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一天一夜(中)
诏狱之外风起云涌,闹得天翻地覆,诏狱之内,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天字号大牢的利用率一向便是超低,这一段时间,只关了两个人,一个是前兵部侍郎,西秦间谍刘震,一个便是秦风了,现在刘震被闵若兮带来的人直接提走,天字号牢房便完全成了闵若兮与秦风的二人世界。
长长的甬道之中,瑛姑盘膝坐在正中间,大红的灯笼将光线投诸在一身黑纱的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临时布置的新房之内,正是翻云覆雨,颠龙倒凤之时,以瑛姑之耳力,里面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她的,可愈是如此,她便愈是伤心难过。
秦风是必死之人,诏华公主闵若兮此举,等于是给自己今后的一生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只怕永世也难以解开。她怜惜,她痛恨,她无可奈何。
闵若兮一旦作出决定,便决不会再改变,对于这一点,瑛姑心知肚明。她恨朝廷,恨皇帝,恨秦风。
昭华公主早前秘密出京,那时的她与霍光正在外面寻找一样极重要的物事,并不在上京,如果他们当时在上京,便可以随着公主一齐赴西境,就算西部边军覆灭一事仍然不可避免,但有他们两个在,至少不会让公主受伤,遇险,更不会让秦风出现在公主身边,从而俘虏了公主的芳心,让公主就此跌进了火坑。
那个秦风,自己今天才见到他第一面,虽然看起来谈不上英俊。但却另有一股难言的气质在言谈举止之间浮现,也难怪公主见之心喜。与上京那些油滑纫绔,自有着天壤之别。
诏狱之中不见天日。但瑛姑估摸着时间,大半天只怕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这便是昭华公主与秦风相聚的日子,新婚夜即是分别时,成婚日就是守寡时,这残酷的现实,如何不让瑛姑黯然神伤。
她站了起来,垂头向诏狱之外走去。她不想再听到内里的恩爱,也不想看到两人的欢颜,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欢喜太过于短暂,而痛苦则永恒长久。
随着她缓缓走过长长的甬道,先前挂上去的那一盏盏喜庆的大红灯笼,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震碎,碎片如雨点一般纷纷飘落,所过之处。逐渐陷入黑暗。
这个世界是黑暗的。即便再点缀得富丽堂皇,在人的心中,仍然漆黑一片。
上京西城门,一个不大的孩子。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向着城门走来,夜色已经慢慢降临。城门口,卫护城门的士兵正在收队。沉重的大门开始缓缓关闭。
“等一等,等一等!”孩子操着一口西境方言。大声叫喊着,撒开步子,向着城门飞奔而来,在大门合拢的那一瞬间,他一个侧身,挤了进去。面对着士兵们的斥喝之声,孩子只是向着他们笑一笑,“不好意思,麻烦诸位大哥了。”
他深深的向着士兵们鞠了一躬。看着这个半大孩子脸上的笑容,士兵们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带队的哨官挥了挥手,示意孩子赶紧离开,难得的发了一次好心,连入城税也懒得收,包袱皮也不检查了。
一个孩子而已!
这个孩子叫马猴,来自大楚西境。如果城门口的这个哨官,知道这个半大的孩子已经在战场之上熬战了二年,手刃了数十名西秦边军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孩子。
马猴是秦风的贴身侍卫,在敢死营中,是年纪最小的,但地位却较为特殊的一个。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秦风的侍卫,更因为他小小年纪,在敢死营中,已经得到了那些家伙的承认,承认他有资格与他们在一起。
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身上更是散发出一股闲人勿近的酸臭气,惹得街道之上路人纷纷走避。马猴却是毫不在意,昂首阔步行走在上京的大道之上。
他没有钱。在小猫带着他们拼死杀出安阳郡之后,敢死营已是不名一文,穷得叮当作响。马猴决定来上京寻找秦风,他不相信他的大哥哥真得要死了。从西境到上京,一路千里迢迢,马猴很快便用完了身上那一点点可怜的银钱,身无分文的他,有零工打便打零工,实在没辙,便去乞讨,哪怕最艰难的时候,马猴也没有去偷,去抢,虽然以他现在的本领,想要去做点没本钱的买卖,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但他牢牢地记着秦风对他的教诲。对马猴,秦风从来都是另眼相看,因为他将马猴招进敢死营的时候,他还当真只是一个孩子。敢死营的其它人,秦风是绝对懒得去教他们做人的道理的,因为他们的观念早已成形,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而马猴不一样。秦风希望,有朝一日,马猴能真正成为一个正常人,所以,对于马猴的教育,他从来都没有放松过。
马猴一丝不苟地按照秦风的希望在做着,历时月余,他终于抵达了上京城。
马猴以前只是西部一个小县城的孩子,上京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同时又向往的世界,踏足在上街宽阔的大街之上,脚下踩着光溜溜的石板,马猴好奇的一路东张西望。
与西部相比,真是大不一样啊!
就像乡巴佬进城,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感到振奋,原来京城里的人,日子是这么过的。
热闹的街市自然不会属于这个不名一文的人,哪怕是街头之上拉客的小二,看到马猴,也都是嫌弃地瞥一眼,挥挥手恨不得赶苍蝇一般将他远远的赶开,免得这样一个邋遢的家伙站在自己店面前,影响了自己的生意。
不管是侧目而视的,还是嫌弃厌恶的,马猴对所有人都抱以热情的笑容,秦风告诉过马猴,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任何时候,都要笑脸面对任何人,哪怕你要拔刀子做了他的时候,也要笑着。马猴一向是将秦风的所有话都奉若圭宝的,哪怕他很是疑惑,秦风自己为什么从来不这样做。
所以马猴一向都是笑着的,笑着面对敢死营的所有人,笑着面对西秦边军,笑着杀死他面前的敌人。
现在,他仍然笑着面对上京人,哪怕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人。
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双腿也有些发软,马猴知道,那是饿得,今天一整天他已经没有吃过东西了,到了上京,好像便连讨饭也变得不容易了些。那些乡村里的人,同情心更多一些。这里的人,显得很冷漠,但他仍然大步向前,这是长久在军中养成的习惯。
马猴有一个地址,这是小猫给他的,而小猫的这个地址却是舒大夫给的。梧桐邑,小意菜馆。
在身上被吐了好几口唾沫,大腿上挨了好几脚之后,马猴终于碰到了一个好心的老头儿,虽然老头也离足足有数步之远,好似生怕这家伙身上的虱子突然发现一个油水更厚的地方即兴来一次搬家一般。但他还是告诉了马猴怎么去梧桐邑。至于小意菜馆嘛,老人则摇头表示不知。
马猴道过谢,大步向着梧桐邑方向走去,有了梧桐邑,自然便有小意菜馆,小猫不会骗人,舒大夫更不会骗人,要知道,在敢死营中,马猴除了服秦风之外,便只服舒大夫一个人了。要不是舒大夫,马猴现在的骨头只怕早就烂了。
一个时辰之后,马猴站在了梧桐邑那狭长的巷道之外,看着那长长的,但却窄窄的几乎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走过的胡同,马猴终于明白为什么那老人不知道有小意菜馆了,将一家菜馆开在这样一个地方,要是有客人上门,那才是怪事了。
被马猴一刀宰了的继父,就是县城里一家酒店的大厨,马猴自然知道一家饭馆要想生意兴隆,地段位置可是极其重要的。
“可别倒闭了才好,除了这儿,我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舒大夫呢!”马猴自言自语地道:“这上京如此之大,要想找一个人,可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了。”
紧紧了腰上的带子,将肚皮勒得更紧了一些,马猴大步走进了这窄窄的巷道。同时瞪大眼睛,借着天上的月光,仔细地看着两边那些房子的门楣,既然是菜馆,那总归还是有个招牌幌子的。
功夫不负不心人,他终于在一扇小小的木门之上,看到了小意菜馆几个字,即便是只借着天上的月光,马猴也能看出这几个字也不知在那门楣之上存在了多少岁月了,一块牌子之上,居然满是虫蚀鼠咬的痕迹。
摇摇头,马猴觉得这小意菜馆可真是处处都着与众不同,想想倒也不意外,如果不与众不同,怎么会与舒大夫有关系呢,舒大夫不就是与众不同吗?
他伸手敲门,门却应声而开,大黑天的,居然连门都没有拴,马猴迟疑了一下,大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摆着几张小小的桌子,最角落里的一张,有一盏孤灯,一个人。
“舒大夫!”看着那熟悉的身影,马猴激动的叫了起来:“我终于找到你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一天一夜(下)
一盏孤灯因为大门的突然打开而明灭不定,使得舒畅的身影也忽明忽暗,听到马猴的呼喊,他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马猴,“小马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马猴几步小跑到了舒畅面前,径直坐了下来,看着面前桌子上的几碟菜肴,咽了一口唾沫,来不及回答舒畅的话,先端起最靠近他的一盘菜,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便往嘴里塞去。
“小马猴,小猫他们都还好吗?”
舒畅不问还好,这一问,马猴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敢死营没了,一千多兄弟都死了,只剩下六百多人逃了出来。”马猴大哭着,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在安阳城发生的事情。很多细节,马猴并不清楚,但最终随着小猫杀出城的,就只余下六百余人,剩下的那些,自然是不在了。“野狗被抓去了,现在生死不知,小猫的媳妇和孩子都没了。呜呜呜,小猫媳妇还是野狗亲手杀的,因为剪刀要挟小猫。”
舒畅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郭九龄的嘴里,他知道了一些事情,但现在马猴所讲述的,却是将一副血淋淋的画卷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一个个兄弟血肉模糊的倒下,一个个熟悉的人就此永诀,他慢慢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子,满满地吞下一杯酒,从牙齿缝里迸出两个字:“剪刀!”
“嗯!”马猴连连点头,“不止是剪刀,还有程平之。还有杨义,他们合谋将我们骗进了城。”
舒畅默默地点点头:“小马猴。你放心吧,敢死营的人不会白死。我会替他们报仇的。有罪的人,都该死。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慢慢的,将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杀死。”
“杀了他们,将他们抽筋扒皮,挫骨扬灰,特别是剪刀这个叛徒。”马猴咬牙切齿,如果说程平之杨义他们本来就算是敢死营的敌人的话,但剪刀的叛变投敌。却更让所有的敢死营的人切齿痛恨。“他不是人,为了要挟小猫,他一拳打在小猫媳妇的肚子上,孩子便没有了。”
“等办完了上京的事,我随你回安阳去。以后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来,一个一个的来。”舒畅将自己面前的一碟菜推到了小马猴面前:“小马猴,看你的样子倒是饿坏了,吃吧。多吃一点,再喝两杯酒,这是你们秦老大的喜酒呢!你可是他最喜欢的家伙了,可得多喝几杯?”
“喜酒?”小马猴刚刚端起盘起。听了这话,却是疑惑地看着舒畅:“舒大夫,秦大哥他…他结婚了?”
看着小马猴不敢相信的面庞。舒畅微笑着点点头:“是啊,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现在的他啊,想来正在洞房花烛夜。人生几大乐事,洞房花烛夜可是排在第一个,所以我在这里喝上一杯替他贺喜!”
“既然是秦大哥结婚,舒大夫你为什么不去婚宴现场祝贺而一个人呆在这里?难不成秦大哥还没有请你不成?这不可能吧,大夫你可是老大最好的兄弟。”马猴问道。
舒畅微微一笑:“他谁也请不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马猴放下了盘子,菜也吃不下去了,盯着舒畅问道。
舒畅苦笑,“小马猴,因为你秦大哥结婚的地方有些特殊,那地方啊,谁也进不去,你吃饱了吗?我带你去看一看吧,虽然看不到你秦老大,但总之是隔得近一些。”
他有些伤感地道:“或者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马猴脸色一变,不等他发话再问,舒畅已是长身而起,一手捉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向外走去。一路之上,不管马猴如何转弯抹角的发问,舒畅都是一言不发。
半个时辰之后,舒畅带着小马猴出现在距离诏狱较远的一幢楼房的屋顶,提着门上悬挂着两个红灯笼的诏狱大门,“小马猴,看到那两盏红灯笼了吗?”
“看到了!”不明所以的马猴老实的点点头。
“那里是诏狱,也是你秦老大结婚的地方,他们的新房就在里面。”舒畅叹了一口气,道。
“舒大夫,诏狱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去?”马猴不懂诏狱是什么,直接问道。
“诏狱就是天子之狱,专门关押最最重要犯人的地方。秦老大就被关在那里。”舒畅盯着诏狱门口,以他的目力,自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两盏红灯笼之下,据案而坐的文汇章。
“关押犯人?秦大哥他?”马猴身子一晃,霍地转头看向舒畅。
舒畅点了点头,“朝廷既然在安阳郡对你们动了手,想将敢死营一网打尽,难道还会放过在上京的秦风吗?秦风可是你们的老大,这一回,他可真是自投罗网,嘿嘿嘿!这个大傻瓜,当初为什么要颠颠的跑去救公主,他可曾想过,他的每一步,都在使自己往黄泉更近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马猴悲愤地大叫起来,“这些年我们杀了那么多的敌人,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为什么他们要杀死我们?秦大哥不是还救回了公主吗?为什么还要把他关起来?”
伸手拍拍马猴的肩膀:“好孩子,这就是这个世界,并不是你做了好事,就一定会有好报的,有时候,好人,偏偏是不长命的,而祸害,却能遗害千年。”
马猴瞪眼看着远处的那两盏红灯笼,悄悄地伸手入怀,摸到了腰里的刀柄,这一路赶来,他的大刀自然是不能带的,但怀里却始终揣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舒畅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马猴,你想干什么?”
“劫狱!”马猴道。
“劫狱?”舒畅却是有些哭笑不得,“那个地方是天子之狱,别说是你,便是一位大宗师,也不可能将人从牢里救出来。”
“那也得救!”马猴道。
舒畅摇摇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不枉秦风疼你一场,马猴,你秦大哥不需要你救,你也救不了,你如果拿着刀出现在诏狱之外,不不不,不需要出现在诏狱之外,你只要从我们这个位置再向前走几百米,你就会被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不但救不了你的秦大哥,连你自己也要被关进去,你如果这样做,你秦大哥一定会非常不高兴。我想,他更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娶妻生子,生根发芽,我今天带你来,也只是让你再近距离地看他一眼,因为你的秦大哥,就要死了。”
“不,秦大哥绝不会死的。”马猴鼓起眼睛看着舒畅。
“是人,都是要死的。”舒畅叹息着看着马猴,却又突然转颜一笑,“不过你秦大哥还是很牛的。你知道今天与他成婚的女人是谁吗?”
马猴摇摇头。
“大楚的昭华公主,闵若兮,也就是你秦大哥这一次救回来的那个女人。”舒畅微笑着道:“而且你知道现在守在诏狱之外的那人是谁吗?当然,你肯定也不知道,那个人叫文汇章,武道大宗师,这天下的武道宗师之中,论实力,绝对是可以排进前三的奢拦人物。怎么样,你秦大哥很了不起吧,便是死,也死得与别人不一般。这样的奢拦人物,平时一般人见都见不到,现在却在给你的秦大哥守门。”
“既然武道大宗师,为什么不救了秦大哥出来?”马猴呜咽着问道,“这天下,还有谁人能是武道大宗师的对手?”
