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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马前卒txt下载     马前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冲突升级

    肖楞子被生擒活捉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支撑一下。至不济,突围落荒而逃还是能办到的,但当追风营如潮水一般将他的两千余骑兵淹没,当他的士兵如同一个个木桩子一般被对手的马槊刺翻在地,被环首刀一刀两断的时候,他才悲哀的发现,原来,大秦现的骑兵,与对手真是没得比了。

    他被两柄马槊捅穿了大腿,又被一刀背敲下了马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四马攒蹄的捆了起来,他身穿的将军服饰,使得明军没有将他当场斩杀,但这更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士卒成片的被消灭,眼睁睁地看到那些落荒而逃的人被明军像赶兔子一般的四处追逐。

    也许还是会有不少人逃出去,但经此一战,只怕他们再也没有与明军对垒的勇气了。

    卟嗵一声,他被一名五大三粗的重重地掼到了于超的马前,大头朝下,立时便跌了一个嘴啃泥,他倔强的抬起头来,呸呸两口吐出嘴里的沙土,狠狠地瞪视着高高在上的于超。

    “我注意到你了,我有三个弟兄死在你的手里。”于超拿手里的马槊尖戳着地上的肖楞子,冷冷地道。

    “那又怎样?只恨不能多杀明狗!”肖楞子吼道。这句话立时为他招来了身后明军的一顿拳打脚踢。

    于超盯着肖楞子,“马上有,我们伤亡如何?”

    一名浑身沾满了血迹的将领大步向前:“回禀将军,已经清点出来了,我们战死一百二十八名兄弟,其余的受伤的有近两百人,不过问题都不大,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归队。”

    这便是骑兵作战,要么死,要么便没什么事。数千上万骑兵冲杀在一起,一旦受伤落马,活下来的概率基本没有,除非你运气爆棚。

    “敌人如何?”

    “回将军!”马上有高傲的昂起了头,“敌军全军覆灭,除开有百余人逃走之外,剩下的全部被歼,尸体太多,没有清点,大概在两千出头。”

    于超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肖楞子,道:“听到了吗?有两千多秦人给我的一百二十名兄弟陪葬,他们虽死犹荣。”

    肖楞子两眼血红,嘴巴大张,却是哑哑的发不出声音来了,显是怒到了极点。

    “想生事,便要有生事的本钱。”于超道:“就凭你们这点儿本事,也敢杀我明人,劫我钱粮,我们所损失的,你们要十倍百倍的赔回来。”

    “要杀便杀,快点将爷爷砍了,罗嗦什么?”肖楞子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嘶声大吼起来。

    “当然会满足你。”于超嘿嘿一笑:“全军进逼大新城,给我将大新城围了!”

    “遵命!”

    数千骑兵进逼到大新城下,说是围城,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但一支支的骑兵绕城疾奔,看起来效果倒也差不多。

    中军进逼到距大新城一箭之地,站在他们的所处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大新城上一片慌乱,一群群的秦人正奔上城头,慌乱地布置着守城事宜。从对方的服色看,不禁有军队,还有城中的青壮。

    他们亲眼目睹了自家的骑兵全军覆灭的过程。

    肖楞子被拖了出来,面朝中大新城被按着跪下。一个大嗓门的士兵策马冲到城下不远处,用尽了力气大声吼道:“杀我明人,劫我钱粮,罪无可赎,所有大新人听好了,开城投降,可饶尔等死罪,否则破城之日,必不轻饶。”

    城上又是一阵慌乱,几枚羽箭向着这名士兵射了下来。挥动马槊,轻而易举的将箭矢打落在地,他轻蔑的抬头看着城上,说出最后一句话:“勿谓言之不预也。”

    骑兵奔回,身后再一次稀稀拉拉的射下来一些羽箭,尽数落在了马屁股后头。

    于超盯着城头,冷哼了几声,挥了挥手,“将这个家伙拖到城下去,砍了!”

    数名士卒立即拖着肖楞子往前行了数十步,身边,另有十数名士兵手持盾牌在侧保护。

    “是肖将军!”城头之上有人惊呼起来。

    一名明军士兵狞笑着抓住了肖楞子的头发,将他的头扯得往上仰,以便让城头之上的秦人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是肖将军!”城头之上,喧哗之声更重。本来藏在城垛之后的秦军一个人探出头来,城上立时便显出密密麻麻的人群。

    城下,骑兵将领马上有厉声喝道:“杀!”

    一名士兵高高的举起自己的环首刀,寒光一闪,肖楞子的脑袋顿时与身体分家,身后一名明军一脚踢在他的后背上,他的尸体向前倾倒,鲜血向前喷涌而出。

    城头之上,传来了惊恐愤怒的嚎叫之声。

    “放箭,放箭!”

    羽箭飞惶一般的飞来,十数名持盾士兵立时举盾上前,挡在了负责斩首的士兵之后,一群人缓缓地退了回来,两军之间,只留下了身首分离的肖楞子的尸体。

    霍铮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喃喃地道:“就…就这样杀了啊?”

    “还能怎样?”于超笑咪咪地看着他。

    “于将军,肖楞子是青州驻一县的大将,这样杀了,会不会引起双方的纷争而起大战?”

    于超大笑起来:“霍铮,你说是我们强呢,还是秦人强?”

    “自然是我们强,秦人,自横甸一战之后,便再不足虑了。”

    “那这一件事,是我们理亏呢,还是他们理亏?”

    “他们杀我明人,夺我钱粮,自然是他们理亏。”

    “这就对了嘛!”于超道:“实力是我们强,道理也在我们这一边,如果这样还不能干净利的动手,那还有什么意思?至于你所说的引起双方大战嘛,我看不大可能。”

    “于将军,这可是大大的扫了卢一定的脸面呢!”

    “扫了便扫了,那又如何?我听你们大将军说,青州郡的粮食,有一半是出自我们大明,两边开战,你觉得他们能撑几天?打仗不能缺少血勇,但单靠血勇也是打不赢的,就比方你,饿你三天之后,你觉得你还能打得过谁?或者一个妇人便能拿把刀捅死你。”于超道。“卢一定既然有求于我们,那他便得忍下这口气去。”

    “要是他忍不下这口气真打来了呢?”霍铮不放心地道。

    “你这小子,话真多!”于超哼了一声:“那就打呗,你们大将军恐怕就惦着这事儿呢,上一次他们捞到什么,一直耿耿于怀呢。”

    霍铮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但于超却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青州卢一定麾下号称十万兵马,将水份挤一挤,真正能拉上战场的大概有五万左右,而这五万人中,算得上精锐的不会超过一半,也就两万出头。霍铮担心开平郡的明军人数不足,却不知光是单凭巨木营与追风营,便足以与秦军抗衡,更何况在他们身后,中部战区的大将军野狗带着虎贲与羽林两卫战兵,正在以拉练的名义向这里靠近,现在有了这个借口,更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跑到开平来。

    很多事情,霍铮这个小军官不可能知道,但于超可是清楚,自从知道了邓姝这个意外情况之后,朝廷之上便开始防着卢一定,这一次,算是一次警告罢了。

    于超相信,自己这边杀鸡骇猴,大将军陈志华那边更是会有后续的动作,军事政治经济多方面的压力会让卢一定手足无措,皇帝的本意,是要逼迫卢一定认清形式,不要闹什么幺蛾子。

    “后退五里,扎营!”于超策马转身,“不许放大新城里一人逃走。”

    于超在大新县大开杀戒,斩杀秦将肖楞子,并驻营将大新城围住,而在开平郡,大将军陈志华也在得知了明商在青州境内被秦军劫杀的消息。

    有人活着逃回来,而且还抓住了几个秦人的俘虏,这一下子人证物证齐全了,陈志华不由大笑出声,皇帝陛下正要给卢一定一点颜色看看,自己还想着从哪里下手呢?必竟这几年来,卢一定对大明可是客气规纪得很,大明办事,要讲究有理有利有节嘛,不能无中生有。这一下子,理由可是正大光明的来了。

    这肖楞子的运气当真是极端的不好,居然碰上了于超的追风营正好去接防,以于超的性子,陈志华用屁股也能想出来这家伙会做什么。

    “传令下去,所有运往青州郡的物资,不管是什么,就算是一枚针,也不行,都给我停下来。什么,这个月的最大的一笔粮食已经进入青州境内了,可我追回来。”陈志华道。“马上派人去青州郡,带着这些家伙的供词,要卢一定给我一个说法,不然,别想再从我开平郡买到了粒粮食。”

    “遵命!”

    “传令巨木营,进入一级战备,拔营向青州方向靠近。”

    “是!”

    “在开平郡内贴出布告,告诉所有的百姓,青州军队杀人劫粮的事情。以开平郡府的名义下令全郡进入战时状态,所有预备役,以县为单位,开始集结。”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青州见闻录

    就在肖楞子悍然下令劫夺明商粮队的时候,邓姝,戴叔伦带着十余名护卫,刚刚进入青州郡。

    整个青州境内,几乎是一片民不聊生的景象,十分的破败,在田间耕作的几乎都是老弱妇孺,青壮男子,差不多都被卢一定强征入伍了。但进入到郡城之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给邓姝的第一映象,则是无比的繁胜。

    摩肩擦锺的人群里,绝大部分是身穿着土黄色衣物的军人,看他们的气色和面容,显然待遇还是不错的,这让邓姝比较满意,在她未来的计划之中,需要的可不是一群连肚子都吃不饱,面黄肌瘦的人马。

    当然,除开军人,同样人数众多的还有流浪汉,乞丐。这样的景况,邓姝并不陌生,在雍都,也差不多是这样,其它地方的百姓一旦生活艰基维持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拖儿带女的向着都市涌来。因为哪里,会有更多的一些工作的机会,也有一些善者会在流浪者到来之后,建起粥棚,施舍粥粮。

    邓氏以前也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当然,做这些事,不仅仅是一种善行,更重要的是给这些流浪者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以维持本地最基本的秩序。一个人饿急了,是能做出他平时想都想不出来的事情的。而只要有一碗度命的稀粥,就足以让他们打消铤而走险的念头。

    刚刚在城外,邓姝就看到了不少的粥棚子,在外头准备喝粥的人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不过这些粥棚子上面打起的旗号,却让邓姝有些惊讶,没有青州郡的官储粥棚,反而一个接着一个的都是一些商人的粥棚。

    “戴叔,青州郡的商人,不仅有钱,看起来还是很有善心的嘛!”邓姝兴致勃勃的对着戴叔伦道。

    深悉内情的戴叔伦却是苦笑一声:“小姐,那些粥棚子,都不是青州本地的商人搭建的,施粥的也不是青州本地商人富户,而是来自明国的商人,甚至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

    邓姝一下子站住了脚步,一双妙目盯着戴叔伦,“都是明人?”

    戴叔伦点了点头:“青州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本地商户,即便有,也是与明人合伙吧!卢一定拿不出粮食来喂养这些饥民,这些明人商户便跳了出来,现在他们在青州的名声好得不得了啊,一提起明人,百姓哪一个不是竖起大拇指。”

    邓姝沉默片刻,“不管怎么说,他们施粥,养活的总是我们的人。对了,你刚刚所说的有人居心叵测是什么意思?”

    戴叔伦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这些粥棚里有人借着施舍粥饭之际,在不断的拐带我大秦人口去明国,把他们当作货物一样贩卖,以此赚取钱财。我派人打探过,一个有一技之长的工匠,在那边能卖到十几两银子,即便是老弱妇孺,也能卖一到五两银子不等。”

    邓姝的脸色立时便变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举动,怎么不加以制止?”

    戴叔伦一脸的苦笑:“大小姐,怎么制止?他们在这里,并没有公然买卖,而是以言语诱骗那些难民,把明国说得天花乱坠,承诺只要他们肯去那边,立时便有房子,有土地,有牲畜,那些人,都是自愿跟着他们走的。他们只是不知道,这些明国的商人把他们带到了地头,实是收了银子的。”

    “卢一定也不管吗?”邓姝咬着牙道。

    “起初也管过,明人也不否认,甚至还允许卢一定派人去明国把那些人要回来。”戴叔伦脸色变得有些木然,“但却没有一个人跟着青州的官员回来。”

    “明人从中作梗?”邓姝问道。

    戴叔伦摇头:“不是,是那些被拐卖过去的秦人,根本就不承认自己是秦人了。”他停顿了一下,道:“那些贩卖他们过去的明商,有一点没有说谎,那就是他们过去了,当真是有房子,有牲畜,有田地,您说说,那些人怎么还肯回来?”

    邓姝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怎么会这样?”

    “我派人专门去看过,买人的不是别人,根本就是当地官府,比方说长阳郡,他们那里也是历经多年战乱,地多人少,而且那里商业现在逐渐发达起来,更需要大量的人口,而像明人去年收复回来的益阳武陵桃园之地,用十里无人烟来形容亦不为过,大量田地抛荒,明人在想尽一切办法往那些地方移民。只要肯去,当地官府便会替你准备好房子,牲畜。”戴叔伦叹了一口气:“而且,明人的农税,低得令人发指。一个百姓一年的收入所以上缴的赋税,再加上人丁税,不过是总收入的两到三成而已,秦人一去那哪里,知道了这些情况,那里还肯回来?”

    “这些都是要花大钱的,而且短时间内见不到成效。都是一些长期举措,为以后着眼,明人自建立以来,连年都在打仗,他们哪里有钱做这些事情?”邓姝有些艰难地问道。邓氏一向都是秦国最顶尖的家族,对于治国理政,邓姝并不陌生。

    “不知道。”戴叔伦叹道:“不过我曾经听说过,明国上至国库,下至地方官府的库房,都是没有什么银子的,他们都欠钱,越往上,欠得越多,像明国的国库,更是四处举债。”

    “一个欠了无数钱的朝廷,居然还没有垮掉?”

    “事情就奇怪在这里了。似乎明国朝廷欠钱越多,他的百姓就越富庶,对朝廷的拥护就越坚定。”戴叔伦道:“反正秦风治国理政的那一套,我是完全不理解,就像他们发行的纸币一样,一张轻飘飘的纸,他们的老百姓,却信之不疑,如今在明国,市场之上已经看不到现银和铜钱的交易了。”

    “纸币?”邓姝一脸的惊诧,“就像是钱庄的银票那样吗?”

    “不,完全不一样。”戴叔伦摇头道:“小姐,也到饭点了,不如咱们找一家店先歇下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卢一定出城去校演军队,恐怕入夜才能回来。”

    “也好,吃完饭,再出去走走看看,青州的情况,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邓姝看着繁华的街道之上迭比鳞次的商铺,里面绝大部分的商品,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这些货物,都来自明国。”戴叔伦道:“便连他们的纸币,现在在青州郡都已成了通用的钱币,用大秦制钱或者银子的,反而是极少的了。”

    邓姝停下了脚步,脸色显得更是难看了,钱息,从来都是一个国家最为重要的收益之一,明人的渗透,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除了青州郡,其它地方呢?”

