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原数奉还
秦月禅撞到木香后,木香反射性地就伸手扶了秦月禅一下,只是还不待她站稳脚,木香忽然又放开手,并拉开帘子往旁让开一步。于是,秦月禅一下子失去了依托,脚绊到门槛上,身子稳不住,忽的就往后一倒!木香眼疾手快,又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只是这会已是无济于事,她抓住秦月禅的力道抵不过秦月禅往下倒的力道,最多只是让秦月禅稍稍转了转身子,没有直挺挺地整个往后倒下,而是使她侧过身子,从门槛那摔倒到门外去!
“啊!”秦月禅终于给摔趴到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大奶奶!”木香这才一声惊呼,赶忙就迈出门槛弯下腰,一边扶起秦月禅一边担心地大声问道:“大奶奶您怎么样,没摔着吧!”
“你——你——”秦月禅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后,又气又急又恨,她这一身的细皮嫩肉,哪禁得这般摔的,膝盖那正火辣辣的疼。再瞧自己身上光鲜亮丽的衣服,已经被沾上了一块污渍。而且她这又是在丫鬟面前摔倒,一时恼羞成怒,就将火撒在木香身上,尖声厉气地骂道:“没长眼的下作东西,真是什么主子教出什么丫鬟来,一窝的全是贱货!”
“给我住嘴!”秦月禅的骂声刚落下,那外头忽然就传来一声愤怒至极的大喝,带着一丝老人的沙哑,却是异常洪亮,且语气极为强势。这整个白府,就只有一个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来。秦月禅一时白了脸,脑子瞬间懵住,老太太怎么到这来了!?还不等她想明白,随即就看见白文萝搀着老太太,从那院门外走了进来,周氏也跟在后面,旁边还簇拥着七八个丫鬟婆子等。每个丫鬟手里皆提着灯笼,红灿灿,明艳艳的一片,呼啦啦地全都涌了进来!
“出去这两年,没学会别的,竟就学了这满嘴的污言秽语,还跑到小姑子这边教训起丫鬟来,白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老太太一进来,别的不说,就先是骂了秦月禅一通,手里的拐杖重重地驻在地上。
“老太太……”秦月禅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看着老太太那满是气愤和失望的目光,她心里颤了颤,越发觉得刚刚摔的那一跤疼得紧了,眼泪瞬时涌上来,唇抖了抖,就解释道:“我刚刚是被里头那丫鬟给推出来,摔了一跤,心里气急,脑子有些不清楚,才说了几句不适当的话。以后再也不敢了,求老太太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如何担得起!”
此时的秦月禅,说话的时候,眼含泪,脸半垂,面上皆是羞愧的神色,语气亦是异常的诚恳。再看她,一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衣衫上沾到的一片污渍,还有发上半歪的金钗,证明她并未说假话,确实是摔了一跤。而且,老太太刚刚走到门外的时候,也的的确确听到这里头有惊呼声,还有木香说话的声音。
这般说来,好似她真是被自己的丫鬟给欺负了,还含了满肚子的委屈一般。白文萝打量了秦月禅一眼,就转过脸,笑着说道:“老太太,有什么事先进去说吧,这外头冷,雪还落着呢,小心冻着了。”
“到底还是三丫头贴心,这也是嫁出去两年,真是越发会处事了。”老太太面上的神色缓了缓,就拍了拍搀在她臂上的那双手,然后点了点头,便往屋里走去。木香赶忙给掀开帘子,秦月禅只得退到一边,等老太太她们进去了才跟着进去。
只是白文萝才扶着老太太迈进屋里,就见沉香正蹲着地上,慌忙收拾那散了一地的盘子碎片和糕点等物。而沉香瞧着她们进来后,赶紧把最后一点扫了,然后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垂着脸惴惴不安地立在一边。
白文萝先将老太太扶到主位上坐下,然后才叫木香将桌上的饭菜都收了,又对沉香道:“你还不将那些东西拿出去倒了,把手洗干净了进来伺候!”
“是。”沉香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拿着垃圾从秦月禅身边经过,走了出去。
木香收拾完东西,就赶紧捧上茶来。此时周氏也坐下了,秦月禅却是不敢坐,从进来后,她就是一直垂着脸,安静地站在一旁,老太太也不叫她坐下。白文萝因忙着伺候老太太,又是给老太太递手炉,又是给老太太递茶的,一时忙得也顾不上招呼她,就让她在那站着。直到沉香走进来后,老太太才抬起眼,瞧着她们俩,问道:“说吧,刚刚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我这出来赏月的时间不多。”
沉默,谁都没有开口。
秦月禅心里一时想着,到底是谁给老太太传的消息,一时又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将这事给推干净了。至于沉香,她一时也犹豫着,是不是要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可是那些话,她说出来老太太会信吗?当时也没别人在场,若是以为她是诬陷了大奶奶,岂不是更糟了!虽说自己眼下已经不是白府的丫鬟了,老太太怎么也不好处置她,但是这样多少也会让二奶奶难办……
老太太在她俩身上来回扫了扫,就又开口道:“怎么,刚刚嚷嚷那么大声,都让外头的人给报到我那里去了,这会怎么都不吱声了!沉香,你……”
“老太太,其实是这么回事。”秦月禅见不能再失去时机了,便赶忙插嘴,也不等老太太应允就接着道:“我刚刚瞧着这雪中的月色着实好,再又隔了两年未回来过了,看着这院里的一石一木,心里一时有些感慨,就想在外面多待一会看看。只是没想一走,竟就走到了三妹妹的梨香院这边,当时往了一瞧,这屋里是亮着的,心想反正也都走到这边了,于是便进来看看。”
秦月禅说到这,转头看了沉香一眼,然后才接着道:“进来后,正好瞧见沉香在准备吃饭呢,我就跟她随意聊了两句,随后沉香便让我也同尝一尝,那些菜是才刚送过来的。而我因在雪中走了一会,腹中确实有些空了。且我以前就跟三妹妹很亲,同沉香也没有生疏的,于是也没跟她客气。只是我拿起筷子,正要夹菜的时候,忽然就发现那菜中似乎有个虫子,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总归是吓了一大跳。老太太知道我是最怕那些东西的,因此一时惊得甩了筷子,慌忙中就将两个盘子给弄到地上了。沉香当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估计也是被我给吓了一跳,又见我忽然站起身,却差点被后面的椅子给绊倒,于是就想拉我一把,不想这慌忙中用错了力道,而我也太过惊慌了,于是这推推拉拉间,我就给连着绊倒在外头了!”
勉强扯完这一通话后,秦月禅感觉自己手心已出了一层薄汗,但她面上却强挤出了个笑来。
老太太静静地瞧了她们一眼,然后就问向沉香:“是这么回事吗?”
沉香抬起头,看了看秦月禅一眼,只见秦月禅这会正对她露出一个笑来,然眼中却暗含着一丝厉色。沉香移开目光,看了老太太一眼,又瞧了瞧站在老太太身边的白文萝,迟疑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轻声道:“是这样的。”
她此时若反驳,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老太太定是不喜。二奶奶好容易能回来一趟,还是不给二奶奶添堵得好,总归也住不了几天,她的这些委屈暗中忍下就是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又缓了几分,然后就对着秦月禅斥道:“一只死虫子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你平日里的修养都跑哪去了!”
“是我不该,以后一定不这样了,老太太莫气!”秦月禅慢慢露出笑来,然后又接着道:“我这离席也有一段时候了,这会就让我随老太太一块儿回席位上可好!”
“嗯。”老太太终于站了起来,白文萝照旧在一边扶着,周氏也起身过去扶着另一边,秦月禅跟在后面。只是就在她们要走出门的时候,白文萝忽然转头,问了沉香一句:“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有个红印子?”
“啊,哦……这是,刚刚,我发现有蚊子叮,就拍了一下……”沉香一时有些怔住,然后结结巴巴地编了个谎话。
“哦,是蚊子。”白文萝说着,就将手从老太太臂上松开,笑着说道:“老太太先行一步,我去屋里拿瓶花露水出来,让丫鬟帮我在各处洒一点,免得一会回来我也让蚊子给叮了。”
周氏在一旁,瞧着这一幕,目光在白文萝,沉香还有秦月禅身上扫了一下,然后就轻笑着说道:“这大冬天的,哪来什么蚊子。”
白文萝亦是笑着回道:“大太太有所不知,这冬天出来的蚊子,才是最会叮人的。”
“好,你去准备吧,但可别太晚了那。”老太太没有多问,只是一脸慈爱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让周氏扶着她的手出去了,那些候在外面的丫鬟婆子等便都提起灯笼,在前边引路。
里头,白文萝不动神色地挡住秦月禅的路,没让她出去。直到瞧着老太太下了台阶后,白文萝才放下帘子,然后转回身,看着秦月禅,笑着叫了一声:“嫂子。”
秦月禅正不明白文萝拦住她想要干什么,见她叫了自己,面上还带着亲切的笑,一时有些迷惑,正想问什么事。然她才刚张口,忽的就听到“啪”的一声,一个清脆又响亮的声音,瞬间止住了她的话。
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耳边顿时嗡嗡嗡的。
“嫂子,沉香是我的人,不是你能动的。”白文萝收回手,依旧是一脸的笑,只是那双乌沉沉的眼中,冷若冰霜,寒意瘆人。
外面,丫鬟婆子们先出了院门,在外头引路。而周氏和老太太刚走到院门那,正好就听到那一声脆响,从里头传出。
“老太太……”周氏忍不住出声。
“既然是被蚊子叮了,自然是要拍过去,三丫头不是个任蚊子叮的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老太太淡淡地道了一句,然后又轻轻吩咐一声:“晚上,你让月禅到我屋里来一趟。”
“是。”周氏低头应声,心里一时有些得意,一时又有些凛然,倒分不清具体是什么滋味了。
第五十二章 宴席尽后
夜深浓,宴已尽,桌上的冷羹残酒被丫鬟们一一撤下。没多会,那铺陈绮席的大花厅内,就只剩下银烛荧煌,花灯明晃,下人们皆尽数退出,只留瓶内鲜艳红花,炉内袅袅香烟。
秦月禅进了老太太的房间后,也不等老太太开口,她就先掉下泪来,然后掏出手绢一边拭泪,一边带着鼻音说道:“老太太,就算我是碰了三姑娘的丫鬟一下,最多让我给她赔不是不就行了,怎么能让我这么被糟践一番!到底我也是白府里的长孙媳妇,难道还比不上三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
听她这般说完后,老太太面上并无喜怒之色,只是摸着手里的拐杖,抬起眼看着她问道:“所以你觉得委屈了?”
秦月禅一见老太太这样的目光,也分不清老太太此时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心里转了几转,就摇了摇头,含泪说道:“其实我受点委屈,丢点面子也就罢了。我只是觉得这事,若是让大家知道后,没准会以为咱白府是在使劲儿地巴结康王府,这话若传到外头去,多不好听……”
“胡扯!”老太太忽然就喝住了她的话,然后一脸严厉地看着她说道:“谁会传这样的话出去,这几年来,我的身子虽是一日比一日不中用了,但也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你们心里的那些小弯小绕,只要不过分,不伤到根本,我都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们自己打闹去,总之过去就是了。但是,断容不得谁为了自己心里一时的快意,就将整个白府的荣辱置之不顾!”
“老太太,我没有……”秦月禅慌忙抬起脸,张口辩解。
老太太却打断她的话,严声厉色地说道:“你给我老实听着,堂儿如今的差事,原就是康王府那边给的,你们托的就是三丫头的福!且不说你心里感不感激三丫头,就说你去徐州这两年所做的事吧。”
“我……”秦月禅眼中的泪渐渐收了起来,两手不自觉地绞着丝帕,只是她才刚一张口,就又被老太太抬手给堵住了。
“我听说你一到徐州没多久,就一下买了五六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也不拘什么身份,就往屋里推,后竟让堂儿给传出酒色之名来,政绩反给盖了下去!真是荒唐!让你跟在他身边,一是为了让你好好伺候他,二也是为了你自个好,可你自己不争气也就罢了,反还尽给自己丈夫脸上抹黑!如今回来了,不想想自己的过错,还为当年的一点小事,就去找小姑子身边的丫鬟出气!我刚刚在三丫头那,这张老脸皮都觉得臊得慌,你还有脸说委屈的,竟还搬出白府的名声来!你但凡有一点为白府的名声着想,就该把你心里头的那点小心思给收起来,别最后丢了白府的脸不算,连你娘家那边的脸都给丢了!”
秦月禅被老太太的这番话说得一脸惨白,手脚发虚,唇颤了颤,却蹦不出一个字。她从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她就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明天过后你就跟堂儿回徐州去吧,我会让王嬷嬷随你们一块过去的,有她跟在身边照顾着我也放心些。以后你有什么事,都跟王嬷嬷商量着办,再别辜负了我的这一番苦心。”最后,老太太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也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就摆手让她出去了。
秦月禅有些茫然地看着这满园的月色,这些年来,她一直就过得不好,因此,她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特别的让她嫉恨的人!可是,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却还是没有一件事能顺心如意,为什么……
这一夜,白府的园子里,各处都挂着花灯,鲜艳的亮光,映着白雪,照出一片锦绣辉煌的繁华景象。只是,眼下夜已深,园内人影稀落,再繁华的景象都透着无法言喻的冷意。只见那从夜空中不停往下飘落的雪粒,被风轻轻卷着,飘飘忽忽地从眼前落到地上,一点一点地没入那一片洁白的雪地中,再找不到踪影。
秦月禅面如死灰地从老太太那出来后,没走两步,忽然就碰到周氏房里的碧影。
“啊,是大奶奶,是刚从老太太那出来的?”碧影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哦,是。”秦月禅赶忙收敛了面上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就要走开。
“大奶奶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碧影却又问了一句。
“没有,可能是天太冷了。”秦月禅勉强笑了一下,就走开了。
碧影瞧着秦月禅远去的背影,再看这锦绣辉煌的园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往周氏那边走了回去。
“哦,她出来后,脸色很不好。”周氏捧着个手炉坐在躺椅上,手指轻轻摸着手炉上的梅花,一脸笑地说道。
“是。”碧影小心应着声。
“嗯,你下去吧,准备热水去,老爷一会就过来了。”周氏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便吩咐了一句。待碧影退出去后,周氏才又笑了笑,到底还是老太太厉害,幸好她这些年来一直就小心翼翼,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否则……
呵呵,如今喜姐儿都有六岁了吧,这两年来,那边也再没添什么人口,看来她之前怀疑的事八成是真的。再加上那个傻女人不停地自己给自己搅浑水,如此,她对那边也能放下多半的心,以后随他们去便是。
只是白玉轩那孩子,倒是一日比一日显眼了起来,特别是今年还考中了举人!她一想到这,心里马上就有些不踏实,而且那孩子,在为人处事上也是日渐成熟,再不似刚进府时那一副傻乎乎的样。且老太太如今是心肝似的看着,眼珠似的疼着,老爷也是每次说起来都赞不绝口,瑞哥儿反倒被忽略了许多。
可是瞧着眼下这情形,她是不能再动以前的心思了,周氏有些不甘地想着,最后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不如以后多亲着他点,一来是能让老太太看在眼里,二来也能跟康王府那边靠得近些,没准以后瑞哥儿能靠上一把也说不定。到底白玉轩是庶子身份,就是功名再高,也没道理要越过前面两名嫡子的。而且,这以后的事还远着,她实在没必要这么着急……
周氏正琢磨着,忽然听见外面的丫鬟报说老爷回来了,她便收了心神,从躺椅上站起来,换上一副温婉的笑,快步迎了出去。
……
宴席结束后,白文萝从花厅出来,见上官锦还跟白孟儒等人说着话,正好芸三娘这会也跟在她后面出来了,白文萝赶紧就叫了一声:“姨娘!”
“姑娘是这就要回梨香院去了?”芸三娘耐住激动的心情,走到她身边,上下瞧着,满脸笑着说道。
“我先去姨娘那坐一会吧,姨娘也有话想问我不是。”白文萝说着,就又往上官锦那看了一眼,却见他这会已经起身,瞧着像是要同白孟儒一块出来了。
芸三娘也是瞧了瞧他们那边,便笑着说道:“今儿太晚了,你和姑爷白天又坐了整日的马车,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儿寻了空再说不迟,今晚能瞧着你们俩,我就很满足了!”芸三娘说完,又往上官锦那边看了一眼,就见眼下白玉轩正跟上官锦说着话呢。即便是远远看着,也能瞧得出白玉轩面上带着分明的仰慕之色。
当年的那件事,那个人,到底是在他心里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白文萝和芸三娘两人的心里同时叹息一声,然后没一会就见上官锦他们出来了,芸三娘便对白文萝道:“姑娘今晚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芸三娘说完,就领着丫鬟走了,白文萝欲留不及,只得站在那看着芸三娘的背影怔怔出神。女儿已经出嫁,儿子眼见出息,而她,将一辈子被关在这,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是,不在这的话,又能去哪?出去了,对芸三娘来说,就真的会比这好吗?而白孟儒对她来说,又是意味着什么?