“有,怎么会没有?武道大宗师也是人啊,再说了,你大哥的事情太复杂了,牵涉到的事情人物太多,这世人没有人能救他。而且,他身上隐患也发作了,你是知道的,这一次,谁也无法再救他了。”舒畅道。“你秦大哥就要死了,你来了也好,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替他收尸吧,我想,他一定想回到西境去,回到他生活战斗过的地方,我们想办法将他带回去好不好?”
马猴低声哭泣起来。
舒畅叹着气,将哭泣的马猴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诏狱之外,文汇章据案而坐,喝着酒,吃着肉,杨青带着内卫将整条街道都封锁了起来,马向东这一次也没有走,而是与杨青一起坐在临街的一间房中,默默地等候着这件事情的结束,现在,他们除了等待,也没有其它的什么事情可做。
诏狱之外,气氛凝重,诏狱之内,却是春色无边,一次次的覆雨翻云,一次次的你恩我爱,两个刚刚得偿心愿却又即将永久分离的人,都恨不得将自己的每一丝都融入对方的身体,每一次的**过后,稍稍休息片刻,便又紧紧地粘在一起,再一次地掀起**。
这一晚,整个世界都被两人屏弃,这一晚,他们两人就是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被两人置之度外,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而一次次的灵肉交融,亦让两人一次次的更深入地了解着对方。
**一刻值千金,而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一晚,却根本就是无价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喀什噶尔的胡杨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激情终于褪却,秦风软绵绵地躺倒在大红的被褥之上,浑身没了一丝儿的力气。闵如兮如同一个久旷的怨妇一般,在那一段时间之内,需索无度,抛却少女的羞涩,一次次想法设法激起秦风的热情。
她只有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她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属于她和秦风的孩子。
既然不能长相厮守,她便想要留下一个永久的念想,有什么能比一个属于两个人的孩子更能证明属于她们两人之间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秦风要死了,闵若兮觉得自己生命的色彩也将随着秦风的离去而消散,余下的生命,她将永远活在回忆之中。
紧紧地拥着秦风,闵若兮凝视着对方消瘦了不少的脸庞,喃喃地道:“秦风,我们会有一个孩子,他将是我们生命之中最重要的见证人。”
“或者。”秦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对方云鬓散乱的头。“可是兮儿,委屈了你,这样嫁给我,而且将在余下的生命之中背负起更多沉重的东西。”
“不,只要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我就不会觉得沉重,而只会觉得幸福。”十指纤纤,搁在秦风的嘴唇之上,闵若兮微笑着,“有人在一起一辈子还是浑浑噩噩,而有人哪怕只相聚短短的时间,却相爱永恒,那就是我们。”
“我曾幻想能有朝一日骑着高头大马,抬着八抬花轿。迎着朝阳,沐浴着阳光。在震天的喜乐和无数人的祝福之中将你娶进家门,可现实却是你娶了我。”秦风不无遗憾地摇头道。“这一辈子。我是无法弥补这个遗憾了,兮儿,下一辈子,我还能见到你吗?见到了你还能认识你吗?认识你还能与你相知相爱相守吗?”
“能,当然能,不止是下一辈子,我生生世世都会跟着你。”点点珠泪掉落下来,啪哒啪哒地落在秦风裸露的胸膛之上。“不用你找我,下一辈子。哪怕是在万千人丛之中,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能认得你。秦风,不要忘了我,哪怕你死了,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不要忘了我,记得我。等着我,不要忙着去投胎。”
“当然不会,孟婆汤也不能让我忘掉你,更无法断绝我对你的思念。兮儿,今天是咱们大婚的日子呢,别落泪了。放心吧,我啊。在阎罗老儿哪里等你一百年好不好?一百年后,你再来找我。咱们牵着手,唱着歌,一起去投胎,这一次,咱们不生在乱世,你也别生在帝王之家,咱们就托胎在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家里,慢慢地长大,你等着我骑着马儿,抬着八色彩礼,敲锣打鼓来娶你,然后咱们种几亩薄田,养一群猪羊鸡鸭,日出之时我牵着老牛出去耕种,你在家里纺纱织绵,日落之时咱们在葡萄架下粗茶淡饭,相拥赏月,听鸡打鸣,看狗儿撒欢儿,然后再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好不好?”
“好!”闵若兮哽咽着,点着头,“秦风,你再唱首歌儿给我听吧,就像在落英山脉之中那样,就唱你们家乡的歌。”
“我的家乡啊!”秦风微笑着,却又遗憾着:“我的家乡可真是好远好远啊,再也回不去啦!当然,有了你,我也绝不想回去啦!”
微微仰起头,在脑子里仔细地搜索着家乡的回忆,一幕幕残破的,不全的场景在脑海里划过,最终却又被闵若兮的脸庞完全占据。
清了清嗓子,秦风低声哼唱了起来。
从来没仔细想过应该把你放在心中哪个地方
你从来超乎我的想像
在应该把你好好放在一个地方收藏时候
你却把我淡忘
而我在记忆里面苦苦搜寻一点一滴感情希望
你能够回心转意
你告诉我人一生一世就这一辈子
而你不愿意为我放弃
我觉得我应该换种方式与你相遇
哪怕是今生不能在一起
我愿意等到来世与你相偎相依
你会对我投入新的感情
我会默默的祈祷苍天造物对你用心
不要让你变了样子
不管在遥远乡村喧闹都市
我一眼就能够发现你
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长
人世间中流浪
就算我是喀什噶尔的胡杨
我也会仔仔细细找寻你几个世纪
在生命轮回中找到你
我不怕雨打风吹日晒被大漠风沙伤害
让心暴露在阳光下对你表白
我宁愿我的身躯被岁月点点风化
也要让你感觉到我的真爱
听着秦风轻轻的哼唱,闵若兮紧紧地咬着嘴唇,死死地拥着秦风的身体,似乎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离他远去。
诏狱之外,日头早已从远处的山巅爬了起来,朝阳将清晨薄薄的雾霾一扫而空,整个上京似乎一下子便亮了起来。文汇章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身,看着诏狱之内,低声道:“丫头,一天一夜,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转过身来,倒背着双手,向前慢慢走去,在他身后,大汉将案子扛在肩上,刀夹在腋下,跨出两步,却又转过身来,看着霍光,“霍光,我等着你去端菜。一个人有时候还是挺寂寞的。”丢下这句话,大汉一笑转身,紧随着文汇章扬长而去。
霍光转过身来,看着抱着膀子倚在诏狱门口的瑛姑,低声道:“一天一夜,时间到了,秦风他,只怕又要发作了。”
瑛姑眼眶有些发红,“可怜了昭华公主。”
“走吧,进去吧!”两人并肩,踏入诏狱。
而在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大门口。一直在街道某处一间房内等候着的马向东和杨青也齐齐出现在街道之下,随着杨青手臂一挥。无数内卫从各处房间涌了出来,走进了诏狱的大门。
诏狱之中。布置一新的牢房之内,秦风的歌声已经断断续续,终于完全停了下来,体内暴虐的内力渐渐开始失控,他竭尽全力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疼痛。
“走,兮儿,快走,离开我,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秦风大叫起来。
看着怀里人儿渐渐变红的皮肤。闵若兮失声痛哭起来,“不,秦风,我不会让你这样死去,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被烧成一堆灰,我也不会让你被他们押上刑场,去受那千刀万剐之苦。”痛哭之中,纤纤素手缓缓地从秦风的脸上一直抚摸下去,最终停在了秦风丹田的位置。
秦风明白了闵若兮要做什么。他笑了,看着闵若兮,他喃喃地道:“挺好,挺好。”
闵若兮大哭着。感受着秦风的体温渐渐升高,感受到那疯狂的暴虐内力开始外溢,她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秦风的脸上,秦风的真气外溢愈来愈强。不断地刺激着闵若兮,她的身体不断地震动着。却仍是死死不肯松手,嘴角渐渐渗出鲜血,弹动的幅度愈来愈大,闵若兮知道,下一刻,自己就再也无法支撑了,她闭上了眼睛,俯下身去,失去血色的嘴唇用力的亲在秦风的嘴唇之上,抚在秦风丹田之上的手掌却是举起,击下。
如同一个水泡被刺破,爆出一声极轻微的闷响,秦风的身体微微一震,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那本来正在疯狂外溢的真气骤然之间便停了下来,然后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之中,退潮一般向着丹田方向涌去,在那里盘旋,但破碎的丹田已经经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处。
闵若兮这一掌,震碎了秦风的丹田,也震碎了秦风全身的经脉。
没有了丹田气海,没有了经脉,狂暴的真气瞬间便失去了他们的大本营,但极为诡异的是,失去了大本营的这些狂暴真气,却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的这些让秦风痛苦了多年的真气,与他的血肉融为了一体。
真气消失,秦风的呼吸也消失了。
闵若兮死死地抱着秦风,这一次她却没有哭,而是轻轻地哼唱起了刚刚秦风唱过的歌。
我会默默的祈祷苍天造物对你用心
不要让你变了样子
不管在遥远乡村喧闹都市
我一眼就能够发现你
霍光和瑛姑两人踏进房间的那一刻,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瑛姑的身体晃了几晃,险些摔倒在地,而霍光也是脸色苍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闵若兮亲手杀死了秦风。
“公主!”他抢上一步,手抚上秦风的脉门,而后转头看向瑛姑,慢慢地摇着头。
“公主!节哀顺便吧!”他看着闵若兮,轻轻地道。
闵若兮抬起头来,看着两人,脸上却是露出诡异之极的笑容。“瑛姑,把东西拿来吧!”
瑛姑流着眼泪,默默地从屋角提起早先便放在哪里的一口箱子,打开,从内里取出了一些衣物,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那是一套孝服。
霍光默默地转身,退出了房间。
“瑛姑,麻烦你,帮我梳妆换衣裳吧!”闵若兮低头,怜惜地看着怀里脸色已是变得苍白的秦风。
诏狱的大院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内卫,马向东与杨青两人站在最前面,凝视着那通往天字号牢房的通道。
有歌声从内里隐隐传出,马向东转头看向杨青,却发现杨青也正在看向他。
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马向东的脸色渐渐发白,而他身边的杨青,也同样如是,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天一夜不见的昭华公主闵若兮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少女的长辫已经梳成了妇人的长髻,如果说这还在他们的意料之中的话,但昭华公主一身孝服,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人,公主身材娇小,而她怀里的人却手长脚长,此刻被昭华公主抱着,脚几乎要落到地上。
那人,不是秦风还是谁人。
杨青踏上一步,还想说点什么,马向东却是一把拉住了他,冲着他摇了摇头,然后一转身,大步离去。杨青犹豫了片刻,终于也是转身,跟着马向东向外走去,院子里的内卫顷刻之间退得一干二净。
闵若兮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切,她抱着秦风,唱着歌儿,慢慢地向外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意料之外的结局
闵若英目瞪口呆地坐在宽大但并不舒适的龙椅之上,听着下首的马向东向他讲述着诏狱里发生的一切。
文汇章不买他和太皇太后的帐,他心里有数。
妹妹性子倔强,看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他心中也有数。
妹妹悍然进了诏狱,在里面大办婚礼,嫁给秦风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他本来以为妹妹会伤心,会绝望,会找自己大吵大闹。但闵若兮一直沉默着,在沉默之中突然给了他重重一击。
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妹妹居然亲手杀了秦风。
闵若英伸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兮儿居然全身着孝,胡闹,胡闹!”闵若英敲着桌面,“她以为她胡闹得这一出,我会替她背书吗?不但我不会,太皇太后更不会允许她这样胡闹,自古婚娶,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常人家便是如此,帝王之家,规矩更多,岂有如此乱来之理!”
“是的是的!”马向东躬身微笑着,闵若英虽然看起来在发怒,但语气之中透露出来的轻松,自然瞒不过他这样的老狐狸,闵若英担心的是,如果昭华公主硬要将秦风从诏狱里弄出来的话,就会给他出一个大大的难题,现在人虽然出来了,却是一个死的,那问题便好办得多了。
“陛下,这个秦风,被刑部判处的是凌迟处死之刑,现在人没了。连尸体都被公主殿下带走了,到行刑那一天。可怎么办才好?这可是已经诏告天下之事,想必行刑那天。必然有无数上京百姓来看,对于这个家伙,百姓们可是切齿痛恨得很。”刑部尚书踏前一步,有些郁闷地道。
马向东斜睨了一眼刑部尚书,心道这家伙真是一个实诚心眼儿的人,陛下明明现在心情不错,他这句话一出,皇帝陛下的脸可就又阴沉下去了,这事儿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了。陛下现在正舒心不用担心昭华公主再出什么幺蛾子,你这不是上赶着添堵吗?要是陛下现在去向昭华公主讨要秦风的尸体,保管立马便是火山大爆发,现在的昭华公主恐怕正悲愤难当,想找人发泄呢,谁这时候凑上去谁倒霉。昭华公主可是皇帝陛下的亲妹妹,而且是唯一的妹妹。
“陈大人,上京百姓认得秦风吗?”不等闵若英开口,马向东转头问道。有些事情。自然不能让皇帝开口,该他说得时候,自然得快快接上这个岔子。
刑部尚书摇摇头,秦风一直便在西部边军。这一次来上京,刚刚进京便被安如海给弄走了,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秦风到底什么模样。
“这不就结了!”马向东双手一摊。“百姓们需要的是一个泄愤的对象而已,至于这个人是不是秦风很重要吗?只要他们认为这个人是秦风就好了。让一个人在刑场上不能开口说话。难道是很难的一件事吗?”
刑部尚书翻了一个白眼,但看到上头的皇帝陛下脸上露出微笑。频频点头,当下也只能默认了这等李代桃疆之事,心道如果出了事,皇帝陛下自然是英明神武的,这等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你左相到时候自然也是脚底抹油,说不得便只有我来背这个黑锅了。
杨青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这一天一夜,他不曾有一刻合过眼,顶着一对黑眼圈到了御案之前,“陛下,公主殿下带着秦风的尸体正在向城门口去,城门将领飞马前来急报,公主如果要出城,要不要开城门?”杨青禀告道。
“兮儿出城去干什么,你内卫难道没有查一下么?”
“陛下,这两天,事情实在是出得太突然,臣完全没有一丝预防,现在的确手忙脚乱,现在臣只带得及将内卫提前撒出城去。”杨青惶恐不安地道,以前内卫不是没有碰到过大事,但那时有安如海在上面统筹安排,有杨毅,郭九龄具体执行,现在安如海已经启程去了西境,郭九龄在家养伤,杨毅下落不明,偌大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他的肩上,立时便让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以前只觉得内卫统领这个位子威风无比,有权有势,但真正坐到这个位子之上,才发现,威风固然是威风,但肩上承担的责任却一下子不知大了多少,以前只需要秉承上司的命令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就好,现在却要自己思虑周全去统筹安排,一下子便手忙脚乱起来了。
“公主殿下是往那个城门走的?”马向东突然问道。
“西城门!”杨青道。
马向东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陛下,出城西行二十里,便是法源寺。”
得到马向东的提醒,杨青不由精神一振,“我马上派人快马加鞭去法源寺,如果公主殿下是去哪里的话,以公主殿下的脾性,应当早就派了人去那里提前安排了。”
“如果兮儿真是带那个秦风去哪里做道场替他往生超度,你们内卫就不用管了,只需要在外围做好警戒,保证公主的安全就好!”闵若英想了想,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便让妹妹做到底吧,这样让她心里舒坦一点,以后自己与她见面也好说话一些。
现在的闵若兮绝对是被逼急了的兔子,惹急了她,妥妥儿的跳起来咬你一口。
“是,陛下,臣明白了。”杨青施礼转身退下。
看着杨青的背影,闵若英有些烦恼,“杨青的能力,远远比不上安如海啊!”
