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章:将死之人
“啪达”一声,一颗白子落在棋枰之上,堵死了黑子大龙的一个气眼,邓洪吁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看着对面的苑一秋。
苑一秋瞪大眼睛瞅着棋盘半晌,长叹一声,将手中的一枚黑子仍在棋盒里,叹道:“王爷胸有丘壑,一秋望尘莫及。”
大胜苑一秋,邓洪脸上却是殊无喜色,伸手拂乱了棋子:“纸上谈兵,又有何用?听闻那明帝秦风,下棋一塌糊涂,完全就是一个臭棋篓子,可是一到政事,军事之上,便妙手连珠,布局宛如鬼斧天工,毫无雕琢之色,明国有今日之气象,全赖此人一人之力耳。”
苑一秋沉默下来。眼前的开平郡王邓洪,早已没有了过往的锋锐之气,呈现在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垂垂老去的毫无生气的老者。
邓氏三子,连接而亡,邓氏有些能力的子弟,几乎尽数折在战场之上,如今曾经威震秦国,权倾天下的邓氏,已是树倒糊狲散,成了秋后的蚂蚱,竟是过得一天算一天了。
眼见得他起高楼,眼见得他宴宾客,眼见得他楼塌了。苑一秋心中倒真是感慨万分。从他内心来讲,邓氏一族,于秦国还是有大功的,这些年来,如果不是邓氏一边撑起秦国边军,秦国早已被打得千疮百孔了,不说别的,单是邓氏子弟战死在战场之上的,历年下来,只怕是以数百来计。
可权力的斗争终是无情的,一朝失势,便是墙倒众人推,随着边军的连连败北,邓氏三子的先后亡故,邓氏这座楼,终于还是塌了。
朝廷要收权。随着李挚的亡故,秦国再也没有人有能力维持着三驾马车的格局,不论是邓氏,还是卞氏,抑或是王室,都想要将权力拢在自己的手中,而在这一场争斗之中,率先倒下的,是邓氏。
苑一秋是王室供奉,他自然是站在皇族马氏一边。这场权力争斗,已经持续了两年之久,但到今天,仍然看不到结束的迹象,这让他颇为灰心丧气。邓氏是倒了,但邓氏部下,却没有如皇室所愿,归于皇氏统治之下,反而分崩离析,分裂成了数股势力。肖锵在虎牢关蠢蠢欲动,意欲成为邓洪第二。卢一定拥兵青州,等同割剧。卞无双在落英山脉与楚军眉来眼去,现在更是将大批部队布署到青河郡边境,其意如何,不言自明。
朝廷一时之间,竟是左右支绌,局势,竟是比先前还乱了一些。马氏朝堂不得不加紧的扩军备战,不是准备对抗外敌,而是准备剿灭内乱,从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内战,当真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苑一秋站起身,替邓洪与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来。自从朝廷拿下邓洪,将他幽禁在雍都的开平郡王府之后,苑一秋便一直住在这里,朝夕相伴邓洪左右,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王爷,还没有恭喜你呢!孙女后日就要出嫁了,这王府内外,可都是喜气洋洋的。”苑一秋换了一个话题。
“喜气洋洋?”邓洪讥讽地看了一眼苑一秋:“苑兄,你哪里看到喜气洋洋了?别说我不想嫁孙女,便是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就愿意看着我孙女嫁给那肖氏小儿么?我现在是废人一个,无能为力了,连愤怒都提不起来,不过皇帝陛下定然是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吧?他怕触怒了肖锵,提前引发内战?”
苑一秋有些尴尬的一笑:“陛下不太高兴,倒是真的。”
邓洪沉默半晌,道:“可怜我那孙女,竟是要成为肖氏的陪葬了。”
“王爷不看好肖锵!”苑一秋奇怪地道:“此人在虎牢关招兵买马,势力扩充极快,现在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王爷孙女嫁过去之后,他又可以利用这块招牌来招揽王爷旧部,如果卢一定也投靠了他,那大秦半壁人马,可就都姓肖了。”
“他那是在做梦!”邓洪叹了一口气:“肖锵此人,志大才疏,为将一方镇守可也,但想要谋断大局,差得太远。连邓某都在这场大较量之中败北,更遑论于他了。你们担心卢一定会依附于他?放心吧,卢一定知兵懂将,晓轻重,知厉害,最善于趋利避祸,这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他最大的弱点,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卢一定也能看出来,所以,他不会投靠肖锵的。”
“您是说卢一定也想自立门户?”
“那倒不是,卢一定此人,倒没有肖锵这样舍得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所以当时我让肖锵出任虎牢关主将,而将卢一定放在自己的身边,是因为肖锵敢想敢干啊!哪怕根本没希望的事情,这家伙也敢干。这种性子,为将是优点,但主掌一方,却这样不计厉害,失败已是离他不远了。”
“这么说来,如果将来朝廷兵马在平家肖锵的过程当中,只要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卢一定便会倒向朝廷,至少朝廷是可以利用他的对不对?”苑一秋追问道。
“何必担心肖锵,以我看来,皇帝陛下不如好好的担心一下,以后怎么制衡卞无双吧!”邓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比起肖锵,卞无双才是枭雄之姿。苑公,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这场争斗最后的胜出者,我是看好卞无双的。”
听到邓洪此言,苑一秋脸色微变。
“卞氏深受朝廷大恩,岂会如此恩将仇报?”
邓洪微笑不语。当初秦国李挚亡,国内改天换地,邓氏得掌大权,卞氏如果不是皇室一力帮扶,早就被邓氏追杀殆尽。苑一秋此言,自然是说此事。
“此一时也彼一时!”邓洪哈哈大笑:“不过苑倒倒也放心,肖锵如成事,必不容皇室,那卞无双说到底,还是与臣更类似一些,如果得势,却还是能容皇帝陛下高坐于上的。”
高坐于上,架空为傀儡,皇室又岂能甘心。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王爷刚刚说外力介入?不知是说那一个?”
“还能有那一个,当然是明人了!”邓洪嘴巴一咧,露出一个苦笑,在明人手中,他邓氏算是大败亏输,邓朴,邓素,都是亡于横甸之战,也正是这一战,彻底打断了邓氏的脊梁。
“如果我们国内爆发内战,不管那一方,不能干净利落的获胜,而将战事打成一锅粥的时候,明人必然介入,那个时候,亡国之祸不远矣。”邓洪站了起来,“我累了,苑公自便。”
看着邓洪萧瑟的背影,苑一秋恍然之间有些失神。听邓洪的口气,似乎内战,必然是会爆发的了,难道说皇帝陛下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仍然避免不了这样一个结局吗?
真打起来,先不论谁胜谁负,本来就穷困的秦国,更是要雪上加霜了。
“邓公,如今楚国大败于齐国,我国与楚国本就有联姻之谊,如果我们与楚国结成血盟,能否缓解眼下局势?”苑一秋大声问道。
邓洪身形微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苑公,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客盈门,楚国现今之局,与我大秦结成血盟又有何用?他们需要的是明国这样强有力的能帮到他们的盟友,前几天的邸报之上不是说了,大明的皇后娘娘,楚国的昭华公主已经当了上京城么?”
苑一秋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外面月白风清,但他的心中,却是瑟瑟秋风,阴寒无比。大秦所做的一切努力,看起来都似乎是一种垂死的挣扎,虽然还能蹦哒几下,却也是愈来愈无力了。
要是李帅不死,那就好了!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看着那扇邓洪走进去的门,心中不由愤怒起来,如果邓氏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与楚,明勾结起来,暗算了李挚,秦国又何至于斯。
你邓氏掌控了秦国的大权,却无力让秦国长治久安,反而使得秦国就此一步一步的走向没落,秦国若真亡,首肇之徒,非邓洪莫属也。
他跺了跺脚,转身向外走去,今天与邓洪这一席攀谈,倒也并不完全是闲聊,这个家伙虽然是个国贼,但眼光还是有的,至少他对于肖锵与卢一定的判断,对于皇帝陛下制定应对策略还是很有帮助的。
看来肖锵即便娶到了邓姝这个儿媳妇,对于招揽邓氏旧部,也并没有什么作用,只要卢一定不为所动,其它的人,也就没有什么可虑的。更重要的是,卢一定不动,其它人更不会动了。
邓洪并没有像苑一秋想象中的一样,已经高卧在床,相反,此刻的他,静静的坐在黑暗之中,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苑一秋,匆匆的地离开了王府,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讥笑。苑一秋武道修为高深之极,但论到玩弄心机,操纵人与鼓掌之间,他还差得太远。他奉了皇帝之命来找自己打探这些东西,自己三言两语便将他拨弄得心旌神摇,急着去向皇帝汇报了。
苑一秋不走,有些事情,才好做啊!他的目光转向了后院家眷所在的地方。自从他被幽禁之后,他便只能独居于这座,而邓氏满门寡妇却都在被禁足在后院当中。
而邓姝,现在也住在哪里。
第一千零三章: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王府后院,早已陷入到一片黑暗与寂静当中,除去巡逻的兵甲整齐的脚步声与甲叶的碰撞之声外,再无其它声响。却独有一幢小楼,仍然有一片昏黄的灯光亮起,给这一片黑暗增添了些许亮色。
这幢小楼之上,住着的便是邓方的长女,邓姝。因为此刻的邓姝,即将要出嫁给虎牢关统帅肖锵的儿子肖新为妻,朝廷对她不得不格外优待一些,毕竟,现在的肖锵在虎牢关掌控着十余万大军,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在其余的邓氏家眷不得不好几个人挤在一间房中,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的时候,邓姝,最起码还有一点点自由以及仍然保持着王府大小姐的待遇。
一件大红袍子摊开在邓姝面前的桌上,她正一针一线的绣着最后的一点图案,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而这件喜袍,是她出嫁那天将要穿上的吉服。
窗外陡然传来一声夜鸟渗人的叫声,手腕微微一抖,锋利的针头顿时在手指头上扎出一个小眼,一朵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举起手指,出神地看着那朵鲜艳的血珠,半晌之后,她却微笑着反转手指,将鲜血缓缓地涂抹在大红喜袍上新乡鸳鸯的眼珠上,本来黑色的眼珠立时变成了红色,喜庆的鸳鸯也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咬断针线,叠好喜袍,她怔怔地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王府,昔日的这个时候,王府内都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的。可现在,却如同地狱一般安静。
“小姐,该安歇了。”一个脸如桔皮的老嬷嬷走了进来,执礼甚恭的对着邓姝弯下腰来,但语气之中却根本没有半分尊敬的意思。
邓姝一语不发的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梳妆台前,拉开抽屉,从内里取出一团小小的东西,递给了这个老嬷嬷,“梅嬷嬷,这几日老是睡不好,光是做些恶梦,今天换这种安神香。”
被他称做梅嬷嬷的人,是来自宫内的老嬷嬷,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老宫女,她们就是负责看管邓姝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秦国皇帝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让肖锵老羞成怒,在朝廷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肖锵的所有要求,都会得到满足,哪怕他不怀好意的想要聚邓姝为儿媳。
“小姐要出嫁了,心思有些焦虑也是自然的,听说那肖家小公子,也是一个上马能武,下马能文的英俊哥儿们呢,小姐尽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好了。”梅嬷嬷接过安神香,笑咪咪地道。
邓姝却不理会她,径自走到雕花大床前,在另一个老嬷嬷的帮助之下,脱去衣衫,静静地钻进了被窝之中。帐幔一层层放了下来,邓姝睁大眼睛看着帐顶,听着两个嬷嬷走到了外间,听到了她们脱衣上床的声音,她突然笑了笑。
一只手伸手在床帮之上慢慢地摸索着,一声极轻微的响声之后,她的手缩了回来,手里却是多了一样东西,将这样东西喂到嘴里,静静的含着。
安息香真得很香。
闻着那一丝丝馨人心脾的香味,邓姝在心里想着。不过就像太好的东西,往往外面裹着蜜糖,内里却藏着阴狠相比,这东西,自然也是如此。
稍过片刻,外间两个嬷嬷低低的交谈之声陡然中止,鼻息也粗重起来。邓姝眼中笑意更浓,再躺了片刻,她和衣而起,撩开帐幔,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坐在了那里。
一个人影幽灵一般的自窗外闪现,没有作任何停顿,便进入到了窗内,窗户无风自关,月光被隔绝在了窗外,屋内顿时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小姐!”黑影低声道,他转头看向外间,那里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两个蠢女人,吸了安息香,此刻正在做好梦吧,不到天亮,醒不过来的。”邓姝道。
“是,小姐。”黑影放心的坐了下来。
“戴叔,外头现在是一个什么景况?”邓姝问道。
“这一次小姐出嫁,护送小姐的是陈震睿率领的一千雷霆军。”深夜潜入王府,来见邓姝的居然是消失良久的戴叔伦。
“陈震睿!”邓姝冷哼一声。这个名字,让邓姝记得很牢,当初邓朴兵败战死,邓洪欲星夜出雍都,便是在陈震睿把守的城门处被拦住的,陈震睿没有及时打开城门,后来又在苑一秋,马超等人赶来后,更是没有一力护持邓洪,使得邓洪终于是束手就擒,而这个陈震睿本身是邓洪提拔而起的。
“小姐,此人不值一提,更何况,这一次,我们还得利用他。”戴叔伦轻声道。
“没有办法救爷爷出去吗?”邓姝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道。
戴叔伦摇头:“王爷根本就没有办法出雍都。任何一个邓氏子弟,现在都别想走出这扇王府的大门,除了小姐您。”
“要不是戴叔您巧设计谋,说服了肖锵那个利欲熏心的混帐,只怕我也终会变成这鸟笼之中的金丝雀,只能在这府里,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了。”邓姝感慨地道。“邓氏一门,至此,算是走到了终点了。”
“只要小姐还在,邓氏必有中兴之日。”戴叔伦坚定地道。
邓姝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戴叔,您就不必安慰我了,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女子罢了,邓氏男儿,尽皆为了大秦战死在疆场,马氏皇朝,却不念邓氏一门忠烈,只想着收尽权柄,我邓氏与他,算是恩断义绝。”
“小姐说得不错。”黑暗之中,戴叔伦的一双眼睛仍然在灼灼发亮,“这些年来,邓氏一族,战死的男子,数不胜数,但一场败仗,便让马氏翻脸,这样的皇帝,还要他作甚。这一次,咱们干脆闹他个天翻地覆,日月变色,集合兵马,打进雍都,拥了小姐作皇帝,说不定咱们大秦还能再起风云。”
卟哧一声,邓姝却笑了起来:“戴叔,你这可真是说笑了。”
“有何不可?”戴叔伦沉声道:“杀了肖锵,收复了虎牢关十万人马,青州卢一定那里如今也有十万大军,卢一定此人,别人指挥不了他,但小姐的话,他还是会听的。二十万大军,马氏皇朝拿什么来抵挡?那几万雷霆军么?嘿嘿,给我们填压缝也还不够。”
“马氏皇朝要完了,倒也不必我们去打!”邓姝轻轻地道:“我们一旦发动,卞无双岂会看着不动?他肯定是要动起来的。我们的对手,是明国,是秦风,是闵若兮!”
邓姝的声音里透着刻骨的仇恨。
“小姐!”戴叔伦看着邓姝,满脸的惊讶之色。
“戴叔,很抱歉,早前我并没有跟您说过我所有的计划。”邓姝道:“其实不管我们怎么挣扎,秦国都完了,邓氏也早就完了。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而我要做的,就是趁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竭尽全力,给明人一击,如果能天遂人愿,打垮明人,哈,即便是不能打垮明人,但只要让他摇摇欲坠,烽烟四起,我也很是满足了。就算我不能亲手报仇,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替我报仇的。”
“小姐,我以为……”戴叔伦有些结巴起来。
“秦国已经无力回天,我们邓氏也早已结局注定。”邓姝看着戴叔伦:“戴叔,我现在只要复仇,闵若兮阴设诡计,使得我父亲命丧李挚之手,横甸之战,秦风杀我二叔,三叔,上百邓氏英雄子弟战死沙场。此仇倾江河之水,难以洗清。戴叔,您愿意陪我一道,再最后疯狂一次吗?”
