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舍卒保车
三天之后,周济云终于再在帐内坐不住了。他亲自到了第一线。楚军这一次的攻势太奇怪了,延绵三天,几乎没有断绝的时候,那怕三天内,在齐军的严密防守之下,他们战死不下五千人,但竟然丝毫没有让他们有停下来的趋势,如此不顾一切的战斗,让周济云也不免奇怪起来,他与程务本也好,江涛也好,都打过极长时间的交道,这不是他们的风格。
站在高地之上,凝视着下方的战场,楚军仍然在前赴后继的前攻,一波被打退,丢下了遍地的尸体之后,他们暂时退下去,但稍过片刻,就有另一波楚军再一次的扑上来。
看着看着,周济云的脸色,终于是有些变了。
“去招白松过来。”他对自己的亲兵道。
白松,是周济云麾下悍将。
“大将军!”匆匆赶来的白松,盔甲之上沾满了血迹,很显然,作为前线的指挥官,他也亲自下了战场。
“这几天是不是一直这个样子?”周济云指着远方的战场。
“是的,大将军。楚军别的还好说,就是远程攻击武器太多,我几乎有一种错觉,程老儿把他所有的远程武器都集中在这里了。”白松摇摇头,大惑不解地道。“这是搏命一击吗?可楚军的攻势一会儿强,一会弱的,让人看不明白。”
周济云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身边的岳开山,岳开山也是一脸的恍然,亦是满脸的苦笑。
“希望现在还不晚!”岳开山道。
“什么还不晚?”白松有些莫名其妙。
“我上程老儿的当了。”周济云咽了一口唾沫,“娘的,老子终究还是小瞧了他,他居然真敢下这样的决心,不管他们的皇帝老子,自己跑了。开山,你觉得他跑了几天了?三天?”
“最多两天!”岳开山摇头。
“两天啊?”周济云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这样的天气,两天也跑不太远,我还有希望追上他,即便追不上他,跟着他的屁股撵过去,他也没有机会扎住跟脚。”
“大将军,你说程老儿跑了?那这下面?”白松指着远处的战场。
“一群乌合之众里面混了一些精锐!”周济云叹气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程务本这是壮士断腕呢,抛下了所有的辅兵,还搭上起码万余精锐,就为了换主力脱逃?嘿嘿,只怕也未必逃得了。白松。”
“末将在!”白松大声道。
“传令全军,全体出击,反攻,消灭眼前所有的敌人。”周济云大手一挥,道。
“遵命!”白松转身,大步离去。
“来人,召骑兵,准备追击。”周济云转身便往回走:“岳兄,我要亲自带兵去追程老儿,你就留在大营吧。”
岳开山点了点头。“小心程老儿杀你一个回马枪。”
“这个当然,所以我要把骑兵都召回来。”周济云笑道。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商讨着追击的一些细节,数匹快马却是从远处疾奔而来,奔到两人跟前,翻身下马,看其装扮,却是齐军派出去的斥候,只不过两人现在的模样可就惨了一些,身上满是伤痕,头盔没有了,满头的黑发被剃成了一个个的阴阳头,看到周济云,跪倒在地上,羞愧的无地自容。
周济云眼瞳收缩。
“大将军,我们奉命追索楚国骑兵,却失手被擒,有辱大齐军威,万死!”数名斥候以额触地。
周济云冷冷地看着他们,斥候一旦被擒,绝无生还之理,楚军骑兵怎么放他们回来了?
“楚军骑兵在哪里?”他冷声问道。
“他们已经渡过了大河,远离了周县。”一名看起来是斥候小头目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举过头顶,“一个齐国将领要我把这封信带给大将军。”
从斥候手中接过信,周济云并没有急着打开,“那个楚国将军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那人说他叫江涛,是大将军的老朋友!”斥候回答道。
周济云举起手中薄薄的信封,却似乎有千斤之重,半晌,他才缓缓地撕开了封口。
入眼之处,却是一副画。江涛的画工不错,而他所画的地方对于周济云来说,也是相当的熟悉,那巍峨耸立的城墙,高高飘扬的旗帜,稍远处矗立在城外的天龙山。江涛画上的所在,赫然是齐国的都城长安。
邀请长安城下沽酒共谋一醉,可否?
一行大字墨水淋漓,金钩银画,看着这一行大字,周济云似乎看到了江涛在写下这一行字之后,抛笔仰天大笑的身影。
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全身的骨节,都在这一刻啪啪作响。
“济云,他不过是胡乱作了一副画来扰你心神而已,就算他那一万骑兵一路杀向长安,你觉得他有可能杀到长安城下吗?”一边的岳山开提高了声音,厉声道。
周济云身体微微一震,骤然清醒过来:“他当然杀不到长安城下,可他能在这一路上杀得尸山血海,能将他所经过的地方变成一片片白地。万一让他杀到了长安城下,哪怕抵达长安城下的时候,他只剩下单枪匹马,我觉得我这颗脑袋也要保不住了。”
岳开山顿时沉默下来。
“开山,你觉得程务本当真撤走了吗?”周济云突然问道。
岳开山思忖了一会儿,原本很清晰的思路,此时却突然有些迷茫起来。程务本到底是要跑了呢,还是要去潞州呢?此刻,他真是说不清了。
“我想明白了。这一条计策不是程务本想出来的,这是江涛弄出来的。”周济云叹了一口气:“我一局,我输了。他的确让我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是继续留下来进攻程务本,还是去追他呢?”
岳开山苦笑不已。
“我只能去追他了。”周济云摇了摇头:“开山,我带着所有的骑兵去追击江涛,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我齐国腹地大开杀戒,祸害百姓,你,带着所有的步卒,直逼昆凌关吧!”
“如果程务本根本就没有走,而是要去潞州呢?”岳开山问道。
“不管他,你就一门心思,稳打稳扎地往昆凌关推进。如果程务本要去潞州,那就让他去吧,我会给亲王写一封信过去。不过我有一种直觉,程务本江涛既然连这一招都用上了,他们就绝不会去潞州这个死地。”
“你要小心,江涛虽然是个书生,但用兵奇诡,极喜剑出偏锋,这种人,虽然是把双刃剑,但一旦让他得逞了,就会损失惨重。”
“双刃剑,杀敌也伤己,我倒不怕这样的家伙,他赢了我一局,我便去取了他的脑袋回来。”周济云也只是稍稍失神了先前片刻,转眼之间,就又恢复到了最初的神态。
“我去拿江涛,你把昆凌关夺下来。如果程务本当真是溜回去了,他肯定不会在昆凌关多作停留了,他很清楚,昆凌关是守不住的。”周济云道。
“的确,程务本有这个眼光,他如果真退,一定会一溜烟地退到荆湖去,在哪里重新构驻防线。”岳开山点了点头。
“荆湖嘛!”周济云突然笑了起来:“鬼影儿哪边有一些手段,希望这一次能起到作用,如果鬼影这一次的行动能成功的话,那即便程务本退到了荆湖,照样也守不住的。”
岳开山身体微微一震,看着周济云,周济云却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意思。
“开山,不好意思,这个消息,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周济云有些不好意地看了一眼周济云。
“没关系,不过你告诉了我前面这些,我想我也能大致猜出个一二三了!”岳开山呵呵一笑。
“当真?”
“泉州,宁氏!”岳山开吐出四个字。
周济云大笑,冲着岳开山伸出了大拇指,“有你的。”
大雪之中,一支军队艰难地在雪地之中跋涉,队伍的最后方,程务本的身材有些佝偻,为了让他脱身,他最好的学生,弟子,部将,带着一万骑兵向着齐国腹地杀去。他们,不可能再回来了。为了让他能脱身,他投入了一万精锐,夹杂在两万余青壮辅兵之中,三日里不眠不休的轮番地向着齐军发起了进攻。
这些人,甚至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他欺骗了他们。
回望着正在行军中的三万余楚军,程务本禁不住流下了两行老泪。他双手抱拳,向着江涛离去的地方,深深的一揖到地。
“江涛,一路走好!”
转过身来,又向着潞州方向一揖到地:“陛下,但愿你吉人天相,能够突出重围,老臣不能孤独一掷的来救你,我需要带着这些士兵回去,去为大楚构筑第二条防线,哪怕只能为大楚守住半壁江山,如果陛下能够破围而出,想要惩罚老臣的见死不救,老臣也心甘情愿,陛下,你珍重吧!”
直起身子,程务本擦去脸上的泪水,佝偻的身影再一次挺直,亲兵牵来了战马,他翻身上马,厉声道:“加快速度,撤退。”
第九百二十八章:孤寂
这个新年,是秦风过得最索然无味的一次。偌大的皇宫之中虽然人不少,但没有了闵若兮,没有了一双儿女,便陡然冷清下来。带着小文小武回到了越京城之后,和尚的老婆余秀娥便将小文小武给接到了府上去照顾,秦风太忙,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照顾这一双小儿女。而以前一直是由闵若兮与瑛姑亲自照看小文小武,将他们交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照顾,秦风却又不太愿意,也并不放心。
以前过新年的时候,要么便是与兄弟们在一起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要么便是一家团聚享受难得的几天假期,但这一个新年,秦风却不得不孤身一个人过了。闵若兮要回楚国,只怕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她乘坐的太平号还在大海之上漂荡,也不知道距离泉州还有多远。
与齐国的关系骤然紧张了起来,秦风可不想看到楚国被打得彻底翻不了身。在昭关,吴岭已经开始了挑衅,李小丫的骑兵更是屡次越界,给鲜碧松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迫使他一日一奏折地向长安要求援兵。而在灵川郡,霹雳营攻下了城池之后,武腾立即便带着数万新宁区杀进了齐国西北部,一路攻城掠地,大军滚滚从西北杀向齐国腹地。而于超所率领的追风营,则在后方保护着武腾的粮道。
秦风很清楚,自己这是在尖刀之上跳舞,一个不好,就会有割伤自己的可能,将战争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是明国所追求的,让楚国伤元气但又要他还具备一定的抗击齐国的能力,这个度是相当难把控的。
当然,这也还取决于齐国想要彻底消灭闵若英主力的决心程度。如果齐国扛住了压力,那大明的这一番打算便会落在空处,还会使得双方本来就紧张的关系更加危险。
烈火烹油,不外如是。
小猫作为兵部尚书,此刻也不在越京城,而是去了昭关,一来是巡视那里的部队,控制对齐国的骚扰力度,秦风有些担心吴岭把事情搞大发了。他可不想与齐人现在就全面开战。二来,以益阳,武陵,桃园三郡的土地奖赏有功将士,这是一件大事,小猫也需要去督办,这是关乎到军队士卒的士气,战斗力事情,万万马虎不得。
前方战事紧张,和尚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本来准备撤兵的锐金营,如今已经进驻到了益阳,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唯一在越京城的野狗,自从秦风允了他与许钰的婚事之后,整个人便精神特别的亢奋,伤还没有完全好,便热情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摆在他面前的首先便是城门军的改组,城门军重新整编为羽林军,不但要确保他们的忠城度,更是要提高他们的战斗力,将城门军作为富豪权贵镀金之所这样的事情,在野狗这里可行不通。想要留下来,可以,但你得拿出真本事。不管是寒门子弟还是富豪权贵,野狗是一视同仁,在他的那颗一根筋脑袋里,容不得一点点沙子。
所以秦风在过年的时候环顾左右,竟然是无处可去。
和尚不在家,小猫不在家,野狗虽然在家,但现在他的家里,多了老婆,丈母娘,小舅子,他摸上门去可就不合适了。至少会让人家一个年过得不安生。
所以秦风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皇宫里,期间虽然紫萝曾热情相邀让他去天上人间观看她们刚刚重新编排的大型舞蹈,秦风亦是婉言谢绝。
老婆不在家的时候去逛天上人间,那可是黄泥巴掉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再者现在御史台的那帮御史也慢慢地有了一些模样,他们可不是监察司的那帮人,对自己惟命是从,这些人中,许多刚刚是从京师大学堂毕业,又或者是从大明科考中出来的读书人,满脑子的忠君报国想法,自己去逛天上人间要是落到他们眼中,只怕第二天就会有折子来劝谏自己,虽然伤不了自己一根毫丢,但这脸打得啪啪响的,秦风也受不了。
一个人孤独的守完岁关,一大早余秀娥带着小文小武还有她自己家的那个娃娃进宫来拜年了,在秦风照例给了压岁钱之后,余秀娥就带着三个小家伙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皇宫,声称是不敢耽误陛下日理万机,秦风却知道,这女暴龙是带着娃娃们又去野狗家了。
看着空荡荡的殿阁,秦风只能长叹一声,孤独地坐在大案之后,开始看折子。
虽然说大过年的,几乎所有的部衙都关门休沐了,但这并不代表就没有事情了,该出现在秦风案头的情报,奏折,仍然会正常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个皇帝,当得颇没有意思。一边批着折子,秦风一边哀叹着。
“陛下,郭统领求见!”乐公公不在,另一名老太监在跟前侍候着,这是乐公公陪着闵若兮走的时候向秦风推荐的,胜在老实,而年因为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理想,只想安安静静的在宫中养老。
“让他进来。”正自百无聊赖的秦风不由一喜,总算来了一个能跟自己说会儿话的人。
“陛下。”走进书房,郭九龄向秦风行了一礼。
“老郭来了,快坐快坐。”秦风欣喜地指着自己大案前的椅子,道:“你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郭九龄一笑,道:“陛下,这还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事情是有着于安如海和他的西军的。”
“安如海!”秦风的脑子里浮现出此人的模样,说实话,他与安如海不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那就是自己初至上京城的时候,被这个家伙给诱捕了丢进天牢里。从哪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上京事变之后,自己远走千里,而这位昔日大楚的内卫大统领便去安阳重建西军,几年时间,倒也造出了偌大的声势,替楚国重新稳定了西疆。“他杀进了齐国境内,现在是一个什么打算?”
“经下,安如海麾下出落英山脉的时候,还有八千余人。他要在齐境之内搞风搞雨,这个倒是很正常,但他通过楚国内卫,向我们鹰巢也提出了帮助他的请求,齐境之内的鹰巢首领在没有得到陛下的允准的情况之下,便下令齐境之内所有的鹰巢帮助安如海,替他搜集驻军情报,指引他们袭击齐人的粮仓,驿站,甚至还有一些帮助他们筹措到了粮食等等。”郭九龄道:“所以陛下,臣今日是来请罪的。这个家伙,实在是胆儿太肥了。”
秦风大笑起来:“郭统领,你这不是来替他请罪的,你是来替他邀功的吧?这家伙叫什么名字,很不错啊,有这样的决断力,有这样的行动力,是颗好苗子。”
“他叫马朝旭,原本在城门军中当差,因为当年桐宫吴京走脱事件受到牵连,后来到了鹰巢之中,渐渐崭露头角,刚刚被任命为鹰巢驻齐国总头领。”郭九龄介绍道。
“桐宫吴京事件啊!”秦风微笑起来,那本来就是鹰巢自己策划好的一个惊天大阴谋,但因为在这一个事情之中,死了不少自己人,所以便一直成为了一个秘密,那件事情的核心人物如今已是大明帝国埋在外头最大号的谍子,在剿灭蛮人之中,发挥出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更是在齐军之中已经战据了一个不错的职位,未来可期。像马朝旭那样的人,说起来都是受到无辜牵累的人,鹰巢最后将他弄进去,无非也是一种补偿心理,不过像马朝旭能在几年时间便升得如此之快,倒也说明此人颇有能力。
“这马朝旭带兵不怎么样,但干这个倒是如鱼似水,而且颇有决断,这一次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走一通的话,只怕连黄花菜都凉了。”郭九龄道:“齐国早前对楚国内卫下了大力气梳理了一遍,不过却是便宜了我们。”
“安如海到底是一个什么打算?现在应当看出来了吧?”秦风问道。
郭九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在内卫之时,安如海是统领,他是副统领,两人虽然说私交不深,但却也一直合作了小二十年。“他只怕是不想活了。他一路烧杀抢掠,每地绝不停留,现在手下已经全部用抢来的骡马武装了起来,竟是一路直接向东而去了。”
“一路向东?”秦风有些惊愕地道。
“是,马朝旭去见过他一次。”郭九龄道:“安如海想的居然是要打到长安城下去。陛下,您说他是不是疯了?”
