边上两张靠椅,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亦设有脚踏;两边又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并有一雕花镶珠圆肚香炉摆在其中,正有盈盈暗香从中飘散而出,慢慢充斥于室内;靠窗边还有一长案,案上文房四宝摆设齐全,只见那长方端石珐琅盒暖砚中还有未干的墨迹,旁边亦有未来得及收好的纸笔。

    白文萝往那纸上一扫,见上头落有诗句,便笑着说道:“原嫂子刚刚是在读书写字,想是我扰了嫂子的雅兴了。”她说话的同时就往那案边走过去,便见那张宣纸上规规整整地写着几句诗词。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清秀的字体,写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应是落笔迟缓了些,那上头的墨比之前面明显浓厚了许多。秦月禅来不及阻止,只好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候在旁边的双燕。双燕微垂下脸,她没想奶奶会带姑娘进里屋来,所以才没收起那些东西。

    “哪是什么雅兴,就是闲着来打发时间罢了。”秦月禅不好这会数落双燕,只好笑着走过去。说着就拿起那张宣纸,正要揉了,却不想就露出底下那一副未画完的画,是一支随意勾勒出来的迎春花。她怔了怔,昨晚就是在画这支迎春花的时候,外头忽然下起雨来。她呆呆听了半响,蓦然间感到一种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凄凉……

    “嫂子真是好才艺,不但字写得好,连画也画得这般好,可惜没画完。”白文萝没错过秦月禅那一瞬间的愣神,她笑着赞了一句,又仔细看了那支迎春花两眼。其实是很普通的笔法,有点像白描,但偏她看着却种眼熟的感觉。

    “三妹妹快别笑话我,今儿我是丢人现眼了!双燕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收了,再让三姑娘这般说下去我就没脸见人了都!”秦月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着就把白文萝拉到椅子那坐下,让丫鬟上茶,又命另一丫鬟把炭盆给白文萝挪近点。

    “对了,怎么没见喜姐儿,我还有东西要给她呢。”白文萝笑了笑,顺着她坐下后,便把之前包好的那件百福字肚兜递给秦月禅。

    “昨晚闹腾到半夜,今儿起来后吃了点东西,我瞧着她还昏昏沉沉的样子,便叫奶娘把她抱回去再睡一会。”秦月禅轻轻一笑,唯有说起女儿她面上的表情才真正显得柔和了不少。她说着又看了看白文萝递过来的东西接着道:“三妹妹也太客气了,就是个小娃儿,你还费什么心给她东西的。”

    “就是我闲着的时候,绣了件肚兜而已,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啧啧,三妹妹这礼可比什么金啊玉啊的贴心多了!难为你小小年纪,绣活就做得这般好,真是把我屋里的这些丫鬟全给比了下去!”秦月禅拿起那件肚兜,嘴里不住地称赞着。

    “嫂子说笑了,我原就是个粗丫头,会这点针线不过是为了补贴家用而已。”

    秦月禅听了这话,抬起眼看了白文萝一眼,见她面上并无拘谨地神色,便才说道:“如今进了府里,过得还习惯吧。”

    “嗯,老太太和太太对我都挺好。”白文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轻笑着说道。

    秦月禅却点了点头,轻轻抚了抚手里的那件肚兜,然后再小心包上。交给一旁的双燕,让她放好,一会就给喜姐儿穿上。接着又问白文萝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这两天可到过那园子里看过,丫鬟们伺候得周不周到等等。聊了有一刻钟那样的时候,忽然听到那外头有哭声往这传来,秦月禅正待要问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头发微有些散乱的丫鬟哭着冲了进来。

    “奶奶,奶奶,是我错了,求求您让我回来伺候您吧!”那丫鬟一进来就扑通的跪到秦月禅跟前,两手抓着她的裙摆,一边哭一边求着。此时她面上的妆容已经花了,看不清到底长的什么样,但光瞧那轮廓还有那身段,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头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秦月禅似乎被她忽然这么冲进来给弄懵了神,怔了好一会才低声喝了一句。外头两个婆子赶紧跟进来要把她拖出去,可是那丫鬟顿时就抱住秦月禅的腿,像抱住一根浮木一般。那两婆子怕伤到秦月禅,不敢太用力扯,因此一时也耐她不得。

    “奶奶,是我错了,我不该痴心妄想,我知道错了,让我回来伺候您吧,或者让我去做粗活也行,只要别……”那丫鬟看着似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也不听秦月禅在说什么,开了口就不打算再停下来。

    “住口!”秦月禅似真的急了,啪的一下就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搁在茶几上,带得那滚烫的茶水溢了大半出来,有一点溅到那丫鬟手上,烫得她吓了一下跳,这才住了口。

    白文萝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即便那丫鬟面上的妆容花了,但是依旧能瞧得见她嘴角边有一点淤青。还有她伸出手抱住秦月禅的腿时,露出来的手腕上也有一些淤青,看着像似勒痕;并且瞧她此时跪着的样子,双腿一直就有些微微发抖,应该……大腿那附近也有伤;而且刚刚那两位婆子拉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被扯得松了些,露出脖子下面的一点肌肤,那里,也有伤痕。

    白文萝几乎可以确定,这丫鬟,身上全是伤。

    “还不多进来几个人把她拉出去,她现在神智不清,把三姑娘吓坏了怎么办!先给我堵住她的嘴!”秦月禅脸色有些发白,似气急一般,朝外头喊了一句,然后再不看那丫鬟一眼。

    于是外头又慌忙进来了三个丫鬟,并那两婆子,终于一起合力把那丫鬟给堵住嘴,硬是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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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章节里的那首诗词选自温庭筠的《更漏子》

第二十一章 女子命薄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清净,秦月禅胸口微有些起伏,脸色也依旧有些苍白。白文萝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嫂子,你没事吧。”

    “嗯,让三妹妹见笑了,是个不成气候的丫鬟,平日里总这也嫌那也嫌的。”秦月禅深呼吸里一下,才转过头,勉强露出笑容来说道。

    “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要这般的话,昨儿我岂不是成了个大笑话了。”白文萝故意提起昨日她向白玉蝶道歉的事来,虽老太太发话说以后谁也不许提了,但她却知道,这事保准早就传得满府皆知。要仅是两个姑娘之间起摩擦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主要是有二房的表少爷参合了进来,那些小丫鬟们还不偷偷议论个尽兴。不然秦月禅怎么那么巧,偏偏选了昨日过去荣寿堂那边。

    “三妹妹可真会安慰人,昨日的事老太太不也说已经过去了。而且二姑娘原就是个占了便宜,却还觉得自个吃亏的人,你可别放在心上,平白找不自在。”听她这么把话题转开后,秦月禅的脸色终于稍稍恢复了正常,笑容也自然了些。

    “呵……二姐姐要知道嫂子这么说她的话,估计得冲上们来找嫂子理论了。”白文萝面上虽带着笑,心里却有些意外。秦月禅那话听着,似乎她跟白玉蝶之间有些不对付,难道两人以前也有过摩擦?

    “她可不屑来我这边,算了,不提这事了。”秦月禅微微撇了撇嘴,然后就说道:“对了,听说你也爱喝这白茶。前两天大太太就着人过来跟我说了,幸好我这边还有不少,还是今年新的,一会你拿两罐回去。”

    “一罐就好了,其实就是觉得这个味道好闻点罢了,我也不是会品茶的人,没得糟践了好东西。”

    “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会品茶,不过都是随人附庸风雅罢了。”秦月禅笑了笑,就朝一旁的双燕吩咐道:“你去把那两罐茶包好,给三姑娘的丫鬟,免得一会忘了。”

    于是等双燕出去一会又进来的时候,白文萝便站起来说道:“那外头的雨似乎已停,正好我这衣服也都烤干了,就不叨扰嫂子了。”

    “急什么,再陪我坐一会。”秦月禅刚刚让双燕去拿茶叶就是送客的暗示,现在见白文萝这般识趣,便也少不得假意要留一番。

    “还是改日吧,只要嫂子不嫌烦,我瞧着哪天天气好了,再来找嫂子聊聊天。眼下趁着这会雨停了,我走回去方便点,不然又得带一身雨水回去。”

    “也是,那你快回去吧,双燕,东西拿来了吗?”秦月禅点了点头,双燕那边才应着,她就站了起来,送了白文萝出去。

    “嫂子不用送了,这外头风凉。”出了房门后,白文萝便回头说道。

    “记得以后常过来,这么大的一个园子,有时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秦月禅点了点头,就站在门口轻笑着说道,也分辨不出真假来。白文萝也笑着应了一句,然后便扶着木香的手出去了。

    一直目送白文萝的身影出了栖风院的院门后,秦月禅才对双燕低声说道:“跟我进来。”然后就甩着帕子转身进了里屋。

    双燕一边跟在秦月禅身后,一边朝候在外屋的那几个丫鬟打了个手势,没一会那房间里的丫鬟就全退了出去。

    “刚刚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三姑娘正在屋里跟我说着话吗!你们几个人守在外头,还让她顶着那模样给闯进来了!”秦月禅坐下后,说起这个脸色又开始有些发白。

    “听说是忽然从那边的屋里冲出来的,奶奶也知道,那屋那个时候,周围一般都没有别的丫鬟,就两个婆子在外头远远守着。所以叶眉跑出来的时候,她们一时也没来得及拦住,追着跑到这边后,外头那几个丫鬟想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所以才让她一下子冲进了奶奶屋里。”双燕低下头,小心的说道。

    秦月禅静默许久,双燕不敢抬头,也不知道秦月禅此时是什么表情。她垂着脸,正好一低眼,就看到刚刚拿进屋里给三姑娘烤衣服的炭盆,此时正烧得旺,透过笼罩,能看得到里头红色的暗光正往外喷散着热气。外头零星冷雨,梧桐叶落,秋意深浓,这屋内却显出几分闷热来,直到她觉得自己额头上微微冒汗,才听到秦月禅轻轻问了一句:“怎么安排了?”

    “那两婆子把她拉回屋后先锁了起来,就等着奶奶发落呢。”

    “嗯,他有说什么吗?”

    双燕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她握了握手心,迟疑了好久才说道:“大爷说,既是冲撞了奶奶,就乱棍打死得了。”

    屋里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双燕终于忍不住,微微抬起眼看了秦月禅一眼。只见那张尖尖的瓜子脸,此时就似白玉雕琢而成的一般,冰冷,僵硬,无一丝血色。衬得那两片擦了口脂的薄唇如血般艳红,让人一眼看过去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奶奶?”双燕有些害怕地唤了一声。

    秦月禅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开口道:“一会你去回老太太,说大爷房里的丫鬟忽然得了急病,怕是没几天了,恐会传染,我让人拉到外头的小偏院去。这段时间着人看着,要能熬得过来,就再接回来,若熬不过去……总之看她的造化吧。”

    双燕听着心暗叹一声,就这么生熬,那身细皮能肉哪能熬得过去!刚刚她帮着那两婆子把叶眉送回房的时候,叶眉忽然就把身上的衣服给扯开了,她当时看得差点没尖叫出来!

    叶眉是去年才买进府的,当时大奶奶看着她姿色模样都出挑,所以就直接让她到屋里伺候,没多久就跟大爷对上了。记得当时她还挺得意,以为终于飞上枝头,却不想才一年时间,就要命赴黄泉。在这样的人家里,女子的命,真的半点不由人,就是大奶奶也……很可怜!

    “你这会就过去吧,回了老太太后,就让人把她接出去。”秦月禅闭了闭眼睛,叹了一声说道。

    “是。”双燕应了一声,然后又说道:“对了,奶奶,刚刚我送叶眉回去的时候,大爷特意把我叫过去问起三姑娘了。”

    “他问什么了?”秦月禅刚拿起茶盏,一听这话,顿时就抬起脸看了她一眼。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问什么时候接进来的,老太太有说什么?只是最后还又问了一句……”双燕说到这,忽然迟疑了一下,似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事?”秦月禅被她这表情弄得有些紧张,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爷问我,是不是老太太屋里的那个沉香被拨到三姑娘那边了?然后还说,让奶奶时常叫三姑娘来这坐坐,顺便也,也叫沉香过来。”

    啪的一声,秦月禅手里的茶盏忽然就摔了下去!茶水和碎片泼散了一地!

    “奶奶有没有烫着!”双燕吓一跳,赶紧过去要拉起秦月禅的手看。

    “没事,这事我知道了,你去回老太太吧。”秦月禅苍白着脸拨开她的手,然后又接着说道:“顺便也告诉老太太一声,三姑娘今儿来过我这边。”

    白文萝出了栖风院后,慢慢走了一段,才问跟在一旁的木香道:“刚刚你在那里,都跟那些丫鬟聊些什么呢?”