“怎么站在这外头出神。”上官锦过来,拉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
两人往梨香院那走的时候,上官锦又问道:“刚刚你和,娘在说什么呢?”
白文萝脚步微滞,她注意到他对芸三娘的那个称呼,虽然发声有些生硬,但他竟是这么称呼了,她不禁有些愣住,就转头瞧了他一眼。
“傻瞪着我干嘛,赶紧走,不嫌冷吗!”上官锦被她这么一看,似乎有些不自在地道了一句,然后就快走了两步。只是见她被落在后面,就又放慢了步子,等她跟上后,他忽然就笑了一下,似叹息一声,然后拉住她的手说道:“我有些不习惯,不过慢慢会习惯的。”
白文萝听他这么一说,怔了一会,才想起他生母自生了他后就过世了。在王府里,他对康王妃,多是以母亲或是母妃称呼,这一声“娘”对他来说,还真是第一次。白文萝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叫“娘”时的情景,还有当时的心情……
木香原是提着灯笼,不急不慢地走在他们前面的,这会不知为何忽然就加快了脚步,自个走远了。留他们两个在后面,靠月光和挂在园中的花灯照亮的路,慢慢走回去。
第53章 我绝不允许
“刚刚这边生什么事了?”回了梨香院后,上官锦才问道。
白文萝一边帮他宽衣,一边说道:“是秦月禅过来了,出了点气,完后我又给她还了回去。”
上官锦顿时一笑,白文萝瞟了他一眼:“你早都知道了,还问。”
“你出了气后,她没把你怎样吧?”
白文萝走到镜前,理了理鬓,然后一边将上的珠钗卸下,一边说道:“其实……她是个比谁都能忍的人,可惜总是算错了人。”白文萝将手里的金钗放下,想了想,才又接着道:“而且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闹大了,对她只有坏没有好的。不是,每个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白文萝说到这,就摇了摇头,从镜中看着走到她后面的上官锦道:“算了,我们何必说这个,如今她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正好这时,木香和沉香捧热水走了进来,白文萝便打住话。梳洗毕,夜已深,丫鬟们退下后,两人便上了床歇息,一夜无话。
二日,天才亮没多会,就开始有人带着贺礼前来白府祝寿。白文萝早上起来,细心穿戴好,随即就同上官锦一块去了老太太那边。正经给老太太磕了头后,前厅那已经开始摆酒席了,白文萝又同上官锦出去见了几位白家的亲戚等人。因前来祝寿的人越来越多,有原就认识上官锦,也有打算前来结交的,白文萝感觉不便待在那,故借口离开了前厅,让上官锦自己周旋去。
回了老太太那没多会,芸三娘也过来了,接着就听见外头有丫鬟传进话来,说是大姑奶奶到了。
白文萝随即就转头往屏风那看去,没一会就瞧见一个上身穿着大红金枝线叶纹长褙子,下着沙绿百花裙,鬓插宝钗,面色红润,眉眼温柔的女子,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一脸笑地走了进来。
“哟哟,我的耀儿来了,快过来外祖母这边,给外祖母瞧瞧!”瞧着他们进来后,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地从榻上站了起来说道。
白玉妍抱着孩子走到老太太跟前稍稍行了礼,老太太已是忙不迭地将她手里的孩子接了过去,揽着怀里心肝肉儿地疼着。芸三娘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再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白文萝。只见白文萝此时面上依旧挂着浅笑,芸三娘心里一时就生出许些伤感来,不由叹了口气。
白玉妍将孩子将给老太太,再向旁边的几位长辈行礼问好后,就走到白文萝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叹道:“三妹妹可算是能回来一次,两年不见,真是越动人了。”
“大姐姐这两年过得可好。”白文萝轻笑了笑,其实这话不用问,光看白玉妍那眉眼中的神色,再看那在老太太怀里撒娇的孩子,就知道她已经度过了最熬的时光。
“托你当时的吉言。”白玉妍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
“对了,二姐姐怎么没见回来?”
“她如今肚子已经八月大了,行动不便,她婆家那边可不敢让她过来。”白玉妍笑着说道,只是话刚落,似乎就想起白文萝如今还未怀上,生怕说这个会触动她,便就住了嘴,然后就走到老太太那边笑着道:“我倒是忘了,耀儿还没见过他三姨呢。”
“哦,对,你抱过去吧,让三丫头见见她外甥。”老太太一听,就点了点头,便将孩子交给白玉妍。
白文萝瞧着白玉妍抱到她跟前的那孩子,粉嫩嫩的小脸蛋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眼珠满是好奇地看着她。只见白玉妍示意了他两下后,他才慢慢露出个天真烂漫的笑来,奶声奶气地朝白文萝喊了一声:“三姨!”
白文萝有些不知该怎么应付这瓷娃娃似的孩子,只得笑着点了点头,嘴里道了句乖,然后就从袖中拿出一对挂着铃铛儿,镶着红宝石和祖母绿的金镯子,递给白玉妍道:“这是给耀儿的见面礼。”
白玉妍看着那一对价值不菲的镯子,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两年你就送了好些重礼了,这会怎么还如此破费。”
“难得我能见着耀儿一面,何必客气这些,又不值得什么。”白文萝说着就拉起耀儿肉呼呼的小手,将那镯子给他戴了上去,一边摇着,一边说道:“先给他带着玩吧,一会他若觉得沉了,你给他取下来便是。”
将见面礼送出去后,老太太又让白玉妍将孩子给她抱过去。白文萝瞧着大家此刻都围着那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白玉妍面上也隐隐现出母亲的骄傲来。她笑了笑,然后往芸三娘那看了一眼,寻了个空就悄悄退出了花厅。
此时的榴花房这边,跟刚刚老太太那处相比较,一个冷清,一个喧闹,犹似两个世界般。
“娘这儿还跟以前一样,好像一成不变呢。”白文萝进了芸三娘的房间后,瞧了几眼房间摆饰,就在小杌上坐下,一边说道。
“总归也没什么缺的,住得舒服就行,要那些没用的摆饰做什么用。”
芸三娘陪着她坐下,随意说了句,然后就仔细瞧着她不说话了。
“娘这般瞅着我做什么。”白文萝说着就抬手摸了摸自个的脸。
芸三娘先是叹了一声,就将她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才道:“之前心里一直挂念着,就怕你在那过得不惯不好。昨儿一见,我瞧着姑爷对你确实是不错,我终于是放了一半的心,只是姑爷他怎么会是……”
白文萝垂着脸,似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到,娘还记得我之前曾在康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吗?”
“当然,难道你就是在那会才……”芸三娘一听,马上恍悟过来。
“嗯。”白文萝点了点头,看了芸三娘一眼,然后接着道:“他闯入咱家那会,好像是在暗中调查什么事,所以才不便公开身份。”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在王府遇到后就……”芸三娘说着,见白文萝又垂下脸,便就收了口,然后笑着叹道:“这说来,还真是天注姻缘了!”
白文萝顿时一笑,却没说什么。芸三娘瞅着自己闺女的手,只见依旧是水葱似的,又白又细,再瞧她的脸,如今这容貌也是越长越开,已经完全褪去了当年青涩的模样。芸三娘看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的,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萝儿,你老实告诉我,姑爷他,有没有要让你在房里添个人的意思?”
“娘,你放心吧,他对我很好。”白文萝轻笑了笑,反握住芸三娘的手,想了想,又接着道:“其实之前,我本也打算让他收个人的,但他却明明白白的说了,他一直就没有那个意思。而且我刚去那边的时候,他那院里的丫鬟也很少,连之前王妃给他送来的丫鬟,他都没有……碰过的。”白文萝说到最后,声音就轻了下去。
芸三娘瞧着白文萝面上的神色不似哄她的样,便拍着她的手,满心欢喜地说道:“好孩子,你是碰到个贴心人了……”只是芸三娘才说到这,忽然就停了下来,慢慢收了笑,然后小心地问道:“那王妃那边,有没有为难你的?”
白文萝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王妃人很好,就只是王府的规矩要大些,余的都没有什么的,您瞧我的如今的气色不是比先前好不少了吗?”
“唉,这瞧着了,就什么都好,可瞧不着的时候,甭说我这心里有多挂念了!”芸三娘想了想,也觉得这事问了也没用,于是就转口道:“萝儿,你自小身子就虚,我是担心……之前你出嫁前我也没想着跟老太太说,先给你好好调养一番,如今……”
白文萝连忙苦笑地打断芸三娘的话:“娘,长卿他原就会医术,你就放心吧,他给我瞧过了,没有问题的。”白文萝顿了,然后轻声说道:“他说了,这怀上孩子,不过是早晚的事。”
从榴花房那出来后,白文萝才想起刚刚只顾着说自己的事了,倒忘了问芸三娘这段时间白孟儒待她如何。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一时也觉得这话不知该怎么问。正好这会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给找了过来,让她到花厅那去。白文萝便将这事暂搁下,总归还要待上几天呢,还是改天时间充裕了再好好问问。
于是这热闹喧嚣的一天,就在那觥筹交错,凤管鸾箫,咿呀弹唱中过去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后,白文萝将要进入梦乡时,忽然就听到上官锦轻轻问了一声:“文萝,你很想要孩子吗?”
“嗯?”她似听不清这句话一般,许久才张开眼,问道:“怎么,忽然就说起这个来了?”
“我今天看你,总不时看着耀儿,似乎很喜欢他。”上官锦转过身,将手放到她腰上,然后从她衣摆下面探进她的衣服里,在她向上慢慢游移。
总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奇怪,好似委屈的人是他一般,白文萝想了想,就甩开这个奇怪的念头,然后按住他不安分地手说道:“自然是喜欢,这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我给不了你孩子,你是不是就会想着……离开?嗯!”他的手继续在她身上游移揉捏,时轻时重,**的手段依旧娴熟无比!然白文萝才刚被他撩起来的火,忽然就被这句话给浇了下去,她怔了许久,才开口:“你_____”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他吞了下去,衣服忽在就被扯开,欲火被挑起,身体被侵入,意乱情迷后,她只听他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绝不允许!”
第54章 深夜表白
桌上摆着一盏宫制纱灯,橘红色的暖光微微晃了晃,屋内的光线愈渐朦胧,帐内的气息愈加沉静。
她没有说话,她知道他一向心细如,前段时间她那么焦虑和迷茫,他没可能看不出来,而后来,她……
她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是默认了,上官锦一时间无法辨清此刻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看着她装睡的样子,眉头微蹙,唇抿得紧紧的,姿势是温顺地叭着,但手却握成拳状。
他看了许久,然后抬手拨开几缕贴在她脸上的丝,动作很温柔,声音却不带丝毫温度:“为什么有那样的念头,我给的还不够多吗?你还想要什么?”
白文萝睫毛微颤了颤,却始终不睁眼。
上官锦忽然就将她转了过来,白文萝心里叹息一声,慢慢睁开眼,却是依旧未开口,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似无声抗拒,又似迟疑犹豫。
这是他的女人,他的……上官锦对着这双无论何时,总透着几分冷清的双眸,从看到她的一眼到现在,已经过五年的时间。自一开始就对她生出了好奇之心,随即从各个方面了解关于她的一切,然后慢慢被她吸引,直到再也放不下……于是他想方设法娶了她,占有她,禁锢她,疼爱她……却依旧把握不住她的心,自己亦是无法满足!
手抓在她的胳膊上,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滑了下来,半裸的胸,圆润的肩,还有纤细的脖颈,上面皆布满了他刚刚留下的印迹。深深浅浅的红痕,衬着那如牛乳般白腻的肌肤,还有她散在枕边凌乱的乌,睫毛下乌黑的双眸,鼻子下丰润的红唇……从初尝人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学着克制自己的**。然而,当得到她后,即便让自己放纵也无法满足,得到越多,想要的就更多!她的人,她的心,他都想要;她的感情,她的世界,他都想占据!
对视了好一会,上官锦干脆翻身重新压在她身上,下面蹭了蹭,随即就调好姿势,没有前戏,没有爱抚,忽的一下又顶了进去!因刚刚已经做过一次,所以他猛地这么一进入,并没有太困难,但终还是有些不适。白文萝没出声,只是又蹙了蹙眉头,然后就静静地看着他。而他就似要让她难受一般,还不等她适应就不管不顾地用力抽*动起来,他从未这般粗鲁过,以前就是再情动难忍,也知道顾着她的感受。白文萝一时就皱起眉头,却没有斥责他,也没有挣扎,想闭上眼睛慢慢适应。上官锦一看她竟又要闭上眼睛,顿时猛地一用力,白文萝不由就倒吸一口气,还未闭上的眼又睁开了,终于开口:“长卿……”
“难受?嗯!”他总算是停了下来,却没有退出,依旧侵占着她的身子,只是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几乎将她整个禁锢在怀里。
白文萝干脆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然后自己稍稍动了几下,略微适应后才在他耳边开口叹道:“你何必为这事生气,那不过是个虚幻的念头罢了,我如今还不是在你跟前。”
上官锦没有动,亦没有出声,整个人都在隐隐出一股阴冷的气息。白文萝叹息一声,也只有这个男人会这般,滚热的**填在她的身体里,却能生生忍着,先顾着生气,固执地要等着他想听到的答案!
白文萝松了松手臂,上身跟他微分开一点,然后看着他隐忍的表情,浓暗的双眼,她伸手抚上他的脸,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五官,他依旧是抿着唇,微微含怒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抱住她的手臂一动不动。
“为什么?”他再问一次,声音隐忍,语气却是又冷又硬。
“因为我爱你。”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很轻,咬字却很清楚。
他顿时一僵,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似凝固住一般,她趁机下面用力一吸,他忽的就是一颤,面上的表情又是一变,她紧接着再一下,他回过神看她,可才张口说了个“你”字,却忽然就住了口,随之身上一疲,下面就慢慢退了出来,带出污浊粘腻的一片。
上官锦忍不住轻声低咒一句:“该死的……”
白文萝忽的一笑,出细碎轻灵的声音。他抬眼看她,她慢慢就收了声,似做错事一般,微微垂下眼说道:“我给你清理一下吧。”
他有些气闷地从床尾扯过一件衣服,也不知是谁的,胡乱拭擦了一下,然后就盯着她说道:“你先将刚刚的事给说明白了!”
白文萝知道这事不说清楚,他今晚是不会罢休的,只是才要张口,却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寒颤。如今时已近腊月,外头还下着雪呢,且她的屋子就不怎么暖和。刚刚因上官锦抱着她,所以倒没觉得冷,眼下一脱开了他的怀抱,她又是光着身子,故而没一会就感觉寒气逼人。
刚要钻进被窝,上官锦就将她抱了过去,再一手掀开被子,随即两人就一起滚到床上。才盖上被子,她就被他压在胸前,紧得她几欲呼吸不畅。这样根本没法说话,只是刚要动,就现他在她上不停地吻着。她想要抬头看他到底是什么表情,却被他按住了脑袋,不让她起来!
白文罗一时间觉得心里有些复杂,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心里叹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好了,你可以说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搂着她的手臂也松了下去,白文萝感觉能动了,便抬起头,看了他一,此时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脸上的线条瞧着似乎柔和了不少。
“我只是,觉得王府不适合我。”白文萝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才接着道:“不怕你生气,我在那里,有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即便是后来现自己爱上你了,却反而更想要离开那个地方。”
上官锦从刚刚的狂喜中慢慢冷静了下来,沉默地听着她的喃喃自诉。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没有逃过你的眼睛。”白文萝垂下眼,脸贴着他的胸膛,手搭着他的肩膀,声轻如叹:“是啊,我是爱上你了……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因为爱上你,才慢慢醒悟,重新审视自己……王府的那个院子,很舒适,什么都不缺,漂亮得像个……”她说到这,顿了顿,才慢慢吐出两个字“牢笼!”
上官锦揽在她腰上的手顿时一紧,然他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之前没想明白,还不觉得什么,后来猛然醒悟,然后看着终将会消失的自己,真的太难受了!这不是孩子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是这个,大环境的问题!”白文萝说到这,总觉得自己没有表达清楚,想了想,又接着道:“守着那个院落,享受着锦衣玉食,偶尔曲意逢迎,不时勾心斗角。然后每天都等着天黑,等着你回来……或许你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有谁不是这样,可是我……”
“我明白。”上官锦忽然就开口。
白文萝一怔,又抬起头,看着他,上官锦垂下眼,对上她的眼睛,良久才说道:“所以你就想着要离开!”