戴叔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戴某唯小姐之命是从。”
“好,我就知道戴叔不会让我失望。这两年的布局,一直是戴叔在做,虎牢关和卢一定那里,问题都已经不大,剩下的就看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了,戴叔,还有什么不可控的因素?”邓姝问道。
“有。陆大远的那一支军队。”戴叔伦道:“根据我们最新得到的情报,这支军队已经被重新武装了起来,很显然,陆大远已经投靠了秦风,而这支军队,便是秦风用来插手我秦国内政的棋子。”
“秦风倒真是大气,难怪他能做到如今的程度。”邓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竟然就这么将一支降军全军武装了起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真是了不起。”
“小姐,一旦我们发动,这支军队必然会沿着永平郡的商道进入大秦,我们要如何应对?”
“不用应对!”邓姝目光闪动,“我们一动,卞无双也会动,朝廷也会动,到时候就让陆大远去与他们说话吧。只要陆大远与他们交上手,想要脱身,能有那么容易吗,反而替我们挡住了这两股人马,让我们毫无顾忌的杀进明国去。戴叔,你派人送一封降书去横断山脉,跟齐人大致说一说我的计划。”
“齐人?”
“自然也要将齐人拉下水。”邓姝格格娇笑起来:“郭显成不是被任命为齐军统帅了么?可论战功,他比不上周济云,现在他只怕做梦也想立一个大功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吧,我们给他这个机会。到时候,我们打开虎牢关,让齐人自虎牢关而入。”
戴叔伦脸上汗珠滚滚,“如此一来,秦国可就亡国无日了。”
“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邓姝颜色不变。“我只要能将明人拉下马来就好了。”
第一千零四章:焚毁天下
三更时分,戴叔伦从偌大的王府之中一道隐蔽之极的侧门走了出来,幽灵般的行走在一个个巷子之中,最终停留在一个小小的胡同之中,推开了一扇小门,走了进去。
这是他在雍都之中的一个安全屋。屋内空无一人,走进去之后,戴叔伦亦没有点灯,而是静静的坐在黑暗之中。
今天,他终于了解到了邓姝全盘的计划。
那一刻,他心旌神摇,几乎不能自抑。本来,他以为最初这个计划的落点,是重新聚集起所有忠于邓氏的势力,形成一股巨大的合力凌迫马氏皇朝,实在不行,就直接推翻了马氏皇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邓姝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在邓姝看来,秦国已经无可救药了,亡国是必然的结局。
作为一个秦人,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今天,听了邓姝的话,他再细细地考虑起秦国现在所面临的局面,不得不承认,邓姝虽然幽居在王府内,所得的信息比起自己差了很多,但她的判断却是极准的。
秦国,的确无救了。
马氏父子想要收权于朝廷中枢的图谋,因为肖锵,卞无双,卢一定等人各自不同的心思,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各个势力割剧一方,彼此猜忌,敌对,即便没有外敌入侵,秦国只怕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战火纷飞,如果再加上外来势力的影响的话,秦国根本无力抵挡。
他突然笑了起来,是的,邓姝说得对,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又何必再去做垂死挣扎,倒不如趁着手里还有一定的实力,作最后一搏,最不济,也可以做一个快意恩仇的好汉子。
邓姝恨极了秦风,闵若兮,他又何尝不是?如果不是明人,邓氏何至于在短短的两年时间之中,便从权力的最高峰,跌落到谷底,邓氏三兄弟的死亡,全都是明人的手笔,正是因为明人,才让秦国落到了现在的地步,才让他戴叔伦成了丧家之犬。
秦国肯定是要完了,但如果在秦国完了的同时,能将明人也拖垮,那他戴叔伦便是死也甘心了。
邓姝的计划,无疑是完美的。
戴叔伦冷笑起来,秦风自以为控制了陆大远这一万秦军,便能插手秦国内务么?哦,他的确有能力插入,只可惜,他们已经不在乎秦国怎么样了,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明人。
到时候,当陆大远的军队被雷霆军或者卞无双的部队缠住,当齐人自虎牢关呼啸而入,当邓姝统率下的数十万大军不顾一切的扑入明国境内,想来秦风气急败坏的模样,戴叔伦便觉得快意的很。
他压抑着自己的笑声,在屋内嘿嘿的笑了起来,显得极是阴森可怕。
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小姐这句话,可真是说得到位极了,秦国完了,明国乱了,这天下,乱成一锅粥才好呢!
笑声渐止,屋内再一次沉入到了寂静当中。
稍倾,一声嘹亮的雄鸣啼声,引起了巷子之中无数的鸡鸣狗吠,宣告着新的一天已经来临,沉睡中的雍都渐渐醒来,冷清的巷子也慢慢地活了过来,外面的脚步声多了起来,婴儿的啼哭声,女人的安慰声,汉子的喝斥声,渐次响起,屋内的戴叔伦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站起身来,走到一侧的小厨房,从内里找出来几个生硬的馒头,从茶壶内倒了一碗凉水,咬一口硬馍,喝一口凉水,吃得极慢,却也极仔细。
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戴叔伦却是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继续慢慢地吃着他的早餐。来人一言不发,坐在了屋里地一处角落里。
连接不断的有人走了进来,直到门再一次吱呀一声响起,这一次,却是被关了起来。门关起的同一时刻,戴叔伦出刚好吃完了所有的馍馍,喝干净了碗里的凉水。拍拍掉在衣襟之上的馍渣,戴叔伦抬起了眼皮。
“各位,蚁后将要出巢了。最后的时刻也要来临了。”他一字一顿地道。
屋内数个汉子默默地看着他。
“工蚁这一次的任务,是将陈震睿的家人,秘密带出雍都。”戴叔伦看向一个汉子。
汉子默默的点点头。
“所有兵蚁,不仅是雍都的,其它所有地方的兵蚁,都立即前往虎牢关的秘密据点集结。”戴叔伦又看向另一个汉子。
“是,大人!”汉子沉声应命。
“其它各部,接下来的目标是,潜入到明国。”戴叔伦看向其它所有人:“明国正在从秦国贩卖大批人口,其中有一技之长者,更是香饽饽,你们的任务,就是借着这件事,光明正大的进入明国,潜伏下来,随时准备接受新的任务。”
“是!”
戴叔伦站了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屋内所有的人:“各位,胜败就在此一搏了,戴某在这里谢过诸位兄弟,不论艰难与困苦,你们都没有放弃,没有背弃,谢谢,谢谢!”
他深深的弯下腰去。
屋内所有的汉子纷纷躬身还礼,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向着屋外走去,而戴叔伦一直没有直起身子,直到外面传来了房门吱呀一声再次被关起来后,他才一点一点的直起了腰。
转头,看向开平郡王府的方向,他一撩袍子,跪了下来。
“王爷,您好生去吧,戴某一定会辅佐小姐,替邓氏报此大仇,无论是秦风也好,闵若兮也好,抑或是马越马超卞无双也好,戴某都会统统把他们拖到阴曹地府来陪您的。”戴叔伦重重地叩下头去,久久不起。
虎牢关一旦发动,必然震动天下,那个时候,邓姝不会再藏头露尾,新的邓氏势力将再次聚集,而到了那个时候,受到了蒙骗的马氏朝廷必然会勃然大怒,留在雍都的所有邓氏一族,将再无幸理。
可那又怎样?王爷已是笼中病虎,再无奋起扬蹄的可能,其它的邓氏族人,要么是老弱妇孺,要么是才智平平,死了,也就死了吧!左右最后,都是死路一条,不论是谁,都会在这把烧遍秦明两国的大火之中死去。
明天,邓氏小姐出嫁。
明天,沙蚁蚁后出巢。
凤击长空,其鸣必然震惊天下。
戴叔伦站了起来,环视了屋内一眼,这将是他最后一眼看这里了,这一去,将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雍都看一眼这个熟悉的城市了,戴叔伦很清楚,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但只要将明人打得七零八落,损失惨重,那么,虎视眈眈的齐人,必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仇,总是能报的,自己开了这个头,至于是谁来收尾,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转身,没有丝毫留恋,走出了房门,一丝不苟的锁好了房屋,走进了小巷子,汇入了外面匆匆的人群之中。
陆大远策马疾驰进了越京城,这里的繁华让他无比羡慕,这里的安宁让他享受,这里所有人的那种满足的笑容让他沉醉,要是故乡的人,也能每天这样生活,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他背叛了他所效忠的国家,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耻辱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为什么明人就能享受到这些,而秦人就不行?当然也能行,只要上头换一个主人。
这两年,在秦风的安排下,陆大远几乎走遍了明国所有的郡治,不管到那个地方,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勃勃的生机,那种激昂向上的气息。
世有名君,当得大治。
马猴等在王宫之外,看到陆大远,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陆将军,陛下正在等您。”
“马统领,怎敢劳您大驾在此等我?”看到皇帝陛下的亲卫统领竟然亲自来迎自己,陆大远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算什么!”马猴笑着摆摆手,“请吧。”
这一次被皇帝紧急召见,陆大远明白,只怕已经到了快要发动的时刻,而结合现在的局势,只怕时点节点,便是肖新迎娶开平郡王邓洪孙女的那一天。
随着马猴踏进一间偏殿,陆大远愕然发现,屋里除了皇帝陛下之外,竟然还坐了不少人,首辅大臣权云,兵部尚书章教正,鹰巢统领郭九龄,中央战区大将军甘炜,他一下子意识到,这一次的召见,只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见过陛下!”
“陆将军,不用多礼了,请坐吧!”秦风摆了摆手,指了指下方的一张空着的椅子。“这一次急着招你过来,想必你也知道,秦国内部的动乱,马上就要开始了,而时间点,便是肖锵为儿子娶新妇的时候。”
陆大远点了点头:“臣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么,你对这个邓姝可有什么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秦风问道。
听到秦风的这个问题,陆大远不由一呆,没来由的,皇帝怎么会问起邓姝。
“陛下,邓姝是邓洪长子邓方之女,因为是内眷,我们这些外头的带兵将领只是听闻过这个名字,知道有这个人,至于她其它的情况,臣就完全不知道了。”
秦风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得到了确切的情报,这个邓姝只怕很不简单,戴叔伦所有的策划,似乎都是以这个女人中心点,只怕是要利用这个女人来重新聚集起邓氏的势力。如果戴叔伦做到了这一点,只怕我们在秦国的计划,会遇到一些麻烦了。”
第一千零五章:横断山,新齐将
啉的一声箭啸在树林之中响起,羽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穿过狭窄的树林之间的缝隙,从一只正在亡命奔逃的斑斓猛虎的屁股眼儿里钻了进去,几至没羽。那个庞然大物哀嚎了一声,巨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咆哮着,翻滚着,挣扎着,最终,被卡在两棵小树之间,再也没有了一丝儿的声息。
树林里响起了如雷的喝彩声,一群手执弓箭的士兵从林子里现出身形,敬畏地看着拓拔燕提着长弓,懒洋洋的从一株大树这后闪身而出。
“将军好箭法。”几名士兵将这个庞然大物拖到了拓拔燕的面前,“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剥下来,可就是一张完好无缺的虎皮,像这么大个头的大虫,可真是少见得很。”
拓拔燕踢了踢死得不能再死的老虎:“剥皮,可仔细一点,这虎个头的确少见,这虎皮,我可是要献给大帅他老人家作为贺礼的,要是弄差了,仔细你们的皮。”
“将军放心吧,干这个,咱是行家啊!”几个士兵大笑起来。
“皮仔细收捡好,肉解成小块,带回去,今天收成不错,晚上兄弟们都能改善改善伙食了。”拓拔燕呵呵笑着,走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之下,闭目假寐起来。
一晃眼之间,来到横断山脉便已经一年有余了。当初跟随着郭显成抵达横断山脉的时候,这里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大量的兵马被抽调到了对楚的战场之上后,这里突然面临着肖锵的虎牢关大军出击。而当时,郭显成手里,除了横断山脉留下的数千防卫士卒之外,真正有战斗力的,便只有拓拔燕率领的三千骑兵。
横断山脉,基本上都属于山区,对于骑兵来说,作战所受到的限制是很大的,所幸的是拓拔燕这支部队的主体是以蛮人为主,而蛮人,在山间骑兵作战,倒的确非常擅长,更重要的是,他们上了马可以作为骑兵,下了马当步兵,战斗力也丝毫不差。
另外一支兵马,便是齐将张柏和黄安率领的另外三千齐军。可是这三千人,在对明战役之中,被围磨盘山上,几锅稀粥,便彻底击碎了他们作为一名军人的骄傲,当时的主将曹格在解围之后自杀,而张柏和黄安这样的将领,自然也不受朝廷待见,便将他们也塞到了横断山脉。
这里,是所有齐军驻扎的边境线上最苦的地方,地处深山,人迹罕至,给养运送,十分困难,一旦碰上梅雨季节或者冬季大雪,断粮是经常有的事情。所以这里,一直都不曾驻扎太多的军队,一来是驻扎在这里,负担太重,二来,齐人也没有将秦人放在眼里,在横断山脉之中丢上一支部队作为警戒之用,一旦有事,齐国便可以从后方源源不绝的调集部队,而横断山脉的险峻,又足以极大的延迟敌方的行动。
这支三千人的齐军,已经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儿,被发配到这里之后,更是心灰意冷,眼见得是一天比一天消沉下来,士气,军纪,一天不如一天。郭显成心知肚明,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平素也只是用他们来做一些放哨,打杂,运送后勤的工作。他真正倚靠的,却是拓拔燕的这一支三千人的部队以及原本留守的三千齐军。
也正是靠着这六千人,郭显成在横断山脉成功地阻截了肖锵的出击。本来就三心二意的肖锵在多次试探性的进攻受阻之后,立即便打了退堂鼓,接下来的战事,便是雷声大,雨点小了。随着齐楚战事的明了,他干脆缩回到了秦军控制一线。
对于拓拔燕来说,这一次跟随郭显成到横断山脉,最大的好处,就是将他与郭显成完全的绑在了一起。除了拓拔燕和他的骑兵,郭显成几乎是光溜溜的到了横断山脉,作为一个败将之将,原本留在横断山脉山脉之中的齐将,对于郭显成是很不感冒的。与秦作战的初期,郭显成唯一能够倚靠的便是拓拔燕。
而拓拔燕也不负所托,与虎牢关的秦军几次战事,都打得漂亮之极,不仅让郭显成大为满意,也让本来留守在这里的齐军将领一齐闭上了嘴巴,不敢有丝毫小觑这支他们眼中的野蛮人所组成的军队。
到了四月的时候,令所有驻扎在横断山脉之中的齐军意外之极的事情发生了。在对明战场之上输得一无所有的郭显成,竟然被任命为齐国所有军队的统帅,接替了原统帅曹云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毫无疑问的会由周济云担任。
曹云统率齐军多年,功劳太大,已经赏无可赏,他唯一的出路,便只有辞去这一职务。这对于齐国朝野上下,都没有太多的惊讶,功高震主,手握重权,这于君于臣,都不是什么好事,此刻功成身退是曹云最好的选择,也算全了君臣好聚好散之义。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曹云临退下来之际,竭力推荐的竟然是败军之将郭显成。这自然是在朝野上下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朝野上下,绝大部分是支持周济云的,周济云在对楚战场之上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其部第一个攻占了昆凌关,然后乘势左右扫荡,将楚国东部六郡尽数纳入了齐国疆域,更重要的是,在做这些的时候,周济云在坐这些的时候,还亲自率领骑兵,围杀了当时肆虐齐国数郡的楚将江涛,然后又率兵长驱直入,在齐国最后围堵楚将安如海,并将安如海所属兵马以及他鼓动起来的乱民,尽数击溃。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无数的楚国贵绅们,都因为周济去的这一举动,不仅保全了性命,而且保全了财产。
做了这些的周济云,自然名望更隆,所受到的拥护更多。
但偏偏曹云却推荐了在这场大战之中,啥也没有做的郭显成继承自己的位置。不仅仅是曹云,首辅田封也附议曹云,据传从不出现在朝堂之上的另一位手握重权的大臣曹辉,也上折子赞成郭显成。
朝野大部分人都赞成周济云,但真正手握重权的人,却尽数倒向了郭显成,齐国上下对于这件事情的意见,显得极其诡异。
最终,齐帝拍板。郭显成上位,周济云亦被晋升为大将军,位在郭显成之下。算是给了周济云一个小小的安慰。
“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接到圣旨之后,郭显成对已经被自己倚为心腹干城的拓拔燕道。“我是待罪之身,到了横断山脉,虽然扼制了秦国的意图,但肖锵根本就无心进攻,他是被明人逼的。我这根本就算不上功劳。而周济云这一次却是战功赫赫,深孚众望,以几乎所有人都膺服的大帅人选,他自己也是势在必得,结果,这个大桃子却落到了我的头上,你说,周济云会不会服气?朝野上下,那些支持他的官员,服不服气?”