秦风也沉默下来,“他这不是疯了,他是在给齐国上下施加压力,听你所说,只怕他大军所过之处,要寸草不生了。”
“倒也差不多,他抢掠粮食,自己用不完的就烧掉,驱赶人群,烧毁房屋,倒也杀了不少人,不过这些都是被他逮到的齐国豪绅权贵。现在他的部队全都有了脚力,速度更是快捷。而马朝旭在听说了他这个打算之后,也正在积极地为安如海准备沿路的情报。”郭九龄摇头道:“可是现在他的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了,前有堵截,后有准备,反正他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纵然精锐部队不多,大部分都是郡兵,县兵,但这一次人家可也是发了狠要逮着他。”
“一个好将军。也是一个好下属。”秦风叹息道:“告诉马朝旭,尽可能地帮助他吧!”
第九百二十九章:微服
大年初一这一天,街上自然是没有什么人的。即便是走亲戚,那也是从大年初二才会开始,到明天,这街道之上才会稍微的热闹起来。
秦风与郭九龄两个人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之上。一个人呆在宫中,秦风已经是有些闲极无聊了,除了那些不得不处理的公事,他竟是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找不到,今天逮着了郭九龄,秦风心血来潮,便拖着郭九龄出来逛街了。
马猴倒想跟出来,但被秦风一口拒绝。换了一件衣服,便与郭九龄从皇宫侧门溜了出来。不过当他走出宫门的时候,身后远处还是绰上了几个人。秦风叹了口气,心中知道那是马猴带着人跟着,却也说不出什么,当了皇帝,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显赫无比,但却也会失去许许多多的东西。
比方说自由。
“陛下莫要怪马猴,这也是他的职责。他要是真让陛下一个人出去,那才是失职,要是让大臣们知道了,必然要喷得他狗血喷头。”郭九龄瞥了一眼身后遥遥跟着的几个人。“说起来马猴麾下还是有不少人才嘛,这几个跟着的侍卫功夫可都不错。”
秦风笑了笑:“的确是不错,这都是新近选拔出来的,是大明境内一些宗派的好手。”
郭九龄点了点头:“臣知道,他们的底细鹰巢都反复去查了,都是良家子,而且他们的家人,现在都在越京城中。说起来还没有恭喜陛下,这些宗派终于是开始归心了。”
秦风哈哈一笑:“他们如果还想在大明境内讨生活,现在也该明白怎么做了。说起来大明的一些宗门虽然没有楚齐那样雄浑的实力,但精英之才还是有一些的。”
“宗门的实力太过于雄浑,并不是一件好事情。”郭九龄眼中精光微微一闪:“陛下,像楚国万剑宗,齐国南天门这样的怪物,大明绝不能允许他们出现,如果一个宗门有实力干涉国政的话,那就要开始打压,绝不能让他们冒出头来。”
“侠以武犯禁?郭统领是这个想法?”秦风微笑道。
“他们只能是国家的鹰爪。”郭九龄点头道:“陛下,万剑宗,南天门对楚齐的影响,您也知道,如果在大明出现一个可以威胁到朝廷的宗门,那并非是国家之福。”
“说得也是。”秦风笑道:“他们现在投效朝廷,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陛下,也不尽然,或者他们是想借朝廷的势发展壮大也说不定。”郭九龄道。
“听起来你已经有了一些布置?”秦风侧脸看了一下身边这个白发苍苍,已是尽显老态的老人。作为曾经大楚的内卫副统领,现在大明的鹰巢总头目,郭九龄现在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一般,但秦风当然知晓身边这位老人的可怕。
可怕的不是他的武道,他的武道已基本没剩下多少,可怕的是他的手段。闵若英放弃他,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当然,如果不是楚国舍弃了他,自己也不可能得到他的效忠。
“是有一些布置!”郭九龄点了点头:“刚刚展开不久,总要几年之后才能见到成效吧。江湖之上的力量,必须牢牢地掌控在朝廷的手中。”
“就像大楚当年的集英殿?”
“集英殿的确是汇集了大楚江湖之上的一时之翘楚,但像南天门这样的大阀,集英殿也是没有半点办法的,好在大明没有这样的宗门,但未雨凋谬,总得事先防着才好。”郭九龄道。
“这事儿,你去办好了。”秦风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他没有必要知道得太多。
“是,陛下。”郭九龄道。
“街上可真是冷清啊!”两人走了好一会儿了,可碰见的人,却是廖廖无几。
郭九龄笑了起来:“陛下平素不出宫,自然不知道越京城到底有多热闹,现在越京居,可是大不易呢!”
“哦,这是怎么说?”秦风大感兴趣地问道。
“陛下,越京城原本有百万余人口,是当世著名的大城之一,可自从大明定鼎,至今已是第三年了,您可知道,现在越京城有多少人口吗?”郭九龄笑看着皇帝。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好像以前权首辅提过一嘴,不过我没有太关心这个事儿。”秦风道,这大半年来,他一直在忙着打仗,与秦国打,与齐国打,后来又跑去当了一个多月的海盗,还真没有太关心内政上的事情,这一摊子,他基本上甩给了权云。
“现在在越京城定居的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万人,如果算上流动人口,早已超过了两百万。”郭九龄竖起了两根手指在秦风面前晃了晃,“我们现在走过的是越京城的核心区,土地,房屋都已经是有价无市,不到万不得已,根本就不会有人出售,您可不知道,每每说起此事,苏开荣都是如丧考妣啊!”
秦风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是那些部衙的原处所。”
郭九龄大笑了起来:“就是这些地方,当初陛下将皇宫的外城全部划给了各部衙办公,使得各部衙都集中在一个区域之内,大大的提高了办事效率,原来的那些部衙处所,都交还给了户部管理。苏开荣不是陆续都将他们处理了吗?可谁也想不到这越京城的房价,地价飞涨,苏开荣早卖了一年,起码少赚了一倍的钱,您说他是不是捶胸顿足,每每有人提起这件事,就跟挖了他的祖坟似的。”
听到秦风这样说,想起苏开荣那气急败坏的脸庞,秦风也是开心的大笑起来。“这个人有很多的缺点,但却是一个好户部尚书。听说他又给苏灿找了两个小妈?”
郭九龄哧哧的笑了起来:“说起这事,苏灿就一脸的诲气,可没办法,谁叫他是儿子呢,这苏开荣不通武道,倒也不知他是如何保养身子的,竟然还如此血气十足?”
“你可以去偷偷问问他。”秦风也压低了声音。
“那还是算了吧!”郭九龄连连摇头:“老妻可是河东狮子。”
两人都是大笑了起来,说起这种事,男人总是心领神会的。
“越京城的人口几乎翻了一倍,这可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呢!”笑过之后,秦风却又有些担心起来。人口的增多,说明了越京城的繁荣,也说明了大明现在政策的成功,但如此快速的增加人口,对于越京城来说,却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大明现在是以农为躯干,以商为经脉,以工为四肢,士农工商,再无贵贱之分,像在大明,工匠以自己突出的技能得到授官,早已是寻常事情,众人也早就习已为常,即便只是一个对种地极有心得,有拿得出手的绝学,能提高农业产量的人,照样也会被授予农官。正是这种并驾齐驱的政策,刺激得大明如同初升的朝阳,光芒四射,蒸蒸日上。不仅仅是越京城,像正阳,沙阳,太平,永平等地,都面临着与越京城一样的问题。
“是啊,的确是极大的负担。光是粮食,都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啊,洛河之上,运粮船是络绎不绝,现在是隆冬季节,洛河封冻,不得不走陆路,这粮价可就涨了不少。”郭九龄道:“现在首辅正期盼着铁路署能早日建功,如果能修一条从正阳到越京城的铁路,那冬日里,便不再受粮道艰难,价格上涨的困扰了。”
“先让他们试着造一段吧!”提起铁路,秦风心中也是期盼着他早日能建功,年前巧手来汇报过,资金已经到位,大冶城,太平城也正卯着劲地生产铁轨,直等开春土地解冻之后,便开始修建从丰县到沙阳郡的第一条试验性的铁路。
困难肯定是很多的,一种全新的事情出现,过程之中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希望明年会有一个好结果吧。
“咦,那不是首辅的马车吗?”郭九龄突然有些惊讶地指着前方拐角处一闪而过的一辆马车,这是太平城的工坊专门打制的一批马车,只供给大明的高层人物乘坐,看着很普通,但其实造价高昂,即便是遭到重弩射中,也不会破坏车厢,而且像减震簧,前轮转向等最新式的技术,也都应用在其上,因为减震簧等技术还没有将成本降下来,市面上并没有这种马车出售。郭九龄作为鹰巢的老大,对于这种马车的去向自然是清楚的,也知道那一辆是属于谁的,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仍然认出了那是属于首辅的马车。
“这大年初一的,首辅不在家享那天伦之乐,跑出来干什么?”秦风也是奇怪不已:“他不是今年刚刚得了一个小孙孙吗?”
“陛下,要不要去看一看?”郭九龄问道:“看首辅去的方向,倒好像是要出门去呢!”
“走,瞧瞧去!”秦风笑道。
与秦风和郭九龄一样,权云出行,也是微服而行,除了这辆马车,当然,这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不识货的人,也根本看不出异常来。
当秦风与郭九龄急追上去,大声叫唤着老权的时候,权云打开了车窗,目瞪口呆地看着马车外的秦风与郭九龄两人。
第九百三十章:说不准
权云没好气地看着对面两人,半晌才道:“陛下,鱼龙白服,窍以为不可取也。”
秦风也在盯着他:“堂堂首辅,单车独行,朕以为极不妥也。”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却是都笑了起来。权云一边笑一边摇头:“陛下,这是不同的。”
“能有什么不同?”秦风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首辅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真要遇到什么危险,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朕可是堂堂宗师,一时之间还想不出谁能威胁到我来?莫非在这越京城,还有人能出动大军对付我么?”
权云有些恼火地看着秦风:“陛下,臣纵是文臣,但缚鸡之力还是有的。陛下自负宗师身手,可想过李挚,吴鉴?”
郭九龄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郭老儿,你便是咳破了嗓子,我还是要说的。陛下,臣即便遇上了危险,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了臣,只不过是大明没有了一个首辅,现在从大明的臣子之中找一个才能不下于我甚至超过我的人还是有的,但大明如果没有了陛下会是怎么样的,你想过了吗?”权云瞪起了眼睛,“只怕转眼之间,大好的局面就会崩裂。”
“朕哪有这么倒霉的。”秦风笑道:“好啦首辅,咱们也别争啦,反正出来也出来了,你还能赶我回去不成,朕一个人在宫中甚是无聊,所以出来走一走。首辅你可是儿孙满堂,这大年初一的,怎么也跑了出来?”
权云喘了一口粗气,知道眼前这位的脾气,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够可以的了,再多说,不免亲人变仇人,要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今日难得清静,所以想出来走一走,醒一醒脑子,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权云道。
“首辅辛苦了!”秦风感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首辅,要说全大明最忙碌的,只怕不是自己这个皇帝,而是眼前的这位首辅了,送到自己面前的,基本上都是涉及到大明根本的大事,而眼前这位,除了这些,还要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说自己案头上的奏折堆集如山的话,他每日要处理的各类事情,只怕就是自己的数倍了。自己还可忙里偷闲,首辅可不成。一年上头,当真可能只有这大年初一才能清静上一天,不过身子清闲了,脑子却还是没有闲下来。“大明有今日成就,首辅当叙首功。”
“陛下已经高屋建瓴,臣不过只是添砖加瓦而已。”权云脸色稍霁。
“今年大明该怎么做?”秦风问道。
“陛下,大明气象已成,今天就朝政而言,不过亦步亦趋而已,农为根本,工为经络,商为血液,只不过尽一步深化而已。”权云道:“大明中部各郡自不必待言,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之上,北地四郡整合为抚远郡,这半年以来,遣散蛮人,化土归流,重振商业,也算是开始启步,西部开平郡,军政合一,正在缓缓恢复元气,唯一有些麻烦的也就是益阳,武陵,桃园三郡,今年将努力的将农事发展起来,好在陛下已经将那些荒芜的土地折成了军功赏给了士卒,年前便已有军眷开始了迁移,相信到了明年,迁移的人数将会更多。只要有了人,而且是对大明最忠诚的那一批人在哪里扎下根来,用不了几年,这三郡也会慢慢地恢复元气,毕竟那里过去也是富饶之地。”
“首辅说得是!”
“不过这是在没有大规模的战事的前提之下,陛下,今年可有战事?”权云目光炯炯地看着秦风。
听到权云如此问,郭九龄的目光不由看向外面。
“无妨,驾车的是我的一个老亲卫,身家性命都系在我身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权云挥手道。
“说不准。”在权云期盼的眼光之中,秦风轻飘飘的说出了三个字。
“说不准?”权云只觉得莫名中有一拳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脑袋之上,两眼有些发花,眼前星星闪烁,说不准,这是一国之君该说得话吗?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知道今年陛下是否会发动大的战事,政事堂如何安排一年的朝政轻重缓急呢?
“首辅,现在还真是说不准,我们只能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了。”秦风叹了一口气,“楚齐战事,基本情况你都了解了吧?”
权云点了点头:“当然了解,楚国这一次只怕在劫难逃。纵然不死,也得脱层皮去呀!”
“首辅说得对,不死也得脱层皮,但对我们来说,他脱层皮可以,也正是我们期望的,但要是被齐国打断了脊梁,则不是我们所想看到了,一个断了脊梁的楚国,可没有办法于牵制齐国,到时候则要我们大明来独立承受齐国的压力,那就惨了。现在大明可还没有全面抗衡齐国的能力。”秦风叹息道。
权云脸色有些古怪:“陛下,齐楚大战,可是您一手操作的。”
秦风哭丧着脸,“本来以为是两虎相斗,必然会打个天崩地裂,谁会料到一只真是虎,另外一个,却是一只病猫呢!要是他们能斗个旗鼓相当,两败俱伤,那该多好啊?得,现在我们大明还得替这只病猫续命。”
权云脸色郑重起来:“陛下准备怎么做?”
“已经在做了。”秦风道:“吴岭在昭关频频挑衅,向齐国施加更大的压力,西北,霹雳营已经协助武腾功破了灵川郡,武腾现在带着数万楚军正在齐国西部大肆劫掠。齐国西部,一片哀鸿,而楚国安如海,现在已经杀入到了齐中腹心,鹰巢的探子为他尽心竭力。”
“陛下是想要给齐国皇帝施加压力?”
“不是我们给齐国皇帝施加压力,而是齐国的那些豪绅贵族们会给齐国皇帝施加压力。”秦风冷笑道:“吴岭哪里不说,安如海,武腾绝对能让齐国感到切肤之痛,这两位如今是不要命了,想必齐国贵族们已是寒彻骨髓,他们一定会逼着齐国皇帝尽快向楚军发起总功。然后好腾出力量来剿灭这两股楚军。”
“现在总攻于我们有什么好处?”权云问道。
“现在楚军尚有一搏之力,如果齐军提前发动总攻,则楚军说不定还能杀出一部分来逃回国内,如果再拖下去,那可就说不好了。”秦风解释道。
“纵然杀出一部分,楚国也是元气大伤。”
“元气大伤不怕。只要楚国壮士断腕,放弃东部六郡,撤退至荆湖,还能守住大半部江山,那他们就还有能力让齐国忌惮,一个具有反攻能力的楚国,便会让齐国大量兵力被拖在昆凌关附近,首辅,楚国的东部六郡并无天险可守,要想守住他,便需要以昆凌关为核心打造一条防线。齐国夺得昆凌关,看起来是占了极大的便宜,拓地千里,夺得子民无数,但接下来他们就有的他们头痛啦,楚国以荆湖为基地,随时可以向东部六郡发起进攻。将齐国拖入泥沼。”
“所以楚国必须要保存住相当的力量。”权云忽然醒悟过来:“皇后娘娘去楚国,就是为了去促成此事?”