    “没聊什么,她们话都很少,我在一旁使劲儿地说,也没几个人搭理!”木香吐了吐舌头说道。

    “那个跑进来的丫鬟你看到了吧。”

    “嗯,后来直接被堵住嘴给架了出去,我才要打听是怎么回事,那几个丫鬟就赶紧避开了,我也就只好闭了嘴。”

    白文萝点了点头,没做声。木香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说到:“姑娘,我听说栖风院之前有好几个丫鬟得了急病,被送出去,不久就死在外头了。”

    “都是新买进来的吗?还是也有府里的家生子?”白文萝似闲聊一般,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好像都是买进来的,要是府里的奴才死了,就不会这般静悄悄的了。”木香想了想才说道。

    死的,全是新买进来的……白文萝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也不再问什么,便慢慢走回了梨香院。

    一天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晚上沉香人等服侍白文萝用完晚膳后,便也自行去吃饭。于是几个丫鬟凑在一块的时候,难免就会聊到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而木香今天在栖风院里看到的那一幕自然就成了焦点。

    “我刚刚听那几个看门的婆子说,今天有个丫鬟得急病,被送了出去呢,会不会就是木香姐姐说的那个丫鬟?”六儿扒了一口饭,想了想,就赶紧咽下去悄悄说道。

    “有可能,沉香姐姐,你觉得呢?”木香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向沉香问道。

    “我瞧你们两个都是嫌命长了,主子的事情也是由得你们这样多嘴多舌的吗!”沉香自木香提起那事开始,她的脸色就有些阴沉,这会顿时瞪了她们一眼,厉声喝道。

    “我们哪有讨论主子的事,不是在说那丫鬟嘛,姐姐这么生气干嘛。”木香有些委屈地说道。

    “什么丫鬟关你们什么事,把梨香院的事情做好就行,赶紧吃,别磨磨蹭蹭的,吃完赶紧干活去!”沉香说着就把自己才吃了不到一半的饭菜收走了。

    “沉香姐姐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生气起来,咱们也没说什么啊!”等沉香出去后,六儿才有些怯怯地问木香道。

    “不知道,算了,咱也别说了,多嘴多舌有时是挺讨人嫌的。”木香笑了笑,然后就闭了嘴,专心吃饭。

第二十二章 好女沉香

    精致的绣花宫纱灯罩透出橘红色的烛光,使得那条白色的绸缎帕子也染上几分暧昧的暖色,就连绣在帕子一角的那支娇嫩的迎春花,此时看起来似也多了点特别的意味。

    这是秦月禅的东西?白文萝拈起那张帕子,看着那支迎春花,即便一个是画的,一个是绣的,她也能认得出来,这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她却有些想不通,手帕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是属闺私,不会轻易赠人。可是这条手帕,她却是从那人手里得的,难不成他们两人有私情?白文萝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像,至少从那人身上感觉不出来。而且若真是定情物的话,那人也不会把这手帕当成包布来包东西,还随意就扔给了自己。

    白文萝沉吟了一会,就放弃了想这件事。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这帕子真的是秦月禅的,至少说明一点,他们两个肯定是旧识。而且……当时那人也说了,如果秦月禅主动交出那份信的话,他便会让她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能知她所愿,想来是关系不浅,那秦月禅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交出来呢?是因为顾及另一方也在找这东西的人,还是,她身上根本就没有那封信呢?白文萝半垂着眼睑,手指轻轻抚着那几朵绣工精致的迎春花……那人当时说那封信的时候,不也是没那么确定,他只是说了可能。

    既是可能,那就是无法确定,既是旧识,却又无法确定。白文萝微微勾起嘴角,是他们双方都互不相信吧,不,应该是三方,还有一方藏在这府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即便真的有那封信,那可以藏的地方也太多了。只要愿意,让人一辈子都找不到都行。她要怎么找?就算天天过去,也不可能随意去搜人家的屋子,收买贴身丫鬟吗?这事之前那人不已经安排过一次,却还是无果而终。而且眼下秦月禅身边的丫鬟没准就有另一方的人混在其中,自己一有动作,保不准会被发现,到时估计东西没找到,秦月禅就遇难了。

    白文萝微蹙了蹙眉,眼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时时监视着秦月禅,等着另一方的人露出马脚,并找到那封信,然后她再抢过来。不过对方那边肯定也跟她是同样的想法,可行性不高,却又很危险。第二个法子便是让秦月禅主动拿出来,这样不费时不费事,还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双方都相安无事。

    只是,她会拿出来吗?先……试探一下吧。

    白文萝想着就把那张手帕收了起来,暗叹了口气,这事还是有些麻烦,幸好今天也没白过去一趟,算是有意外发现。瞧那丫鬟当时的模样,那白玉堂估计是个虐待狂。不过……总感觉秦月禅也不简单,死的都是新买进府的丫鬟,没有府里的奴才,只是……巧合吗?按说,她院里大多数丫鬟都是家生子才对。还是她也怀疑自己身边可能有藏着要找那封信,并还可能会对她不利的人,所以才故意这般安排,假借白玉堂之手,一个一个除去?

    接下来的两天白文萝并不急着过去,直到第三天的午后,秦月禅身边的双燕忽然过来请白文萝,说是栖风院有盆绿牡丹今儿开花了,大奶奶想请三姑娘过去赏花。

    “绿牡丹?”白文萝愣了愣,看了旁边的沉香一眼,牡丹不是夏天才开花的吗。

    “是一种名贵的菊花,花色碧绿如玉,光彩夺目,因此取名绿牡丹。老太太房里也有一盆,那花儿确实特别好看。”沉香轻笑着解释道。

    “哦,虽我不太懂得那些,却难得嫂子有这番雅兴,还想着我,你且等一会,我换身衣裳,这就过去。”白文萝笑了笑,就对那丫鬟说道。

    “多谢姑娘肯赏脸,大奶奶还说了,沉香是个识花的,也请赏个脸,就陪三姑娘一块儿过去吧。”双燕笑着说道。

    沉香一听这话,正帮白文萝整封腰的手突地就是一僵,她顿了顿才勉强笑着道:“我哪识得什么花儿,不过是在老太太房里见过几盆,认得一些名儿罢了,快别说这话来笑话我!”

    “你就别谦虚了,到底也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谁不知道原那一屋里,老太太就只让你打理那些名贵花儿,别人碰一下都是不行的!”双燕说着又转头对白文萝说道:“三姑娘还就带着沉香一块儿过去吧,大奶奶说了,多个人说话也热闹些。”

    “嗯,反正我对那些个花儿草儿的也不懂得欣赏,沉香就随我过去,多少还能说上话。”白文萝点了点头。

    “姑娘,我那还有活儿没做完呢!”沉香有些着急的说道。

    “这里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活儿,我也不催你们,回来再做不就是了,走吧。”白文萝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要出门。双燕赶紧上前给她撩开门帘,然后又回身拉着沉香,推着她一块出去了。

    于是三人才进栖风院,秦月禅就赶忙从屋里走出来,亲热地拉着白文萝的手说道:“可算是把三妹妹请过来了,那天回去后也没见你再过来,以为你在忙着什么。今天瞧着那盆绿牡丹开后,就让丫鬟过去请你,还担心你会不过来呢。”

    “嫂子说笑了,我不是担心常过来的话扰了嫂子的清净。”白文萝任她拉着手,同是一脸亲热地笑着说道。

    “你也太多心了些,我不过是前段时间身子不太好,老太太让我静养,又不是闭门谢客。行了行了,不说那些了,难得沉香也过来了,都快来瞧瞧,看开得好不好。今儿早上才半开,现在又大了一些。”秦月禅说着就拉着白文萝小步走厅内,就见那张紫檀架子上正摆着一盆浓绿晶莹,似的绣球般正展芳吐艳的花团。再走进一看,只见那花瓣如勾环,层层叠叠,朵朵向上卷曲,向内正抱,不露花心。花形丰满大轮,姿态优美,颜色动人。

    “说出来嫂子可别见笑,我原就不懂这些,只是看着好看,要说出什么名堂来可是不行的。”白文萝看了几眼后就笑着说道。

    “就你这张嘴,什么不会说的。”秦月禅嗔了她一眼,然后才看向沉香说道:“老太太屋里的绿牡丹应该也开了,你出来后也不知是谁在照看着呢,我瞧着老太太那盆绿牡丹在你的照看下,可是一年开得比一年好啊!可惜我也不会照看这些娇贵东西,三妹妹若不介意的话,就让沉香时常过来帮我看看可好。”

    还不等白文萝回答,沉香就赶忙说道:“大奶奶说笑了,我哪会照看什么花儿,老太太那屋里的花其实大多是如意在照看的,我不过是跟在旁边打打下手而已。”

    “呵呵……想来沉香是觉得我这儿没三姑娘那边好,不愿过来。”秦月禅说着就轻轻一笑。

    “大奶奶这话可真是折杀我了,我不过是个丫鬟,平日里是尽本职服侍好姑娘,那可能会想哪边好哪边不好的。”沉香说着就垂下脸,脸色微有些发白。

    “好了好了,不过是说几句逗你玩罢了,你可就当了真,一会三姑娘可要怪我欺负她身边的丫鬟了。”秦月禅说着就拉住沉香的手轻轻拍了拍。沉香只觉得自己整个手臂都僵硬了起来,想抽又不敢抽出来,只得任她拉着,垂着脸,抿着唇。

    白文萝看了她们几眼,这会才开口道:“难得嫂子看得起,不过是她不识抬举,嫂子别跟她计较才是。”

    “瞧,越说越严重了,今儿是叫你们过来赏花,又不是来领错的。来,都到那边坐下吧,茶点都准备好了,咱边说边聊。沉香也坐下,今儿你是客,三姑娘自有人服侍着,怠慢不了。”

    沉香看了白文萝一眼,白文萝笑着说道:“既然大奶奶让你坐你就坐吧,这会也不用讲究那么多。”

    “这话说得是,难得在自己屋里,还要讲那些虚礼,也太累人了。”秦月禅笑着点了点头道。

    沉香这才告了罪,挨着椅子的边坐了下去。

    只是才坐下没一会,茶水才沾了唇,点心也还未动,双燕就进来告了声罪说道:“扰了奶奶和姑娘的雅兴了,我想管三姑娘借一下沉香出去说几句私话儿。还有上次做了件衣裳,结果穿上身后却不是那么回事,想让沉香帮我瞧瞧,就一会。”

    “你也太会挑时候了,没瞧着三姑娘才坐下吗,就赶忙着过来扫兴!”秦月禅假意生气地责备了一句,却不说不让沉香出去。

    “你一会把那衣裳拿来给我吧,我回去就帮你改,有什么话也到时再一块儿说不就行了。”沉香说着有些生气地看了双燕一眼。

    “好姐姐,就一会,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难得你过来一次,这不是顺便了吗,还让我再送去一次,得耽误多少时候!三姑娘,您就恩赏一会可好,谢谢您了!”双燕似没看到沉香生气的眼神,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又朝白文萝请求着。

    “瞧说得这么可怜,三妹妹就让她们姐妹两说会话去吧。还有那件衣裳,这丫头那两天没少跟我叨叨着,直说沉香手巧,准一看就瞧出哪做得不妥的。”秦月禅笑了笑,就朝白文萝说道。

    “既然这般,你就出去吧,反正都过来了,也没道理再让双燕姐姐一会又跑一趟。”白文萝喝了口茶,然后便看着沉香道。

    “姑娘我……”沉香着急地张了张口。

    “急什么,像出去一趟还能把你吃了似的。去吧,也别趁机偷懒,坐得不知时间了!”白文萝手指轻轻敲了敲手中的茶杯,淡淡地交待了一句,于是双燕便拉起沉香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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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悲催地停了整整一天的电,所以更得晚了,对不起大家!

    恨死供电局了,三天两天地停电!

第二十三章 相互试探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巴巴地叫我出来!”沉香一被拉出去后就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瞧你,还生气了,就那么舍不得大奶奶那的茶点,一会我讨一些让你带回去吃个够!”双燕一边笑着,一边拉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沉香悄悄往周围看了一眼,见旁边一直就有丫鬟进进出出,而且这边离大奶奶的小厅也不远,便只得瘪了瘪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双燕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呀,还是这个脾气,一有不顺心的马上就拉下个脸,又那么牙尖嘴利的。幸好是在我跟前,难道你在三姑娘跟前也这般。”

    “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三姑娘是个好人。”沈香白了她一眼,然后就跟着进了双燕的房间。双燕是大奶奶身边的一等丫鬟,日常的吃穿用度几乎顶半个小姐,就是这房间的大小连同里面的摆设,看着甚至比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还要好上几分。而她在梨香院虽也是自己住一个单间,但却是没法跟这比的。

    “愣着干什么,随便坐吧,又不是第一次进来,难不成我这比姑娘的闺房还要好,让你看得愣住了。”双燕说着就打开柜子拿出一件粉红缎圆领褙子出来,拿到沉香跟前说道:“瞧,就是这个,领口那照你上次说的法子弄了双滚边,结果穿上身后,不知怎么,总觉得不服帖。”

    沉香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说道:“把针线拿来,我给你改改,一会你照着这般做就行了。”

    “我就说你是个心灵手巧的,一看就知道问题在哪。”双燕笑眯眯地把针线篮子拿过来,一并坐到她身边说道。

    “少在这哄我,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赶紧说吧!”沉香深呼吸了一下,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一边动剪子一边开口道,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双燕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心里暗叹了口气,即便这般生气的模样,却也还是那么好看,难怪大爷念念不忘的。其实大奶奶初怀孕那会,大爷就暗示着这件事了。只是因为那会沉香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年纪也才刚满十五,大奶奶当时不好开口,正巧当时有叶眉顶上,这事也就暂时搁下了,却不想现在又提了起来。

    昨儿大奶奶才劝了两句,大爷就发怒了,只撂下一句,说既然不愿的话,就让大奶奶自己过去陪他,晚上让奶娘带喜姐儿就行。她是在外头听到这几句话的,后来大爷被人扶走后,她再进去一看,大奶奶的脸色简直像张纸一般惨白,叫了几声都没应。吓得她差点就要跑出去告诉老太太时,大奶奶才终于出声给拦下了。然后就交待了她今天的事……双燕暗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这两年来,大奶奶什么事都任着大爷,只要他看得上眼的丫鬟,二话不说就送过去,所以大爷才会越来越那般……

    但是,现在沉香已经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了,这事就不怕老太太知道后会生气!这哥哥讨妹妹身边的丫鬟,说出去怎么也好听不起来。而且三姑娘可是会愿意?就算是刚从外头接进来的,但到底也是得了老太太的承认……三姑娘若是不愿,大爷可是会就此罢休?