    “小姐,我们上一次战败之后,其中有一个条款,便是允许明人的钱庄,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银行在秦国经营,其实不止是青州郡,现在大秦国内,明国纸币都不是稀罕物事了。随着明国商人行走于我大秦各地,他们的纸币便也流通到了我大秦各地。明商,他们只愿意用明币结算。而秦人想要与他们做生意,就只能去明人的银行,当银子折换明币,秦制铜钱,明商是不认的。”

    “难怪大秦的经济一天比一天萧败!”邓姝长叹道:“这是一把无形的刀子,正在不动声色的一刀一刀的割着大秦的肉呢。”

    “谁说不是呢!可是咱们的朝廷,似乎对此还视而不见呢!”戴叔伦讥笑道。

    邓姝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也用不着去操这个心了,这个瓦罐子,终是要被打破的,与其让明人将这个罐子抱回去,还不如我们出手,将他打个稀巴乱,谁也别想得到好。”

    青州第一楼,名字起得极其霸气,戴叔伦带着邓姝一行人,选的就是这一家一看就是高大上的客栈,要了数间上房。

    “戴爷,您又回来了呐!”第一楼的掌柜看起来对戴叔伦是极其的熟悉,一见他,便笑着大声打着招呼。

    “虽说四海为家,但青州终归是我的家嘛,在外漂久了,总得回来闻闻家乡的味儿。”戴叔伦亦是哈哈大笑着与掌柜的说笑。

    “以往都是独来独往,这一次却多了不少同伴啊!”掌柜的眼睛扫过邓姝一行人,笑咪咪地道。

    “都是朋友,想来青州看看。”戴叔伦道:“好了,老田,我也累了,不与你扯皮了,饭菜送到房里,赶你最好最拿手的东西弄。”

    “没问题。”姓田的掌柜连声回应:“那您先去歇着,饭菜一会儿就送到。要酒么?哦,您这还有女客,我们这儿有明国长阳郡刚刚运来的果酒,最适合女客了。”

    “那就要一壶!”

    进了房间,邓姝取下面纱,“这个人知道你身份?”

    戴叔伦摇头:“知道我姓戴,也知道我是吃这碗饭的,但并不晓得我就是戴叔伦,小姐,这青州第一楼的东家姓田,背后的人是明国沙阳田家。”

    “这酒楼是明国的一个情报据点!”邓姝脱口而出,“我们怎么住到了这里?”

    “这是公开的。”戴叔伦道:“这里现在就是青州郡的情报掮客们交易情报的地方,想要什么消息,都能在第一时间从这里得到,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小姐,住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身份,只在意你手里的货是不是值当,会不会对他们有用?”

    “竟然还有这种地方?”邓姝叹道:“看来我还是对外头了解得太少了。”

    “以后小姐会知道得越来越多的。”戴叔伦道。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打乱计划的意外

    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的邓姝,回到青州第一楼自己的房间之后,心里却是格外的沉重。青州被明人渗透的太过于厉害了。

    街上大多的商铺都是明人在经营,几乎所有的货物都来自于明国,他们雇佣大量的青州人替他们干活,假装随意打听几句,便能发现,青州人对他们的东家相当的满意,伙食很好,从不拖欠工钱,而且有急事的进候,还可以预支,似乎所有青州郡城的明商,一个个都是天下最善良的东家。

    明人的纸币是青州郡城里通用的,在邓姝拿出银两来交易的时候,居然还引起了诧异,甚至还有一些好心的人悄悄地告诉邓姝,拿着手里的银两去昌隆银行兑换纸币,会有一定的上浮,也就是说,一两银子换回来的,将不止价值一两银子的纸币,但在市场交易之上,明国纸币的购买力是和银子等价的。

    邓姝不太懂这些,但她有一种直觉,没有那个商人会做亏本的生意,昌隆银行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拿着换来的纸币,打量着这些花花绿绿不同面值的纸张,邓姝突然想起来,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一张纸,明人说他是钱,他就是钱,如果有一天,明人说他不是钱了,那这张纸将一文不值。

    但真到了那个时候,秦国人手里还有银子吗?没有了,他们手里有的都是这种纸币。

    当然,邓姝也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明人也都使用的是这种纸币。问题是,秦国现在境内,到处都是他们的银行,不止是昌隆银行,还有太平银行,而且太平银行还是明国朝廷所有。

    当所有的秦人都使用明人的纸币的那一刻会发生什么?邓姝心中不寒而栗。

    明人对秦国的渗透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从横甸之战后,他们就开始了这种悄无声息却对秦国后患极重的渗透。至少在青州郡,邓姝很少听到有青州人说明人很坏,而他们似乎忘了,两年之前的横甸之战,不知有多少青州儿郎战死在沙场。

    现实是残酷的,生活却是真实的。人是记仇的,但人也是最善忘的。

    邓姝忽然对自己的计划有了极大的怀疑,青州的军队,也许会在邓氏的昔日余威之下,积聚到自己的麾下,但当自己下令向明人发起攻击的话,他们还能奉命吗?他还会会拼命吗?

    到青州一天,邓姝感受到的是明人浓浓的恶意,而青州人却在这种氛围之中怡然自得。

    这让邓姝又不由得想起戴叔伦白天对自己说过的一件事情,那些被不良的明国商人贩卖到明国去的秦人,居然拒绝回家,居然是因为他们在明国过得更好。

    不能再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时间越长,自己面对的形式会更加不利,明人的渗透也会更加深入。

    她将一张明币放在灯火之上点燃,看着燃烧的火焰,邓姝的眼中,也在闪烁着火焰,一把火,也就需要一把火而已,就可以将明人对青州的渗透完全焚毁。

    她决定好好的睡上一觉,卢一定最迟明天就会返回青州城,自己需要与他好好的谈一谈。与卢一定的谈话,注定不会更简单,现在的卢一定,不再是过去的邓氏部将,而是一个拥兵自重的地方绝对实力者,而邓氏,除了过去的余威,再无其它。

    自己可以告诉戴叔伦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告诉卢一定的。但卢一定总不会永远满足于现在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

    她能感受到的,她相信卢一定也同样能感受到。

    起身,推开窗户,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青州第一楼,倒的确是不负他霸气的名称,高度几乎要与城墙平齐了,站在她这个房间,差不多便可以俯览这一片区域。青州第一楼是不关门的,那怕再晚,它也是灯火通明,而且大门洞开,楼下的大厅里,永远是人满为患。走一批,来一批,人来人往之中,大量的各式各样的情报,便在这里交易完毕。

    邓方以前就是干这行的,但他从来没有跟邓姝说过,还会有这样的场合存在,也不知有多少的国家秘密,军队秘密,就在这样公开的场合里被泄露出去,邓姝不由摇摇头。从戴叔伦习经平常的样子来看,显然,他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而且也曾深度参与其中。

    正准备关上窗户好好的休息以便养精蓄锐,却陡然发现数人急匆匆的走进了大厅,下一刻,楼下的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陡地喧闹了起来,然后大批的人从大厅里急步而出,顷刻之间便消散在大街小巷之中。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邓姝敏锐地发觉到了异常。

    她走到门边,她相信戴叔伦先前必然还在楼下的大厅里,而此刻,也会马上来找他。果然,她刚走到门口,敲门之声便响了起来。

    拉开门,戴叔伦一脸的严肃之色。

    “小姐,出事了。”

    “进来再说!”邓姝侧身让戴叔伦进了房间。

    “出了什么事?”

    “在大新,明军与大秦守军打了起来。”戴叔伦道。

    “明人入侵?这个时候?不应该啊!”邓姝也是大吃了一惊。

    戴叔伦摇头:“现在得到的情报是,大新的秦国驻军将领肖楞子率人劫杀了一支明国粮商的商队,杀了人,夺了粮。但问题是,他没有斩尽杀绝,让一个明商护卫逃了出去,肖楞子运气不好,刚好明人的追风营抵达了边境地区。追风营于超立即率追风营追击,在距离大新县不过数里远的地方追上了肖楞子,一场大战之后,肖楞子全军覆没,连他本人也被于超生擒活捉之后,当着大新驻军的面斩头示从,现在追风营还驻扎在大新城外。”

    邓姝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关注的重点,显然不是肖楞子全军覆灭,而是另外一个。“于超的追风营怎么可能出现在开平郡?”

    “这个目前我们还不太清楚。”戴叔伦摇头道:“事先毫无预兆,似乎他们一直都在秘密行军。”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邓姝在屋里走来走去,“戴叔,这件事情,对我们的计划会有什么影响?”

    “小姐,影响很大。”戴叔伦声音有些沉重。“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在说服卢一定之后,突然对开平郡展开袭击,开平郡原本的兵力是不足的,只有一个巨木营驻扎,原来驻扎在这里的宝清营已经被调到了永平郡,但现在,追风营来了。是开平郡的军事实力陡然上了一个台阶,追风营是参加了横甸之战的部队,曾正面击溃了我邓氏铁骑,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厉害。而更为严重的是,这一次的冲突,极有可能使得明军调集兵力往开平郡集结,一旦开平郡集结了了更多的军队,我们便毫无胜算。”

    “如果现在就立即发起进攻,效果会怎么样?”邓姝问道。

    “小姐,这是不行的。其一,虎牢关那边还没有展开,我们手中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够让卢一定折服,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第二,即便只是一个追风营与巨木营,已经足够让卢一定望而生畏了。”

    “也就是说,突袭开平郡的计划,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邓姝恼火地道。

    “是的。”戴叔伦道:“除非摆明车马硬干,但只怕这样的仗,卢一定是绝不会打的。别看卢一定号称拥兵十万,真正能打的,只有他嫡系的不到三万人,其它的,战斗力堪忧,您知道我刚刚在下面听到的消息是什么吗?肖楞子两千余骑兵全军覆灭,只逃了百来个,但您知道追风营伤亡多少吗?”

    “多少?”

    “死了一百二十八个!”戴叔伦叹息道。

    邓姝霎那间也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现在的青州军真实的战力。”戴叔伦道:“除非卢一定将他压厢底的军队拿出来,但即便如此,在有了追风营协助下的巨木营,他只怕也啃不动。更保况,明军很有可能有还会调兵过来,奇袭开平郡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行了。小姐,现在怎么办?”

    邓姝缓缓的坐了下来:“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军,怎么会突然调兵过来?那里出了漏子?难道明人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

    “这不可能,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戴叔伦道。

    “秦风的命难不成就这么好?”咚的一声,邓姝一掌击在桌上。

    戴叔伦也是苦笑不语。

    喘了几口粗气,邓姝终于冷静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得先收服了卢一定,开平郡既然动不得,我们就行解决虎牢关的事情,虎牢的事情一旦闹大,明人必然会往哪里调兵,到时候,开平郡也许就有了机会。”

    “可明军到了虎牢关,虎牢关方向就困难了。”

    “不一样,到时候虎牢关方向可以给齐人来解决。只要齐人进了虎牢关,与明军的冲突就不可避免。”邓姝道:“重点仍然要放在青州郡这边,开平,中平,再往后,可就是越京城了!”

    邓姝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第一千零二十章:焦头乱额的卢一定

    卢一定现在是焦头乱额。

    得到消息之后,他立即便启程返回青州郡城,在凌晨时分抵达郡城之后,第一道命令下达的就是全城戒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与明人闹翻的后果。现在明人在青州郡城里,可以轻而易举的制造出相当大的麻烦来,但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青州城。

    天色大亮,青州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让卢一定稍感安慰的是,城内的明人似乎是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该干什么还是在干什么,没有丝毫的焦燥的模样,倒是青州本地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一条条小道消息满天飞舞。

    卢一定明白,青州的这些明人,消息自来灵通,他们当然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们的态度,似乎也在表明开平郡明人的态度。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并不会改变青州郡与明国的良好的关系。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如果明人真要因为这件事情闹开的话,那城里的这些明人,昨天晚上说不定就逃得干干净净的了。

    卢一定毫不怔怀疑这些明人有这样的能力,因为青州城的普通人是很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的。这两年来,这些明人,给予了青州本地人太多的恩惠。

    其实就是卢一定,也离不开这些明人。他们的店铺雇佣了大批的青州人,他们运来了青州郡没有的商品,他们开设粥棚,赈济灾民,他们对青州郡城的稳定起着无与伦比的作用,在有些地方,他们甚至替代了官府的作用。

    这样一种奇怪的秩序当中,卢一定只是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牢牢的掌握着军队。竭尽全力的让他麾下的军队日子过得更好一些,最起码要比在邓氏的那个时候过得要好一些。只有这样,他才能聚集人心。

    说实话,他做得不错,至少嫡属于他的核心部队,现在对他的确是忠心不二。从以前的甲胄不全,武器破烂,到现在统一换装了明人的兵器,虽然那都是明人淘汰下来的过气武器,但比起以前,总要好上太多。从开平源源不绝运来的粮食,保证着他的部队能吃饱不至于饿肚子,他甚至还攒了一些粮食。

    当然,有阳光的地方也就有阴暗,当他大力满足了战斗力更强的核心部队之后,对其余招募而来的军队,就不免没那么上心了。

    当初从开平郡一路败退到青州郡之后,不遗余力的拼命扩军,是恐惧于当时的明军会不会趁着大胜之势杀进青州来,而对明人不了解的秦人,也是参军踊跃,这使得卢一定在短时间内扩军到了十万。

    但出乎卢一定的意料之外的是,明军的进攻戛然而止,紧接着大军便离开了开平郡,这让卢一定感到拼尽力气的一拳,完全打进了空气里,难受无比。

    军队招募起来了,就必须要养活他们,不然拿着武器的他们要是作起乱来,那是极为可怖的。在勉强支撑了一段时间,确认明军完全没有进攻青州的意图的时候,他曾经动了解散多余军队的念头。因为那个时候,秦国已经与明国签定了完全的停战协议。

    但这个时候,邓洪倒台了。

    邓洪被软禁于雍都,卢一定自己也收到圣旨回京述职。卢一定那里肯在这个时候回雍都?要知道,他可是邓洪的心腹悍将,比起虎牢的肖锵更受邓洪倚重。

    不得不说,在这个过程中,马越父子犯了一个错误,假如不是圣旨先到,而是太子马超先到青州的话,卢一定或者就老老实实的向朝廷效忠或者交权了。他不是肖锵那种野心勃勃之辈。但问题是,秦国朝廷处理这个问题的次序弄反了。

    当卢一定心存恐惧而不奉诏的时候,太子马超再来青州,已经不是安抚卢一定的心,而是让卢一定更加的坚决了要拥兵自重的决心。

    这种情况之下,十万大军自然是不会解散的。卢一定此时不担心明军来攻打自己,却担心朝廷要收拾自己了,兵马越多,朝廷自然就越会投鼠忌器。

    事情的发展也果如他所料一般,朝廷的语气越来越软,而朝廷越软,卢一定的心思就越坚定。到如今为止,卢一定已经确认,朝廷不会对他动手了,因为朝廷的麻烦,已经连二接三地到了。

    虎牢的肖锵不可一世,咄咄逼人,青州的卞无双与楚人私签和约,调兵边境,其意不明,反过来倒显得卢一定很安分了。

    这个时候,卢一定便又动了裁减军队的心思。这一次的校演,便是裁军的一个预兆。形式已经逐渐安稳了下来,他不再需要太多的军队,保卫青州,三万精况足矣,现在他需要更多的丁壮来开垦土地,来恢复民生。他当然知道,长期依靠明人输血来养活青州郡,这是一种极不健康也极不安全的模式。

    青州没有什么可给予明人的,只有战马。但以现在这种速度向明国输出战马,只怕再过一两年,青州就没有能满足明人的战马了,到了那时候,青州再卖什么?

    而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大新出事了。那个该死的肖楞子,为了区区两三千石粮食,袭击了明商。你要做便做吧,但手尾怎么也得干净,可居然被人逃脱,还撞到了追风营手里,甚至连数名部下也被生擒活捉。这一下子,搞了一个人证物证齐全,让人辩无可辩,躲无可躲。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这个肖楞子,当真是死不足惜。如果他还能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会捅他几刀。他坏了青州的大局呐。

    这件事,现在让他极其的左右为难。首先,错的确是在肖楞子,以前的明商,也常在青州境内被打劫,但那都是小股的流匪所为,明人也从来没有为此吭过气,但这一次,却是正儿八经的军队动的手。

    但明人下手也太狠了。如果把这件事通报给自己,自己当然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至少肖楞子的脑袋是可以送到开平陈志华的面前的。

    但明人一出手,不仅越界进攻,全歼了肖楞子的两千骑兵,竟然还包围了大新城,其势之嚣张,跋扈,让卢一定也觉得气愤之极。

    没有这样打脸的。这是欺负自己绝不敢吭气嘛!