“正是。如果楚国不愿放弃昆凌关,还想在东部六郡与齐国再次决战的话,那就完蛋了。”秦风笑道。
“楚国不乏明见之士。”权云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么说来,对齐战役,我们多半打不起来了,那对秦呢?”
秦风摊了摊手,“这个我也说不准,秦国我们埋了不少钉子,作了不少准备,但要看时机,邓洪旧部蠢蠢欲动,虎牢肖锵野心勃勃,青阳卞氏力图再振雄风,齐国皇室一心要收归权力,总之秦国现在就是乱七八糟乱糟糟,我们需要一点点火星,就看他们谁先忍耐不住率先点火,然后我们就找准时机切入去获取我们最大的利益。”
权云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不能率先发动对秦战事,哪怕现在他们各怀鬼胎,可一旦我们入侵,很容易就会让他们抛弃成见,也御外敌,秦人善战,真要拧成绳了可不好打。”秦风笑咪咪地道:“当然得等他们自己打得不可开交了我们再去捡便宜。所以首辅啊,你问我今年有没有战事,我的确是说不准啊,也许今年无战事,也许今年我们又要两面开战。”
权云一下子苦了脸,再来一次两面战争,大明非得趴下不可。
“陛下,最好是一场仗都不打,让大明喘息一到两年。”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秦风笑道:“但敌人或者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一旦事到临头,便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权云默然无语,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正如秦风所说,上面的两年事情,一旦时机成熟,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去帮。
“开源节流,现在我们大明节流是做得不错了,可是开源,唉,陛下,因为战事不断,我们往齐,往楚的商队可都是大幅衰退,去年的商税可是少了近三成呢!”
“所以我正在想尽办法开海贸。”秦风瞅向宝清的方向:“再过一个月,周扬帆他们就要回来啦!”
第九百三十一章:内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载着三人的马车,已是出了越京城的东城门。
说是出了城门,但四周仍然是密密匝匝的房屋,不过比起城内的井然有序,这里却是杂乱得多,东一簇,西一摊的房舍聚集在一起,在城门那条笔直宽敞的驰道之外,竟是聚集了无数这样的聚居地。
“今天老臣出来,主要就是看一看这些地方。”权云指着那些杂乱的聚居地,道。“陛下,越京城数年之间,人中几乎翻了一翻,城内人满为患,城外,可也并不宁静。”
瞅着这大片的聚居地,秦风也有些无言。
“我以前倒没有注意到这些。”
权云笑了笑,道:“陛下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自然不会递到陛下的案头。”
秦风看了权云一眼,心道你这家伙只怕每天处理的事情比我还多,这是在嘲笑我不够勤政吗?
“这里有什么问题?”他问道。
“问题大着呢!”权云缓缓地道:“原本这城外,都是大片的良田,但随着越京城人口的大量聚集,城内容纳不小,便有人在城外建起了这样的一批房屋,用来出租给那些在城内没有住房或者住不起城内的外来人员。”
“这人很有头脑啊!”秦风笑道:“想来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当然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陛下,您可不要看着这些房子简陋,夏天酷热,冬天极冷,但就是那样一间小小的屋子,一个月的租金也要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秦风有些愕然,权云手指的那间屋子,实在也太小了一些。越京城百姓的收入,他还是知道的,只要勤快,一个月挣个三五两银子也不算太难,但这么小一间屋子,就要一两银子,未免也太贵了一些。
“是啊,一两银子。”权云点了点头:“不过这种事情,朝廷倒也管不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你还今天专门出程来看这里?”秦风有些愕然地看着对方。
“陛下,不是因为这个。”权云道:“而是这些地方,是越京城中治安最为混乱的区域,平均每天有一件凶杀案发生。至于其它的小案子,那更是数不胜数,负责治安的城门军副统领简放为此几乎焦头乱额,几乎每个月都会受到刑部的申斥。”
“这里聚居了多少人口?”秦风问道。
“陛下看到的只是东城门这一带,如果是将越京城外面的这些聚居地的人口全部算起来,只怕超过二十万人。这还只是有统计的数据,还不知有多少黑户,隐丁藏匿其间。如果将这些也都算进来的话,三十万是绰绰有余的。”权云道。
秦风不禁无语,三十万人,这可是一个大郡城的人丁了。
“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已经快成了越京城的一块大毒瘤了。”权云道。
“首辅是要想要治理这里?”秦风问道。
权云点了点头:“不错,陛下,三十万人口呢,都抵得上一个大郡城的人丁了,如果不将其纳入到有序的秩序之中,长期下去,只怕会越来越难治理。”
“有什么难处?”看着权云微皱的眉头,秦风善解人意的问道。
“土地。”权云苦笑一声:“老臣有心在今年把这件事纳上议事日程,便着人去查了一番,结果这里的土地可都是有主之物,而且这些人可都不是一般人,所以想要动手,不免便碍手碍脚。”
“说几个人来听听?”秦风笑道。
权云一笑,随便吐出几个人名,果然在大明现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秦风却是不以为意,“大明做事什么时候这样束手束脚了,你觉得该做的事情,便放开手脚去做便是。难不成他们还敢炸毛?”
“不是这样说的,陛下。”权云摇头道:“难够顺利的把事情做下来,总比采取一些手段要好,这些地方都是这些人可以下金蛋的母鸡,要人放弃可就难了。如果强令推行,明面上这些人不会阻挠,但暗地里给你使些绊子,那可就受不了啦。如果朝廷现在外部无事,倒也还好说,但现在外患重重,这里又是京师重地,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震动天下,老臣不得不谨慎呢!”
秦风面色不由一沉。
“陛下,不说别的,单说这些人现在都是靠着越京城讨生活的人,只要有心人稍稍地放出一些风声去,说朝廷准备驱逐他们,那就足以引起轩然大波。”权云看着秦风面色不善,马上举了一个例子。“到时候闹将起来,如何收拾?镇压?”
如果几十万人都闹将起来,那可真不是小事。秦风不由吐出了一口浊气,对外敌,有时候反而显得很简单,你服气,咱们就好好的谈,你不服气,那我就平推过来,有拳头教训了你然后再来好好谈,但对内治理,却麻烦得多了。都是自己的子民,镇压,从来就不是一个上佳的选择。
“首辅是想将这些地方都收归国有,然后重新规划一个外城?”郭九龄问道。
“的确是有如此想法。可是想要收归国有,第一步,就是要赎卖回这些土地,越京城的地价,嘿嘿,如果仅仅是良田也还罢了,但外头如果知道了老臣有这个想法,只怕这里的地价便会飙升到一个恐怖的程度,朝廷根本承受不起如此大规模的改造扩建工程,光是地价,我们就出不起。”
“说来说去,还是钱呐!”秦风叹了一口气:“首辅说得对,这件事情,还真是急不得。那些人虽然面目可憎,但这土地是他的,是国家承认的,我们总不能巧取豪夺,这样的口子不能开,不能坏了规矩,只能慢慢来。改造这件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不过这里的治安要好好的管起来。”
“现在看起来,也只能如此了。”权云点了点头,如果未来两年之内,可以确定大明没有对外战事,那权云便有信心将这件事做起来,可秦风先前的两个说不准,立时便将他的这份心思给打灭了。外患不平,难言内治啊!
“老郭,这些地方的治安治理,不能光靠着城门军和越京城府衙,城门军现在正在改编,说是人心惶惶也不为过。改编之后的羽林军,将成为大明一支正规的野战军,不会再负责地方治安之事。但把这件事一下子放到越京府衙身上,他也接不下来。如果放任不管,只怕会越来越乱。鹰巢先将这件事接下来,田真的国内司,不妨在年后集中力量做一做这件事情。”秦风吩咐道。
“是,臣明白了。”郭九龄道:“但凡这种区域,总是会有一些江湖帮派混杂其间,只要摸准了脉,一刀子下去,将这此人逮得逮,关得关,杀得杀,整治一批之后,总能好上一阵子的,田真做这种事非常有经验”
“先糊弄着这样过吧,等朝廷度过了这一段艰难时期,手里有了钱,咱们再回过头来治理这里。”秦风有些挠头地看着这一边区域,密密麻麻的小房子,犹如完好身体上的一个个脓疮,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起来。
心里有些不顺,就沉得憋闷起来,“首辅,咱们去洛河边逛一逛吧。透透气儿!”
“老臣自当奉陪!”权云笑道。
洛河是正阳郡往越京城运粮的一条主要通道,此时早已封冻,自然是看不见船只的影踪,站在高处,偶尔能见有人在洛河厚厚的冰面上开出几个洞来,蹲在那里钓鱼。
“倒也是悠闲自在呢!”指着那些人,秦风笑道。
“陛下,只怕不是悠闲自在,而是生活所迫!”权云摇摇头:“今儿是大年初一,如果不是下顿没粮了,您觉得会有人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出来钻洞钓鱼吗?”
秦风顿时沉默下来。
“首辅,你觉得,在我大明,像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这话一问出来,权云也有些为难起来,大明即便蒸蒸日上,但连年战争,像这种赤贫的人家又岂会少了去?连越京城这里,只怕这样的人就不在少数,更遑论其它地区了。
“越京城都如此,只怕益阳,武陵,桃园,开平,抚远这些地方就更不用说了。首辅,这几地的官员总有折子上来,这个冬季,只怕还是饿死了不少人吧?”秦风的语气沉重了起来。
权云微微一躬身:“陛下,这种事情,历年都是少不了的,即便是齐楚,亦不能例外,陛下已经做得够好了。但阳光之下总有阴影,益阳,武陵,桃园三地,陛下已经免去他们三年的赋税,假以时日,必然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还是会死不少人呐!”秦风叹了一口气,“首辅,没心思逛了,我回宫了。”
意兴索然,秦风转身便往回走,案头之上,那些堆集起来的折子,原本是最让他恼火的,但现在,他却有了一种快点将他们解决的冲动,或者,自己早批下去一份,便能早一点解决一个问题。那些原本在自己看来都民是疥癣小疾的事情,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只怕就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第九百三十二章:公主进港
太平号巨大的舰体轻柔地划过微微起伏的海面,浪花飞溅而起,打在船体之上,哗啦一声碎成无数水珠,纷纷扬扬的洒落在水面之上。远处,无数道炊烟袅袅升起,炊烟之下,一座城市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船上的水兵们都是欢呼起来,海上航行多日,终于抵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泉州了。
闵若兮站在楼船的顶层之上,身披着厚厚的白裘,凝目注视着愈来愈近的城市,这里是泉州,这里是楚国,这里曾经是她的故国。
“娘娘,前面那就是泉州了。”周立指着远处的城市,向闵若兮介绍道。
闵若兮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上航行多日,他们与陆上早就断绝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楚齐交战已经发展到了那一步了。
“娘娘,前面来了两艘船。”一边的瑛姑低声道。
“那是泉州税检司的船只,负责对进出泉州港口的船只收税。”周立对这里相当熟悉,只瞟了一眼,便笑道。“当然,也负责缉私。是武装船只。”
“负责缉私?”闵若兮嘴角微翘,楚国最大的海盗,走私头子宁氏的大本营可就在泉州。
明白闵若兮的意思,周立笑道:“当然,他们只能负责打蚊子苍蝇,对于老虎,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相反,他们还是老虎狮子的看门狗。有些事情,老虎狮子不方便出手的时候,就轮到他们大显身手了。”
“官匪一家!”闵若兮冷笑道,不管是作为大楚的公主,还是大明的皇后娘娘,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是不待见的。“周立将军,你应付他们吧。”
“是,请娘娘回舱暂歇。用不了多外,我相信泉州的郡守以及泉州的头面人物,都会聚集在港口来迎接您的。”周立微微躬身道。
闵若兮点了点头,她这一趟回来,可不会默默无闻,而是会大张旗鼓。
闵若兮带着瑛姑与乐公公离去,周立直起身子,转过身来,看着愈来愈近的泉州税检司的船只,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离去两年,他周立又回来了。
两艘税检司的船只飞快的驶向远处的太平舰。为首的船只之上,李康瞪大了眼睛,看着在自己的面前变得愈来愈大的船只,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他的脸膛通红,当然并不是生就一张红脸,而是在出船之前,他正与几个手下在喝酒,大年初一,自然是该聚集在一起,好好的庆祝一番。他是这里税检司的副职,出身泉州水师,为了能从水师调到税检司,他可是几乎拿出了自己前半生所有的积蓄才得以成功。
当然,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来税检司两年多,他不但早已经收回了先前投入的本钱,而且还大有收获,税检司,岂是水师那个破败的衙门能比的。
泉州税检司,可是一个富得流油的衙门,只要是进入这个港口的船只,那一个不要巴结着他,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当然,也有不鸟他的,不过这些人自然也是他惹不起的。但在泉州,这样的人,也只有宁氏一家罢了。
自己能当上这个税检司的副职,可就是宁氏的抬举。
本来听说有船只正往泉州港而来,喝得半酣的李康是兴趣盎然的,又可以大捞一笔了。手下可是说有一艘大船,船大,那当然油水也就更多。
但现在,他心里却是有些凉嗖嗖的,这他娘的是是一般的大吗?这又哪里是一般的民用商船,这是战舰,标准的战舰。李康出身水师,对于战舰和商船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海风一吹,现在又受到了惊吓,酒意早就不翼而飞。
他当然知道,在泉州,拥有这样巨大的战舰的人只有一家,就是宁氏,但宁氏的战舰,平素从来不会在泉州港停靠的,因为在太扎眼了。即便泉州现在就是宁氏的一言堂,但这种东西,还是犯忌讳的,宁家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将战舰驶进港来。
除了宁家,还有谁?李康脑子一时有些迷糊了。但不管是谁,能拥有这样战舰的人,只怕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税检司惹得起的。
税检司的船上水兵开始向对面的战舰打起旗语,要求对面战舰停船接受接查,李康有些担心对方根本就不理会他们而是直接碾压过来,以对方的个头,轻轻松松地就可以将自己这两艘三百料的船只压进水里。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对面的战舰居然回了旗语,看到巨大的铁锚从船上落进深深的海水之中,他这才感到轻松起来。
至少不是敌人。他可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在税检司这两年,又过得滋润无比,自然不想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刚刚的他可是已经打定了注意,如果对面不理自己的旗号,他马上就会下令逃走。
一艘不知来路的战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再说了,自己一个收税的,可不是打仗的。
税检司的船只缓缓地靠近,所有的税丁们一个个抬头仰望着巨大的太平舰,每个人的嘴巴都是张得大大的。
好大的一艘船。
李康跟他们看得自然不一样。他的目光首先掠过的是整个舰身,不是宁氏的那几艘三层楼船战舰,样式就大不一样。第二眼看得却是船上的水兵,除开那些操作船只的人,船上的水兵们竟然都穿戴着黑黝黝的盔甲,一个个按刀肃立,从船头到船尾,这样的士卒怕不有数百人,站得整整齐齐,纹丝不动,对于他们的靠近,只若未见。
李康是当过兵的,与一般的税丁们可大不一样,只是一眼,他几乎就闻到了那些人身上浓浓的杀气和煞气,这种味儿,他在水师将军的那些亲兵们身上闻到过,也在宁氏船队那些人身上闻到过。
他不由得暗暗叫苦。敢在这里明火执仗这样**裸的着盔戴甲的人,可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大楚民间禁弓弩而不禁刀枪,但盔甲可也是在禁止之列,但这些人,他们不但穿着盔甲,腰间居然还挂着一柄手弩,而船上那些蒙着毡布的东西,他可不信那是什么商货,只能是战舰的武器配备。
他嘴里有些发苦。他娘的,为什么今天是自己值班,而不是税检司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呢?哦,对了,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是宁氏的一个远方关戚,也姓宁,这几天都要去宁家拜年,所以这税检司只能是自己守着了。
他站在船头,看着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卫兵,一时不知该怎么好了,竟然是发起呆来。
“头儿,头儿!”身后的税丁们轻轻地捅着他,所谓无知者无畏,相比于他,这些税丁们反而要更从容一些。
被税丁一捅,他这才反映过来,轻咳了一声,竟是双手抱拳,大声道:“泉州税检司李康,不知船主是那一位,李康求见。”
听到李康这样叫喊,身后的税丁们都是有些发呆。他们可不知道现在要康的心里有多苦,此时他觉得自己要是先前多喝几杯,喝醉了躺倒在衙门里更好一些。
巨大的战舰之上,一个人出现在李康的视野之中,与那些士兵一样,穿盔带甲,不过更显威武,倒背着双手,站在上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要李康。
“李康?居然是你,你还认得我么?”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李康立时瞪大了眼睛,努力地辩认着上面的这个人,独眼龙!他终于看清了船上那人的面貌。
“周立将军,怎么是你?”