    沉香虽是手里一直在做着活儿,但那心早就悬在半空中了。她因为模样儿长得好,难免性子要强些,平日里嘴巴也不饶人,得罪了不少人。多少就有人背地里乱嚼舌头,说她爱攀高枝什么的,气得她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却面上更是厉害起来。后来也不知谁传出,说大奶奶要给大爷张罗妾室,好像是看中了她……当时还以为又是那些小丫头乱嚼舌头,恶意中伤她,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大爷来老太太房里请安的时候,趁机在外头拦住她……她才知道那事不假,吓得从此只要一听大爷过来,就赶忙借口躲起来,再后来隐隐听到一些关于栖风院那边的话,她就更是小心翼翼。平日里老太太若有事让她去栖风院那边,实在推不过,她也只是找双燕传话,一来二去,两人倒也就熟络上了。

    自那天木香跟着姑娘回来,说了那件事后,她心里一直就有些不舒服,又很庆幸自己当年小心行事,不然没准这会她也像叶眉一般了。可是,还没庆幸两天,双燕居然带来大奶奶的话,特意让她也过去赏花。她又不糊涂,一听就知道那是借口,难道叶眉走后,大爷又想起自己来了?实在躲不过,一路忐忑地跟着姑娘过来后,一听大奶奶那话,她心里就更加确定了!那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她有些恨,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害怕和不安,她的意愿太渺小无力……根本起不了决定作用!她服侍了老太太那么多年,自是知道老太太有多疼爱这个长孙。

    双燕心里暗叹一声,然后起身从旁边的小屉里拿出一个长条锦盒,递到沉香跟前说道:“这个……是大爷给你的。”她说着就打开那锦盒,只见那金黄色的内衬上放着一支雕工精美的簪子,上头还镶嵌着一颗足有拇指大,华光流转的珍珠。

    “大爷说,这是用千年沉香木雕琢而成的,很适合你。”

    终于来了!沉香停下手中的活,僵直地抬起脸,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要!”

    双燕没想她会这么干脆生硬地就拒绝了,嚅嗫了一下才说道:“这事,大奶奶也没办法,她拗不过大爷。大奶奶说了,你一过来她就给你开脸,姑娘那边她会帮着说,只要你答应……”

    “我说了我不要!”沉香豁地站了起来,一下子把伸到自己跟前的那个锦盒拨开。双燕一个拿不稳,那盒子就掉了下去,簪子从里头摔了出来,她吓一跳,赶忙起身蹲下去捡起来,小心看了看,见那颗珍珠还好好搁在上头,才松了口气。

    而就在她们说话的同时,秦月禅那边正想着怎么把话转到沉香身上,白文萝却想着不如就趁这会试探一下秦月禅,看她愿不愿交出那封信来。

    白文萝想了想,先喝口茶,放下茶杯,才缓缓开口问道:“嫂子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呢?”

    “还不是跟往常一样,整日里不过是围着孩子打转,也就每日的这会她去睡了午觉,我才得了些闲。”秦月禅也喝了口茶,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说起来,我这两天想起以前曾听过的一个故事,不如就说来给嫂子解解闷如何。”

    “哦,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我好些时候没听人家说故事了!”

    “是以前听个说书先生说的,可惜那说书先生没说完就走了!害得我每次一想起那个故事,就抓心挠肝地,真想知道那个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白文萝说着就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

    秦月禅这会倒是轻轻笑了起来道:“原来三妹妹也是个故事迷,记得我小时候也是最爱偷偷跑出去听人家说书,并且一定得听全了,不然还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没准三妹妹那个故事我还听过呢,说出来我听听,指不定让你想了这么久结尾会从我口里道出呢。”

    “那敢情好,还真没准就是嫂子给我了了这个愿呢!”这话真是中了白文萝的下怀,她微微笑着,就把那个故事缓缓道了出来。

    话说,江湖上有两大帮派,一为无名派,一为迷踪派。双方实力相当,恩怨纠葛已久,并且谁都想一统江湖。于是双方争斗了百余年,损伤惨重,却还是依旧没分出胜负来!最后,他们商定一个方法,双方把各自最上乘的内功心法都写出来,集成一本武功秘籍。然后每年举行一场比武大会,谁若能连着三年都能最后取胜,那么此人便能得到那本秘籍,还能成为两帮之首,并且还可以娶对方帮派的女儿为妻。

    时间悠悠转了数十载,其中双方帮派英雄辈出,却无一人能连胜三年……后来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无名派终于出现了一位少年英雄,果真连着三年夺冠!然而,眼见他就要得到那本武功秘籍,抱得美人归的时候,那本武功秘籍连同对方帮主的女儿忽然就消失了!

    这就又在江湖上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经过数年的明察暗访,最后他们终于查出那位小姐的下落。原来她当年早已心有所属,并且这么多年来,见了无数人因为那本秘籍,暗中互相残杀的事情太多了。于是就偷了那本秘籍,离家出走,嫁给了心爱的人,从此不问江湖事,在那一处院墙里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却不想……若干年后,两个帮派的人找上门来了。无名派的人出面对那位小姐说,只要她交出那本秘籍,他便保护她和她的家人相安无事,并且可以实现她一个愿望;而迷踪派的人却没有正面现身,他们躲藏在暗处,等着那本秘籍现身好抢过来……

    “故事只说到这里,那位说书先生就离开了西凉城!”白文萝叹了口气,然后才接着问道:“嫂子可听说过这个故事没有?”

    秦月禅有些怔怔地看着白文萝,脸色微有些发白,许久才勉强笑着说道:“真是个有意思的故事,可惜……我没听说过。”

    “是吗,还真可惜,不过嫂子你猜一下,那位小姐会不会把那本武功秘籍交给无名派的人呢?”白文萝看着秦月禅,适当地带着几分好奇,一脸轻笑着问道。

    秦月禅微垂下脸,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笑了一下,轻轻说道:“既然是本引起这么多纠纷的秘籍,我想,那位小姐当年偷到那本书的时候,一定是已经把它烧了。”

    “这样啊……”白文萝有些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也不就是个故事罢了,三妹妹何必那么在意。”秦月禅抬起眼看着白文萝笑道。

    “嗯,不过我想,即便那位小姐真的把那本秘籍烧了,也是避不开那些纠纷的。”白文萝笑了笑,又喝了口茶,然后拿出手绢轻轻擦了擦嘴角。才站起来说道:“今天叨扰了嫂子这么久,我该告辞了,谢谢嫂子的好茶。”

    “三妹妹且等一下!”秦月禅忽然就站了起来,双眼有些愣愣地看着白文萝手中的那条帕子。

第二十四章 她要的不止是那些!

    白文萝有些不解地看着秦月禅,秦月禅却不看她,只是盯着她手中的帕子,好一会才硬挤出个笑容来说道:“三妹妹的手绢好精致,能不能让我瞧一眼。”

    “就是条普通的帕子罢了,居然还能入了嫂子的眼。”白文萝笑了笑,拎起那帕子甩了甩才慢悠悠地递给秦月禅。

    “我就是瞧着这上头的绣活挺精致的,三妹妹真是好手艺。”秦月禅接过那帕子,才看一眼,面上的笑容又勉强了几分。

    “嫂子可是赞错了,这条帕子不是我绣的呢。”白文萝偏了偏头,抿嘴一笑。

    “那这是……”秦月禅抬起眼,询问地看着白文萝,面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因为之前家里多是卖些零碎绣品,有时也会收一些附近绣娘的绣品一块儿卖。所以临进府的时候,就把瞧着好的都挑了出来。说起这条帕子,我之前一直放在箱底,原都忘了。巧是那天来嫂子这,见着嫂子画的那支迎春花后,才想起来我那还有一条绣着迎春花的帕子。嫂子还别说,我昨儿翻出这条帕子的时候,瞅着总觉得那上头的花儿跟嫂子那天画的画儿挺像的。要不是这帕子是我外头拿进来的,还真会疑这是嫂子绣的呢。”

    “三妹妹真爱说笑,不过是一样的花儿罢了,还一个是绣的一个是画的,哪就瞧得出像来。”秦月禅心中一凛,终于又笑了起来,面色慢慢恢复了正常,说着就把那帕子给白文萝递了回去。

    正巧这会沉香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瞅就是一脸的怒容,只是进了屋后才勉强扯出几分笑来对白文萝说道:“姑娘要回去了吗?”

    “嗯,也打扰了这么久,我改天再来看嫂子。”白文萝看了沉香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对秦月禅说道。

    “好,好……”秦月禅笑着点了点头,特意看了沉香一眼,只见沉香这会已经低下头,垂着眼,面上淡淡的。她便若无其事地移回眼光,然后就叫双燕送了她们出去。

    双燕再进屋后,就见秦月禅已回了房,正坐在那张长案前,面沉如水。屋里屋外都没丫鬟候着,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奶奶。”双燕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小心叫了一声。秦月禅只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沉香她没收那支簪子。”双燕看着秦月禅又小心道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没我吩咐都别进来。”秦月禅点了点头,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厌厌的情绪。

    “奶奶可是身子不舒服?”双燕终于发现秦月禅有些不对劲,便担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你出去吧,去看看喜姐儿,她若醒了你就哄她玩一会。我想好好静一静。”秦月禅摇了摇头,说着就摆了摆手。

    双燕只得应声退了出去。

    秋日的下午,柔和的阳光漫过朱门高墙,越过飞檐碧瓦,从那糊了银红纱幔的窗棂穿了进去,无精打采地洒进屋里,昏暗暗地照在那张摆放了文房四宝,整理得干净整齐,隐隐反射着幽光的花梨木长案上。香炉里焚着旃檀香,却也盖不住空气里清冷的味道。

    秦月禅看了看自己那双从不曾沾过阳春水,保养得如玉葱一般的手,在这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反比平日更显得细嫩润白。这双手会写诗,会描画,会弹琴,会女红,亦会焚香沏茶……

    她还这么年轻,却守着那么样的一个人,在这高墙大院内,等着日复一日的苍老下去。这般富足的日子,却没一天能过得尽如人意,灵魂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苍白且麻木。她抬手扶在胸口上,可是,那颗心终究是不甘。不甘心默默的过一生,不甘心在这样的一堆绿萝红袖里,空洞而奢靡的,过着一天又一天浮华的日子。

    情绪越来越焦虑,想要歇斯底里地爆发一次,想要大哭一场,想要砸东西,想要把一切都毁了!从头干干净净的,哪怕是死了,也是干净了。她想起自己还是姑娘的时候,每次偷偷溜出去听书的时光;想起娘亲还在时,家里和和睦睦的情景;想起父亲披甲出征时,那样的壮志满胸豪情万丈;想起逢年过节时,那戏台上演出的一幕幕人间悲喜剧……曾经那么多的美好,如今一回想,竟都像是假的一般。就像是戏台上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一样,唱完后,就落幕了。其实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但明知是假的,却还是无数次陶醉其中。

    她拿出那张未画完的迎春花,怔怔地看着那纯是黑白的画面。

    迎亲之日,在那春暖花开时……没有人懂,罢了罢了,是早已逝去的时光。她轻轻抚摸着那已干了的墨迹,心中自嘲,都不过是痴人痴梦而已,如戏台上的唱曲一般,落幕了,散场了。只是在那亦真亦假的悲欢离合中,有人太过沉醉其中,不知不觉间就把那当成真的了。

    翠儿死了,递出去的消息却还是不够让那些人垮台。只是那一方牵扯得太多,真跨了,她娘家这边还能保得住吗?她以后还怎么在这伯爵府里立足!还有她壮志未酬的父亲,还有她未嫁的妹妹。他只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东西,却不曾真正为她着想过……还随随便便把她的帕子交给别的女人!实现她的愿望,他可知道她的真正所愿?绝不止是把大伯一家打落尘埃!绝不止是重新重用她父亲!绝不止……

    天光渐渐暗了下去,双燕站在屋外看着那扇黑洞洞的窗户,犹豫了好久才让奶娘带着喜姐儿过来。她先在外屋点上灯后,才抱着喜姐儿走到秦月禅的房门口说道:“奶奶,天黑了,喜姐儿刚刚哭了好一阵。”

    “嗯,把喜姐儿给我,把灯点上吧。”黑暗中,秦月禅的声音透着几分阴冷之意。

    双燕莫名地就打了个寒颤,喜姐儿似乎从她身上感觉的这样的情绪一般,再看这黑乎乎的房间,还有看不清脸的娘亲,忽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子害怕的啼哭声终于让秦月禅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她赶紧站起身,从双燕手中抱过喜姐儿,好一阵哄着。直到她停下哭声后才问道:“奶娘呢?”

    “在外头呢。”

    “给她吃过东西了吗?”

    “才吃了小半碗粥,说是要大奶奶喂才吃,再怎么哄都不吃了。”

    “小磨人精,快摆饭吧。”秦月禅笑了一下,点了点喜姐儿的鼻子,然后就吩咐道,接着又问:“大爷呢?”

    “大爷正在珍珠那用膳。”双燕把那盏鎏金仕女捧花灯点上后,一边调着灯芯,一边回道。

    “沉香的事你跟他说了?”秦月禅说着就往外屋走去。

    “已经说了,大爷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看着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双燕跟在后面小心地回道。

    “嗯,你一会去跟大爷说,吃完饭我有事找他。”

    “是。”双燕应下后就帮忙着张罗摆饭,一边还悄悄观察着秦月禅,发现她面上已经一扫之前的郁气,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还不时逗着喜姐儿。她有些想不通,不知道奶奶刚刚在那房里都想了什么,只是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老是紧紧绷着一根神经了,大爷也没有为沉香的事情生气,这日子总算是稳妥了一些。

    吃完饭后,秦月禅便把喜姐儿交给奶娘,然后让双燕为自己重新梳了头,戴了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簪了支赤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又插了个弧形赤金红宝石插梳,再戴上一对金丝圈垂珠耳环,然后还换了件浅金五彩绣花褙子,宝蓝缎子菊花刺绣马面裙。最后在那穿衣镜前两边转着看了看,交待不用丫鬟跟着,只让个小丫头在前边挑着灯笼,便出去了。

    自秦月禅怀孕后,因为那段时间害喜得厉害。为了不影响白玉堂,她便回了老太太让白玉堂暂时先搬出去。反正栖风院里的房间多得是,整理一间好的出来,在让几个丫鬟跟在身边伺候着,总比陪着她一晚上一晚上的折腾强。于是这一搬出去,一直到喜姐儿已过了周岁,白玉堂也没搬回来,只偶尔到秦月禅房中过一晚。反正也都是在一个院中,再来白玉堂还要静心读书,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便对这事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了。

    秦月禅进去后,白玉堂正歪在软榻上,那只伤到的腿懒洋洋地搁在旁边的小几上,瞧她进来后,也不动晃,只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好一会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难不成大奶奶是想顶替上沉香的位置了?”