    卢一定可以想象得到当军队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气愤,那毕竟是自家的兄弟,纵然有错,那又怎样?没理由给外人教训的。而且还是直接给砍了脑袋。

    知道这件事情的高级军官们就非常愤怒,但他们还是理智的,知道青州郡现在的困境,但那些中下层军官呢?那些脑袋更为简单一些的大头兵们呢?

    卢一定觉得头痛欲裂。

    与明人开战?这是不可能的选项,就算开平郡只有一个巨木营,卢一定也不会这样选,更何况,现在还来了追风营。

    对于追风营的战斗力,他可是记忆犹新。

    再者,他打不起,明人虽然一直在向青州输入粮食,但他们的辅入方式和数量,有着极巧妙的控制,他拼命攒粮,现在库房里也不过堆着不超过一个月的存粮。一旦开战,这个消耗将不足以支撑半个月,要知道战时的消耗和平时的消耗完全是两个概念。

    其次,他不觉得自己在开战这后能够占到便宜,就算初时打赢了,也会惹来更多的明军,最终自己会以失败而告终,而一旦失败,自己将一无所有。

    “将军,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要立即安抚军中情绪。”卢一定的头号幕僚韩锟亦是忧心忡忡,“绝不能让愤怒的情绪漫延,一旦愤怒大规模的扩散,将会逼着将军不得不做出选择。”“怎么安抚?”卢一定以手抚额:“二千多人呢?全都被杀了,肖楞子更是被按在大新城下斩了首级。”

    “将军,再为难也得做。青州,现在不能打仗。也打不起仗,更打不过敌人,不是韩锟长明军志气,这是事实啊,打起来,不论胜败,于将军没有一丝半星的好处。”韩锟道:“现在我们必须把所有的错都推到肖楞子的头上,不妨将他的行为渲染得更加恶劣一些,尽量让所有人觉得他罪有应得。第二,将军应当让所有的官兵都明白,他们之所以现在能吃饱饭,能穿暖衣与明人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除开这些呢?”

    “除开这些,还要大讲明国朝廷为此震怒,已经调集了大军准备前来讨伐我们。而您,为了青州免于战乱,免于大家再饥寒交迫,将孤身前往太平郡与明军开解误会。将军,我们的士兵,其实是厌战的。只要拖过了这段时间,愤怒自然就会被平息。”韩锟道。

    “我真要去开平郡?他们要是对我不怀好意怎么办?”卢一定有些犹豫。

    韩锟连连摇头:“将军,陈志华绝不会对您怎么样。这一点韩某人还是敢保证的。”

    “可你以前也说过,明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以后谋夺青州啊!”

    “明人要的是和平的将青州吞并,而不是战争。”韩锟慢慢地道。

    卢一定沉默了半晌:“你说得对,他们要和平的吞并,这是我们的机会,让我们能握有更多的资源和讨价还价的筹码,而战争,既不是他们的选项,也不是我的选项。我去开平郡。”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当作如何想?

    (感谢泛蓝ph书友的慷慨打赏!)

    已经整装待发的卢一定,没有想到戴叔伦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戴叔伦也便罢了,毕竟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这两年之中,多次来找过他。但戴叔伦身边的那个人可就让他惊得一佛升天,二佛入地,居然是邓方的长女邓姝。邓姝难道现在不应该正在去虎牢关的途中,不是应当马上成为肖锵的儿媳妇了吗?

    作为邓氏过去的心腹大将,卢一定自然是见过邓姝的。

    肖锵替儿子求娶邓姝的用意,卢一定亦是明白,但他同样的,也不屑一顾。邓氏现在已经垮了,邓洪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是没有了牙的老虎,难道肖锵觉得自己的儿子娶了邓氏的一个女儿,就能让自己这样过去的邓氏大将俯首向他称臣么?

    卢一定不这么觉得。

    邓氏倒了就是倒了,不可能再有复苏的机会。这个时候,谁将自己绑在邓氏的战车之上,那可谓是自寻死路。秦国朝堂不会放过他,而明人就乐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当然不!

    要知道,邓方,邓朴,邓素三兄弟之死,都与明人脱不开关系,邓方算是间接死在闵若兮的算计之下,而邓朴是被明朝皇帝秦风亲手杀死,邓素死于如今驻扎于开平郡的明国大将军陈志华之手。

    邓氏与明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明朝岂会看见邓氏有机会再将所有的实力积聚在一起?

    在卢一定看来,肖锵这是在作死的路上愈奔愈远。明人将宝清营从开平调往永平,这就是最为明显的例证。

    可为什么,邓姝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卢叔。”邓姝款款欠身为礼。

    “大小姐!”卢一定双手抱拳,深深的施了一礼。

    “卢叔这是要出门吗?我来时看见门外亲卫已经在集结待命了。”邓姝柔声问道。

    卢一定点了点头:“是,不瞒大小姐说,大新那边出了大事,我军与明军起了冲突,我正准备去开平郡一趟,与陈志华协商解决此事。”

    邓姝眼睑微垂,内里闪过一丝痛恨之极的眼光。不过目光闪动,却是又眨间便没有了踪影。微笑着道:“那侄女来得可真是不巧了。”

    “不不不!”卢一定摇头道:“小姐既然到了青州,那自然是小姐的事更重要,开平郡那边,稍稍推后也不是不可以的。”

    一边的韩琨轻咳了一声:“将军既然今天不去开平郡了,那我下去让士兵们先解散了。再替客人们安排一下。”

    来人是邓姝,韩琨自然知道这内里的厉害,邓姝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重大图谋,他这要自觉的要回避,要是让别人开赶,那就太尴尬了。

    卢一定点点头。韩琨正要举步离开,戴叔伦却是开口道:“韩先生却请留步,我们与卢将军要说的事情,可也少不了你这位大智囊一齐来参详。”

    “韩某惭愧。”韩琨微笑道:“戴大人谬赞了。韩某见识浅薄,只怕是帮不了什么忙。”

    “韩先生太自谦了。”戴叔伦大笑着,转身看着卢一定:“卢兄,能否密室一晤?”

    “自然,请!”卢一定目光闪动,戴叔伦让韩琨一齐参与,正中他的下怀。有这位机智出众的幕僚在自己身边,也好过自己一不小心便上了戴叔伦的套儿,戴叔伦这家伙的阴险,在邓氏诸将心中,那可是出了名的。

    青州第一楼,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房内,青州第一楼的掌柜却是双手垂在一侧,规规纪纪的站在一个人的面前。

    “开平郡内有什么反应?可有整军备战的迹象?”来人问道。

    掌柜的摇头:“没有,凌晨时分,卢一定回到了青州城,天刚亮,青州城便下达了戒严的命令,但我们从军中的耳目那里收到的消息,卢一定并没有下达准备作战的命令,这说明卢一定根本就没有心思与我大明开战。他还是想维持现在的局面。”

    “卢一定虽说是优容寡断,但这一次他的决定却是正确的。”来人轻笑一声:“有时候小心也有小心的好处,当然,我们也不想与他开战,经营青州这么久,要是真打起来,前面的工作就可惜了。”

    “于超也太冲动了。”掌柜的不满地道。

    “这不是冲动。”来人冷笑:“如果碰上了这样的事情,大明将军不能为民伸冤的话,那还算什么大明将士?更何况,殒命的里头,可有数十位退役的弟兄,可哪怕他们退役了,也还是我们的兄弟。这也是给卢一定一个警告,他虽坐拥十万之众,但在我们明人眼中,还真算不了什么。”

    “如果青州真要打的话怎么办?戴叔伦可是到了青州了。”掌柜的有些担心,“卢一定或者没有开战的心思,但戴叔伦可就不同了。”

    “无妨,戴叔伦来了,这一仗就更打不成了。”来人笑道:“他们现在一门心思在虎牢关呢,虎牢关那边的事情没有了结,他们怎么会节外生枝。哈哈,这场戏当真是有趣得很。戴叔伦既然来了,那么那个女人也自然来了,倒要看看卢一定这一次把不把持得住。嗯,接下来陈大将军那里还有一些动作,会让卢一定再急上一急的。”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等陈大将军的一系列动作的消息传到青州城,你便知会青州城这边所有的明商,全体罢市吧!”

    “不需要让他们都离开么?”

    “不,不离开。这样才能让卢一定感到,事情还有缓解的余地,只要他做出合适的选择,那么一切便自然能恢复到原状,要不然,那就不好受了。哦,忘了告诉你,甘炜大将军带着虎贲,羽林两个战营,如今也在来开平郡的途中。”

    青州郡,卢一定将军府密室内。

    一声清脆的砰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卢一定手中的茶杯摔在了青砖地面之上,跌了一个粉碎,一边的韩琨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的邓姝和戴叔伦。

    “杀,杀死肖锵?”好半晌,卢一定才结结巴巴地道。

    “对,杀死肖锵。”戴叔伦冷冷地道:“肖锵狼子野心,不念王爷恩德,在王爷落难之时,居然强行求娶大小姐,这是忘恩负义,而且用心险恶,这样的人,焉能容他活在世上。”

    “肖锵手握重兵,戒备森严,怎么可能轻易杀得了他?”韩琨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戴叔伦。

    “大小姐出现在这里,已然说明我们有能力杀他。”戴叔伦轻笑道:“卢兄,关于如何杀他,恕我不能多说,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如果不能做到的事情,我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既然我已经说了,那肯定是能做得到。”

    “虎牢关可有十万军队啊!”卢一定喃喃地道:“杀了肖锵,虎牢必然大乱,到时候只怕控制不住局势啊!”

    “这个卢兄你放心。”戴叔伦道:“我们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自然是能控制住虎牢关的局势的,这样跟卢兄说吧,虎牢关三分之二的将士,已经发誓向小姐效忠了,真正忠于肖锵的,只不过一小部分了。杀肖锵之日,就是他们覆灭之时。”

    卢一定脸上变色,扫了一眼边上的韩琨,心道这戴叔伦既然能不动声色的便掌控了虎牢关这么多的将士,现在更是准备取了肖锵的性命去,那这个家伙也经常出入自己的青州,哪今的大军之中,是不是也有人已经投效了戴叔伦?

    韩琨明白卢一定的意思,只是低下头,默默的喝着茶,心中却在想着,只怕青州军中要来一次大的清查了。

    轻咳了一声,卢一定道:“虎牢精锐,一直是我大秦股肱,他们向小姐效忠,那可是极大的好事,小姐,不知要我卢一定做些什么?”

    戴叔伦看着卢一定,语气却慢慢的变得森严起来:“卢兄,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卢一定吗?”

    以前的卢一定,自然就是邓氏的忠心部属。

    卢一定立即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向着邓姝一揖到地:“卢一定自然仍然是以前的那个卢一定,王爷虽然不能出雍都,但只要小姐一声令下,卢一定必然无不遵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邓姝脸色潮红,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向着卢一定欠身道:“多谢卢叔,卢叔对我邓氏之恩,永志难忘。”

    “没有王爷,哪有卢某今日。”卢一定概然道。

    戴叔伦开心的大笑起来,“卢兄,请坐,请坐。有卢兄鼎力相助,我们大事可期也。”

    卢一定重新落坐,脸上却有为难之色:“戴兄,如今我青州郡与明人起了纷争,说不定便会打起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帮助小姐在虎牢关之事!”

    “不不不,虎牢关之事,勿需卢兄你参与,你青州郡之事,倒是当务之急。”

    “对此事,不知小姐与戴兄有什么看法?”卢一定问道。

    “当然是不能打!不管怎么样,也要拖着等虎牢关之事了结了之后再说。”邓姝截口道。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今日不同往昔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邓姝与戴叔伦无声无息的离开了青州,卢一定热切的提出派出一支人马护送,亦被拒绝。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夜色吞没了邓姝一行人的身影,卢一定久久地沉默的立于城墙之上,负手无言而立。

    “将军!”韩琨刚刚开口,卢一定就摇了摇头。“回去再说吧。”

    回到将军府的密室,相对而坐,卢一定的脸色却是更加沉重了。

    “韩琨,你说,我的军中,有多少是他们的人?”

    韩琨却是非常为难。卢一定一直在邓洪最为嫡系的军队之中执掌军权,本身就是邓洪最为信任的将领,而这支军队,多年受邓洪恩惠,现在邓洪虽然倒了,但其中有多少还死忠于邓洪的人,这谁也说不定。

    “想想真是可怕。”卢一定握了握拳头:“肖锵在虎牢关经营多年,麾下将领多是肖锵一手提拔,可现在小姐与戴叔伦说要取他性命的语气,简直就如是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不但如此,还能轻易的掌握这支部队,肖锵那里都是如此,我这里,又当如何?”

    韩琨想了一会儿,才道:“将军,事实也许没有您说的那样不堪。肖锵久有不臣之心,这一点,想来王爷也是早有预感,戴叔伦提前布局那是肯定的。但将军您就不一样了,你现在统率的部下,当初可是王爷的中军,戴叔伦还没有这个胆子在中军里大量安插人手吧!如果真敢这样,王爷岂能容他?”

    “我是担心大小姐一出现,军中便会人心浮动,如果大多数军人都愿意继续效忠大小姐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卢一定揉着太阳穴,道。

    “这种情况不是说没有可能,但今昔不同往日啊,将军。青州军如果继续跟着邓氏的话,未来在哪里?”韩琨问道:“这是一个最为核心的问题,如果跟着大小姐,她会带着我们去何方?”

    “如果她掌握住了虎牢关的兵马,再有我的效忠,手中便有了近二十万人马,这一股力量,她想做不什么做不到?”卢一定叹道。

    “那可不一定。”韩琨摇摇头:“将军现在手握十万重兵,能做什么?不是一样只能缩在青州,苦苦支撑么?”

    韩琨的话说得极不客气,卢一定只能摇头苦笑。

    “将军,即便大小姐掌握了虎牢的军队,再加上您的效忠,使她能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下一步她要怎么做?我想着,只有两条路,要么,是反攻朝廷,向雍都进军。要么,便是挥军向北,向明国发动进攻。”

    卢一定一怔,“你怎么为会这么想?”

    “将军,这还不简单吗?”韩琨笑道:“如果你向大小姐效忠,明人还会这么大方,向青州输入大量的粮食吗?虎牢的情况,比我们这里要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吧?他们也是靠着永平郡新修的那条商道,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线。如果肖锵一死,明人必然断绝这条商道,虎牢的粮草,后勤亦要告急。到时候大小姐要维持这支庞大的军队的开销,她不发动战争,又哪里有第二条选择?所以,要么是打向雍都,要么是打向明国!”

    卢一定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可是不管打哪个,都是风险巨大。可以说,胜率极低。”韩琨判断道:“如果她打雍都,想救王爷出来,这是一个可能,因为用这个借口,可以凝聚人心。至少青州军会因为这个借口而战意高昂,必竟咱们青州军是当初王爷留下的底子。”

    “你说得不错。”

    “但问题在于,我们大举向雍都进军的同时,明人会怎么样?他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爆发内乱却无动于衷么?坐山观虎斗,然后出来收拾残局?”韩琨断言道:“以秦风的性子,必然不是这样,我们与朝廷战争开打的时候,必然就是明军进军青州,甚至于虎牢关的时候。”

    “如果是打明军呢?”卢一定问道。

    “如果是打明军,我们多半得倾巢而出,这一仗先不论胜负,但雍都的朝廷也必然会乘势出兵,将青州,虎牢尽数收于囊中,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如果打胜了,还能占据一块地盘,万一打输了呢?或者情况好一些,打一个僵持之局,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卢一定勃然色变:“我们会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区域之内,进退不得,最终难逃覆亡之命运。”

    韩琨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最不理解的地方,不论大小姐怎么挣扎,最后的结局似乎都只有一种,我们输。一场我们必输的战争,大小姐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是啊,她究竟在想什么?”卢一定皱起了眉头:“今天一天与她的交谈,可以看出她是一个脑子极其清晰,谋算很深的人,这样的死局,他不会看不出来。”

    “所以我觉得大小姐对将军所说的话,不尽不实,也许她并没有撒谎,但话没有说完,十句话中,也许九句是真的,但大小姐却偏偏漏了最为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如何避开这个死局。”

    “我们要如何应对才能避开这个死局?”卢一定恼火地问道。

    韩琨一笑:“将军也不必如此恼火,其实今天在大小姐面前,将军的应对就非常得体,当场便表示会唯大小姐之命是从,这就为我们赢得了足够的时候,至少大小姐与戴叔伦不会再与下面的将领去接触了,看得出来,他们的时间很紧张,虎牢关的大婚马上就要开始了啊!”