他在泉州水司当一个小军官的时候,周立是泉州水师的副将,后来周立去职,他便再也没有听说过周立的消息,后来他舍尽家当攀上了宁家二少爷的舅舅何鹰,被从水师调到税检司,前去拜谢何鹰的时候,却又见到了周立。不过那时的周立已经决定离开宁氏了。
两年之后,他又一次见到了周立,却是在这样一个场面之下。
看到周立出现,李康反而是长舒了一口气,既然是故人,那今天就不会有危险了,周立将军与宁氏关系甚好,当然不会跑到这里来生事。
“某家现在是大明朝的水师大将。”周立看着李康,傲然道:“这一次本将军奉命护送大明皇后娘娘,大楚昭华公主回楚国,怎么,你想上来检查一下吗?”
听着周立报出的来的名怀,李康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大明皇后娘娘,大楚昭华公主。他陡然一个激凌,这可不是两个人,这是一个人。
“皇后娘娘,昭华公主?”他舌条都有些打卷起来。
“李康,当年在水师的时候,本将看你也还算是一个人才,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变成了这个样子?”战船之上,周立有些不屑地看着他,“算了,本将也不难为你,留下一条船替我们引航,你,马上回去告诉泉州郡守胡逸才,让他到码头来迎接昭华公主殿下。”
“下官明白,下官马上就去办!”被周立一喝,李康的三魂六魄总算是回到了窍内。
第九百三十三章:宁氏威风
李康飞一般地赶回到了税检司,二话没说,去马廊牵了自己的战马,便飞也似的一路直奔城内,从码头到城内郡府,骑着快马也要小半个时辰,他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
大明的皇后,楚国过去的昭华公主,突然之间来到泉州,就是他这样的微末小官,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抛开别的任何事情都不说,单是这个人的身份,就足以压死人。
很少这样骑着马狂奔,李康只觉得两胯内侧被磨得生疼,但此时,却是也顾不得了。
宁府,是泉州一等一的人家,普通老百姓或者觉得,泉州郡守胡逸才是泉州的老大,但真正知悉内情的一小撮人,却明白谁才是泉州的真正的主人。
宁知文,宁氏这一代的掌门人,才是真正的泉州第一号人物。财富无双,即便是放在整个大楚,宁氏也是最顶尖的一批,当然,这还是宁氏藏拙的缘故,毕竟他们的钱财很大一部分来自海上,而这一部分,是不能露白的。如果仅仅是财富,历代泉州郡守大人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光有钱而无势,那就是一支肥美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除了财富之外,宁氏还控制着整个泉州的地下势力,官府之中,被宁氏渗透的千疮百孔,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高官们来来去去,但那些令吏,却都是土生土长的人,将这些人掌握在手中,可比掌握一个郡守大人要有用得多。
驻守泉州的军队,水师,无一不是被宁氏的钱财喂得饱饱的,而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知道,在海上,宁氏有一支无敌的舰队,当然,这是相对于现在的泉州水师而言
泉州上一任府尹来自楚国一家豪门,并不了解泉州的形式,上任伊始,便将目光瞄准了肥羊似的宁知文。但当他磨刀霍霍,准备下刀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海盗来袭,海盗们在泉州登陆,横扫了泉州治下数个县治,不等这位郡守反应过来,他自己麾下的县令,堂官们全都反戈一击,上书朝廷,声称这位府尹倒行逆势,祸乱地方。而在中枢朝堂之上,数位大佬也突然联合起来,向他的家族发起了凌厉的攻势,直到这个时候,这位雄心勃勃的府尹才明白了事情的根末,只可惜,这个时候他明白的已经太晚了
低头,服软,他的家族在宁氏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而他自己,也打了包裹,灰溜溜的回到了上京,仕途就此一蹶不振,前程完全被葬送。
而这一任的郡守胡逸才,显然是吸取了前任郡守的惨痛教训,上任尹始,人还没有去衙门,便先去了宁府,与宁氏族长宁知文把酒言欢,在宁府住了足足三天,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府衙,真正上任当起了他的郡守大人。
这几年以来,这位胡郡守根本就不管,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喝酒享乐,时不时的召集文人雅士们吟诗作乐,偶尔兴起出去巡视一番,所做的事情,也都是号召大家修修桥啊,铺铺路啊,救灾济贫啊,真正的政事,完全甩给了郡府里的那些堂官,令吏们。
这位郡守大人根本不管事,但泉州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惰政而乱成一团,反而比以往要兴旺了许多,至于上一任郡府时来闹过的海盗,在他任上,连影子也没有看到一个。
百姓们对于这位郡守那是赞不绝口,毕竟这位郡守大人,还是做了很多好事的。泉州治下的官员们,自然也是喜欢这位上司,至于上京城中,只要看到泉州平静,税收稳中有升,那考绩自然就是杠杠的,每一年都是上上。
这位郡守大人在泉州已经是第二任了,本来是要提升到朝堂上去更进一步的,但宁氏不愿意这样一位知情识趣的郡守离开,就胡逸才本人也不想去京城,以他的资历,去了京城也就只能在部衙之中当一个侍郎便顶了天,那如在这里风流快活,任事不管而且每年的收益更是丰厚?现在他一年拿到的钱财那都是一笔极大的数字,至于朝廷的俸禄,嗯,那还是可以当零花钱的。
大年初一,郡守大人可没有在府衙之中与自己的家人团聚,而是带着他的家人到了宁府给宁伯文拜年。
到了初二以后,他自然是要坐在府衙中,等着他的下属官员们来给他拜年送上孝敬啊,虽然胡逸才在泉州不管事,但如果他不喜欢那个官员了,那这个官员也必然是要滚下台有多远滚多远的,谁让他既是上官,又与宁伯文相交莫逆呢,但凡这位郡守一开口,某些官员就只能灰溜溜的自己马上辞官别做了,否则下场会更惨。
所以每年过年等隆重节日啊,自家夫人儿子女儿的生日啊,我们的胡郡守都是很喜欢过的,因为这样的日子,也是他收礼收得最开心的时候啊。
李康在泉州多年了,自然是知道这位郡守大人的习惯的,所以进了城,不是直奔府衙,而是打马直奔宁府。
宁府在泉州城的宅子,足足占地上千亩,这在繁华的人口众多的泉州城,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不言自明,宁府的宅子,比郡府府衙不知要豪阔,气派了多少倍。
翻身下马,看到门口站着的昂首挺胸的护卫,李康整了整衣冠,大步走了过去,双手抱拳道:“这位兄弟,请通报一声,税检司李康有紧急公务求见郡守大人。”
护卫翻了翻眼睛看了看李康,小小的税检司自然是不放在他的眼中的,当李康将一块银子塞进他的手里,他这才点了点头:“郡守大人好像与家主正相饮甚欢,我可见不到,只能将你的话,传给管家。”
“有劳大哥!”李康拱手连连道谢,宁氏一个门丁护卫,可也不是能随便得罪的。
片刻之后,一人出现在大门之外,没好气地看着李康。“李大人,这大年初一的,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公务,你要巴巴地赶到这里来?”
“二管家,实是有大事需要面见郡守!”出现在李康面前的,并不是宁氏大管家,只不过是外宅的一个管事而已,但即便是这样的人物,也是李康惹不起的。
“郡守大人没空,我也没空替你去禀告。”这位外宅管事当然是知道李康的,也知道他是托了谁的门路才到税检司的,眼前二公子马上就要失势了,李康的那位后台,何鹰自然也好不了,只怕这位李康这个官儿也快要当到头了,税检司,不知有多少人红着眼睛想进去呢。
在他心中,认定这是李康心知不妙,便假托公务之名来见郡守,其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要见到宁老爷吧!他心里冷笑,这些当官的,为了保住官位,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当了几年税检司的副守,也该捞饱了,识相的,自己滚蛋,还能保住这几年的所得,要是不识相,只怕就啥也剩不下了。
现在李康的表现,自然就是不识相的那种人了,这样的人,自然不值得自己再为他付出点什么。
看到这位二管事拂袖就要走,李康一惊,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二管事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李康已是压低了声音,道:“二管事,真是有大事,周立,周将军回来了。”
李康只敢说周立,不敢说昭华公主。但只是周立,也足以让这位二管事悚然动容了。要知道当初周立还在宁氏的时候,他这位二管事可也是高攀不上的,当年周立莫名其妙的跑了,宁老爷大动肝火,很是惩罚了一些人。
“这个死独眼龙还敢回来?”二管事立时停下了脚步。
“不但回来了,还带回来一艘三层战舰,崭新的,还有好多全副武装的水兵,看起来,来者不善啊!”李康故意将事情说得严重了一些,前面的的确是真的,但来者不善却是没有的,周立很是和颜悦色的好不好。
周立回来了,还带着战舰,二管事也是宁知文的心腹,当年也是在海上搏过命的,自然知道李康嘴里的三层战舰意味着什么。
“等着。”他丢下一句话,径自便向内里跑去。
李康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总算是能进这个门了。
这一次他等的时间不长,片刻之后,便有人再一次出来了,不过这一次出来的不是二管事,而是宁府的大管事。
“跟我走!”大管事瞟了一眼李康,吐出三个字,转身便走,李康赶紧跟了上来。
周立这样回来,对于宁氏来说,自然是一件大事。大堂里的酒宴虽然还在继续,但宁知文和胡逸才却已是到了一边的一间静室。
虽然这两人都是见惯了大风浪的人,但李康带来的消息,仍然让两个稳稳坐着的人都同时跳了起来。
“什么?大明皇后,昭华公主已到了泉州港外?”
“郡守大人,宁老爷,现在只怕已经进港了,他们来的是一艘三层战舰,税检司的小船那里敢拦,现在只怕已是将他们引导进港了。”李康老老实实地道。
第九百三十四章:出迎
大明皇后,楚国昭华公主,任意一个身份,就足以碾压在座的宁氏老爷与泉州郡守胡逸才。宁知文虽然说泉州一言九鼎,但他心中也很清楚,如果得罪了真正的天皇贵胄,人家想要弄垮自己,那真跟玩似的。虽然自己不像其它一些地方豪强毫无反抗之力,但真要退到海上去亡命天涯么?自己已经老了,陆上安逸的日子和豪奢的生活,早就已经成了成了他的习惯,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去走哪条路?
至于胡逸才,就更不用说了。虽是一方郡守,但这个官儿对于昭华公主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昭华公主怎么这个时候回了楚国?”宁知文狐疑的问道。
“多半是为了齐楚战事吧!”胡逸才低声道:“眼下大楚战事不妙,楚明既然是姻亲,那肯定是不会坐视的。”
宁知文点点头,心道也只能如此解释,他们早就知道了齐国的西北,明国的一支部队甚至帮助新宁的武腾攻打了齐国的灵川。
“宁兄,我得马上回府衙,召集所有属官一起去码头迎接。”胡逸才拱手道:“你这边也不能懈怠了,得请一些够份量的绅贵们随我一起前往。”
“这个宁某晓得,胡兄尽可放心。”宁知文点头道,虽然传闻昭华公主与楚帝不和,但疏不间亲,自己还要在楚国混,这样的人物可得罪不起。
现在楚齐交战,楚国形式大不妙,可即便楚国出了大问题,这一位还是大明的皇后啊,真要得罪了她,后患无穷,宁知文可不想被一国皇后给盯上。
胡逸才匆匆离去,宁知文却没有着急马上出门,而是坐在哪里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着人叫来了长子宁则枫。
“则枫,你那里的客人都安置好了吗?”宁知文看着长子,已经三十出头的长子,颇为沉稳,在宁氏之中威权已经日重了。
“父亲,我哪有什么客人?”宁则枫恭恭敬敬的拱手,回答着老子的问话。
宁知文有些讥讽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慢悠悠地道:“则枫,你觉得为父已经老朽昏聩了么?还是觉得君子可欺之以方?”
宁则枫心中一惊,这可是很严厉的指控了。真要惹老子不高兴了,收拾起自己来还不跟玩似的。他立时就跪了下来。
“父亲,孩儿不敢欺瞒父亲。”他低着头道。
“别忘了,宁氏现在还是你老子在当家。”宁知文站了起来,有些愤怒地道:“不要以为你搞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你将人藏在自己的别院里,就以为可以瞒得过所有人吗?不要忘了,大楚内卫,可也不是吃素的,你的那些小动作,要是为人所知晓,那是要抄家灭族的,特别是这个时候。你知不知道,大管事已经悄悄地杀了三个人了。”
唰地一下,宁则枫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骇然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父亲。”
宁知文哼了一声:“楚国还没有亡呢?齐楚战事瞬息万变,现在明国又掺合了进来,你还不知道吧,大明皇后,大楚的昭华公主现在已经到了泉州港了。你家里藏着齐国的一些人,你以为天衣无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在泉州,你当真可以只手遮天么?”
“父亲,孩儿知罪了。”宁则枫以额触地,“可是孩儿也是为宁氏考虑啊,如今大楚皇帝陛下被困齐国潞州,眼见着便要大败,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一旦齐国大胜,灭了楚国,那齐国勃州周氏,可就会声势大涨,儿子只是想给宁氏谋一条后路啊。”
“要不是虑到这一点,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宁知文喘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将那些人好好的藏起来,万万不可走漏了一点风声,等昭华公主离开,再将他们送走。”
“儿子明白了。”
宁知文看着汗流满面的宁则枫,有些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宁则枫的脸色也慢慢地沉了下来。
小儿子宁则远是死是活?大儿子的这段时间的动作,他不是不知,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斗,他更是心知肚明,可宁氏需要一个果敢,狠辣,手腕和心智都厉害的人来坐镇才能确保长盛不衰,乖宝宝是镇不住宁氏的部属的,对于吃肉的宁氏一族来说,一个吃草的家伙上了台,对于宁氏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坐视两个儿子的明争暗斗。
不过这一次,大儿子的动作有些越界了,想尽一切办法,减弱了宁则远出海的实力,他这是要打算在海上灭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吗?
宁知文的脸色阴晴不定。
“大管事!”他低声呼唤道。
大管事立刻便出现在静室的门口,一步跨进门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拿我的贴子,去请泉州城内的各大家,随我一齐去码头迎接昭华公主鸾驾。”他吩咐道。
“是,老爷。”
泉州港码头,巨大的太平舰已经进港,成太平舰的对比之下,原本停靠在港口的那些船只,立刻便成了小不点。此时的太平舰已经毫不掩饰的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蒙在霹雳火和弩机之上的毡布已经尽数扯去,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目,八台霹雳火,数十台弩机,让所有懂行的人,都有些心中发慌。而泉州,自来就不缺懂行的水战之士。
看着太平舰巨大的舰身,船体之上恐怖的武器,以及甲板之上雄壮的武士,不少人在心中暗自咂摸,这样的一艘战舰,除非宁老爷把家里压箱底的东西搬出来,否则泉州水师,那就要被碾压啊!