马向东微笑着道:“陛下,杨青胜在对陛下绝对忠心,至于能力,杨青只是经历得少了,慢慢的自然便会得到提高。陛下不用担心。”
“希望如此吧!”闵若英点点头:“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内卫统领,完全变成一个应声虫呢!”
梧桐邑,小意菜馆。
舒畅看着文汇章:“他走了?”
文汇章点点头:“走了。”
“隐患爆发?”
“差不多,丫头让我保他一天一夜,我便保他一天一夜。”
“什么叫差不多?”舒畅不满地道。
“霍光后来告诉我,在秦风隐患爆发的当口,丫头出手震碎了秦风的丹田与经脉。”文汇章摇摇头:“看不出,丫头居然这么绝决?”
舒畅颓然坐下:“或者,这样他还能少受一些痛苦,至少不会被烧成一堆渣,只是这样一来,只怕闵若兮会痛苦一辈子。”
“也许丫头就是这样想的。她刻意让自己一辈子子痛苦,她觉得她欠了秦风的。”文汇章点了点头,“你准备怎么办?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件事情吧,没有可能成功的。”
舒畅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不能够放弃的。接下来我想法将秦风的遗体带回到西境去,哪里有他的生死兄弟,将秦风与他们葬在一起,比他被葬在这里,想必更合他的心意。”
文汇章奇怪地看着舒畅,“人死如灯灭,葬在哪里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一门,以前可不是这样子拖拖拉拉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
舒畅苦笑一声:“文老,秦风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这几年我与他相处下来,是的确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生死兄弟的,不仅仅是哪层关系。”
“丫头不见得同意。”文汇章道:“她现在身边跟着霍光和瑛姑,以你的本事,恐怕很难将秦风的尸体从他们两人手中抢出来吧?”
“办法总是有的,昭华公主如果真爱秦风,那我想,她应当满足秦风的愿望吧!”舒畅道。“如果道理说不通,当然便只有动手了。”
“外头那个小家伙,一直在哭,是秦风的部下?”文汇章指了指外屋。
“秦风的亲卫,如果不是秦风,这小家伙早就死了。他千里迢迢从西境而来,想不到进城看到的却是这番光景。”舒畅叹息道。“文老,就这样吧,多谢这些天你的招待,我要走了。”
看着舒畅,文汇章却是有些苦恼,“我发出了三块玉牌,现在就只剩你这一块没有收回了,小舒畅,希望你下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出的题目不要太难。”
舒畅摊了摊手,“文老,需要我找上你的问题,又怎么会简单?简单的问题,我自己就能处理得了。”
“人情债最难还。”文汇章叹息一声,“走吧走吧,最好永远也不要看到你。”
舒畅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走到外屋,一把拖起马猴,便向外走去。
“舒大夫,我们去哪里?”哭得迷迷糊糊的小马猴哽咽着问道。
“你千里迢迢一路到上京,不就是要见一见你的秦大哥吗,现在我们自然是去见他。”舒畅道:“小马猴,你想将你的秦大哥带回西境去安葬吗?”
“当然。只是我们怎么才能将秦大哥带回去呢?”
“先想法子将他的尸体弄出来吧,然后烧了,带骨灰回去。”舒畅道。“现在你的老大被他媳妇带到法源寺做往生超度了,那儿不是城里,我们去想办法将他的遗体偷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爱他就让我带走他
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摆在大殿的正中央,供桌之上,香烛长燃,棺椁两边,数十名和尚跌足盘坐于莆团之上,在单调的木鱼声中,整齐划一的念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一身孝服的闵若兮跪坐在最前方,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边上,瑛姑默默地陪侍在一边。不时直起腰身,往火盆里添加一些冥钞。
她并没有去劝闵若兮节哀顺便,因为她知道,这完全没有用。而让她最担心的是,从诏狱出来,闵若兮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宁愿闵若兮哭得死去活来,哭得痛不欲生。
苦楚郁闷在心中,才是最伤身的。
一遍又一遍,从抵达法源寺开始,闵若兮就跪坐在这里,开始念诵经文,和尚都换了好几班了,但闵若兮却一直呆在这里。
“公主,歇歇吧!你都念了一天啦!”站起身来,重新点上三柱清香,然后走到闵若兮的身边,蹲了下来,双手扶住闵若兮,轻轻地道。
似乎充耳不闻一般,闵若兮既没有睁眼,也没有停下嘴里的念诵。瑛姑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闵若兮说过,要为秦风念一万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可如果一直这个样子念下去,她的身子即便是铁打的,又如何坚持得住?
看着根本不理会自己的闵若兮,她叹着气,直起了身子,脑子中突然一阵昏眩,不由一怔,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蹲得久了的缘故,但转眼之间,大堂之中卟嗵卟嗵之声连绵不绝的响起,棺椁两边的数十个和尚,竟然如同木桩子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歪倒在地上,顷刻之间倒了一地。
毒!
无色无味的毒!
能在空气之中无声侵袭的毒!
瑛姑大惊失色,体内气息运转,波的一声,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脑子中立马清明起来,一反手,拽起地上的闵若兮,真气运转,已是将两人重重包裹了起来。
“公主小心,有刺客!”她厉声叫了起来。
闵若兮被瑛姑抓在手中,头却是软软的歪到了一边,毫无防备的她,自然也是没有意外的中毒倒下,看着软软地躺在自己臂弯里的闵若兮,瑛姑大惊失色。
敌人能无声无息地侵袭到这里,自然不是易于之辈,要知道,法源寺内里虽然不设防,但在外围,却有不少的内卫在警戒着,那些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突破的。
敌人很明显在下手之时,对时间有精确的选择,因为霍光在天黑之前,刚刚离开这里去办事。
大门处一阵轻烟腾起,烟雾慢吞吞的往殿内飘来,瑛姑心中大惧,如果只有她一人也就罢了,可现在,她还带着一个昏倒的闵若兮。
先前那毒翻和尚和公主的毒能避开她的感知,无声无息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放翻了数十人,显然对方是毒药方面的大行家。
缓缓向后退了一步,瑛姑的手探进了腰间,握住了腰里的软剑。自从踏进九级的门槛,她已经极少使用过武器了。
烟雾之中,一个削瘦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呛的一声,软剑弹出,但瑛姑的脸色马上就变了,手里软剑一接触到那飘飞过来的轻雾,居然马上就变了颜色,瑛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本来寒光四溢的软剑,瞬间便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一种淡青色的东西,就这样附着在她的软剑之上。
投鼠忌器!现在瑛姑明明白白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她倒不怕,内息运转开来,并不是不能护住两人,但那人挡在门口,想要出去,必然便要与其动手,一旦动起手来,万一有一点点疏漏,这种厉害的毒药让公主沾染上一点点,只怕当场便要了性命去。
“瑛姑!”轻雾之中,来人开口叫道。
对方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瑛姑心中更是一紧,知道自己,还敢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然是有恃无恐。
“我来,不是找你打架的,我没有恶意。”来人摊开了双手。
“没有恶意?”瑛姑冷笑,软剑轻摆,“没有恶意,这些躺下的人怎么说?这剑上的东西怎么说?”
来人微微一笑,又向前踏上一步,“你是九级大高手,如果我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就这样踏进来,只怕一句话还没有说,便被你杀鸡一般杀死了。为了能让我说几句话,不得不如此,放心吧,这些和尚都没有死,公主也没有事。这些毒,倒是为了戒备你。”
“你想干什么?”听着对方的话,瑛姑的心稍微松了一些。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舒畅,从小意菜馆过来,文老认识我的。”舒畅道。
“文老!”瑛姑惊呼,“你从文老哪里过来?”
在上京,小意菜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而小意菜馆的老板文老,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听到来人说出文老的名字,瑛姑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大半,“既然是文老的熟人,何必如此鬼鬼崇崇?”
“除了是文老的熟人,我还另有一个身份,我是敢死营的人。”舒畅嗬嗬笑了起来,“所以我只能这样,要知道,在刑部下达的海捕文书之中,我可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瑛姑手中的短剑转眼之间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而本来晕着的闵若兮,也在这一刻,身体微微一颤,竟然也醒转了过来。
如此下毒解毒的本领,看得瑛姑眼角狂跳,公主是醒了,可大堂里还躺着数十个和尚呢,对方居然能定向解毒。
“我是秦风的兄弟,我与秦风在一起呆了好几年,这一次我本来是到上京与他见面的,想不到,相隔数月,却是阴阳相隔。”舒畅不看瑛姑,自顾自地向着棺椁走去,恍若无事地走过瑛姑的身边,似乎毫不担心瑛姑会出手。
他越是如此,瑛姑反而越是不敢轻易出手。
“秦风是我的兄弟,昭华公主自然就是我的弟妹,虽然我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也没能喝上这杯喜酒,但昭华公主这个弟妹,我却是认了。”舒畅走到棺椁之前,棺木并没有封上棺盖,双手扶住棺椁,舒畅伤感地看着内里的秦风,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一些之外,秦风与睡着没有什么两样。
听到舒畅的话,瑛姑手里的软剑反而垂了下来,昭华公主与秦风在诏狱之中成亲,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此人知道的如此清楚,自然是从文汇章之处听来,文老连这个都跟他说,此人自然不会伤害闵若兮。
将软剑插回腰间,瑛姑盯着对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舒畅没有回答瑛姑的话,却看着依旧魂不守舍的闵若兮,“殿下,我们在敢死营中见过面,你还记得我吗?我叫舒畅。”
说着话,他却将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了瑛姑,“给殿下嗅一嗅。”
接过瓶子,瑛姑看了对方半晌,拔下瓶塞,却先放到了自己的鼻子之下,一股辛辣之味顷刻之间直冲脑子,人反而却清醒了许多。
瓶子放到了闵若兮的鼻翼之下,一连几个喷嚏之后,闵若兮终于清醒了一些,眼神也终于灵动了一些,看了舒畅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我记起你来了,在敢死营,你给过我药,你说你叫舒畅?”听到闵若兮终于再次开口说话,瑛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扶着闵若兮,坐在了地上的莆团之上。
“是,我叫舒畅,我相信秦风一定跟你提起过我。”舒畅走了过来,双手抱拳,向着闵若兮深深一揖,“作为秦风最好的兄弟,我要向你表示感谢,也表示我的敬意,你让秦风兄弟走得没有遗憾。他的人生,总算是完整的了。”
闵若兮的脸歪向一边,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我,我救不了他。”她哽咽着道。
“我知道!”舒畅点点头,“几年前,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走上绝路,只不过想不到会是以这种方式。今天,我来找公主,是想与公主商量一件事情。”
“在落英山脉之中与他一起逃亡的时候,他跟我提起过最多的就是你,他尊你为兄长。如今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你自然也是我的兄长,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吧!我一定能办到。”闵若兮用力地点着头。
“我要将秦风的遗体带走!”舒畅看着闵若兮,“殿下先不要忙着拒绝,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想来你是想将秦风就葬在上京周边,好让你能够随时来见他,但你觉得,他愿意葬在上京吗?他愿意呆在这个墨黑一般的地方吗?他愿意呆在这里,****夜夜看着那些陷害他的人吗?”
昭华公主无言以对。
“你爱他,想来也必然知道他的心事,在西境,有他的兄弟,如今,这些兄弟绝大部分都已经死了,我想,秦风一定更想与他们呆在一起,西境,是他生活过,战斗过的地方,哪里,才是他的家。”舒畅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爱他,就满足他吧。让他回到他想去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马猴用力地挥动着刀,将碗口粗细的树砍倒,然后拖到一边的空地之上,整整齐齐的码起来,溪边的这片空地之上,木柴已经堆得快有一人高了。
舒大夫出发去找昭华公主要回秦风的遗体,留他在这里,准备柴垛,如今天气热了起来,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的将秦风囫囵拖回去,也只能捧着他的骨灰回到西境了。
马猴咬牙切齿地挥动着刀子,似乎每砍倒一棵树,便是砍倒了一个敌人。
马猴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无比虚弱。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当年被母亲带着他嫁给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厨的时候,哪怕隔三岔五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也坚信自己有朝一日必能改变这一切,最终,在那个大厨又一次将拳头伸向他和母亲的时候,他抽出了藏在怀里的短刀,一刀,二刀,鲜血飞溅,在大厨满脸的不可思议之中,一刀接着一刀地将大厨捅成了筛子。后来到了敢死营,面对那些一个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倔强的他昂着小小的脑袋,与那些人凶狠的对视,犹如一只小狼一般丝毫不示弱,因为他认为自己有朝一日必定会比他们强。上了战场,挥动比他身高短不了多少的大刀,砍向对面咬牙切齿的敌人,即便会跌倒,会受伤,会在生死线上徘徊,他也没有感到如此的无力。
原来在这个世界之上,是非只不过是有些人嘴里的一句话而已,黑白也只不过是那些手里所执笔墨变幻的色彩,是非颠倒,黑白难辩。
这个世界,原来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他对人生变得迷茫起来,这些年来,他一直跟着秦风,秦风便是他人生的航标,指路灯,可现在这盏指路灯突然熄灭了,马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走。
吭哧吭哧地又砍倒一棵树,拖着往回走。舒畅告诉他,根本就无法复仇,如果说朝廷是一座大山,那他马猴不过是这山上的一只小小的蚂蚁,哪怕你穷尽一生心力,能搬动的也不过是这座大山之上的一块小小的土坷垃。
舒畅的这个结论让他感到绝望。
可是秦大哥就这样白白的死了吗?敢死营的数千兄弟就这样含冤带屈,到死都要背着一个叛敌投国的名声么?
不,不应当是这样的。马猴挥刀削去一段枝丫,哪怕自己只是一个小蚂蚁,这一辈子只能搬动一块小小的土坷垃,可在落英山中,还有几百名敢死营的兄弟,一人搬走一块土坷垃,便会变成一块大大的土块。
可是如果有几千人,几万人呢!马猴看向上京的方向,眼里露出了怨毒的光芒。
我们以你为荣,我们为你奋斗,你却弃我们如敝履,视我们如刍狗,那自今日起,我这一辈子必然便要以将你打倒在地再踩上两脚为目标。
舒大夫让他在这里准备这一切,马猴丝毫不怀疑舒大夫能将秦大哥的遗体带回来。
将最后一根树干安放到了柴垛之上,马猴盘膝坐在了柴垛之前,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山谷,仅有一条出路通向外面,秦大哥的遗体便将会从那唯一的道路之上过来。
山谷之内突然暗了下来,马猴抬头,不知什么时候,一大片乌云飞了过来,遮挡住了高挂于天上的月亮。
马猴垂下了头,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黑暗的。
马猴安静的坐着,安静的等待着。当天边露出第一丝曙光的时候,山谷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之声,他立即一跃而起,提足发力向谷外狂奔而去。
谷口,一辆马车正缓缓地向着山谷行来,坐在车辕之上的,正是舒畅,马车之上,一具棺椁静静地安放于上。
马猴陡地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那副巨大的棺木。
“你的秦大哥就在里面,我把他带回来了。”舒畅看着马猴,“小马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更舒服一些。”
马猴慢慢地挪出一步,再挪出一步,终于走到了棺椁之前,没有眼泪,没有悲嚎,他张开双手,紧紧地抱着棺木。
又是一个於哀莫大于心死的人,看着马猴脸上悲痛欲绝但却没有一滴眼泪流下的模样,舒畅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冷,不由自主地想起先前离开法源寺的时候,昭华公主的模样,与眼前的马猴,倒似是一模一样。
手扶着半开的棺椁,昭华公主看着棺内脸色苍白的秦风。
“你以前跟我说过,西境是你的根,那些兄弟是你的命,今天,你的兄弟来接你了。舒畅说得对,爱你,就让你回到你想去的地方,把你留在这漆黑的上京,只会让你感到憋闷,感到不舒服。”
“我无能为你报仇,自然也无颜与你朝夕相对。”昭华公主的手抚上自己满头的青丝,哧拉一声响过,一缕青丝应声而落,弯腰,将青丝放在秦风的胸前,转头,手上微微发力,棺盖已是轰然合上。昭华公主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舒畅伸手按在棺盖之上,哗啦一声,棺盖飞了起来,跌在不远处的那堆柴垛之上,“马猴,好好再看一眼你的秦大哥吧,天已经亮了!我们得马上处理了你秦大哥的遗体,然后上路。那些内卫说不定很快便能找上我们。”
马猴站起身来,俯身,伸手,将秦风从棺椁里抱了出来。
“你干什么,马猴?”