    秦月禅暗握紧了手心,看着眼前的男子,这就是她的丈夫!顶着那张面孔,在外面永远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又有功名在身,让别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文采飞扬的名门公子,却不知其实是一个以折磨女人为乐的衣冠禽兽!她每见他一次,心里对他的恨,对那些人的恨,对自己命运的恨,都会增加一分。

第二十五章 谁为谁的残忍

    秦月禅示意候在里面的丫鬟退出去后,面上才慢慢浮现出一抹柔柔的笑,脚步轻缓地走到离那软榻不远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大爷不必生气,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大爷若真喜欢,法子有的是。”

    白玉堂慢慢直起身,朝她伸出手,笑道:“坐那么远干嘛,坐到这边来。”

    “妾身还是就坐这好,大爷的伤还未好,坐过去到底不便。”秦月禅看着白玉堂那双看似满含温柔的眼,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她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颤。这个人,越是这般笑的时候,就越表明他心里非常的不快。

    “怎么,怕我会对你怎样?你放心,就冲你能把老太太哄得那么开心,我也不舍得对你如何,过来!”白玉堂说着眼里的笑容已经退去了大半。

    秦月禅暗咬了咬牙,迟疑了一会,在他真正生气前终于站起身走了过去。白玉堂伸出手,一把将她扯了过来,然后捏住她的下颌,一脸邪恶地说道:“我知道,你讨厌靠近我,但你越是讨厌我就越喜欢!”

    秦月禅被他捏得微仰起头,怕会惹得他更加生气,也不敢甩开他的手,只得微颤着声音说道:“爷说笑了,妾身怎么会讨厌你呢!”

    “少在我面前装蒜,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谁。不过我不介意,但别把我当傻子,否则我会很生气!”白玉堂说着就松开手,却没拿开,而是移到她的脖颈那,突地一下就扯开她的亲领,露出脖颈以下的细白肌肤!

    秦月禅只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里关于恐惧的记忆瞬时翻涌上来,几欲把牙咬碎了才生生忍了下来,战栗了好一会才勉强笑着说道:“大爷,这,这里是外屋,丫鬟们都在外头呢。”

    “害怕了,那就依你,到里屋去,说起来也好久没陪你了,今晚就好好补偿你一下。”他脸上藏着诡异的冷色,说着就凑过去在她脖子那咬了一口,手还继续往下蹂躏,毫不怜惜,更无一丝柔情,像只饿极了的饕餮。秦月禅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握紧了手心,指甲几乎陷在肉里,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又说道:“爷……你的伤还没……”

    “你放心,不碍事。”白玉堂说着就抬起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脸,眼里隐隐露出兴奋的光。

    不想让丫鬟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秦月禅只得咬着牙,苍白着脸,慢慢把白玉堂扶进里屋去。烛台上的火光兴奋地跳跃着,他知道今晚自己会过来,所以早早就焚上了合欢香。秦月禅认命地一闭眼,在床上躺了下去。好歹就一晚,忍一忍便过去了,以后给他找个称心的玩具就好了。

    然而这一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以忍受,他像是特意发泄一般,把不能如愿的怒气尽情地发在她身上,秦月禅才知道这个男人疯狂的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要忍,一定要忍住!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唯有守住这个信念才能坚持下去!可是黑暗的时光似乎永不会结束一般,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嘴被堵住,恶心的味道让胃一阵阵翻腾,呼吸困难,神智几度处于昏迷状态,却很快又让他给狠狠地拉了回来,身体不停抽搐……恐惧和疼痛似乎在她身体里溶在了一起……

    忘了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了,待空白的脑子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没死!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活下来!冰冷的泪水从空洞的眼中慢慢滑落,濡湿了被她枕在下面的锦被,枕头早不知被扔到哪去了。污浊的气味伴着那从香炉里飘散出来的合欢香,让她觉得胸口一阵发恶。她躺了一会,才强撑起身,浑身发颤地下了床,批了件中衣。梳理头发的时候,她转过脸看着那个还躺在床上的男人,他此时正闭着眼睛,一脸满足的样子。秦月禅抓着那支金钗的手忽然有些发抖,她怔怔地站在那看着白玉堂。那张精致的瓜子脸在残烛的晃映下,透着几分如死人一般苍白的脸色,双腿从下了床就一直没停止过颤抖,身上的疼痛提醒着她自己一直过着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僵直地站在那就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直到白玉堂似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微动了动身子,她才似被吓了一跳,浑身颤动了一下,差点让那支金钗从手里掉了下去!

    猛然间回过神,深呼吸了一下,才慢慢转回头,对着镜子抬手把那支金钗缓缓插入发中。然后又在镜子里看了几眼,确认能见人后,便出了外屋,让丫鬟把热水端进来。

    待两人都清理好后,已是四更天了。秋天的夜晚,冰冷的空气似能渗到骨头里去,秦月禅此时即便已经把衣服全都穿了上去,却还是觉得寒意不停的往身上袭来。不过她却觉得这种冷很好,能把她心里的怨恨压住,能让她的脑子清楚,能让她觉得身上没那么痛!

    白玉堂只简单穿了件中衣,依旧躺在床上,侧身支着脑袋,看着直直站在梳妆台边的秦月禅,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似在回味刚刚情景一般。秦月禅强压着心里头的恶心,静默了一会才慢慢露出几分半真半假的笑容来说道:“关于沉香那丫头,是妾身办事不力,眼下有个补救的法子,不知大爷可还有兴趣?”

    “哦,说来听听。”白玉堂轻轻一笑,只见在那暖暖的烛光下,那微微笑着的脸显得越发英俊好看。光看这外表,他十足十是个温润如玉般的贵公子。

    “其实这事,如果绕开三姑娘,事情就好办多了。”秦月禅轻轻道了一句,又看了白玉堂一眼,见他没有要打断的意思,便接着说道:“沉香到底是个丫鬟,虽是个家生子,但她家那边也就只有个叔叔和婶婶。听说那两口子很贪财,眼下若知道大爷看上他家侄女的话,保准是一百个乐意。而眼下中秋就快到了,照例,老太太每年中秋前都会出府去枫林山庄那看一看老太妃,大太太和二太太也都会跟着去。到时这后院的事情便会暂时交到我手里,那会差遣一个丫鬟并非什么难事,只要大爷把握好时机,沉香那丫头还不得乖乖从了大爷。就算老太太回来会责备,也是怪到我身上来,而且到底事情已经这样了,老太太还能拦着不成。至于三姑娘那边,就更是没理拦着了,说到底也不过是服侍了她几天的丫鬟而已,至多我过去给三姑娘陪个罪,再送个丫鬟给补上,这事便也就过去了。”

    秦月禅说完后,白玉堂许久都没言语,只是有些怪异的笑着看着她。

    “大爷是不满意?”过了一会,见他还未出声表示可否,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的问了一句。

    “满意,很满意,我一直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这事若成了,我一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委屈了。”白玉堂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说道。而秦月禅一听他这话,心里顿时一颤,赶紧僵笑着说道:“大爷过奖了,我就是胡乱出个主意罢了,能对了大爷的心最好。待沉香姑娘进来后,妾身也会好好待她的!”

    白玉堂眯着眼睛看着明显一脸强笑的秦月禅,永远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除了在他床上,她身上也永远都是穿得整整齐齐的,连头发也不见有一丝乱,他心里忽的又生出一股想要破坏的欲望来!

    “你过来。”他开口道。

    “大爷!”秦月禅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不愿?”他笑。

    “不是……是,是妾身明儿一早还要到老太太那边服侍去,怕是去晚了,老太太会生气!”她强笑了一下,暗暗握紧了手心,好容易恢复正常的双腿这会又开始颤抖了起来,身上的疼痛似乎一下子又加重了几分!

    “哦,既然这般的话,那就算了,不过这会已是下半夜,你还要从这出去?”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他也不想惹得老太太生气,便就放过了她。

    秦月禅出去后,一个守夜的丫鬟吓一跳,正要给她寻灯笼在前面引路,让她给阻了。一个人走在暗黑得几乎不见五指的小院里,夜深露寒,手脚冷得似冰一般,脸上的肌肤也被冻得紧紧绷着。整个院子里似乎只有自己的脚步发出微微的声响,沉闷,轻缓,一步一步,走在这暗无边际的黑夜里。

    时间倒退回白天,沉香跟白文萝回到梨香院后,白文萝问了她在栖风院那会,双燕找她什么事。沉香想了想,觉得这事有些不好说出口,她是姑娘身边的丫鬟,这事要说出来姑娘面上一定觉得不好看。而且到底她也才服侍白文萝没几天,还摸不准白文萝是个什么脾性,万一让姑娘以为自己是要攀高枝,却还故作姿态就不好了。

    于是她只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给双燕改了改衣服,聊了几句,然后两人拌句嘴,就回来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便没再问下去。她知道沉香肯定是瞒着什么,但看着像是她自个的私事。而自己刚刚就是随口一问,既然她不愿说,也就罢了,反正她也没有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

第二十六章 前路茫茫

    秦月禅是真的把那封信烧了,还是不愿交出来?白文萝坐在桌子旁,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拈着那条帕子沉思着。如果她真的跟那人有私情的话,那从自己手中看到这条帕子,甭管怎么想,都一定会很受刺激。

    女人受了刺激后,总会做点出格的事情。就怕她依旧沉得住气,还跟以前一样,置之度外,那就真不太好对付了。像这样的事情,刨地三尺都不见得就能找得到的东西,只有对方先动手了,她才好下手。那女人之前就是以不变对万变,现在她得把这种情形扭转过来才行。当然,要是真让秦月禅受刺激到直接把那封信烧了才好呢,白文萝轻笑了笑,这样一来,她便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

    夜已深,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沉香这会走进来说道:“姑娘早点睡吧,这晚上越来越凉,小心坐久了着凉。”

    “嗯。”白文萝点了点,便收起那帕子,上了床。沉香帮她放下帐子,又吹了灯后,然后就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似想到什么忽然出了神。

    “怎么了?有事?”白文萝在床上轻轻问了一声。

    “哦,没有,姑娘睡吧,我就在外头,晚上要喝水就叫我。”沉香回过神,赶紧笑了一下,就出到外屋去。今晚是她守夜,可是躺在床上好长时间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也不敢乱翻身,生怕影响到姑娘,只得睁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顶上绣着兰花的淡粉色帐子。今天她准是把大爷惹怒了,但却不知道今儿自己拒绝了那事后,大爷会不会就此作罢?虽说她现在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但是总也不过是才伺候几天而已,不比那些跟在姑娘身边好几年的丫鬟,多少会有点主仆情。而且姑娘眼下也是才刚进府,虽瞧着老太太待她不错,可是到底没什么根基,自己若出了事,姑娘会保自己吗?能保得住自己吗?

    她十二岁到老太太跟前当差,从在外屋做杂活的小丫鬟一直升到二等丫鬟,并还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着。不是不曾对这锦衣玉食,金银珠宝眼热过,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看得多了,心也就慢慢冷了下去。什么荣华富贵都是假,到底是奴才命,主子能让你跳得多高,也一样能让你摔得多狠。白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刚进府的时候,仗着老爷疼她,瞧着那劲儿,连大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后来老爷腻了后,顿时就被大太太收拾得一声都不敢吭,就连现在都怀孕了,也是乖乖伏低做小,再不敢起什么风浪。

    还有二房那边,之前也有几个爬上二老爷床,当上姨娘的丫鬟,但全都是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这府里的丫鬟,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大都是配里面的小子。当然也有讨得主子的恩典,赎身出去的,可是那都是在外头有家人的丫头们才会这般做。她原就是这里的家生子,爹娘都不在了,唯一能靠得上关系的叔叔和婶婶,却又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而她如今得罪了大爷,以后这府里还有谁敢要她,若是求了姑娘放她出府的话,她又能去哪?估计到时马上就落入大爷手里!

    再说她又能服侍姑娘多长时间呢,眼下她年纪已不小,等过几年姑娘出嫁的时候,她年纪就更大了。基本陪嫁过去的都是小丫鬟,那会她一个人在这府里又该怎么办?而且姑娘似乎一直对谁都是淡淡的,虽并不像二姑娘那般厉害,也不似大姑娘那般沉闷,但是就总觉得很难靠近。沉香想来想去,都觉眼前没出路,心越来越冷,最后又想,大不了就陪上这条命!总归也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干干净净的,总比恶心一辈子强!