“大帅多虑了。”拓拔燕道:“有陛下支持,就足够了,再说,亲王与首辅也都是支持大帅的,这就够了,其它的,便当作蚊子嗡嗡嗡,不用理会。”
郭显成却是苦笑不已,拍着拓拔燕的肩膀,“你啊,当一个带兵打仗的将领,自然没有这么多烦恼,但我就不一样了,一军统帅,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能做到浮孚众望,如何如臂使指,到时候上上下下随便来几个人给你作梗,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还会选择大帅呢?”拓拔燕迷惑不解。
“当然是陛下需要一个弱势的大帅。”郭显成叹息道:“陛下的意图,我基本上是参透了,拓拔燕,我恐怕会是大齐最后一位全军统帅了,再往后,不会再有这个职位了,嗯,就像明人那般,军队的真正指挥权,永远都握在他们的皇帝手中。剩下的人,都是棋子。像李挚那样的,咱们的亲王曹云那样的权力奇大的军事统帅,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大帅,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忧愁的。”拓拔燕笑嘻嘻地道:“左右陛下已经拿定了主意,那您要做的,无非就是让陛下满意,顺着陛下的意思去做,至少能全身而退,其它的,想那么多干什么?那个周济云,如果不谋大帅您的这个位子便也罢了,如果他还不死心,只怕祸事到了头上,还不自知,这样的人,大帅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了拓拔燕的话,郭显成呆了半晌,才猛然醒悟过来,放声大笑:“我这可真是当局者迷了,竟然还不如你这个蛮子看得清楚,你说得对,顺着陛下,帮着陛下完成将军队指挥权收归到陛下手中,于我而言,便算完成了陛下对我寄予的重托。好小子,有眼光。”
“大帅谬赞了,我不过是顺嘴一说而已。”拓拔燕眨巴着眼睛道。
“正是无心之语,才能一矢中的。”郭显成笑道:“我已经上书朝廷,请求加封你为镇守横断山的主将,相信陛下不会驳我的面子,以后,你便替我好好地守着横断山吧。”
第一千零六章:深山要塞
郭显成已经回了长安,而新鲜出炉的横断山新任守将拓拔燕,惬意的躺在大树下,接受着从树叶缝隙之中漏下来的阳光和熙的按摩,嘴角带着些许的笑意。
郭显成在对明战役之中的大败,几乎将他在军中的亲信一扫而光,要不然自己这个后来者,根本不可能升得如此之快,横断山守将虽然指挥的军队不多,但却是结结实实的一方镇守,负责着齐国在这个方向上的安全,是名副其实的军事主官。
只怕郭显成做梦也想不到,他寄予厚望的悍将,竟然是一名来自大明的卧底。世事之讽刺大概也莫过于此了,当真相大白之日,或者郭显成会被当场气死也说不定。
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涉及到明、齐、楚的三国大战,楚国被打断了脊梁,彻底从强国的位置之上跌了下来。齐国,虽然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但因为国内的乱局,江涛,武腾,安如海的祸害,特别是安如海,让齐国的民生遭受到了重创,齐国现在不得不收起他的獠牙,老老实实的专注于国内政治经济的恢复,而只有明国,连年征战,却并没有被战事拖垮,反而每打一仗,大明的实力就稳稳的上升一个台阶。现在,大明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陆第二大力量了。
对于大明的皇帝陛下,拓拔燕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仅是大明军队的强横,民生的发展,更重要的是,皇帝那宛如仙人一般的布局,洞彻所有的安排,总是让大明提前很久,便已经早早的布下棋子,从而毫无压力的收获着一个又一个丰硕的战果。
大明必将一统天下,拓拔燕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鹰巢不会放过齐国大乱这个绝好的机会,拓拔燕相信,他在鹰巢的同僚们,借着这个机会,肯定已经将自己深深的埋进了齐国之内,借着齐人内部的矛盾,重新布置起一张网天罗地的情报网。
嗯,说起来,自己现在已经不算是鹰巢的人了。自己现在直接接受皇帝陛下的指挥,不过这并不妨碍拓拔燕思念往日的战友。当然,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到了自己的麾下了。
想起这个,拓拔燕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己的部下一直在扩充当中,从当上横断山主将之后,扩张的速度更快了一些,而来投自己的蛮人,也是一天比一天多。对外的口径,当然是这些蛮人都是从明国活不下去逃出来投奔自己这个蛮人中的英雄的,但拓拔燕很清楚,这些人中,除了少数人不知情外,只怕大多数人,来之前都接受过鹰巢的培训。
当然,只有极少数的将领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那些成功加入军队的家伙们,大概还真的为自己顺利的潜入了齐人的军队而骄傲吧?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这让他周围的一些士兵们忍不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拓拔燕干咳了一声,捞起一边的水囊灌了一口,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现在自己亲手掌握的部队,已经达到了五千人,而其中,超过三千人,来自明国。百分之八十的中层将领,统统是从明军之中弄过来的,反倒是现在手下的那支三千人的骑兵,占比便要小得多。像慕容海,倒现在便还蒙在鼓里。
一支明人的军队,再替齐国镇守着边疆,这的确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齐国人现在很难受。
对于这一点,拓拔燕感受得很清楚,最直观反应这一现状的就是,运往横断山的后勤物资等,这几个月一直在减少,勉强运到的,数量上也差了许多,这让横断山上万将士的生活一度成了问题。
好在这里是横断山脉,山高林密,野兽数不胜数,拓拔燕组织军队,进山打猎,别的不说,至少还可以保证自己的军队有肉吃。至于采摘野菜啥的,对于他来说,更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后方补给不足的情况下,便只有自力更生了。
当然,他也走私,来源自然是虎牢关方向,交易大量的粮食等物,至于运货来的是明人还是秦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士兵们只要能吃饱饭才好。
军队之中,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连张柏和黄安都已经对自己服服帖帖,这两个家伙已经上了齐**队的黑名单,没有当场收拾他们,多半是因为当时齐军实在是顾不上这件事,现在之后不收拾他们,是因为要照顾郭显成的脸面。不过现在郭显成当上了大帅,恐怕不等别人收拾这两个家伙,郭显成自己都要把他们收拾了。
毕竟,这两个家伙,算是给郭显成丢了大脸。
张柏和黄安大概也知道自己前景堪虞,一片黯淡了,这种情况之下,倒是可以争取争取,自己当然不能出面,不过有的是人去做这件事。不过要想策反这两个家伙,只怕要让这两人走投无路的进候才好干。
“将军,都收拾好了。”一名士兵提着血淋淋的刀走了过来,前方的地面之上,被切割好的肉块码成了一堆一堆的,这一趟出来,收获还很不错。
“走,回去!”拓拔燕一跃而起。“今天晚上,大碗吃肉,每人发一斤酒。”
吃肉不稀罕,但在军中要喝到酒,就为难一些了。特别是现在正处在困难期,酒水这样的奢侈物后方是一点也没有运上来的,营寨里之所以有酒,是拓拔将军弄来的,光是这一点,便是士兵们对他的拥戴又高上几分。
听到拓拔燕的话,林子里传来了震天的欢呼。
齐军在横断山脉之中的防守,与虎牢关肖锵的如出一辙,都是在山间散布着无数的要塞,哨卡,死死地卡着所有能容人通过的道路。上万人,撒在这片区域之中,均飞到每个点,可就没有多少了。
最前沿的,自然是张柏和黄安这两个倒霉鬼,那些地方,是条件最艰苦,也是最危险的区域,两国的冲突,自然也都发生在这个区域,像这样的地方,自然是这两个爷爷不亲姥爷不爱的家伙去镇守。在曹显成还在横断山脉的时候,这两个家伙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得很,动辙得咎,而且补给也都是最差的,如果后方运来的补给不足了,少的也自然是他们。
反而是拓拔燕上台之后,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一些。拓拔燕有心拉拢,自然就不会那么苛刻,至少保证了能让他们吃饱肚子,有油水,隔三岔五的还给他们弄点酒去。这两个倒霉鬼如今对拓拔燕倒是感激不尽。
在这两个家伙的身后,便是拓拔燕后来招募来的军队了,而拓拔燕自己,却是率领三千骑兵,驻扎在另一个地方,跑马坪。
也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容纳下他的三千骑兵。这里,也一直是齐军在横断山脉之中的大本营,很难得的一块高山平地。
与前方那些条件艰苦的哨所不同,跑马坪是建有一个小城的,当然,这个城里,住着的都是军人。
大队人马,扛着一袋袋的肉食,出现在跑马坪,城墙之上,立时便有人欢呼起来,拓拔燕这一趟出去,可是走了整整三天。
城门大开,一群人大呼小叫着涌了出来,领头一人,正是在北地四郡的时候就跟着拓拔燕的蛮人慕容海。
“大哥,收获不错啊!”看着士兵们一袋袋的肉食,慕容海两眼放光,这是一个每餐无肉不欢的家伙,看着他上下吞咽的喉头,拓拔燕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不就几天没吃上肉吗?瞧把你馋得,没个将军的模样。对了,我走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屁事儿也没有!”慕容海嘿嘿笑着:“将军,能有什么事?不是听说那肖锵马上要给儿子娶媳妇了吗?现在那里还顾得上跟我们捣乱,只怕他现在还担心我们给他找不痛快呢?要不然,我们走一趟,给他添添恶心。”
“你吃饱了撑的。”拓拔燕笑骂道:“去弄他,能有什么好处?咬几个要塞下来有什么用?难不成我们还能冲到虎牢关去?别忘了,大帅的吩咐是,镇之以静。现在,可不是乱动的时候,大帅脚跟儿还没有站稳呢!”
“这倒也是,现在没事就是最大的功劳了。”慕容海连连点头:“不过也真是闲得蛋疼。”
“你要闲得蛋疼就多练练兵。”拓拔燕哼了一声,“我看你这段时间,有些心不在焉。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慕容海一哆嗦,“没,没什么事瞒着将军。”
他这幅模样,反倒让拓拔燕起疑了,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还敢说没有?”
慕容海脸上神情变幻良久,才低声道:“将军,前一段时间练兵的时候,碰到一个熟人。是从明国那边过来的,说,说看到我老婆和孩子了。”
拓拔燕身子一僵。半晌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弟妹他们,过得怎么样?”
慕容海脸上泛起喜色,“过得不错,说是还分了房子,分了土地,就是一个女人家家的,苦得很。”
拓拔燕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别跟其他人说了,咱们从长计议。”
“是,将军。”
第一千零七章:家人
拓拔燕没有想到慕容海这个七尺的汉子,居然哭得这么伤心。几大碗酒一小肚,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的情感,竟然在席上号淘大哭起来。
拓拔燕知道慕容海为什么哭。自从随着他逃亡之后,慕容海就与自己的家人失去了所有的联系,像慕容海这样的将领,在蛮人那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他自认为也算是上了明人的黑名单,更何况,他随着拓拔燕逃亡千里,一路逃过了所有明军的围追堵截,也算是声名大震,在他的心目之中,落在明人手里的妻儿,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现在,消息来了。他的妻儿活得好好的,还有房有田。拓拔燕自然是知道这一切的,而且这个消息,本来就是他安排人送过来的,追随他的那些蛮人将领,士兵的家人,在他逃亡之前,便将名单全部送到了鹰巢那里,这些人的家人都会被甄别出来,然后妥善安置,他们是以后拓拔燕制衡这些人的法宝之一。
而像慕容海这样的重要将领,自然是要早结提前布置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慕容海的反应这么大。
拓拔燕也有些伤心。与慕容海不同,他是没有家人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而在鹰巢这样的高风险的行当之中作事,他更没有找老婆,生孩子的打算。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家,对亲情没有渴望。
看着号淘大哭的慕容海,他无言的挥了挥手,屋里的一众将领们起身,默默的离开,有几个蛮人将领,也是泪流满面,慕容海的家人有了消息,可他们的还没有。但慕容海的家人没事,却也给了他们无穷的希望,或者,他们的家人都还活着也说不定。
“兄弟,活着,不是好消息么?怎么还这么伤心?”拓拔燕将一碗酒推到了慕容海的面前。
慕容海抬起红肿的双眼,盯着拓拔燕:“将军,您知道吗?我老婆,她是贵族啊,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啊,什么时候做过农活?她连针线活都不会做。”
听着慕容海的话,拓拔燕不由哑然。对方的老婆他是见过的,倒的确不是一个干活的料子,可是一个女人,连针线活儿也不会做,就很少见了。
“可她现在却要扛着锄头下地去干活,要牵着牛去耕地,劳累一天之后,回到家还要照看两个娃娃。将军,那个人告诉我,她下地的时候,是将两个孩子拴在床上后才去的。”慕容海大哭起来。“这样的苦头,她什么时候吃过?”
“好兄弟,她这不是挺过来了吗?至少将你的两个娃娃养得结结实实的么?”拓拔燕安慰道:“人啊,有时候不逼一下,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慕容海瞪圆了眼睛,眼珠子通红:“将军,我要想法子,把她们母子接到这里来,我不能让她一个女人这么辛苦,这样的话,我还算什么男人。”
拓拔燕盯着慕容海看了半晌,直看得慕容海心里有些发毛。
“将军,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是想害死她们吗?”拓拔燕冷冷地道。
“我,我怎么会害她们?”慕容海莫名其妙。
“你自己也知道,我们两个人,在明人那里算是榜上有名的对吧?”拓拔燕问道。“但明人当真知道你老婆的身份吗?也许他们并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兵慌马乱的,也有这个可能是不是?”
“的确有这个可能。”慕容海点头道。
“她们现在过得很平静,也很安全。你老婆也不是傻子,不会嚷着自己是谁是谁,要不然,她也不会辛苦下地干活了!但假如你轻举妄动,让她们暴露了身份,那一切平静可就不在了。你要知道,她们母子三人,可是在沙阳郡。”
“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吃苦?”
“我还没有说完呢?”拓拔燕接着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明人早就知道她们母子的身份,却故意不理,养着她们,到了应景儿的时候,就用他们来勾你,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现在派人去,或者是自己亲自去,那可就真是自投罗网了。”
“还有这样的可能?”慕容海完全呆了。
“为什么没有?”拓拔燕冷哼道。“你现在可是横断山的副将,对明人来说,值钱着呢!”
“将军,岂不是说我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沙阳郡吃苦?”慕容海有些绝望。
“她们现在虽然苦了一些,但至少还吃得饱穿得暖,在这样的乱世当中,也算是不错了,先就这样,慢慢的找机会吧!”拓拔燕道:“我来想办法,至少得给她们送点钱过去,也让她们知道你还活着,让她们好好地活着,等你去接她们。”
“多谢将军。”慕容海站起来,深深的向拓拔燕躬下身去,他知道拓拔燕有些商人的秘密渠道。“我今天可真是太失态了,害得大家连酒也没有喝好。”
拓拔燕笑了笑:“大家都是好兄弟,这算什么,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么羡慕你呢!你至少有了老婆娃娃的消息,他们,都还没个信儿呢!”