哪怕泉州水师的船多,但一百艘小舢板加在一起,能威胁到一艘巨大的战舰吗?
太平舰静静地停在港口里,桅杆之上,高挂着大明的日月旗和楚国的火凤旗,虽然下了锚,但却没有跳板来,舰上的武士们像雕塑一般,已经这样默默地站了许久,却仍然没有哪怕一个人动弹一下,整个港口除了海浪拍击堤岸的声音,鸦雀无声。
太平舰,给予了他们太多的压力。
周立顶盔带甲,扶刀立于船头,一只独眼熠熠生辉,一朝发达,锦衣还乡,现在的他,就非常的的有这种感觉,多年以前,他灰溜溜的被赶出了泉州水师,失去了所有的官职和爵位,龟缩在泉州的一个小渔村惶惶度日,后来因为不得已投靠了宁大老爷,但在宁氏,自己的宁位不过是一个狗腿子,一个高级打手而已。不得不说,两年多,现在应当说三年以前了,自己的离开,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负责一个国家的水师和以前在宁氏的地位,那有一点可比性。更何况,自己投靠的君主,是一个志在四海的有天空一样胸襟的明主,这样的人,才值得自己的一生去为之效力。
远处传来马蹄的震动声,周立微微一笑,泉州府的动作还是挺快的,很快,他的眼帘之中便出现了一队骑兵,在骑兵的身后,跟着的是黑压压的步卒队伍,能在大年初一这个时间,这么快的便集结好部队赶到港口,这说明大楚的军队,还是有相当的战斗力的。
士兵们冲进了港口,在军官的指挥之下,列队,布防,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完成了港口的掌控,将不相干的人等,一律隔绝了开来。
刚刚把这些做完,更多的马车,便出现在了周立的视野之中。率先赶到的马车上搬下了一卷卷的红毯,从远处一直铺到了太平舰之下。后到的马车停在红毯的边缘,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个的身着官服的泉州官员们,而更后方,居住在泉州的豪绅权贵们也走下马车,依次而列。
泉州,果然是一个效率很高的城市啊!周立在心中感慨道,过去是这样,几年过去了,现在还是这样。深悉这里内情的周立可是很清楚,能有这一切,不是因为官府有多厉害,而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宁氏家族。
“臣,泉州郡守胡逸才,率郡府官员求见昭华公主殿下!”胡逸才规规纪纪的跪在红毯之上,向太平舰行之于大礼。他只称呼闵若兮在大楚的封号昭华公主,当然是因为这一次闵若兮回楚,大楚中枢可是没有收到对方国书的,当然不能称呼对方为皇后娘娘。
片刻之后,一个有些阴冷的嗓间在船上响起:“公主殿下宣泉州郡守胡逸才晋见。”
随着这个话音落地,隆隆之声响起,巨大的跳板从船上放了下来。
胡逸才起身,整了整衣冠,回头看了一眼稍远处的宁知文,迈步走向太平舰。
宁知文是事实上的泉州老大,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也只能与泉州其它的绅贵一样呆得远远的,逾起官府,暗中做一做是可以的,但在公开场合冒出头来,那就是不智了。特别是在皇家人面前表现出这一点,就更是找死。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却不能说,可以悄悄地做,但却不能放在桌上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说破。
第九百三十五章:接见
与其他人关注的地方不同,此刻宁知文的注意力却是着落在停港在港内的太平舰上,心里却是翻起惊涛骇浪。三层三桅的主力战舰现在在朝廷的水师里是找不到了,但他宁家可就有三艘啊。这艘看起来与与自家的战舰差不多,但在宁知文这种积年老海盗眼中,可就是大大的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单是船上布置的那些东西,宁知文就绝不会认为那是摆设。明国居然有了水师,而且水师还有了战斗力强大的战舰,他们现在有几艘了呢?宁知文心里有些发抖。这样的巨舰当然不是在江河里的玩耍的,他们也根本开不进去,就算勉强进去了,只怕走不了多远就得搁浅。弄出这样的巨舰,目的只有一个,那当然便是海洋。
以前,不管是齐,楚,还是越,都根本无意于海上,水师零落,这才有了宁氏,周氏的海上的逍遥生活,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然可以称霸王。宁知文当然清楚得很,任意一个国家,当他们想要建立起一支水师并且付之于行动的时候,都不是一个宁氏可以抵挡得住的。宁氏再富,也不可能跟一个国家去斗富,而更关键的是,就算你斗富斗赢了,下场那也绝对是堪虞,因为国家手里有暴力机关,有刀子啊,你让他恼羞成怒了,他自然就要跟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然后将你的一切,以大义的名份,正大光明的弄走。
大明这是要经略海上吗?宁知文心中毛,如果大明真准备这么做,只怕宁氏在海上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或者,长子宁则枫与齐国的一些小手脚还真是一个出路,如果与齐国勃州周氏摒弃前嫌,联合起来的话,倒也可以在海上与明国的水师较一较短长。
与宁氏一样,勃州周氏也有一个船厂,能造这种三桅巨舰。现在手里拥有四艘,两家联合,有七艘这样的巨舰,再配上各种各样的辅助舰只,那可是一支庞大的力量。这样的话,即便是明国水师以后想在要海上找事,自己也根本不必怕他。
唯一要做的就是掩饰罢了。
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周立,这个二五仔肯定是将宁氏卖得干干净净了,现在只怕自己的底子早就被明人摸得一干二净。
宁知文在心里千折百回的转着念头,而在太平舰上,胡逸才已经在乐公公的引导之下,走进了闵若兮的舱房。
“泉州郡守胡逸才,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一进舱门,胡逸才就很低调的跪了下来,向闵若兮施之以大礼。
“胡郡守请起。”闵若兮淡淡道,轻轻挥手,胡逸才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一托而起,心中不禁骇然,早就听说公主殿下是武道奇才,今日一见,才知手段的确高深莫测。本来以他郡守的封疆大吏的身份,面对一位出嫁的公主,根本不必行此大礼,但他心中有鬼,而这位公主早年可是出了名的眼中揉不得沙子,手段更是了得,还是公主的时候,便执掌大楚集英殿,而随着公主离去,大楚集英殿,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能够统御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物,没有手腕能成功吗?
而更让胡逸才不敢有一丝一毫小觑这位公主的便是李挚之死。普通人不知这内里的情由,但像胡逸才这种封疆大吏,宁知文这种顶级富豪,黑暗王者,自然都有自己的渠道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内幕。
在出云郡,血手屠杀数千盗匪筑成京观以震慑地方,居中策划调动数位宗师级高手图谋李挚,最终让秦国挚天之柱李挚倒下。可以说,秦国今日之乱局,便始于昭华公主策划杀死李挚之日。
在大明,皇帝秦风光芒四射,首辅权云治政有方,麾下大将英勇善战,但皇后娘娘的存在感似乎一直都很低,但像胡逸才这样的人,却都知道这位低调的皇后娘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会震动四方。
这一次,昭华公主突然到了泉州,这于他是福是祸还真不一定,必竟,泉州一地,都不用别人栽赃陷害,浑身都是屎。
虽然说如今的公主没有权力处置大楚的官员,但其影响力可还在,等她回了上京城,随便说一嘴,只怕自己就要完蛋大吉。
更何况,这位公主倒真不会出手吗?可不一定。别看以前他们兄妹两人闹生分了,但现在楚国皇帝被围,作为妹妹的昭华公主不就巴巴地跑了回来吗?而明国也立即通过各种手段向齐国施压,军队更是已经赤膊上阵了。
“胡郡守请坐,乐公,奉茶!”心里还在想着这位公主的手段,耳边却是响起了公主的声音,胡逸才赶紧拱手道谢。
“郡守一定是在想,本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泉州吧?”手里的茶还没有端稳,耳边便又响起了昭华公主的声音,胡逸才手一抖,险些丢了茶盏,这正是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思虑再三,胡逸才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正色道:“公主殿下,微臣正有此想,公主殿下贵为大明皇后,所言所行,自然代表着大明皇室,公主此来,可有正式国书?”
闵若兮虽然是楚国的昭华公主,可也是大明的皇后娘娘,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大楚的事情,从正理上来说,她还真就管不得。
当然,这只是从常理上来说。如果闵若兮当真要在泉州伸手,胡逸才觉得自己的小肩膀肯定是扛不住的。
听了胡逸才的话,闵若兮却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皇兄被围潞州,性命危在旦夕,我岂能无动于衷?持书使节,大明朝堂正在商议派出,本宫却是等不得了,便先行一步。”
听了闵若兮的话,胡逸才微微点头,果然是如此。
如果说胡逸才当真是酒囊饭袋,那也是冤枉他了,做官能做到一方封疆大吏的,又有谁是蠢蛋?他在泉州甘当孙子,自是审时度势,既然不敌,又何必强出头,左右宁氏又没有造反,现在泉州政通人和,上缴中央的财赋连年稳中有增,这就说是他的策略是对的嘛。
“不过持书使节虽然要晚一些才能抵达上京城,但大明的军队,却是已经开始行了,昭关,吴岭大将军已经出兵,西北,陆丰将军协同武腾郡守正在攻略齐国西北部。”
“微臣先谢过皇后娘娘对大楚的策应。”胡逸才认真的道,这些事情,他当然也是知道的。
“本宫在海上行船多日,如今齐楚战事是一个什么状况,完全不知,朝堂之上又是怎么一个说法,郡守为一方封疆大吏,当有所知吧?”闵若兮问道。
胡逸才清了清嗓子,“正要禀告公主殿下。潞州之围尚未解除,不过近日却有几件事,使得潞州之战有了转机,安如海大将军横穿落英山脉,如今已经杀入齐国境内,一路迫向齐国都城长安,江涛将军亦率一万骑兵,杀向齐国腹部,再加上武郡守在西北,如今虽然皇帝陛下被困潞州,但其实齐国也是风声鹤唳,如果齐国要调主力去进剿这几支部队的话,皇帝陛下所受的压力将大减。”
“江涛杀向齐国腹地,那程帅呢?”闵若兮惊讶地问道。
“回公主殿下,程帅正在向后撤退。但齐将周济云一部,尚在与程帅纠缠。”胡逸才脸色微变道。
“朝廷诸公有何说法?”闵若兮问道。
胡逸才苦笑道:“整日里吵个不休,到现在,还没有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
“争吵不休?”闵若兮冷笑,杨一和之后,闵若英找了一个听话的首辅,可这个首辅却没有足够压制朝臣的威望,当这个皇帝不在上京城的时候,马向东便立即失去了对朝堂的控制力,如果杨一和尚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等他们吵出一个结果来,只怕什么都晚了。”闵若兮哼了一声:“胡郡守,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先到泉州来吗?”
“微臣愚钝。”胡逸才还真是不知道。
“大明皇帝陛下与臣工们对齐楚之战商讨良久,得出了一个结论,此战之后,大楚东部六郡必不可守了。”闵若兮轻声道,“如果一个应对不善,齐军便是长驱直入,直迫上京的局面,现在朝堂诸公之中,还有不少人嚷着要追究程帅擅自撤退,不去潞州替皇帝陛下解围之责吧?”
“殿下明察秋毫!”胡逸才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其中的一个,得知此事之后,他也是上书要求追查程务本。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闵若兮轻蔑地道:“程公之所为,方是为大楚江山着想,只可惜,朝堂之上,尽是一群尸餐素位之徒。”
胡逸才顿时脸上发红,按昭华公主所说,自己也算是其中一员了。
“这就是我来泉州的原因了。”闵若兮道:“东部六郡已不可守,即便是天子突围而出,但东部边军损失太大,东部六郡已是守不住了,如果还在那里纠缠,正中齐国下怀。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程公这一次撤退的落脚点,必然会是在荆湖郡。”
第九百三十六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彻底放弃昆凌关以及东部六郡?”胡逸才声音发颤,这可是小半个楚国的国土了。程务本敢这样做,只怕马上就要沦为整个楚国的罪人,成为口斥笔伐的对象。“程帅如果率三万大军撤回,不死守昆凌关而是撤往荆湖的话,只怕今后……”
“这正是程公值得让人钦佩的地方。”闵若兮脸色微微潮红,“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程公必然会抛开个人的荣辱声名,撤往荆湖的,若非如此,楚国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东部六郡。失去了东部六郡,但是却能保住江南之地,则楚国还有足够的实力,如果连江南也陷入战火之中,则楚国亡国无日矣。”
胡逸才沉默下来,以程务本那个人的性子,只怕他当真会这么做。当年夺嫡之争,程务本被陷进这个圈套之中,当时皇帝一声令下,明知回来很有可能会被皇帝砍了脑壳,但他仍然轻车简从回到了上京。
虽然未死,但却从此被闲置,甚至还被扔到那时战乱不堪的越国两年,美其名曰为开辟抗齐第二战场。而这位老将,二话不说,背上包袱就出发了,两年时间,他辅佐秦风建立了明国,深受秦风器重,而这个时候,闵若英一声召唤,他又毫无怨言的背上包裹回到了楚国。
假如他不回来,在明国必然能得到一个好位置,哪怕职位不可能比楚国更高,但在大明,他却会受到皇帝的器重,部下的尊敬,而不是像回到楚国,皇帝疑忌,同僚排挤。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都是将楚国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先考虑自己的生死荣辱。这一点,胡逸才自问做不到。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不危害到自身的情况下帮其一把。恐怕这也是昭华公主来此的原因,既然昭华公主料定程务本必然会以荆湖为据点来构筑防线,那么他要做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
“公主殿下希望微臣做什么?”胡逸才问道。
“荆湖郡原本是大楚腹地,城廓不坚,兵力不足,粮草不继。”昭华公主道。
“殿下,泉州还算富庶,臣可以竭尽全力支援荆湖钱粮,除开郡府之外,还会号召郡内所有士绅百姓捐款,粮食也可以竭尽全力支援荆湖,但士兵,微臣却是不能随意调动,泉州本有两支兵马,一支水师,另有一支驻军,但都是直受朝廷号令的,至于郡兵,数量不多,去了只怕也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添乱。”胡逸才道。
“钱粮之事,愈快愈好,而水师,是必须要调去荆湖的。”昭华公主斩钉截铁的道。“荆湖郡没有坚城,但却河道众多,湖泊密布,最是适宜水师作战,齐军如果进攻荆湖,他们不可能把船从陆上抬到荆湖去,有了水师,则荆湖郡处处可为战场,而齐军则只能被动应战,主动权尽在我大楚,这也是程帅要选定荆湖的原因。”
“可是微臣没有调动水师的职权啊!而且殿下,水师只怕不堪一战!”胡逸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了实情,大楚的水师,基本上已经糜乱了。
“他们打不了仗,还当不了运输兵吗?就让他们去下苦力好了。”昭华公主冷笑道:“至于调动水师兵力,你只管去做,本宫马上就要会去上京,有本宫为你作主,我看谁敢为难于你?”
“殿下,您是大明皇后啊!”胡逸才苦笑道。如果眼前的公主仅仅只是大楚的昭华公主,那还好说,但有了另一个身份,却能随意调动大楚的军队,这个锅自己是怎么也背不起的。
“你别忘了胡逸才,太后尚在!”闵若兮厉声道。“本宫如果不能替你作主,那太后行不行?”胡逸才一个激凌。
“是窝在你这泉州府当一个傀儡,还是奋起一搏,当一个救世明臣,你自己好好掂量吧?”闵若兮冷哼道:“二哥说不是明君,但却也不是一个糊涂蛋,你做了什么事,对他是好是坏,是忠是奸,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胡逸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如果不照办,只怕昭华公主抵达上京之日,就是自己丢官罢职之时,而且刚刚公主的话,毫不留情地揭了他的老底儿,显然对于泉州的情况,公主殿下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也是,周立现在已是大明的将领,有周立在,泉州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公主。
“公主殿下既然肯为此事背书,那微臣便也奋起一搏,粮食,饷银,水师,微臣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满足供应荆湖,殿下,程帅当真会往荆湖吗?”胡逸才道。
“必然如此,这是楚国唯一自救之路,程帅老成务国,又统军多年,岂有看不清这个现实的道理?”闵若兮淡然道:“你只消去翻翻邸报,看看程帅的撤退路线,就当知道程帅其意何在!”