    差不多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还没睡踏实,就又醒了过来。撩开帐子往外一瞅,只见天已是微亮,便赶忙起身,见白文萝还未醒,便先自己收拾了一番。新一天又开始了,可她却依旧没有看到新的希望。

    “昨晚没睡好吗?”白文萝早上起来梳洗的时候,看了看顶了两个大黑眼圈的沉香,淡淡地问了一句。

    “啊,是,可能没睡好。”沉香愣了愣,往镜子里一看,也瞧见那两黑眼圈了,赶紧抬手摸了摸脸,心想一会得去抹厚点的粉给盖上才行。

    白文萝看了她两眼,见她还闭口不言,便没再多问。

    眼下离中秋已不到十天,每年的八月十五,老爷们都会回来陪着一起过节,再者今年又多了几口人。所以老太太特意交待了,让周氏提前把过节要玩的乐的都准备好了,戏班什么的都提前订了,别到时忙得一团乱,不够扫兴的。而且关于白文轩的名字,因为孙儿这一辈是从玉字,之前接回来的时候,由于白孟儒那边急着要赶回京州。老太太便干脆等到中秋白孟儒回来后,再带白文轩去祠堂祭拜一下祖先,然后正式改名为白玉轩。

    这事儿是中秋节的前几天晚上,大家伙在荣寿园用了晚膳后,老太太喝茶的时候提起来的。那意思便是白文轩改名以后,就算是正式认祖归宗了。至于白文萝她倒是没提,毕竟是女孩儿家,又是庶出,名字本就不重要,既然之前已经叫熟了,就照旧那般叫着。但是白文轩是要入族谱的,不改不行。

    这事一说出来,两位太太面色都微有些变化。不过也都是眨眼之间的事,还未真正看清前,林氏便已换上了笑脸,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周氏也假意附和了几句,随后才把话一转,问老太太道:“这会也快到中秋了,不知老太太打算哪天去一下枫林山庄那边,我好把要送的东西都准备一下。”

    “嗯,我正想跟你说呢,就十三那日过去。若早的话,当天就能回得来,就是晚了,十四回来也赶得及过中秋。你这几日赶紧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送给老太妃的东西就跟往年一般便可。”老太太说到这,想了想又接着道:“到时你带着瑞哥儿一块儿去,老太妃也好几年没看到他了,今年带过去给她瞧瞧。”

    “是,瑞哥儿还不快谢过老太太!”周氏一听这话,顿时喜形于色,而白文瑞那边还不等周氏的话落,早就起身给老太太行了个礼,乖巧无比地说道:“孙儿谢老太太!”然后又好意地问道:“老太太也带三哥哥一块儿过去吗?”

    “难得你还一心想着兄弟,是个好孩子。”老太太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把他拉到怀里说道:“你三哥哥手还没好利索,就先在府里养着,不过这回你过去可不许在老太妃跟前顽皮知道吗!”

    “孙儿知道,孙儿一定会像侍奉老太太一般侍奉姨奶奶的。”

    “好好,能这般想就好,老太妃虽是你姨奶奶,但是身份尊贵,到时你在她跟前可不能像在我跟前这般随便知道吗!”

    “孙儿知道。”

    林氏看着这一对祖孙亲亲热热的样子,再看周氏那止不住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她面上的笑容终于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只得低下头装作喝茶的样子,心里却是又酸又恨的。既是叫了瑞哥儿过去看老太妃,却没有一并叫她的儿子过去,老太太这明显就是偏心。可是她这会到底也不敢说什么,这几天总觉得她那孽障去窑子的事,指定被周氏打听出点风声,还悄悄透露给了老太太。不然老太太不会这么明显地冷落自己,她抬起眼看了看还是一脸得意地周氏,心里直暗恨。只是当她放下茶盏的时候,那面上又露出若无其事地笑容来。

    一晃眼就到了八月十三,那日一大早,周氏就带着白玉瑞来到老太太房里,帮忙着张罗收拾着。然后又把秦月禅叫过来,把府里的对牌给她,让她暂时管着这府里的事。而她只带翠影过去,碧影就留在府里帮忙。

    于是,等着老太太一行人坐着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后,秦月禅便跟碧影随意聊了两句。其实也就一两天的时间,什么事大太太早提前安排好了,哪会有轮得到她来管的事情。再说有什么事,碧影比她还熟悉,把对牌给她,不过是面上装个样子罢了。

    “虽说府里什么事大太太都安排好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一样,就是园中荷花池边的观月楼,是今年才新建好,到底不曾用过,如今还搭了戏台子。我想叫几个人过去瞧瞧,看有哪没照顾到,毕竟老太太和太太们回来后,就要过节了,若是万一临时发现了不妥,平惹了老太太不快就不好了,望你别介意了才好。”秦月禅跟碧影说了一会话后,才轻巧地提了这事。

    碧影赶紧笑道:“大太太走前就交代了,说是这两日还得劳大奶奶去那瞧一眼,看有没有哪她没想到的,让大奶奶赶快添上。我刚刚就想说来着,才要说呢,不想大奶奶倒先说了出来。”

    “那就好,我就叫几个丫鬟婆子去那看看。别的事情你比我熟,要有什么事,你做主就行,若有不便做主的再着人回我。”秦月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去了。

    这几日,栖风院那边都没再有人过来,也没听说大爷有什么动静。沉香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她想着大爷多半是死心了吧,毕竟她是姑娘身边的丫鬟,做出这等事指定会让老太太不高兴。而且外面多漂亮的姑娘没有,没准过几天,就买几个回来了,大爷犯不着为了她去触怒老太太。再说她除了长得比别人强点外,说到底就是个丫鬟,没得那么招人惦记的,幸好那天没跟姑娘说,不然这会可不羞死了!

    “喂,那边那个姑娘。”沉香正一边想着一边往梨香院走去的路上,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再叫自己。一转头,是个眼生的老妈子,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摆了两个小香炉还有一套瓷器。她想了想,似乎是库房那边的人。

    “妈妈是叫我吗?”沉香站住问道。

    “是,劳烦姑娘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到观月楼那边吧,这是碧影姑娘让送过去的。我这会忽然觉得肚子疼,实在顶不住了!”那老妈子一边说着一边苦皱着脸,手上还一颤一颤地,弄得那瓷器在那托盘上微微动晃着,像是要摔的样子!

    沉香皱了皱眉,然后就习惯性地瞪起眼睛教训道:“今儿这个肚子疼了,明儿那个头热了,然后全把自己的差事半路推给别人,以后这府里的事情可不全乱了套!”可是她说着的同时却还是伸手把那托盘给接了过来道:“敬你年纪大,我就帮你这一次。不过妈妈以后办差的时候还是小心着点,今儿老太太和大太太才出去,马上就出了状况,幸好没被抓到。是送去观月楼是吧,那边有人看着?”

    “是是,劳烦姑娘了,一会回来我准好好谢谢你!”

    “你赶紧去茅厕吧。”沉香瘪了瘪嘴,小心捧着那托盘,转身走了。

第二十八章 说客纷纷来

    好容易回了梨香院,白文萝说要给她看看身上的伤,沉香死活不愿,只求让她洗一回澡就行。白文萝不好强逼,只得吩咐了木香去准备热水,把木桶直接抬到沉香房里来。然后又把上次从如意那讨来的外伤药拿给她,叮嘱她一会洗完后记得擦。

    “……刚刚,多谢姑娘,我……”木桶和热水都准备好了,白文萝要出去时,沉香在后面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如泣。

    白文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这些日子在我身边也算是尽心,刚刚我既是碰到了便不会不管你,只是今儿的事……”白文萝说道这顿了顿,改口道:“就当是被狗舔了一口吧,一会好好洗一洗,忘了它就是。”

    沉香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看了白文萝一眼就黯然地垂下了眼睛。她怎会不知,眼下即便是姑娘把她带了回来,可估计没过多会,大爷那边便会有人过来讨她了。

    白文萝也不知还能劝什么,这种事对她来说真的只是被狗舔了一口而已,若真气不过的话,大不了以后找机会一刀捅了那家伙。但贞洁对这时的女子来说,可是看得比命还重,即便没有真正失身,但眼下所受的打击想必是比死了还难受。特别又像沉香这种性子要强,心性高洁的女子,要解开心结,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白文萝摇了摇头,只说让她别多想,就出去了。

    这算是秦月禅给她的警告吗?白文萝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沉思着,从她身边的人下手,警告自己别太自以为是,在这府里她轻易能压得住自己。还是只是单纯的给白玉堂找个妾室?只是碰巧白玉堂看上了沉香?

    她回想起刚刚在观月楼那边,当时秦月禅赶过来后,马上就做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随后就给白玉堂找了个借口,说是喝醉了,犯了点糊涂。然后才跟她说了几句抱歉地话,又假意安抚了沉香几句,还让丫鬟悄悄去取件衣服过来帮沉香换上,并给她重新梳了头,最后才让自己带了回去。后秦月禅又叫来守在外头的婆子,说是大爷喝醉了,姑娘不知道,进来后有些吓到,才嚷了两句,一场误会罢了。接着就叫了个壮实的家丁过来,把白玉堂给背了回去。

    一句喝醉了酒造成的误会,就把当时的尴尬轻描淡写地遮掩了过去,但却不代表这事就这么完了。

    果然,还没坐下多会,木香就进来说大奶奶身边的杨嬷嬷来了。原是要看看沉香的,只是沉香这会在洗澡,于是那杨嬷嬷便说这见姑娘也是一样的。

    “带她进来吧。”白文萝话才刚落,还不等木香出去,那外头就走进一位体面地婆子。长方脸,嘴略显阔,眉目很严肃,就是脸上带着笑,那面上的线条也不见柔和下来。白文萝第一感觉就是她跟老太太身边的那个王嬷嬷,两人身上的气质很像。再看她身上穿着一身墨绿色折枝梅花缎面褂子,青灰色马面裙,简单的发髻上几只含蓄的金钗,耳垂上戴着一对翡翠耳环。瞧这一身打扮,就知她身份不低,估计是秦月禅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子,白文萝便笑着起身说道:“嬷嬷快坐,木香给嬷嬷上茶。”

    “扰着姑娘了,我今儿就是过来瞧瞧姑娘,顺便跟姑娘说几句话儿。”杨嬷嬷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微告了声罪,就在白文萝旁边坐下了。

    木香给她捧上茶后,她轻饮了一口,然后就看了候在一旁的木香一眼。白文萝笑了笑,轻轻掀开茶盖吹了吹,然后才对木香道:“你去看看沉香,好好安慰她几句,今天这事儿也不是她的错。”

    木香出去后,杨嬷嬷才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就不跟姑娘兜圈子了,今儿沉香这事,虽说是大爷喝醉了酒,沉香过去扶了一把,然后大爷才犯了点糊涂。不过大奶奶心里到底觉得过意不去,虽是个丫鬟,但之前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如今……”她说到这,特意停了一下,看了白文萝一眼,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才接着说道:“眼下依大奶奶的意思,等过几天,选个好日子,把沉香体体面面地接过去。也不会委屈了她,当日就给她开脸,封做姨娘。虽对姑娘这边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事情都这样了,也是没法子地事。姑娘放心,把沉香接过去前,大奶奶会给姑娘找个伶俐丫鬟顶替上的。”

    “我说句话,杨嬷嬷别介意。”等她说完后,白文萝才轻笑着说道。杨嬷嬷点了点头道:“姑娘有话尽管说,这事说到底是对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大奶奶心里对姑娘也觉得很愧疚。”

    白文萝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才开口道:“其实按我说,嫂子也是多虑了,既然刚刚在观月楼那边,嫂子已经说了这事是个误会。那么当时误会就已经解开,这事便也算是过去了。我会让沉香当做这事没发生过,以后她还就在我这边当差。嬷嬷回去跟嫂子说,让嫂子不用为个丫鬟那么费心,这般倒是弄得我心里头感到过意不去了。而且……当时我还把大哥哥误当成了采花贼,失手给打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大哥哥这会怎么样了?我改天得过去赔罪才是。”

    杨嬷嬷听着白文萝这一通绵里藏针的话,微怔了怔才说道:“姑娘心里有气我明白,只是姑娘也该清楚,这事要等到老太太回来了,沉香可就免不了得吃一番苦头。到时大爷明着跟老太太讨她的话,那会沉香再过去,就不会有个姨娘的体面身份了。”

    “那就等老太太回来再论吧,说起来,沉香原就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到时是圆是扁就由老太太来定。”白文萝一笑,又轻轻挡了回去。

    杨嬷嬷一看这般,知道今天是说不出个结果来,只得起身走了。

    然而那杨嬷嬷还未走多会,又一个仆妇过来说要找沉香。正好那会沉香已经洗完澡,正在房间里呢,木香出去一问,原来那仆妇是沉香的婶婶,别人都喊她陈易家的。白文萝想了想,估计也是秦月禅找来的说客,刚刚在自己这边碰了钉子,就直接找上沉香了。她微勾了勾嘴角,便让木香带她去沉香的房间。到底是她的事情,还是由她自己来拿主意好,不管沉香是真的愿意还是被说服了,她都不会拦着。之前帮着挡了一通,是不想顺了秦月禅的心意,还有白玉堂那家伙她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

    不过这事,还是没出了白文萝的意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外面就穿来沉香的怒骂声!

    “你不要脸不要皮,你想攀高枝,你自己攀去,来找我做什么!滚!”沉香一下子拉开门,猛地就把陈易家的给推了出,然后就指着她的鼻子一阵骂道。

    “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我不是为你着想吗!你这会不趁着大爷还惦记着,赶紧过去,以后谁还敢要你。到底也是破了身,偏还要装一副高洁样……”陈易家被她骂得脸上挂不住,就瘪了瘪嘴,挑着一双三角眼,上下瞟了一眼沉香。

    “你——”沉香气红了眼,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忽的就转回身进了屋。陈易家的还以为她是被自己气得进屋哭去了,正想再讽刺几句,却不想这会沉香又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看那样子就像是要跟她拼命似的。陈易家的尖叫一声,吓得赶紧往后跑了几步。

    木香出来一看,赶紧上去拦住沉香,还一边叫六儿出来帮忙。那陈易家的原是害怕要跑的,可这会一见有人把沉香拦住了,马上又得意起来,口没遮拦地说道:“你也别这般生气,去给大爷当姨娘也总比你在这旮旯里当个小丫鬟强,而且大奶奶又是个温和性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收这烈性子,不然以后去了那边也不招人待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自小眼里就没个长辈,我到底还是你婶呢,就敢拿剪刀要跟我拼命!也不瞧瞧自个什么样,是谁把你给养大的,啊,敢这般对我!”