“将军,您能不能想想法子,让人去找一找兄弟们的家人?”慕容海道。
“这个我会考虑的。只是明国那么大,我听说,咱们蛮人,都被他们分散安置到了各个地方,咱们八百兄弟的家人,可真是大海捞针呢!”
“找到一个是一个!”慕容海道。
“好,你下去给弟兄们说一说,这件事,我会让人去办的,让大家都安下心来,不要乱了。只要还活着,总是能找到的。”拓拔燕道。
“多谢将军,我,这就去告诉兄弟们!”慕容海高兴地道。
看着慕容海转身向外走去的背影,拓拔燕突然道:“海子,你不会开小差吧?”
慕容海霍地转过身来,“怎么会呢,将军?”
拓拔燕笑了笑,“那就好。”
屋子里只剩下了拓拔燕一个人,他端起酒碗,慢慢地喝着,嘴角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浓。离家游子,愈来愈思念亲人,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啊!
喝干碗里最后一滴酒,拓拔燕站起身来,从墙壁之上取下佩刀,出屋而去。
整个小城里,仍然欢声笑语不断,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在城墙之上,警戒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值星的部队,并没有因为城内的气氛而懈怠下来,而是持枪握刀,肃然而立,警惕地盯着小城的前方那片光秃秃的连草都没有几根的地方。
每隔一柱香的功夫,便会有一支巡逻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来。看到这番景象,拓拔燕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拓拔将军,您来了?”一名军官看到拓拔燕,大步走了过来,扶刀行了一礼。
“张劲啊,喉咙痒痒了吧?”拓拔燕打趣地开着玩笑,“你的酒量在我们这里可是排前几号的!”
“有什么痒的?”张劲笑道:“等到了明天,我大碗虽酒,大块吃肉,馋死他们,现在就让他们先高兴高兴呗。”
拓拔燕不由大笑起来。张劲虽然是后来者,却是这支队伍之中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少数几个人之一,现在这支部队,虽然大部分都已经是明军了,但却是一个一个的小圈子,是典型的横向联系,而垂直方向的联系,可就少了。
张劲来自大明的烈火敢死营,名声不彰,在烈火敢死营之中,只是一个小小的伙长,但拓拔燕却不敢有丝毫轻视于他,他可是知道,皇帝陛下的烈火敢死营,就是大明军队军官的摇蓝,内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然后被一个一个的挑出来进入到烈火敢死营进行重点培养的。
“有些不习惯吧?”拓拔燕问道。
“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这里的训练强度实在太小了一些。将军,这些人的战斗力还差劲啊,特别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的配合,还太生疏了一些。”
“不急,慢慢来。”拓拔燕微笑道:“时间还长着呢!这不是两三年便能有个结果的事情,我们不能太出挑,出头的橼子先烂,让别人瞧出什么端倪来。张劲,你们现在的作战方式,太靠近明军的作战风格了,这个,得想法子变一变,遮一遮,不要小看鬼影儿的能力。”
“我明白了!”张劲怔了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还真是一个漏洞,不过要改过来可真是不容易。”
“那就想办法。”拓拔燕断然道。“至少外表上要有所改变。”
“我明白了!”
两人压低了声音,默默的交谈着着一些练兵的心得,正自热烈,远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之声,两人都是一怔,同时抬头看向远方。
张劲挥了挥手,一名士兵弯弓搭箭,另一名士兵马上上前,举着火把将箭头点燃,嗖的一声,羽箭射出去,正中前方黑暗之中早已布置在那里的一堆柴草,轰的一声,熊熊的大火立时燃了起来,将那一片黑暗照得透亮,而值星的士兵们,已经瞬间就位。
不管是友是敌,该做的警备都是要做的。
第一千零八章:惊闻
“不超过二十骑!”侧耳听了一小会儿,拓拔燕放下心来:“应当是张柏和黄安的人。”
“什么事情需要他们这么急迫的星夜派人回来报信?莫不是秦国人又蠢蠢欲动了?不应该啊?”张劲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肖锵不是正忙着娶儿媳妇,计划着收复邓氏一系的势力么?这个时候,他不会脑子来热来找我们麻烦吧?”
拓拔燕的心中其实也正在想着这个问题,但毫无疑问的是,连夜派人回到跑马坪来,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张柏与黄安虽然现在已经沉沦,但两人自身的各项素质,还是顶呱呱的,比一般人要强出很多。他们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能让这两人不顾一切的连夜派出马队过来,不用说,出大事情了。
拓拔燕皱着眉头,想着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可能性。
马蹄声在火光照亮的边缘放缓了速度,慢慢的向前移动到光明之中,当头一人,举着一面旗子,大声叫道:“跑马坪的弟兄,我们是金山寨的,奉命回主营求见拓拔将军。”
十余骑人马,勒马停在了离城十余步的地方。
“是张柏的亲卫。”拓拔燕认出了其中几人,挥了挥手,“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被带上城墙的亲卫头目一眼看到拓拔燕,不由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时间这么晚了,拓拔燕居然还全副武装的在城墙之上。
“拓拔将军,您怎么在这儿?”他脱口而出地问道。
“是于谦啊!”拓拔眼扫了他一眼,“这几天本将一直带人进行山地战的练习,顺便打了一些野物回来,今天跑马坪的弟兄们欢聚一堂,大家在喝酒吃肉,我这个当老大的,自然便要上城墙来坐镇,让大家能吃得好,喝得痛快。张黄二位将军,一向可还好?”
被叫做于谦的亲卫头领看到拓拔燕平和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由有些感慨,比起自家的两位将军,拓拔将军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吧!打仗一套一套的,关键是对手下弟兄们那是没得说,像自己这一部,明显不受上头待见,但拓拔将军却没有对他们另眼相待,该给的,那是一点也没有少。要是换一个喜欢揣摸上意的人,只怕他们金山寨的人日子就不好过了。
“多谢将军关心,金山赛的弟兄们托将军的福,一切都还好。”于谦恭身道。
“嗯,那就好,你怎么星夜奔到这里来了,出了什么事情,秦人来找麻烦了?”扫了一眼远处被张劲带着士兵隔绝的一众士兵,拓拔燕一眼便看到其中一个穿着百姓服饰的人。
于谦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将军,的确是有大事。张黄两位将军认为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立即让小人带着那家伙来跑马坪,向将军禀报。”
“能有什么紧急事?莫不是肖锵过不下去了准备向我们投降?”拓拔燕打趣儿地看着于谦。肖锵现在拥兵十万,正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怎么可能向齐人投降。
“将军说笑了,肖锵自然不会向我们投降,但您说的倒也差不离,的确有人准备向我们大齐投献虎牢关!”于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几乎像蚊子在嗡嗡叫。
但听在拓拔燕的耳中,却是霹雳一般,他霍地抬头,眼光也变得分外凌厉了一些,刀子似的在于谦脸上刮了一遍,缓缓的转向远处的那个人。
“将军明见,正是那个家伙。”于谦道:“具体的情况小人也不知道,张黄两位将军也所知不多,这人咬定要见到了主事儿的人才肯说。”
“他算个什么东西?说什么就是什么?张柏和黄安猪油脑子蒙了心么?向我们投献虎牢关?肖锵又不是一头猪。”拓拔燕冷然道。“这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骗子?”
“将军,他说他是邓氏的人。”于谦道。
拓拔燕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比绝大多数的人知道的更多,如果真是邓氏的人,那还真有可能有一场大戏要上演。
他转身走向城门楼子,“张劲,将那人带来,你亲自带人布置警戒,十步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厉声道。
“是,将军!”远处的张劲大声回应。
门轰隆一声关上,外头传来士兵甲叶相撞击的声音和张劲低沉的喝斥声,拓拔燕坐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家伙。很显然,这家伙不是一般人,在拓拔燕似乎要杀人的目光之中,他泰然自若,脸带微笑。
“说说吧,你带来的消息,让人难以置信。”拓拔燕冷笑道:“肖锵手握虎牢关多年,眼下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出,你们如何将虎牢关投献给我们。嗯,你说你是邓氏的人,据我所知,邓氏现在好像已经是丧家之犬了,怎么与肖锵斗?”
听到拓拔燕毫不掩饰的诋毁邓氏,来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愤怒之色,“拓拔将军,邓氏虽然今不如昔,但肖锵亦不过昔日邓氏麾下一条狗而已,主人虽然年老力衰了,但对付自家的一条看门狗,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嘴巴两张皮,说话不废力,吹牛,谁都会!”拓拔燕呛的一声拔出刀,手指在刀锋之上轻轻地滑过:“不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我便只好赏你一刀,因为你浪费了老子睡觉的大好时间。”
夺的一声,拓拔燕将锋利的钢刀,插在了面前的地上。
来人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对不起,拓拔将军,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要求面见郭显成郭大帅之后才能说。这件事情于大齐有着绝大的好处,将会对大齐一统天下有着很大的帮助,请将军派人护送我去长安。”
拓拔燕眯起了眼睛,看了对面这个半晌,突然大笑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大齐横断山脉主将,拓拔燕将军。”来人有些迷惑不解地道。
“对,我叫拓拔燕!”拓拔燕霍的站了起来:“我跟着郭将军从明国沙阳郡抵达横断山脉的时候,郭将军身边能战的士卒,就只有我的部队,在这一年多里,我们与肖锵打了大大小小十数仗,每一仗,都是由拓拔燕打得。所以郭将军高升之际,第一件事就是保举我成为横断山脉的大齐镇守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来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是郭大帅放在这里的看门神,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如果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又怎么可能见到郭大帅?你以为郭大帅是什么人都见得么?”拓拔燕弯下腰来,伸指在雪亮的钢刀之上弹了弹,钢刀的清吟之声伴随着拓拔燕的大笑:“你如果再在老子面前藏头露尾,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老子便一刀砍了你,把你的尸体扔到林子里去喂狼。妈的,什么东西?敢来消遣老子?”
拓拔燕愤怒地看着对方,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手执钢刀,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瞬间似乎变了一个人。
来人与拓拔燕互视良久,终于不自觉的偏开了眼光,叹了一口气,这家伙是一个蛮人呢!跟他讲理,只怕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他可不想糊里糊涂的被这个杀才一刀砍了,自己死便死了,但如果不能达成小姐的整个战略目标,那罪过可就大了。他们现在没有时间了,只有通过拓拔燕这个捷径才能最快的将情报送到郭显成那里,拓拔燕的确是郭显成现在的头号亲信人物。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杀了肖锵。”
拓拔燕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肖锵是一头猪么?你们想杀就能杀?想杀就杀得到?开什么玩笑?”
“自然是能杀得到的。”来人决定不再有所隐瞒了:“杀肖锵的日子,就定在了其子娶亲的那一天,我们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
看着对方笃定的神色,拓拔燕脸上的狞笑,也不知不觉的收了起来:“即便杀了肖锵,虎牢关也还有十万兵马,肖锵一死,混乱便不可避免,但我可不认为我们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拿下虎牢关。”
“贵国现在在横断山脉的兵力不足,这我们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们需要与郭帅见面,请郭帅大量增兵横断山脉。拓拔将军,我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布置良久,虎牢关起码有一半人马,掌握在我们手中,肖锵一死,虎牢关外一直延伸到横断山脉区域的所有秦军要塞士兵,将统统被撤回,你们能毫无阻碍的直抵虎牢关下,而那个时候,虎牢关将是一座空城,你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这座你们齐国数十上百年来,从来没有拿下过的雄关,打开通往秦国的通道。”
拓拔燕慢慢地将刀插回了刀鞘,“听起来难以置信,不过现在我倒是真有了兴趣,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你如果不能解释的话,那我还是不会相信的,那就是,你们邓氏一系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邓氏已经决定向我大齐投降了?”
第一千零九章:那个疯狂的女人
拓拔燕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眼光不时扫过这个邓氏的使者,此人神色自若,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说谎,拓拔燕受过这方面的专业培训,以他的经验,此人的确说得都是实话。
“请坐,还没有请教先生大名。”他的态度终于客气了起来,这也符合他作为一名齐军将领,在听到有利于齐国的事情的时候,对于来者的态度。
亲自拖过一把椅子,推到了来客的面前。
“贱名有辱清听,拓拔将军不妨就称呼我为邓一吧。”来人的神色也轻松了下来,眼前这位齐国将领很明显已经是动心了。
“邓一,嗬嗬!”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假名,不过拓拔燕倒也丝毫不在乎:“那么邓一先生,请恕我直言,我看不明白这一件事。在我看来,你们这样的做法,完全是损人不利己啊!你们掌握了虎牢关,却开关揖盗,哦嗬嗬,我这可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你们这么做,最后想得到的是什么?”
邓一看着拓拔燕,拓拔燕摊了摊手,“很抱歉,我必须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判断你们的诚意,我不可能把一个事情稀里糊涂的交给郭帅,要知道,现在我们郭帅的事情多得很,地位并不稳固,这件事情若成,郭帅地位稳如泰山,如果此事有问题,那郭帅会栽一个大跟头,只怕帅位便岌岌可危了。作为他的心腹将领,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与郭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想,邓氏对于这一件事情,也应当有一些了解的。”
邓一点了点头,郭显成就任齐**事统帅,的确是一件出乎了所有人预料之外的事情。
“太好了,看来你们也是了解这件事情的,那么,就能理解我在这件事上的立场,邓一先生,请告诉我,你们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复仇!”邓一简单地道。
“复仇?”拓拔燕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对方。“你们的复仇,是指颠覆秦国马王朝么?自己实力不足,所以要借助我们的力量。”
“推翻马氏,那只不过是顺带而为之。”邓一脸色变冷:“我们要对付的是明人。”
拓拔燕心头微微一震:“我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
邓一道:“拓拔将军,邓氏之败,最大的仇人是谁,是明人。我们邓氏的顶梁柱邓方,邓朴,邓素三人,无一不是亡于明人之手,如果邓氏三兄弟尚在,邓氏岂会沦落至此?所以,我们复仇的目标是明人。”
拓拔燕悚然而惊,身上微微冒出一层冷汗。看着邓一平静的面容,他知道,这是真的,这些家伙们就是这样想的。
“我明白了。”他身子微微向后一靠。“你们的确已经有了杀肖锵的把握,一旦成功,你们也有把握掌控虎牢关的至少大半将士,邓氏一系,嗯,应当还包括青州的卢一定吧!你们准备集合所有的力量向明人发起进攻。”
他想了想:“但马氏王朝肯定不会容许邓氏再次崛起,整合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因为那样的话,秦国便正式分裂了,他们肯定会集合所有的力量向你们发起疯狂的进攻,为了避免腹背受敌,你们献出虎牢关,让我们秦人去替你们挡住马氏朝廷甚至于卞无双的军队,而你们,则可以毫无顾忌的向明人发起进攻,是这样吧?”
邓一有些讶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蛮人将领,他没有想到,己方的盘算,这个这伙一眼便将其全部看穿了。
“将军所说,与事实相差不远矣!”他点头道。
拓拔燕不可思议的摇摇头:“还真是损人不利己,邓一先生,我想问的是,这一切全按你们预想的发生的话,最终你们会得到什么呢?马氏朝廷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楚国现在摇摇欲坠,明人又被你们拖住的话,马氏朝廷必将亡于我大齐之手,但你们,真有把握击败明人,报仇雪恨么?我可是真知道,青州卢一定部,已经被明人打成了惊弓之鸟了。邓朴邓素都不是明人的对手,卢一定,比这两人,还是差了不少吧?”