马猴转头看着舒畅,眼光如狼,“脏的,都是脏的。秦大哥绝不会想用他们闵家的东西,敢死营的兄弟,也绝不愿意秦大哥身上有一丝一毫闵家的东西。秦大哥走了,从现在开始,敢死营所有活着的人,将与他们闵氏誓不并立于同一片青天之下。”
马猴的声音之中透着一股股狠戾,伸手抓住秦风身上的衣物,哗啦啦声响之中,将秦风身上那套昂贵的衣饰撕得粉碎。
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包裹,马猴居然从内里掏出了一套敢死营的服饰,那是秦风的衣物,在敢死营,马猴本来就是秦风的贴身亲卫。
“秦大哥,咱们穿自己的衣服,哪怕没有那么舒服,柔软,可他是咱们自己的。”马猴抖开衣服,抱起了秦风。
看着马猴替秦风换着衣物,舒畅心里头不由一阵酸楚,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刚刚转过头,脑子中却突然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念头,他霍地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马猴手里的秦风。
不对,不对!他在心里大叫起来。
算起来,秦风已经死了快一天一夜了,可是马猴在给他换衣物的时候,他的手臂怎么还能任意曲弯,他的身体为什么没有僵硬?
舒畅的心脏狂跳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风的丹田碎了,经脉断了,早应当死得不能再死,可一个死人,怎么还能有如此柔软的肢体。
向前跨出一步,下一步却怎么也跨不出去了。这是自己的幻觉吗?是不是跨出一步,这个幻觉马上就会消失?
“马猴,你秦大哥的手肘是不能能拐弯?”他声音颤抖地问道。
马猴抬头,迷惑地看了一眼舒畅,半晌才点了点头,“是啊,能拐弯!”
说出这句话,马猴也一下子怔住了,两个四眼相瞪,半晌,突然同声大喊起来,“能拐弯?”
舒畅飞一般地扑到马猴身边,两手一把抓起秦风的双手,举到自己的眼前,手指是灵活的,能够随意曲升,手肘是灵活的,他一把抓起秦风,将他拖到自己的面前,一个死了一天一夜的人,身体居然还是柔软的。
这不可能!舒畅满眼的不可思议,满心的震惊万分。他见惯了生死,看多了死人,无数的死人曾在他锋利的小刀之下被开膛破肚,被节节肢解,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
“舒大夫,舒大夫,秦大哥没有死,没有死!”马猴狂叫起来,对于死人,马猴自然也不陌生,他埋过敌人的尸体,也埋过战友的尸体,但那些死人,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已经完全僵硬了。
“别作声!”舒畅声音发抖,伸手摸到秦风的心脏,没有心跳,伸手触到秦风的鼻翼,没有呼吸。他从针囊之中掏出一枚银针,闪电般地插向秦风脑门顶处的百会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枚银针。
一瞬的功夫,似乎有一世纪那么漫长,那枚银针突然轻轻地抖动起来,与这枚银针一起抖动的,还有舒畅的身体。
脸上从惊愕,到欢喜,舒畅突然仰头,狂笑起来。看到舒畅的模样,马猴岂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紧紧地抱着秦风的身体,也是放声大笑起来。
当正午的阳光落在这片小山谷之时,一队内卫也出现在了这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只余下一堆黑黑的灰烬,微风轻拂,满山谷之中都是飞舞的黑灰。
一名内卫走到原先柴垛堆放的地方,弯下腰,抓起一把灰烬,放在鼻间嗅了嗅,抬起头来:“烧了,看来他们是带着骨灰走了。”
“要不要追?”
“算了,杨统领吩咐,看着昭华公主的面子上,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活死人
立树为桩,垒土为墙,不到一天功夫,马猴便在密林深处,搭起了一间简单的房子,这些活儿于他而言,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在敢死营中,这些活计,都是必备技能,虽然说房子谈不上美观,更说不上结实,但好歹也能挡风遮雨。
屋子里的木榻之上,躺着秦风。与数天前相比,他还是那副模样,但舒畅明明白白地告诉马猴,他的秦大哥还没有死。
马猴相信舒畅的判断,在马猴的心中,舒大夫既然说秦大哥还活着,那秦大哥就一定还活着。现在秦大哥没有醒过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以前太累太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休息的时候,自然是要赖赖床的。
现在他们已经脱离了上京控制的范畴,舒畅不愿再走,现在秦风的状况,让他这个不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都极其丰富的大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丹田毁了,经脉断了,人为什么还没有死透呢?为什么还吊着一口气呢?从外表上看,他的确是死了,但身体仍然保持着的柔软程度,说明了他的肌肉还保有活力,死人是绝不会有这种征兆的。
舒畅想不明白。他想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
房山是个不错的选择,山深林密,人迹罕至。他说要停下来给秦风治病,马猴自然是求之不得。当然,建房子做饭这些苦活,自然必须得由马猴承担起来,舒大夫的手是用来拿解剖刀和开方子治病的,自然是不肯做这些粗活的。
马猴却干得自得其乐。
建好了房子,他又跑到附近,砍了大批的竹子回来,不辞辛苦地从不远处一个高地之上接来了水源,这样,他的秦大哥和舒大夫便能随时随地在清凉的流水之下,痛痛快快的洗上一个澡。
当然,现在给秦风洗澡的活儿,也得由他包办。
马猴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敢死营时的日子,那就是照顾秦风的日常起居。每天除了这些杂活之外,他还得满山去转悠,去打猎,去挖野菜,拾野果,秦风仍然活死人一般躺着不需要吃东西,但他和舒畅还是要吃饭的。
马猴很快活,快活得每天都在放声歌唱,他唱得歌儿都是秦风教的,不同于他听到的任何一种乐调,但马猴觉得很好听。
秦风还活着,而且还和他在一起,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这一趟千里迢迢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自己来上京是来对了。
马猴很开心,但舒畅现在却很苦恼。
他不能理解秦风现在的状况。
说他还活着,但却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一切表象,说他死了,但他的关节柔软,肌肉弹性依旧,深探入他百会穴的银针,又无时无刻不在告诉着舒畅,这个人还活着。
活死人!舒畅在脑子里不停地转悠着这个词。
这些天,该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能用的治疗法子也都使过了,但什么作用也没有,秦风依旧这样四平八稳地躺在那里。
这让舒畅很受伤。一向以来在医术之上的强大自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赤身**的秦风躺在榻上,身上插满了一根根亮晶晶的银针,现在舒畅只能每天以这些银针刺穴的手段来刺激秦风的反应,对于舒畅来说,这已经完全是他黔驴技穷的最后一招了,纯粹就是瞎猫子去碰死老鼠,一切都看天意。
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将秦风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下来,对着阳光,仔细地查验着每一根银针,然后小心地擦拭干净,放回针囊。站起身来,疲惫地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了房子。
不管怎么说,人还活着,这便是希望。
舒畅隐隐约约地感到,秦风现在的这种怪异的现象,只怕是与他所练的功夫有脱不开的关系。秦风所练的这门功夫,千余年来,从来没有人练成,但凡是修练这门功夫的人,最终的结局,基本上都是在内火爆燃,自己把自己烧成了渣渣。秦风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一个极好的结果了,这让舒畅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希望。如果秦风能醒过来的话。
刚刚踏出房门,一边正在忙活的小马猴立刻便蹦了过来,满脸希翼的神色让舒畅不自觉得有些惭愧,他黯然地摇了摇头,小马猴的脸色马上垮了下来。但也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却又神彩飞扬起来。
“舒大夫,咱们不着急,慢慢来。你从阎王老子哪里抢了那么多人回来,一定让这个老家伙很恼火,所以这一次啊,他肯定是要好好的刁难你一番的,不过你比他强,肯定能打赢他的。”他反而安慰起舒畅来了。
舒畅嘿的一声笑,伸手摸了摸小马猴的脑袋,“小猴儿,要是你秦大哥永远也醒不来怎么办?”
马猴歪着脑袋想了想:“秦大哥当然能醒过来的,就算他不醒过来,我也一直会守着他。”
“好孩子。”舒畅点了点头,“我去附近走一走,散散心,想想法子。”
“好的,舒大夫,您去吧,我来守着秦大哥,要是秦大哥醒了,我马上就来叫你,嘿嘿,说不定秦大哥什么时候就醒了呢!”
“但愿吧!”舒畅苦笑一声。秦风这种状况,别说他没有遇到过,就算他那已经去与阎王老子喝酒打屁的死鬼师父,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小马猴转身,提了一桶热水,走进了房里,拧干了毛巾,小心的替秦风全身擦拭起来。
“秦大哥,你可要早点醒呢!敢死营的兄弟,都盼着你早点回去呢!”马猴一边擦拭着秦风的身体,一边自言自语的唠叼着。“你要是不回去,大家都像没魂儿的人一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野狗不知道还活着没,和尚也走了,不知去了哪里,现在只有小猫还在撑着,你要是不早些醒过来回去,敢死营可就真要完蛋了。”
马猴停下了手,想起敢死营的那些活着或者死去的兄弟,鼻子不禁有些发酸,“你要是不醒过来,谁给那些兄弟们报仇呢!”
“秦大哥,我唱歌儿给你听吧!就是你过去教过我的那些歌儿,舒大夫说我唱得极好呢!还跟我开玩笑说,当初来上京的时候,我其实可以一路卖唱过来的。可小马猴是男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尚带着稚嫩童音的歌声在屋子里响了起来,荡漾着,塞满了整个屋子,又飘到了屋外,在山林间悠悠回荡着。
床上的秦风,仍然直挺挺的躺着。没有一丝儿的回应。
唱着歌儿的马猴,替秦风擦干净了身子,替他盖好被单,提着水桶走了出去。在房门轻轻关上的那一瞬间,一直插在秦风百会穴上的那枚银针却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从内向外猛烈的推搡着他,一点一点的,银针向外退出,终于从他的头顶跌落在了床头。从那里,一点红光缓缓地开始向下游走,宛如一枚红丸,从上到下,依次游走过秦风身上的每一处穴位,每过一处,便转来极轻微的一丝劈啪之声。
上京城,数辆马车驶过城门,守在城门处的士兵,看着马车之上的徽标,忙不迭地让到一边,躬身向着马车行礼,因为这马车是属于昭华公主府专有。
车内,坐着从法源寺回来的昭华公主闵若兮,身边,是一直陪伴着他的瑛姑。
闵若兮依然穿着一身雪白孝服,不施粉黛,不修颜容,脸容憔悴的她,让瑛姑看得有些心疼。
“瑛姑,多谢你这些日子一直陪伴着我,回城之后,你便去吧。你与霍光,都有着自己的事情,你们都还想着更上一层楼,霍光去了文老哪里,你也该去找你自己的路了。”闵若兮转头看都会瑛姑,缓缓地道。
“不,我陪着公主。”瑛姑摇摇头,“武道修练到了我这个份儿上,想要摸到那扇门的门槛,已经不是勤修苦练便能解决的问题了,没有那份机遇,永远都是妄想,这一次,我与霍光就不该离开上京,我们都想着走捷径了,其实就算我们得到了传说中的李清大帝的遗物,也不见得就能突破这一层障碍。天下何处不修行,公主府,不见得就不是一个修练的好地方。”瑛姑摇着头,“这些年来,一直陪着公主,我已经习惯了呆在公主身边了。公主不用管我,只是公主,以后你的日子怎么过呢?”
闵若兮微微笑了起来,手抚过小腹,“瑛姑,你知道吗?我感受了新的生命的燥动,那是属于我和秦风两个人的,回去之后,我就会封闭公主府了,集英殿我是不会管了,我要小心的呵护那已经开始萌芽的小生命。”
瑛姑面露苦笑地看都会闵若兮,她觉得闵若兮有些走火入魔了,与秦风不过一天一夜的相聚,难不成这么巧就能在她的身体内种下生命的种子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愤怒
马车缓缓地在街道之上向前,闵若兮突然撩开车厢的帘子,对车夫道:“去太子东宫!”
瑛姑一怔,“公主殿下,去哪里干什么?”
“我要去瞧瞧我的那一个哥哥,究竟他是长了怎样一副狼心狗肺的心肠,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我要当面问一问他,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闵若兮平静地道。
“殿下,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去又何益,徒添心烦而已。”瑛姑劝解道:“还是回去吧,见不如不见,他终究还是你的哥哥。”
闵若兮却是闭上了眼睛,瑛姑见状,也只能叹一口气。
马车转道,向着前太子东宫而去。
以前,这里曾是上京最热闹的地方,从早到晚,车马络绎不绝,都是见来拜会的官员,求见的富绅,如今,整整一条街却是显得荒凉无比,原本光滑的石板道之上,野草顽强的从石缝之中钻出,居然已经能没过脚踝,几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小鸟,正在草从之中啾啾地叫着,不时用它们长长的喙在地上翻找着什么,听到马车辗过地面的声音,抬起头来,小眼睛骨溜溜地瞧了半晌,这才一振翅膀,飞了起来,落在高高的门楼之上,却仍是不曾离去。
原来的太子东宫,现在几乎已经了一幢荒园。原本朱红的大门已是斑驳不堪,门楣上的匾额,楹联都已被取走,光秃秃的看起来格外的显眼,唯一显示着这里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大门口或站或坐的十数名内卫。
他们只是守门的,而内里,还有大量的内卫驻扎。从安如海率内卫进入太子东宫府之后,这里的人,便再也不能随意进出。太子东宫府成了一座有实无名的牢狱,里面,关着的却是以前大楚皇帝以下第一人,前太子闵若诚和他的家人。
看到有马车驶进了这条巷子,门前的内卫立时便都站了起来,为首一人手按着刀柄,大踏步向前走来,走到近处,看到马车之上的徽标,微怔,跟着便是惶恐,立时便单膝跪倒在地上,大声道:“内卫牙将黄真,见过公主殿下。”
瑛姑推开了车门,闵若兮弯腰走了出来,耀眼的太阳光,让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盯着如今落魄至斯的东宫府,她的脸上似笑非笑,“现在可当真称得上门可罗雀了。”
跳下马车,闵若兮目不斜视地便向着大门而去。
“殿下!”看到闵若兮的动作,黄真不由大急,连着膝行几步,又拦到了闵若兮的跟前:“殿下,您,您不能进去。”
闵若兮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这名内卫将领。
“谁说我不能进去?”