    “时间很紧迫!”卢一定沉默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抓紧这段难得的时间,对军队进行一轮清洗?”

    “不是清洗!”韩琨摇头道:“首先是对将领们摊牌,跟他们讲清楚这个道理。将军,青州军靠清洗是不可能清洗干净的,真清洗干净了,青州军还有人吗?”

    “摊牌?万一要是砸锅了呢?”

    “今日非比往昔!”韩琨重复着先前的结论,“将领们也不都是愚忠者,每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会替自己考虑。邓氏已经完了,无法再翻身。是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别僻蹊径,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如果能争取到大部分将领的支持,那便足够了。”

    卢一定默默点头。

    “将军,这件事情,便交给我来做吧!”韩琨道:“您明天就出发去开平郡与陈志华见面,这是一种示好,相信陈志华并不是真的为了这件事与我们翻脸。其实我猜,这一次追风营突然开到了开平郡,是不是明人哪边已经闻到了味儿,知道了大小姐的事情。”

    “他们担心大小姐的出现,会让我倒向大小姐,发动有可能向明国的进攻,所以追风营就出现了。”卢一定道。

    韩琨点了点头:“将军,如果还继续有明军向开平郡开拔,那这件事便十有**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将军,有紧急情报禀报。”外头有人大声道。

    “说!”

    “开平郡那边传来情报,陈志华已经下令停止向我青州输入一切物资,粮食排在第一项。”外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另外据可靠消息,由明国中央战区大将军甘炜率领的虎贲,羽林两个战营,正在向开平郡进发。”

    听着外面的禀报之声,卢一定与韩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道:“果然如此。”

    “将军,是时候下决断了。秦风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边境冲突,便让他的亲信甘炜亲率两营劲旅开拔到开平郡,开平有一个巨木营,一个追风营还不够么?”韩琨道。“如果明人真已探知了大小姐的事情,那我敢断言,大小姐的虎牢关之事,必然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顺利。”

    说到这里,韩琨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将军,今年一过年,秦风就将宝清营调到了永平,而陆大远现在也在永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大小姐的谋划,所以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听韩琨这么一说,卢一定也是脸色大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明人的目标也是要得到虎牢关?”

    “以有心算无心,只怕大小姐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她在应付了肖锵之后,还有时间应对来自明人的算计吗?”韩琨颤声道。

    “我们要不是通知小姐?”卢一定道。

    韩琨摇摇头:“说了也不会有作用的,只会让大小姐和戴叔伦对您起戒心,看得出来,他们信心十足。而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将军,您想过没有,大小姐既然出现在我们这里,那么现在正在朝廷军队护送之下的那个女人会是谁?”

    卢一定霍然站了起来,“我明白了,那个正在往虎牢关进发的假新娘,便是刺客。”

    韩琨抬头,盯着卢一定:“刺杀便在婚礼之上,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这件事了。将军,您现在得马上去开平郡了,一旦虎牢易手,青州郡的选择其实已经不多了。”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开平郡之行

    轻车简从,卢一定直奔开平郡。

    这也是一种态度,在两军现在情势比较微妙,甚至有可能发生更大规模的冲突的情形之下,卢一定这种做法,不谛于是在告诉对面的陈志华,我不想打仗,我想要和平。

    驻守在边境的明军士兵对于这位秦国将军也是给予了相当的礼遇,没有丝毫的怠慢,只是派了一名军官做为向导,带领卢一定前往开平郡。

    明军对卢一定尊重的态度,让卢一定稍稍放心一些,但随着愈接近开平郡城,他的心却又格外的沉重起来。因为所过之处,他常常能看到一队队的民兵带着武器,排成队形,高唱着战歌,整齐的向着郡城附近开进。

    那是开平郡的民兵预备役。作为开平郡的邻居,卢一定当然知道明国的军制。这些民兵预备役虽然还称不上精锐,但比也是常年接受军事训练的,这样的一些人,只要打上一两仗,立时便能完成蜕变。

    开平郡的确是在准备战争。这个发现让卢一定的心有些发凉。多次恨不得拨马便向回走,如果明人当真打定了注意要借此开战的话,自己这可是自投罗网了。就算明人不会那么不要脸的扣留自己,但自己这一样,可是让明人看到了自己的底牌,这会让他们更加的肆无忌惮的。

    只可惜,他已经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跑回去,改变不了什么事情,而鼓勇向前,说不定还能挽回一场浩劫。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卢一定看到了开平郡的城墙。

    开平郡城,他也曾在这里驻扎过数年,对这里的一切原本是非常熟悉的,但两年时间过去了,这里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城外,宽阔的大道笔直的通向远方,一块块长势极好的庄稼彰显着今年开平郡又将是一个丰收年,纵横交错的沟渠里,潺潺的流水解决了土地浇灌的问题。

    田地之间阡陌交错,无数扛着锄头,牵着耕牛的百姓走在其上,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家养的狗儿温驯的跟在他们身边,偶尔会有几只桀骜不驯的,看到主路之上有人走过,便冲到近前,隔着沟渠,向着主路上的人龇牙咧嘴的咆哮吼叫,然后在主人的喝斥之下,又快活的摇头摆尾地跑回到主人的身边,亲昵的用脑袋摩擦着主人的身体。

    看起来一切都很普通,但在卢一定的眼中,却又是极不普通的。因为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多所未见了。

    不论是他们还呆在开平郡的时候,还是他们退回到青州郡之后,这样的场面,他们都是不曾见过的。

    他见过的最多的便是面带菜色,衣衫破乱,神情麻木的老百姓。贫穷,似乎一直是压在秦国头上的一块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压得他们空有这天下最剽悍的百姓,却一直不能组建起一支最剽悍的军队。

    可以前的越国,比秦国虽然要好上一点,但也好不到那里去。也不过是从地上爬到席子上,仅仅高上那么一蔑片的差距而已,这才让秦国对上越国之时,屡屡能占到便宜。

    但自从明国建立,秦风当政之后,这一切,立马便来了一个全方位的反转,昔日也贫穷的这个国家,迅速的富裕起来,将秦人不知甩了几条大街远。过去那些战斗力不在秦人眼中的军队,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如今竟然让自己面对他们时,感觉不到丝毫的胜势。

    这不仅仅是武备上的差距,还有士气之上的差距。

    现在,他统率下的青州郡是最为迷茫的时候,不知为何而战?为谁而战?而明军却一直是士气高昂。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卢一定突然有所明悟,或者那些明军,正在为眼前的这一幕而战,为保卫他们来之不易的这平静的生活而战。

    耳边陡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这是青州郡的一首俚曲,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唱的一首歌。卢一定不由得勒住了战马,招头搜寻着歌声传来的地方。

    那是他左手不远处的一块土地里,一个汉子挥舞着锄头正在挖掘着田地的一些边拉犄角,一边高声的唱着俚曲,而田坎之上,一个妇女挎着蓝子,手里牵着一个半大的女孩,那女孩子也正在高声应和着父亲的唱曲。而那妇女的背后,还背着一个更小的娃娃。

    他们应当是从青州过来的。

    看到卢一定神色有些不定,陪伴他前来的明军军官解释道:“卢将军,我们这里,其实有不少从青州郡那边逃难过来的人。”

    “这些人有能力在开平郡购买土地呢?”卢一定有些迷惑,青州郡,其实不仅是青州郡,还有秦国其它一些郡治的人,都有逃到明国来的现象。

    明军军官笑了笑:“卢将军有所不知,他们来到我开平郡,是不用掏钱买土地的。这些土地,都是国有的。只要他们来到我开平郡,我们便会对他们授田,只要耕种五年以上,这块土地就是他们的了。不过农具,牲畜,种子这些东西倒是要钱的。不过倒也不是要他们一次性给,可以先用着,分年给付的。”

    “无偿授田?”卢一定讶然不已。

    “对啊!”明军军官笑着解释:“我们大明是严禁土地兼并的,农税与土地的多寡是挂钩的,一个人名下拥有的土地超过了国家规定的亩数,那税赋,简直会让你做恶梦。所以呢,有很多土地多的地主,情愿把土地出售给国家,然后国家又把这些土地授予百姓。这是其一,其二嘛,我们开平郡现在人口不多,前几年折腾惨了,所以是典型的地广人稀。不过照这个势头下去,开平郡这样的日子也不多罗,再过几年,恐怕这样的授田就进行不下去了,因为空着的土地越来越少了。”

    土地为什么会越来越少?短短的时间内,明人的人口不可能有自然增长如此之多,只能是从秦国逃难而来的。

    想到两边巨大的差距,卢一定心惊不已,这样下去,只怕青州的人口会愈来愈少,明国这样的政策,只会吸引更多的秦国人逃到这边来。

    人口的减少所带来的恶果是显而易见的,田地里将没有人劳作,徭役将没有人来劳作,兵源将会愈来愈少。这样下去,青州只能是慢慢的死亡。

    他沉默下来。

    “卢将军有所不知啊,秦国人,现在在我们明国可是香饽饽,现在像长阳,武陵,益阳,桃园这些地方,想尽一切办法吸引秦国人过去呢!”

    对于这一点,卢一定当然知道,在青州的城外,便有不少的明国商人在明目张胆的拐卖秦国人。

    “为什么秦国人在明国这么吃香啊?”他问道。

    “吃苦耐劳,而且还非常容易管理。”军官乐呵呵地道。“他们原来在秦国似乎是被管得狠了,如今到了我们明国,一个个都快活得很,上头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呢!”

    这话说得,让卢一定脸上一阵阵的发烫。斜睨了一眼这个明军军官,心道这个狗日的真是不会聊天,这聊着聊着,不就聊死了,这样说,还叫老子怎么接话。

    心中有些恼怒,脸色便沉了下来,不再说话,马刺轻敲马腹,战马加速,向着郡城奔去,直到此时那个明军军官才发生自己只顾说得快活,却浑然忘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这说得不都是实话吗?

    他耸耸肩,打马跟了上去。

    卢一定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城门口迎接他的是陆大远。

    看着陆大远带着几名卫兵笑容可掬地站在城门口,卢一定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两年之前,横甸之战,陆大远奉命率一万兵马救援邓朴邓素,最后却是被明军合围,上天无路,无地无门,最终,只能全员放下武器,向明人投降。

    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点战俘的模样?这两年,关于陆大远在明国活得风生水起的消息,卢一定是听过不少的,现在看陆大远的模样,只怕他是已经完全投靠明国了。

    卢一定叹了一口气,翻身下马。

    “陆兄,别来无恙?”他抱拳道。“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陆大远笑吟吟地看着卢一定:“卢兄,久违了。这两年,的确是我过得最滋润的两年,不过说实话,看到你,心里还是怪尴尬的。”

    “没什么!”卢一定摆了摆手,“你当时的那个处境,谁也怨不得你。陈志华让你来接我?”

    陆大远摇了摇头:“卢兄,我也不瞒你,我现在已经大明的一员了,但却不是受陈志华节制,我在这里接你,也不是陈志华命令,而是另外有人。这人让我来接卢兄,先与你谈一谈,然后双方再见面。”

    “是谁?”卢一定奇怪地道:“陈志华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吗?”

    “这事儿说来话长,卢兄,倒也不急在一时,走吧,驿馆里已经为卢兄准备好了住处,咱们哥儿俩好好的喝两杯,边喝边聊吧!”陆大远道。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将军的过往

    说是要好好的谈一谈,但真当两个人坐在了一起,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已经成了大明的将军,一个却仍在青州割据一方。

    一壶酒很快就喝完了。

    陆大远放下了酒杯,酒意有些上头,看着对面的卢一定,也是脸色微微泛红,显然也是有点酒意了。

    两人都是好酒量,这点酒本来不算什么,不过借酒浇愁愁更愁,反而显得不胜酒力了。

    “老卢,知道我是怎么当兵的吗?”陆大远幽幽的问道,眼睛却没有看着卢一定,反而看着窗外,阳光正好,但他却觉得心中一片阴霾。

    卢一定摇了摇头。

    “吃不上饭。”陆大远笑着道:“我有二个哥哥,还有三个弟妹。”

    “嗯?”卢一定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陆大远,他对陆大远的早年事情虽然不清楚,但后来两人都成了将军,成了同事,自然是有一定的了解了,他只知道陆大远有一个妹妹。

    “那个时候,家里可真是穷啊。”陆大远感慨地道:“养不活,两个哥哥便去当兵了。然后,死了,一个死在落英山脉,一个便死在开平郡。”

    卢一定脸色微变,“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不幸?呵呵!”陆大远却笑了起来,“然后我便去了落英山脉。明知道九死一生,却还是要去,因为家里可以少一个吃饭的人,如果运气好,在战场之上抢到了东西,还可以帮帮家里。”

    “这倒是,当初我也是如此去当兵的。”卢一定顿了顿,“大远,我们两的家境,可着实都不怎么好啊!”

    “不是不怎么好,而是惨得很。”陆大远叹了一口气:“我当兵之后不久,两个弟弟刚刚成年,便也走了与我一样的路子,不过他们的运气就没有我好了,一个弟弟在当兵第三年就战死了,另一个,也只撑到了第五年,也死了。”

    卢一定怔怔地看着陆大远,心道这家伙可真是比自己当年惨多了。

    “都是活不下去啊,穷啊,这才不得不去当兵。我的第一身盔甲抢得是一个楚人的,被我杀死的那个楚兵,最多二十岁出头,比我小不少。那时的我,已经是一个哨官了。可还是没有一身盔甲。手里的刀,也是早前从另一个楚人那里抢来的,那是一个楚人军官,那家伙身上的盔甲可真是不错,但被长官抢走了,我只得了一把刀。”陆大远呢喃地说着,陷入到了久远的回忆之前。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们为什么这么穷呢?”陆大远看着卢一定。“过去穷,现在也穷,这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大秦地处西部,土壤贫脊,出产极薄。”卢一定道。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时候我非常的不贫,为什么楚人,齐人他们可以拥有肥沃的土地,就连越人也比我们强?如果我们拿到了他们的土地,我们就能比他们过得更好。”陆大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了:“所以我每一次作战都极其勇敢,一是仇恨的支撑,而是想我的后代以后再也不用在战场之上像我一样拼命了。”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卢一定苦笑,主动提起酒壶,给二人再次倒满。

    “我从一个小兵,一步一步的做到了将军。打了几十年啊,什么都没有改变。”陆大远呵呵的惨笑起来:“我们大秦还是那样穷。哦,对了,我自己一家倒的确是改变了,我的爹娘住上了大房子,他们享福了,我的孩子一进入军营,就是从校尉干起,不用再当小兵了,他有坚固的盔甲,锋利的钢刀,但我们的士兵呢,一定,看到他们,我就想起早年的我们,几十年过去了,为什么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们作战不勇敢吗?当然不是,每一个秦人都在拼命。”

    卢一定默然不语。

    “我们为什么还是这么穷?几十年了,从来都没有改变过!”陆大远逼视着卢一定。

    卢一定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陆大远说这些的意思。

    “以前我没有搞懂,但两年前,我当了俘虏,来到了明国,我反而搞懂了。”陆大远笑了起来,“我当了俘虏,明国皇帝没有为难我,反而给予了我最大的自由,我可以任意去明国的随便那个地方,我真得去了。我真的是想看看,秦风凭什么打败了越国,凭什么在短短的数年之内建立起了如此强大的一支军队?”