邓一点了点头:“将军所言不错,输赢的结果,我们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重要的是,我们能将明人拖下水。如果天可怜见,让我们在军事之上获得胜利的话,那是我们的福气,就算是真输了,但我们数十万大军,也足以给明人造成重大的损失,使他们的统治处于危险的边缘,我想,以大齐皇帝的英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吧?”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要最后明国能亡国,那么,是直接亡于我手,还是亡于你们大齐,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我们是报了仇了。”
“这可真是疯子的想法!”拓拔燕惊叹道:“这样一来,秦国可就没有了。”
“就算没有这一出,秦国又还能支撑多久?迟早都是亡国的命。”邓一毫不动容地道:“只不过我们将他亡国的时间提前了一下而已。”
“我想知道,这个天才的想法,是谁制定出来的?提出这个计划的人,肯定是一个能将邓氏一系残余势力整合在一起的家伙,这会是谁呢?在我的映象之中,好像没有这个人了啊?”拓拔燕有些苦恼地敲着自己的脑壳。
邓一微笑不语。眼前这个蛮子将领的聪明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不过现在能看到他的苦恼,他觉得很是欢喜。
盯着邓一微笑的面庞,拓拔燕敲着脑壳的手骤然停止,“我明白了,我明白是谁了。是那个马上要嫁到肖家的邓氏小丫头是不是?”
看到邓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嘴巴渐渐张开,一副错愕之极的模样,拓拔燕立时便知道,自己猜中了,竟然真是邓姝这个女人。
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邓方在世之时,便以阴谋诡计出众,便连李挚也忌惮不已,在自己要死之前也要拉上邓方作一年垫背,就是怕自己死后,无人制衡邓方,让他算计马氏王朝取而代之,不想邓方是死了,他的女儿却是更胜一筹,直接准备将马氏秦国彻底葬进历史的尘埃当中。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拓拔燕苦笑摇头:“这样疯狂的,不计己身,拼死也要拉仇人下马的计划,也只有疯了的女人才能想得出来,我服了。”
邓一没有接拓拔燕的话,而是问道:“拓拔将军,现在你应当相信我们的计划是切实可行的了吧,您能据实上报郭大帅了吗?”
“我信了!”拓拔燕点头道:“我将派人护送你去长安,我想这样一个庞大的计划,光是郭大帅恐怕也不能决策,最终要如何做,需要皇帝拍板。邓一先生,我们大齐现在国内不靖,问题很多,能不能大规模出兵,还要另说呢!”
“只要我能见到郭大帅,甚至于见到贵国的皇帝陛下,那我就一定能说服他们。”邓一信心满满的道。
“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吧!”拓拔燕嗬嗬一笑,“张劲,你进来。”
张劲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安排这位邓先生去歇息,你亲自派一队人马为邓先生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邓先生。”拓拔燕站了起来,道。
“遵命。”张劲瞟了一眼邓一,点头道。
“邓先生,还请见谅,滋事体大,只能先委屈先生一下了,明天,我会派一队骑兵护送你到长安直接面见郭大帅。”
“多谢拓拔将军!”邓一拱手为礼。
安顿好了邓一,张劲又返回到了城门楼子里,拓拔燕仍然独自一人呆在哪里。
“将军,都安排好了,没有人能够接近他,他也无法接触到任何人。”张劲道:“这家伙是干什么的?”
“张劲,好像我们有麻烦了呢?”拓拔燕挑了挑眉头,看着对方,道。
“麻烦?”张劲不解地看着拓拔燕。
一柱香过后,张劲大致了解到了所有事情的原委,一张脸上已是毫不掩饰的充满了杀意。“将军,这有什么好说的,干掉他,完事大吉。不好在跑马坪下手,在护送他去长安的路上,轻而易举的结果了他。”
“那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拓拔燕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邓氏便只有这一条线路吗?他们必定还有其它的路子,只不过走我们这里,是最快的一条捷径而已,只要得到了我的同意,他们便能直接见到郭显成大帅而已。而且,张柏和黄安已经见过了这个人,只怕他们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什么,杀了他,徒惹人生疑。”
“那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之大,已不是我们能拿注意的了,派人将这个情报传出去。”拓拔燕道。
“是!”
“鬼影在横断山中人不少,你派人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嗯,我这边也会有一些安排,对你哪的人手作出掩护的。”拓拔燕道。
“是,将军。”
第一千零十章:蚁后出巢
拓拔燕决定将慕容海撒出去。
作为横断山的副将,平时将慕容海丢出去的话,必然会引起人的注意,但现在,却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自己可以正当明份地将慕容海派出去。
邓氏在虎牢关将有大动作,派慕容海出去确认一下这方面的情况,不论是谁来查证,都是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而只要慕容海出了横断山脉,进入虎牢关之后,他要去哪里,谁又能一路跟着他不成?
拓拔燕可以确认,一旦自己将慕容海放出去,这家伙便绝对敢做出私自跑到明境之内,去沙阳郡探望他的老婆娃娃。
慕容海的问题必须得到解决。作为驻守横断山脉的副将,如果他不是自己人的话,自己做很多事情,都碍手碍脚。
这一次出去,相信鹰巢会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不能让慕容海现在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却让他先蒙在鼓里,到了一定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吧。
拓拔燕邪邪的笑了起来,慕容兄弟,你可别怪我卖你哦,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至不济,也可以让你与老婆娃娃团聚一下嘛!
在送走邓一的第二天,拓拔燕把慕容海找了过来。
“海子,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拓拔燕道。
“大哥,不知要我去干什么?”慕容海胸脯拍得山响,“保管给大哥办好。”
拓拔燕一笑,“昨天,我们往长安送去了一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送人我当然是知道的,还是大哥吩咐我派了一队最精锐的骑兵护送他去长安见大帅的。可大哥并没有跟我说这是一个什么人。”慕容海耸耸肩。
“他是邓氏的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拓拔燕沉默了片刻:“他带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但是我很疑惑他是不是真的,所以,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而且有能力的人去虎牢关方向打探一下,最近虎牢关到底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大哥让我去虎牢关?”
“不错,还必须悄悄的去,不能惊动任何人。你可以带上你最亲信的部下,偷偷的潜过去。”拓拔燕道。
“没问题!”慕容海犹豫了一下,还是爽快的应承了下来。“大哥,不知时限是多少?”
拓拔燕一挥手:“没有时限。直到你打听清楚了为止,当然,在保证你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如果发现事情不对,就立马跑路。那里,说不定会大乱起来,我们需要第一手的情报,然后作出相应的判断。”
“明白了!”慕容海道:“末将一定办好。”
拓拔燕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晚上悄悄的走,不要来跟我说了。”
慕容海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一边收拾着衣物盘缠,一边细量着这一次去虎牢关的事情,倒也是奇怪了,脑子里总是想着刚刚拓拔燕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突然之间,一道灵光闪过。
拓拔将军真需要自己去虎牢关打探情报吗?不见得吧,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拓拔将军这几年利用横断山脉中那些不要命的走私商人们,已经建立起来了一条消息链,代价就是那些人可以自由穿越齐挥控制的区域,当然,跑马坪的军寨还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平价的走私物品,像酒这玩意儿,一般的军队,哪能像跑马坪的地窖里储存这么多?还有粮食,要不是将军本事大,依现在大齐后勤的运送能力,只怕大家便要饿肚子了。
既然不需要自己要探情报,那将军又为什么要让自己专门跑一趟?
“走的时候,就不要来跟我说了!”他想起最后拓拔燕的那一句话,他立时便笑了,将军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啊!拓拔将军果然是一个够体贴的老大,知道自己得知了老婆孩子的情况之后,思念得紧,所以找了一个借口,让自己偷偷跑回去见他们一面啊!这个事儿,当然不能说,要知道,当初跟着将军一起出来的可有八百骑兵呢,哪一个的家人,现在都是不知下落何在,要是知道自己的行踪,只怕这军心就要散了。
快去快回,见一见老婆孩子,让她们安心地先过着,自己找机会,一定将他们弄出来。慕容海在心底里对自己道。
他三两下将箱子翻了一个底朝天,从最下面小心地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内里是一整套的金银收饰,眉开眼笑地塞进了包裹里。
孩儿他娘,我回来了!他在心里大声呐喊道。
是夜,当慕容海带着数名亲卫离开了跑马坪的时候,拓拔燕正站在城墙之上的黑暗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张劲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把那些随身珍藏的金银首饰都带走了,不出将军所料,这家伙会半路之上跑回到沙阳郡去见他的老婆。”张劲笑得极其开心。
“这家伙这一次总算是聪明了一次,嗯,不过我是绝不会承认给了他暗示的。”拓拔燕笑道:“你那边安排得怎么样?”
“情报已经送出去了,预计很快就会抵达越京城,会直送到马猴将军的手中。”张劲道。
“好,再用另一条渠道,将慕容海将回沙阳郡的消息也递出去,让鹰巢操点心,可别让这家伙半路上被别人逮了去,那可就枉费我一片苦心了。”拓拔燕道。
“是,将军。”张劲忍住笑,“有鹰巢一路保驾护航,这家伙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抵达沙阳郡见到他老婆孩子的。”
“走吧,睡觉去。”拓拔燕甩了甩手,“照这个模样看,恐怕用不了多久,咱们这跑马坪会热闹起来啊。”
“将军认为郭显成大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现在需要一桩绝大的功绩来确保自己的地位。”拓拔燕耸了耸肩:“不过只怕事难从人愿,搞不好一脚便踢到铁板上,他这个位子更加岌岌可危,周济云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攻击他的机会。”
“可是拓拔将军,按您说的那样,只怕周济云越攻击他,他的地位越稳固。”
“管他呢,反正齐国将帅不和,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件大好事。”拓拔燕笑吟吟的地道。
从雍都至虎牢关的官道之上,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走其上。
这是开平郡王府送嫁的队伍,开平郡王邓洪的孙女邓姝与虎牢关大将肖锵的儿子肖新的婚事,成了现今秦国最大的一桩事。
不知有多少人在感叹,邓氏还真是运气好。本来已经大势已去,邓洪成了一只被囚禁的病猛,眼见得喘不了几口气了,但昔日部将肖锵悍然上书替自己的儿子求娶邓姝,这可是将邓氏又将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现在的肖锵在虎牢关拥兵十万,对朝廷的旨间爱搭不理,偏生朝廷现在势弱,竟是不敢有丝毫得罪他,明知这一行为极大的触犯了朝廷的利益,却还不得不照办,生怕让肖锵恼火起来,干脆来一个举兵谋反。
现在的大秦,比起以前可是完全一个天上地下了。李挚在时,不论是卞家还是邓家,都是俯首贴耳,李挚去后,邓氏上台,虽然跋扈,但至少在表面之上,还是维持着对皇室的尊敬,双方保持着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但现在,邓氏倒台,昔日邓氏麾下部将,一个盘踞青州,一个拥兵虎牢关,对于朝廷的宣召入朝,都是置之不理,而卞氏又将数万大军从落英山脉调出,置于青河郡边境之上,不知其意如何,但很明显的一点是,对方也在瞅着国内的局势,一旦有变,便可快马直上雍都。
秦国马氏江山,从来没有这么危险过。皇帝圣旨,不出雍都,唯一的一支雷霆军,也只有保护雍都的能力。
回望着雍都那巍峨的城墙,陈震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升为了雷霆军的一员副将,这一次,就是他带着一千雷霆军护送邓姝到虎牢关去成婚。
陈震睿原本是邓氏一系,他本来是邓氏提拔起来,但在那一年中,邓洪要急于出城,在苑一秋和太子的威吓之下,他一时犹豫没有打开城门,从而让邓洪被困在城内,束手就擒,也让他从此被扒拉出了邓氏一系,也因为这一件事,他在雷霆军的地位快速上升,但看到昔日的恩主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心中仍然是有些不落忍。
直到此刻,他还记得在开平王府的中门之外,邓洪与邓姝告别的那一幕,昔日威武的开平王爷,现在当真已是苍老得不成模样了。那一双昔日凌厉的双眼,如今昏浊之极,隐隐的透露出一股死气。
“当年,我做错了吗?”他不只一次的在心中问自己。
他不知道答案。
堂堂的王爷孙女出嫁,给送嫁的却没有一个郑氏族人,除了朝廷官员,便是军队了。这一次去虎牢关,除了护送邓姝之外,自己还负有观察虎牢军队的情况,如果有可能,尽可能地拉拢几个将领,在虎牢关里,也有自己昔日的战友,只是不知道他们还认来认自己这个叛徒。
想起临走之时上司的交待,他不禁苦笑起来。自己轮到这个差使,大概就是因为自己曾经是邓氏一员吧。
可过去的那些朋友们,还会视他为友吗?只怕是视若仇敌吧!
第一千零十一章:胁迫
送亲的路线是固定的,每天行进的距离也是固定的。每一个驻营地,都已经有人提前做好了准备,抵达的时候,只需要直接入住就好了。
当然,警戒,需要陈震睿率领的雷霆军来接防。对于朝廷来讲,也不得不提防邓姝逃脱或者被忠于邓氏的人劫走。
这一次邓姝的出嫁,对于朝廷来说是被协迫,而对于邓氏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让忠于邓氏的人将邓姝劫走,那又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只怕到时候,肖锵便会借势发作了。要知道,邓洪的最铁杆的心腹戴叔伦到如今下落不明,而邓方经营多年的情报机构沙蚁中的精干力量,也随着戴叔伦的失踪,而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使得太子马越接手的沙蚁完全成了一个空壳子,到现在,都没有缓过劲来。
秦国人现的情报工作,几乎完全陷于停顿当中。
而嫁祸于人的事情,谁都能做得出来。所以马氏朝廷不得不小心在意,为了防止半路之上出现幺蛾子,在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之下,还抽出了一千雷霆军让陈震睿率领护送。
之所以选中陈震睿,自然是因为他已经背叛过一次,就算那一次直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但在邓氏核心队伍之中,这根本是无可饶恕的,陈震睿没有后路可走。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邓洪被囚之后,陈震睿自己已经遭遇过数次暗杀,如果不是他自己小心在意,早就横尸街头了。
宿营地没有选择在任何一个城镇,而是特意挑选在城外的空旷之地,在这样的地形之下,任何的行刺者,突袭者都不可能在雷霆军的眼皮子底下靠近营地,而如果强攻的话,陈震睿倒不觉得沙蚁会这么愚蠢,就算他们能集结到数量众多的人手,但在雷霆军的战阵面前,也只能是一个笑话。
又巡视了一遍营地,确认一切都正常,警戒,防守都严丝合缝之后,带着一身的疲惫,陈震睿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是他现在状态的写照。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小睡一会儿了,到了后半夜,还要再起来运巡视一次,虽然雷霆军军纪森严,但这一次的任务,再小心都不为过。只要将邓姝平平安安的送到了虎牢关,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一大半,至于另外一半,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完成的可能。
平安能回到雍都就好,其它的,想那么多干什么,且过一天算一天吧!大秦,以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将刀解下来放在桌上,正准备合衣而卧的时候,亲兵却探了一个脑袋进来。
“将军!”
“什么事?”陈震睿一个激凌,站了起来。“营地之外来了一个人,说是将军您的从前好友,就住在霍城,听说您去往虎牢关,原本以为可以一晤,不想您却驻扎于外。”
“我的好友?”陈震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在霍城没有什么好友。”
“那人说他是今年才移居到霍城的,知道将军不可能轻信,所有让小的拿了一件信物过来,说将军一见,肯定会想起来的。”亲兵吓了一跳,将一个小小的盒子捧了起来。
陈震睿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抢过盒子,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友在霍城的,来的人,只怕便是沙蚁的人了。他们想干什么?
打开盒子,里面除了一张纸之外,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手环。
陈震睿的脸色霎那之间变得一片雪白。
手环,他是认得的,那是他亲手打磨的一个精钢手环,在儿子十岁的时候,送给了他作为礼物。手环在此,儿子在哪里?