胡逸才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您要往上京,接下来还是坐船更快一些,但您的座船开不起内河,只能在泉州换船,还请殿下到泉州驿馆歇息几日,待微臣为您准备好船只以及护卫。”
“也好,但一定要快,我在泉州就待一日。后天必须出发。你只需要备好船只即可,至于其它水手什么的,都不用,周立会安排好的,对了,不要水师的那些船,你去找宁氏给我要一艘快船。”闵若兮道。
“是,殿下。”胡逸才躬身应命:“外成泉州属官都在,还有以宁知文为首的泉州士绅,殿下要见一见吗?”
闵若兮想了想,“今日就不见了,本宫也实在是累了。先歇息一日,明日晚间,就在你的府衙,我宴请这些士绅吧,你不是要找他们募钱吗?我来替你坐坐台。”
“那敢情好!”胡逸才一喜,有昭华公主出面,这面子总是比自己要大得多。“那便请公主移步驿馆吧!”
闵若兮的确是累了,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坐过如此久的船,船虽然大,但耐不住海上风浪也大啊,纵然这个时节没有大风浪,可即便是平常的小风浪,也足够她吃不消了,如果不是她武道修为精神,早就撑不下来了。
想当初霍光身为宗师之尊,跟着周立在风暴之中走了一遭,回来也是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到了驿馆,她还是感觉脚下打漂,一闭上眼,就以为自己还在床上。
进了驿馆之后,第一件就是爬上床去睡觉,至于瑛姑,跟闵若兮的情况倒也差不多,只是苦了一个乐公公,纵然脚下打飘,敢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的。至于那些护卫们,倒是习已为常了,毕竟之前,他们已经跟着皇帝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见识了那种恐怖的风浪之后,这一路行来,可谓是一帆风顺了。
驿馆的警卫自然被大明士兵接管,驿馆的无关人等,尽数被乐公公赶了出去,连厨子都是太平舰上带过来的,出门在外,乐公公可不想冒一点险,哪怕皇后娘娘是楚国的公主。
而且陛下让他跟着皇后娘娘过来,不就是让他操心这些事的吗?瑛姑武功虽高,是一个极好的贴身保镖,但论起这些细微末节来,却还是他乐公公得心应手。
闵若兮这一觉睡得极是香甜,直到半夜时分,才被瑛姑叫醒。
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仍然是黑漆漆的,闵若兮不由大为惊讶。
“瑛姑,出了什么事了?”没有特殊的事情,瑛姑断然是不会将她在这个时候叫醒的。
“娘娘,刚刚范影找到了乐公公,乐公公又去找到了我,范影带来了一个人,有紧急情况需要向公主回禀。”瑛姑低声道。
闵若兮立时睡意全消,范影是鹰巢的一位指挥使,这一次随着闵若兮一齐来,就是要用他来联络楚境之内的鹰巢探子,以供闵若兮使用。他带来的人,自然就是泉州的鹰巢探子。
“让范影将人带进来。”闵若兮道。
一个脸色黝黑,身上带着些许的水腥气的汉子,垂着双手,跟在范影身后走了进来,闵若兮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此人必然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身上那味,与周立差不多。
“属下鹰巢外务司楚国泉州分部罗洋见过皇后娘娘!”汉子一进门,立刻便拜倒在地。
“起来吧,不用多礼了。”闵若兮挥了挥手,“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回禀娘娘,属下现在在宁氏家族宁大公子手下做事。”罗洋道。
“你深夜来见,有什么紧急情况?”闵若兮问道,这罗洋此来,说不定就会泄漏了身份,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接下来秦风要对付的就是宁家大公子,以助二公子宁则远掌控宁氏大权,有一个在宁大公子身边的暗探,那肯定要方便许多。
“回娘娘,属下无意间发现,宁氏大公子宁则枫竟然在与齐国鬼影中人接触。”罗洋道:“发现此事之后,属下多次探查,终于发现大公子将这些人藏在他的一处别院之中,为首之人,是鬼影副指挥使向连。此人在鬼影之中地位极高,竟然来到泉州与宁大公子勾连,只怕图谋不小,所以属下急于见到皇后娘娘。”
“向连?”闵若兮微微一怔,接着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九百三十七章:准备杀人
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便是昭华公主闵若兮听到向连这个名字之后的感慨。出云郡之前,闵若兮为人所知的便是他与秦风之间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在众人心中,这是一个刚烈之极的女子。但经过出云郡一事之后,所有人才明白,原来这位公主手腕心计更是上上之选。
那时候向连是想阴害昭华公主的,数千盗匪,袭击公主车驾,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数千盗匪尽数被诛灭,如果仅仅如此,也只能说明明军战斗力强悍的话,那昭华公主悍然下令,杀死所有盗匪并且以头颅垒成京观以震慑出云郡匪徒,便让世人震惊不已了。
昭华公主在世人面前展现了她铁血无情的一面,经此一役之后,出云郡的匪徒们被杀破了胆,幸存下来的,都老老实实的放下了手里的武器,去做了一个良民。若非如此,郡守耿前程也不会在短短的数年之间,就将出云郡经营成了一个四国之间的一个商贸中心。
但事情还不仅仅于此,借着这一件事,闵若兮更是策划了一件改变了大陆四国之间走势的大事情,那就是动用了三国三位宗师,秦国邓朴,明国贺人屠,楚国毕万剑,三人连续殂杀秦国大帅李挚。
而李挚之死,深刻地改变了大陆之上四国的走向,秦国就此沦落,而明国却由此踏上兴盛之路。
而向连,是昭华公主走上人生巅峰的一块踏脚石。
真正想不到,在泉州,居然又碰上了这位手下败将。
闵若兮开心的笑了起来,一边的乐公公却紧张了起来。
“娘娘,泉州只怕已是不安全了。宁氏被称为泉州隐守,势力庞大,连郡守也要退避三舍,他们居然与齐国鬼影勾结起来,只怕会对娘娘不利,现在我们只有几百卫士,一旦宁氏图谋不轨,我们势单力孤。娘娘,请移居太平舰吧,这里,实是不适宜再逗留了。”乐公公建言道,回到太平舰上,见事不妙,扬帆远去,总比在这里强。
周立却是摇头:“乐公,移居太平舰不妥,要知道,宁氏在水上的实力更是强悍,以末将所知,像太平舰这样的三层楼船,宁氏便有三艘,其它辅助战舰,更是能集结起上百艘,宁氏当真要作乱的话,在海上,那更是他们的天下。”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乐公公一听倒是傻了眼儿,陆上危险,海上更是去不得,难不成他们竟成了笼中鸟么?
闵若兮摇头轻笑:“乐公不必担心,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闵若兮道:“宁氏还没有造反的胆子。他们的根在这里,真要胆敢作乱的话,顷刻之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们与鬼影勾结?”乐公公不解地问道。
“不过是预先找一条后路罢了。”闵若兮道:“现在楚国大难临头,皇帝带着十几万精锐军队被困在潞州,眼见着便要全军覆灭,楚国这一次一旦应对不当,便是灭国也不是不可能的。宁氏先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对一个大家族是很普通的事情,倒是曹辉,真正是一个人才啊!”
“曹辉,鬼影儿的头头,这事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周立摸了摸脑袋,也是没有弄明白。
“曹辉自然是看到了楚军有可能放弃东部六郡而退守荆湖,所以将注意打到了宁氏的身上。”闵若倔看着周立,道。
周立略一思索,立时便明白了闵若兮话里的意思:“宁氏的水师。”
闵若兮点点头:“不错,宁氏的水师。宁氏是海上的大盗,与勃州周氏齐名,曹辉不可能不了解,而宁氏麾下的那些在水上讨生活的人,只怕不论是操船技巧,还是水上战斗力,都要远比朝廷的水师更强。如果他们能成功策反宁氏,那便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在楚国内河得到一支强大的水师部队,到时候即便是程务本成功地在荆湖构筑成了防线,但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驻防,荆湖防线便处处都是漏洞。”
周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娘娘说得不错,到时候宁氏的这支水师更是为会成齐人进攻荆湖的利器,果真如此的话,只怕荆湖危矣。”
“不是危险,而是铁定会被齐人打破,荆湖如再破,则楚国亡国无日。”闵若兮道。“不过想要彻底打动宁知文这样的老狐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此人从鹰巢搜集到的情报上来看,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现在楚国虽然看起来危在旦夕,但也还没有一定到倾覆的地步。宁知文不得不考虑投奔齐人的后果。一旦齐人不能一举成功,那宁氏只怕便要流亡海上,对于一个已经将根扎在了陆地上的家族而言,你觉得他们会随意地冒这个险吗?”
周立连连点头:“所以他们在等。”
“不错,他们在等潞州的战事结束,如果楚军全军覆灭在哪里,宁氏只怕便会毫不犹豫地投奔齐人,如果皇帝突围成功,宁氏便绝不会这样做了。”闵若兮淡淡地道。
“娘娘如此一说,奴才倒是豁然开朗了。”乐公公笑道:“不过这宁氏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勾结齐人,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回过头来,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一下他们。”
“何须等到以后!”闵若兮站了起来,冷笑道:“现在我就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罗洋!”
“卑职在。”罗洋上前一步。
“明天,我要拿到这些齐人所隐藏的庄子的具体地点,守卫情况等。”闵若兮吩咐道。
“卑职遵命。”
“你在泉州能集结起多少堪用的人?”闵若兮问道:“我说的是,能杀人的。”
罗洋身子微微一震,“娘娘,鹰巢在泉州藏了一队鹰隼,这些人都是拿着宁二公子的手令进入泉州的,现在都隐蔽在宁二公子的舅家。他们都是此道好手。”
“打到这些齐人隐藏的地点,然后将这些鹰隼带到附近候命。”闵若兮吩咐道。
“遵命,娘娘!”罗洋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可是娘娘,在那个庄子里,有不少的武道好手,不但有鬼影中的,也有宁大公子的。鹰隼擅长突击,暗杀,行刺,但鬼影之中此类好手也是极多,光靠这些人只怕难以达到目标,还会打草惊蛇。”
闵若兮格格一笑,“当然不会让这些鹰隼去白白送死,什么暗杀行刺,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杀过去。你先去安排吧,明日本宫的宴会招开之前,所有一切都需要准备妥当。”
“遵命娘娘。卑职造退。”既然皇后娘娘其意已决,罗洋便不再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剩下的,就是竭尽全力去完成任务。
“范影,召集你手下堪用的人员,我再给你调拨五十名卫士。”
“卑职遵命。”
闵若兮转头看向瑛姑:“瑛姑,明日晚间,你可要大显身手了。”
瑛姑抿嘴一笑,“娘娘且放心,包管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不知娘娘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向连要活的,宁大公子的人要活的,其它的齐人,统统杀无赫!”闵若兮凤目中煞光闪现,“想要搞事情,就得付出代价。乐公公,明天你跟着瑛姑去。”
“娘娘,奴才是奉皇命随侍娘娘左右的。”乐公公一愕。
“本宫需要你保护什么?明天那边才是重头戏,我不希望有一个走脱。毕竟除了瑛姑和你,鹰隼那边也好,还是卫士中也去,出类拔萃的高手可没有。范影,你也不过是刚刚跨过七级门槛吧?”说着话,闵若兮转头看着范影。
范影有些羞愧的点下头:“臣惶恐。”
“在鹰巢做事,武道修为的高低,倒并不是最重要的。”闵若兮一笑:“你们统领武道修为很高吗?可他照样威震天下。”
范影抬起头来,两眼放光。“娘娘,卑职懂了。”
“好好做事去吧!”闵若兮一挥手道。
周立听着也是兴奋起来:“娘娘,末将武道修为倒也过得去,可否前去助一臂之力?”
闵若兮笑道:“你可不行,泉州是你的老家,不管是宁氏还是胡逸才以及其它的那些土豪绅贵,你都会很熟悉,明天,你可得充当知客,我这场宴会可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臣明白了!”周立笑了起来,他倒是想知道,明天当宁知文得到消息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张嘴脸,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泉州城内,一处别院之内,鬼影副指挥向连对于大明皇后闵若兮突然出现在泉州却是震惊万分,这一次,他们鬼影没有收到任何的情报,谁也没有想到,闵若兮居然会通过水路,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到了泉州,而更让他警惕的是,是出现在泉州港的那艘巨大的三层楼船。明国,开始在发展水师了吗?
大齐可有千里海疆,但因为大齐国策秉承了前唐时期的国策,封闭海域,这使得原来庞大的水师,在百年之后,已经没落得不像样子了,连勃州周氏,泉州宁氏这样的大海盗头子的实力也要比本国水师强。
一旦明国有了一支水师,那大齐千里海疆,可就成了一个筛子了,一念及此,想要收复宁氏的念头更是如同野火一般的熊熊生长起来。
第九百三十八章:宴无好宴
大年初二,夜幕初下,泉州驿馆所在的街道顿时热闹了起来。其实从昨天开始,泉州驿饱所在的街道就被封街了,郡兵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对于往来行人盘查得极是厉害,当然,昨天大街上也看不到什么人。毕竟是大年初一,所有人都基本上猫在家里。
庞大的太平舰昨日靠到港口,大楚昭华公主回国省亲的消息,已是在泉州城传开了。今日晚间,昭华公主将在驿馆设宴待客,几乎所有的泉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接到了请贴,当然,这个请贴是由泉州郡守胡逸才准备的,昭华公主不过是用了一个印而已。
公主设宴,没有人敢推托不来。而且这位公主还不是一般的皇帝国戚,那可是大明如今的皇后娘娘,大明建国虽短,但这几年却是打出了赫赫威风,兵甲之利,令人恐惧。再者,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能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留下一个善缘,总是一个好事。
周立今年换下了将军甲胄,改穿了一身文士衣衫,亲自站在大门口迎客,不过就他这个独眼龙形象,即便是改头换面,也改不了他身上那种凌凌的杀气。
他在泉州以前可是一个名人。
当胡逸才与宁氏家主宁知文双双联袂而来之时,驿馆的大门终于缓缓关上。
外面虽然冷风似刀,但大厅之内却是温暖如春。整个驿馆为了今天晚上的宴会,可是将一楼的大厅完全腾空,可即便如此,摆上了数十张案几之后,大厅之内仍是略显拥挤。昭华公主自然是高居上座,左右两则,分坐着泉州郡守以及主薄,往下先是各级官员。在这样的场合,那怕宁知文被称为泉州隐守,但却也只能坐得远一些,毕竟他的身份,是乡绅,没有官职的。
昭华公主笑容满面的看着济济一堂的客人,心里却在盘算着今天能弄到多少军费,目光缓缓掠过,在宁知文脸上稍作停留。
宁知文自然是知道今天这场宴会的真实目的的。他不在乎钱,如果能用钱在昭华公主面前结一个善缘,那自是极好的,特别是在看到了现在停靠在港内的那艘巨舰之后。
一个国家如果下定心决要做某一件事情,其迸发出来的能量,不是一个家族能够想象的,你这样的巨舰,宁氏也不是想造就能造出来的,造船的技术他是有的,但相应的投入,却是太大,对于现在的宁氏来说,完全是用不着。已有的三艘楼船,已经能满足宁氏的需要。
宁知文清楚,明国既然能造础第一艘来,那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便会有第二艘,第三艘连二接三的下水,只是现面还不清楚明国的海上政策究竟是如何,在已知的明国公开颁布的国策之中,海事却是连提也没有提。
今天或者也是一个机会,可以在昭华公主面前试探一下明国在这方面的意向,如果明国当真准备大力发展远洋水师的话,宁知文觉得宁氏想要生存下去,那就得另想办法了。
其实办法无非有二。第一,洗洗睡吧。放弃海盗这门有前途的职业,反正宁氏已经完成了原始的资本积累,在这些年里,已经在陆上广置田地,商铺,工坊了。第二,咬咬牙,再造几艘大舰出来,然后与勃州周氏联合起来,也不是不能与一国水师抗衡的。大家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不过这样冒很大的风险,与一个国家作对,很可能有不测之险。
但如果大明没有建深海远洋水师的打算,造战舰也只是为了抗齐的话,那自己就不用担心了。
但愿是第二种。宁知文想着心事,抬起头来,却看见闵若兮明亮的眼睛正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他赶紧微笑着欠身示意。
大门被悄无声息的掩上,屋内随即安静了下来。闵若兮缓缓站起来,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所到之处,即便是胡逸才与宁知文,也是微微垂下了眼睑。大楚公主,大明皇后,这两个名头,是足以压死人的。
“诸位,今天站在这里宴请你们的是大楚的昭华公主。”闵若兮挥挥手,身后一名卫士立即将一个锦盒放在闵若兮面前的案几之上,打开锦盒,从内里拿出来的是闵若兮昭华公主的印信。
“大楚有难。”闵若兮也不废话,开宗明义。“若兮身为楚国公主,自然是不能坐视,此次返回母国,就是要为大楚的存亡绝续竭尽全力。在座诸公,都是大楚臣子,子民,可愿跟随本公主求亡图存?”