“只是个念头而已……”白文萝垂下眼,轻声说道。
“文萝,我是说你聪明好还是狡猾好!”上官锦看着怀里的人叹了一声,他知道她向来就很会审时度势,知道自己藏不住了,马上就乖乖招供。并且为了平复他的怒气,还适时地抛出她表白的话,随后再慢慢解释,顺利地他从愤怒转为愧疚!这个女人,真可谓是物尽其用!但他明明能看明白这些,情绪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走!
是啊,她说出来了,道明白了,然后这问题就等于是抛到了他身上了。并且即便以后她万一真不死心,寻得机会溜了,那也勉强算是事出有因。而他自是不能因为她的事,去怪罪她身边的人。
更深夜浓,躺在床上各怀心思的两人都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谁都知道对方没有睡下。
就在两人鼻息声慢慢变得轻缓的时候,那外头忽然刮过一阵夜风,似惊起了什么鸟儿,轻轻叫了两声,然后又安静了下去。
白文萝心里微动,脑子又清醒了几分,只是她依旧没有睁开眼。果然,那外头的声音刚落下,上官锦就轻轻起身,没一会他就穿好衣服出去了。白文萝慢慢睁开眼,看着旁边那个空了的枕头。以前在王府也常有这样的时候,或是半夜回来,或是半夜出去。
“大人,这是柳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梨香院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影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筒递给上官锦,然后又接着道:“大人,宫里也有消息传出来。”
“什么?”
影一上前一步,在上官锦耳边低声道了两句。上官锦面色微变,马上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应该是今天下午,那边悄悄派了人,快马加鞭将这消息送了过来,属下不敢耽误,一收到就过来告诉大人。”
上官锦沉吟一会,随即做了决定,细细交待了影一一番。瞧着影一离开后,他才反身回了房间,将外衣脱了,就撩开帐幔上了床。看着白文萝安静的睡颜,他心里叹息一声,就将她拉了过来,抱进怀里。
白文萝微有些意外,慢慢睁开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第55章 山长水阔
“如你愿,我明日一早就送你离开。”他的声音沉厚低醇,语气自然得有些怪异。白文萝怔怔地看了他许久,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上官锦垂下眼睛,看了她一会,伸出手指穿过她脖侧的头,轻轻捋了几下,然后才慢慢说道:“太后要传你进宫去,只要一回京,宫里马上就会派人到王府接你。如果回去迟的话,这话会直接传到西凉来,再迟也不过三天时间。”
“太后?”白文萝愣了愣,心里隐隐生出许些不好的感觉,但一时还想不明白,便又问道:“太后传我进宫做什么?难道是,跟你……有关?”
“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是借着太后的口说出来罢了,总归就是要你进宫去住一段时日。”上官锦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上来一些,包好她,然后接着道:“我会送你到古雅去,皇上的手暂时还伸不到那边。”他说到这,就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又道:“从我们去别院开始,你就常常问那边的事,还特意学了他们的文字。从那会开始,你就已经打算那边去了是吗?”
白文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是逃避他的话,而是她心里也不确定,当时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带上了这个目的。沉默了好一会后,她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要让我进宫住一段时日?”
“为了牵制我,他太清楚我的软肋了。”上官锦没在意她避开自己的问题,笑了笑,就接着道:“这么些年来,他给我的权力越大,孩着我的心思就越重。且眼下我就要开始清理恭亲王那边的事了,再者古雅那边的事也在循序渐进中,他必是担心我会心存妄念,所以想找个可以让我好好听话的法子。”
“既然……皇上有这个担心,那他收回你的权力可不是一句话的事?”白文萝迟疑地问道,之前不是也将他革职过吗?
上官锦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嘴里冷笑道:“这个嘛,去年革职的事,不过是在面上给我个警告罢了,而当时该让我做的事,也一件都没落下。但眼下,一来,他还是需要我为他办事,御查院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得稳的;二来,我手里的这些事情,也不是谁都能稳妥接手的;三来,他私心里,估计是想表示一些自己的仁心仁德吧。”
白文萝听着他说的这些话,还有这样的语气,心里一时就生出许些怪异的感觉。只是还不等她理清头绪,上官锦又接着道:“白府我一直就留有人手,所以此次离开,你无需再担心谁。只要你不跟他们那么亲近,皇上的手就不会伸到这边。”
白文萝心中顿时一凛,怔了好久,才又问道:“可是……你将我送走后,你要如何向皇上解释?”
上官锦忽的就是一笑,带着几分懒洋洋表情说道:“不用解释,谁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总之我只要赶在旨意出来前将你送走,就不算抗旨。以后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上官锦说到这,停了一会,忽然就抬起她的下巴,冷下声音,紧紧盯着她道:“不过你记住了,我只是送你离开,并不是放你走!你若是想趁机生出别的心思,我必会让你后悔!”
白文萝心里微颤,对上那双阴冷幽寒的眼,轻轻开口:“我知道。”
二天一早,白文萝穿戴好后,出了屋一看,只见那连下了几日小雪的天忽的就放了睛。东边的天空甚至现出了几道淡淡的金光,她呵了口气,知道时间不多了,交待了木香和沉香几句,就往老太太那边走去。
“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忽然就要走!”老太太是刚醒,周氏她们还未过来请安,见白文萝倒是先过来了,心里好不高兴,却不想白文萝竟是来告别的,而且还是马上就要动身。
“老太太如此厚爱,文萝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只是长卿他忽然有急事要回去处理,耽搁不得,所以就……总归这次回来能看着老太太身子安安康康的,我心里着实是高兴!等以后,有了时间,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既然是姑爷有急事,我也不能留着,只是这就要走?要不等一会,我叫大家伙都过来……”老太太心里着实是不舍,便提议道。
白文萝赶忙道:“千万别,原就是怕跟大家告别,一来是不舍,二来是少不得会耽搁时间。所以我才早早过来老太太这边说一声,一会老太太再帮我转达吧,望老太太见谅才是。”
“傻丫头,这我哪能是不理解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帮得很好,既然是嫁到了人家,凡事就要以丈夫为重。我只是不舍,这几个丫头里,你是最得我心的,好容易能见着一面就又要走了……”老太太说到这,忽然就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人走了,就容易伤感,行了,你去吧,我就不过去送了,免得伤心。我让王嬷嬷送你们,是打算从角门那出去吗?”
白文萝有些诧异老太太会对她流露出这样伤感的一面,微怔了怔,然后才起身说道:“是,老太太保重。”
从荣寿园出来后,走回梨香院的路上,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芸三娘。
“萝儿……”芸三娘才一张口,眼圈随即就红了。
“娘……”白文萝轻叹一声,停了好久才慢慢露出个笑来,“我只是提前回去罢了,娘别舍不得,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的。轩儿那边,你一会跟他说吧,我……”
“好,好,娘明白……”芸三娘一时说不出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看了她好一会,等平复了心情后,才挤出个笑来,“好好跟姑爷过日子,好好服侍王妃,你在那边,也别总挂念着我,我这有轩儿呢。”
“我知道。”白文萝点了点头,就见木香已经从前面走过来了。
“去吧,男人的事要紧,别耽搁了。”芸三娘也瞧着木香的身影,便放开白文萝的手,还轻轻推了她一下。
白文萝正要走开,忽然又顿了顿,然后问道:“娘,老爷他,他对你好吗?你在这里……”
“傻孩子,都说让你别挂念着我,还这么问。”芸三娘摇了摇头,然后道:“我也不争不抢,总归有轩儿在,你不用担心我。只要你能过得好好的,娘就觉得这一辈子,再没有什么是不好的了!”芸三娘说到这,就强笑着朝她摆摆手道:“好了,去吧,莫让姑爷等久了。”
热热闹闹的过来,安安静静地离开,唯带了满心无法言说的怅然……
直到再也看不见白府的院墙后,白文萝才将车窗慢慢拉上。上官锦坐在一旁,看着她,没有说话,白文萝静静坐了一会,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脸问道:“眼下是往那边去?”
“万里江,那边已经有人等着了,上了船,就直接往兴海走。”上官锦轻声说道,自昨晚经始,这一路上御查院的网点已经全部启用,他们的行踪会在皇上的耳目注意到前,被悄悄掩盖掉,他只要将时间争取到白文萝的船行入兴海就行。
白文萝看着上官锦,眼下才是真正的离别,并且两人都清楚,这之后,再见之日很难确定。心里似有满满的话,只是当要开口时,脑子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上官锦同是沉默着,他自上车后就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如他当年,送默回凉的时候那般。那时,她还未嫁,他亦未娶。
急驶过的马车,碾碎路上已结了冰的残雪,出一阵一阵刺耳的声音。即便是已经放晴的天,空气里却似依旧夹着冰粒一般,一呼一吸间,都冻得人心里一颤一颤的。
相拥在一起,伤感的沉默,直到外面的车夫传进一句:“大人,再过一刻钟就到了。”
分别在际……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白文萝转过头,默默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长卿,其实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你现在回头还来得。我若上了船,皇上必会对你生出芥蒂来,你以后的路……”
上官锦沉默地看着她,抬手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眼,那一刻,他的眼神似在看着她,又似穿过她,深邃幽暗的双眸中,次露出几分难辩的悲伤和无奈。
“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已经是注定好了,没有丝毫可选择的余地。”他看着她,缓缓说道:“后来进入御查院,也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一条生路。
然而这么多年来,我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一支手在操纵着……他只想将我变成彻彻底底只听他话行事的木偶,之前,我心无牵挂,乐于跟他周旋。可是现在,我做不到那样心无旁鹜了,有你在,我会害怕,我必须在他盯上你之前,将你送走……
“你———”白文萝怔怔地看着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零零碎碎拼凑成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答案。
“大人,到了!”马车忽然就停住了,车夫平静的声音轻轻传了进来,却似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忽的就射了进来,让她触不及防!
“下车吧,来接你的人是易风,还有赵武他们。木香也会跟你一块走,等换船的时候,我会让影一过去跟在你身边,此次你们这一行人是装成商队……”上官锦有些絮絮叨叨地交待着,白文萝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胸口处如胃疼一般的难受,是不是因为她早上没吃多少东西……
“对了,这个东西你收好了。”上官锦说了一堆话后,忽然想起,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印放到她手里,接着道:“这块玉印,可以直接代表我。”
白文萝看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多话,握紧了,然后默默收好。
他看了她一会地,忽的就将她按过来,狠狠吻了一下,然后推开她:“下车吧,船就在码头那等着了。”
白文萝默默下了车,只见寒冬萧索,地上的残雪随处可见,而码头上竟一个人都没有,只见几艘外形普通的船只停靠在那。
上官锦最后说道:“这是普通的船只,为遮人眼目,到安全处后,会换上能航海的大船,那上面一应东西都齐全,差不多一个月就能……”
“长卿。”她忽然打断他的话,然后从那码头上收回目光,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我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他怔然,猛的就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在她几欲窒息的呼吸中,悄悄地在耳边说道:“文萝,我们是一样的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奋力搏杀!”
不等她应声,他就放开了她,承诺道:“最多一年,我便会去接你!”
十一月的江水还未结冰,但是站在甲板上,那从江面上刮来的寒风,却如刀子一般!木香在她旁边劝了几声,她都没听见,只是看着码头那边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还怔怔地站在那儿,任由冷风在脸上一刀一刀地划过。
“二奶妈,我们进去吧,这风越来越大了,即便是为了二爷,您也该注意好自个的身子。您再不进去,易公子他们又该出来了!”木香被寒风吹得声音一阵一阵打着颤。
白文萝终于收回有些空茫的目光,慢慢转头,看着木香道:“为难你了,还要陪着我漂洋过海。”
“二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木香微红了眼,却是强笑着,然后伸手过来扶着她道:“我扶着您进去。”
只是她们才刚要离开那儿,忽然就看见一个人影从船舱那冲了出来!见那人直直地朝她们冲过来的瞬间,白文萝下意识地就将木香给推到一边去,而她躲避不及,一下子就让那人给抓住肩头,随即一柄冰冷的匕就贴在她的脖子上!
“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抹了她的脖子然后跳江!”沉重的喘息,代表他很紧张,抓住她肩膀的手竟在微微抖,原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易风追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一时也不敢上前,没想到才开始,就碰上这等事。眼下那匕是贴在白文萝脖子上,就算以他的轻功能瞬时制住那人,却不敢保证白文萝会毫无伤!另一边,赵武和河马悄悄摸了过来,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得干着急着。木香从地上爬起来,苍白着脸,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
白文萝往易风那看去,眼睛异常平静,她用口型对他说道,跟他聊天!
“兄弟,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商队而已,大家都是讨口饭吃的,别这样……”易风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脸轻松地对挟持着白文萝的人说道。
“少废话,马上停船,让我下去,不然我就……”
“好好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们停船停船,这一趟货走得真晦气,女人就是麻烦!行了行了,喂,老马,叫人停船听到没有,别慢慢吞吞地。哦,忘了问了,兄弟你是想我们在哪停?总不能就在这江上停下吧……”
“啰嗦,前面有个码头,就在那……”后面的人被易风吵得有些烦躁,再加上他心里原就慌得紧,贴着白文萝的匕一时松了松。白文萝瞬时抓住机会,两手抬起,抓住那人握着匕的手腕,随即整个人似忽的就似没了骨头一般,眨眼间就从那人的手臂间往下一滑,再转身,将他的手腕反转,用力,刚刚那还贴在她脖子上的匕,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由那人自己的手,猛的一下,插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留活口!”匕插入的那一瞬,耀红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
白文萝一击而中,马上退开,木香赶紧扶住她,易风已经上前,耀红亦奔了过来,然后她看着那个已经倒下去的人,瞧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胸口和抽搐地身体,马上转头质问地看向白文萝。
“没刺中心脏,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的了。”白文萝看了看已经蹲下去查看伤势的易风,然后抬起眼,看着耀红,冷冷地道了一句。刚刚她是借着那个人自己的手刺过去的,不可能瞄得那么准,那伤口离心脏起码有三公分的距离。白文萝再往地上瞥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看向耀红,虽然上官锦之前已经跟她说了,但是这会在这船上看到耀红,她还是有些惊讶,这个女人,此时是完全换了副样子。
其实白文萝不知道的是,眼下除了木香外,任何一个人心中的惊讶,都要比她大得多,甚至可以说是震惊了。
耀红对上那双幽冷得如似深潭一般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武跟河马也跑了过来,河马左右瞅了两眼,然后就蹲了下去,给易风搭把手。赵武看着白文萝似冰一样的脸色,再看那倒在地上的那人,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没事吧。”
白文萝没应声,只是抬起眼,往刚刚码头那个方向望了望,然后才缓缓收回目光,看着慢慢站起身的易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风笑了笑,上下打量了白文萝几眼,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然后他咳了一声,才说道:“夫人先进船舱去吧,我们慢慢说。”
白文萝最后目的地了一眼江面,心里念了个名字,叹息一声,然后就转身进了船舱。
三卷,京州风云【完】
四卷海阔天空
第一章 夜
夜很静了,船摇得并不厉害,白文萝在床上躺了好久,依旧是睡不着。耳边全是海浪咆哮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息。她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发了会呆,就下了床,将斗篷披上,然后就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靠着栏杆,看着暗夜苍穹下的大海。
一眼望去,是雄浑苍茫,开阔无边,与天相接的浓暗墨兰,冷冷的星月之下,波涛暗涌的海面,犹似闪着远古洪荒的神秘之光,这里是拓宽者茫茫无限的空间。
潮湿的,带着腥味的海风,卷着时近腊月的冰寒,刮着人的头发,面颊,冷得让人牙齿都止不住地打颤。白文萝裹紧了厚厚的斗篷,定定地站在那里,任寒冷的海风将她的思绪慢慢捋清。
已经过去七天了,今晚是她在海上的第一个晚上。
几天前,在万里江的那条船上,那个被她刺了一刀的人,原来是古雅那边派来的奸细。
当时,因那事,她才从易风的口中得知,如今的古雅,虽然没有皇权集中,却是由三大家族分割而治。一是古家,一是巴家,一是西家。利益的争夺,在哪里都不鲜见,三大家族的并立,因古家家主被暗杀而打破了平衡。上官锦的势力就是在那个时候,与古家的人接洽上的。当时古家因群龙无首,混乱异常,整个家族的利益差点被另外两家族给瓜分殆尽。后因有了代表大景这一方的上官锦的介入,才使得古家死灰复燃,并且开始反扑,这自然就引起另外两家的仇恨。
而耀红,其实就是古家派过来的人,她的原名叫古丽娜。听上官锦说,古丽娜过来,一是暗中监视他,为的就是看大景这边到底有多少诚意;二就是帮助他们完善海图,并将上官锦这边的人通过明暗两条线,引入古雅去。
其实,与大景这边的商贸,之前古雅的平衡未被打破时,那三个家族也是持有不同的态度。当时的情况是,古家倾向于跟大景合作,巴家却是极力反对,而西家则一直是保持中立的态度。所以,当古家的家主忽然遭人暗杀,于是这矛头一下子就指向了巴家。长久以来的矛盾瞬间爆发,因此上官锦才得以趁虚而入……
几天前,以舵手的身份混进来的那个奸细,就是巴家派来的。当时似乎是被他偷到了什么东西,正好被易风察觉到,于是才发生了接下来的那一幕。
“不冷吗?”正出神间,旁边忽然就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白文萝转头,就见只穿着一身皮袄的赵武站在离她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哦,还好,船摇得不习惯,就出来看看,你怎么也起来了?”