颤抖着手拿起纸张,上面有一行稚嫩的笔迹,也是儿子的。
“爹爹,儿子和爷爷奶奶娘亲在一起,很好。”
卡的一声,陈震睿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骨节啪啪作响。
看到陈震睿的模样,亲兵也是脸色大变:“将军,那人不怀好意?小的这就带人去将他拿下。”
深吸一口气,陈震睿摆了摆手,脸色一点点恢复了正常,“不必,的确是我以前的好友,只是多年不见,一时竟是没有想起来,幸得还有这件信物,你去,请他进来吧!”
“是,将军!”亲兵转身急急向外跑去。
陈震睿两腿有些发软的坐了下来,以前他们多次行刺自己,但从来没有祸及过自己的家人,现在,连这样的手段也使出来了。他们是想劫邓姝走吗?
自己该怎么办?
帐帘再一次被撩起,一个中年人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陈兄,陈兄,几年不见,别来无恙?”来人亲热地走上前,一把抱住了陈震睿,大力的拍着他的后背,那情形,就真像他们是一对多年未见的好友骤然重逢一般。“要不是听郡守说这一次带队送嫁的是你,我还真想不到呢?”
被抱住的陈震睿苦笑着,冲着站在帐门口的亲兵挥挥手,示意亲兵出去。
帐帘被重新放了下来,陈震睿沉声道:“好了,别再演戏了。”
来人的笑声不绝,松开了陈震睿,向后退了一步,他张着嘴,发出大笑的声音,但脸上,眼中却殊无笑意,诡异的模样,看得陈震睿一阵子胆寒。
“陈震睿,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就在城门口。”那人的声音低了下来,却换了另一种声调,与先家宛如两人。
陈震睿身子一抖,两眼发直,指着对方,有些结巴地道:“你,你是戴叔伦?”
戴叔伦阴冷的笑着:“我要是你,声音就还会小一些,不然让外头的人听去了,我不见得死,你的家人可就真活不了啦。”
“祸不及家人,你们要杀我,我认了。但你们不该这么无怔劫持我的家人!”陈震睿怒道:“当时,当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蒙了。”
他双手抱住头,痛苦地道。
“如果不是这一次事关重大,我们也不会动你的家人。我戴叔伦没这么无耻,但这一次不同,不能出任何意外,因为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戴叔伦断然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我保管你家人安然无事。”
“配合你们?”陈震睿的声音带着愤怒:“你们要带走大小姐,然后呢,然后我会被皇帝满门抄斩。又有何安然无事可言?”
戴叔伦看着对方,冷笑道:“皇帝?你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皇帝说不定就坐不了这个位子啦!”
“你们是要造反?”陈雷睿颤声道。
“造反?”戴叔伦嘿嘿一笑:“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现在,我们却没有兴趣去做。”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陈震睿怒道。
“我们的确要带走大小姐。”戴叔伦一句话,又让陈震睿陷入到了绝望当中,“不过,你仍然能送亲到虎牢关。”
“你们什么意思?”陈震睿被对方弄得完全迷糊了:“小姐都跟你们走了,我还送谁去?”
“很简单,真的小姐会离开,但仍然会有一个假的小姐,被你送到虎牢关去与那姓肖的小子拜堂成亲。”戴叔伦道。
“你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这,瞒不了多久的。肖锵是见过大小姐的。”陈震睿结结巴巴地道:“李代桃僵,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谁要骗他一世?”戴叔伦冷笑道:“陈震睿,你便放心吧,这个假的小姐,与真小姐相貌倒有七八分相似,而且,我们只要瞒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婚礼举行之前,肖锵这个公公,好意思去见自己的儿媳,他真正见到大小姐的样貌的时候,应当是大婚之后的第二天吧!”
“换人?可是那两个嬷嬷是宫中派来的,她们可是天天见大小姐的。”陈震睿道。
“这两个嬷嬷,我们自己解决。”戴叔伦笑道:“你只消让我们把假的小姐送进去,将真小姐换出来就可以了。只要做到了这一点,你的家人,我们会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我戴叔伦的话,想来还是有几分说服力的吧。”
陈震睿定定地看着对方:“戴叔伦,你真不会伤害我的家人?”
“做好了这件事,我连你都会放过。”戴叔伦淡淡地道。“好了,现在该你做决定了。”
“我,我答应你们了。”陈震睿颤声道。
“很好。”戴叔伦看着陈震睿,“明天晚上宿营的时候,我们会将人带过来,你将防线开一个口子。”
“不是今晚吗?”
“这里,离雍都还是太近了一些啊,总得再走远一些再说。”戴叔伦嘿嘿一笑。“陈震睿,大秦国要完了,我相信你也看能看出这一点,对未来,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过一天算一天罢了!”陈震睿心灰意冷地道,这件事过后,他只怕就要带着家人逃之夭夭了,假的大小姐,终究是会被识破的。
“如果我们再给你一次机会呢?”戴叔伦淡淡地道:“为大小姐效力吧!”
第一千零十二章:脱却樊笼
邓姝的大帐在整个营地的正中央,周边数十步之内,再没有任何其它遮挡物,任何想要潜入者,在这一个距离内,都无法循形,雷霆军士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密集林立。如果不胁迫陈震睿,的确没有办法能够不被人发现而潜入到邓姝营帐之内。
但有了陈震睿的协助,一切,便都不是问题。
陈震睿是带着戴叔伦一行三人,大摇大摆地进入到邓姝帐内的。当然,随他而是为的三人,都换上了雷霆军的制服。
跨进大帐,陈震睿便是一怔。营帐内仍然亮着灯光,邓姝好整以遐地盘膝坐在一块毡毯之上,而本应当服侍顺便监视着她的两个宫廷嬷嬷,此刻却卧在大帐一侧,呼吸均匀而修长,竟然是睡着了。
这让陈震睿的眼睛有些发直。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是这两个宫廷嬷嬷偷懒,只有一个解释,她们在不知不觉中便着了邓姝的道儿。
戴叔伦似乎也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都没看角落里的那个嬷嬷一眼,径直走到邓姝面前。
“大小姐,是时候了。”
邓姝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陈震睿,只是一眼,陈震睿便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那是一双冷得极致,似乎毫无情感的一双眼睛。
陈震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进来的一个身材娇小的士兵,那是一个女人,自然是用来替换邓姝的,两人,当真长得有七八分相象。
邓姝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大帐的最里端,那个士兵也跟着走了进去,哗啦一声,隔断的帘子被拉开,遮住了陈震睿的视线。内里传来悉悉索索的换衣的声音。
当两个人再度出现在陈震睿的面前的时候,各自的身份,已是为完掉转了过来。
假邓姝盘膝坐在了毡毯之上,另一人走了上来,蹲在地上,回头仔细地瞧了邓姝几眼,然后径直伸出手去,在假邓姝的脸上一阵摸索,接下来陈震睿便震惊地看到假邓姝的面容又有了一定的改变,先前如果说只有七分像,现在却是足足有八分了。
这人是一个易容高手。
接下来,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些工具,陈震睿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替假邓姝修眉毛,粘眼皮,拉嘴角,修鬓发,一阵忙活之后,站起身来,仔细地打量着他手下的成品。
此刻,假邓姝已经有九分像了,如果不仔细分辩,根本认不出来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戴叔伦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了,听说大明鹰巢有一个易容高手叫千面,他的易容术那才真得是以假乱真,我们没有这个技艺,但只要准备得充分,照样也能做到这一点。小姐,那两个嬷嬷,有把握吗?”
邓姝道:“这一年来,我一直在用安息香,她们体内累积的毒素已是不轻,你从明天开始,每天点一小份安息香,便足以让他们精神恍惚,不能集中注意力,再者,从出了闺房,我便一直戴着面纱,这一路之上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等到了虎牢关,便让她们病倒吧!”
“是!”假邓姝点头道。
一边的陈震睿却是愈听愈惊,原来这一件事,甚至早在一年之前便已经开始筹谋了。他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这样一来,两个嬷嬷在这一路上,肯定是不会发现端倪了,等到了虎牢关,新娘子自然是要换衣化妆的,这个时候,是这两个嬷嬷最后一次发现眼前的邓姝是假的机会,但她们却会病倒。
两个年纪大了的嬷嬷,长途跋涉,体力不支病倒,这是极正常的事情,既然她们病倒了,那这些事情,便只能由虎牢关那包办,而虎牢关那边,除了肖锵见过邓姝,其它人,那里认得大小姐是谁?
计划得如此周密,在一年之前,便已经想到了今天要发生的每一件事,陈震睿的背脊之上凉嗖嗖的。
“小姐,我们该走了。”一边的戴叔伦提醒道,他们已经在帐里呆了一柱香的时间,陈震睿哪怕是此次送嫁的最高护卫将领,但停留时过太长,也是会让人疑心的。
邓姝点了点头,走到假冒的女人面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我会记住你的,永远。”
假冒者眼眶有些微红:“卑职一定会完成任务的,虽万死而不悔。”
邓姝没有说话,松开了双手,后退了一步,再看了假冒者一眼,转身,向外走去,走到帐门口,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陈震睿。
陈震睿立时明白过来,迈动步子,第一个走了出去。
四个人进来,四个人出去。外面林立的警卫,根本无法发现,大帐里他们竭力保护的人,已经是狸猫换太子,掉了个个儿了。
任谁也无法想到,他们的将军,竟然是这一事件的参与者。
距离营地数里,一群人正在那里等候着,看到戴叔伦一群人出现在眼前,看到戴叔伦身边的邓姝,一下子全都激动了起来,忽啦啦的跪倒了一地。
“大家都辛苦了,起来吧!”邓姝扔掉了头上的头盔,温声道。“邓姝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她深深的躬下身去。
“愿为小姐效死!”所有人的声音都不大,但却足够坚决。站在一边的陈震睿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阵发毛,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危险,但那些人哪怕只用余光扫向他,他也觉得一阵阵的腿软。
这些人,应当都是沙蚁之中的那些兵蚁,杀人不眨眼的一群家伙。
“陈震睿,这一次你做得很好。你的家人,不会有事情的,你可以指定一个地方,我们派人将你的家人送到哪里去,不过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将他们送回雍都了,那里,不久就会乱起来,当虎牢关那边发现我是假的话,你这个送行的将军,不会有好下场的。”邓姝看着陈震睿,道。
陈震睿沉默片刻,说出了一个地名。邓姝点了点头:“戴叔,送他的家人过去,安置好,我们承诺过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
“多谢大小姐。”陈震睿感激地道。
“陈震睿,虽然你做过对不起邓氏的事情,但当时情况很乱,你没有反应过来,我算是情有可原,事后,沙蚁对你进行了数次暗杀,你运气好,都躲了过去,不过最让我们欣赏的是,你没有追杀那些人,连受伤的你都放过了,你甚至都没有向上报告。这才是我们这一次找到你的根本原因,现在,你还愿意为邓氏效力吗?朝廷撑不了多久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震睿垂头丧气,“王爷是不会原谅我的。”
邓姝轻轻地摇了摇头,转眼看向雍都的方向:“爷爷活不了多久了,他就要死了,邓氏所有人,都要死了。所以,只要我原谅你,爷爷也就原谅了你,邓氏也就原谅了你。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向我效忠,为我做事,让我们一起来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吗?”
陈震睿咽下了一口唾沫,没有再迟疑,单膝跪了下来:“卑职愿意为大小姐效力。”
“好,很好!”邓姝欣慰的连连点头:“你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将假邓姝平平安安的送到虎牢关,具体还要你做什么,等到了虎牢关,会有人来联络你的。现在你回去吧,离营过久,容易让人疑心。”
“是,小姐一路珍重。不知小姐这是要去哪里?”陈震睿站起身来,问道。
邓姝轻笑起来:“我要去的地方多着呢,青州郡,虎牢关,我都是要去的。”
青州郡,是卢一定的驻地,虎牢关,是肖锵的驻地,而这一次如果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那虎牢关无疑就会是事情发生的中心点。
而自己,必然也会在哪里。陈震睿已经隐隐猜到将要发生什么了。邓姝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那就必须握有军队,卢一定的不去说他,但要想从肖锵手里拿到军队的指挥权,除了来硬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着陈震睿策马而去,戴叔伦道:“小姐,此人可用?”
“他还有其它的路走吗?”邓姝道:“他手上有一千雷霆军,这可是一支不弱的力量,在接下来的虎牢乱局之中,每多掌握一份力量,就多一份胜利的把握。”
“肖锵死定了。”
“我不担心肖锵,我担心明人,我们在布局,但明人为了吞并大秦,这几年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布局。”
戴叔伦默默的点了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陆大远就是明人布局的一个重要手段,戴叔伦派了人去过那支部队,然而让他无比震惊的是,那支部队,似乎没有人愿意再作一个秦人了。他们对于现状,竟然满意得很。而带回来的情报,也让戴叔伦无言以对。那些人名义上是战俘,但过得比秦国的军人还要好上太多,不但自己过得滋润,竟然还可以往家里寄钱,而遍布秦国境内的昌隆银行,就是他们往家里寄钱的通道。
“先去青州吧,不管怎么样,卢一定那里,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一环。”邓姝跨上了战马,大声道。
第一千零十三章:粮商护卫
“兄弟们,过些日子我回来的时候,再来找你们喝酒。”雷卫大笑着与一队明军的边境巡逻兵挥着手,“有什么需要我从青田那边给你们弄点什么回来么?”
明军的巡逻兵们轰堂大笑起来:“雷老大,青州那边有个屁啊?你尽说面子话,还找我们喝酒,你小子每一次就是算准了我们休沐的时间才来找我们,可没见你掏过钱。”
雷卫老脸一红,正色道:“兄弟们,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以前我不是一直在攒老婆本儿嘛,告诉你们,这一趟兄弟我已经开平郡城里置了一个宅子了,以后兄弟们去郡城,那儿就是你们的老窝了。”
“雷老大,你了不得啊,开平郡城里的房价这两年蹭蹭的长,你居然能在哪里买宅子了,好,有机会去郡城,一定要去把你喝穷。对了,媳妇有着落了没有?”
“咱们大明的女人贼贵,实在是找不起。我这一次去青州,准备去哪里拐一个女人回来当老婆,兄弟们,要不要我多拐几个回来,给你们预备着?”雷老大掀掀眉毛:“我跟你们说,那边只要给女人婆家十两银子,就能找一个女人回来当老婆。”
一群巡逻兵们惊呼起来。
“娘的,开春的时候,我爹娘给我说了一门亲,人都还没有见着呢,便已经搭进去了上百两银子了,想要娶进门,至少还得五百两,我一年军饷才百余两银子,现在又没仗打,捞不着赏银,全靠爹娘接济。早知道青州那边这么容易找老婆,我就去那边儿了。”带队的校尉丝丝吸着凉气。
“得了吧,霍校尉,你找一个明国女人进门,花费是不少,但女人进门可还带着土地的。再说了,嫁妆也不会少。我这不是出不起这笔钱嘛,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听说秦国的女人最是吃苦耐劳,我一个孤儿家家的,没有爹娘接济,便只好靠自己罗!”雷卫没好气地道:“别得了好还卖乖,好了兄弟们,东家已在等着我了,不能耽搁了人家的行程,回来的时候,我请客,一定请,因为这是兄弟我的喜酒呐!”
一群巡逻兵又是大笑起来:“那一定要来喝的。雷老大,我可不包红包的哟!”
雷老大瞪起了眼睛,“要是不包红包的话,便只能喝凉水了,走啦走啦!”
“雷老大,小心一些,青州那边盗匪众多,过了境,我们可就帮不了你啦!”