    “吵什么呢!”这会白文萝从屋里走了出来,沉着脸说了一句。

    沉香正要破口大骂,见白文萝出来后,不得不生生咽了回去,眼里恨恨的含着泪。木香和六儿在一边低声安抚着,让她还是回屋去,别理那泼妇。

    而那陈易家却是第一次见白文萝,不知深浅,只是之前听说这位三姑娘是才刚从外头接回来的。而且这梨香院是所有姑娘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间院子,所以她便以为这位三姑娘在府里,定是不受老太太待见的。再现在一看,见只是身子单薄的小姑娘。更是起了轻视之心,当下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就笑着说道:“吵着姑娘了,别见怪,我这是在教训我的侄女呢,姑娘别管。”

第二十九章 谁敢撒野

    “我说你还是赶紧走吧,沉香可是姑娘的丫鬟,要管要教训也都是由着姑娘来,那轮得到你什么事。”梨香院那两个粗使婆子也有些看不过她这跋扈样,就在一旁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嫂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她可是我自小养大的,教训几句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姑娘还能拦着我管教侄女不成。而且你瞧瞧她那样,才不过是说她几句呢,就跟要吃了人似的!也不瞧瞧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大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别不识好歹。既然要装清高,那当时还去勾引大爷做什么……”陈易家的以为白文萝不敢拿她怎样,说话间便完全不把白文萝放在眼里,还一边指手画脚的。

    “从小就把我当丫鬟使,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好容易进了府里当差后,每月的月钱也都给你送了大半回去!你不护着我就算了,还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谁了!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谁了!”沉香气得脸色发白,说着就尖叫了起来,那声音都变了调,似被撕破了一般!最后还要挣开木香和六儿,要上去跟陈易家的拼命。她刚刚才用一只簪子绾上的头发,经这一番的挣扎,一下子就散了下来。这会只见她神情狰狞,两眼发红,披头散发,就似要疯了一般!

    陈易家的见她这模样,一时也觉得有些心怯,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地说道:“你不勾引大爷,大爷怎么就看上了你!你那张小脸就真能迷得住男人,若不是使了什么手段……”

    “住口!真是没法没天了,怎么还让她在这胡言乱语,给我掌嘴!”白文萝说着就朝那两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两婆子顿时会意,她们本就平日里闲的无聊,恨不能兴风作浪一番。如今有这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住,反正若上面怪罪下来也有姑娘在前面顶着,她们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于是一个赶紧上前抓住陈易家的,一个走过去马上就左右开弓起来,打得那陈易家的直哇哇大叫。

    白文萝冷眼看着,到底她还是这府里的姑娘呢。一个当了几十年家奴的仆妇,再怎么蠢,再怎么没眼色,也不可能连点忌讳都不清楚。怎么就敢这般大刺刺地在她面前,说出这些眼里没主子的话,甚至还散布起谣言来。多是受了秦月禅的暗示才会这般口没遮拦,可惜她连白玉堂都能打了,这小小一个仆妇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只是白文萝多少也有些叹服秦月禅的心思转得快,因为自己把事情给撕开了,刚刚还表明了这事会告到老太太那儿。于是秦月禅马上就让陈易家的过来,借她的嘴嚷出是沉香勾引的大爷,这一下子就把错全都推到了沉香身上。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真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太能接受这样的缘由,众人也更愿意相信这样的说法。

    啪啪啪地十几下后,那张脸眼见就肿了起来,白文萝才叫了停,然后给她撂下一句话:“若是不服,你只管找老太太伸冤去。只是再让我看到谁敢在我院子里随便撒野,胡言乱语,想要越过我教训我的丫鬟,不用请示老太太,我就直接给谁打板子,你自己掂量着你这条命能挨几个板子!”

    终是被白文萝给吓住,那陈易家的捂着脸,再不敢吭一声。直怪自己看走了眼,以为是个娇小姐,却不想是个母夜叉。最后只得讪讪地看了沉香一眼,然后就灰溜溜地走了。

    过后白文萝赏了那两婆子每人一两银子酒钱,乐得她们直说姑娘是菩萨心肠,这般会心疼下人等等,笑眯眯地说了好一阵恭维话,才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随后白文萝就让木香拉着沉香回屋去,然后再去栖风院那边试着打听一下消息。

    小半天过后,木香才回来。白文萝那会已静下心,正在屋里研磨铺纸,这是她每日给自己定的惯例。练字,可使神专,可使心沉,可使手稳,只见她的每个字都端正严谨,虽秀气不足,却刚劲有余。意念所致,如有神,若是修习内功心法之人看到她的字,必能自那一笔一划中感觉到,有几分肃杀之气隐隐透出来。

    “说吧,都打听到什么了?”白文萝手中的笔轻轻沾了沾墨,头也没转,只是开口淡淡地问了一句。

    木香暗叹了口气,就把打听到的消息缓缓说了出来。听说那白玉堂被送回栖风院没多会就醒了过来,然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好几个丫鬟都被他拿东西砸伤了。是大奶奶进去劝了一通才消停了下来,然后大爷便放话出来,说当时是沉香趁他喝了酒,就勾引他。而三姑娘当时因为没看到前因,所以才误会了。总之如今这事既然已成实,大奶奶也有容人之量,他也不计较沉香的过错,跟大奶奶商量后,就打算把她收了房。于是便派了人过来说,却不想都碰了钉子。

    大奶奶知道后,倒也不想让三姑娘难做,就顺姑娘的意思,等老太太回来再给这事做定夺。只是这丫鬟勾引了主子的事毕竟不太好听,事关家风,到时老太太若发了怒,沉香准是没好果子吃。而且出了这事后,也就只能让大爷收了她,除非她能出家当姑子去!否则……

    “我宁愿绞了头发当姑子去!”木香才说到这,沉香忽然就从外面冲了进来,说着就跪在白文萝面前,苍白着脸说道:“姑娘之前的大恩我没法报,只愿下辈子能给姑娘做牛做马……”

    “下辈子我们可不一定能碰得上啊。”白文萝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笔,然后转过头看了沉香一眼,嘴角带着几分浅笑,接着说道:“起来说话吧,跪在地上不难受吗?”

    木香一见这样,就过去要把沉香扶起来,沉香却固执地跪在地上。虽不知道姑娘能不能保得住她,愿不愿意为了她而得罪大爷,甚至还可能会惹得老太太生气。但这是她唯一的一根浮木了,失去的话,她要么是一死以表决绝之意,要么是剃了头发遁入空门!

    “起来吧,我答不答应你的事情,跟你是不是跪下来说没有关系。”白文萝又说了一句,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但是面上已经带上了认真之意。

    木香便在沉香跟前低声劝道:“快起来吧,别惹得姑娘不快了!”

    沉香这才站了起来,虽是含着胸,垂着脸,但面上却带着几分决绝之意。白文萝示意木香出去后,静静看了她一会才慢慢开口道:“你真的不愿去那边?”

    沉香抬起头,此时她已经没有泪水,只是眼睛却有些肿,却依旧盖不住她脸上那明艳的容颜。

    “不愿!”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苦求姑娘救救她,可是最后也只能说着这两个字来。

    白文萝笑了笑,接着说道:“为什么,虽说姨娘的名号不太好听,但确实比在我这做个服侍人的丫鬟强多了。嗯,当然……大爷是有些奇怪的嗜好,不过除去那个的话,别的都不差。光瞧那院子里,就是个普通的丫鬟,吃穿用度都比我这里好多了。至于大奶奶嘛,我瞧着也不是会打压妾室的人。”

    沉香一听这话,眼一红,脸一白,唇还没张,眼见膝盖就又要弯了下去。白文萝却朝她摇了摇头说道:“就站着说话,把你想的都说来我听听。”

    “姑娘,我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也从不想去攀什么高枝,挣什么荣华富贵!”沉香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淌了出来,她也不抹脸,接着说道:“我知道,没少人在背地里说我虚荣又爱脸面,指定是盯着姨娘的位置!可是我真的没有,我若真有一丝一毫这样的心思,之前大爷在老太太那儿堵住我,悄悄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早就答应了!这事如意也是知道的,姑娘若不信可以去问一问如意。”

    白文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眼下你若硬咬牙不过去,就算大爷放过你,你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出路。即便是这般,你也不愿过去?”

    “姑娘,我说句不敬的话,您若生气,就打我耳光子好了。”沉香咬了咬唇道。

    “你说。”

    “我恶心,我恶心到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抖,那不是别的东西能补偿得了得的!而且我也明白,只要进了大爷那边,过不了几年我也得没命,以前……又不是没出过这事!与其如此,我还不如现在干干净净地走了!”沉香捏紧了拳头,说话间,身上已见微微发起抖来。这话岂止是不敬,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了!

    不过白文萝听后却只是轻轻一笑,接着说道:“你还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性子又太烈,只是刚过易折啊。”

    沉香不吭声,白文萝想了想又问道:“你想过自己的以后吗?打算如何面对?”

    “眼下都这般了,我再没别的痴心妄想,只求姑娘别嫌弃我……我……以后姑娘让我做什么都好!”沉香说着又抬起头,发红的眼睛里带着深深地恐惧,生怕会听到拒绝的声音。

    “跟着我……可未必是件好事那。”有些突兀的,白文萝此时的声音里头带着几分莫名地怅然。沉香还想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的时候,就又听到白文萝说了一句:“不过这事,我确实也做不了主。若老太太真让你过去那边的话,你就准备把头发绞了吧,我最多让人给你找座好点的尼姑庵。”

    沉香被白文萝这微带着调侃的语气弄得有些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泪顿时涌出,一下子就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了一句:“多谢姑娘!”

第三十章 沉香的去留

    老太太是十四那日中午回来的,一进门就收到了消息,当下脸色就变了,也顾不得休息,马上就让王嬷嬷过去把沉香带过来。正巧当时白文萝去了白文轩那边,于是沉香便直接让人给带走了,随后秦月禅和白玉堂也被叫去了荣寿园。

    而这会周氏也从碧影那得了消息,她一边洗着手一边冷笑着说道:“果然是老太太不在的时候容易出事,还真是老天白帮了个忙,我还没怎样呢,那两边倒是先对上了。”

    “太太这会要过去吗?”碧影一边给她递上毛巾,一边小心的问道。

    “先不过去,老太太正气在头上呢,且等一会,看那边差不多了才过去。”周氏说着就转过身去照了照镜子,还特意扶了扶发上的一支点翠凤凰展翅步摇。那是老太妃赏她的,同时还赏了瑞哥儿好些笔墨,林氏虽也得了一只镯子,但到底不比她体面。一想到这个她的心情就好得不行,再回来一听这个消息,简直是喜上加喜!

    沉香被王嬷嬷带到荣寿堂后,老太太先把屋里的丫鬟们全都遣了出去。然后才以沉香行为不检点为由,令人脱去她的外衣,驾到院中先打了三十大板!随后老太太房里传出一通怒斥,一是说白玉堂不洁身自爱,身子还没恢复,好好的白天去喝什么酒;二是说秦月禅,不过是才让她管两天家,竟就出了这等事,大白天的,居然让姑娘院里的丫鬟和姑娘的兄长不清不楚的……

    接下来秦月禅自是好一通赔罪,把错都往自个身上揽,然后还求情着说别打沉香了。说沉香不过是一时糊涂,到底大爷也说了,以后就把她收了房等等。只是她求情的时候,外头那三十大板已经打完了,沉香晕了过去,后又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过来,却也只是微抬了抬眼,连声都吭不出,又闭上了眼睛。

    “你想把她收房,你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老太太气得就拿起拐杖指着白玉堂怒斥道,真恨不得一拐杖打下去!这个她打小就疼爱的孙儿,明明一直就对他抱着最大的期望,却偏是越来越不争气!

    “老祖宗别生气,到底……她已经是孙儿的人,而且眼下也快过节了,若要赶出去的话怎么都不好听。总归这也打了,老祖宗就当是疼疼我,把她赏了我吧!”白玉堂跪在老太太身边,涎着脸说道。

    “你不知道她是你三妹妹的丫鬟吗?听说你当时还被你三妹妹打晕了过去!”老太太拄着拐杖,低喝了一声。她再怎么心疼这个孙子,心里却还是气得不行。

    白玉堂一听这个,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随后又陪笑着说道:“若不是那丫头上来勾引我,我也不会犯了这错。不过当时三妹妹是误会了而已,我又喝醉了,脑子糊涂,便不小心才晕了过去。”

    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哪听不出他这些话里藏的猫腻。只是她此时真正计较的却不是这个,沉香到底是不是真的失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一定得好好压下去才行。眼下府里的人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传出了点着三不着两的话,都还糊里糊涂着呢。她瞥了秦月禅一眼,秦月禅这会一句话都不敢说,却一直在悄悄观察着老太太,见老太太忽然看过来,赶紧就垂下脸,装作不安地样子。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孙子和孙媳妇,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怎么却全把心思放在这上不得台面的事上!一想到自己年纪大了,这一个个却还是不成气候,再想前天老太妃跟她感慨的那一番话,她心里莫名地生出许些悲凉来。新帝继位到现在,才不过两年的时间,那京里就有多少大家大族因一点小事就被连根拔起!连着西凉这边的好些官员,包括知府,也都在这两年时间里,陆陆续续都有了变动。

    凡事有些根底的人家,都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白家虽然没有处在那场漩涡中,但是这些个大家族,人员牵扯广了去了,真要算起来,有几个是能撇得开关系的。眼下正是万事皆需小心的时候,真把沉香给了堂儿,以后若出了什么事就不好收场了。而且到底是服侍过她几年的丫鬟,如今又还跟在三丫头身边伺候着,不比那些从外头买回来的,并签了死契的丫鬟。

    转念间,老太太心里就动了主意,虽有些不忍,可也只有这样才能弄干净了。她正要开口吩咐下去的时候,王嬷嬷就进来说:“老太太,三姑娘过来了,老奴拦不住。”

    老太太微皱了皱眉,然后就对秦月禅和白玉堂说道:“行了,你们先回去把,该怎么办我自有主张。”

    白玉堂一听这话,感觉老太太似乎是不愿顺了自己的心,到底不甘,就开口道:“老祖宗,那我——”

    “不争气的东西!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还不满足,却整天儿地想三想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屋里都是些什么货色!我是年纪大了,原是想着好好享享几年清福,这府里但凡能过得去的,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却纵得你们一个个越来越不知好歹起来!真是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堂儿媳妇,你平日里也该给我好好管着他些,下次再有这样那样的事,你就先自己过来跟我领罪!”