“殿下,陛下颁有旨意,没有陛下亲命,任何人不能踏进东宫半步。违令者斩!”黄真身上冷汗直冒。
“好啊,你让二哥来砍了我的头!”闵若兮呵呵一笑,一甩袖子,已是绕过了黄真,笔直的对着大门走去,留下身后黄真,呆在原地,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十几名内卫此时一字排开站在大门前,看着走来的闵若兮,却不知如何是好,眼前这个人身份尊贵,皇帝的旨意对别人都是有效的,但对眼前这位,只怕还真没有多少约束力,他们都是内卫,对于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哪怕上头竭力封锁消息,但总也有些一鳞半爪的东西,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滚开!”两个字冷冰冰的从闵若兮的嘴里迸出来,十几个内卫唰地一下分列左右,他们的头头现在还跪在后头狂流冷汗呢,他们算什么,难不成还敢挡公主的大驾?
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闵若兮脚步不停,直接向前走去,来到门前,纤手伸出,按在了大门之上,厚实的大门骤然之间便向后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远远的落在门后的院子里,内里,传来了人的惊呼之声。
跟在闵若兮身后的瑛姑微微一怔,闵若兮在去西境之前,修为已经越过了七级,这在她这个年纪,自然可以称得上是武道天才,必竟,她过刚刚满二十岁,但今天闵若兮表现出来的实力,稳稳的已经跨过了八级的门槛。
怎么会进境如此之快?瑛如心中满满都是震惊,这些天来,她可从来没有看到闵若兮哪怕花一点点时间在武道修为之上。难不成伤心,痛苦,居然也能成为修练的助力么?
心中满满都是无解。
随着大门被轰开,更多的人从府内涌了出来,有内卫,有太监,也有宫女。当然,这些尚能自由行动的人的,都是从外面派来的监控前太子一家的。
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闵若兮,所有人先是一怔,然后一一跪倒在长满荒草的院子里。
“闵若诚在哪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闵若兮冷冷地问道。
“殿下!”为首的一名太监抬起头来,闵若兮愕然地发现,居然还是一个熟人,以前父皇跟前的大太监秦一,想不到父皇死后,他居然被二哥打发到这里来养老来了。
“秦一,他在哪里,带我去!”闵若兮直接点名道姓了。
“殿下,陛下有严令啊,未得陛下允准,任何人不能见他啊!”秦一苦着脸道。先皇死后,作为先皇跟前最得力最贴心的大太监,他还能留下一条命来到这里来养老,已经是侥天之幸了,秦一知道,如果不是最后那一段时间,自己主动地向二殿下透露了不少的消息,恐怕现在自己早就转世投胎了。现在被打发到这里,也算是二殿下对自己的酬谢,对于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自己知道太多皇家秘辛了,但如果自己不识趣,只怕马上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殿下要见他,不知有没有陛下的旨意?”秦一壮着胆子问道。
“我没有什么旨意。但你要是不带我去的话,我一把火烧了这太子东宫你信不信?”闵若兮冷笑着,目光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地方方便她放火。太子东宫偌大的地盘,如果这些人存心不让自己找到闵若诚的话,随便把他往哪里一塞,自己根本找不到。
秦一与在与外头的黄真一般,冷汗狂流,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性可是说到做到的。真让她放一把火,只怕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他可是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的做派的。只怕眼前这位,现在当真恨闵若诚恨到了骨子里,她可是真敢放火的。
谁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抖抖索索地站起来,秦一只能大叹自己运气不好。
“奴才给殿下带路。”弯腰曲背,秦一缓缓地向着内里走去。
仍然是以前熟悉的道路,曾几何时,闵若兮在这里来去自如,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为熟悉,但现在,景物仍然还是哪些景物,但却物是人非了。
书房门前,两名内卫默默地打开了房门,闵若兮站在门口,看向内里。
书房里空空落落,偌大的书架之上,什么也没有,以前装饰得富丽堂皇的书房,现在只余下了一个空架子,一张书案,一把椅子,一些笔墨纸砚零散地摆放在书案之上。
目光如火,她狠狠地盯着闵若诚,满嘴贝牙咬得格格作响。
这个人,曾爱护了她数十年,曾带给她许多欢笑,让她感受过温暖的爱,也是这个人,让她经历了千里逃亡,让她有了刻骨铭心的痛。两种情绪在心中交缠,两样画面在脑海之中不停地交错闪现,也让闵若兮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无比。
闵若诚从书本上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一身孝服站在门口的闵若兮。片刻的惊愕之后,他的脸上却出现了笑容。
“兮儿,想不到你会来看我!”他站了起来,能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也是,现在能走到这里来看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这个妹妹虽然与他同父异母,但闵家香火零丁,两人自小感情便是极好。
“托你的福,你妹妹我现在成了寡妇了!”盯着闵若诚,闵若兮淡淡地道。
闵若诚身子晃了一下,在闵若兮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就被关在了东宫府,自此与外界断了联系,闵若兮回上京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完全一无所知。
“兮儿,你在说什么?”他皱起了眉头,虽然如今只是一阶下囚,比起一般的普通老百姓的地位还不如,恐怕还要过得凄惨一些,但这一皱眉,一板脸,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仍然是不自觉的呈现在他的身上。
闵若兮冷笑着,跨进门内,一步步走近闵若诚身边,一伸手,劈面抓住了闵若诚,竟然硬生生地将闵若诚悬空提了起来,闵若诚虽然也自小习武,但因资质所限,至今也不过四级身手,在闵若兮的面前,直如婴儿一般。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居然还一脸无辜地来问我么?闵若诚,在你丧心病狂的时候,你可曾想过,那六万儿郎是我们大楚的子民?”闵若兮手臂一振,闵若诚被狠狠地砸进了书房的一角。(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你信吗?
被闵若兮一把抓住,真气透诸全身要穴,闵若诚动弹不得,这一下被狠狠地掼到墙角,半晌才回过气来,慢慢地翻过身来,靠着墙角,嘴中丝丝鲜血渗出,他并没有爬起来,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闵若兮,眼神里满满都是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闵若兮一步步的逼近,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浑身骨骼啪啪作响。紧随其后的瑛姑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她的感知之中,这一瞬间,闵若兮的气息一直持续在攀升,屋里的桌椅凳等摆设纷纷出现裂纹,在瑛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这样裂开,然后变成了一地的碎片,而后又为闵若兮的内息所激起,从地上飘飞而起,半悬在空中
瑛姑站在门边,怔怔地看着闵若兮,短短的几天时间之内,闵若兮居然连连突破自己在武道之上的修为,现在她所表现出来的修为,一只脚竟然已跨入到了九级的门槛之内。
她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闵若诚显然也被惊到了,他看着那满屋子半悬着的碎片,晃了晃头,抹了抹眼,似乎想要确认眼前一切的真实。
卡的一声,面前的青砖在闵若兮的脚下被踩踏得粉碎,也将闵若诚从震惊之中惊醒。抬头,看着满脸愤怒的闵若兮,他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
“是啊,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地道。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盯着闵若兮,这一次却是在反问闵若兮。“兮儿,如果我说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你信么?”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闵若兮怒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哥哥?”
“人证,物证?”闵若诚嘿嘿笑了起来,“物证是挺多的,但人证在哪里?一个个的死人吗?死人是不能开口说话的。”
闵若兮踏出去的一步凝在了半空,不错,物证挺多,但人证的确一个也没有,因为那些参与此事的人,全都死了。
“我是太子,父皇的身体已经是撑一天算一天了,我为什么要冒险?我只要不犯错,不给父皇废黜我的理由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呢?”闵若诚淡淡地道。“只有等不起的人才会冒险,而我,等得起。”
闵若兮看着淡然的闵若诚,心中却是泛起了波澜,是啊,大哥为什么要冒险做这等事?他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在父皇病重之时,一直由他在监国。如果论起实力,大哥比起二哥来是要强的,不提文官系统对大哥的支持,即便是在军方,光是程务本一人,便抵得上二哥所有的那些军方支持者。
可以说,大哥是稳操胜卷,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左帅如果在西境大获全胜,当真会威胁到大哥的地位么?
闵若诚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按着腰腹。“兮儿,很多事情,不要看外在的东西,如果你能直指内心,你会看到更真实的一些所在。”
看到平静的闵若诚,闵若兮一直坚定的内心,此时却动摇起来,她本是极端聪颖之人,一旦打破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诸多的疑点,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
不是闵若诚,那就只能是另一个人。闵若兮打了一个寒噤,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她猛地转身,向外走去。
“兮儿。”身后传来闵若诚的叫声。
闵若兮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刚刚说你当了寡妇,怎么一回事?”闵若诚问道。
“我嫁人了,他是西部边军敢死营的一名军官,叫秦风,他死了。”闵若兮道。“为了掩盖我们闵家的这一惊天丑闻,他和他的敢死营成了替死鬼,现在他们是楚国的叛徒,国家的罪人。”
闵若诚顿时呆住了,“兮儿,你怎么如此任性?”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但闵若诚却是立即从这几句话中猜出了事情的大致脉络。
闵若兮扭头,看着闵若诚,“任性?”她冷笑起来,一拂衣袖,径直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皇宫之内,闵若英一脸铁青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一和黄真。
“为什么不拦住公主?你们都是****得么?”他愤怒地拍着桌子,向着两人咆哮。跪着的两人噤若寒蝉。
谁人拦得住闵若兮,谁人又敢拦她?
“公主与他说了一些什么?”闵若英问道。
秦一满脸惧意地抬头看着闵若英,一字不漏地将闵若兮与闵若诚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听着秦一的回答,闵若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一时的疏忽,竟然忘了愤怒的闵若兮一定会去找闵若诚的麻烦,而闵若诚又怎么可能束手待毙,他必然会挑起他与闵若兮之间的矛盾,而一旦让妹妹知道了这内里的情由,自己这个单纯的妹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想到妹妹亲手掌毙秦风的事情,闵若英心里就有些发凉,自己似乎一直小看了自己这位妹妹。她的绝决曾让他为之震惊。
阴沉着脸,将黄真赶了出去,独独留下了秦一。
“秦一,我有件事情交给你去做。”闵若英淡淡地道。
听着闵若英阴森森的语调,秦一汗出如浆,匍匐在地,身体不断地发着抖。
“你今年已经六十出头了,比父皇小了二岁。”闵若英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你的老家在出云郡,早年你净身入宫,自然没了后人,但你还有一个弟弟在哪里,这些年来,因为你的关系,秦家在出云郡也成了一等一的大户,你弟弟还过继了一个儿子到了你的名下。”
“陛下。”秦一仰起头,脸上满满都是恐惧之色,“陛下要奴才做什么事,奴才一定将他做好。”
“很好,做完了此事,我会以你服侍先皇有功而追封你为候,荫及子孙三代。秦氏也会因你而将荣耀持续下去,如何?”
“奴才愿意。”秦一连连叩头。
“很好。”闵若英满意的点点头,“前太子东宫会染上瘟役,不会有人幸存,我不想看到太子东宫还有人能活着。记住,这件事要做得毫无破绽。”
“臣,一定做好。”秦一道。
“好了,你去吧。”闵若英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秦一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闵若英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大哥,这是你逼我的,假如你在兮儿的面前,一言不发,或者爽快地便承认是你干的,那么我一定会让你活得好好的,一直活下去。可你既然不识相,也就怪不得我了。即便是父皇在天之灵,也不能见责于我,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可不想让她恨我一辈子。”
内卫统领杨青走了进来,向着闵若英躬身道:“陛下,黄真已经拿下处理了。臣仔细询问过了,当时跟随公主殿下进了闵若诚书房的,除了公主身边的那个瑛姑之外,便只有他与秦一两人。”
闵若英点了点头,“很好,那边外围的所有人员都换防吧。”
“是,那内里的人呢?”杨青问道。
闵若英没有说话,却端起茶来慢慢地啜了一口,杨青顿时明白了闵若英的心思。
“诏狱那头,该处理的人这两天已经陆续处理了。只是那个狱长彭武,却在事后去了公主府,现在被公主收留,倒不好下手了。”杨青道。
“那个彭武,就是落英县的那个坐探头子吧?”闵若英问道。
“是,陛下当真是好记性,这样一个小人物,居然也记得。”杨青不动声色地拍了一记马屁。
“既然若兮留下了他,当然不能下手了,不然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徒然惹得她起疑,留着便留着吧,看他知道在事后立即便求到若兮的门下,也是一个聪明人,不至于嘴上不把门,找个机会,警告他一下,不要以为到了若兮门下便有恃无恐。”闵若英冷冷地道。
“属下明白。此人在上京就有家有口,只要稍稍给他一个警告,此人必然老老实实。”杨青道。“只是陛下,此事还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什么漏洞?”本来闭上眼睛养神的闵若英霍地睁开双眼,看着杨青。
“陛下,杨毅。罗帅今天派人传回了讯息,他派去的人到与杨毅约定的地方见面,但并没有等到杨毅,此人消失了。”杨青看着闵若英,“如果此人被一些有心人找到的话,只怕便会出大问题。”
闵若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杨毅消失了?”
“是,罗帅派了人去杨毅落脚的地点,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杨毅跑了。”杨青道:“属下已经派了人去打探此人的消息,只不过杨毅是内卫副统领,对我们内卫的运作系统,各处的暗哨和坐探都了如指掌,本人武道修为又是极高,想要抓到他,只怕困难不小。”
闵若英有些烦燥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个圈子,这是一个意外情况,与先前的安排完全不同。
“找到他,杀了他。”闵若英道:“此人,绝然不能让他活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他活过来了
舒畅心中很郁闷,说是出去散步,还不如说是去发泄,在山中拼命地虐待了自己一番,回到小木屋的时候,不仅满身是泥,而且浑身酸臭。站到小马猴牵来的竹筒之下,将自己脱了一个精光,让那冰凉的泉水,从头到下将自己淋了一个遍。
水流的声音立时便惊醒了屋里正在打瞌睡的马猴,提着刀走出时,看到的却是赤条条的舒畅,不由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与敢死营的那些兄弟们比起来,舒畅可是比较讲究的,秦风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冲洗,但舒大夫在敢死营数年,至少马猴从来没有看到过。
舒大夫真白!马猴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
舒畅白了一眼马猴,将地上的脏衣服团了团劈面扔给马猴,马猴嘿嘿笑着接了过来,走到水下搓洗了起来,在敢死营中,这些事儿,本来就是他干得。
那一头,舒畅**的,边走边滴着水,进了小木屋。
屋里点着一支小火把,屋里显得有些昏暗,一屁股坐在床头,第一时间,舒畅便去摸秦风头上的那根银针,这可是他探测秦风还活着的标志。
一摸之下,不由一楞神,针不见了。
马猴是绝不会去拔针的。舒畅两手在枕头下一阵乱摸,手再拿起来时,一枚闪闪发亮的银针已是出现在手中。
转头,瞪着仍然活死人一般的秦风,舒畅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拉开盖在秦风身上的被单,被单之下的秦风也是赤条条的一丝不挂,舒畅伸出手去,放在了秦风的下腹位置。
此时如果有一个不明内情的外人突然闯进来,一定会因为他看到的情景而惊掉下巴。因为场面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暖昧了。
一丝丝内息从掌心吐出,慢慢地钻进秦风的下腹,那里本来应当是秦风丹田所在,所有内息的大本营。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错愕。
“这是个什么情况?这是个什么情况?”舒畅不停地喃喃自语。
秦风丹田没有了,闵若兮的那一掌将其摧毁的干干净净,但现在,哪里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小小的,宛如漩涡一样的东西。在舒畅的感知之中,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旋转着。每转一圈,便有一丝内息被从秦风的身体抽出来,融入这个小小的漩涡,而那个小小的漩涡便似乎大了那么一丝丝。
被抽离出来的气息虽然微弱,但舒畅却对它极其熟悉,这几年来,自己一直便在与他斗争着,自己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当真是它虽虐我千百遍,我仍待他如初恋,稍一接触,舒畅便察觉出这一丝内息,便是一直让秦风********的狂暴的内息,混元神功。
当真是阴魂不散啊!秦风都这样了,你居然还不放过他!舒畅在心中哀叹着,这个小小的漩涡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让这些内息全部融合进去,会不会又死灰复燃,将已经是活死人的秦风,彻底地弄得死翘翘?