“放心吧,小股盗贼,我还料理得了。”雷老大扬扬手,翻身上马,追着前方的车队而去。
雷卫,巨森营的一名退伍老兵。因为他是一个孤儿,退下来之后,也没有地方可去,便留在了开平郡,恰在这时,明国与青州的商贸骤然之间繁胜起来。卢一定盘踞青州,对朝廷的命令置之不理,朝廷自然便也切断了对青州这边的供应,数万大军便只能自谋吃食,这极大的带动了边境之上的贸易。
青州现在什么都缺,只要能把货物运过去,便能妥妥的赚钱,当然,风险也是极大的,为了筹措军费,卢一定在青州可谓是刮地三尺,方法想尽。甚至不惜派出军队冒充马贼,土匪去抢劫邻近的郡治,当然,开平郡他是不敢来也不能来的,如今,他绝大部分的粮食以及其它物资,都是从开平郡这边过去,如果抢开平郡,明人的报复先不说,断了这条商路,只怕青州郡当真撑不了几天。
不过卢一定不抢,不代表着这些商队就安全了,民不聊生的青州郡,大小匪帮多如牛毛,一个不小心,便会着了他们的道儿。而被他们盯上的,那可不但是越货,还要杀人灭口。面对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明军也无可奈何,因为这些人都是直接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打麻烦,也无从找起,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青州那边自然是不会认的。
也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商队兴起了雇佣护卫的热潮,而恰在此时,大明军队第一轮退役正式展开,大量的老兵从军队之中退了出来,这些人征战多年,骤然退下来之后,哪怕手里有钱,有土地,但却仍然不习惯这样安逸的生活,于是这种薪水极高的护卫,便成为了他们的第一选择,甚至不少的有门路的大商人,是挥舞着明币等在军营的大门口,退役军人刚一出门,他们就会堵上去邀请加盟。
像雷卫这样的在军队之中曾担任过哨官之类的基层军官的人物,更是热门人选。
大明军人退役,皇帝恩准他们可以携带自己的甲胄,武器等回家,所以聘用这些人员当护卫,连武器都不用为他们准备,市面上能买到的武器,那里能与这些士兵手里的大明制式装备好啊,完全就是两个档次。
雷卫,现在就是开平郡一个粮商的护卫头领。每一个月会走上一趟青州郡,往那里贩卖粮食,粮商现在在青州是最赚钱的,从开平郡运到青州,价格能翻上好几番。而据雷卫所知,他所供职的这个粮食,还只能算是中等规模,每个月往青州运两三千石粮食而已。最大的听说是有官方背景,粮食也是只卖给卢一定,每个月都是数万石。那样的粮商自然是不需要他们这样的人保护的,因为在明国境内,他们是绝对安全的,而一进青州,安全则由卢一定的军队负责了。
雷卫从退役之后,便走这条道,一年下来,十几趟的护送任务,几乎都是平安无事,少量的盗匪,每每看到他们这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押送护卫之后,也基本上都避而远之。像他们这样全副武装的护卫,应付几百个拿着简陋武器的强盗,还是不在话下的。
雷卫不是骑兵出身,但东家给他们这些护卫都配上了上好的战马,这些战马都是从青州弄过来的,是青州的特产,卢一定之所以现在还能从开平郡购到大量的粮食,便是因为他有战马可以用来交换。现在雷卫倒是喜欢上了骑在马上冲锋的感觉,那些所谓的强盗其实大都是饿得发急的秦国百姓,对上他们,用战马冲上一冲,他们就一轰而散,倒也不用再多造杀孽,有时候雷卫觉得他们也真是蛮可怜的。
当一个明人,可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赶上了好时候。他曾经是前越边境军的一员,那时候大将军还是陈慈,也就是现在的大将军陈志华的老爹,说起来还跟现在皇帝陛下的军队干过仗呢,不过打输了,再后来,他就成了太平军的一员,再往后,大明建立,他便成了明**人。
那时候的他,对这大旗变来变去没有什么感觉,反正当兵吃粮嘛,喂饱肚子就行了。但变成明**人之后,他切切实实地感到了变化,首先便是军饷的大幅度提高,每月拿到手的军饷,是他以前根本就不敢想的。
有了钱,自然也就有了其它的想头。
眼见得日子越变越好了,雷卫是真真切切的兴起了要保卫这个国家的心思。几年的奋战,现在大明终于站稳了脚跟,他也过了三十五岁,当得知自己要被退役的时候,他曾伤心的哭了起来。
回想起往事,雷卫不禁有些伤感起来,自己虽然不再是明**人了,但还是明国人呐!大将军说了,允许他们带着自己武器回家,就是要让他们记着,他们永远都是大明的军人中的一员,当国家需要的时候,一声召唤,他们就要踊跃的回到军队中来。
雷卫握紧了腰里的环首刀,心里道,我当然是要回来的。
看着青州郡荒凉破败的景象,雷卫是只摇头。青州可是没有遭过战乱的,比起开平郡来,他们的条件要好得太多,当年秦军撤退的时候,可是将开平郡祸害得不轻,当时雷卫随着大军收复开平郡的时候,触目所及,遍地残壁断垣,景况当真是惨极了。
但两年过去了,开平郡顽强的从废墟之中爬了出来,新的城镇建立起来,大量的移民进入开平郡,为这里注入了新的生机,一条条道路修建起来,一道道沟渠带着潺潺的流水,灌溉着无数的农田,无数的官员们顶着烈日,迎着寒风,卷起袖子,挽起裤腿,与老百姓一起轰轰烈烈的开展起重建工作,雷卫就见过大将军和他的亲卫队们扛着锄头开荒种田的景象。
上下一心,开平郡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了生机。而在这一过程之中,皇帝陛下的英明决策,自然是起着最为重要的指导作用,听说那些官儿,都是陛下亲自开办的京师大学堂毕业的,与过去的那些官儿们完全是两个模样。对口支援,结队帮扶,反正为了帮着开平郡恢复,朝廷拿出了好多自己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政策,好多好多的新名词在他不自觉间便灌入到了他的耳朵中。好像对口帮扶开平郡的便是永平郡。那个郡守算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给了开平郡不少的银子。
“老大,事情有些不对呢!”雷卫正自畅想着,一名护卫打马奔到了他的跟前:“有人在周围窥伺我们,一赶,就走,但过不了多久,又来,是同一帮人。与以往大不同,只怕是在打我们的主意。”
听了这话,雷卫一下子便警惕起来,收起了心神,道:“派几个兄弟出去摸摸底,敢打我们主意的,人必定不会少。”
“行,我亲自去探探底。”
“小心一些,天色不早了,我去找东家,找一个地势好的地方先扎营。”雷卫道。“摸清了底细,再赶路。”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冲出去
当夜无事。
清晨车队开始重新出发的时候,雷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昨天,他没有怎么睡,也就是天边露出一丝曙光的时候,才打了一个盹,这让他两眼之中充满了血丝。
应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那反复出现的一些探马,或者只是一股稍大一些的流匪,青州因为盛产荒原马,这里的流匪,可都算得上是骑兵。但这些流匪想要吃掉自己这支护卫是不大可能的,他们严重缺乏武器,也缺乏战斗的技能,而自己手下的护卫虽然只有五十个,但每一个都是全副武装,而且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车队继续前进,但那些流匪探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让雷卫终于安下心来,昨天一夜实在累坏了,他干脆跃下马来,爬到粮车之上,将自己放平了,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
他是在闷雷般的马蹄声中被惊醒的。作为一名老兵的他,能清楚的分辩出什么是雷声,什么是众多的马蹄声敲在地面的声音。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眼前已是出现了一道黑线,雷卫的脸色立即变了。
“结阵,结阵。把粮车圈起来。”只是扫了一眼,雷卫便发现,对面的骑兵,起码有两千骑。
车队立时慌乱了起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一辆辆粮车围在了一起,数十名护卫聚集到了雷卫的身边,每个人脸色都是煞白。他们是精锐,也不怕死,但这仗,看起来是没得打啊!他们只有五十个人,再加上赶车的伙计,不到一百人。
押车的东家已是慌了手脚。
“雷卫,怎么办,怎么办?”他连声问道。
雷卫死死的盯着已经奔近的骑兵,脸色稍稍舒展了一些:“他们不是流匪,应当是青州的秦军。”
听到这话,东家却是放松了下来。“是官军就好,是官军就好。”
青州的秦军,现在大部分的补给都依靠着从开平郡运过去,他们并不抢明商,听说是官军,东家自然是放下心来。
“我去交涉,多半是要出点血,给他们一点银子了。”
迎面而来的骑兵,很快就将这支车队包围了起来,他们并没有打旗帜。但与流匪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作为一名老兵,这一点雷卫一眼就能看出来。
“雷老大,不对啊,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家伙,这两天一直在我们左近出现过的,我驱逐过他。”一名护卫的声音有些发抖。
雷卫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环首刀。
“他娘的,这有可能是青州卢一定招募不久的军队。大家记好了,如果他们不怀好意,一打起来,马上就逃,往开平逃。”
“不管东家了?”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咱们一个能打几个?只要有一个人逃回开平郡,将信儿带回去,大将军就能给我们复仇。”雷卫道。
“他们不至于真动手抢吧?”
雷卫眼角一阵阵抽搐:“真抢了又怎么样?这里距离开平郡已经百里开外,把我们杀光,一个也不留,以后就算有事,推给流匪就好了。大家都听我的,不要恋战,不要有任何别的想法,一动手,就跑,往回跑,只要跑一个回去,就有人给我们报仇。后面的粮车那里我留了口子,从哪里跑。”
五十名老兵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看着他们的东家,走出了粮车围成的阵地,高举着双手,向着对方走去。
一名骑兵越众而出,迎着东家走去。
雷卫死死的盯着他。
对方的战马突然加速,他的手搭上了腰间的佩刀,在刀呛的一声离鞘之时,雷卫大呼一声,“快走。”
数十名老兵没有丝毫迟疑,转身拨马,扬鞭猛击马股,沿着那个特意留出来的口子,向着后方猛冲而出。
与此同时,粮队的东家一颗大好的头颅已经被一刀砍下,高高的飞在了空中。
雷卫扭头看向那如喷泉一样喷溅而出的鲜血,痛苦的大声嚎叫了起来。
“锥!”他大声吼道。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身后五十名护卫立时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锥形的冲击阵容。
“杀!”雷卫的决断相当正确,他们的突然加速冲击,大大的出乎了包围他们的骑兵的意料之外,当雷卫他们的冲击速度达到顶点的时候,他们在开始慌乱的加速。
雷卫甚至看到了最前面的一个秦兵脸上畏惧的情绪。
环首刀猛地劈下,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对手的皮甲,在对方的胸腹拖出了长长的血口,内脏立时嘶嘶的从伤口涌了出来。
一刀劈出,根本不看战果,雷卫双脚猛嗑马腹,一头扎进了秦军骑兵当中。
他们只有这一次冲击的机会,一旦让秦军回过神来,就是他们的死期。
雷卫很清楚,他们这五十个人,没有一个是骑兵出身,都是步兵,只是会骑马而已,而与这些青州秦军比起来,马术差得太远。
锋利的环首刀,防护性能超强的甲胄,使得这支五十人的小队,在突然的冲击之下,一举便杀透了秦军的阵列。当雷卫浑身血迹的冲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痛。他知道自己受伤了,但身上到处沾满了血迹,一时之间,竟是分辩不出自己伤在哪里。回首看时,跟着他冲出来的兄弟,大概还剩下三十人左右。
他们终究不是骑兵,马上作战技巧缺乏,只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其中有数人,甚至是骑在马上挥刀,用力过猛而使自己失去平衡跌下马去的。
“三人一组,分头逃!”雷卫一边打马狂奔,一边厉声大吼道。
明军服从军令已经成了一种习惯,雷卫一声令下之后,冲出来的护卫们便立即就近三人组成一组,分散开来,一路向着开平郡方向狂奔,而在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骑兵猛追而至。
至于那些被留在原地的车夫和伙计们,此时已经没有一个还活着了。
开平边境,霍峥带着他的骑兵巡逻队又一次结过了与霍卫分手的地点,这里,是他们的终点,走到了这里,接下来他们就要往回走了。
“校尉,你说霍老大会不会真得从青州弄一个媳妇儿回来?”一名士兵好奇地问道。
“怎么不会?”霍铮道:“知道在开平郡城买一个院子要多少钱吗?只怕他这些年节约下来的饷银,赏金全都砸进去了。在青州,他拿五十两银子出来,尽可他随意挑选一个满意的媳妇儿。那里现在女人多哟。”
“也不知他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另一个士兵笑道。
“我觉得嘛!”霍铮还真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他一定会找一个个子高高的秦国媳妇,大家忘了,那小子就因为个子矮小墩实,在军队里的时候,可没少受人嘲笑,他肯定想找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好让他以后的儿子能长高一些。”
一群大兵轰堂大笑起来。
“好啦好啦,等你们退役的时候,也可以去秦国找一个媳妇嘛!”霍铮挥挥手,道。
“霍校尉别骗我们啦,等我们退役的时候,只怕秦国人都变成明国人了,一变成明国女人,那肯定就要金贵了,没看到移居到我们开平郡的蛮族女人嘛,现在也金贵着了呢,估计等到我退役娶媳妇的时候,得去齐国或者楚国找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嘟起了嘴巴道。
众人又是大笑。
霍铮笑得前仰后合,“这事儿还真说不准,告诉你们啊,于超将军的追风营前几日已经到了开平郡了,听说这两天就会驻扎到我们这块来,接替我们的防区了。追风营可是我们大明的第一支骑兵,他们所到之处,多半就要干仗了,看起来我们大明是准备要对秦国动手了。”
“这就是说,要打仗了,哈哈,那可有大把的赏金可拿罗!”
“你这个新兵蛋子,先想着怎么活下来再说吧,别小瞧秦国人,他们打仗还是很凶悍的。上一次横甸之战,我们也是惨胜。”
“嘿嘿,校尉,那个时候他们不是还有邓氏兄弟嘛,现在他们算什么?我看比流匪也好不了多少嘛!”新兵蛋子不以为然。
“哟嗬,看不出来,你还蛮精明的嘛!”霍铮倒是对这个新兵另眼相看了。“不过说得倒也不错,现在的秦军,比起以前的的确大大不如了,也许其它地方的秦兵还有一战之力,但青州的……”
霍铮摇了摇头:“上一回他们已经被我们打破了胆,现在卢一定嘛,只想着多招兵,但这战斗力,却是已经掉得太多罗,真要对他们动手,只怕当真是不堪一击。追风营呐,那可是骑兵中的头一号啊。”
作为一兵骑兵,不能加入追风营,霍铮心中真是很遗憾,他最渴望的就是那种万马奔脱冲锋的景象,但他在巨木营这个以步卒为王的野战营中,便只能当斥候,作策应,巡逻边境了。
“走吧!”霍铮翻身上马,“休息的差不多了,等追风营来了,我们交接防区,然后就离开这罗,在这儿呆了好几年,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一众骑兵纷纷翻身上马。正欲离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之极的哨音。
霍铮霍然回头。那个尖锐之极的哨声是明军用来示警用的,装在弩弓之上,发射到空中的时候,因为特殊的设计,会在空中发出特别尖厉的声音。
视野尽头,一匹马正在向着自己这边奔来,在其身后,十数骑正狂追不舍。
“雷卫!”他惊叫起来。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追风归来
于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年之后,重返开平郡的他,收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份礼物。
“将军,替兄弟们报仇啊!”躺在担架上的雷卫伤痕累累,勉强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此刻看到于超和他身后的数千追风营骑兵,号淘大哭起来。“都死了,都被秦军杀死了。呜……”
“于将军,霍兄弟已经退役了,他和另外几十个退役的兄弟,现在是一个粮商的护卫,三天前进入的秦境,一共有百来号人。”霍铮眼中的愤怒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可是,他们被秦军假扮的流匪袭击了,雷卫兄弟说,近两千的骑兵呢!他能活着逃出来,算是命大了。”
于超阴沉的眼光,落到了被按倒在地上跪着的五花大绑的几个俘虏,这是苏铮的斩获,他们在追击雷卫的时候,被巡逻的苏铮撞上,当即打马便逃,但苏铮没有丝毫犹豫,率领他的巡逻队便越境追击,击毙数人,活俘数人。
“你们是青州那里的驻军?”于超冷冷地问道。
跪在最左边的一个俘虏抬起头来,“将军,我们不是青州的官兵,我们只是…只是流匪!”
于超嗬嗬一笑,“流匪!”