    “是!”秦月禅赶紧起身规规矩矩地应道,心里却想着今天这事,可能不会朝她预定的方向走了。不过眼下事情进行到这,她也算满意,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因为白玉堂暂时还不想着见白文萝,心里恨归恨,却不得不先压住这口气,于是便让秦月禅同他从另一边门出去了。而白文萝刚一进荣寿园,就看到沉香晕死在那院中的长凳上,旁边的人给泼了水后,就任她趴在那也不管了。眼下已是中秋,今天又是个阴天,即便是中午也不见有日头出来,连那风里都带着丝丝寒意。被打了几十大板,又被泼了冷水,再这般耗着不管的话,去阎王那报道是迟早的事。

    王嬷嬷见白文萝走进来后,生怕沉香那样子会吓着她,本想上前拦住的。却不想白文萝不知怎的,脚步转了几转,轻易就绕过了她,往沉香那走过去。刚打完板子的那两个婆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地看着。

    白文萝伸出手在沉香鼻息那探了探,然后才转过头问向王嬷嬷:“老太太可是说要直接打死?”

    王嬷嬷看着白文萝那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怔了怔才说道:“不是,只打三十大板,一次不多,一次不少。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这事老太太自有定夺。这丫头犯了错,自是要罚的,姑娘慈悲心肠,但也要用对了人才是。”

    白文萝点了点头道:“嬷嬷说的没错,不过老太太眼下除了罚她三十大板外,还说要罚她什么吗?”

    “现在还没有。”感觉自己似乎要被绕进去了,王嬷嬷顿了一下才说道。

    “嗯,这么说,她现在还是我的丫鬟。嬷嬷板子也打了,冷水也泼了,那么现在我把我的丫鬟带回去,嬷嬷应该不会拦着吧。”木香给她报了消息,所以她过来的时候,一并把自己院中那两个粗使婆子都给带了过来,眼下就候在荣寿园外。

    “这个,老太太还没发话……”

    “好,我也不为难嬷嬷,我这就进去跟老太太说。虽然嬷嬷带走我的丫鬟也不跟我说一声,但是我过来把我的丫鬟带回去,必是会好好交代一番的。”白文萝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她的声音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是不温不火,谦卑有礼。这种矛盾转移的话,对她来说也是驾轻就熟的事。

    “姑娘,老太太眼下正在里头说着话,容我进去通报一声。”王嬷嬷没想到,面上看着最文弱的三姑娘,却是个难缠的主。那一句一句,连讽带刺的,她虽听得不舒服,却也只得在心里忍着。

    “好,那就请嬷嬷快点,沉香这样像是抗不了多久了。到底是我的丫鬟,我心里着急,嬷嬷别跟我介意才是。”言下之意是她可不会就傻傻在这外头等着。

    “不敢,请姑娘等一会。”王嬷嬷说着就转身进去了。接着白文萝便让那两婆子进来,把准备好的衣服先给沉香披上,草草帮她擦了擦脸后,王嬷嬷就出来了,说是老太太让她进去。至于沉香,就先拖到后面那间小屋待着,等着老太太的意思。

    白文萝点了点头,就让那两婆子抬着沉香过去,小心看着。王嬷嬷皱了皱眉,看了白文萝一眼,迟疑了一下便没吭声。

    “给沉香求情来着?”白文萝进来后,老太太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并且那语气里没有一丝可商量的余地。

    白文萝笑了笑,走上前去轻轻说道:“老太太长途劳累,一回来就要处理这等事情,文萝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特意来给老太太分忧的。”

    “哦,你想怎么为我分忧?”明知道她就是求情的话,只是这样一说出来,老太太倒也不好就硬邦邦地就赶她回去。而且,说到底,她也想听听白文萝究竟会说出什么来。

第三十一章 谁输了谁赢了?

    白文萝看着老太太此时坐的那张软榻,只见那上头铺着猩红的绒毯,两边设着大红妆缎牡丹富贵引枕,膝上盖着一条秋香色金钱蟒羊毛毯。旁边的紫金香炉内缓缓飘出淡淡的檀香,慢慢充斥在这奢华至极的房间内,使得这冰冷的空气也带上了几分虚幻的暖意。

    白文萝先是叹了口气,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几分委屈来,才轻轻开口说道:“如今不管事情原是如何,总归都是沉香的错。”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似是悟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收起面上的委屈,又强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其一,按大哥哥那意思,如果老太太顺水推舟地就把沉香给了大哥哥,照理也是应该。但昨儿我瞧着沉香那意思,似乎极为不愿,甚至还有几分决绝之意。她虽跟在我身边的时日不长,但我多少还是对她的性子有些了解的,老太太想必是比我还要清楚。把沉香送到大哥哥后,很可能会有变数,所以我觉得这样其实并不妥。”

    “嗯,其二呢?”老太太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应了一声,让她继续说下去。

    “其二就是,按大哥哥的意思,沉香既然都作出了这等下作之事,老太太就是直接打死,也是无可厚非。”白文萝说道这,看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面上依旧不露喜怒,只是拇指轻轻抚摸着拐杖上的兽头。她顿了顿,便接着说道:“但是,这件事到底跟大哥哥扯上了关系,老太太也明白,这段时间大哥哥那院里不太清净,如今若是又一个丫鬟因大哥哥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连着出了几件事。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府里的人又多,保不准不会有谁不小心说露了嘴。而且那当时,我还曾把大哥哥误认成是采花贼,又害怕地嚷出了几声。估计也是有人听到了,这种情况下,沉香要是就这么被仗毙的话。在有些人眼里,似乎就做实了这事,对大哥哥的影响也会有些不好,我觉得也是不妥。”

    说到这,见老太太还是没吭声,她继续接着说道:“至于其三,就是让沉香剔了发,送到尼姑庵去,其实她自己也有这个意思。但是我却觉得,她是不得已而为之,若真让她剔了发的话,心里肯定会聚积更多的怨气。而尼姑庵那地方,总少不了会有香客,若是她怀了报复之心,对外乱说什么的话……虽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到底也是件惹人烦的事,因此这就更为不妥了。”

    “嗯,那你以为妥善的法子是什么?”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异常沉闷,似有几分不悦一般。

    白文萝却是不惧,神情一如刚刚那般的恭敬,接着老太太的话说道:“其实这事,嫂子当时也说了,是个误会,根本就没什么事。就算真有人怀疑什么,也不过是个丫鬟生了点异心,想找个好出路罢了。在这府里,抱这种心思的绝不会只有一个,所以大家即便知道,也不会觉得有多诧异。而且沉香如今也为此挨了板子,因此府里的人最多就是暗中骂一骂她痴心妄想,并在一旁幸灾乐祸,总之话题不会扯到大哥哥身上去。所以我以为,最好的法子就是当这件事过去了,沉香依旧放在我身边。如此既是安抚了她的心,也能让我看着她,出不了什么事。再过些时日,即便是那些喜欢乱嚼舌头人,看着事情根本没再起什么变化,渐渐也就淡了。”

    其实说了这么多,总的意思就是,主子的反应越大,下人们的猜忌就会越多。明明都没多少人知道的事情,这一捅出来,倒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可是所有知道的人又不清楚具体的事情经过,那势必会越传越离谱。因此,此时的一番手段,稍有不慎的话,很可能会造成以后的反作用。

    老太太听完后,面上还是淡淡的,没起什么变化。白文萝也不着急,笑了笑,话一转,就又说道:“最后说一点我的私心,望老太太不要见怪。”

    “哦,什么私心?”老太太似的独对这一句话感兴趣,身子微动了动,微垂着的眼睑也抬了起来。

    “其实,想把沉香留在我身边,也是看中了她是个不错的人。性子虽是刚烈了点,嘴巴容易得罪人,但算起来,这也是她最大的优点。不是每个人都能拒绝得了荣华富贵的,更不是每个人都敢去拼命,特别是身份低下的丫鬟。而且她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亦知道感恩,所以这次我若能为她求得情,她日后必会对我很忠心。有这样的丫鬟跟在身边,我会很放心。”话说到这,已经是暗着表明,老太太若是不应许了她的这个请求,就是砍了她一个难得忠心的丫鬟了。

    老太太从一生下来,就是当主子的人,怎么会不明白,找下人容易,但要找一个真正忠心,并且还能信得过的下人,却是非常不易的。而且很多时候,都是靠机缘。

    小小的一个沉香,断她的生死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可是到底,却也没能得到什么,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些不好的影响。白文萝说的那些,她何尝没有考虑到,而且考虑得比她还要详细。只是白文萝给她一一列出的那些不好影响,其实基本上都能够轻易解决。比如把沉香送到尼姑庵,既然是送了她出去,又怎么可能还会让她与香客接触。既然已经出家,那么不管是忽然暴毙,还是急病而亡,也都不关伯爵府的事了。

    不过白文萝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么多,并且分析得如此细致,老太太心里是很满意的。那一点疏忽只是因为她还没有处理事情的经验,等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能够弥补上。

    然而,老太太不知道的是,那一点疏忽,却是白文萝故意露出来的。杀人放火这种事,她可不比老太太陌生,但是却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出来,可又要把事情说得明白,并且还要显得自然。这就好比臣子与君王下棋一般,既要输,还要输得不露痕迹。

    一个大家族里,女子的婚事,最主要是用来联系和维持各个家族之间的利益。在这个基础上,谁都希望自家的女子能在婆家那边被人看重。而这个看重,除了有娘家的因素外,与自身的努力也是离不开关系的。到时,一个既忠心又得力的助手所起的作用,往往是不可估量的。这笔账,老太太若看不清楚,就真是老糊涂了。

    “三丫头啊,你倒是坦白得很聪明啊!”老太太终于微微笑了起来。

    “老太太过奖。”白文萝谦虚地说了一句。

    日已西斜,老太太坐了半天的车马,回来后又没先好好休息,眼下终于觉得疲倦起来。只是自白文萝出去后,她一时也睡不着,便找了王嬷嬷进来说会话。

    “我说,那三丫头精可是得很啊,连我都算计在内了。”软榻上的老太太,语气有些不悦,但是面上却带着许些笑意。

    “怎么把老太太也算计在里头了?”王嬷嬷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丫头是个胆大心细的,那么鬼精的丫头,你以为她当真是真认不出堂儿来吗!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就算是没见过,光看堂儿那一身衣服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却硬掰个采花贼出来。其实她当时若只是偷偷打堂儿一顿,那我也就仅当她是个心存正义的姑娘罢了。但她却把这事给嚷嚷了出来,故意在孙媳妇面前撕开,如此我倒是要高看她些。”

    “这是为什么?”王嬷嬷心思到底没老太太那般巧,依旧有些想不明白。

    “还不清楚吗?她虽是救了沉香,但这一嚷嚷,同时也是把沉香给逼进了死路!事情撕开后,堂儿那边就不能私下解决了,准会闹到我这边来,到时沉香唯有求她。而她到我这讨得人情后,沉香以后可不完全信服了她。反过来说,即便我不应予三丫头这事,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虽是失去了个好丫鬟,但却得到了我的愧疚,毕竟这事,到底是堂儿那边的错。而我却把错全都归咎到她身边的丫鬟身上去,怎么也是让她受了委屈,她亦是知道我明白这一点,所以才胆大无忌!”老太太笑了笑,白文萝是几个孩子中,性格与她最像的,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年少时候的自己一般……

    最后这事,就如白文萝所说,不了了之了。沉香因行为不检点,被老太太打了三十大板,但到底念在她曾服侍过自己几年,又有三姑娘为她求情,而且到底也没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最后还是留了她一条命,只是把她降到了三等丫鬟。

    事情由老太太出面定下这个结果,秦月禅那边也不敢跟老太太明着干,于是也就默认了。而这件事情,除了白文萝,也就秦月禅和她身边的丫鬟双燕算是亲眼见到的,别的人,不过都是隐约听说的。

    所以有谁知道到那所谓的勾引,底是只说了句话呢,还是摸了手,亲了嘴……而且听说三姑娘当时还碰上了,若真是有什么苟且之事,那姑娘为何还要把这么一个丫鬟留在自己身边,平白败坏自己的名声?最后,说来说去,谁都弄不清。于是关于丫鬟勾引主子的事,慢慢也就变成个不真不假的谣言,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这其中的算计,其实根本就没有谁赢了,也没有谁输了。只不过是那其中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秦月禅出了气,白玉堂终于舔到了美味,白文萝得到一个忠心的丫鬟,老太太看到了孙女真正的价值。

    至于沉香,也如了她的愿,没有被送到栖风院,也没有出家。而白文萝算计她的事,她将永远被蒙在鼓里,并且从此对白文萝忠心不二。但是谁又能说她是不幸运的呢,如果没有白文萝看中她,算计她,她的遭遇可能会比这还要惨。

    能够被人利用,证明你是有价值的。

    这句话很冷漠,却也很真实。

    就白文萝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其实,除了那与生俱来的亲情外,很多感情不正是从一开始的利益接触中,慢慢被培养出来的吗……

第三十二章 中秋夜宴

    风清月朗,银河微隐的八月十五,观月楼处一片锦绣辉煌。随处可见的琉璃花灯,晃得人眼迷离的烛火,此时老太太已领着一众人上完香,拜完月,进了观月楼的大花厅。只见那花厅内凡桌椅之物,尽是圆的,取团圆之意思。且厅内的陈设比白文萝昨日看到的,多了一架嫦娥奔月的十八扇彩绣屏风,竖着立在花厅的中央,把那大花厅隔成两个半开的空间。

    因今日老太太特意请了青梅先生过来,趁着过节,好好叙叙旧。又由于青梅先生难得过来一趟,所以沈逸飞也就干脆留了下来,老太太也把他一并请了过来,一起热闹一番。于是如此便在那大屏风的两边各摆了一大圆桌,把男女分别开来设座,上面另有一高座居中。

    老太太落座后,就不时与青梅先生说着话,陪在一旁的两位老爷和白玉强还有沈逸飞,也都适时的附和着说两句。白玉堂刚刚只陪着老太太拜了月后,就以身子不适,告了罪便回去了。但白文萝却自白玉堂离开之时,注意到他扫射过来的阴冷的目光,她装作没注意,移开了眼光。而秦月禅却是留了下来,并且落座时还特意坐在白文萝旁边,就似之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不时同白文萝亲热地说着话。白文萝也似忘了之前的事情一般,面上带着微笑,三句不离嫂子。

    周氏在一旁看着心底直冷笑,原往年老太太的注意力都是放在女眷这边。可因今年多了位青梅先生,老太太只顾着叙旧了,女眷这边不免就有些冷清了下去。几个人你悄悄地看我一眼,我暗暗地瞧你一次,心里各自掂量着,可每个人都是面上不离笑,嘴里不离亲。

    白文萝刚刚吃了两口月饼,觉得有些腻了,想喝口茶解一下,然才碰了碰杯子,马上就有丫鬟上前来给她斟上刚温好的酒。她还未开口,秦月禅马上在一旁关心的说道:“三妹妹身子这般瘦弱,年纪又还小,哪经得住这酒的后劲,还是换上热茶吧。”

    白文萝朝秦月禅轻轻一笑:“多谢嫂子关心,我正想着是不是能让换了茶来,嫂子却帮我开了口。”

    “既得你一声嫂子,原就应该多关心你一些,这般客气做什么。”秦月禅说着就转头让丫鬟们给三姑娘换上热茶来。

    白玉蝶恰好坐在白文萝的另一边,瞧着她们这般亲热地模样,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然后就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低声道了一句:“没得恶心我的!”那声量控制得刚刚好,只这一桌的人能听到。白玉妍微皱了皱眉,看了白玉蝶一眼,却没说什么。林氏也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就装作被老太太和青梅先生的叙旧内容给吸引了过去。白文萝和秦月禅似有默契一般,都装作没听到那句话,只有周氏眼波儿一转,然后就指着摆着旁边架子上的一盆牡丹说道:“你们瞧,那几朵牡丹里头,哪几朵是真的,哪几朵是假的?”