    “你看到了?”卢一定问道。

    “我看到了。”陆大远定定地看着卢一定:“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皇帝,一群不一样的官员,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治政方式,一定,你知道大明欠钱最多的是谁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

    “是他们的皇帝。”陆大远呵呵笑着:“你想不到吧?他拥有一个国家,拥有百万千万的子民,但他毫无疑问,是大明最穷的那一个。因为他实在是欠了太多的钱了。但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百姓们却很富裕,而且非常乐意给他们的皇帝借钱。”

    卢一定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但是他们的皇帝欠钱,好像他们的每个地方政府都欠钱。”陆大远笑道:“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他们欠下的钱是干什么的呢?修路,修水利,补贴垦荒等等,每一项,都是在为百姓谋福利,为百姓创造好处。”

    “老百姓非常乐意借钱给他们的朝廷?”

    “有些不可思议吧?我们大秦,没钱了的时候,想到的是加赋,加税,但明人朝廷想到的是借钱,给利息,而且信誉极好,说是一年还钱,就是一年还钱,如果还不上,他们就发行新的债卷,收到银子之后,先还旧的。”

    “债卷?”

    “是的,这个东西,我也是来大明之后才知道,是他们的太平银行印制的,朝廷借钱,付利息的,比他们的银行的利息要低不少,但他们的老百姓,却非常乐意去购买这种债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秦风领导的这个朝廷非常得民心。”卢一定嘴巴有些发苦。

    “是的,”陆大远叹了一口气:“在大明的这两年,有一年的时间,都是在看,在想,在摸索。今年,我终于下了决心,正式向大明的皇帝效忠。不为别的,就为这是一个真正想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皇帝。我是穷小子,苦出身,我知道最底层的百姓们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秦国的百姓现在都在往明国逃,为什么他们宁愿被卖到明国来?只是因为在明国,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啊,老百姓们求什么?不就是能吃饱,能穿暖吗?”

    卢一定默默的端起酒杯,慢慢地喝完,看着陆大远:“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劝我也投降大明吗?”

    陆大远一笑:“我只是说我看到的,想到的,至于你作何决择,那是你的事情,我们两个还是不一样的,我当初是走投无路,而你现在却是雄踞一方,连秦国皇帝都不得不忍让你。不过,作为老朋友,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青州现在的情形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大远,你老实告诉我,明国突然向开平郡大量调兵,是不是准备展开对青州郡的攻击?当然,以你现在的身份,你可以不回答我。”卢一定问道。

    “也是,也不是!”陆大远道:“这没有什么可瞒的。”

    卢一定皱起了眉头:“什么叫也是也不是?国家大事,唯祭与戎,这等军国大事,岂能如同儿戏一般?”

    “如果青州郡仍然是你卢一定当家作主,那战争自然就不会爆发,大明皇帝认为你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他更倾向于和平解决。但如果青州郡变成了邓姝当家,那只怕战争就会变成现实了,因为很清楚,如果是邓姝,这一场仗,即便明国不想打,邓姝也会要打的。”

    卢一定吸了一口凉气:“明国果然早就知道了邓姝的事情。”

    “邓姝去找过你了吧?”陆大远问道。

    “昨天刚走!”卢一定也毫不隐瞒,“你也知道,我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王爷对我恩深义重,不管我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对于大小姐,我都是非常尊重的。”

    陆大远笑了笑:“我也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同样的,我也感谢王爷,但是一定,你要明白,我们之所以有今天,不单单是因为王爷的提拔,还因为我们足够优秀。如果不是我们在一次次的战争之中活下来了,并且立下了功勋,王爷看得见我们吗?就像我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他们都死了,和他们一样死了的秦人子弟,这些年来,一共有多少?”

    看着卢一定不说话,陆大远又道:“而且王爷大力提拔我们,难道就没有私心吗?我们两个都是苦处身,穷哈哈,没后台,除了依附邓氏之外,我们还能有什么其它的选择吗?说白了,也就是我们更好控制而已。”

    “别说了!”卢一定脸色微沉。

    “你都明白的。我们对王爷可以感激,但却不能因此而将我们所有的弟兄,都拖上必死之路。”陆大远道:“今天晚上,你还会知道一些事情的。不过不是我来告诉你了,兄弟,话说到这里,酒也喝到这里吧,你先歇着,晚上,会有人见你。”

    “不是陈志华,那是谁?”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如何舍得

    跨前房门的那一刻,卢一定有一种想拔腿而逃的冲动。

    他不认识秦风,听过很多这位皇帝的传奇故事,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到秦风本人。

    但当他走进屋内,一眼看见居中而坐着的那个年轻人时,他的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明国的皇帝秦风。

    那一霎那,他汗流浃背,明国的皇帝居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开平郡,这是要对青州展开全面进攻的节奏吗?那自己这一趟过来,可谓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了。

    逃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一闪便消失了,开什么玩笑?往哪里逃,又怎么逃得了?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大步走了过去,到了秦风的面前,竟然是单膝下跪向秦风见礼:“外臣卢一定,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秦风站了起来,微笑着走上前去,双手扶起了卢一定。

    “卢将军,能在开平郡看到你,朕真是开心极了。”他环顾着身边的陈志华,陆大远,野狗等人笑道:“看来卢将军与我们一样,都是不愿青州郡与开平郡生出一些什么龌龊来,大家都是想要和平的嘛!”

    “惭愧之极,这一次的冲突,完全是外臣驭下不严,使得麾下部将无法无天,外臣惶恐无地。”卢一定将姿态放得极低。

    “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秦风微笑着,“从卢将军踏上开平郡的土地的时候,朕已经下令让于超的追风营撤兵,退回到开平郡内。而开平郡运往青州郡的各类物资,也已经从今天开始恢复正常,卢将军不必忧心。”

    “陛下宽宏大量,外臣感激不定。”卢一定再一次行礼。

    “坐,卢将军,请坐。”秦风笑看着这位坐拥青州郡,麾下有着十万大军的秦国将领。

    这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但却并不刚愎,反而是那种心思极为灵活的,凡事都会从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考虑。正因为如此,他在当初横甸之战,秦军大败亏输之后,能够率领部下全身而退;能在秦国朝堂软禁邓洪之后,立即便扩军备战,盘踞青州,拒不奉诏;能够在与明国发生纠纷之后,立即便放下身段,只身赴开平郡,希望化解矛盾,维持现状。

    当然,现在维持现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自己亲自来开平郡见卢一定一面,就是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来解决青州郡的问题。

    青州的战马资源是大明想要的,当然,青州的十万大军也是秦风想要的。一个拥兵十万的势力躺在自己卧榻之侧,任谁也不能放心睡大觉的。

    “邓姝来找过将军了?”双方坐定后,秦风单刀直入,双方都是聪明人,没有必要去转弯抹角。

    “是。”与陆大远的见面,使得卢一定明白,明人这边对于邓姝的行踪了如指掌,虽然不知道明人是如何做到的,但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隐瞒没有任保的必要。“大小姐想在虎牢关做些事情。”

    “当然,杀了肖锵,夺取虎牢关的军事控制权嘛!”秦风不以为意的随口道,却不知在卢一定的心中却是马上掀起了惊涛骇浪,明人什么都知道。

    “外臣认为大小姐的谋算,只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他字斟句酌地道。

    “不,朕恰恰与你的意见相反,她一定能成功。”秦风摇了摇头:“邓姝所谋甚大,不知她与卢将军是如何说的?”

    卢一定沉吟了一下,“大小姐说,等她掌控了虎牢军队之后,需要我举旗呼应,她要以这二十万大军协迫朝廷释放王爷,让王爷重获自由。”

    “她是这么跟你说得么?”秦风呵呵笑了起来。“可事实上并不是这个样子的。邓姝只要在虎牢关一动,雍都那边,就再也容不得邓洪活下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二十万大军还是有些份量的,朝廷一定会考量。”卢一定道。

    “不,绝对不是这样的。换成我是马越父子,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秦风看着卢一定,道:“我会立即杀掉邓洪。知道原因吗?”

    卢一定有些震惊,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在他看来,当邓姝手中掌握着二十万大军的时亿,朝廷投鼠忌器,只会与邓姝谈判,而不可能杀了邓洪惹怒邓姝,从而爆发大规模的内战。

    “这,不太可能吧?”

    “为什么没有可能。”秦风轻哼了一声:“如果因为邓姝的协迫,就将邓洪释放,让邓洪回到军中,那马氏的皇位才真是摇摇欲坠了。一个邓姝,纵然握有二十万军队,她能真正掌控得住吗?卢将军,你会对她言听计从吗?”

    卢一定呆了呆,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

    “你对邓姝,是因为对于邓氏一直以来的恩情的报答和尊重,所以,你在邓姝下达命令的时候,会衡量得失,会趋利避祸,同理,虎牢军队也是一样,肖锵死了,那里群龙无首,对于邓姝,虎牢剩下的将领,或者会和你一样,暂时奉她为首,却不会言听计从,因为这位大小姐还没有这个份量。但如果邓洪回来了,那可就大不一样了。”秦风笑看着卢一定:“假如邓洪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做?”

    “俯首贴耳!”卢一定道。

    “这就对了,邓姝不可能将虎牢,青州两地大军捏合在一起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邓洪却可以。所以你想想看,马越父子会受邓姝的协迫,放邓洪猛虎归山?所以邓姝成功之日,便是邓洪授首之时。”秦风挥了挥手道。

    卢一定默然,秦风说的是正理。

    “所以说,邓姝说谋,根本就不在此。”秦风接着道:“你知道她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吗?”

    卢一定看着秦风,脑子之中灵光一闪,“外臣明白了,她是想集两地之力,全力进攻大明。”他看着秦风,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明国突然向开平郡调集大量兵力,甚至连皇帝也亲自到了开平郡。

    想明白了这一点,却又同时对明国的情报能力感到极度震惊,邓姝在自己面前都瞒住了这些事情,但明人却了解得清清楚楚。

    “不仅仅是如此。”秦风却叹息了一声:“邓姝所谋,可不仅仅是趁我大明没有防备的时候猛攻呢,她的计划,可是同时算计着明国,秦国两个国家。”

    “这怎么可能做到?”卢一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邓姝的计划是怎么样的,就算集虎牢,青州之力的二十万人,但不管是进攻明国还是攻打雍都,任何一个对手都足以让她吃力无比,她又怎么可能兵分两路,同时算计两个国家呢!

    看着卢一定迷惑的模样,秦风提醒他道:“虎牢关!”

    卢一定身子微微一震,脸唰地一下白了:“齐人。”他大叫了起来,“大小姐与齐人有联络。”

    “不错,你反应很快!”秦风笑道:“邓姝派了人去齐国,面见了齐国现在的军事统帅郭显成,在她掌握虎牢关之后,便会开放虎牢关,齐人大军将会自虎牢关而入,攻秦的主力,有可能会是齐人的军队,而她,则会带着虎牢,青州的军队,进攻明国。”

    卢一定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大小姐她,最终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在卢一定看来,此举,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损人不利己。

    秦风大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她所谋的,不过是朕的脑袋而已。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是一个疯狂的家伙,为了能报仇,当真是不顾一切了,哪怕是将你们这数十万大军都葬送也毫不犹豫。嗯,她应当是这样想的,她带着这二十万大军猛攻明国,纵然打不赢我们,也会让我大明烽火遍地,处处哀鸿,饿殍遍野,国力受到极大损害。到了那个时候,齐国就会乘虚而入,最终将我大明灭掉,他就算不能亲手报仇,却也差不多了。我还猜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她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放声大笑呢!”

    卢一定做声不得,心中却是燃起熊熊怒火,邓姝这是在拿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如果真按着邓姝所设计的那样发展下去,那什么也不会剩下,他卢一定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皇帝陛下放心,青州绝不会加入这样的丧心病狂的计划,哪怕她是大小姐也不可以。”卢一定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青州十万大军,不能白白的送掉性命,到最后却一无所得。”

    “好得很。”秦风微笑道。

    “陛下,外臣这便要返回青州郡去,外臣属下,多是王爷昔日老部下,外臣担心大小姐绕过我直接去接触这些将领,必须要赶回去做一些安排。”

    “没问题,卢将军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秦风爽快地道:“希望能很快再次见到卢将军。”

    听着这弦外之音,卢一定却只是深深的躬下身去,向秦风行了一礼。

    “外臣告辞!”

    “大远,替朕送送卢将军!”秦风道。

    看着两人离去,野狗有些不满地道:“这家伙不上道,陛下,何不开诚公布,逼着这个家伙投降?”

    “他现在也算是一方之主,想要他转过这个弯来,舍得现在的权利地位,哪有这么容易?”秦风笑道:“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他会想通的。”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陈志华道:“如果他想不通这个道理,只怕最后就一无所得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人人自危的长安

    对于陈志华的话,秦风倒是深表赞同,有时候,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你才能得到另外一些东西,鱼和熊掌能兼得的事情,必竟是少之又少.

    野狗哼哼道:”真是不爽利啊!这卢一定莫非认为他当真手中握有十万兵马便可以跟我们叫板吧?”

    秦风哈的一笑:”十万人那是真有的,但真正能拉到战场这上见个真章的,也就三万出头,还是邓洪的老底子,这两年就算他练出了一些兵,只怕也在忙着插到这三万老军里头去稀释邓氏的影响力,新崛起的势力与老一派的必然有一个争夺,磨合的过程,真正的战斗力或许还不如以前.”

    陈志华点了点头:”陛下说的是,从我们得到的情报来看,卢一定倒真是有些优柔寡断,换一个果断的统帅,如果是想要尽快摆脱邓氏的影响力,那在新势力成形之后,就该大开杀戒,杀掉一批貌合心不合的,整合便水到渠成,他居然梦想着新旧势力水乳交融,当真天真得可以.”

    “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嘛!”秦风道:”这人也是一个念旧的人,不愿意采取太激烈的手段,志华,如果卢一定当真是你说的后一种人,那我们想要和平解决青州问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那倒是!”陈志华一笑:”卢一定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晓得与我们干起来,他们绝对是倾家荡产的,所以这才急急地跑了过来求和,陛下,动员民兵预备役的事情还要继续下去吗?这一次动员了开平和中平两郡的全部民兵预备役,当地的生产和基建都很受影响呢?您也知道,现在春耕刚过,正是修建道路,整修水利设施的好时候.”

    “不能停止!”秦风摇了摇头:”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卢一定不是一个果断的人,还是要防着他的反复,另外,虎牢关方向一旦有事,巨木,追风,羽林,虎贲都要准备往那里去,到时候开平的防守就要仰仗这些民兵预备役了.”

    “齐人,真会动?”陈志华犹豫了一下,问道.

    秦风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这件事,还真是不好预测.从齐国国内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应该贸然介入秦国内乱,曹天成应当很清楚,秦国是我们大明虎视眈眈的目标,他们插手秦国,便是又挑起与我们大明的另一场争端.我们绝不会善罢干休,肯定是要与他们争夺的.”

    “陛下说得是,安如海,江涛,武腾他们在齐国境内这一通折腾,让齐国受损不小,也让曹天成迎来了国内改革,收权,清洗的大好良机,但这种动作,是会引起国内政局震荡的,国内不靖,正是多事之秋,此时再挑起与我们之间的事端,与他们的利益不符啊!”

    “说是这么说,但必竟这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啊!”秦风咧嘴笑了笑:”你想一想,如果邓姝当真控制了虎牢关,控制了虎牢军队,按她向齐人所说的那样,大开虎牢关,任由齐人长驱直入的话,齐人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自虎牢关切进秦国腹地.而秦国现在最大的三支军队之中的两支,虎牢军和青州军都会在邓姝的率领之下向我大明发起猛攻,秦人所要面对的只不过是秦国王廷的数万雷霆军以及在落英山脉三心二意的卞无双,这胜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当然大啦!”野狗啧啧地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跟邓姝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他们好整以遐的收拾了秦国,等我们灭了邓姝,回过神来,得,秦国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这算盘,找得啪啪的响啊!老大,您得好好盘算盘算,咱们怎么把这一巴掌打回去,还得他们没脸再见人.”