“睡不着。”赵武说着,就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也靠着那栏杆,看着浓暗的海面说道。
白文萝看了他一眼,问道:“去年你们去古雅,那一路上可还顺利?”
“嗯……”赵武闷声应了一下。
见他不欲多说,白文萝便也闭了嘴,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沉默地看着海面。然后再看了看不远处,几乎是同那暗影融在一起,默默注意着她这边的影一。太晚了,两人这么待着到底会有些不适合,白文萝呵了口气,正打算要回去时,却又听到赵武开口问道:“他让你一个人往古雅去,能放心吗?”
白文萝怔了一下,然后就淡淡的一笑:“我会让他放心的。”
赵武愣住,转头看她,好一会才说道:“你变了好多,有时我会觉得,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一般。可有时又感觉,其实你一直就是这样,只是我以前没有发觉。”
听了这话,白文萝忽的就是一笑,目光飘向那茫茫无边的大海,轻缓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真实的飘渺:“你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吗。”
“是……”赵武看着她,良久才缓缓道出一个字来。
“二奶奶,你怎么出来了!”赵武的声音刚落,木香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白文萝一转头,就见木香手里拿着件大衣,一边往她这走过来,一边耸着肩打着呵欠说道:“这晚上多冷,二奶奶就是出来也该多穿点才是,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这船上医药不便的!”
“小姑娘别乱说话,谁说医药不便的。”木香的声音才落下,不知从何处忽的就传过来一个略显苍老,语气却异常年轻的声音。木香吓一跳,四下转头,却寻不到那个声音的来处,白文萝只得说道:“别找了,是李鬼老先生,他若不愿现身,岂是你能找得着的。”
“嘿嘿,还是白丫头甚得老夫心意,莫要担心,尽管出来吹夜风,我这治什么病的药都有,准死不了人的!”
“你好好的咒我家二奶奶生病做什么!”木香一听这话,顿时就呸了几下。
“木香不得无礼!”白文萝赶忙斥了一句,然后对那传来声音的方向说道:“丫鬟不懂规矩,老先生别跟她一般见识。”
白文萝的这份小心不是没缘由,昨日她在江口那换了这艘海船后,不想会在这船上看到李鬼,当时心里着实是吃了一惊。因为那个人,居然是当年她在西福街时,见过的那个姓李的老大夫,而且后来阿尔巴母子三人还在他那住过一段时日。然易风却告诉她,这位叫李鬼的老先生,就是曲元那失踪了多年的师傅,上官锦也是最近才找到他的。此次李鬼随他们去古雅,为的就是帮上官锦找一味极为难寻的药引。
帮上官锦找药引,而上官锦又找了他好多年,就这两个消息,白文萝心里顿时联系起以前的种种事。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个李鬼大夫,对于上官锦本身的事,必是知之甚多,这几天她总想找他问一问,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白丫头太客气了,老夫哪会跟个小姑娘计较的。”李鬼呵呵地一笑,随后声音渐渐远去。
白文萝知道他是离开了,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里,他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也是她一直没有机会找他好好问问的一个原因。
李鬼离开后,白文萝抬头看了看夜空,只见今晚冷星寥寥无几,那月亮也模模糊糊的,明天的天气估计会更冷。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斗篷,就道了一句:“晚了,回去吧,小武哥也回去休息吧。”
说完,不等赵武开口,她就同木香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只是将要进去的时候,她发现另一房间的门口那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白文萝顿住,微转过脸,往那看去。
古丽娜与她对视了一会,然后就弯下眼睛,翘起嘴角,那带着几分野性的容貌顿时绽放出一个艳丽的笑来。
“白文萝,你还真是个妙人!”她朝白文萝扔下这么一句,完后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怎么这么无礼!”木香在一旁看着那啪地一下就关上的房门,又是讶异又是不忿地说道。
“进去吧,别管这么多。”白文萝淡淡地道了一句,然后就自己进了房间。晚上船行的速度慢了不少,且因这船足够大,她住的又是最好的房间,所以摇晃的幅度并不怎么影响睡眠。白文萝躺在床上,紧紧地裹着被子,听着涛声,思绪却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
同一个时间,京州康王府的关雎阁内。上官锦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后,把要送出去的消息一一交给负责送出去的人,然后又交待了几句,看着他们动身后,他才回身往椅子上坐了下去,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声。
“大人,您回去休息一会吧,明天就要动身去柳州了,大人该保重身体才是。”一个代替了影一的黑影,在上官锦旁边轻轻劝了一句。
上官锦看着桌上微微跳动的烛火,夜很深了,还有三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此时的关雎阁,静得似能听见那外头往下落下雪花一般。
他出了书房,往自己的房间那慢慢走了回去。他这院里,向来就不要守夜的丫鬟,因而这一路上,就只听见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在他心里慢慢回响。终于走到那外屋的门前,里面橘黄色的光从门帘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只是在这阴冷森寒的冬夜,这一线光实在太过微弱,连三寸之地都照不亮。
上官锦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抬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奢华的摆饰,鲜亮的桌椅,鎏金镶玉的烛台上,暖暖的烛光,照出的却是一室的冷清。
那妆台上还摆着她时常把玩的玉梳,上官锦慢慢走了过去,拿起那把小巧的玉梳,手指在那上面轻轻摩擦着。最爱,在她沐浴完后,将她发上的簪子抽出,然后看着她一头青丝倾斜而下。她定会转头,微嗔地看他一眼,然后就拿起这把玉梳,轻轻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他若要帮忙,她便会将梳子递给他,眉眼间总含着淡淡的浅笑……
上官锦叹息一声,将梳子放下,然后走到他们的床边,慢慢坐了下去。这屋里已烧上了地龙,脚踩在地上都能感觉到温温的暖气,可那床上,却冷得让他无法躺下!
第二章 敌意
船行海上的日子,过了头几天的新鲜感后,接下来的时间开始觉得枯燥乏味起来,到哪里都是潮湿与腥咸的空气。屋里太闷,外面又太冷,海面上刮来的风像冰刀一般,天还不时地飘下雪粒来。这样的气候,就是易风他们都不愿出去,连吃饭也多是在自个的屋里解决,只有偶尔实在闷得慌了,才从房间里出来,溜达到厨房那寻摸着有没有磨牙的东西。
至于一开始抓到的那个奸细,白文萝自那天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过后也再没有别人提起过,于是一行人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含波涛的气氛中,在船上渡过了十来天的时间。
想要习惯了这样的枯燥无味,就得多找些事情来做,幸而易风在这船上存了好些书。所以这些天来,白文萝几乎都是窝在房间里,翻看着从易风借来的,关于古雅那边的杂记或是文集。至于木香,因为有天白文萝随口说了句,她现在穿的这些裙子很不方便,倒是古丽娜那一身着装瞧着利落的。于是木香几日前便从赵武那寻了好些衣料过来,照着古丽娜身上穿的衣服样式,开始着手给白文萝缝制几套新衣。
这艘船原就是赵武他们商队的,这船上自然是载满从大景运往古雅的各种货物,其中衣料方面的货物是最多的。所以木香想要的那些东西倒是不缺,白文萝本不想这么麻烦,她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只是后一想,总归木香也没事,这么干侍着的话,时间久了,人会变得焦躁,便也就随她去了。
那天,差不多将近中午的时候,白文萝手里的那本杂记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终于看完后,她便抬起头,揉了揉微有些酸的脖子。木香顿时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道:“二奶奶饿了吧,虽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不过我早上那会听厨娘说,她今天想做味新点心给大家尝尝,想必这会已经做好了,我先去端来。”
“不用了,我过去拿吧,是不是你喜欢吃的那种乳酪酥卷?”白文萝说着就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然后站了起来。
“呵呵……”木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道:“还是我过去拿吧,哪能让二奶奶过去拿东西的。”
“如今也不是在王府里,无须分得这么清楚,我也是坐得久了,想活动一下,正好出去走走。”白文萝摇了摇头,看了木香一眼,又接着道:“你若觉得累的话,也随我一起过去。”
“我还是先将这些绣完吧,就剩一点了。”见白文萝都这么说了,木香便不再紧接。白文萝瞧了瞧她手里的活,赞了一句,完后便出去了。
端着一盘刚做好的乳酪酥卷,从厨房那出来后,不想就瞧见古丽娜从对面走过来。
“呵,真巧,是新做好的点心吗,你也喜欢吃这个。”古丽娜走近了,扫了一眼白文萝端在手上的盘子,笑着说道。
白文萝没开口,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要从她旁边走过去,古丽娜却是微移了移身子,就挡住她的去路。
“有事?”白文萝站住了,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古丽娜只是上下打量着她,好一会才说道:“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觉得你不似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要不,咱们过两招如何,反正这闲着也是闲着。”
白文萝对上古丽娜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只见一丝莫名的恨意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白文萝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没兴趣。”说完,就迈开脚步从古丽娜身边越过,然古丽娜却在那一瞬,忽然难!
一记手刀从背后袭来,带着凌厉的杀气。白文萝从古丽娜身边越过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知道古丽娜想试探她的深浅,同样,她亦是想试探一下古丽娜的深浅。所以在刚刚,古丽娜挡住她去路的时候,她就朝藏在附近的影一悄悄做了制止的动作。
其实,自上船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就觉古丽娜对她总会有一股莫名的敌意。只不过那种敌意,非常隐晦,外人基本看不出来,但白文萝却很清楚地感觉到。
就似早就好演练好一般,风声袭近的前一瞬,白文萝的脚步就已经错开,同时回身,空出来的那只手,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朝古丽娜划去!从那个角度来说,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动作,却被她做的极为流畅,没有丝毫的停滞和犹豫,从错步,回身,抬手,划过,一气呵成!古丽娜甚至还来不及惊讶,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这就已经结束了呈?直到白文萝开始收回手,古丽娜才反应过来,可是,那么流畅的动作,居然,只是从她的脖侧滑过,连她一根毫毛都没有碰着!
原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罢了,居然还被她给唬住了。古丽娜顿时一声冷笑,刚刚落空的刀手随即一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白文萝砍过去,白文萝这会只定定地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杀气,毫不掩饰的杀气,从古丽娜的身上朝她突袭而来。那一记含着凌厉之气的刀手,却在离她肚子还有一公分的时候,忽的,就停下来了!那股杀气,也随之慢慢被收敛起来。
“哼,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算是有几分胆量!”是她赢了,只是可惜不能直接动手,不过这丫头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接她这一招的吧,古丽娜这般想着。
“过奖了。”白文萝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句,眼中却露出几分嘲讽的神色来。
古丽娜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快,本想收回来的手又停住了,然后看着白文萝,有些得意地笑道:“如果我没有收手,你,可就没命了呢。”
白文萝亦是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从古丽娜的肩膀上捏起一撮丝,递到她跟前,声音平静且冷漠:“从来,就没有如果。”
刚刚,她手划过去的时候,藏在指间的刀片就将古丽娜垂在脖侧的一缕丝,给割断了。而古丽娜当时,甚至都没有察觉,如果白文萝的那一刀,是割在她的脖子上,怎么可能还有之后的如果。
“你______”古丽娜看到自己那缕丝,才终于明白,刚刚到底生了什么事。她的脸色顿时一变,白文萝淡淡一笑,然后松开手,那几缕丝便自她指尖,轻飘飘地,落了下去。随后她便转身,一边抬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看着依旧好好端在她手上的乳酪酥卷,心里想着,这东西放久了会有腥味,该不好吃了。
古丽娜不甘心,一时恼羞成怒,就想要追上去拦住白文萝。白文萝只喊了一声:“影一”随即就有一个黑影闪过,一下子拦住了古丽娜的去路,白文萝尚有回头,只是小心地端着那盘乳酪酥卷,慢慢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不知道古丽娜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敌意,她只知道,古丽娜暂时是不会动她。只要古家还需要大景这边的支持,古丽娜就不敢动她。
如此看来,古雅那边的形式,估计比易风之前跟她说的,还要复杂。而古家,眼下应该还处于挣扎的时期吧。白文萝进了房间后,捏着一块乳酪酥卷,心里默默地想着。
“二奶奶不喜欢吃这个吗?”木香瞧着她呆了好一会,那块乳酪酥卷都快被她捏碎了,便笑着问了一句。
“哦,还好。”白文萝回过神,笑了笑,将手里的那块酥卷送入嘴里,然后问道:“那套衣服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
“是,二奶奶现在要试一试吗?也不知穿上会不会好看呢,真不明白,为什么古雅那边的女人会穿这种不男不女的衣服!难道她们天天骑马来着?”木香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擦干净了,然后就把她刚做好的衣服,拿到白文萝跟前展示起来。
“你的手艺做到是越来越好了。”白文萝赞了一句,然后便站起身,开始换上。
木香一边在她身上转着帮忙,一边笑着说道:“其实我还想再这衣摆处多绣些花的,又怕二奶奶嫌弃俗气了,幸好这烟霞红的颜色也是养眼,少点花儿也没什么。往下我再做一件淡绿的,那个颜色也很配二***肤色。”
白文萝没说什么,换好后,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只见那镜中的女子,一下子就退去了几分平日里的娇柔之色,添了几分爽利。
“二奶奶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木香在一旁叹声赞道。
白文萝一笑,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的嘴巴倒是越来越甜了。”
“我可没说错,要是二爷在这的话,准是也这般说。”
听木香提起上官锦,白文萝一怔,面上的笑容慢慢褪了下去。木香亦是一怔,想劝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二***心里,要比她透彻得多了。
“再过小半个月,就该到古雅了吧。”白文萝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的道了一句,那个,他让她过去的地方。
四卷海阔天空
第三章 古家有请
古乌港是古雅十大商港之一,亦是古家的产业之一。
一个月的海上之旅,遇过两次小风暴,穿过三个暗礁群,赵武他们的商船在经验丰富的船长的带领下,还有古丽娜提供的精确海图的帮助下,终于有惊无险地停靠在了古雅的古乌港口。
白文萝从船舱内走出来往外一看,就发现停靠在这个港口的,几乎都是大型的商船。而在码头上来往的人中,除了身材高挑,五官深刻的古纳人外,竟还有不少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木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一时间被惊得阵阵咋舌。
赵武他们的商船一靠岸,古雅这边得到消息的商人们,早就候在码头那等着了。因为交通不便,且大景和古雅的海上商贸之路并未正式开通,所以中原那边的货物,在古雅算是紧缺的。同理,古雅这边的特产,在大景那边也算是稀罕物。
商人,向来是不管政治上的那一套,他们讲究的就是利益,无论这货是从哪来的,只要能让他们赚钱,就照样是眉开眼笑地接收。
水手们在船长和商队大当家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往下卸货。大家伙看着那大批的丝绸瓷器等东西,一件一件地从船上搬下来,皆是质量上等的货物,围在那周围的商人,有的已经等不及开始出价了。
码头的风不小,天空还不停地往下落着雪花,气候的寒冷跟商人们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吆喝般的出价声,一个盖过一个。
那边的临时竞拍,将码头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白文萝等人便趁着这个机会,从商船的另一边慢慢走了下去。
那码头上已经候着前来迎接他们的人,古丽娜也不坐轿子,而是直接招来一匹枣红马,一个利落的翻身就骑了上去,然后对易风说道:“我需要先回古家一趟。”她说完,又转过头,看向白文萝,扬眉一笑:“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瞧着古丽娜离开后,易风便让白文萝和木香坐进那顶早候在旁边的小轿,他则另坐一顶小轿跟在她们后面,而赵武跟河马两人是随商队安排,自然是不能再跟着他们走。不过他们这一趟过来,起码也得是开春以后才会离开,所以赵武倒没着急,同易风客套了两句后,就先去忙着商队里的事了。白文萝没有多话,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携着木香上了轿。
轿门关上后,木香才吁了口气,然后悄声说道:“二奶奶,我刚刚瞧着一个人,他的头发是红色的,眼睛是蓝色的!”