舒畅心里有些发凉,试探着将自己的内息触手向着那个小小的漩涡探过去,直刺中心。小小的漩涡在舒畅的内息刚刚刺进中心的时候,陡然加速,在舒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他探过去的那股内息吞噬得无影无踪。
舒畅大吃一惊,闪电般的缩回手。
眨巴了几下眼睛,舒畅再一次伸出了手,再一次地慢慢地向内输进内息,刚刚,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但那转瞬即逝的感觉,却又让他有些琢磨不定。
刚刚接触到那个小小的漩涡,果然那种吞噬的感觉再一次出现,舒畅这一次强忍着没有缩手,而是持续不断地向内输着着真气,漩涡每转一圈,便将自己的内息吞噬一点点,同时,舒畅更清楚地感知到那个小小的漩涡正在从秦风的体内抽取着丝丝内息。
原本狂暴无比的秦风原有的真气,被一丝丝抽离出来之后,融入这个小小的漩涡,每转一圈,便将那阳刚之气消融一些。
舒畅的眼睛越睁越大,自己的内息正在被丝丝吞噬都完全不在意了,这个小小的漩涡看起来很小,但却似乎幽深不见其底,而且它对于秦风体内那狂暴的内息似乎有着天生的克制修复作用,丝丝剥离,股股修复,然后融入这个漩涡之中。
好像天上的星河,舒畅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漩涡之中,似乎有无数的小星星在其中闪烁,这是一个正在运动着的星河。
咚的一声响,那是秦风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很轻,很单调,但在舒畅听来,却不谛是仙音一般,他将整个脑袋贴在了秦风的胸腔之上,过了好半晌的时间,他终于又听到了那美妙的咚的一声跳动。
虽然间隔时间很长,跳得很微弱,但跳动的心脏却代表着秦风终于要回来了。
舒畅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双手抱头,大滴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成功了,他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现在他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吗?难道这混元神功要真正练成,当真需要先死一次吗?可是丹田毁了,经脉毁了,这人是怎么生存下来的?是因为这门本功夫本身的玄妙么?那个旋转的星河替代了秦风的丹田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经脉里?秦风全身的经脉怎么办?
一时之间,舒畅想不明白,这些超出了他的认知,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秦风体内的变化。现在唯有时间才能所有的真相大白于舒畅面前。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秦风活过来了。
马猴洗完了衣服,走进屋内,看到舒畅坐在那里抱头痛哭,顿时如同钉子一般扎在了那里,手臂抬起,颤颤微微地指着床上的秦风,手臂抖了几抖,大嘴一咧,放声嚎哭起来,两腿也随即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他看到舒畅在哭,他以为秦风死了。
巨大的希望之后,得到的却是巨大的失望,这一回的打击,比前几天在城内知道秦风会死的消息时更加让他感到痛苦。
以手捶地,两腿乱蹬,马猴哭得凄惨之极。
突然屁股之上传来一阵剧痛,翻过身来,瞪着一双泪眼模糊的大眼睛,看到赤条条的舒畅双手叉腰,正站在他的身边。
“马猴,你哭什么?”
“秦大哥死了!”马猴哭嚎着道。
“谁说你秦大哥死了?”
“秦大哥没有死,你哭什么?”马猴反问道。
“我哭,是因为我确认,你秦大哥终于活过来了。”舒畅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马猴,放声大笑起来,“他活过来了,哈哈哈,小马猴,高兴不高兴?”
噌的一声,马猴一下子跳了起来,鼻子几乎顶着了舒畅的鼻子,“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吗?”
“当然,我是谁?我是舒神医,我说秦风活过来了,他肯定就活过来了。”舒畅昂起头,骄傲地道,丝毫不以自己说了谎话为耻,这一次秦风活过来,当真跟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啊哈!”马猴狂喜,两只手臂一伸,给了赤条条的舒畅一个熊抱,一下子将他悬空搂了起来,原地猛转着圈子,“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放下我!”舒畅伸手猛敲马猴的脑袋:“你这只小马猴!”赤条条的被另一个男人死死的抱着,这种感觉,可不太舒服。
这一夜,两人都再也无法入睡,小马猴兴至勃勃地将白天打来的野味架上火堆,哪怕只是烧烤,厨艺娴熟的马猴也能将其做出独特的味道来,两个男人笑着烤肉,笑着唱歌,笑着跳舞,笑着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尽情地次癫狂着,欢喜着。直至精疲力竭,这才倒在月色之下,第一次安安心心地,毫无心事的大睡起来。
日上三竿之时,舒畅被灼热的光线晒醒,懒洋洋的翻了一个身,伸长了四肢,在地上蹬弹了几下,这才慢吞吞的爬起来,一边的小马猴蜷缩成一团,还睡得正香,舒畅一笑,翻身坐了起来,走进了木屋,再一次将手放在了秦风的小腹之上。
果然与他的估计一模一样,秦风体内那个星河一般的漩涡在一夜这间,竟然又壮大了不少,而且随着他的壮大,旋转的速度也开始加快,从秦风体内抽取真气的速度也更快,舒畅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过程。而让舒畅惊讶的是,这一次那个星河漩涡不再仅仅是抽取,从他的中心,探出了一股股内息,如果枝蔓一般,漫延向秦风的体内,如同人的血管,真气往来循环,从体内被抽出,经过那片星海,然后又延着那些枝蔓输送到秦风的四肢百骸。循环往复,永远止境。
没有了丹田,便由这片星海充当,没有了经脉,便由这些真气枝蔓来替代,再也没有了人体先天的束缚,这代表着什么?心中想到的结果让舒畅震惊之中又充满了狂喜。
原来这就是李清大帝当年无敌天下的秘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两个大***
无边无际的黑暗,看不到尽头在哪里,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不仅仅是手,而是全身上下,都似乎毫无知觉,仿佛他们从来不属于自己一般。
惶急,恐惧,无数的负面情绪,瞬间便充斥着整个思绪。
人最大的恐惧,无外就是思想还属于自己,身体却已经不再听从自己的支配。
秦风只觉得自己便像一颗无根的浮萍一般,毫无目的的飘浮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认命吗?不,当然不。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竭力收慑心神,努力地去感受体内的力量,用尽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来调集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哪怕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他仍然努力着,挣扎着。
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就这样拼命地挣扎着,与自己的命运做着堂吉诃德式的抗争,明知希望渺茫,却仍不甘心放弃。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有些时候,他甚至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境,是一场虚幻,是自己死后飘渺无依的魂魄最后仅存的意识。但他仍然努力着,只要这一丝意识尚存,他就要为自己的命运而拼搏。
外部仍然是漆黑一团,但在无休止的努力之下,体内却终于有了反应,一朵微弱的似乎随时可能熄灭的星星之火突然之间便出现在了那里。虽然风雨飘摇,却顽强的闪烁着微弱光芒。
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但秦风却是大喜若狂。
不怕有反应,哪怕这个反应是负面的,也比什么也没有强。
一颗,两颗,每过一段时间,体内便会多出这样一颗小小的星星,这些小星星并不是孤立存在着,彼此之间,有一道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细线相连,当他们多到一定的程度之后,秦风发现他们动了起来。
旋转着,每转一圈,便会多出更多的小星星,密密麻林的分布在体内。此时的秦风已经完全地让自己沉静了下来,他将心神沉入这片旋转着的星星之间,仔细体察着他的存在。
呈现在他眼前的这副场景,似乎让他十分的熟悉,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长时间身处无边的黑暗之中,似乎让他的思维也有些迟钝了,长久的思索,他终于想了起来。
那是星河!在自己生命中的某一个时段之中,这种画面于他而言并不陌生,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场景会出现在自己的体内。
从这个旋转的星河开始运转,他能清晰地感到,一道道赤红的火线从无边的黑暗之中突兀地飞出,投入这片星河之中,一转之后,便化为一颗极小的星星,在这片星河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融入其间。
那些飞蛾扑火一般出现的火线,让他感到极端地熟悉和亲切,那是自己这些年来辛辛苦苦修练的真气,那些让自己这些年来吃尽了苦头,让自己始终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真气。现在他们被一丝丝地从黑暗之中抽出,在这片星河之中,被磨去了所有的戾气,变得似风,似水,似光,柔和却又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星河在渐渐的被点亮,更多的火线飞来,更多的星星被点亮,旋转着的星河最中间,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一朵朵的星火飞,投入这个黑洞,消失无踪,但秦风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
时间便在秦风的细细感知之中飞快地度过,终于,被点亮的星河之中,一道道明亮的光线从最中间的黑洞之内射出,充斥着体内那本来已经被摧毁的经脉所在的位置。
身体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一丝丝凉意。
秦风欢喜若狂,在如此长的时间之内,他第一次有了感觉。
尾指微微弹动了一下,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秦风几乎被巨大的幸福感摧毁,他终于对身体有了支配权。
指头一根根的蜷曲,展开,慢慢地握成拳头,缓缓地举起到了眼前。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皮,想要看看自己的手,看看是不是变成了一个外形古怪的大怪物。
虽然似乎有千斤重,但眼前终于还是打开了一道缝隙,不再是黑暗,光明顷刻之间展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看到了自己紧紧握着的拳头。
终于完全睁开了双眼,秦风看到了屋顶,那是一根根树杆搭建而成的简陋屋顶,上面,还零落着一些带着绿叶的枝条。看着那简易的人字形结构,秦风只想放声大笑,这是敢死营的标准棚屋建造结构,难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敢死营中么?
马猴提着一桶热水走进了屋子,这些天,一天两遍,早晚各一次,他都会替秦风擦拭一次,他必须好好地照顾秦风,舒大夫说过,像秦风这样长时间一动不动地躺着的人,如果不多多擦洗,翻动的话,身上会长满烂疮的。
他不认为这是一件苦差事。虽然他们在房山已经呆了快一个月了,每天枯燥地重复着这些工作,但在小马猴永远抱着美好希望的人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秦风就会在他正在替他擦洗的时候睁开眼睛。
咣当一声,水桶掉在了地上,热水四溢,流满了屋内,迷蒙的雾气蒸腾而起,从门口,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照射着这些雾气,在马猴的眼前,展现出七彩的颜色,瑰丽无比,但这一切,都比不上马猴看到的一切。
他看到,近一个月来一直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秦风,两只手高高的举了起来,左右转动着,那双闭了近一个月的眼睛,此刻正大大的睁着,骨碌碌地转动着。
他尖声大叫了起来。吼叫声音之大,似乎能戳破天际,划破长空。
正在外面惬意地享用着马猴做的早餐的舒畅听到了马猴的狂叫,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扔掉了刚刚还赞不绝口的一只烧兔腿,拔腿便跑向屋子。
这些天来,他每天都仔细地探查着秦风的体内,他能感受到,那片星河在一天天的壮大,秦风的生命体征也一天比一天强壮,醒来,或许就在某一个霎那时刻。
他听到了马猴的叫声,也听到了马猴叫声之中蕴藏着的巨大喜悦。
秦风醒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飞一般的窜进屋内,看到床上的秦风,与马猴一样,他也如同钉子一般的钉在那里,手舞足蹈,放声欢呼着。
两个大男人欢呼着,跳跃着,在泥泞的屋里又蹦又跳,嘴里笑着,眼中却泪水横流。
床榻之上的秦风有些艰涩地转过头来,看着舒畅,看着小马猴,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两个大***!”他口齿不清地向着两人发出嘲笑声。
“你才是!”舒畅回骂着,扑过去,紧紧地拥抱着秦风,马猴也跳了过来,六只手臂紧紧地抱在一起,笑中有泪,泪中含笑。
郭九龄提着几样礼物,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了昭华公主府。昔日热闹的昭华公主府如今冷清异常,这倒不是因为昭华公主失势,而是因为自那件事情之后,昭华公主便宣布闭府,连她掌管了数年的集英殿也甩手不管,而如今闲着没事做的郭九龄便在闵若兮的命令之下接手了集英殿。
集英殿是大楚朝廷用来控制大楚江湖的一个组织,实力强大,内里佼佼者像霍光,瑛姑,都是九级高手,现在因为闵若兮的离去,霍光和瑛姑也脱离了集英殿,一个去了小意菜馆端盘子,另一个陪伴着昭华公主,将自己也关在了公主府。
今天,郭九龄便是打着向昭华公主询问集英殿相关事宜的旗号来到公主府的。当然,事先也禀告了皇帝闵若英,获得了他的同意。
偌大的公主府根本看不到几个人。先前宫里派来的人,尽数被闵若兮撵走,剩下的,都是昭华公主自己的心腹,但对于这个庞大的府第来说,这几个人太少了。这使得整个公主府都黑沉沉的陷入在一片黑暗之中,唯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还亮着灯。
跨步进入房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供桌,一块灵牌。三柱青香常年不熄,偌大的香炉之内,已是积满了大半缸香灰。
一身孝服的闵若兮静静的坐在一边的书桌上捧着一本书读着。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心思,见到郭九龄进来,放下了书本,微微点了点头。
郭九龄将随手礼交给了瑛姑,并没有先向闵若兮见礼,而是走到了灵牌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上了一柱香,抬头看着灵牌上的几个大字,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难以想象,当初在落英山脉之中,那个自天而降,一刀便劈退了邓朴的青年军官,如今已经变成了木牌牌上的几个字,更难以让人相信的是,如今给他守孝的,居然是当朝公主。
“公主,您召见下官,不知有何吩咐?”转过身来,郭九龄看着闵若兮,躬身见礼。
“我心中有惑,想请郭老为我解惑!”闵若兮缓缓地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帮我查一个人
(我去,上一章的标题居然有两个敏感字,晕倒,大家自己猜去吧。)
郭九龄坐在昭华公主对面,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昭华公主,身着孝服的昭华公主,有着另一种惊人的艳丽,只是看了一眼,郭九龄就微微转开了视线。
“不知公主心中有何颖惑?”他谨慎地问道。
闵若兮抬眼看窗外,月儿刚刚挂上树梢,清冷的水光因为雾里的香炉中的重燃烧所腾起的轻烟而显得有些朦胧,也让半边脸庞沐浴在月光下的闵若兮显得缥缈起来。
“我去过大哥那里了!”她淡淡地道。
郭九龄点点头,“我知道。今天那里所有的内卫人员都换防了,黄真以失职被下狱,恐怕不可能活着走出内卫大牢了。”
脸色微微一紧的闵若兮眼光闪烁了一下,旋即回复了正常。
“大哥说不是他做的。”她接着道。
郭九龄冷笑一声:“殿下,难道他说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得吗?”他的眼神之中满是厌恶,如果闵若诚不是前太子,不是闵若兮的大哥,只怕他当场就会发作,恶语相向了。
这一次的西部之行,除开西部边军死伤殆尽之外,另一个受到绝大损失的就是郭九龄本人了。他本是九级武道高手,这一次在西疆连翻恶斗,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一身武道修为却折损得七七八八。
一个人如果不曾站到山巅之上,自然不可能看到高处的风景,在他的眼界里,便只有那低处的景色,虽然艳羡高处的风光,但也仅仅是羡慕而已。可当一个人曾经站到了高处,领略了高处的荣光,甚至在展望更远处之时,却被打回原点,那心中的失落,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郭九龄在所有人的面前,表现得都很洒透,都很大度,可内心的痛苦,却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毁掉的不仅是他的武道修为,还有他的前程。虽然归来之后,仍然担任着内卫的副统领一职,闵若英也曾当面承诺仍然还是会委以重任,但郭九龄清楚,自己的仕途已经结束了。皇上的话虽然说得漂亮,但你可不能当真了。皇上为了让属下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自然便要将事做得完美,但他不可能不识趣。过上一段时间,让这件事情冷却下来之后,老老实实的递上辞呈,辞职回家养老才是正经,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老着脸皮呆在内卫之中,杨青这个统领当得不自在,自己也别扭,内卫中人或者现在还能对他保持尊敬,但时日一长,谁还能对一个武道修为跌到这个样子的老家伙毕恭毕敬?