    秦风大笑,”这一巴掌已经打了一半啦,先搞定虎牢关,虎牢事的事情一了,保管卢一定便会屁颠屁颠的向我们凑过来.如果虎牢搞不定,那卢一定就真会变成我们的敌人啦!”

    “关键还是在虎牢,陛下,虎牢,我们有几分把握?”陈志华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七成吧!”秦风道.

    “只有七成的把握?”陈志华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就是说,邓姝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你打仗,每一次都有十成十的把握?”秦风瞟了一眼陈志华,”七成,已经很高了.我所担心的不是邓姝能不能成功,而是到时候虎牢所部,肖锵的嫡系反抗有多激烈.虎牢最强悍的部队,无疑便是肖锵的嫡系了.”

    陈志华点了点头:”难怪陛下要亲自到永平郡去坐镇.”

    “郭九龄已经去了虎牢了!”秦风眯起了眼睛,”这一次,我们可是倾巢出动.拿下这一仗,则秦国大半壁江山便会归我们所有.马氏皇朝,便摇摇欲坠了.”

    “我们当然会成功!”野狗凶悍的举起拳头,在空中晃了晃.陈志华一笑,也是伸出拳头,与野狗在空中重重一碰.

    “一定会成功.”

    长安,齐国都城,当世第一大城.无论是城池的规模,还是人口的数量,这座城市对于这片大陆之上的其它城市都是呈碾压状态的,超过三百万人口的超大型城市,比越京城和上京城以及雍都加在一起的人口还要多.

    从千年之前,大唐崛起之时,便定都长安,到千年之后,齐国篡唐自立,这座城市便一直是都城.曹氏篡唐,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战乱,也只不过发生在皇宫之内和城内的少数一些地方,整个都市并没有受到什么破坏,对于当时的大唐百姓而言,曹氏自立,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抵触情绪,因为在这之前,曹氏秉政已长达数十年时间,大唐皇室那时候早就成了一个摆设.

    这个样一个大的都市,自然是居之不易,特别是核心区域之内,更是寸土寸金.一个小小的院落,便足以让你在外城购买到一幢大大的宅子.而能在这片区域内住着的人,自然而然的都是齐国大富大贵的人.

    而在这片区域之内,最昂贵的便莫过于清河坊了.想要在这里拥有一个宅子,光有钱,那也是不行的,权力,才是能能在清河坊拥有一席之地的最基本的原因.

    而与清河坊相邻的鼓楼坊才是富人的聚居之地.相比起清河坊的那些大官贵人的低调内敛,鼓楼坊的住户们,才是真正奢侈到了极点,如果一个人初来长安,先到鼓楼坊,再到清河坊的话,一定会认为是从一个富豪区到了一个普通百姓的居住之所.

    这两个坊构成了长安最顶级的区域,当然,要将皇城除外.

    不过这一段时间,清河坊和鼓楼坊,可都是空出了大量的宅子.一个又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被下牢,抄家,杀头,家产被没入,拍卖,而邻所的鼓楼坊自然被波及,大腿折了,抱大腿的人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跟着一齐倒霉那自是应当应份的.

    一时之间,这两个原本千金来求寸土的地方,居然空出了不少的宅子,当然,铁打的宅子流水的人,旧人既去,自然便会有新人补进来.而最惨的莫过于旧人刚刚被押出自己的宅子,新的主人已经带着仆人前来接收了.

    郭显成带着两名亲卫,走在清河坊的街道之上,他是朝廷刚刚任命不久的齐**事统帅,但却也是有史以来齐国权力最小的一位军事统帅,与前任曹云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上有皇帝瞧着,下面还有周济云虎视眈眈,试图寻到郭显成的错处将他打落尘埃,从而取其代之.

    郭显成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境况,一方面,他要竭力维持军方的利益,另一方面,却又要想方设法完成皇帝对军队的改组和掌控,可谓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踏错半步,便万劫不复.

    郭显成也是齐国史上最为低调的军事统帅.他并没有住在清河坊,在高升之后回到长安,只是在内城寻了一处院子,安置了家人,平素倒有大半时间,呆在衙门之中.今天到清河坊来,却是来寻前任大帅曹云.

    因为他自觉遇到了一个坎,他拿不定注意,而曹云,作为他的老上司,恩主,正是那个有资格,也有能力为他解惑的人.

    走在大街之上,郭显成心事重重,清河坊是权贵集中之地,昔日这里可是车来马往,难得有如此清静的时候,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人人自危,可没有人敢像过往那样一般招摇过世了.

    前方人喊马嘶,一队黑衣的侍卫押着一辆囚车向着街口行来,传随着囚车左右的,踉踉跄跄前行的老人,孩子,女人,悲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郭显成侧身退避到街道之旁的屋檐之下,微微侧过了头,不忍看那囚车之中被枷着的那人.这个刚刚被逮捕的官员他是认识的,是兵部左侍郎王野闻,兢兢业业的一个人,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也落马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今日亲王

    亲王府在清河坊的正中,占地足足二十余亩,这在寸土寸金的清河坊可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原本曹云的府第倒也没有这么大,仅仅一半左右,但放在清河坊也是数一数二了,只比曹冲的府第略小一些,现在几乎扩充了一倍,却是在楚齐大战结束之后,曹云立即上书皇帝,以心力交萃,身体不堪重负为由辞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之后,皇帝曹天成亲自下令扩建的,原来的那些人家吗?自然便得乖乖的腾房子,有本事在清河坊便再寻一处宅子,没本事的话,便只有搬走了.

    曹云坦然受之.不但坦然受之,而且在接受了这些地方之后,更是大手笔的将原本的宅子统统推倒,全部重建.这花菲那可是天文数字,以至于在长安城中都在盛传曹云在打楚国的时候发了大财,齐国人可都知道,楚国那是出了名的有钱的富老财啊!

    这些消息传到皇帝曹天成耳中,曹天成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在大笑之余,又赐予曹云万金,皇帝这个态度一表露出来,长安城中不利于曹云的各种流言立即便戛然而止.

    郭显成是曹云爱将,又是当今天下兵马大元帅,进出曹云府第,倒也不用等着下人通报,门子看见郭显成到访,立刻一边亲自迎进来,一边报进去,片刻之后,先是亲王府大管家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接着曹云的儿子曹楷也跟着出来迎接.

    “郭叔叔,父亲正在后头盯着呢,侄儿已经差人去通报父亲了.”曹楷却是向着郭显成行了一个军中礼节.曹楷现在正在雷霆军中任职,而郭显成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齐国天下兵马,说是郭显成的下属倒也并不错.

    “不必了,我直接去后面见王爷!”郭显成有些诧异:”后头不是一大片工地吗?王爷身子尊贵,呆在哪里做什么?”

    曹楷苦笑:”自从退下来之后,父亲倒是迷上了修建这些馆阁亭楼,园林水渠,每日与工匠们泡在一起,竟然亲自修改图纸,每日竟是乐在其中.一天当中,几乎全都泡在那儿与工匠为伍.”

    郭显成楞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王爷刚刚退下来,从日理万机,一下子闲到无所事事,不找些事儿来做,又能怎么办?这事儿闹得?唉,王爷心里苦呐!”

    曹楷脸色微变:”郭叔,这话……”

    郭显成摆了摆手:”贤倒不怕担心,也就是在这亲王府,我才敢说说这话,别处,我哪怕胡乱置词?”

    曹楷压低了声音:”郭叔,如今的王府也不是以往了,您也知道,宅子几乎扩大了一倍,自然便要多招许多人手进来,这里头,便有不泊……”

    郭显成勃然大怒:”曹辉他敢往亲王府里头塞人?他胆子还真是大,王爷怎么不一顿板子把这些人打了再送到曹辉家里去?”

    “小声些,小声些!”曹楷连连摆手:”郭叔,小声些.这些人父亲特别叮嘱了,不但要尽数接纳进来,还得安排在府里重要的位置之上.”

    听了这话,郭显成呆了半晌,”王爷何苦如此?王爷一片忠心,陛下又何尝不知?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作践自己.”

    “郭叔,您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我骑马射箭,都是叔亲自教我的呢,侄儿也不必瞒您,这事儿我也想不通,您想想看,家里多了这些鬼影的探子,以后说话做事,都别扭致极,一想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随口一言,都会上达天听,想想都是毛骨悚然.我们曹家好歹也是天皇贵胄,金枝玉叶,父亲已经辞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为什么还不放心?”他顿了顿,激愤地道:”我就不信,曹辉往府里塞人,陛下会不知道.知道而不阻止,那就是默许,想想也是令人心寒.”

    郭显成长叹无语.

    “走吧!”天子既然默许,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左右不过是这些年亲王所立下的战功太多了一些,军中大将,几乎都出自亲王门下,皇上不放心罢了.

    两人默默无语,心中却都是在替曹云鸣不平,曹云之所以辞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并非是他当真身体受不了,而是受时势所迫,皇帝收权,改革国内政局格局的态势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去冬到今春,楚国大将安如海横穿落英山脉,肆虐齐国数个郡治,兵锋甚至直逼长安城,虽然当时齐国精锐兵马几乎全都集中在潞州围攻楚国主力,但大齐当真就没有力量对付安如海么?

    当然不是.

    只是因为安如海打得都是守旧势力极其顽固的郡治,那些地方,也都是皇帝改革遇到的阻力最大的地方,否则安如海也不会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能煸动如此多的百姓心甘情愿的加入到军队之中,对这些地方展开了残酷的清洗.

    这是皇帝乐于看到的.皇帝不好亲自动手,便由安如海来动手好了.这便是皇帝打着的如意算盘,否则,只需派出镇守长安的龙镶军,再辅之以各郡郡兵,平乱足矣.

    但皇帝却偏偏不这么做,宁可逼着曹云从潞州抽军,逼着曹云提前发动潞州战役,宁可放闵若英一条生路.所为不过是为了拖时间,让安如海将这些地方清洗得干干净净.

    皇帝起了这个心事,是汲取了明国秦风的经验,秦风之所以在前越的地盘之上经营得如此风生如此,无外就是当年莫洛的造反以前秦国的攻击,让越国的不少地方的旧势力被扫得干干净净,这才有了如今蒸蒸日上的大明朝.

    皇帝这是在学习秦风的经验呢!更何况,这还是一箭双雕之技,因为曹云当初为了能够将闵若英彻底干死,可是顶了皇帝一段时间,这一顶,得罪的可不是皇帝,皇帝乐见其成呢,可曹云却得罪了朝堂之上的旧势力,上有皇帝不怀好意,下有百僚百般攻击,最终闵若英还逃出生天,曹云除了辞职,还能怎样?

    体体面面的下台最好,难不成还真等到被轰下台?

    郭显成能体会到曹云内心的苦楚.如果曹云还在这个位子上,也不用自己被架在火上,如今烤得难受之至.

    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对于郭显成来说,可不是什么美差!自己一个败军之将,何德何能能当此重任?无非是皇帝需要一个弱势的大元帅而已.

    郭显成自己心里也苦着呢.

    远远的看见曹云,郭显成心里一阵酸楚,昔日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元帅,此刻穿着一件布衣,衣襟塞在腰带之上,正与几个工匠凑在一起,对着一张图纸指指点点.

    “父亲,郭帅来看您了!”曹楷小跑几步,到了曹云身边,躬身道.

    曹云抬头,看见郭显成,大笑着挥手:”显成,你却等等,我这里还有最后一点需要确认一下.”

    郭显成微笑着躬身示意.看着那边的曹云,却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可亲王的内心真是这样想得吗?

    片刻之后,曹云拍着手上的泥土,走了过来.”显成,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今儿个想起来看我这个闲人了?”

    郭显成再次鞠躬:”大帅,显成回长安良久,一直不曾来看望大帅,一来是因为公务的确很繁忙,二来,却是怕给大帅您添麻烦.”

    添麻烦,自然是因为如果现任的兵马大元帅与前任兵马大元帅交往过甚的话,皇帝会不满意,郭显成明白这一层,所以回到长安之后,迟迟没有来拜访昔日的上司.

    “多虑了多虑了.”曹云呵呵笑着,摆手道:”你不来,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昔日的旧将来看看老上司,陛下这点心胸都没有,你要真不来,陛下才会不开心.才会不满意呢!”

    听了曹云的话,郭显成蓦然明白过来,后背里立时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多谢大帅指教.”

    “不要叫我大帅了,你现在才是大帅.”曹云大笑.

    “在显成心中,您永远都是显成的大帅.”郭显成郑重地道.

    看到郭显成的样子,曹云怔了怔,接着又笑了起来,拍了拍郭显成的肩膀,道:”很好,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也不亏我下台之前推荐你,周济云为这事儿可是恨上我了.前几天回长安来,可是过我门而不入呢!”

    郭显成有些赫然地道:”说起来,济云的确要比我更适合这个职位.”

    曹云却笑了起来:”你不明白,济云也不明白,现在的这个位置,你坐上来,尚可以全身而退,如果是济云嘛,只怕会没个好下场.”说到这里,曹云压低了声音.”他太强势了,又有一个高明的幕僚辅佐,而陛下,是不需要一个强势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有我这么一个,皇帝已经受够了.”

    郭显成有些震惊地看着曹云.

    曹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另一边的一个荷塘,”走吧,我们去哪里走一走,今日到我这里来,只怕是有事吧?不过如今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可不要指望我给你出什么主意了.”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有限介入

    两人沿着荷塘边上的石籽铺就的小路缓缓前行,郭显成稍稍落后了半个身位。荷塘占地足有亩许,眼下虽然荷花还没有盛开,但青青的荷叶却已是铺满了水面,一个个小小的花蕾已是傲立在枝头之上,偶尔能看到五彩斑澜,形态各异的金鱼从荷叶之中游出,探出脑袋,张大了嘴巴吐着泡泡,然后又尾巴一摇,消失在荷叶的深处。

    “两过两个月过来,你便能看到这满池的荷花盛开,那可是难得的美景。”指着荷花池,曹云呵呵的笑着。

    “到时候末将定然会来陪着大帅赏荷饮酒。”郭显成点头道。

    曹云一笑,没有答郭显成的话,只是缓缓前行,一路之上却是不停的指着正在一个个火热动工的场景,兴致勃勃地为郭显成介绍着建成之后,将是怎么的一副美景。

    “大帅,您当真志在此吗?”郭显成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曹云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显成,那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呢?”