“嗯,那是西洋人。”白文萝淡淡地道了一句,心里想着刚刚下船的时候就不见李鬼的身影,也不知是去了哪。在船上的那个月的时间里,也是少有见到他的时候,等一会安顿好了,再看不见李鬼的话,她只好让影一请他过来一趟了。
“真是太奇怪了,有那样的一双眼睛,他们看东西的时候,会不会全是蓝蓝的一片?”木香一脸若有所思的说道。
白文萝听了这话,顿时一笑,就说道:“那你的眼睛看东西的时候,难道全是黑乎乎的一片!”
木香一愣,随即就跟着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二奶奶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似的,我刚刚在那瞧着好几个西洋人呢,他们身上穿着也很怪异,想多看两眼又不敢。”
白文萝淡淡一笑:“不过地方风俗不一样而已,估计古雅这边的西洋人不少,以后见得多了,你也就见怪不怪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马车就停了下来。白文萝推开车门一看,只见他们是在一处静僻的小巷里停下的,一下车就瞧着一个半开的垂花门。她往那门里大略看了一眼,便发觉里面地方不小,且房屋精致,瞧着像个富贵人家的府邸。
古雅的建筑跟大景的建筑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只是细微之处有些差别罢了。早以前,这两个地方原就是同宗同源,后来天灾人祸,使得这边与中原断绝了来往。然而,原本的很多东西,却还是继承了下来。
“夫人进去吧,这个地方,是几年前长卿买下来的。”易风下了车,就将那门整个推开,然后学着西洋人的方式,微倾身,朝白文萝坐了个请的动作。木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就轻轻笑了两声。
易风也不生气,反还对木香眨了眨眼,一双桃花眼顿时乱飞。木香一怔,赶忙就收了笑,正了脸色,垂下脸,规规矩矩地站在白文萝旁边。
“长卿买的!他以前来过这边?”白文萝心里有些意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来之前,上官锦只是对她说,过来这边后,自会有人安排她的一切,别的一点都没有多说的。
“咦,他没说过吗?”易风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然后就道:“也是,那家伙向来就少有提到自己的事。”
两人正说着,忽然就见一位穿着一身艳丽的桃红色衣裙,手脚麻利的妇人从里头赶了出来,嘴里还喊道:“哟,是夫人过来了!我才哄我那小孽障一会,这就出来得晚了!”
“这位是……”白文萝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那妇人一眼,瞧着应该是生过孩子的人了。身材非常丰满,胸围极为突出,刚刚她从那走过来,步子才快了些,就显得那儿一颤一颤的,很是惹眼。虽容貌不算很出挑,但是她那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一瞧就是个既有主意又有脾气的女人。
不等易风介绍,那妇人就先开口道:“我叫水意,是给大人看管这处院子的,夫人叫我意嫂就行。”她说完,也不等白文萝应声,就又转向易风麻溜地问道:“易公子也过来了,怎么没见我那冤家,不是说他跟着你们一块来这边的吗?难道又是瞒着我去哪逍遥快活了!”
“我们是跟着商船过来的,他忙着卸货呢,要过来也得过一会才行啊。”易风似有些害怕这个妇人,嘿嘿笑了一下,然后就对白文萝道:“夫人以后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就跟意嫂说吧,她是,那个河马家的。嗯,我不方便再进去,就先告辞了。”
“易公子且留步!”白文萝忙叫住了他。
“夫人还有何吩咐?”易风原是要迈开脚步,一听就又站住了。
“嗯,那位李鬼老先生怎么自下了船后,就没再见着他了?”白文萝问了一句,完后想了想,又接着道:“还有,易公子可方便留个传话处,我以后万一有事相求,也好知道往哪寻人去。”
“夫人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其实我就住在隔壁,夫人若有事找我,只管在院子那喊一声,不行不是还有影一吗。”易风呵呵一笑,就指了指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明明是个大活人,却很难让人注意到的那个黑影,接着说道:“当年长卿过来这边的时候,他也是跟在身边的,很多事他比我还清楚。”
易风刚一说完,就发觉影子往他这边瞥了一眼,他顿时觉得身上一寒,赶紧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然后又接着道:“至于李鬼老先生,他原就是个藏头藏尾的老家伙,不过他也是跟我一块住在隔壁,夫人可是着急着找他?”
白文萝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急事,不过如果易公子看见李老先生了,麻烦转告一声,就说我有事想请教他,请他有空过来一下。”
“好说好说。”易风呵呵一笑,正打算告辞,不想这会就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传进来。
还不待白文萝开口,影一就已经往那边去了,不过是眨眼间,他又走了回来,低声说道:“是几个古雅人,瞧着像是古家那边过来的。”
“是过来找夫人的吗?这儿平日里头基本是不会有人过来的!”意嫂在旁边插了一句。
“开门吧,问他们什么事。”白文萝听着那敲门的声音非常有礼貌,而且很有耐心,便就吩咐了一句。
“二奶奶先进屋去歇着吧,这外头下着雪呢,小心冻着了。”木香见终于能插嘴了,就马上道了一句。似乎是因为这离海边近的原因,所以她总觉得这的冬天比京州那还要冷上几分,风也不小。偏自进了院子后,这几个人却都像没事人般,就站在这院中说话。木香知道白文萝向来就是这样,即便是觉得自己身上不适了,也从不会主动说,所以就只好由她来开口了。
“嗨,是我疏忽了,我习惯了这冷天,忘了夫人身子指定是受不住。夫人赶紧进去吧,那个谁,你先带着夫人进屋去,我去开门问问是什么事来着?”经木香这一提醒,意嫂才反应过来,于是顺手就指着木香吩咐了一句。木香一时感觉这妇人好生无礼,但见白文萝都没说什么,她便也不好计较什么,就扶着白文萝往屋里走去。
影一是随她们一块走去的,只是并未跟着进屋,而是自己在外面找了不起眼的角落窝了起来。而那边,易风是随意嫂一块过去开门,白文萝才刚到,古家就派人过来了,他心里也有些狐疑。
白文萝才刚进屋,连斗篷都没来得及脱下,意嫂就进来说道:“夫人,古家是派人过来请你过去用午膳,还特意送了请柬。”
白文萝接过意嫂呈过来的请柬,只见金光闪闪的,好不显贵,原是洒了金粉在上面。打开一瞧,见那落笔写下的,是非常正式的用语。总之就是他们知道有远客过来了,想请她过去吃顿饭的意思。只见那请柬上,他们先是用古雅文写了一遍,完后生怕她看不懂,还特意又用汉文又写了一遍。
第四章 信
古家的府邸,其规模,一点都不比王府差。不过似乎是因为冬天的关系,偌大的园子里,只见冷雪肆虐,枯枝暗哑,很少看到丫鬟仆妇的身影,倒是不时会见到装着轻便的护卫立在这园内。听到落轿的声音后,白文萝才放下帘子,戴上斗篷上的雪帽,然后扶着伸过来的手,下了轿子。
“请夫人随我来。”才下轿,不等白文萝打量周围的环境,就见一位衣着得体的仆妇朝她微行了个礼,然后示意白文萝跟上。那仆妇对白文萝说的是汉语,但是那语调却很是怪异,语气也实在生硬,像是才刚学不久。估计这边会说汉语的人不多,白文萝一边走,一边想着。其实之前她从码头过来的那一路上,听到的几乎都是杂七杂八的语言,极少有听到汉语的时候。而意嫂原是大景人,只不过是小时随父母到这边来了,所以两个地方的话都会说。
那妇人领着白文萝进了一间极为奢华的房间后,只说了一句:“请夫人稍等片刻,主人马上出来。”完后就躬身退了下去。白文萝没多问,瞧着那妇人退出去后,便开始打量起这房间来。
所谓的奢华,很多时候就是冰冷的代名词。白文萝扫了几眼后,就失了兴趣,即便是用钻石打造出来的房子,所代表的,也不过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数字罢了。这些东西,既打动不了她,也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情绪上的影响。
“我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随着那声音走出来的,是已换上一身艳丽衣裙的古丽娜。只见一身珠光宝气的她站在这个房间内,显得那般的契合。同是用华丽至极的外表,压住里内心的空虚和焦虑……
白文萝顺着声音将目光瞥了过去,静静打量了她一会,然后开口:“要见我的人在哪?”
古丽娜露出艳光四射的一笑,就扭着腰肢朝白文萝走近了几步,才开口道:“是我母亲要见你,随我过来吧。”
走到后面的一个小厅,只见那里已经摆上了一桌的美酒佳肴,白文萝才随古丽娜走进去,另一边就有一位美丽的妇人与她几乎是同时走进这厅内。
“知道白夫人今日会到古雅,便冒昧请了过来,还望不要见怪了。”那妇人一进来,就笑了一笑,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文萝,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
白文萝亦是打量回去,只见那妇人瞧着有三十那边的年纪,容貌上与古丽娜有几分相识,但那五官看着却不像是古雅人,相较起来,倒像是中原那边的女子。美虽美矣,姿色上却少了古丽娜那种艳丽的野性美,反多了几分中原女子的娇媚之色,就是身材,也不似古丽娜那般的高挑和凸凹有致。怎么看,这妇人都不像是古雅人,可是,她却坐上了古家家主的位置!打量完那妇人后,白文萝又将目光投到古丽娜身上,因为她的母亲是汉人,所以她才会说那么一口流利的汉语。
“为表尊重,今日见面,我便以家主身份在这府里招待夫人,请。”双方都打量完后,那妇人便又开口道。
“夫人是,古家家主?”白文萝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一个没有古雅血统的女人,却坐上了这个位置。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讶异,这若在大景,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古雅这个地方,果真是什么都能容纳得下!
“呵呵……三年多前,我还是柳诗织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家主之位会冠到我头上来。”那妇人又是一笑,带着几分得意,露着几分野心,然后又道:“白夫人坐吧,哦,我习惯叫人娘家那边的姓氏,不要见怪。”
白文萝淡淡一笑,见旁边的侍女已为她拉开了椅子,便坐了下去,然后直接开口道:“古夫人今日请我过来,不是仅仅就为了见个面吧。”
“当然不是。”柳诗织说着就让一旁的侍女都退下,又让古丽娜也坐下,然后才接着道:“今日请白夫人过来,主要是让白夫人帮个小忙。不过这个忙,也事关到你家大人,所以我想,夫人必是不会拒绝的。”
柳诗织说完这话,故意停了一会,似在等着白文萝接着她的话发问。偏白文萝听完后,就只是淡淡地看过去,面上既没什么表情,嘴里也没急着追问。
柳诗织一时怔了怔,不由就跟古丽娜对视了一眼,古丽娜一笑:“我早跟母亲说过,白夫人是个稳得住的。”
白文萝往古丽娜那瞥了一眼,依旧未开口。她来之前就问过影一了,上官锦三年前,确实在古雅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且那期间,上官锦与古家相交甚密。之前接到那张请柬后,她就直觉古家今日请她过来,其原因,必是跟上官锦有关。所以即便是易风当时劝她先别过去,但她考虑了一下,终还是过来了。
柳诗织扬了扬眉,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好吧,如此我就不跟白夫人拐弯抹角了。说来,我如今能坐上古家家主之位,这大半的功劳,都要归于你家大人。如果没有不久前忽然出了件不愉快的事,我与你家大人之前商议的事情,会顺利进行下去。然而现在,那件事威胁到了古家,还有你家大人所代表的那一方的共同利益。而我这边不好解决,所以,需要白夫人伸出援手了。”柳诗织说完,然后就静静地看着白文萝,古丽娜亦是扬眉往白文萝这边看过来。
白文萝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两位还是直接跟我说重点吧,你们遇到什么事了?需要我做什么?”
古丽娜开口道:“我有位叔叔,一直就觊觎家主之位。前段时间,我们打听到,他似乎找到了取代我母亲的方法。即便不能成功,古家也会因此出现大的动荡,家臣们必会出现异心,到时……”
白文萝一笑,就打断她的话:“这似乎是你们家的家事,怎么,也轮不到外人来插手不是。”
“我们家的家事,你家大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插手了。”古丽娜冷笑一声,接着道:“当年我父亲过世的时候,我上面还有两位哥哥,结果,都被你家大人给……”古丽娜说道这,就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文萝不说话了。
白文萝面上不为所动,冷冷地看了回去,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所以你母亲才有机会坐上家主之位,而你,也才终于在这个家里有了翻身的机会。如古夫人刚刚所说,你该感谢我家大人。”她刚刚就在影一那听说了,古家上一任家主的妻儿众多,这也是之前,古家家主忽然过世,整个家族就起了动乱的主要原因。
“小女态度不好,白夫人莫要动气。”眼见要剑拔弩张了,柳诗织适时地开口劝了一句,然后就看了古丽娜一眼,古丽娜似这才恍过神来,一时面上有些讪讪的,就闭了嘴。
白文萝顿时在这其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懒得再与她们周旋下去,扫了她们一眼,便说道:“古夫人言重了,我还不至于为这几句话动气的。不过古夫人还是尽快说到重点吧,我今日能空出来的时间不多。”
“简单来说,我的那位小叔,前段时间忽然将我身边的一名侍女给掳走了,正好那名侍女手里有一些对我不利的东西。所以,我希望你能通知你家大人一声,让他帮我将这件事情处理干净了。不然,我若坐不住这个位置了,之前你家大人在这边所做的一切也都会被公布于世,到时,古雅与大景一直以来都在商谈的事情,就不可能再由你家大人来办了。这代表着什么,想必白夫人心里清楚得很。”柳诗织说完,就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白文萝接着道:“有关那名侍女的一切我都写在里面了,包括,她有可能藏匿的地方。我多说一句,很可能,她现在已经在大景了。”
白文萝接过那个信封,也不打开,就站了起来道:“我明白了,我会将这事转告的。”
“白夫人不用完饭再回去吗?”
白文萝瞟了瞟那桌上的美酒佳肴,笑了一笑,说道:“我还不习惯这边的饮食,就不糟践好东西了。”
“送白夫人出去。”柳诗织也不多留,总之今日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于是就笑了笑,朝一旁的古丽娜吩咐了一句。
刚刚过来的时候那天空飘着的,还只是稀稀落落的雪粒,才不过是几盏茶的功夫,就变成了大片的雪花来。两人默不作声地走着,一直出了屋檐,看到停在那的轿子,还有候在一旁,如雕像般的影一时,古丽娜才说道:“我没想你今天真的会过来,就不怕这是个陷阱?”
白文萝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慢慢带上斗篷上的雪帽,然后就出了屋檐,往影一那走去。
“白文萝。”古丽娜却在后面叫住了她,白文萝慢慢回头,冷风卷着雪片,在眼前,在耳边纷乱狂舞,模糊了古丽娜那有些得意的声音:“他从没跟你说过吧,他曾在我这里住过大半年的时间……”
第五章 思
“那又如何?”白文萝笑了一下,眸中波光流转,银貂雪帽下的容颜如似春花齐放,隔在两人之间的风雪瞬时化为虚无。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即便再给你十年,你又能如何?他可将你放在心上过?他可对你另眼相看过?