谁敢说个不字?
大厅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躬身,大声道:“愿效犬马之劳。”
“很好,本宫自水路而来,第一站便是泉州,本宫果然没有看错诸公的忠君爱国之心,请坐吧!”闵若兮双手下压。
“大楚如今风雨飘摇,这是不容讳言的事实,本宫也不想欺瞒大家,皇兄如今在潞州举步维艰,不过,也不像某些人想的那样,已经走上了绝路。”闵若兮冷笑一声:“本宫出发之前,便已经去求了大明国皇帝陛下,如今,大明皇帝陛下已经答应出兵。今日,本宫就给诸公讲一讲。”
“臣等洗耳恭听!”胡逸才欠身道。
“在座有消息灵通之士的话,想必也知道了很多事情。在昭关,大明大将军吴岭已经整戈待旦,数万精锐随时都能出击,骑兵更是已经踏进了齐国境内。西北方向,大明将军陆丰,协助新宁郡守武腾已经攻破灵川城,此刻,大军正势如破竹,在西北攻城掠地。”闵若兮缓缓地道。“如果有必要,大明还将增派兵力,总之一句话,大明不会坐视齐国灭亡楚国。”
屋内众人都是微微点头,从大势上来看,如果齐国当真灭了楚国,对明国来说,那也是相当不利的,保存楚国,也是大明的利益所在,闵若兮其言不虚。
看着众人的神色,闵若兮淡淡地道:“再说一些大家可能还不知道的消息吧,相信会让大家对大楚这一战更抱有信心。”
所有人立时便竖起了耳朵,他们虽然耳目灵,但比起闵若兮来说,那就是聋子,瞎子了。既然闵若兮说这是大家不知道的,那肯定就是所有人不存听说过的。
“安如海大将军,率精锐士卒,横穿落英山脉,攻入齐国境内,如今已是连克齐国数郡,大军正自杀向长安城。”
“程务本将军麾下江涛将军,率一万骑兵,已经摆脱了齐国大将军周济云,亦自杀向齐国长安,这两路大军,如今正似两把剪刀,交错剪向齐国腹地。”
这两个消息一出,厅内顿时轰然叫好。在座诸人,毕竟都是楚国人,在一片大败的消息之中,陡然听到如此两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自然是兴高采烈。
也只有像胡逸才,宁知文这样的人,才真正明白,这两支军马,以飞蛾投火之姿态杀进齐国腹地,所为的不过只是一件事,逼迫齐国皇帝调遣在潞州的主力军队去围剿他们,以使得被困在潞州的楚**队减轻压力,为突围创造条件。
换而言之,即便楚国皇帝突围成功,而这两支兵马,是绝对的回不来了。
话只说一半,那自是说话者的艺术了,闵若兮并没有撒谎,至于如何判断,那就是其它人的事情了。
但接下来,闵若兮的话立时就震动了全场。
“本宫已经接到了最新的情报,大楚兵部尚书程务本程公,已经率领三万东部边军主力摆脱了齐军追踪,正一路退向荆湖,程公将在荆湖构建第二条防线。”
大厅之内一片哗然,闵若兮的意思很清楚,在荆湖构建第二条防线,就等于是放弃了东部六郡,而东部六郡一旦放弃,以荆湖为防线的话,那泉州可就再也不是世外桃园了。
“殿下此言可当真?大楚真要放弃东部六郡?”一名官员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正是!”闵若兮肯定的点点头:“东部六郡已经守不住了,程公之策,乃是老成谋国之计,唯有如此,大楚方能稳住战线,力图发展。”闵若兮凌厉的目光扫过了场内所有人:“想必此刻,大家也都知道了我来此的目的。程公一路跋涉,人困马乏,抵达荆湖之后,更是要马上构筑防线,此时,他最需要全大楚的支持,人,物,钱,多多益善,本宫今日邀请诸位来,就是想要跟诸位化一个善缘,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物出物,全国上下,戮力同心,方能共渡时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是懂得,我也不想在此赘述了。”
宁知文心中微微一抖,原来公主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物资,还有人。他抬起头,凝视着闵若兮,如果是要人的话,只怕靶子就是自己了。有周立这个二五仔在,昭华公主对自己的底细肯定是一清二楚。荆湖是什么情况?多湖泊河道,程务本如果以荆湖为防线的话,那他便需要大量的船只,水手,水兵。
果然是来者不善,宴无好宴啊!
第九百三十九章:先发制人
钱,他可以给,粮食,他也可以给,但想要他的人,他的船,则不可能。宁知文低下头,在心里盘算着。
钱粮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如果能拿这个与昭华公主结个善缘,那就算是有赚得,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相信自己大笔的钱粮掏出去,昭华公主为了顾忌影响,总不至于就急不可耐的向自己下手。
一支船队和一支彪悍善战的水兵的话,这就触及到了宁知文的底线了。这是要将他的老底昭告天下啊,更何况,如果将这些人全都抽走了,那自己的水师怎么办?春季已经马上近在眼前,要抢在夏季之前再出一趟海,没有了这些水手,那还怎么跑?
更何况,此次出去是作战,只要是打仗,就有死亡,他可不想自己那些水兵死在内河的沟沟汊汊里,没有了这些精锐的水卒,自己拿什么去与勃州周氏争?一旦伤及了根本,自己就无路可退了。
心中盘算已定,宁知文已是有了计较,站起身来,拱手道:“泉州宁氏知文,见过公主殿下。”
昭华公主闵若兮说了这一会儿子,自觉得口干舌燥,正好整以遐的坐在哪里喝茶,今日这宴会,就是来薅羊毛的,她相信,坐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当然,也有聪明的过了头的人。可不管是聪明的还是聪明的过了头的,她筹集钱粮,总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她要的更多。
“泉州宁氏啊!”她抬头,瞟了一眼宁知文,脸上满是笑意:“泉州首富,本宫早有耳闻。不知宁公有何教我?”
宁知文被昭华公主看了一眼,心中微微战栗,躬身道:“身为楚民,自当为国分忧,草民,愿出资助饷五十万两,粮食十万石,以助程公拒敌。”
当真是好大手笔,五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粮食,即便是闵若兮,也是微有失神。但瞬间,他便明白了过来,这是先下手为强,封自己的口呢!人家拿出了这样一大笔钱粮,你如果还好意思再向他张口要别的,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都笑话你贪得无厌了么?这个宁知文的确是一个聪明的。
只可惜,他碰到了自己。闵若兮心中冷笑,你送上门来,我自然就先收下再说,至于我想要的吗,再过上一阵子,不怕你不乖乖地送上来。
“宁公高义,本宫代皇兄先行谢过,等皇兄御驾归来,一定还会另有封赏,不不不,像宁公这样的高义之士,一定要尽早封赏,公之天下,以为天下楷模。宁公,明日本宫便要去上京,到时候,请太后她老人家出中旨,官职什么的我们无权许给宁公,但一个爵位,那是一定的。”
“为国为民,乃是我辈该做之事,不敢求赏!”宁知文躬身再谢。
宁知文乃是泉州首辅,泉州隐守,他不开口,屋内其它的富商即便有心,也不敢开这个口,万一宁知文老大人不肯出钱,自己先出了,那岂不是将他老人家架在火上烤,回头定然要收拾自己。不过现在嘛,宁知文率先出头了,而且一出手,便大方得不得了,五十万两白银,十万担粮食,光是这拿出来的,就足以顶得上一个富商的全部身家了。剩下的不敢跟他比,但总也得吐出血来的。
宁知文跳了出来,胡逸才心中却是略有不满,他是知道闵若兮的打算的,闵若兮想要的是宁氏另外的一些菏焉,宁知文这样做,当然是在避重就轻,但看着闵若兮笑容满面的样子,他心中着实有些奇怪。
他站了起来,拱手道:“殿下,微臣虽封疆一方,但却比不得宁公豪富,便只能出一万两白银以资军饷了。”
对于治下官员,昭华公主便没有那样客气了,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其实她心中清楚着呢,胡逸才没钱吗,那可未必,但如果胡逸才当真能拿出大笔的银两来,那他这个郡守也就当到头了,一郡守耳,傣禄不过尔尔,巨资来自何方?就算现在不说,秋后朝廷必然是要算帐的。胡逸才自然不会那样傻。
现在官员之中职位最高的胡逸才,商人之中最富的宁知文,都已说出了自己捐赠的数目,一个一万两,一个五十万两加十万石粮食,这便是标杆了,剩下的,就是根据自己实际情况来往下减了。
早有人备下了纸墨,将胡逸才和宁知文所说的挥笔记了下来,以后自然就是凭此去讨帐的了。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的官员,商人,昭华公主满意的饮着茶,心中忽发奇想,现在大明的日子也难过得很,国库里也没有钱,穷得叮当响,等回到国中,是不是也由自己出面来召集那些有钱的吃喝一顿,顺便也来募捐一次呢?据闵若兮所知,大明的富豪,不见得就比大楚的这些人差啊,嗯,不过比起宁知文,似乎还是颇有不如的。
宁知文必竟是当海盗的,在宝清港,闵若兮眼见着丈夫出门兼职了一次海盗,可就是带回来了五百余万两白银的收入。当然,像丈夫那相涸泽而渔,直接去挖了海盗老巢的,可一而不可再,就是一锤子买卖。不过看了宁知文的豪富,闵若兮倒是愈加坚定支持丈夫的海贸政策了。
谁叫大明穷呢!国库穷,内库也穷,因为一旦国库没钱了,丈夫便瘵把内库的钱拿去补贴,一来二去,自己好不容易筹集起来的一点银钱,立马便咕嘟一声冒个泡都没有了。弄得堂堂大明天子一家,日子过得无比艰难。
闵若兮可是从小金枝玉叶长大的,吃苦她倒没什么,但千苦万苦不难苦了娃娃啊!闵若兮现在就觉得自己的两个孩子与自己小时候比起来可真是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回去之后,向丈夫讨要那个海贸司来管。闵若兮突发奇想,只要这个海贸司在自己手中,内库便必然丰盈。
夜深人静,天黑无月。对于泉州城西边的一个小庄子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而已。当然,这也只是在外人看来如此罢了,如今这个小庄子,只怕比泉州府衙还要戒备森严一些。最外围是宁氏大公子宁则枫派来的人手,而往内里去,却是鬼影的人接受了护卫工作,比起外面的那些作风大大咧咧的海盗,这些人无疑是专业的家伙。看起来平平静静的小庄园,内里其实充满了杀机。
而向连,正在与宁氏大公子宁则枫围炉而坐。
“大公子,天下大势如何,想来宁大公子这样的人定然是心知肚明的,楚国的皇帝已经是朝不保夕了,只要我大齐军队发动进攻,楚军皆成齑粉,楚国皇帝,军事统帅,将尽皆成为大齐的阶下之囚。”向连胸有成竹地看着宁则枫。“宁氏一族,暗地里在做什么事儿,我们都是心知肚明,我也不瞒宁大公子,勃州周氏,已经投效了曹大人了。”
宁则枫心中微震,向连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得很清楚。他们在海上的大敌,勃州周氏已经找了一个大靠山了,向连嘴里的靠山便是鬼影的指使使曹辉。
在海上,周氏一直想灭了宁氏,独霸这条海路,同样的,宁氏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问题是两家势力半斤八两,而且又分属两国,自然是谁也奈何不得谁。但眼下,却是局势不同了,如果齐国当真灭了楚国,那大家便都是朝奉一个皇帝,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有靠山和没有靠山那就是两回事了。
说白了,宁氏所做的事情,在朝堂之上必须要有大靠山,否则这样明显违备朝廷政策的事情,被捅到了大天白日之下,立时便是身死名裂的下场,这一点,宁则枫自然是知道的。
但现在就投靠齐国,宁则枫则是完全拿不定注意。
楚国一定会亡么?看起来楚国危在旦夕,可这军国大事,谁又说得准呢?父亲宁知文就是因为吃不准这事儿,才不愿意亲自见向连。因为现在明国已经明显插手此事了,万一楚国苟颜残喘下来,没有被齐国灭掉,那投效了齐国的宁氏,可就马上要完蛋了。
即便是一个苟颜残喘的楚国,也不是宁氏能抗衡的。
“向大人,您也要现解我宁氏的苦衷,现在要我宁氏摆明车马,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暗中做一点事情,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就算老爷子有不同意见,宁某也能自己做决定,勿需惊动老爷子。”宁则枫字斟名酌地道。
向连点了点头:“只要宁大公子有这个意思,那就一切好办了。曹大人已经料定,楚人在这一次失败之后,必然会在荆湖构筑第二条防线,荆湖的地理条件,宁大公子肯清楚,所以当我军开始进攻荆湖的时候,需要大量的船只和水手。”
宁则枫眼瞳微缩,“向大人是说,这些船只和人手由我宁氏来出?”
“如果宁氏有困难,也可以只准备一些船只则可,人嘛,我们自己出。”向连笑道。
人,他们来出,落到实处,自然是用周氏来出,宁则枫岂会同意这样的条件,那不是生生的让周氏在自己这边打进来一根楔子嘛。
“这件事,宁某要好好的想一想。”他看着向连,道。
“自无不可,不过我然望宁大公子能更快一些。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要好上许多。”向连淡然道:“就算宁氏不愿意也无所谓,顶多就是我们多费一些功夫罢了,就算是在荆湖再造一座船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宁则枫心里头大震。
第九百四十章:一网成擒
向连话里的威胁意思,白痴都能听懂。假如宁则枫不答应,他们在攻入荆湖之后,便自己造一个船厂,有勃州周氏相助,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船厂造坚固耐用的海船固然需要时日,但攻打荆湖,则完全不必如此,他们甚至不需要什么好料,只需要尽快地打造一些品质低劣的船只就可以了。作为海盗世家,宁则枫当然懂得这些技术,不考虑木材的话,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打造出一些战船来,虽然这些战船的寿命,最多能坚持一年便会散架,但对于齐人来说,那也足够用了。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我明白向大人的意思了,今天回去,我便去劝说父亲,亲自与向大人来商谈。”
“很好,很好!”向连眉开言笑,这自是迈进了一大步。有了宁氏相助,提前控制住荆湖的水道湖泊,对于接下来的战事,那是有极大的帮助的。至于新造一个船厂这种事,只不过是唬人罢了。勃州周氏岂有那么听说,这种海上巨盗,你真要逼急了,他扬帆远去,完全沦为了不受约束的海盗的话,那对于齐国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千里海疆不设防,这些一无所有的海盗,是有能力造成大乱子的。所以即便是在齐国手段最为强硬的曹辉,对于勃州周氏,也以是拉拢为主,威胁为辅。不能逼得人狗急跳墙啊!