    郭显成顿时哑然,是啊,还能干什么呢?军中,大帅肯定是回不去了。避之唯恐不及呢。

    “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楚国,见识过楚国的江南园林,啊呀,那可真是巧夺天工啊,咱们大齐的宫室园林,硬气是硬气,可就是少了那一股柔美之气啊,阴阳相调,方是正道嘛!”曹云道:“楚国,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去不去得成,既然不能确定,哪便在自己家里造一个便好了。”

    “楚国已是强弩之末。”郭显成摇头道:“闵若英对于程务本的猜忌和不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当时王爷放任闵若英离去,可真是一步妙棋,如果当真杀了闵若英,那楚国必然另立少主,那程务本必然会掌握大权,楚国上下一心,反而对我们不利了。”

    “倒也不是故意放闵若英一条生路,实则是当时因为提前发动,想要猎杀闵若英已是力不从心了,既然闵若英左右都要跑,那多杀几个火凤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倒不如放他回去,让他去与程务本别苗头。”曹云笑道:“想不到明国秦风也是这种想法,其皇后闵若兮自泉州一路向上京,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挑拨着这君臣之间本已脆弱之极的关系。”

    “是的。”郭显成点头称是:“最新的情报显示,明国已经与楚国达成了抗齐联盟,明国将他们的最新的武器装备出售给楚人,不过所有的装备却都是走水路,从泉州上岸之后,先运到荆湖交给程务本。明人的武器装备犀利,周济云在荆湖与程务本交手了数次,很是吃了些亏。”

    “济云太自傲了,”曹云摇摇头:“程务本可不是好对付的,现在他已经在荆湖占稳了脚跟,荆湖水沟纵横,湖汊密布,程务本有水师助战,我们很难在哪里讨到好的。”

    “济云急于想再立大功,现在的楚国,如果再在荆湖吃上一次大败仗,便再也挡不住我们的大军了。”郭显成道:“吃了这几次亏之后,他已经邀请了勃州的周家去荆湖助他,周家,嘿嘿,倒也的确是海里的蛟龙,但有一个问题啊,周家是强,但荆源的水势地理他们熟吗?只怕就是他们去了,短时间内也是占不到便宜的。”

    “楚国不用去管他了,他最终的命运已经注定,不是落在我们手里,就是落在明人手里。”曹云道:“我们的主要敌人,已经不是楚人而是明人了。”

    “大帅,说起明人,末将这一次来找大帅您,便是与明人有关。”郭显成道。

    “如果是军国大事,就不必与我说了。”曹云挥挥手道。

    郭显成笑道:“大帅,莫以为您躲在这里,便当真能享清福了,这件事情,说不得皇上也还得问问您的意见的。”

    “哦?何以见得?”曹云笑道。

    “大帅知道邓姝这个人吗?”郭显成问道。

    曹云一楞:“邓姝?是邓氏的人?听名字是个女子。”

    “正是,此人是邓方的长女。马上就要嫁给虎牢关肖锵之子肖新为妻了。”郭显成道。

    “你说的事情,与这个女子有关?”曹云奇道:“这个女子居然有能耐惊动我们的郭大帅?”

    “实是此事非同小可。”郭显成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如果不是现在我们大齐内忧重重,陛下的重心都在国内之事上,我便要一口答应了。”

    “什么事情?”曹云好奇的问道。

    “前几日,横断山守将拓拔燕派人护送了这个邓姝的使者到了长安。”郭显成语气有些凝重的将邓姝之事的始末一五一十的给曹云讲了起来。将所有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之后,两人已是不知不觉的绕着荷花池走了一圈。

    “这倒也真是一个奇女子。”曹云啧啧称奇:“虎父无犬女啊,这个邓姝,真是了不起啊,竟然想以一己之力,撬动数个国家的力量。而目的居然只是复仇,哈哈哈!”

    “这个计划听起来当真是天衣无缝,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极高,更重要的是,我们大齐不需要付出什么,便能一举两得。既能得到秦国,又能将秦国现在大部分的有生力量引入明国,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那你为什么犹豫呢?”曹云反问道。

    “正是这个计划对我们太有利了。”郭显成道:“而对秦国太不利了,当然,对明国也不利,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末将实在是有些惊疑不定,这个女人,莫不是疯了么?所有谋划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替邓氏复仇?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便将秦国近二十万军队搭上去,这,这有些说不通啊!”

    “她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曹云皱眉道:“按照她的计划,虎牢关的秦军必然是实力大损,而青州卢一定会不会死心塌地可也说不准,就算卢一定也死心塌地,但青州真正能战之士有多少想必你也清楚,就凭这点人马想要撼动明国,简直是做梦。”

    “这我也明白。不过毕竟是数万大军,只要能杀入明国,对我们总是有利的。”郭显成道。

    “你说得不错,只要杀进去,对我们便是有利的。但你有没有想过,杀不杀得进去呢?”曹云反问道。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就能杀进去。”郭显成肯定地道:“明人想要拿下秦国,这已经是摆在明成之上的事情了,如果我们能捷足先登的话,那对于明国可是一个重重的打击。”

    “这个邓姝玩这么大的动作,明人会不会有察觉呢?”曹云问道。“明人的情报能力可是不错的,他们在秦国的渗透这两年已经很深了。”

    “或者他们已经有了察觉了,但不可能有知道得太多。”郭显成迟疑了一下,道:“最近秦风在向青州方向调兵,追风营,还有新组建的虎贲,羽林两营都已经在往那个方向上运动。”

    “往青州方向调兵?”

    “是!或者他发现了卢一定有什么异动,但他绝不能想到邓姝在虎牢关的举动。”郭显成肯定地道。

    “那宝清营在永平郡干什么?还有那个秦国降将陆大远和他的一万士兵,不也是呆在永平吗?”

    郭显成呆了一呆,“大帅,您是不赞成我们插手这件事情?”

    曹云顿了顿,“多好的机会啊?你不是也动心了吗?皇帝陛下和朝中重臣们,肯定也是动心的。但我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信心。现在我们大齐,最重要的还是改决国内的问题啊。解决了国内的问题,大齐便是一条巨龙,解决不了内部的问题,未来堪忧啊!”

    “可是如果坐视明国吞了秦国,他们与楚国现在又是联盟,那未来,将是我们大齐的劲敌啊!”郭显成道。

    曹云冷笑:“这几十年来,三国联手抗齐,可曾奈何得我大齐一根毫毛,只要大齐自身强大,所惧何来?邓姝此事,是一颗蜜糖,但也可能是一粒毒药。”

    “大帅,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如果我们陷进去之后怎么办?”曹云瞟了一眼郭显成:“一旦陷进去,便会与明人发生冲突,但现在,的确不是再发动大规模战争的好机会。要是国内的改革半途而废,那所带来的祸患远比我们得到秦国的利好要大得多。”

    郭显成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大帅,先要做好我们自己,那么这件事情,在朝议的时候,我会反对的。”

    “你的反对未必会有效,这件事情,恐怕皇帝真会动心的。”曹云淡淡地道。

    “那大帅,我该怎么做?”

    “有限介入。”曹云看着郭显成,“做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你应当坚持这一点,相信陛下也会明白当前什么事最重要。但不做,显然也不符合陛下的心思,那么,有限介入便是最好的应对手段。如果能顺利取得虎牢关,我们便是大赚。如果事情一旦不对,有深陷泥潭的危险,便立即要抽身而退。向横断山脉增兵是必然的,你亲自去坐镇,那个拓拔燕,只怕把握不住这个力度。”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慕容海的女人

    一片片青翠的庄稼从眼前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阡陌之间,农人牵牛扛锄行走其上,官道两边,石砌的沟渠之中,潺潺的水流哗啦啦作响,沿着官道一直流向远方,这两年,正阳郡的驰道越修越多,而灌溉田地的沟渠更是纵横交错,犹如一张蛛网一般,现在已经基本覆盖到了整个正阳郡的犄角旮旯。

    “变化真大呀!”一个声音感慨地响起,“只不过短短的两年时间,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是啊,将军,当初这里是一片荒地,也是我们与明人决战的战场之一啊,现在,竟然都变成良田了。”别一个声音响起。

    “这片土地之下,也不知埋着多少我们同袍的尸骨。”又一个恨恨的声音响起。

    一片树阴之下,三个货郎将担子放在一边,其中一个提了一个葫芦走到路边,将葫芦里灌满了水,又走了回来。

    “都说了,不要叫将军,你们是想我们被明人逮起来么?”最初的那个声音压低了声音道。

    “是,将军。”

    “还叫!”

    “哦,是,是,容大哥。”一人叫了一声,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为首的人冷哼道,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过葫芦,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大口,“都大变样子了,幸好我长了一个心眼,问清楚了那个商人到六泉冲怎么走,不然到了这里,非抓瞎不可。”

    “容大哥,这天色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到六泉冲的时候,天色也黑了,正好让您潜进去找嫂子。。”

    “咱们三个货郎,挑得都是差不多的货,一齐跑到一个村子里去卖,这也恁扎眼了一些。我一个人进去,你们两个,挑着担子去别的村子卖货,等天黑了,再去村外等我。见你嫂子一面,咱们就得回去,自从进入了正阳郡,我老是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心里也发慌,总觉得有些什么事儿要发生。”

    “大哥,别自己吓自己了,啥人能想到您会回来!连咱们拓拔老大都不知道,明人又不是神仙,就能猜到?您尽管放心去见嫂子。”

    “总是心惊肉跳的。咱们就在这里分手,今天晚上,咱们就离开这儿。”

    “是,大哥!”

    三个货郎挑起担子,在前面的岔道口,分别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这三个人,自然就是从横断山脉出来的慕容海与他的两名亲卫,被拓拔燕派出来之后,慕容海打发了几个亲卫去虎牢关打探消息,自己却是带着两个机灵的,沿着虎牢关自永平郡的商道,进入到了明国境风,然后又一路昼伏夜出,到了正阳郡。

    慕容海的老婆在蛮人一族被从北地四郡分流安置到各地之后,便在正阳郡安了家。能被安排到正阳郡的蛮人一族,都不是一般的人,最差的也曾经是蛮人一族有着贵族称号的人,这些人的人数并不多,到了正阳郡之后,又被打散分配到了正阳郡各地,像六泉冲这里,便只有慕容海的老婆一个人。

    当年那场大战,蛮人虽然打到了正阳郡下,但还没有来得及作恶,便被明军团团围困到了正阳郡城之下,然后全军覆没,是以正阳郡人对于蛮人,倒也没有太多的恨意,像慕容海的老婆萧玉音,因为是一个女人,又带着一儿一女,孤苦无依的,被分配到了六泉冲之后,得到的到只有是一片怜惜之意,倒也没有吃上多少苦头。

    不过一个女人,带着一儿一女,这日子,过得就不免苦了一些。以前慕容海虽然只是一个偏将,职位并不高,但因为都是蛮人贵族,萧玉音自然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物,现在却是得自己挣钱吃饭了。

    最初一年里,萧玉音啥也不会,倒也多亏了村子里的人伸手相帮,如果是一个蛮族男人,肯定是得不到这种待遇的,但一个女人嘛,总是更能激起人的怜悯之情,一应农活,倒是在村长的指挥之下,由村子里帮着种帮着收了。

    萧玉音并不知道自己男人的下落。当初这支骑兵部队在拓拔燕的带领之下,辗转千里,横贯数郡,逃之夭夭,但消息,却是极度保密的。正阳一战,蛮人死伤累累,战死者数以万计,后来进行人口统计之时,几乎所有被俘的蛮人士兵,与自己的家人都有了联系,唯独萧玉音的丈夫一直杳无音讯,她自然也以为慕容海已经死了。

    一年时间,没有丝毫音讯,萧玉音自然也是绝望了,她是贵族出身,见识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只看明人对付蛮人的手段,便知道蛮人已经不可能再度复起了,以后也只能死心塌地在明国做一个顺民,好在明国对待蛮人还算不错,像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有田有地,也没有人来为难自己,到了这里,她是做好了被欺负的准备的,岂料这里的百姓居然如此良善,对她相帮甚多。

    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这一点,她想得很清楚,不会种田,便学,不会养鸡鸭,养生畜,也学。男人死了,但好在还有一儿一女,村子里有学堂,儿子虽然还只有六岁,但也进了学堂去读书。

    必须读书,只有读了书,儿子以后才有机会出人头地,她最担心的就是因为一家人的蛮人身份,不会被明人的学堂接纳,今年儿子满了六岁之后,她抱着万一的希望,将孩子送去学堂,没有想到,学堂二话不说便接受了。不但接收了,一应待遇,与村里其他孩子并无二致。

    这让她感激涕零。

    正阳郡富庶,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小小的学堂,学堂里的花费,都是由村子里的公产出的,每家每户,都需要在年底的时候,缴纳一定的产出作为村子里的收入,这些收入,便用作村子里的学堂费用,修路,开沟,以及照顾孤寡老人。

    二年时间过去,萧玉音已经从过去的那个贵族妇人,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这两年来,村长也替她介绍过男人,村子里也有几个男人对她颇有意思,萧玉音必竟是贵族出身,不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那都是极出挑的,那怕现在看穿着打扮与农妇一般无二,但那一股内在的东西,却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萧玉音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一门心思的已经想着多干活,多赚钱,将两个孩子养育成人。她的这份坚持,倒也为她在村子里赢得了不小的名声,众人知她心志,倒也没有人再来聒噪她了。

    从半人高的庄稼地里直起身子,将手里的一把杂草随手抛到路边,满足地看着长势极好的庄稼,今年肯定是一个丰收年啊,更让她满足的是,今年这几亩地,除了耕地是村子里的张大帮着耕的之外,其它的,都是她一手操持。今年的收成,肯定比去年要好,

    去年一年,她攒了五两银子,今年,应当能攒够二十两。

    二十两对于过去的她来说,当真不值一提,但现在,却的的确确是一笔大数目了。自己也该做一身新衣服了,看了看身上补丁摞着补丁的蓝布褂子,又有几处地方快要开线了。女儿也要新做几身衣裳,每次小丫头看着村子里别人家的孩子穿着新衣,总是眼巴巴地瞅着,看着让人心疼。

    走到田边,提起一个瓦罐,就着罐口喝了几口水,却发现里面已是空了,不知不觉,又是半天时间过去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该回去了,女儿在村子里头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这半天,想必又脏得没鼻子没眼儿了,回去要给她洗澡,还得喂猪,喂鸡喂鸭,总得忙到半夜三更,才能睡下。不过这样挺好,累得往床上一瘫,啥也不想,倒也能冲淡自己那些悲伤的回忆。

    提起锄头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拎着瓦罐,走上了田埂。

    到了年底的时候,该给丈夫起一个衣冠冢了,以前没有钱,也有些担心自己给丈夫立墓会被这里的人反感,但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个担心逐渐淡去,以后总该让孩子们有个给死去的丈夫嗑头的地方。

    “娘,娘!”前方有清脆的声音传来,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男孩子牵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子一路小跑了过来。正是自己的一儿一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女儿果然是杂得没鼻子没眼儿了。

    “娘,我下学了!”走到母亲身边,小男孩懂事的从母亲手里接过瓦罐捧在手里。“今天背书,我又是第一,先生夸我了。说我比别人学得快多了。”

    听到儿子被先生夸,萧玉音顿时眉开眼笑,到这里两年,她也知道了这里的学堂的规矩,村子里的学堂,只是教最基本的识字,然后学业完成的好的,才会有机会去县里更好的学校继续上学,儿子今年过了年才去,却比不少已经比他早去一年的人还要认字儿多,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便一定能去县里上学,只要进了县里的学堂,将来至不济也可以当个吏员,如果儿子有出息,能去郡里上学,那就能当官了,至于京师大学堂,呃,想太远了。

    “家里攒了十几个鸡蛋了,明天给先生带去。”她笑道。

第一千零三十章:重逢

    红砖青瓦的一进三厢式的房子被一圈竹篱笆围了起来,虽然小,但却极其紧凑。竹篱笆之上,不少的地方居然又抽出了青青的枝叶,顽强的生命力让人吧为观止,想来再过上几年,这片竹篱笆或者会长成一片青青的竹林。

    靠近竹篱笆,是一垄垄的菜畦,内里长着各式各样的时新疏菜,青悠悠的极其繁盛。院子的正中央,是一颗手臂粗细的桂花树,一张三条腿的桌子围着这棵桂花树,桌面中空,正好套在这棵树上,边上剩余的部分,倒也可以摆放一些东西,几只木凳随意的摆放在树下。中空的那一部分,还有不小的空隙,显然是留出了桂花树生长的空间。

    萧玉音牵着两个孩子推开竹篱笆院门,院子里顿时便热闹了起来,原本徘徊在院子中间的鸡鸭立时便叽叽嘎嘎的叫着围住了三人,后院的一间茅草房里,几只圈养的猪也哼哼起来,显然也听到主人家回来,该是吃食的时候了。

    小男孩子飞奔着到院子的一角,揭开一个破旧的瓦缸,拿着一个缺了半边的木瓢妥了一些秕谷出来,洒在身前的地面之上,一群鸡鸭马上便冲了过去,将小男孩团团围住,低头不停的啄食着。小女孩则是蹲在鸡窝前,细小的胳膊伸进鸡窝里掏摸着,抽回来时,手里已是多了两个鸡蛋,小女孩咯咯的笑着,将两个鸡蛋高高的举了起来。