    “怎么大太太这会的眼力这般不好,这不是一瞧就出来了吗,挨得最近的那两朵,一看就是假模假样的。”白玉蝶马上就接了话,说完后还瘪了瘪嘴。因为这个时节,自然开的牡丹早就已经谢了,府里的花匠好容易用地火培育了几盆在秋天盛开的牡丹,只是到底也比不上夏日时节的丰满。可再怎么这也是极为难得的花儿,老太太瞅着便让人照着原的花,用绢纱等做了几朵以假乱真的牡丹给充上。如此一瞧,也就真假难辨了。

    “其实谁管它是真是假,只要好看不就行了。老太太也说了,那几盆花儿摆上后,这花厅看着人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秦月禅接着白玉蝶的话跟着说道,然后又偏过头看着白文萝笑着问道:“三妹妹以为如何?”

    “嫂子可不知道我原就是个不懂花儿的,反正我瞧着都挺好看,谁还特意去辩它真假,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总不过都是给人看的东西。”

    “哼,难怪你们两人能说得上话,连想的都一样。”白玉蝶毫不掩饰地白了她们一眼,鼻子里又哼出一声来。这会声音有些大了,引得老太太转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林氏终于把注意力转了过来,有些责备地对白玉蝶说道:“这酒虽是烫过的,也别喝得太急了,到底是个姑娘家,这要真呛着了怎么办。”

    白玉艳也知道老太太看过来了,便就乖乖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而这会老太太那边也差不多叙完了旧,一瞧大家伙都呆坐着,才知道自己不开口,没人敢动。便笑着责备了两声,说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下,白孟儒只陪笑着说道:“难得老太太今儿高兴,我们能这般陪着也是个福气,这听戏什么时候不行。”

    “行了,赶紧点戏吧,不然再晚,姑娘们扛不住,可不白浪费了这一个晚上!”

    老太太点了两出戏后,轮到下面人的时候,众人推让了一通,也都各自点一两处。白文萝不懂这些东西,也跟着大家随意点了一出,连名字都没看清楚。

    于是,没过一会,只见外面那正对着花厅搭起来的高高戏台上,一个浓妆艳抹,媚眼如丝,兰花翘指的美人儿莲步微移,柳腰轻摆地走了上来。红唇微启,一时周围都静了下来,只听雌性莫辩的圆润声腔轻轻唱起——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哪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

    白文萝不会听戏,既听不清,也听不懂那些人从喉咙里唱出那依依呀呀,长短不一的句子,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第一个出场的那个人的声音很是好听,她仔细看了那人,只见高挑身材,杨柳细腰,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风流妩媚之态。不过那张脸涂抹的油彩太重,却无法看得清长的什么样,只是瞧着那面上的线条,应该是个美人胚子无疑。特别是那双眼睛,即便离得这么远,依旧能感觉得到那双眼睛一转一动间,带着难以言喻的灵光,几乎让人的眼光无法不跟着他走!

    “三妹妹不知道吧,那个演旦角的叫冷月倾,听说才上台没几年,就成了戏班的台柱,生旦都能演。”秦月禅一边听着戏,还一边不忘给白文萝介绍一下。

    白文萝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却无意中眼光一扫,忽然发觉坐在她对面的白玉妍,此时的神情异常专注。那张秀美的脸上似乎隐约绽放出光彩来,而且她的双唇,似乎还跟着那戏词微微地一开一合着。

    白玉妍这会似乎也注意到了白文萝在看着她,她顿时就正了脸色,恢复了平日里头那般内敛的样子。也看了白文萝一眼,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这之后她的眼光却在没往戏台上看过去。

    戏迷吗?白文萝想了想,便抛开了这事。

    三场戏过后,夜里的寒露渐渐重了起来。即便是坐在花厅里头,到底那大门都开着,还是有夜风吹了进来。老太太便发话让姑娘们这会都随意,想回去歇着的就不用再陪着留在这儿了。

    白文萝一听这样,便起身告了退。她早坐不住了,听了半天的戏,根本就没听清几句。那么干坐着还要不时应付着秦月禅假里假气的亲热,白玉蝶的冷嘲热讽,还有周氏不时也蹦出来几句阴阳怪气地话来,她着实觉得倦了。

    白文萝走后,秦月禅和白玉蝶也跟着起了身。白玉妍一瞧这里就剩她一位姑娘家了,没法坐得住,也就只得起身告了退。

    出了观月楼后,六儿在后面跟着,白文萝吸着夜晚冰凉泌肤的空气。慢慢踱着步子,想了想,忽然就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六儿赶紧跟上,一边不解地问道。

    “榴花房,去看看芸姨娘。”白文萝说着,却才刚走一会,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只见前面的花架处,忽然闪过一个白影!

    “姑,姑娘!那,那是——”六儿也看到了,吓得声音都发抖了起来,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吓得脱了手中的灯笼,掉到了地上,里面的蜡烛一下子灭了!周围忽然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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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更得晚了!

    此章节里头的那几句戏词,摘自《长生殿》

第三十三章 娘儿三的中秋

    离了观月楼后,白文萝反感觉这会忽然听清了那些唱词,只听那依依呀呀的唱腔顺着夜风,带着几分虚幻的意境,缓缓飘了过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她一时间有些愣住,站在原地不动了。明月躲入乌云里,夜色朦胧,树影婆娑,冷风丝丝透人心凉。六儿也僵硬在原地,心里又惊又惧的,这个园子里的事情她偶尔也听说过一些。眼下猛地一想起来,只觉得头皮直发麻,手脚都有些发虚。缓了好久才敢往两边瞧了瞧,除了假山怪石,重重树影外什么也没看到。她抖着手,把地上的灯笼拣了起来,然后低声说道:“姑娘,咱快些走吧!”

    “嗯。”白文萝淡淡地应了一声,便重新迈开了脚步。后面的戏词似乎也已近结束,那唱腔里透着几分悲凉与不舍……

    曲终人散月西斜,殿角凄凉自一家,纵有春风无路人,长门关住碧桃花。

    到今日情丝割断,芳草天涯……

    “姑,姑娘,咱们换条路吧。”快走到花架那边的时候,六儿终于忍不住,颤着声音说道。

    白文萝看着那边,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道:“也是,这条路太暗,这会又没有灯笼照着,那就走那边吧。”她说着就转身朝旁边走去,那有一条石子路,是绕过那花架的。

    六儿松了口气,转身前又往花架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黑洞洞的,什么也没瞧着,只有不远处的净秋馆门口挂着两个小红灯笼,可那昏暗的光线却也只照亮门口那方寸地方。偶见一两个身量尚小的孩子从那出来,急忙忙地往观月楼那边走去,想是戏班的人。昨天下午大太太把那个戏班给请进来后,特意让人把净秋馆给打扫出来,让他们歇几晚。听说是难得请过来一次,园里好久没这般热闹了,而且老太太也爱听戏,怎么也得让他们留几天。

    然而白文萝才往那边绕过去,不想竟碰上了白玉妍也从那边走过来,两人同时站住。

    “吓我一跳,原来是三妹妹,怎么到这边来了?”白玉妍站住后就笑着说道。此时明月已经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清冷的月华洒在她那张秀美的脸上,使得她的眉眼越加显得婉约柔美。

    白文萝眼光往下一瞟,见白玉妍说话间,两手却不自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她轻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到白玉妍的脸上,说道:“想去榴花房那边看看芸姨娘,刚刚走到那边的时候,六儿不小心把灯笼给弄灭了,我便只好走到这边来。今晚的月色不错,大姐姐是过来赏月的吗?怎么没见你身边的丫鬟。”

    “哦,是,我正要找她去呢,也不知又跑哪里偷懒去。”

    “要不我让六儿送大姐姐回去吧,前面就是榴花房了,我自己走过去便好。”

    “不用,这园子我还不比你熟悉,洗翠可能就在前面找我呢,多谢三妹妹的关心了。不过三妹妹去看姨娘的时候,最好还是别留的太久,免得有人传到老太太耳中……到底,也太晚了。”白玉妍赶忙拒绝,想了想,又提点了一句。

    “我明白,多谢大姐姐的提点。”白文萝点了点头,然后白玉妍才轻笑着走开了。

    “姑娘,刚刚那个……不会是大姑娘吧?”六儿看着白玉妍远去的背影,只见那身鹅黄色的缎面衣衫,在月光的映照下,不时反射出一层淡淡的白光。

    “刚刚什么?”白文萝看了她一眼,问道。

    “就是刚刚……难,难道姑娘没有看到吗!?”六儿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一时脸都白了。

    “走吧,胡想什么,不该你管了,什么也别乱说,也别乱想。”白文萝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往前走去。

    六儿愣了愣,有些似懂非懂的,见白文萝走远了,一看周围这黑洞洞的样子,心里一慌,赶忙就跟了上去。

    “姐姐!”白文萝才往前走一段,就又听到一个声音轻轻传了过来。六儿吓得差点又把手中的灯笼给扔了出去,幸好这会那边已经走出来两个人影,只见一个是白玉轩,一个是心晴。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老太太知道吗?”白文萝轻皱了皱眉,只是说话的时候却看了一旁的心晴一眼。

    “我就知道姐姐刚刚离席就是要过来看娘的,嘿嘿嘿……我就跟老太太说,觉得困了,老太太便也放了我出来。”白玉轩微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劝不住轩哥儿,只好跟着他过来了,好姑娘,你们进去说会话就出来吧。一会老太太定会让婆子到碧云轩那边看看的,到时要见不找轩哥儿人的话,准会说一顿。”心晴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我就是进去看看姨娘,把这盒子月饼给她,不会让晴姐姐你为难的。”白玉轩说着就把手里个那个摄丝递给白文萝。

    “难为你还带着这个,不过我前天已经让人给娘送了果点过去了,府里也没落下娘的。”白文萝接过那个摄丝盒,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我都吃过,都是顶好吃的,娘指定会喜欢。”白玉轩一边说着,一边跟白文萝进了那榴花房。六儿轻车熟路地过去叫了半夏开门,门开了后也不让她进去通报,就直接走了进去。于是姐弟俩进到里屋时,就见芸三娘正在油灯下纳着鞋底,那炕上堆着些零星的绸缎。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几盒月饼果点,有府里分例发的,也有她送过来的。

    “半夏,是谁过来的?”芸三娘也不抬头,以为是半夏进来了,就随口问了一句。

    “娘!”白玉轩先是叫了一声,就赶忙跑到芸三娘身边,一蹦腿,就跳到炕上,坐在她旁边。

    “哎呀,怎么是你们,怎么过来了,这……都这么晚了,老太太可知道?不是都在那园子里看戏吗?你们是偷跑出来的!”芸三娘吓一跳,心里又惊又喜又担心的。

    “是老太太让我们散的,我便过来看看娘。”白文萝笑着走过去。

    “娘,我给你带了好些好吃的过来呢,你快尝尝看!”白玉轩说着就从白文萝手中接过那摄丝盒子,揭开盖子,只见里面摆了好几样小巧的点心。

    “你有心了,娘这里吃的多着呢。”芸三娘摸了摸白玉轩的脑袋,然后又有些不放心地问向白文萝:“你们这么晚了过来,身边都跟着谁呢?有没有告诉老太太一声?”

    “都有丫鬟跟着,我让她们在外屋等着,我们就陪娘坐一会便走。”白文萝说着便在旁边的椅子那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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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字有点少了,晚上还有一章补上^__^

    中间的那几句唱词,摘自《桃花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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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喜事介绍:
都议名门喜事多,谁解其中步步辛。
她从穷街陋巷走进深府大宅,原是又回到了那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面对生活,是亲人与敌人的权衡;
面对婚姻,是男人与女人的较量。
命运是场劫杀,爱情升为棋局,是谁以真心为子,不为胜负,只为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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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这时光倒流,看那世事变迁。
闻这袭人花气,着那锦绣华衣。
再回,才现她陷入的是一场盛世繁华的旧梦……名门喜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喜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喜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