古丽娜一时哽住,就在白文萝将转身离去时,她心有不甘,又道了一句:“我进入王府,也是他早之前一手安排的,如果不是他先点的头,我不可能进得去……”
“耀红,不,古丽娜。”白文萝忽然打断了她的说,抬起眼,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才接着道:“对我丈夫心生爱慕的女人向来就不少,你甘愿成为那其中的一员,我并不意外。”
古丽娜的脸色瞬时僵住,立在风雪中的那个女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下子就将她打落尘埃!这天下有百媚千娇,万种风情,而那个男人,手中只掬一朵就已足矣。如果说三年前她不信亦不甘,那在王府的那段时间里,就已向她明明白白地证明了这一点,只是她不愿承认。如今,由她开口挑出,却让白文萝出声点明!此情此景,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反全成了自揭其短,给自己徒加尴尬。
“信我会帮你们送到他手中的,回见!”白文萝又是一笑,最后说了一句,然后就转身走了。白文萝或许并不知道,她那一瞬所散发出来的自信,压得古丽娜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站在那,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顶轿子消失在视线中。
原来是这样,难怪在船上的时候,古丽娜会对自己露出那样的敌意。白文萝坐在轿里沉思了一会,然后就将柳诗织交给她的那封信拿出来,打开,细细看了一遍。可惜里面只写了关于那名侍女的一切特征以及她的习性,除此外,别的一概没说。
回了白石巷的院子后,白文萝才刚进门,易风就找过来了。
“正想去请易公子过来一趟呢。”白文萝笑了笑,便将易风迎进堂屋坐下,影一原是要出去的,却同是被留了下来,木香也让白文萝留在一旁。意嫂因听说白文萝这过去一趟竟连口水都没喝就回来了,便赶忙去厨房重新准备午饭去。
“这是古家家主,刚刚交给我的。”白文萝待他们坐下后,就将那封信拿出来,交给一旁的木香。木香愣了一下,随之会意,小心接了过去,然后走到易风身边交给他。
易风打开看完后,就收好了,然后说道:“这事我刚刚也已经听说,夫人放心,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长卿早料到会出这样的事,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只是想了想,她便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按说,我不该管这事,只是我还是很想知道,这其中的关系,易公子可方便说与我听?”上官锦送她过来的时候,并未与她多说这边的事。然而这一路上,她已看出来,上官锦在古雅这边的事情,应该皆是交由易风去办,所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心里必是一清二楚的。
见白文萝这般问,易风倒没多少意外,笑了一笑,就开口道:“这件事对古家来说,确实是个头痛的问题,但对我们这边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自那个叫诗织的女人上位后,古家这两年来势头涨得很猛,古雅近五成的宝石,香料,港口,还有各处的商铺等皆被打上了古家的商号!而这些,都离不开大景这边的暗中相助,但是她好像忘了这一点,就难免要动点别的心思。”易风说到这,就呵呵地一笑,摇了摇手中的信,接着道:“不过她的心思还未动成,这事马上就出来了。”
白文萝听着易风这有些含糊的话,心里动了一动,瞬时就想明白了,八成这事,也是当时上官锦留的一手……想到这,她面上随即露出淡淡的一笑,然后就说道:“倒是我多虑了。”
同大景通商往来,对古雅来说是只有好没有坏的,而且这也是大势所趋。大景能扶持起一个古家,自然也能扶起一个巴家或是西家。但是,这其中的利益分成,还有两个地方的重新接洽融合,才是真正需要小心处理的事。虽然古雅的商人并不在乎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将来会被划进哪一方的版图里,但是,古雅的原住民却是很在乎这一点。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是被侵略的那一方,谁也不想让别人从自己这白白得了便宜。而且,大景和北齐,之前原就是一家。数百年前北齐带给他们的那场灾难,虽然现在多数人都不记得了,然而那个印记却从没被消除过。
但是,眼下海上航线已经被摸清,大景那边很多事情就由被动转为了主动,如果古雅这边的事情迟迟没有顺利谈好的话……大景的皇帝或许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易风说,这才是上官锦担心的地方,如果皇上等不及,直接将军队派到这边来的话,那么,上官锦之前所做的努力可能就会白费了。即便到时古雅被强硬贴在大景的版图上,然那时的古雅也将不会是现在的古雅,商贸的繁荣将被摧毁,而重建,所需要的时间,则是摧毁时的十倍不止。
所以,眼下大景那边要办的,除了收服这三大家族外,还要让这个地方的人心甘情愿的接受大景。毕竟,所谓的与大景通商,不过是大景那边一个好听的说法罢了。真正实施起来,可不是仅仅派几艘商船过来的这么简单,到时肯定会有大景的军队驻扎于此,并且古雅这的一切事务,大景都将慢慢插手进来,早晚的事。
所以,上官锦一直以来走得就是迂回路线,他从不直接出面,而是拉着古家挡着前面。通过扶植古家来操控古雅的经济命脉,从而达到让古雅归顺与大景的目的。可是,这件事,绝不是那么容易就办成的,就算短时间内起了一定的效果,但是隐患却是依然存在,到时若出现反弹,还是照样有麻烦。
民族的融合啊,似乎自古以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
白文萝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院中的雪花,慢慢思索着白日里从易风那听到的这些事。
“二奶奶怎么出来了,这夜里风大,还又下着雪,多冷啊!”正出神间,木香的声音就从那边传了过来。白文萝转头一瞧,就见木香和意嫂两人,一个手里提着一壶热水,一个手里拎着个食盒正往她这走过来。
“夫人是思家了吧。”意嫂走近来后,就笑着说道。
白文萝笑了笑,没答话,随她们一块进了屋子,那意嫂一边将热水倒进茶壶了,一边接着道:“这才刚过来一天,肯定有些不适应的。没关系,夫人安心住上几日,等天气好点了,多出去走走,慢慢会习惯的。而且这里不似大景,没有那么多规矩,想出去就出去。只是……”意嫂说道着,忽然就停了下来,然后看了白文萝几眼。
“只是什么?”木香一瞧,赶忙就追问。
“呵呵,只是我瞧着夫人这一身好相貌,出去倒是少不得会引人注意的。”意嫂说着,就啧啧了两声,又接着叹了一句:“想当年,我当姑娘那会,这一出去,也是引得整条街的人都争相回头看的。”
木香一听这话,顿时就是扑哧地一笑,意嫂顿时就插着腰说道:“这话我可没唬人,现在变成这样,可不都是为了我那冤家,这女人生了孩子后都这样!不过你还真别说,木丫头,我瞧你这身子,以后也是个能生养的,没准以后……”
“啊——好好的怎么将这事给扯到我身上来了!”木香刚忙就打断意嫂的话,怕她还要往下说,就赶紧道:“明儿我跟你一块上街买菜去吧,二奶奶明日想吃什么,说了我明儿好买去。”
不等白文萝回答,意嫂就摆了摆手说道:“这大冬天的,若有好东西哪轮得到你去买,菜都在地窖里囤着呢。不过夫人若想吃点新鲜的,也不缺,我明儿就让人给订去,这地方啊,就是卖什么的都有,而且还给送上门来,到时直接付银子就是了。”
“不必那么费心,我不挑食,有什么做什么就是了。”白文萝笑了笑,然后又道:“对了,有件事我倒是忘了问了,就是白天的时候,我从码头那回来,发觉这边似乎很少有人会说汉语的,倒是不少人会说西洋话!”
听白文萝这么一说,意嫂随即就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记得我小时刚过来那会,就因这话不通,不知多憋闷。当时无论去哪跟谁待在一块,都感觉自己被排外,幸好那会还小,慢慢的也就学会了。”
“是去学堂学的,还是家里请了先生?”白文萝接着问。
意嫂顿时笑道:“嗨,哪有这等事,不过是捡着别人的话,时间久了,糊里糊涂地也就会说了。而且这地方又不是大景,哪有什么学堂的,请先生那都是有地位的人家做的事,我们这都是挣口饭吃的,能识得几个字就了不得了。”
白文萝有些怔住,刚要开口,然这会那外面忽的就响起了刀剑之声!
木香大惊,只是还不等她出声,就被白文萝给猛地拉了一把,使得她一下子就摔倒在上。而就在她摔下去的那一瞬,一支乌黑的弓弩噗地一下,如闪电般从窗户外射了进来,正好就从她刚刚站立的位置那飞过,咚地一声,直接射在对面那紫檀衣柜上!只见那箭身,几乎整个没入那衣柜里!
第六章 想法
屋外的刀剑声愈见急切,外面的人知道刚刚的一箭未中,随即又有两支利箭嗖嗖地射进来!只是屋内的人在一时间就避开了窗户,躲进角落里。
木香此时已回过神,默不作声地就侧身挡在白文萝前面,唇抿得紧紧的,面上稍显紧张,眼神却异常坚定。
白文萝没说话,只是盘着腿坐在那儿,仔细听着外头的动响。
“夫人莫担心,不会有事的。”意嫂也同她们猫在一块,缓过神后,就朝白文萝安抚的说了一句,完后又接着道:“这院子里可不是只有我看着的,夫人尽管放心,准掀不起什么风浪。”
“难道以前也有过等事?”白文萝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马上就问了一句。
意嫂点了点头,面上隐隐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道:“最开始,大人住在这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出点这样的状况,差不多是连着有三个月都是这么着。后来大人下了狠手,但凡前来冒犯的,甭管是谁,一个活的都不留,完后还顺事地揪出后面的人。当时具体是怎么处理的我倒不太清楚,总之后来这事就渐渐消停了。今日可能是听闻夫人过来了,那些贼人心不死,又能想弄点事出来。”
“是那几大家族的人?”白文萝又问。
意嫂眯眼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还能是谁,夫人瞧着吧,过后那些人指定是要将这事推来推去的。”
意嫂的声音才落,那外头的刀剑声就停下了,这前后都用不上半盏茶的时间。
“夫人没事吧!”外面随即就传来影一略显担忧的声音,接着又听到易风的声音:“啧,我来晚了,怎么又来了这么几个蠢物!”
白文萝一边应声,一边站了起来。意嫂先起身外出一看,瞧着真没事了,才又返身进来说了一声。白文萝稍稍整了整衣服,然后就往屋外走了出去。
五具尸体,以各种姿势躺在那院中。而那里除了影一外,还有两个同是一身黑衣的人立旁边,手上皆握着利剑,淡淡的血腥味道弥漫在这个寒冷肃杀的雪夜里。意嫂没想白文萝会出来看,生怕这场面会吓着她,就想让她回屋去。白文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易风正在那几具尸体上寻摸着,没一会就从那几具尸体身上搜出几个腰牌来。
“老把戏。”易风掂了掂手里的那几个腰牌,面上带着几分痞气,然后扔一个给影一,接着道:“看看吧,多少年了,还用同样的招数,难道他们就不能想点新鲜的!”
“腰牌吗?是哪里的?”白文萝问了一句。
“夫人进屋去说吧。”易风嘿嘿地一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已没了呼吸的人,就往旁边吩咐了一句:“抬下去。”
进了堂屋后,木香忙给备上茶水,意嫂却忙着归整白文萝的房间,刚刚窗户被弓弩穿破,且那衣柜上还插着好几支利箭。衣柜还能缓一缓,窗户是必须尽快修补好,不然这大冬天的,破了窗户的屋子如何能住人。
“古家!?”白文萝看着手里的腰牌,顿时就挑了挑眉,然后疑惑地看向易风:“古家派人来暗杀我?”
“是了不是。”易风两手一摊,面上似笑非笑。
“这话是什么意思?”木香放下茶盏,满是不解地问道。
白文萝摸着手中的腰牌,随即就想明白了,便淡淡一笑,然后说道:“不管是不是,总归咱们这边该做什么还是照旧做什么。”这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古家眼见狂大,大景又步步紧逼,肯定有不少想搅局的人。
“没错。”易风赞赏地点了点头。
只是白文萝沉吟了一会,又接着道:“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无论是不是,既然已经扯到他们家了,怎么也要让他们明确表态了才是。”
正说着,意嫂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易公子,古家那边派人过来了,不过我没让他们进这院来,让人领着去隔壁那边了。只是他们又过来一趟,说如果方便的话,他们能不能见夫人一面。”
“太晚了,我不方便。”白文萝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然后将那腰牌递还给易风,接着便站了起来,准备回屋去。
“夫人刚刚意思是?”易风从木香手中接过那个腰牌,正要想出去,只是刚动了动脚步,又能停下问了一句,白文萝刚刚那句话,分明是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白文萝迟疑了一下,先问了一句:“易公子,古雅这边的人,就大部分来说,他们对在景是什么印象?”
易风怔了怔,一时想不通白文萝为何会这般问,但还是答道:“物产丰富,强大、地广、人多还有……”
“还有蛮横、侵略、野心勃勃,是不是?”白文萝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似乎是这样。”易风笑了笑,然后有些不解地看着白文萝问道:“夫人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白文萝摇了摇头道:“易公子,现在的古雅人不了解大景,很可能他们对大景的印象,一直就停留在,那边曾经带给他们的伤害。即使过去很长时间了,但是只要一提起来,以前的事情就不可能被忽略掉。即便那会还没有大景,但却来自同一个地方。”
易风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白文萝点了点头,等着她往下说。
白文萝瞧着意嫂还在一旁,知道外头还有古家的人等着易风出去,于是便简单地说道:“想要让一个地方的人接受另外一个地方,先是要让他们先了解那个地方,让他们知道那里,并不是像他们以为的那般糟糕。而且,大景和古雅,原就是同宗同源,再者,古雅这么多年来,都已经习惯了接受外来的东西。所以,让他们重新了解自己祖先的东西,应该不算是困难的事。
“夫人的意思是……”易风大约是明白了白文萝的意思,但是却不知道她具体是想怎么做。
“因为古雅这边一直以来就以从商为主,没有科考,也从来就没有书院,而请先生却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为了体面而才做的事。不认的字的人还是占大多数,所以我们应该让古家用他们家的名义,在古雅这开办一所免费书院,但书院的一切,必须都由大景这边的人来管理。古家只能是挂名,书院里的一应事务都不可插手。”白文萝说到这,顿了顿,又接着道:“一个,先要的,就是让他们尽快学会汉文!要了解一个地方,先要学会的就是那个地方的文字!”
易风听白文萝说完,已经完全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微怔之后便笑着叹道:“夫人果真是有颗心窍玲珑心,这个想法实在是妙。如今古家那边正是有求于我们的时候,加上今晚又出了这等事,这个要求,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白文萝听他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意嫂在一旁瞧着他们似谈完话了,就又提醒了一声,易风便道:“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眼下正好趁这个机会同古家的人说。不过夫人刚刚说的事,一时也急不得,改日还需详谈。”
“这是自然,其实这也是我一个粗略的想法,易公子能认可是最好。”白文萝微松了口气,不由就笑了。说完就随意嫂送易风出了堂屋,而易风将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朝白文萝问一句:“夫人可是为了长卿才如此费心劳神?”
白文萝愣了一下,随即就坦白地说道:“我想帮他,不遗余地。”她说这话时,面上的表情认真且纯粹,看得易风一时有些怔住,直到白文萝声音落下后,他才叹了一声:“长卿若是知道,估计得……”
白文萝一听这话,赶紧就开口道:“易公子,这事,请暂时别告诉他!”
“嗯?为什么?”
白文萝叹了口气,就有些迟疑地说道:“长卿他……可能并不希望我插手他的事情,而且,他估计也不想我为这些事费心,再者,这事也不一定就能对他有帮助,所以……”此刻的白文萝还没有注意到,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里是期盼中带着几许不安,但同时又感到非常迫切,迫切地希望这件事情能如她所愿。这样的情绪,是她之前从没体会过的,就好像,明明看见某个东西了,但是当还没有握到手中的时候,总怕别人会比自己早一步拿走它!”
“明白了,我好说话,不过这事刚刚影一也听到了,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夫人还是想着怎么说服那位才是。而且,他送的消息,可是比我快多了,呵呵……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易风了然一笑,然后随意一抱拳,就转身出去了。
瞧着易风的身影消失后,白文萝才回头看了那立在一旁,一直就默不作声的影一,她想了想,才慢慢开口道:“大人让你跟在我身边,主要让你做什么?”
“保护夫人的安全,并将夫人身边的事情告诉大人。”影一机械地开口。
“大人可给你限定了送消息的时间?”白文萝接着问道。
影一微抬头看了白文萝一眼,似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一到两个月传一次消息,如果紧急事,不拘什么时候。”
白文萝点了点头,便道:“我不会让你为难,不过这个事,你两个月后再将消息送出去吧,这样也不算是让你逆了大人的意思。”两个月,再加上这一路上的时间,上官锦差不多得三个月后才知道这事。三个月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这也差不多步入正轨了。
影一没有马上答话,似在犹豫。白文萝便接着道:“刚刚说的你也都听到了,不是什么危险事,即便是马上告诉他,也不过是让他为了我这边分心,徒增忧心罢了。”
“我明白了。”影一终于点头。
白文萝长舒了口气,她忽然感觉,自己心里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然后实实在在地抱起一个大萝筐。而现在,她就是要想办法,将怀里的这个大箩筐给填满了。
其实,将想法变为现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能有想法,有目标,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四卷海阔天空
第七章 书院
古雅和西洋的商贸,是近这十年才繁荣起来的,在那之前,古雅几乎没有人会说西洋话。而今,这边但凡是做生意的商人,多少都会说一些。只用了十年的时间,没有谁去刻意地推广,西洋话就成了古雅的二语言。而会说汉语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白文萝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这都是影一给她找来的,自那天她提出那个想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关于学堂的事,易风当时同古家说了后,古家只提了两个条件,一是不能强逼别人入学;二是不能借机抹黑古雅,抬高大景。
白文萝听说后,马上就点了头,这事自然是不能强硬进行的。文化的传播和渗入,只要牵扯上武力,再好的东西,也会让人生出抵触的情绪来,到时只会起到反作用,所以她才需要借古家的名来做这件事。白文萝正翻着手里的东西,想到这,忽的就笑了一下,看来这一开始上官锦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只是,上官锦是从经济上切入,而她,是从文化上着手。
只是,这事虽然很快就定了下来,并且学堂的房屋等有关书院的一切东西,古家也跟着全给提供了。七天前,那取名为远帆书院的牌匾就已正式挂了起来,连先生,易风也给准备好了。都是这几年上官锦安排在这边的人手,他们虽然谈不上满腹经纶,但贵在每个人都熟知大景和古雅的风俗习惯。而且这前期,书院主要就是教汉语,所以目前对先生的要求并不高。
只是,来书院报名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听易风说,目前进来的那几个,还都只是古家的人,那意思就是为了照顾到他们这边的面子,所以特意派了人过来给撑场面。而且那过来的几个人,基本上都会说汉语!