众人眼睛一花,于超已是拔刀出鞘,寒光凛冽,唰地劈下,一颗斗大的头颅已是掉在了地上,一脚踹出去,将无头的尸体踢了出去。
带血的钢刀指在了第二个俘虏的脸前,“官兵还是流匪?”
滴血的钢刀面前,第二个俘虏脸现犹豫之色,稍一迟疑,于超的刀已是径直往前捅了过去,一刀便将其捅翻在地上。
拔刀,移步,走到第三个俘虏面前,刀子还没有举起来,第三个战俘已是大叫起来:“别杀我,我们是青州官兵,是青州卢一定将军麾下驻大新县的部队。”
于超提着血淋淋的刀,拍了拍这个战俘的脸,在上面印上了几道血痕:“很好,算你识相。”
于超转身,手指勾了勾,一名士兵立即便牵了他的战马过来,一跃上马。
“于将军,你要去哪里?”霍铮问道。
“这个问得真奇怪!”于超歪着头看他:“秦人杀我兄弟,夺我钱粮,我当然是去找他们的麻烦,去大新。”
霍铮犹豫了一下:“于将军,不需要向陈大将军禀报一下吗?”
陈志华可是开平战区的头号人物,大将军,于超调到开平,那可就是他的顶头上司。
“当然要禀报,不过禀报归禀报,该干的事儿却不能拖延,不然时间一长,对手将罪证隐匿得干干净净,还怎么捉贼捉赃,拿奸拿双呢?这不还有你在这么?你,带上这几个俘虏,回开平,向陈大将军禀报这一件事情,我,带领追风营,去大新。”于超道。
霍铮干咳了几声:“这个,于将军,我是说,您离开开平已经快两年了,对于青州那边也不太熟悉,我就不同了,天天在这边境上溜哒,这些地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摸过去,您难道不差个向导么?”
于超看了他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倒也真是有意思了,陈志华大将军一板一眼的人物,居然有你这样跳脱的下属,好,不错,我的确需要向导,不过你得安排人将这几个东西送到开平去。”
“好呐!”霍铮大喜,转身便奔到自己的巡逻队跟前,看着站得整齐的一排人,大声道:“现在我需要十个人押送这几个俘虏去开平,那些人愿意去?”
一排人中,老兵们忽然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将队伍中的新兵蛋子们统统地暴露了出来,等到这些新兵蛋子发现身边已经没人的时候,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好,就是你们了。”霍铮丝毫没有给他们一点反悔的机会,“一路之上,将这几个俘虏照顾得好好的,不许殴打,不许饿他们的肚子,将他们完好无损的交给大将军。这是证据,明白了没有?”
“知道了!”十个新兵蛋子没精打彩,听着老兵们压抑不住的得意的笑声,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可是跟着追风营去打仗啊,多么风光的一件事啊,就因为自己反应慢了那么一点点,便沦为了押送俘虏的了。
“还有霍兄弟,他伤得不轻颠簸不得,更要小心侍候,一并也送到大将军哪里去。”
“是!”
看着霍铮安排好一切,骑着战马来到自己跟前,于超才说了一声:“走,一边走,一边跟我说说这大新的具体情况,他娘的,吃了熊心暴子胆了,敢太岁头上动土,这一次老子不把他的屎打出来,绝不罢休。”
跟在于超的身边,看着一支支铁流源源不绝的从自己身边走过,霍铮满脸的激动之色,这才是骑兵呐。都说骑兵上万,无边无际,可追风营只有五千人,却也是无边无际,因为追风营一人双马啊。
盯着他们手中的马槊,腿上挂着的轻弩,马鞍旁的环首刀,霍铮便满脸满眼的星星。与追风营比起来,自己带几十个兵天天巡逻边境,打探情报,可真是没出息死了。
他在脑海中幻想着五千骑兵一齐冲锋的景象,那该是何等的狂暴和摧枯拉巧的气势啊!要知道,追风营当时可正面摧垮了邓素麾下的骑兵的啊。
秦国铁骑,在四国当中,那是赫赫有名的,却仍然不是追风营的对手。这一次跟着于将军出去开打,先混个脸熟,以后要是逮着机会,求着于将军将自己调到追风营去,那可就牛逼了。
“于将军,大新是青州的一个县治,距离我们这里有一百里左右,距离青州郡城大概在一百五十里,较为偏避。”
“嗯,这么说来,不是卢一定的嫡系人马了!”于超道。
“于将军说得不错。卢一定将他的嫡系人马都驻扎在青州郡城内外,这些分散驻扎在各县的,则是他后来收集的散兵游勇或者流匪,整编后纳入麾下。与卢一定的嫡系比起来,这些人战斗力差了不少,军纪也差很多。更重要的是,现在青州拥兵十万,但靠青州,当然是养不活这些兵马的,除了供养自己的嫡系之外,其它的军队只能得到少量的补给,这就逼得这些军队不得不出去抢掠,但很少有直接攻击大明商队的。他们出要还是去邻近的秦国郡治去抢。这一次他们敢冒大不讳攻击我们的商队,末将想恐怕他们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霍铮道:“其实如果不是霍兄弟逃回来,我们又抓住了几个俘虏,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他们杀光抢光,然后一抹嘴死不认帐,我们没有证据,还真不好动手。”
“他们既然敢动手,这一次就让他们再领教一下我大明的霸气。”于超狞笑道:“大新的秦军,一个也别想活。知道大新驻扎了多少秦军吗?”
“五千人左右吧。其中一半人是骑兵,这次抢劫的大概便是他们的骑兵了,雷兄弟说有两千多骑兵,那大新的骑兵只怕是倾巢而出了,打得就是杀人灭口的主意,不想雷兄弟经验丰富,竟然逃出来了。于将军,我觉得我们该加速前进了。那些人抢了几千担粮食,只怕是跑不快的,我们如果能将他们堵在大新城外聚歼那是最好了,要是让他们逃进城内,咱们骑兵攻城,可就不大行了。”霍铮出主意道。
“说得不错。”于超点头笑道:“先灭了这股太岁头上动土的王八蛋,再围了大新城,逼他们交出主使。”
“将军所言甚是。”
于超哈哈一笑:“你叫霍铮是吧?”
“是。”
“嗯,待会儿你尽力跟上就是,实在跟不上,掉队了也不要紧。”于超瞅了他一眼,道。
“将军,我不会掉队的。”霍铮大为不满,这是**裸的轻视他啊。
“走着瞧吧!”于超不置可否,高高的举起了他的马鞭,厉声喝道:“全军加速,目标大新。”
于超话音刚落,嘹亮的军号之声便在队列之中响起,随即一声声的军号从四面八方开始应和,最前头的追风营骤然加速,一队一队,如同大海的波浪一般向前卷去。
“我们也走罗!”于超大笑着扬鞭策马,向前冲去。身边的霍铮赶紧打马跟上,先前被轻视了,这时却是憋着一口气,怎么也要在这位于将军面前将这口气挣回来。
他们这一队骑兵都是巨木营中的斥候,骑术都是相当不错的,紧紧地追随着于超,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而且在奔行之中,仍然保持着紧密的队形。
看到这一幕的于超倒是有些惊讶:“还真是不错的骑兵料子。”
追风营一人双马,长途奔袭,根本就不在乎马力,平时他们骑乘的都是耐力悠长的战马,真等到快要作战的时候,才会换乘冲刺力更强的战马。其实霍铮也明白,这样奔行,就算自己跟得上队伍,真追上了秦军,自己也只有在一边看着的份儿了,到了那时候,自己的战马,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去厮杀了。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接战
肖楞子曾经是邓素的五千铁甲重骑之一。
秦国铁骑名震四国,但真正的核心,却只有邓素统率的这五千重骑,他们是邓氏重金打造的,每年秦国野战军的四分之一的军费,都耗费在他们的身上。以至于其它各部的野战军有时候连盔甲武器都不全,损坏了,急切之间是等不到补充的。
秦国野战军的穷,曾经给年轻的秦风留下过深刻的映象,在落英山脉的楚国西军中时,包括秦风在内的所有楚军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如果战死,尸体千万不要落在秦人的手里。
因为那样会死得毫无尊严,秦军会将这些战死的楚军剥得赤条条的,连个裤头都不会给你剩下,秦国野战军狠,是因为他们不抢,自己就不会拥有更好的武器,而没有更好的武器盔甲,那在残酷的战争之中,生存下来的机率也就更小。
肖楞子没有这种经历,不论是武器还是待遇,他们都不比皇室的雷霆军差,更因为他们的日常就是不停的作战,所以他们的战斗力,更是要胜过雷霆军一筹,他们有着雷霆军所没有的那股狠劲儿。
秦国铁骑的威力,其实就是建立在这五千铁甲重骑之上。
但横甸一战,秦国铁骑的威名一朝尽丧,他们被明军的重装步兵硬生生的扛住了。那一战,是肖楞子打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一战,一群包裹在铁罐头里的步兵,用他们手中的大刀和生命,阻挡住了铁甲重骑的致命冲击,不可一世的铁甲重骑冲破了这些重装步兵的一层又一层的阻隔,但前方的铁罐头却似乎无穷无尽,一层层的补上来,最终,让铁甲骑兵完全停顿了下来。
然后,战局就向着明军倾斜了。
无数的明军轻骑利用他们更胜一筹的装备,从左右两翼击溃了秦国骑兵之后,将他们包围了。当铁甲骑兵失去了冲击的速度,被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后,他们便成了一个个的活靶子。
战争的结局是耻辱的。秦军全线溃败,肖楞子成了为数不多的逃出去的重骑兵之一。
五千铁骑,能够逃出去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铁甲骑兵冲击的时候威力无以伦比,但逃亡的时候,沉重的铁甲便成了巨大的负担,连他们的统领邓素,也被现在的明国大将军陈志华一箭射死在战场之上。
秦国大败,邓氏败亡,卢一定掌控了剩余的军队,他们这些人不再是过去的宠儿,因为卢一定不可能再养得起重甲骑兵。而且他们并不是卢一定的心腹。
他们被扔到了一支新募起的军队当中,当然,像肖楞子这样的人,还是得到了重用,成了这支军队的骑兵统领。
肖楞子无时无刻不在思虑着复仇,为邓素,也为过去那些一起奋战的战友。但他们的处境实在是太过于艰难了。
每天能吃饱,已成了这支驻扎在大新的秦军最大的愿望。
抢劫,便成了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一次抢劫明人商队,是肖楞子筹划了很久的一件事情。
对于青州郡来说,抢明人是一件忌讳的事情,因为现在青州郡主力的大部分给养,都是来自于开平郡的明人商队,卢一定曾经下过严令,不许抢劫明商,特别是那些大商队,因为这些商队运到青州郡的都是卢一定迫切需要的战略物资,最主要的就是粮食。
但这些粮食,大新却没有得到多少,基本上都拿去养卢一定的嫡系部队了。
肖楞子很不平。他认为现在的青州郡已经拥有十万部队,明人不给,咱们可以去抢,以前不都是一直这样干得吗?
明人在开平郡并没有驻扎多少军队,以前只有一个巨木营,一个宝清营,拢共也就万把人而已,今年开春之后,连宝清营都调到开平郡去了,一个巨木营,不到一万人,肖楞子觉得青州要是全力出动的话,啊呜一口,就能将开平郡吞了下去。
那里用得着拿银钱去买粮?那些明国奸商,将粮食的价格卖得比他们国内高出好几倍,完全是将他们当成傻子在盘弄。
这一次抢粮,实在是因为要大新的粮食危机已经很严重了,只要布置得当,措施得力,不将风声露出去,便能让明人抓不住把柄。再者说,真让明人发现了又怎么样,那就干一仗,能将整个青州拖下水,与明人干起来,那才是真的好。肖楞子至少觉得如果青州郡全力出击的话,干掉陈志华的巨木营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如果能杀了陈志华,可就报了邓素将军殒身之仇了。
当时的情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些明商的护卫反应相当迅速,决断也非常利索,他们应当出身明**队。
自己派出去追击的人陆续已经回来了,唯有一队,再也没有了消息,应当是追击那支护卫的首领。
他们或者永远也回不来了。肖楞子在心里想着,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开平郡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还能来打自己不成?他们如果要扯皮,就和卢一定去扯吧。如果把卢一定逼急了,决定干一把,自己可就赚大了。
肖楞子完全没有想过明军会来追击他,因为他很清楚,开平郡没有大规模的骑兵,就算他们派出兵来,自己早就回到了大新县了。
重要的是自己抢到了近三千石粮食,总算可以缓一缓大新的粮食危机了。
他很开心,一路都在哼着家乡的俚曲。
所以当他听到闷雷般的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此时,他已经看到了大新的城墙。
回过头来,他看到了在风中飘扬的追风营的大旗。
“追风营!”他咬牙切齿地大吼了起来。这是他的仇敌之一,横甸之战,另外两支参战的明国骑兵便是追风营以及明国皇帝秦风的亲卫烈火敢死营。
“所有粮车,迅速向大新城前进,一定要将粮食送进城内。”他大声怒喝起来:“城内军队,不许出城作战,只允坚守城池。所有骑兵,随我出击,坚持到粮食进城,然后自行突围!”
肖楞子并不楞,当他看到追风营的大旗,看到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明国骑兵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打是打不过的。但费了这么大劲抢来的粮食,一定要送进城里。这样,至少城里的士兵不会再挨饿,而自己与明军打上一仗,然后再跑路,打不过不要紧,反正现在青州流匪多得很,再招募一支骑兵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一部士兵赶着粮车疯狂的向着大新城奔去,肖楞子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铁枪,大吼道:“弟兄们,明狗打进我们青州了,与他们拼了。”
两腿一夹战马,率先便向对面疯狂涌来的明骑冲去。
看到这支胆大妄为的秦国骑兵出现在自己眼中的时候,于超高兴的大笑起来。
“传令,左右两翼包抄,中军突击,全歼了这股秦骑,他娘的,要是放跑了一个,老子让你们晚上都没得吃。”马槊前指,于超大吼道。
随着军号之声响起,正在策马奔腾的明军齐齐在马上一跃而起,跳上了一直伴在身边的专门用于作战的战马身上。左右两翼绕了一个大圈子去兜敌骑,而中军则是直直的奔涌向前。
此时,霍铮跨下的战马,已经跑得口吐白沫了,打仗,他自然是上不去的,策马停在了中军大旗下于超的身边,霍铮指着正在远去的粮车,“于将军,粮车,粮车,拦住他们。”
于超哼了一声:“拦他们干什么,我们缺这点粮食吗?”
“啊?”霍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粮食不进城,那我在歼灭了这支秦骑之后,可就没有借口再呆在这里了!”于超嘿嘿地笑着。“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于超歪着脑袋,想起两年之前,他也是追到了这里,然后接到了回兵的命令,可真是遗憾啊!
“那事情可就有些大了!”霍铮喃喃自语道。
于超哧笑着指着前方:“怎么,你觉得现在的事还很小么?”
霍铮的目光转向战场,黑甲的追风营骑兵已经如同怒潮一般,已经将秦国骑兵淹没在其中。不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明国骑兵都有着碾压的优势。土黄色的秦国骑兵一块块的消失在黑色的浪潮之中。
“这,也太快了一些吧?”霍铮颤声道。
“横甸一战之后,再无秦国铁骑!”于超淡淡地道:“也就那支重骑还有点看头,如果跟他们正面干,那追风营还真不是对手,当然,我也不会那么蠢,那么重的铁甲骑兵,老子拖也拖死他,磨也磨死他。可惜啊,那一战,我们没有这个机会,只能正面硬撼,五千矿工营,那一次可是损失惨重啊,三分之二的矿工营士兵,就倒在那一战之中。”
听着于超的话,霍铮也是微微点头,当时他们巨木营赶到战场的时候,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他们就承担了一个追击的活儿。
而最大的战功,就是他们的大将军陈志华一箭射死了逃亡中的邓素,算是给巨木营挣了一些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