郭九龄不能不怨?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就是如今被圈养在东宫府里的闵若诚吗?为了皇家颜面,不得不留他一条命,但却为此搭上了秦风的命,还有敢死营那数千忠心之士。
郭九龄如何不恨?
闵若兮脸上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他说得是不是真的?因为现在能剩下的只是一些物证,凡是参与此事的人基本上都死了。”
“殿下想要做些什么?”
闵若兮挺直了腰身,“他害死了我的爱人,害死了西境数万军士,我恨他,我更恨他在我的面前,还是那么一副平静的样子,郭老,不瞒你说,那一刻,我真是有些动摇了。我需要找到铁证来让他在我面前无话可说。”
“铁证?”郭九龄有些迟疑地看着闵若兮。
“是,铁证,我要找到铁证,然后,我要亲手杀了他。”闵若兮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郭老有什么办法?”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就不信所有的细节都查清了。”闵若兮道。
郭九龄沉吟了片刻,“殿下,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内卫翻阅着这件事情的档案,有一个关键的人证并没有死,但是他消失了。”
“谁?”
“内卫副统领杨毅!”郭九龄道:“他是这件事情中最关键的人物,进诏狱见刘震的人就是他。但这个人,居然在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杨毅却又是闵若诚的心腹手下,这事儿就显得有些奇怪了。如果能找到他,或者便是公主殿下想要的铁证。”
“内卫那边为什么没有去查这个人?”
“内卫也在找这个人。这几天,杨青正在为此事苦恼,好像因为找不到杨毅,而受到了皇上的斥责。”郭九龄道。
“郭老,我相信你有法子。”闵若兮盯着郭九龄,“你有法子是不是?你与杨毅共事几十年,对他的为人,性格,处事方式,行为习惯极为了解。”
郭九龄干笑了几声,“殿下,杨毅身为内卫副统领,对于内卫太熟悉了,想找到他是极难的。我们的一些行事手段,他一清二楚,内卫在他面前是没有秘密的。”
闵若兮摇了摇头:“我知道郭老行的,郭老之所以现在不发声,是因为杨青没有来求你对不对?如果二哥将这件事交给你,恐怕你早就找到线索了。”
郭九龄嘿嘿笑了起来。
“这件事我拜托郭老去查,不要惊动内卫那边,更先不要让二哥知晓。”闵若兮沉吟了片刻,“他指责这件事情是二哥栽赃陷害,那么,我便给他这个公平,找到了杨毅,一切便水落石出。”
“可是不用动内卫系统的话,我便没有足够的人手可用。”郭九龄道。
“郭老在内卫之中,肯定有自己信得过的一些人,剩下不足的,瑛姑会来帮你解决。”闵若兮道。
“用江湖中人帮忙?”
“郭老,我掌管集英殿多年,深知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江湖中人,也有他们厉害的地方。放心吧,瑛姑给你的人,绝对是信得过的。”
“好,既然殿下看重,这件事我便伸手管一管。找到杨毅,将他交给公主殿下。”郭九龄站了起来,郑重地承诺道。
“有劳郭老了。”闵若兮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郭老伤势未荃愈,便又要出外奔波,若兮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郭九龄微微一笑:“殿下言重了,像我现在,在内卫之中,别人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废物,难得公主殿下还如此看重我,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心中愉快,便谈不上辛苦。”
“回就之后没有找御医看看吗?修为当真不能恢复了?”瑛姑端着茶走了进来,恰好听到郭九龄的回话,将茶杯放在郭九龄的面前,问道。
郭九龄站了起来,瑛姑可不是一般的人,这世上,能让她端茶倒水的,还真没有几个。“多谢瑛姑了。”郭九龄道:“没希望了,不仅让御医看过,前几天我还求抱剑老人给我看了看。抱剑老人说,据他所知,千百年来,武功尽毁之后,又能重新站上巅峰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千年之前的李清大帝。我如何能与李清大帝相比?所以也就死心了。”
听到抱剑老人都下了如此断语,闵若兮也只有摇头叹息。
“公主殿下,秦风他……”郭九龄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秦风兄弟已经走了,虽然我与他只是数面之交,但朋友之交,贵在知心,我想他在天之灵,必然也不愿意看到公主殿下现在如此自苦吧?您才双十年华,今后的人生还很长呢?”
闵若兮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走到供桌之旁,伸手拿起灵牌,轻轻地擦拭着本来就一尘不染的灵牌。
“郭老,借用你一句话,贵在知心也。我有了秦风,虽然只是一天一夜的夫妻,却已胜过其它人十年百年一辈子的厮守。有了这个念想儿,我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郭九龄有些难过地看着闵若兮,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子,这一辈子就这样被毁掉了。他叹息,摇头,站了起来,“公主殿下,还没有恭喜你武道修为大进呢!真是难以想象,如此短短的时间内,您竟然连越数级,一只脚已经跨进了九级的门槛,当年万剑宗的宗主曾说过,您有可能成为这天下最年轻的宗师,当时我们还都以为他只不过是想讨先皇的欢心,现在看起来,他果然是法眼无虚啊。”
“武道什么也好,宗师修为也罢,于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意义!缘来便是,缘去便罢,如是而已。”闵若兮毫不在意地道。
“无相神功,本是佛门神功,公主心境,想来正是契合了这门神功的要旨。”郭九龄道:“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公主如果成了宗师,与大楚而言,那是有极大裨益的,于皇族来说,也是意义重大,现在四大皇族之中,那一家没有宗师坐镇,先皇已去,现在倒是闵氏皇族显得最弱了。殿下,别忘了,十年一度的四大皇族会盟已经没有几年了。到时候,皇族如果没有人压得住场面而要倚靠外力,哪怕是万剑门宗主或者抱剑老人亲去,那也是落了口实给别人了。”
“现在齐国正在大举进攻越国,越国颓势已不可逆,这四大皇族会盟还会举行吗?”闵若兮奇道。
“当然会举行,那不仅是皇族的会盟,更是国力的较量。而且,曹氏齐国老谋深算,他们不会将越国一棒子打死的。适可而止,他们知道度在哪里,这一次秦国也好,我们大楚也好,都因为国内之事而无力援救越国,三国联盟抗齐之势,只怕要就此逆转了。四国会盟,将会成为最好的标签和镜子,那时候,将会定下未来多年这片大陆之上对抗之局势。”
“总之,于我们大楚都是不好的了!”闵若兮皱眉道。
“是,很不好。陛下清洗国内势在必行,西部糜乱,如果越国战败,我们在东部面临齐国的压力便会大增,从哪一方面来说,我们楚国在未来的几年里,日子必然是极不好过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向上的感觉
七月的阳光已经异常毒辣,但在山中,却仍然显得清凉,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树,将炙热的光线隔绝在外,少许透缝而入的阳光,在地上厚厚的落叶与野草之上投下一个个圆斑,除了让林间变得更光亮一些之外,却也并没有让地面感受到他的热情。
脚落下,落叶微微下陷,两个人并肩穿行在林间,仔细看过去,却是一人扶着另一个,走得很慢,显然另一个的腿脚还有些不方便。
森林因为两人的出现而被打破了平静,树枝之上,正在叽叽喳喳地卖弄着歌喉,展示着漂亮羽毛的鸟儿展翅扑楞楞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周,落在稍远一些的树梢,林间,探头探脑的小动物们将身子隐藏在厚厚的野草之中,待得两人行远,又雀跃而出。
这两人,便是在房山之中休养的秦风与舒畅了。
秦风的恢复速度之快,让舒畅叹为观止。第一天还只能躺在床上眨眨眼睛,挥挥手臂弹弹腿,一张大嘴巴说几句俏皮话,到了第二天,便能下床在屋里走上几步。第三天,便踏出了屋门,走到了阳光之下。现在是秦风醒过来的第六天,他已经能在舒畅的扶持之下远行了。
今天秦风要登高,望远。
小马猴自然要承担起照料两人的所有任务,捕捉小兽,烧水做饭,洗衣打扫房子,小马猴干得是热火朝天,但凡有点闲暇时间,便会呆在秦风的身边,看着一天比一天好的秦风,嘻嘻的傻笑。对于他来说,秦风就是他的天,先前这天险些便塌了,那些日子,他觉得整个人生都是黑暗的,迷茫而不知前路,但现在,看着慢慢好起来的秦风,小马猴觉得人生又亮了起来,起码以后,他不用在思考人生了,跟着秦大哥走就是了。
花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终于走上了峰巅,与山间的荫凉不同,当两人站在山顶那块巨石之上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太阳那火辣辣的热情。
脚下的石头被晒得发热,秦风却是兴致勃勃地坐了下来,脱下了鞋子,让自己的两只大脚丫子也踩在石面之上,一边的舒畅却跑去折了几根树枝,折巴折巴垫在屁股底下,坐在秦风的身侧。
“我要是扛着你上来的话,用不了半柱香功夫,现在生生地走了一个时辰,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模样,这不是自己找苦头吃吗?”舒畅瞧着汗透重衣的秦风,埋怨道:“现在的你,可不是以前的你,你是一个病人,知道吗?”
秦风嘿嘿笑笑,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午时的太阳极烈,远远看出去,空气也显得有些荡漾起来,看着远处的风景都有些变形。
“我在体会那从底部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感觉。”秦风道:“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特别么?”
“没感觉到。”舒畅扁了扁嘴,“你这会去阎王老儿那里转了一圈,看来是有了不少感悟啊,说话都不一样了,听着别扭。”
“是吗?”秦风嘴角微微牵扯了一下,“死了一次,终是有些感受的。”
“能告诉我那一瞬间的感觉吗?”舒畅将脸凑到了秦风的脸旁,兴致勃勃地道:“你要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找一个这样的人来问问他们死后的感觉,可你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基本上是不会碰到的,要么还差那么一点点便被救活了,要么便直接去阎王老儿那报到了,你是第一个。这种感觉对我们医者来说,可是极其宝贵,可遇而不可求的。”
听到舒畅的要求,秦风沉默了一下,那时的感受?他是真不想再回忆起来。
“黑暗,无边的黑暗。”秦风低声道:“人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无所倚凭,便如同大海之中的一片浮萍,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舒畅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生怕丢掉了一个字。
“绝望,留恋,却又无可奈何。然后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可那些人都是死了的,我看了左帅,林副帅,看到了狼牙,豹子,还有这些年来那些在我面前倒下的战友,当然,还有死在我面前的敌人,他们在远处看着我,冲我招着手,好像要我去追赶他们,但我却一直离他们很远很远。”
“后来呢?”
“我来,后来我感到有一大团白光在前方,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那一团亮光是那样的显现,我不顾一切的扎了过去,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舒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秦风,能告诉我你醒来之前的感觉么?”
“醒来之前?”秦风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仍然是在黑暗之中,不过这一次不是一团亮光,而是有一个小小的亮点,亮点向着我射出一条细细的线,这条线便牵扯着我向他靠近。后来,这样的亮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像满天的繁星,最终形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那就是你现在的丹田了!”舒畅歪着脑袋看着秦风,“秦风,你现在还算是人吗?你想想,一个人没有丹田,没有经脉,支撑着这些东西的,完全是我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我现在看你,越看越不像人。”
秦风竖起了眉毛,扬起了手臂,作势欲打。
舒畅哧的一笑,“可别动手,现在的你,我一只手便将你打得找不着北,以前干不过你,受了你多少气啊,正寻着机会报复呢,你可别送上门来。”
听了这话,秦风哈哈一笑,“那你可要早点找机会了,再过几天,恐怕你想报复,又成了送上门来找虐了。”
舒畅眼睛一亮,“恢复了几成?”
“现在恢复不过一成左右,没看到我走路都还吃力吗?但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每时每刻,我的力量都在复苏之中。”秦风看着舒畅,道:“以前你用药物拼命地扩展我的经脉,扩展我的丹田,使得他们之中储积了太多的真力,按照南天门的标准,我那时外在的展现,似乎只有四五级,但是我自己清楚得知道,我那时的真力拥有量,绝对不输给一个八级高手,现在,他们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我从身体内吸纳出来。而且,我能体会到,重新在我体力聚集的全新真气的威力比前更大,用不了多少天,你便会看到一个堪比九级高手的我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几天,你修习过混元神功么?”舒畅有些担心地问道。
“练过!”秦风坦然道:“有些担心,有些害怕,但却还是忍不住。”
“怎么样?”
“隐患尽去,每修练出一分混元内力,便会被体内的那片星河吸纳,它只转一圈,便完全磨去了混元内力的暴戾,变得如水,如光,如风。我能感受到他内里蕴藏的强大能量。”秦风吸了一口气,语气之中充满着喜悦:“舒畅,以后我再也不用行走在生死边缘了。”
“原来是这样,混元神功原来是这样的。”舒畅喃喃地道:“根据史料记载,千年以前,李清大帝也曾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全身的功力,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完了的时候,他却在短短的数年之后又强势崛起,在那些复苏之后,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挡得住他的兵锋了。难道练这混元神功的人都要死一次么?这是什么鬼?”
“我不知道!”秦风两手一摊,突然身体一震,转过身来,看着舒畅:“你说什么,李清大帝,李清大帝与我有什么关系?”
舒畅看着秦风,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李清大帝当年练习的也是混元神功。”
秦风看着舒畅,一脸的不可思议:“舒畅,你不会告诉我,当年我的那位家人,从包袱里随手掏出来的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就是李清大帝当年威震天下的神功吧?”
“为什么不是?”舒畅哧的一笑,“百余年前,曹氏作乱,这本混元神功便无影无踪了,落到你那位家人手里,也没什么不可以。”
“开什么玩笑,如果真是混元神功的话,那么当初的唐帝国的皇族必然宝而贝之,篡位的曹氏也必然欲得之而甘心,会落在一个普通人手里?”秦风冷笑。
“你觉得这门混元神功会有人把他当宝贝吗?每一个练了他的人,除了李清大帝,一个又一个的被烧成了一堆渣渣,换个正常人,谁会去练他?千百年下来,没有一个人成功,这样的东西,只怕所有人都会将他视做不祥之物敬而远之吧?”舒畅咯咯笑着,“也就只有你那位家人不明就里,而你也是无知者无畏,所以才敢练他,要不是碰到我,你早就死了,还能撑到现在?”