“对了,不知昭华公主到泉州,究竟是为了何事呢?大公子可有耳闻?”向连问道。
“这事啊,我听父亲说了几句。”宁则枫道:“明朝皇帝也判断楚国将要在荆湖设防,而楚国毕竟是昭华公主的母国,这一次皇帝被围,昭华公主急匆匆地赶回,到泉州的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筹集银钱粮饷以资朝廷。”
“恐怕一方面是筹集军饷,另一方面,也是要拉拢你宁氏吧!”向连呵呵一笑,“宁大公子,何去何从,你宁氏可要想清楚啊,齐国楚国,孰强孰弱,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一旦荆湖被破,泉州还能存在吗?”
“这个我自然会与父亲分说。”宁则枫点了点头,“父亲睿智,自然会有决择,不过就我而言,自然是倾向于大齐的,在父亲面前,我也会充分表达我的这一观点。”
向连满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也不留大公子了,昭华公主不是正在宴请泉州诸贵吗?想来在宴会之上就会摊牌,等到宁族长回家之后,大公子也正好与宁族长好好谈一谈。”
“这个自然!”宁则枫站了起来,抱拳一揖,向外走去。
向连亦起身相送。
刚刚走到门口,宁则枫一脚跨出门槛,寂静的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呼,他的脚步瞬间便凝固在了那里。
罗洪调来的那两队鹰隼卫是在年前就抵达了泉州的。在宁则远决定投奔大明之后,鹰巢立即便取得了他的手令,派了两队鹰隼到了泉州,联系上了宁则远的母族,在泉州隐匿了下来。宁则远的母族何氏,并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但既然这些人带着宁则远的信物还有亲笔手令,那就勿用怀疑了。宁家二位公子争夺族长大位的争夺已日趋白热化,而总体来说,二公子是落在下风的。这一队人马虽然来路不明,但很显然,却都是精悍之极的人物,肯定是二公子在外面找来的强援。
何氏没得选择,必须要紧跟着二公子的步伐。
鹰隼是鹰巢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戮机器。不但精擅阵地作战,对于暗杀,殂击等阴谋手段,同样拿手之极。由他们来对付外围的那些宁氏的哨兵,简直便是杀猪用牛刀。
这些人虽然勇悍,也同样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但术业有专攻,面对着一批专业的杀手,他们的抵抗力几等于无,鹰隼们没有费丝毫力气,便将外围宁氏的警戒哨清理得干干净净,无声无息的便包围了庄子,然后潜进了庄子内部。
至到此时,他们才算是碰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齐国的鬼影,而那一声短促的惨叫,便是一个鬼影被杀之声,以惨叫之声示警。
庄子外面,听到那声惨叫之后,瑛姑站了起来。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踪,那接下来就是明火执仗了。
“你去堵后头!”她吩咐乐公公道。
“是,大姑!”乐公公躬声听命,抬起头来时,眼前已经没有了瑛姑的踪影。
乐公公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的敛去。身边的数十名护卫,看着与平时恍如两人的乐公公,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头冒起。
这些人都是秦风的亲卫,平素出入宫禁,所见的乐公公,一向便是那个满脸笑容,微微躬着身子,似乎人畜无害,但今日,眼前的乐公公,却似乎是换了一个样子。护卫之中,也只有其中的队率才见识过乐公公跟着陛下在横甸战场之上杀人如草芥的模样,其它的亲卫,都是后来被充进来的,老亲卫们,则早就放出去当了军官了,看着这些新人们脸上惶恐的模样,队率不由有些好笑。
乐公公可是九级的武道高手,你们这些家伙,知道个屁啊!
“乐公,我们怎么办?”
“大姑让我们去堵后门,我们自然是去后门!”乐公公微笑道。
小小的庄子里,立时杀声震天,火光四起,闯进来的鹰隼们四处放火,将整个庄子照得如同白天一样明亮。
鬼影中随着向连来的人,自然都是鬼影之中的精锐,不论是武道修为还是经验,都要比这些鹰隼们要强,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人太少了。而闯进庄子的鹰隼足足有一百人,几个人围攻一个,那就完全属于吊打了。
屋中,目睹突出其来的围攻,不但是向连,便是宁则枫也是脸色大变。
“那里来的鼠辈,敢在泉州对宁氏撒野!”宁则枫一声怒吼,一扬手,一枚短箭飞上半空,啪的一声,在空中炸开,化作万点流星落下。这是宁氏的求救信号,看到了这个信号,这个庄子周围,但凡是宁氏的下属,便会立刻赶来相救。
“向大人勿慌,不管是谁,宁某都叫他来得去不得。”他信心满满的对向连说。
向连却没有这个信心。在泉州,既然有人敢对宁氏下手,那来人便必然非同凡响,而听闻着外面连续传来的惨叫之声,向连更是脸色大变,自己手下是什么实力他自然是清楚的,但这顷刻之间,便有三个属下遭了不测了。
“宁大公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马上从后门走。”他低声道。
“不必,我就在这里陪着向大人。”宁则枫摇摇头,“这些人是我的敌人,我怀疑多半是我那个好二弟的手下。”
向连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一名属下却突然如同大鸟一般的从外头飞了进来,刚刚跨进门,却是仆倒在地,背心里,插着数根弩箭:“向大人,快走,是明国的鹰隼,足有百人,弟兄们抵挡不住了。”
向连这一次再也忍不住露出了惊骇之色。看了一眼宁则枫,一言不发便跨出门去:“宁大公子,马上走,这些人不是现在的你我挡得住的。”
看到向边的神色,宁则枫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他也是决断之人,立即一个转身,飞快地向着后门方向奔去。
而向连,仅仅向前跨出了数步,便停了下来,因为他瞅见了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瑛姑,大明皇后闵若兮的贴身大伴。当然,她还是一位宗师级的高手。看到了她出现,向连知道,自己是一丝机会也没有了。
“原来是大姑当面。”他苦笑一声,拱了拱手:“向连见过大姑。”
瑛姑瞧着向连,这人倒是识趣。“向连向大人,你是自己投降呢,还是要我动手?”
向连摇了摇头:“我自己投降吧。在大姑面前,我没有走脱的可能,又何必自取其辱。不过我外面的那些弟兄,能不能请大姑网开一面?”
瑛姑摇了摇头:“公主说了,除了向大人你,其它的人,格杀勿论。”
向连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回首看了一眼后头方向,心中微微一动,如果他们将宁则枫也杀了,那倒是妙极。
瑛姑瞅着他,刚刚对方那个动作,落在了她的眼中,后头刚刚跑了的那个人,能与向连一齐呆在这里,显然身份不低。一念及此,她突然扬声道:“乐公公,过来的那个人,抓活的。”
向连面色一垮。
“向大人,后头那人是谁啊?”
还有什么可瞒的,向连双肩一耸:“宁知文的儿子宁则枫。”
“倒果然是条大鱼!”瑛姑轻笑道,走到了向连的身前:“向大人,得罪了。”一掌轻轻地拍向向连,向连却是动也没有动,以他的武道修为,在瑛姑这样的宗师面前,反抗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
他软倒的时候,看到从后头走来一批人,而宁则枫则被两人架着,也是软塌塌的。
乐公公,明帝秦风的贴身大太监。
第九百四十一章:转变
泉州驿馆,此刻却正是最为热闹的时候,昭华公主开宴募捐,不管到场的人愿不愿意,开不开心,但钱总还是要拿出来的。特别是在一郡之守胡逸才拿出一万两,泉州首辅宁知文拿出五十万两白银和十万石军粮之后,其它之人也就无从选择了。
饮宴之前,昭华公主已经募得银两两百余万两,粮五十万石,倒是让昭华公主吃了一惊,原来大楚,当真是如此的富庶啊!
只可惜,这样一个富庶的国度,却让二哥给玩脱线了,现在岌岌可危。一想起大明如今那干净得连老鼠都懒得去的内库和府库,闵若兮就不由得恨得有些牙痒痒的,如果大明有这样富庶,何事不能做?何事不能成?
心中虽然发恨,脸上却还是笑咪咪的,只要程务本顺利的退到了荆湖郡,那这些银子,粮食,应当能助他一臂之力,使他能稳固荆湖防线,守住大半壁江山,也只有如此,楚国尚还有一搏之力,才能替大明拖住齐人。
相信此役过后,楚人必视齐人为仇寇,而齐人也必欲亡楚人而后快,两边怼起来,大明自然就可以站在一边笑嘻嘻的看好戏了。
当然,还可以发财。
楚国到了现在这个模样,除了明国还能求助,又还能求助谁去呢?秦国?他们在大明的凌迫之下,已经是苟颜残喘了,而且闵若兮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丈夫在秦国的布置,酒曲子已经埋下去了,正等着他发酵,然后便可以酿出绝味的佳酿了。
楚国以后不得不依靠明国来对抗齐国,那么齐国就不需要大明吗?答案当然是要的。如果被楚国拖住了主力,齐国便只能对明国施之以怀柔之策,大加拉拢,那大明自然就可以待价而沽了。
好像整个局势又回到了当年,楚也好,齐也罢,都得下大力气去拉拢明国了。
大明需要时间,这一点闵若兮很清楚,以现在大明蒸蒸日上,日新月异的景象,只要时间足够,未来便可以吊打任何一个敢于跟大明炸刺的家伙。
现在,力有未逮罢了。
捏着酒杯,眼睛看着堂上翩翩起舞的舞女那柔软的身姿,闵若兮撇撇嘴,比起天上人间的紫柔调教出来的那些舞女差多了。要知道,紫柔麾下的那些舞女,要她们阴柔,便媚俗入骨,要她们刚烈,便宛如刚刚从战场之上走下来的战士。当初大军自横甸归来,那些舞女歌女一曲执戈舞,可是让那些观看的将士们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眼珠转动,溜到了宁知文身上,只见他亦是在低头沉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宁知文抬头,见到正在看着他的闵若兮,脸上微有慌意。闵若兮微笑着举杯示意,这可是今天的大金主,而且,用不了多久,闵若兮相信在他身上还会敲下一大笔来,自己当然要给他一些好颜色看看。
看着闵若兮微笑着的脸庞,宁知文没来由的心中一慌。似乎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似乎在印证着他的猜想,热闹的歌舞声中,大管事躬着身子,悄无声的绕过了那些正在饮宴的人,走到了宁知文的背后。
看到大管事的模样,宁知文心里立时便咯噔了一下,大管事是什么人,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不但是一位武道好手,更是跟着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大事,但这个时候,他在大管事的脸上,明显地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模样。
“出了什么事?”宁知文压低声音问道。
“老爷。”大管事抬头瞟了一眼主位上的闵若兮,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好像当真在专心致志的欣赏着歌舞。“大公子出来了,连同那些齐国人,一齐被人拿住了。”
卡的一声,握在手里的酒杯立时碎烈,美酒顺着宁知文的掌心流下去,碎瓷片嵌进手掌,鲜血溅出,宁知文却毫无所觉。
“是谁?”
“是昭华公主身边的贴身伴当瑛姑,还有太监乐公公。”大管事低声道。“除了大公子和那个鬼影头子向连,其它的人,都被杀了,庄子也被一把火烧了一个干净。”
“你确认?”宁知文问道。
大管事点了点头:“当时公子燃放了求救信号,我赶过去了,但我看到是瑛姑出手,就知道事情不好,以我的修为,别说是将大公子救回来,只怕还会将自己陷进去,当时我便下令前去救援的宁氏部族立即都退了回去。”
宁知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做得对。先回去善后吧,看看还有那些人知道大公子与齐人有往来的,统统让他们闭嘴。”
“知道了!”如同先前来时一般,大管事又躬着身子,如果一个普通的老仆一般,消失在大厅之中。
宁知文抬头,看着上首娇媚如花的昭华公主,心中只是叹了一口气,昭华公主,果然手段凌厉,连李挚都逃脱不了她的暗算,何况自己乎?
想到这些,心里尽然平静了下来。输给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似乎也不是什么丢丑的事情。李挚在昭华公主手里丢了命,而自己,却还有保全性命的机会呢。甚至于,借着这个机会攀上这条粗壮的大腿也说不定。
缓缓的从身上撕下一截布条,将手上的伤口缠好。
他甚至举杯,遥敬昭华公主,丝毫也不掩饰手上的伤口。
昭华公主微笑回敬。
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渐深,宴已罢。诸人纷纷告辞而去,今天来吃了公主一顿酒,献上了不少的银两,虽然心痛,却也是善缘,能将自己的家财积攒到有份坐到昭华公主面前的人,自然都是有见识的。花上一些银两,为未来买一个机会,还是挺值得的。
银子嘛,总是可以赚回来的。
宁知文坐着没有动,胡逸才也没有动。胡逸才不动,他属下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动。
“胡郡守,你留下来还有要事相商,你的属下,却让他们暂时去吧!”昭华公主似笑非笑地挥挥手,眼睛却停留在宁知文身上,她倒想看看,宁知文接下来会怎么做。
大厅之内,瞬间便只剩下了四人,当然,昭华公主的侍卫除外。
宁知文抬起头,看向昭华公主:“殿下,不知荆湖需要多少船只,多少水手?”
此言一出,胡逸才不免愕然,要知道,昨天他觐见昭华公主之后,回来便与宁知文通了气,当时宁知文可是说了,钱粮都不是问题,但船,人却是不会给。而在今日这场宴会之上,宁知文的大出血,也正是在践行着他昨日对自己所说的话,这才过了多大会儿啊,怎么调子就全改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宁知文受伤的右掌,先前两个联袂而来的时候,宁知文可还是好好的,那些血迹,可都是新鲜的。
“大善!”昭华公主抚掌而笑:“宁族长果然深明大义,据本宫推测,荆湖现在最少需要战船百艘,善战水手两千人,当然,泉州水师会鳞选出一部分精锐,剩下的,就要靠宁公来补全了,不知宁公可有异意?”
“宁某奉昭。”宁知文欠身道:“差多少,宁某补多少。”
“如此甚好,不过据本宫所知,泉州水师将领不堪战,所以还需要宁公派一深悉水战之人领军。”
“吾儿宁则枫,可也!”宁知文大声道。
昭华公主嫣然一笑,“宁大公子啊?的确英武,但必竟太年轻了一些,本宫心中倒有另外一个人选,不知宁公可愿割爱?”
宁知文心中恍然,看了一眼侍立在昭华公主身边的周立,心中只是大骂,这个二五仔,果然是将宁家卖得干干净净。
不过在这一点上,他倒的确冤枉了周立,这个情报,可不是周立提供的,而是他的二儿子宁知远。
“不知公主想要何人?”他有些苦涩地道。
“就是宁公的大管事,黄海!此人昔日在海上可是鼎鼎大名啊,狡狐之名,即便是我大明皇帝陛下,也是知悉的,有他领军,本宫就放心了。”
宁知文深吸了一口气:“如公主所愿。”
昭华公主笑着看向胡逸才,“胡郡守,可都听明白了?”
“臣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昭华公主是怎样搞定宁知文的,但胡逸才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他是大楚臣子,如果大楚真完蛋了,他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希望我抵达上京城的时候,便能听到泉州水军已经抵达荆湖的消息。”昭华公主淡淡地道。“胡郡守,此事已定,想来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本宫就不留你了。”
看着坐在那里不动的宁知文,胡逸才立时便明白,这二位肯定还有事情要讲,只是不方便让自己知道,心中虽然有些吃味,但还是立即站了起来,“臣告辞。”
“周立,替本宫送送胡郡守。”昭华公主挥了挥手。
等到二人消失在大厅之中,闵若兮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宁公,请跟本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