白文萝合上手里的资料,有些无奈地一笑,当时倒是忽略这一点,只顾着想开店了,却忘了想怎么将顾客招揽过来。若是没有人愿意进学的话,那她的想法就是白搭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而且,大景那边也不可能给她十年的时间推广汉语!语言只是一个窗口,她要尽快将这个窗口开撕开,在短时间内形成一定的影响,造成一种趋势,既是一种让古雅人对大景生出向往之心来,否则,这番心血就是白费了。
“一个铜板都不收,为什么还是没人愿意上学堂呢?”白文萝似自言自语般地问了一句。
“夫人还在愁这事呢!”正说着,意嫂就捧着一个六角欑心盒走了进来,木香跟在后面,手上亦捧着一个八角盒子,里面盛着的都是蜜饯一类的小点心。
“今天是正月初一,夫人该想着去外头逛一逛,开心些才是。”意嫂将那攒心盒子摆在桌上后,又接着道:“总归有影大人跟着,夫人去哪也不用担心的。”
白文萝笑了笑,看了看手中资料,完后就说道:“难得这大年节,你不用在我这看着了,出去一家子好好过几天吧。”
“呵呵……我正是打算过来跟夫人说这事的呢。”意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道:“刚刚我听了夫人的话,其实这几日里,我也外出去打听了一下517Ζ,我想着还是跟夫人说一声的好。”
“哦,是书院的事吗?你说。”白文萝顿时来了精神。
“其实,这边的人,都是从小做惯了买卖,没谁愿意去读书的。学咱的汉语对他们来说,既没见得能讨得什么好,又是费时费力的事,所以……”意嫂说到这,见白文萝沉默了下去,便赶忙笑了笑,接着道:“一开始不顺利,夫人也不用灰心,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是你提醒了我。”白文萝随即笑开,然后似喃喃自语般地说道:“确实是这个原因……”
她是忽略了,人家为何要费时又费力地学这目前看着并无用处的语言。就是在大景,多少人挤破头了,勒紧裤腰带也要进书院读书去,不也是为了以后能得金榜题名,能有高官厚禄。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利益在作祟。
白文萝想了想,就站起来说道:“我们去书院那看看吧。”
“今日书院并未开课。”影一在一旁说道。
“我知道,总归那书院离闹市也不远,注当是随意逛一逛。”白文萝说着,便吩咐木香赶紧准备一下,趁着天色还早,早去早回。
“夫人,书院那有易公子看着,您没必要过去一趟的,而且今日那边必是极为热闹拥挤,万一出什么意外,我就没法向大人交待了!”影一又道了一句。
“多叫几个人跟着,我知道分寸,不会在外面待太长时间的。”白文萝意已决,就不再多说,影一无法,只好赶紧准备去。
整个古雅城,在白文萝眼里,就是一个繁华的贸易大都市。因为有着地理环境的天然优势,他的航路远能通往西洋,近能通向周围的几个小岛国。这里几乎每条街道都是商业街,风情各异的面孔和琳琅满目的商品随处可见,每到节日的时候,这街上的人群更加密集,到哪都能听到抑扬顿挫的吆喝声。
马车载着她一路穿过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远帆书院而去。白文萝在那书院前下车的时候,特意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看了一眼。因书院就是处在闹市区,所以这附近还是有不少人来回走动。白文萝一下车,就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二奶奶,进去吧。”木香在一旁稍稍扶了扶白文萝的胳膊,小心地说了一句。这么陌生的地方,还有这么多的异族面孔,耳边听到的,也全是陌生的语言,开始的新鲜感,到此刻已经慢慢转化成了不安。
如果,语言能相通,想必这样的陌生和不安会减少很多吧。白文萝看了看木香,心里这般想着,然后就往书院那走了进去。
她们进去的同时,那边街道处,有几个人自白文萝的马车往这边行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上了。会这么上心的,自然就是巴家和西家的人,白文萝进了书院后,他们就赶快派人去打听了一上,然后便试着往书院那走了过去。大景借着古家的名来开办书院,虽眼下看着并不顺利,但是这事在另外两家那却引起不小的震动。
能赚大钱的商人,对于种类事情的敏感度绝不会低。从这书院落成的那一刻起,这附近不知就埋了多少他们家的眼线。
今日书院没有开课,原以为就只易风在里头呢,不想竟会见到赵武在里面,除此外还有另外两位,既是那两位书院的先生,亦是上官锦派来这边办事的下属。他们此时正在整理古家那边拉过来的书籍,既然是书院,自然是少不得存点书,实在是少得可怜。而易风过来这边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将大景那边的书带过来的,随身带着解决的那些,一个小箱子就装满了。因而,这些书,就是从古家那收刮过来的,杂七乱八的一大堆,还多是手绘本,有字的很少。眼下他们正整理出真正有内容的书出来。
白文萝会过来,易风早先就从影一那收到消息了,所以倒没什么意外。见她和木香一同走进来后,就笑着说道:“哦,夫人过来了,我们几个正整理这些东西呢,赵兄弟也被我给拉过来帮忙了。”
白文萝笑着道了一声辛苦,然后就往赵武那看过去。赵武却不知道白文萝今日会过来,刚刚猛的看见白文萝从外头走进,带着满身清冷的风雪之味,再看那双眼睛含着浅笑的双眸,说话间就朝他看了过来。莫名的,他心里就觉得有些紧张起来,一边木木地朝白文萝点了点头,一边还翻着他刚刚收起来的那本书。
木香原也是顺着易见的话往赵武那瞧去的,只是她的目光才落下,马上就撇开了脸,并且一双耳朵瞬时就红了起来。白文萝亦是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易风正疑惑她们这是怎么了,于是就顺着她们刚刚的目光看了过去,于是这一看,顿时就明了,他随即就将自己手里的书朝赵武给扔了过去。赵武一惊,下意识地往下一瞧,这才觉此时自己手里拿着的竟是一本春宫图!还是彩色的!
他腾地一下,整个脸就起烧来,赶忙就把手里的书合上,扔在一边。
“哈哈哈,这古家,也真够大方的,赵兄弟若喜欢,一会可以拿回去慢慢看。”易风原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见赵武这样,一时就顺着性子打趣起他来。
赵武一时窘得恨不能找个地洞给钻进去,整张脸红黑红黑的,两手拘谨得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一般。木香瞅着赵武这样,一时有些可怜他,便瞪了易风一眼,就将手里的蓝子重重地搁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回身说道:“这是二奶奶给你们送来的点心。”
“呵呵……多谢夫人,有劳木姑娘了。”到底白文萝在跟前,易风也知道这种玩笑不能开过了,便顺着木香的话道了谢,完后正打算请白文萝到书房的另一边去坐着说话。却不想,影一这会就进来说道:“夫人,外头有两位巴家和西家的人,他们说想进书院一看,不知夫人可同意。”
四卷海阔天空
第八章 为君分忧
白文萝先同易风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点头道:“当然,这个书院原就是对外开放的,只要不是进来惹是生非,谁想进来都可以。”白文萝说完,又转过头对易风说道:“不过外头的人到底也不熟悉这里,易公子可否派个两人领着他们四下观看。”
易风心里会意,便让同他一块整理书籍的那两位先生出去领路,完后才问道:“夫人今天特意过来一趟,可是有话要说?”
白文萝点了点头,也不多做客气,直接走到桌子边,拣了张椅子就坐了下去。木香习惯性地要捧上茶水,只是这屋里却只剩了半壶冷茶,赵武瞧出她的犹豫来,便往她这边走近两步说道:“我出去沏壶热茶来。”既然白文萝有事与易风商谈,他便知道自己不方便待在这,但若木香和他都出去的话,就留了白文萝和易风在这屋里独处,也是不妥,于是就打算自己出去,把木香留下。
可白文萝这会却说道:“又不是来喝茶的,你们都留下吧,麻烦小武哥也过来这边,正好这事也需要与你商谈一下。”
赵武没想还跟自己有关,心里微诧,便转头看向易风。易风也有些疑惑,只是看着白文萝不似说笑的样子,便没有多话,就招呼赵武过去,一块坐下。
就在白文萝和易风及赵武三人在商议着事情的时候,外面,巴家和西家那两位管事,在书院的两位先生的带领下,有说有笑地将这书院走了一圈。只是,这绕了一圈回来,两位管事却都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管问什么,那两位先生都能含糊地带过去。最后,两人觉得总不能白来这一遭,于是便借着今日是正月初一,说他们在外头的酒楼那摆了一桌酒席,希望易公子和白夫人能赏脸前去。只是他们发出这个邀请的时候,却并未用主家之名。书院的那两位先生岂有不知的,巴家和西家眼下并未摸透大景在这办书院的意图,因此自是不敢贸然行事。
其中一位先生进了书房转告这事的时候,正好白文萝他们已经将事情商议妥当,白文萝便笑道:“请他们进来了,正好我和易公子有几句话要说。”
那两位管事进来后,易风同他们假意客套了两句,完后就直奔主题。
“易某知道两位过来是想打听什么,刚刚我与白夫人也正商议着这事呢。”易风客套完后,就笑悠悠地说道。
“呵呵,易公子这话的意思是……”那两位管事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完后亦是一脸笑的说道,同时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一旁的白文萝。只见是个年纪尚轻的貌美女子,气质优雅,目光沉静,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就能让人将眼光不由自主地往她那看过去。那样自信从容,又不显张扬的女子,即便是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大半辈子交道的他们,一时也看不清眼前这个女子的深浅来。
“白夫人没有多的时间与咱们这在瞎耗,我也就不多绕弯子了,这是白夫人刚刚拟出来的,两位不凡先看一看。”易风说着,就将手里的那张纸给他们递了过去。
两位管事迟疑了一下,巴家管事先接了过来,仅是一张纸的内容,很快就看完了,他的面色却微变了一变。西家管事一看这样,忙就接过去,而他看完后,眼中也显出诧异的神色来。
原来白文萝在那上面写的是,但凡是获得远帆书院的认可,并从这里出去的行商的古雅人,远帆书院都会发一张官方文书。凭着那张文书,以后他们同大景的买卖将会获得一定程度的优惠。下面,还分别列举出了将会享受到的哪些优惠事项。
巴家和西家的两位管事,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自然知道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代表了多大的利益,所以两人看完后,面色都不由微变。同外面的那些小商人不同,站在他们这个位置的人,心里都清楚,古雅同大景的通商是迟早的事,所以这段时间来,两家的家住都令下面的人,要时刻注意这古家和大景这边的动向。两家的管事瞅着那张薄薄的纸,原来,这就是古家和大景的意图!如果这事让古家先占去的话,那以后,巴家和西家就永远被古家压住一头了。
两家管事先是眼神交流了一下,巴家的管事就笑了笑,然后开口道:“虽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但是……咳,我也不是不信白夫人有这个诚意,只是,您的字,可是能代表大景那边的意思。即便是易公子,这一直以来,也都不是官方的身份,所以这个……”
“这个两位大可放心,这张文书,我只要盖上这个印,再加上易公子的签字,它马上就能生效。”白文萝说着,就将手中的那个玉印出示给他们看了一看。那是她过来古雅前,上官锦交给她的,这个玉印代表了他的身份和权力。
至于那些优惠的条件,是根据之前上官锦给赵武他们商队开出的条件,删减一二后写下的。之前在别院的时候,白文萝因常去上官锦的书房找书,因此大略看过一些。那会她还随口问了一句,这些条件,是不是只由赵武他们的商队独享。上官锦当时就笑了笑,说了一句,只要能给大景带来实际利益的商人,都可以酌情考虑……
所以,她列出来的那些优惠事项,就是以赵武他们商队为蓝本,同时和易风商议后才定下的。不过,因为这个决定到底是大了,所以,白文萝眼下并未在那上面盖印。
“其实,这还只是初定,以后,这些条件或许还能再商议。”白文萝瞧着他们眼里明显是有了意动,但面上却还有犹疑之色,便笑着又加了个诱饵。
“这个,是对整个古雅都受用?”西家的管事沉默了一会,就开口问了一句。
“当然。”白文萝笑着点了点头,易风随即接着道:“两位都是明白人,这家书院虽是挂着古家的名,但是真正的主人却是白夫人,古家是不会插手这书院的事,所以,两位不用顾忌太多。”
白文萝看了易风一眼,没说话,直到那两位各怀心思的管事走后,她才问道:“刚刚……为何口口声声称我为白夫人?”之前柳诗织这么称呼她,她没放在心上,但是易风这么称呼,她听着就觉得有些怪异了。
易风先是朝她认真地作了个揖,然后才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古雅和大景不一样,光看古家家主就该明白,古雅的女人出来独当一面的就不少。虽然这学堂是以古家的名义开起来的,但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先进来的,肯定也是这些清楚内情的人。因此这学堂不能学着大景那一套,将夫人的名声稍稍放出一二,至少能让他们感觉,这书院对于女子亦是欢迎。同时,这也有利于抬高夫人的名声,如果夫人在这边有了一定的声望,对长卿来说,那才是最好的帮助。”
上官锦将白文萝送到古雅来,实际上是在避难,这避难的对象偏偏又是大景的皇上。而她不可能是一直待在这边,总有回去的时候,那到时,皇上心里若还存有芥蒂的话,受为难的还是上官锦。但是,如果她在这边有了一定的声望,那到时,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必是不一样的。
白文萝怔住,许久才对易风轻轻道出两个字:“谢谢!”
“夫人客气了,之前就说过,我定会送夫人一份大礼的。”易风粲然一笑,依旧带着几分痞气,却瞧着让人顺眼多了,连一旁的木香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于是,从这以后,白文萝在古雅这边就多了一个独属于她的称号。
从书院那回来,白文萝进了房间,就又拿出那个玉印握在手中,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即是温润之感。离开书院的时候,她就同易风说了,这事还是早点通知上官锦。毕竟她今日说的那些,已经是越矩了。虽然他给了她这块玉印,但她却不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拿来乱盖。
他给了她那样的信任,她不能辜负了……
也不知,他那边怎么样了?白文萝有些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玉印,古雅这边,并不是个完全安全的地方,光从她过来的第一天,就遭遇刺杀的事便能知道。但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就将她送了过来,说明,他在那边要面对的,是更加凶险的情况!
白文萝深深呼吸了一下,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将那块玉印贴身放好,然后就走出屋外,望着天上的雪花,看着雪地里留下的红艳艳的爆竹碎屑。
今日是正月初一,再过半个月就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了。去年,他因事忙,没时间为她庆生,过后满是愧疚地说,明年,他一定会空出时间来……
似乎,又不行了呢,白文萝有些怅然地一笑,心里叹道,世事难料。
不过,虽是世事难料,但有些事情,只要肯用心和努力,还是能够使之朝着自己的意向发展。比如,书院的生源。大年过后,远帆书院终于迎来了新的一批生源。虽然还都是三大家族的人,但是,这一次,可不是为了给书院捧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为了进学而来的。
只是,白文萝还来不及松口气,紧跟着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第九章 与君重逢
不是每个人都像白文萝一样,有那么高的语言天分。而且,书院里也没有一套系统的教学方案,易风安排的那两位先生,虽然会说,却不等于会教!