    “娘,娘,又生了两个蛋。”

    从小女孩手里接过两个鸡蛋,萧玉音脸上也满是笑容,“今天晚上将这两个蛋煮了,和哥哥一人一个。”

    “真的吗?可以吃蛋了么?”小女孩仰着头,却是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咕嘟一声,听得萧玉音心尖儿一颤儿。

    “今天可以吃一个蛋。”眼眶有些红,萧玉音道:“哥哥今天又得先生夸奖了。”

    小女孩开心的笑着,跑到小男孩跟前,牵着男孩的衣袖:“哥哥,你好棒,你以后能天天让先生都夸奖你么?”顿了一顿,又摇摇头:“那也不行,鸡蛋还要换钱呢。哥哥,你十天让先生夸你一次就好了。”

    听着小女孩稚嫩的声音,萧玉音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娘,我以后不去闲玩了,我去捉虫子给鸡吃,吃了虫子,鸡就能下更多的蛋了。”小女孩道。

    “好好,玉儿以后去捉虫子,让鸡下更多的蛋,娘每隔十天,便煮一个蛋给玉儿吃。”萧玉音忍着眼泪,将锄头放在墙角,“成林,带妹妹去洗脸,娘剁草喂猪,然后再做饭给你们吃。”

    “是,娘!”小男孩懂事的牵着妹妹往后头走去。

    一盏灯在左侧的厢房之中亮起,这是整个屋子里唯一有光亮的地方,为了节省,娘三都聚在小男孩成林的屋子里,成林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正抑扬顿挫的读头,小女孩玉儿却是累了,伏在桌上,先前还瞪着大眼睛听着哥哥读书,然后小脑袋便一点一点的,很快便进入到了梦乡。

    萧玉音坐在成林的对面,却是在缝补一件衣裳。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儿子慕容成林每天在学堂,自然穿得要体面一些,女儿还小,所穿的却是哥哥的旧衣服改的,所幸的是女儿现在还没有到爱美的年纪,不管穿什么也全然不介意,但再长大一些,可也不行了。

    日子虽然苦,但总还是过得下去的。其实村子里其他人家,过得都很滋润,农忙之时,便务农,农闲之时,便去城里帮工,能得些闲钱,便是妇人,也可以在家做些东西,拿到城里去卖,也可换些钱。大明没有徭役,如果官府要做一些修路铺桥的事情,也是付给工钱的,林林总总的,只要勤快,日子便能过得很好。但萧玉音家没有男人,没有顶梁柱,很多事情便做不了。纵然大明对农人的赋税征得极低,但对于她们一家来说,也只是能勉强度日而已。早前村长要给萧玉音介绍一个男人,其实也是看她们可怜,家里要是有一个男人,这日子立马就能好起来。

    但萧玉音却不愿意。她知道,自己是蛮人,就算这里的人并没有因为这个而看轻她,但她知道,终归是有些不同的。真要再嫁,只怕一儿一女就要受苦了。她宁可自己苦一些,也绝不愿意让儿女受委屈。

    其实现在的日子,已经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当初蛮族新败,全族被迁出来分散安置的时候,她以为等待她的将是成为奴隶,与自己的一儿一女也将分开,就此再也无法相见,那时的她是绝望的。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们成然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虽然苦一些,累一些,但终归是自由的,一家人在一齐,便是苦一些又有何妨。

    这让她对明国的皇帝充满了敬仰。她并不恨明国的皇帝,哪怕自己的男人就死在这一场战争当中。两族相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幸的只是失败的是自己这一方。如果自己这一方胜了,肯定没有如此的宽宏大量。作为蛮人贵族中的一员,她可是对于那些被俘虏的人的下场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家里以前也是有奴隶的。

    萧玉音是贵族,她的想法,与一般人自然就不同。输了,就认命。能有现在这样的结局,那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或者,这便是明国如此强大的原因吧!

    是的,萧玉音现在觉得明国真得很强大。像她现在所居的这个村子,是一个千余人的大村子,村子里不但有学堂,还有民兵预备役。每个月,都会有几天的时间,被集合起来进行军事训练,以前是县里来军官指导训练,但今年,有几个退役回来的军人担起了这个工作,萧玉音却是眼见着这个村子里的百来个青壮,一天比一天像个士兵的模样了。

    一个村子便能集合起一支像样的军队,正阳郡有多少个县,有多少个村,如果当真有事,转眼之间,便能集结起一支庞大的军队。萧玉音可是有见识的,那些士兵训练的可不是假把式,而是真正的杀人功夫,还有战阵组织,那几个刚刚退役回来的军人,一眼便能看出都是沙场老兵。

    唉,想这么多干什么!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改好的衣服提起来,放到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的玉儿身上比了比,满意的点点头,站了起来:“成林,不早了,明日还是起早呢,睡吧!”

    “是,娘!”成林乖巧的点头,收好书本,看着萧玉音将熟睡的玉儿抱起来,便掌着灯,送母亲到了另一侧的厢房。

    “娘,我也去睡了。”将灯放在桌上,成林摸黑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吹灭油灯,屋内顿时陷入到了一片黑暗当中,今日外头没有月亮,听村长说,这两天会有一场大雨下,明天得早起,将田里的垄沟疏通一下,不然雨下得大了,水排不出去,可就会泡坏庄稼了。

    得益于这两年不停的沟渠建筑,如今的正阳郡,可是不惧干旱,倒是有些怕大雨。这些活儿,原本该是男人干的,但在自己家,就只有自己干了。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轻轻的摩裟着,昔日凝脂一般的皮肤,如今粗糙之极,掌间的老茧都已经变硬了。

    身边玉儿翻了一个身,小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梦话,仔细分辩着,却是在嘟囔着捉虫子,吃鸡蛋,萧玉音心里酸酸涩涩的,钻进被子,将女儿紧紧的搂在怀里。

    半梦半醒之间,窗棂之上突然发出笃的一声轻响,萧玉音一个激凌,立时便清醒过来,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盯着窗外。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像她这样一个漂亮的寡妇!村子里规矩多,管得严,白天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敢来骚扰她,但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人的恶性,便不免会露出一些尾巴来,这两年来,她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

    手在床下摸索着,再提起来时,手里已是多了一柄剪刀。她和衣而起,又从一边的柜子上面,拿起了一面锣。

    窗户外又是笃的一声响。

    萧玉音声音有些颤抖,回看了一眼床上仍然熟睡的女儿,压低了声音:“我不管你是谁,敢紧离开我家,不然,我就要敲锣了。到时候,面子上须不好看。”

    锣声一响,便是警示,这是全村人都知道也都必备的一项技能,只要锣声一响,家家户户都要一齐来捉贼。

    外头沉默了一小会儿,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玉音,是我!”

    萧玉音如被雷击,整个人瞬间便僵在了那里,这个声音,怎么能忘记。咣当一声,锣儿掉到了地上,又啪哒一声,剪刀也掉在了地上。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玉音,我没有死。”

    萧玉音猛地伸手拉开窗,微弱的光芒之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不想与我谈一谈吗

    六泉冲外不远,田真正在火上烤着手下刚刚打来的一只野兔子,烤出来的油滴到火上,滋滋儿作响,冒起一团又一团的红色的火花。两面已经焦黄了,香气四溢,举到眼前审视了一阵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扯下一条后腿来,吹了两中气,凑到嘴边,咬下一块,细细的在嘴里咀嚼着。

    烧烤,可也是一个技术活。当然,除了技术好,还得有好的调料。

    作为沙阳的五大家族,田家当初跟着刘家一起站队了对伍,竭力支持着秦风统帅的当时的太平军,随着大明的建立,田家,已经正如秦风当初所许诺的一样,走出了沙阳,成为了整个大明的名门望族。

    如今田氏的酒楼,客栈,开到了大明的每一个郡城,当然,出开出了国门。

    每一个酒楼,客栈都是大明的一个公开的情报基地。

    鹰巢,其实就是在田氏当初的情报机构之上建立起来的。现在的鹰巢,头号大当家自然是郭九龄,往下数,排在第二位的当数千面,第三位,便算是他田真了。

    田真当然有野心,鹰巢大头领的位置,便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现在的郭九龄,当然不是他能撼动的,在情报界的地位,郭九龄对于他田真来说,那是高山仰止的存在,没有郭九龄,就没有现在的鹰巢,相比于现在的鹰巢,过去田家所控制的情报系统,只能说是在过家家。

    正是在郭九龄来了之后,田真才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的情报机构是一个怎样的细密分工,严密合作,就如同一架结构紧密的机器,不论是那一个环节出现了小小的问题,整个机构发上就会发现问题并开启自动纠正功能。

    田真在郭九龄的面前保持着一个虚心好学的好学生的模样。而且,他也学到了很多。

    郭九龄已经很老了。而鹰巢大统领的这个位置,却又是一个极耗心血,极累人的位置,估计他也干不了多久了,郭九龄一旦退下来,田真看不出鹰巢内还有谁人能与他竞争这个位子。

    千面,是皇帝的心腹,老兄弟,但这个人严重偏科,隐匿,刺杀,易容,打探这些都是他的强项,但让他来统筹一个机构的运作,他保管没三天就能给你搞砸。

    而田康嘛,看得出来,郭九龄的确是想培养他,但田康资历不免浅了一些,以前只不过是沙阳驻越京城的一个探子头目,也算是自己的下属,与自己相比,资历这一块,根本就没法比。

    或者,他会成为自己之后的第三任鹰巢大统领,但绝不会在自己之前登上这个位子。

    对于这一点,田真很有信心。

    像神鹰计划这样的绝密,田康到现在就一无所知。

    慢慢地咀嚼着烤得喷香的野兔肉,田真一边想着事情,这一次的事情,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不管什么样的小事,一旦涉及到了神鹰计划的部分,立刻便会升格为绝密,有资格来主持这一次行动的,也就只剩下廖廖几人了。

    郭九龄,千面现在都在永平,虎牢那边,就只能是自己出马了。

    “统领大人,一切都已布置就绪,可以行动了。”一名黑衣鹰隼如同幽灵一般的出现在了田真的面前。

    “叫副统领,目标的那两个亲卫,拿到了吗?”田真抬头,认真地道。

    “是,副统领,那两人都已经都生擒活捉了。”黑衣鹰隼点头道,“村子里头,也已派人知会了村长,同时也通知了另外几个重要人物,他们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一旦有冲突,村子里不会有人出大门一步,都由他们来维持。”

    “目标本人呢?”

    “已经进门了。”

    田真点点头:“难得回来一趟,就让他们先叙叙旧吧!不着急,咱们也得有点人情味儿是不是?”

    黑衣鹰隼有些发木,鹰巢里头,什么时候讲人情味儿了?更何况,此人还是一个敌人。悄悄地潜回来,说是探望媳妇,谁知道有什么鬼勾当啊?现在国内明面之上看不出什么紧张气氛,但作为他们这样的人,当然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秘密,外松内紧呢。至少,朝廷上已经在准备打仗了。

    但在鹰巢之中,上司的指令就是天,你只有服从,没有质疑的份儿。黑衣鹰隼甚至在心里腹绯,他们的副统领之所以要再等一等,只不过是因为手里刚刚烤好的兔子还没有吃完。

    好在六泉冲周边已经布置得水泄不通,目标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更何况,目标还有拖累,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好不容易等到副统领大人吃完了整整一只兔子,又很细心的擦干净了手上的油脂,这才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前头带路,咱们去见见这位朋友。”

    村中,屋内。

    极力压制着的低低的哭泣之声,萧玉音看着自己的男人,那个本来以为已经死在战场上的男人,现在正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想着这两年自己受过的苦楚,心里的委屈不免如泛滥的江水一样汹涌而出。

    假如这个男人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那该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

    “真是辛苦你了,你把成林和玉儿都照顾得很好,总是我对不起你。”将女人搂在怀里,慕容海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刚刚他去看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女儿就在自己的眼前,睡得格外香甜。

    “我现在在齐国,跟着拓拔燕将军驻守横断山脉。”他握着女人的手,过去那双手软如凝脂滑如玉,现在却只能摸到厚厚的老茧。

    “你,你是偷偷跑回来的?”对于男人在哪里,萧玉音一时之间根本就懒得去想,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活着就好了。

    “嗯,将军派我出去办一点事,我便偷跑了回来。我是从一个商人那里无意之中听到你的消息的。”慕容海道。

    “你还走吗?”萧玉音抬起头,带着祈求之色看着男人。

    慕容海心里一抖,“我怎么敢留下来?你不知道,当初拓拔将军带我们突围的时候,辗转千里,横穿明国数郡,这期间,死在我们手里的明人可是不少,而且现在,我也是齐国的大将,一旦落在明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萧玉音沉默下来,她知道,男人说得不错。

    “而且,我也不能对不起拓拔将军。”慕容海道:“我要是横下一条心投降明人不回去了,只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拓拔将军了。”

    “我知道,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就要走?”

    “嗯!”慕容海点了点头:“呆得久了,怕被人发现端倪。”

    “那我把儿子叫醒。”

    “别。别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等着我想办法将你们接出去再说。”慕容海摇头道。“现在他们过得很好,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只怕会有很多麻烦。”

    “接我们出去?”

    “当然,我在齐国,现在好歹也是正三品的武将。在横断山,那也是仅次于拓拔将军的存在。我会想办法将你们接出去的,不过总得慢慢来。”

    “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男人就是你!”萧玉音低声道。

    “你做得很好,这样的话,我接你们出去的希望就大了很多。”慕容海欣喜地道:“你耐心的等着,我慢慢地安排,你带着两个孩子,又是蛮族的身份,想离开这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我等着你。”

    两个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相拥在一起,两个人也都知道,相聚的时刻是短暂的,慕容海必然要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便离开这里。

    寂静无声的夜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音不在,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却如同惊雷一般的在两人耳边响起。

    慕容海霍地站了起来,萧玉音一个踉跄,脸色已是变得唰白。

    “慕容夫人在家么?田真特来拜访!”一个修长的身影,推开了篱笆门,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

    田真!慕容海脑子里轰隆隆的不停地响着炸雷,这是鹰巢的大人物,原来,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就在明人的掌控之中。

    “田真是谁?”萧玉音颤声问道。

    “鹰巢的副统领。”慕容海涩声道。“这一次,我可真是害了你们母子三人了。”

    “只怕是我们害了你!”一听到田真的官职,萧玉音亦是面如死灰。“只怕他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一直在守株待兔的等着你。”

    慕容海苦笑:“一家人,说什么谁害谁,也好,就算是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算不错了。”

    外头的田真顿了片刻,见屋里没有声响,扬了扬头,再次道:“慕容将军,您不打算出来与我谈一谈吗?我如果进屋,不免会惊吓着夫人,成林,玉儿了。夫人还好说,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两个孩子可还小。”

    话音未落,屋门已是打开,慕容海大步走了出来。萧玉音斜倚在门口,身体在不停的颤抖着。

    “我还以为慕容将军一出门,必然是先给我一刀呢?”田真笑吟吟地道。

    “既然是田大人到了这里,我何必作困兽之斗!”慕容海摇了摇头:“只是慕容海不解,您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抑或是一直在盯着他们母子三人?”

    田真微笑:“这么说吧,慕容将军,从你一出虎牢关,我们就知道你会回这儿来。因为慕容将军可是一个顾家的人呐。”

    慕容海一呆:“原来那个消息,是你们故意透露给我的。”

    “那是自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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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战斗,不停的杀敌,秦风是国家的悍将,军队的马前卒,永远冲锋在第一线,用赫赫战功书写着自己光荣的履历,但大变陡至,昔日的功臣,转眼之间却成了国家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兄弟血洒疆场,部下反目成仇,情人苦恋虐心,一时之间,四面楚歌。这位昔日的国之悍将身份反转,开始了为自己而活的人生,揭开了一段昔日马前卒,后世开国君的波澜壮阔的人生。马前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马前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马前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