秦风狐疑地看着舒畅:“舒畅,我怎么觉得你今儿个说话不尽不实呢?好像隐瞒了什么?”
“我能隐瞒什么?在你面前,我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我需要隐瞒吗?”舒畅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四仰八叉地往巨石之上一趟。
“秦风,能跟我说说你被闵若兮一掌击在丹田之上的感觉吗?你被一掌震散丹田,震碎经脉,换个人早就散功了,可你修练出来的内力,为什么还能藏在你身上的每一片血肉之中呢?”
舒畅不想再继续上一个话题,轻轻巧巧一转,立时便让秦风的注意力走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相见不如不见
秦风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沉默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远方那有在阳光之下有些扭曲的风景。
“你恨她?”看到秦风的模样,舒畅小心翼翼地问道,在这个问题上,即便是舒畅,也有些担心触到秦风的逆鳞。
每个人都有他的逆鳞,轻易触碰不得,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但在某些事情之上,仍然要有一个分寸,否则便极有可能翻脸。刚刚舒畅被秦风问得急了,他深知以秦风的智商和反应,再追问几句,说不定自己主要露出马脚,但现在,很明显还不是让秦风知道某些事情的时候。因为他现在不能确定秦风到底在接下来的道路之上有什么打算。
潜移默化,慢慢地影响他,或者是更好的一个办法。
不过话一出口,看到秦风有些痛苦的面庞,舒畅便后悔了,真是不该提这个话头。他与秦风还是朋友,朋友是用来安慰的,而不是用来往伤口上洒盐的。
“恨?”秦风转过头来,看着舒畅,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恨她?爱还爱不过来呢?”
听到秦风的回答,舒畅便有些奇怪了。
“可是秦风,你都醒了这么长时间了,但你没有一次提到过闵若兮,更没有说过要将你重新活过来的消息去告诉她一声。你可知道,因为你的死,她有多痛苦吗?”舒畅眯起一眼睛,“堂堂一位公主,放下一切,决然与你在诏狱之中完婚,为你披麻戴孝,为你持节守灵,你就没有一些触动?”
“那你觉得我能怎么做?”秦风垂下了头,低声道:“告诉她我还活着,又有什么用?”
“至少你们可以在一起啊,有很多办法是不是?她可以跟着你去浪迹天涯,你也可以隐姓埋名去公主府。”舒畅试探着问道。
“开什么玩笑!”秦风道:“我的性子是怎么样的你不知道?兮儿是公主,金枝玉叶,你让她抛弃这一切,跟着我去流浪?跟着我去受苦?跟着我去走一条前途莫测的道路?”
“那你可以去公主府嘛!”
“你不了解兮儿。”秦风摇头道:“即便我愿意,她也不会愿意。她不可能愿意看到一个活着的我永远见不得阳光,永远隐姓埋名地像一个隐形人一般呆在她的身侧,如果我去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生出无数事端来想让我重现于阳光之下,闵若英会答应?一个应当死了的人,却又活了过来,这不是**裸地打朝廷的脸么?”
“或者这只是你的想法呢!”
“你知道什么叫心意相通吗?”秦风盯着舒畅,淡淡地道:“我与她便心意相通,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既然如此,何必让她知道我还活着,时间便是最好的良药,也许过上一些年之后,我在她心中的影子便会慢慢淡去,会有比我更优秀的人走进她的生活,她会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我看不大可能,前段时间你死了,我可是亲眼见到她那时的模样。”舒畅深有感触地道:“秦风,你这样做,不觉得心太狠了一些么?”
秦风再一次的沉默了。
“有时候狠,是为了深深的爱。我还活着,我们两人说不定便会彼此伤害,倒不如就此一了百了。”
舒畅摇摇头,“你的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不错。”秦风陡地直起了腰板,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舒畅:“我醒来好几天了,但你也好,马猴也好,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敢死营。你们明明知道,在我心中,现在除了兮儿之外,便是敢死营的兄弟们了。你们不提兮儿怕我伤心我尚能理解,但你们不提敢死营的兄弟,便于理不通。郭九龄跟我说过一些,但他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他们现在还剩多少?在哪里?”
“听马猴说,小猫带着他们进了落英山脉,也只有那里,能让他们藏身了。现在楚国对他们是没有多大威胁了,但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隐患,落英山脉现在在秦人的控制之下啊,你的敢死营与秦人之间的血海深仇,自然不用我多说,只怕他们现在的日子是极不好过的。”舒畅道:“还有,和尚听说你被抓了,而且要被处死,进了落英山脉之后,便背上包裹离开了,恐怕用不了多久,江湖之上又要多一个花和尚了。现在的敢死营是人心浮动,全靠小猫独立支撑,但不见得能撑多久,秦风,你的敢死营破坏力有多大你自己也知道,他们中很多人本来就是某些行当的翘楚,在敢死营中经过你的调教,又经历了战争的磨练,一旦星散开来,只怕便会为祸一方。”
“那些人参与了?”
舒畅一楞,紧跟着便反应过来秦风的问题:“策划者来自闵若兮的谋士,叫辛渐离。参与者有安阳郡的郡守程平之,郡兵系统以杨义为首的将领,当然,还有剪刀,最后郭九龄也加入了进来,如果不是郭九龄在最后时刻出来主持大局,敢死营本来可以有更多的人杀出重围的。小马猴现在提起郭九龄,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呢,说是救了一个白眼狼。”
“我知道了。舒畅,回去之后,便让小马猴先回去告诉小猫,我还活着,让他们好好的藏在落英山脉之中。等着我回去。”几个深深的呼吸之后,秦风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我以为你会歇斯底里!”舒畅瞧着秦风,道。
“死过一回的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控了。”秦风站直了身子,道:“歇斯底里有什么用?能让我的兄弟们活过来么?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反倒是要比以前更回平静。血债血偿,所有的凶手,都不能活下来。只有他们的死,才能告慰我的兄弟们的英灵。”
“一个也不能少!我会一个一个的将这些人全都宰了。”秦风看着自己的双手,强调道:“一个也不能少。舒畅,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让兮儿知道我还活着吗?因为这一切的源头便是闵氏,闵若英,闵若诚,他们,将从此成为我秦风的死敌,不杀他们,誓不为人。”
“我不想让兮儿夹在中间为难,就让她认为我死了吧。过去的秦风已经死了,在诏狱之中便已经死了,过去的哪个秦风将与敢死营一齐成为历史,只会存在每一个活着的敢死营中人的心中。直到有一天,我们能光明正大地出现。”
“杀!”
“杀!”
“杀!”
站在山顶,秦风举起了手臂,仰天长啸,愤怒吼叫着。
太阳西斜,两个人影相互扶持着,向着山下缓缓走去,依稀有对话之声传来。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闵若兮那一掌击碎你丹田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呢,那时候你应当还有感觉吧?这个对我很重要。”
“那个时候,我体内的真气正在向外膨胀,那一掌击下之后,这些失控的真气不是向外爆发,而是忽然向内收敛,一下子便完全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回去我还得好好研究一下你的身体,看看是怎么回事,介竟我从你身上切一小块肉下来吗?”
“滚!”(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留你一条命
野狗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边便是污秽不堪的便桶,阵阵恶臭从内里散发出来,正常人或者闻一下便会恶心呕吐,但野狗却似乎已经习已为常了,面无表情的他便如一具僵尸一般地躺在哪里,除了一双眼睛,仍然非常明亮。
他还没有死,但却比死更惨。他的丹田气海被破,一身武功毁于一旦,现在的他的身体状况,比起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人还要差上许多。但苦难并不止于此,他被挑断了脚筋,再也无法站起来行走了。
这间牢房之中,关着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家伙,或者某些人的本意,是让野狗无声无息的死在大牢里,但野狗却活了下来,只是身上添了无数伤口,在大牢之中,自然是无人给他医治的,这些伤口发炎,化脓,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比一边的马桶也强不了多少,换作一般人,只怕早就痛不欲生了,但野狗就真如那些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流浪野狗一般,硬生生地挺了下来。
他活着,就像一条野狗。
牢房里的其它人已经不再去打他的主意了。哪怕野狗再也不能站立起来,但想要弄死他,要付出的代价,也不是这些人愿意承受的。这些天来,已经有五具尸体被从这间牢房里抬了出去,他们都是在企图弄死野狗的时候,反被野狗弄死的。
虽然没有了武功,但常年在战场上磨练的技巧却仍然在。当最后一个被野狗一口咬在咽喉之上,鲜血大口大口地被野狗吞咽的时候,整个牢房里的人,无不如同看着魔鬼一般地盯着野狗,浑身发抖。
而野狗却笑了。
哪怕只是大牢里最肮脏的一角,也是野狗拿命换来的。他不怕死,但他现在却无比渴望的活下去,哪怕就像一条野狗,因为他还没有看到叛徒的下场呢!
牢门咣当一声打开了,栅栏里的犯人们都不安地缩向一角,紧紧地挤在一起,因为牢门的打开,便意味着又将有一人被带出去,而关在这间牢房里的人,被拖出去一般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闯进来的是如狼似虎的士兵,看着这些士兵径直走向最里头的野狗,牢房里齐齐传来了一阵轻松的呼气之声。与这样一个喝人血,吃人肉的魔鬼关在一起,于他们而言,其实也是一种莫大的压力。
士兵们从地上拎起野狗,拖着便往外走去。
啪哒一声,野狗被扔在了大牢外的地面之上,重重地跌在地上的野狗鼻子撞在坚硬的石板之上,鲜血滴滴哒哒地流淌下来。
翻了一个身,躺在地上的野狗闭着眼睛并没有马上睁开,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大牢太久,眼睛还不太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但鼻子却嗅到了那与牢中截然不同的清新气息,他有些贪婪的大口地呼吸着,大张着嘴巴,就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四周一片静寂,野狗缓缓地睁开双眼,先是看了一眼头顶之上那灿烂的阳光,然后才双手撑地,让自己坐了起来。
是自己终于到了人生的尽头吗?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在大牢里活了下来,他们现在自然得亲手来取自己的性命了。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崭新的盔甲,身系着大红披风的将领,亮丽的头盔之下,那熟悉的模样,野狗这一辈子也不会忘,多少次在梦中,自己锋利的牙齿曾将眼前这个人啃得面目全非。
段暄,剪刀!
那个过去的兄弟,这个现在的敌人。
让野狗恨之入骨的敢死营的叛徒!
他嘎嘎的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如同地狱之中的魔鬼。“升官了呵!当上了将军了哈!你身上的披风好红啊,那是敢死营上千兄弟的鲜血染红的吧?”
剪刀盯着地上的野狗,脸上神情极其复杂,有怜,有恨,有苦,有涩,有怒,有哀,七情六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都在他的脸上交错闪现。
“我现在是安阳城的郡兵统领。”他看着野狗,静静地道。“你说得不错,我能坐上这个位子,的确是踩在敢死营兄弟的尸体之上。”
“沐猴而冠,你仍然是一只猴子,永远也别想变成人!”野狗讥讽地道。
“你骂我不是人没关系,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人了。”剪刀走到野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断你的脚筋,将你扔在牢里的人并不是我,是杨义。这段日子,我在协助内卫做着另外一件事情。”
野狗冷笑:“现在你回来了,第一件事当然得杀了我,是不是?”
剪刀摇了摇头:“杀你?野狗,你又错了,我有何必要杀你?野狗,不管怎么说,我们曾当过多年的战友,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你瞧瞧,我回来了,接替杨义成了安阳郡的郡兵统领,第一件事便是查找你的下落,将你放了出来。我今天来,不是来杀你的,更不是来你面前炫耀的,我是来放你走的,你自由了,现在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听着剪刀的话,野狗先是一楞,接着冷笑道:“放了我,你就不怕我找你报仇?”
看着野狗,剪刀大笑起来,“找我报仇?野狗,看看你现的模样,你当真变成一只野狗了,不,你比野狗还要不如,你拿什么找我报仇,用你的手挠我吗?还是用你的牙齿来咬我?”
他冷笑着,盯着野狗,“敢死营中,我最怕的人是秦老大,可是他已经死了,你关在牢中不知道吧,朝廷在月前已经在上京公开凌迟处死了秦老大。至于你,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你,别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你完好无缺,我又何惧于你?你就像你的绰号一样,脑袋里面也长满了肌肉。”
野狗呸的一声,一口血沫吐了过去。
剪刀侧身避让,“秦老大死了,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人了,所以我念在过去我们两人的交情之上,放你一马。滚吧,随便你滚到哪里去。”
野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剪刀,突然大笑起来,“真得放我走吗?”
“当然。”
“好!”
野狗坐了起来,费劲地将两只废掉的脚盘在一起,两手撑地,慢慢地向着大门处移去。短短的距离,他却走了很长时间。终于,他爬出了门槛。
回过头来,他看都会剪刀,冷笑道:“剪刀,咱们两人一齐在敢死营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是,你最怕秦老大,秦老大死了。但我知道,你还怕舒大夫,你还怕常小猫。因为他们两人与我与和尚不一样。你留下我,不是你什么善心大发,你是想利用我诱他们出来。”
看着剪刀微变的脸色,野狗大笑起来。
“你知道,只要小猫,大夫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肯定会想法子救我出去,你想将他们诱进城来,然后一网打尽是不是?常小猫现在没了妻子,没了儿子,脑袋说不定会发热,舒大夫倒冷静,可惜的是武功却不高,如果他们真来了,你就有机会将他们全杀了,然后安安心心的去当你的将军是也不是?你嘴里说着任意我来去,可是我清楚得很,我要是想出城去,肯定便会有人阻止,我说得对也不对?”
剪刀的脸皮渐渐发青。
“放心,虽然我知道你的用心,但我仍然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城里,因为我知道,常小猫和大夫要么不来,要真来了,便一定能取了你的性命去。哈哈哈,我虽然废了,但我眼睛还没有瞎呢,我还等着看你的下场呢,哈哈哈!我找个地方去晒太阳了,一定会找一个你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的地方好让你安心。不送不送,我走了!”
大笑声中,野狗两手撑地,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看着野狗的背影,剪刀的手猛地握住了刀柄,手上青筋毕露,刀却终是没有拔出来。
房山深处,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间简陋的木屋之前,在他身边,一个略显瘦弱的青衣中年人含笑而立。
“秦风,有些舍不得吗?”舒畅笑道。
秦风哈哈大笑,“没有舍,哪来得。舒兄,这一次我踏出房山,以后前进的每一步之上,必然充满了血腥和危险,你当真要跟着我吗?你本江湖一游医,何不逍遥自在去?”
“你如此精彩的人生,怎么有缺少了我这个旁观者呢?再说我还没有弄清楚你身上发生的问题呢,怎么,要过河拆桥吗?”
“你可莫后悔才好,有你这样一个神医跟在身边,我行事可就更肆无忌惮了一些,只要还留一口气在,总能让你捞回来。”
“别,我能救人,可不能救你这样的家伙,你就不算是人了,哎,我现在天天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舒畅摸着脑袋,一脸深思的模亲。
“滚一边去,你嘴里总是吐不出象牙来。”秦风大笑着,手一挥,一柄小刀从手中飞出,径直奔向那间他住了数月的木房子,哧哧之声不绝于耳,转睁之间,一幢木屋已是变成了一地碎木屑。“走了,我们先去讨债啦!”大笑声中,收回小刀,转身向山外的道路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