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个教学进度,不但没什么成效,甚至还有些混乱。
今天学的,明天就忘了,就这么反反复复下来,真可谓是先生焦头烂额,学生晕头转向。这磨合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感觉就在原地踏步!再又因为这书院是免费的,大家没有付出,自然就不会有心理负担。除了三大家族强令安排进来的人外,外头那些零散的,多是没这个耐心再学下去。汉语之难,让他们渐渐生出怯意来,而且,那有些眼光短浅的,也看不到以后的利益,因此很多人都是半路就打了退堂鼓。
虽有易风极力宣传,但还是有人陆陆续续地退学。礼貌点的,还知道走之前跟先生说一声,而有的,是直接明天就不来了,连招呼都不打。
二月初的时候,气候已渐渐回暖,白文萝在书房里坐了大半天,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根本就没翻几页。这书房里摆了两张书案,一张眼下正是她用着,而另一张书案前,坐着的却是木香。白文萝收回有些空茫的目光,往木香那瞟过去一眼,只见木香此时手里一边写着字,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似乎怕打扰到白文萝,所以她的声音很小,加上咬字不清,白文萝仔细听也听不清她在念什么。
其实,自学堂开了后,白文萝就建议木香也学一学古雅文。毕竟她们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语言不通,实在是个问题,木香也是欣然同意。因此,白文萝便让影一在这书房里添一张书案,然后每日得闲的时候,就让木香进书房来,由她亲自教。如此,她也想从这教学中找出个捷径来,不然书院那边的进度实在是个问题。
“怎么不大声念出来。”白文萝合上手里的书,就往木香那边道了一句。
木香吓一跳,正写字的手就停了下来,往白文萝这看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说得还不准,就……”
“能让人听得懂就行,发音以后再慢慢纠正便好。”白文萝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木香那走过去,想看看她这一上午都写的什么。
却不想,她还未走近,木香就有些慌张地抽出一张干净的白纸,将自己刚刚写的字给盖了下去。白文萝一瞅,心里顿时起疑,便问道:“怎么了?为何要藏起来?”
“没事,是我这笔用得不惯……字写得难看,二奶奶就别看了,免得笑话。”木香有些讪讪的说道。白文萝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笔,自从来了古雅后,她发觉这边的人用的都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鹅毛笔,这种笔,用来写西洋文和古雅文都很方便,因此她便也在书房里备上几支。
只是这种鹅毛笔太容易漏墨,写字的力道控制得不好的话,很容易就沾污了纸张。白文萝一开始时还想着将这个改造成钢笔,以后用着还方便点,只是将要动手的时候才发觉,所需要的材料不好找,于是就暂搁下了。
“拿出来我看看。”白文萝瞧着明显有些心虚的木香,心中更加狐疑。
木香瞧着一脸平静的白文萝,磨蹭了一会,知道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刚刚写的那几张纸给拿了出来,然后一脸忐忑地递给白文萝。
白文萝接过一看,却是愣住了。只见那上面写着的,都是她这几日里教木香的词句,只是,那每一行古雅文的上面,都标有不同的汉语小字。没有章法,左一个右一个,古里古怪的。白文萝瞅了两眼,才发觉木香所标示出来的汉语小字,那发音,都跟下面古雅文的发音相近!
“这个是……”白文萝抬起眼,看着木香。
木香一时红了脸,满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二奶奶教得太快,我实在是追不上,一时又吃不消,只好想出这个法子来,这样,我记起来容易一点。”木香说着,就从白文萝手里将那几张纸拿了回来。白文萝能亲自教她,她已经很惶恐了,所以每次学完一课时后,她看到白文萝那种你应该已经学会的眼神,就再不敢多问。因此,想来想去,终于想出这个法子来。
有着远远超于常人的语言天分的白文萝站在那,满是迷惑地问了一句:“我之前教得太快了?那你怎么不说?”
“不是,二奶奶教的很好,是我太笨了。”木香赶忙说道,然后看了看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又笑着说道:“不瞒二奶奶,其实用我这个笨法子,记起来还快一下。”
听木香这么一说,白文萝又将她手里的那几张纸给拿了过来,她越看越觉得新奇,不由就笑了起来。其实,白文萝若是受过正常教育,上过正常学校的话,对于这种学外语的法子绝不鲜见。因为,这几乎每个初学外语的学生都用过的办法。然而对于她来说,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木香以为这是笑自己呢,面上更是不好意思了,不想却听白文萝对她说道:“是个聪明的办法!”
“二奶奶别笑话我了。”木香讪讪地接回自己写的东西。
“没有,是你提醒了我,看来书院那边,教汉语的进度应该能加快些了。”白文萝说着就走回自己的书案那,将纸摊开,然后拿起旁边的鹅毛笔,沾墨,落笔,思绪流畅,手快似飞……
古雅人大都会西洋文,虽这边的西洋文与她早以前学的英文有些出入,但那二十六个字母却是一样的。而后世的拼音字母则是来源于拉丁字母,同是二十六。且汉语拼音、拉丁文、英文的字母表的字母排列顺序亦是完全一致。
白文萝一边将字母表,声母,韵母等罗列出来,心里一边想着,后世的拼音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完整的体系,若先从拼音入手,古雅人应该感觉比之前,干巴巴地学那些方块字容易些,至少在读音上面能摸着些门路……
两天后,易风一边看着白文萝写出来的字母表,一边听着白文萝与他细细讲解。这汉语拼音,易学易解,同样的二十六个字母,却被整理成另外一个庞大又严谨的体系,并且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汉字读音。
易风听白文萝讲解完后,迟迟未说话。
“怎么了,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白文萝等了一会,见易风还未开口,便有些迟疑地问道。
“不是。”易风长吁了口气,然后站起身,对着白文萝认认真真地作了个揖,才抬起脸说道:“夫人之聪慧,实在让易某汗颜!”
白文萝愣住,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迟疑了一会,才转开话题,问道:“这个,易公子觉得,能否对书院的教学起到帮助?”
“再没有比这个更能有帮助了!”易风说着,就拿起那几张犹似千斤重的汉语拼音表,一脸认真的说道:“之前听夫人说的不遗余力,如今易某才真正体会,实为敬佩!”
这一套汉语拼音,所起到的作用,远远超出眼下他们的想象。这不仅是对一个书院有帮助,而是对于整个汉家文化的推广,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当后世的人,自上学堂的第一天,接触的第一个字母的那一刻时,台上的先生总不忘向自己的学生提起一个名字,一个女子的名字,一个流传在大景与古雅之间,让人们向往与崇敬的名字。虽然传说往往会失真,但是那个名字,那个女子,当年是确确实实的存在过。
如易风所料,出自拉丁字母的汉语拼音,让书院的学生感到学习汉语的难度降低了不少,至少在发音上,他们能慢慢摸着了门路。而且,书院的先生亦是根据这套拼音,慢慢整理出一套合适的教学方案,从易到难,循序渐进。
只是,汉语的教学虽是成功的迈进了门槛,可这并不代表着大景的文化,就能顺利渗透进来。至少,在短时间内是见不到什么明显地效果的。
故而这段时间的白文萝,就像是在跟时间赛跑一般。拼音的事情进入正轨后,她便开始将易风从大景带过来的那些书籍,着手翻译成古雅文。虽然别的人也会做这个工作,但是眼下大景这边的人都抽不出时间来。而且书院的事,已经是易风在百忙之中,几番权衡之下才抽出来的人手,因此这翻译的事情就暂时落在白文萝的肩上。当然,文化的传播,思想的渗透,需要从各个方面着手,消息的狂轰乱炸才能起到明显的效果,书籍的翻译,语言的推广只不过是个开始罢了。但是余的,她目前也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处理,只能慢慢来,先做手上能做的。
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园中冰雪已消融,枝头可见春花初绽。
在书房关了大半天,实在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了,白文萝只好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起身走到外头去。木香瞧着外头还是很冷,便说她回去给拿件披风过来,白文萝点了点头,就往院中走去。
已经过来两个多月了,加上在海上的那一个月,就是三个多月了,可是大景那边,却半点消息都收不到。也不知是影一他们是怕她担心,故意瞒着,还是真的消息不通……
到底如何了?白文萝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她忙得没有时间多想,可是只要一闲下来,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会生出几分不安。
正有些怔然出神间,忽然发现有人接近自己,但却不是木香!白文萝心里一惊,影一不是一直守在附近,怎么还让别人接近这里了!?
不过是心神闪念间,还不待她回头,一件披风就从后面给她披到肩上!熟悉的感觉随即从后面拥上来,直到自己被纳入那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文萝……”他在耳畔唤她,依旧是那般低厚沉哑的声音,听到的那一瞬,竟让她有欲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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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悲催滴又停电了,所以俺更晚料~~~~
第十章 院中温情
他在她鬓角轻吻,春寒料峭的傍晚,空气在夕阳的余晖下开始升温,有些僵硬地转过脸,瞬时就对上那双幽深灼热的双眸。
“不是,要一年以后才……”她怔然发问,却话还未说完,就被他骤然俯下来的唇给堵住了!
凶猛的热吻,肆虐地狂扫,似要将她整个吞下去一般。身子在他吻下来的那一刻就被转了过去,环在她腰上的手,力道越来越重,扶住她的后颈的手指强硬地探入她的发间!唇舌往来,轻噬重吮,胸口渐渐发热发烫,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天地间只剩下耳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可是谁也没有叫停,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尽力给予,又是谁在强取豪夺,这个吻,深重得就像是场灾难……
直到感觉脑子有瞬间空白,似被耗尽了体力般,整个人几乎要虚脱的时候,他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吻。然后搂着她的腰,扶着她的脸,看着她红艳得似要滴出血来的双唇,良久才缓声说道:“时间提前了!”只是,此时他的声音却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白文萝微启开唇,将新鲜空气深深地吸进肺里,这般急切地呼吸使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许久后,她才感觉身上恢复了力气,两手从他后背滑了下来,扶着他的腰站稳了才说道:“大景那边出事了?”
上官锦眼眸浓暗,拇指在她依旧红肿的唇瓣上暧昧地擦了擦,然后才叹道:“文萝,有时候,你可以不用这么既聪明又冷静的!”
白文萝看向他,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去,只是静静地对视,刚刚空气里还未消散的旖旎,此刻越加明显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文萝才微垂下眼,轻轻问了一句:“你是刚到的?怎么也没给这边送点消息过来,还以为,你那边出什么事了。”他看着瘦了不少,面上的棱角愈加分明,眼中也带着几分疲惫,这段时间,大景那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上官锦笑了笑,刚刚那个吻,他扶在她后颈的手使得她的头发变得有些松散了。此时有一缕发丝从她鬓角那垂了下来,他便很自然地将那缕发丝轻柔地抿在她耳后,然后才说道:“书院的事,我听说了。”
白文萝一听,就抬起眼,又看了他一下。自年后,她就让易风将书院的事,通知给上官锦那边,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过后却一直没收到他的消息。故而也不知他对这事,到底是怎么看的,毕竟现在她的名声在书院那边已经传开了。再加上前段时间,她将汉语拼音表交给易风后,易风更是借机将她的名号又吹上一层楼。而那宣传所起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眼下书院的学生已近百名,其中女子占了三成。
如果仅仅是开办一家书院,她倒是能肯定他不会反对的,毕竟这目的是与他一致。但是,眼下他可是会介意自己的妻子,这般的声名在外……
“本是不想让你为这些事烦恼的,只是……”上官锦看了她好一会,然后似无奈的笑了一下,才接着道:“你每次,都能让我改变心意,所以放手去做吧,只要别累着自己了,怎样都行!”
听他这么说,白文萝微怔,张了张口,却这会忽然听到院门那边传来微微的声响,她一时就闭了嘴,然后往那边瞧过去,只是却没瞧着人影。
“是你身边那两丫鬟。”上官锦笑了笑,便慢慢放开了她,接着道:“这次,我让曲元也跟着过来。”
“可是沉香也跟着过来了。”白文萝微诧,上官锦点了点头,然后就朝外头吩咐一句:“进来吧。”
声音一落,就瞧见木香拉着一个俏丽明艳的女子从那走了进来,可不正是沉香。白文萝打量了她一下,只见此时的沉香已经梳起了妇人头,且身上穿的衣裳,那颜色也比以前重了些,不过这瞧着,倒是为她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二奶奶!”沉香进来后,先是给白文萝行了个礼,然后才对上官锦到:“二爷,子初请您这会过去一下,李老先生刚刚从山里回来了,说是要见二爷。”子初是曲元的表字,沉香同曲元成亲后就改了口。
而此次曲元会跟着上官锦过来古雅这边,一是他想带沉香见一见他的师父,二也是李鬼老先生给上官锦传去消息,让上官锦顺便将他那徒儿给带过来一趟。因为古雅之行结束后,他就打算远游西洋去,很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踏上大景的土地。
上官锦一听,心里了然,看了白文萝一眼,道了一句:“我一会再过来。”然后就出去了。
“二奶奶!”上官锦出去后,沉香便不再压抑着情绪,忙一脸激动地走到白文萝身边,却只喊了一声,眼圈就红了。
“进去说话吧,当日走得匆忙,你的喜事,我也没来得及给你好好准备一番!”白文萝又细细打量了沉香一眼,见她在海上待了一个月,气色却还能这么好,便知道曲元待她确实是不错。
木香在一旁笑着说道:“沉香姐姐是上月才办的喜事吧,才几月没见,可感觉就跟过去了好几年似的!”
沉香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扶着白文萝进了房间。
“今儿可真是热闹,这晚饭得提前准备了!”三人才进来没一会,意嫂就捧着茶果走了进来,嘴里笑呵呵地说道。木香一听,便道:“今儿人多,二爷过来了,估计易公子他们也会过来这边吃饭,意嫂你一个人指定忙不过来了,我这就过去帮你。”
“还是我去吧。”沉香听木香这么一说,刚坐下的身子马上就站了起来。
“沉香姐姐才刚到,应该好好歇歇,顺便陪二奶奶说会话才是。”木香说着就将她推了回去,然后又对白文萝道:“二奶奶,我就先去忙了。”
白文萝点了点,木香一笑,便随意嫂一块出去了。虽然她也很想留下听沉香说这段时间来,大景那边都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亦知道,白文萝肯定是想先听沉香说,因此她便借机出来了。
木香她们走后,白文萝收回目光,只是无意中往旁边的镜子那扫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些不整,而且脸颊微红,双唇略肿!她愣了一下,顿时就想起刚刚在院中的那个热吻,脸上的胭脂色一时又重了几分,她赶紧就往沉香那瞟了一眼,却见沉香正一脸笑地看着她说道:“二爷对二奶奶还是那般的好。”
“贫嘴,来帮我整一下头发吧。”白文萝一时觉得有些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淡淡的道了一句,只是嘴角边却不觉地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
沉香走过去,娴熟地将白文萝的头发放下,然后拿起旁边的梳子轻轻梳了起来。
“好久没有这般给二奶奶梳头了呢,当时还以为,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候……”沉香说着,想起当日分别时的心情,一时又有些哽咽住。
白文萝从镜子里看着她,一时也有些惘然,好一会才说道:“还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做什么,现在不是好好的。”
“是。”沉香一听,便又笑了。
“我走后,大景那边都发生了什么事,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等沉香收起激动的情绪后,白文萝才问道。
“是。”沉香一边给白文萝绾着头发,一边将这段时间来,上官锦身边的事情慢慢道了出来。
如上官锦当时所说,白文萝走后,他们一行人刚回王府,宫里的人就过来了。而白文萝已不在府内,上官锦自是需要进宫解释一番的,幸好那日从宫里回来后,没见有什么事发生。沉香毕竟是个丫鬟,很多事她不能过问,总归她瞧着皇上没有明着降罪下来,王府里也没生出别的事,她也就放心了下去。
只是上官锦那段时间却越来越忙,白文萝的船还在海上的时候,上官锦就出府去了,一直到大年三十也不见回来。后来沉香才从曲元嘴里听说,原是那段时间,上官锦是去了柳州,一直到正月十五才回来,却一回来就带回恭亲王通敌叛国的消息。皇上大怒,当时就下旨严办此事……
二月初时,御查院便将恭亲王的一系列罪状呈了上去,然而,就在那当回,恭亲王居然就失踪了!这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难道,恭亲王是逃到古雅来了?所以二爷也是为这事过来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子初他没跟我说太多的。”沉香摇了摇头,见白文萝一脸沉思的样,她想了想,就笑着说道:“二奶奶,您可不知道,您没在的那段时间,二爷又去了柳州那会,王妃就送了两个美人进了关雎阁。我当时还担心着呢,谁想后来二爷一回来,看也不看,就直接将那两人给遣送了出去。”
白文萝从沉思中回过神,笑了笑,却并未表示什么,沉默了一会,就开始问起沉香成亲那天的事。而在两人正有说有笑有问有答的时候,上官锦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然还不待沉香起身行礼,忽然就听到影一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大人,古家派人过来请大人,还有古丽娜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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