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 伊吾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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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世雄今天换了一身明光大铠,年近六旬的他,跟几年前在幽州相比,须发已经开始变得斑白,可是脸上的线条仍然和以前一样,如刀削斧劈一样,棱角分明,下巴上的三缕长须飘飘,而深陷的眼窝里,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却是不停地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在薛世雄的左右两侧,站的都是他这回部下的军将,前左翊卫虎贲郎将裴仁基,这回也随军征战,站在右首第一位,而左首第一位的,则是多年来一直镇守巴蜀,楚国公杨素的老部下王仁恭。
两位大将之下,站着各军的将领,值得注意的是,站在队末的六员少年将领,个个五大三粗,壮如熊罴,却又生得唇红齿白,眉目疏朗,正是薛世雄的四个儿子,万均,万彻,万述,万淑,清一色的八尺壮汉,膀大腰圆,剩下的一位,则是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和裴行俭兄弟,也是勇力过人的少年英雄,这六人站在一起,如同支起了一道钢铁和肌肉组成的肉墙,足以让敌人看到就胆寒。
现在帐中站着的一人,身材中等,圆帽皮袍。高鼻深目。看起来就是一副商人模样。两抹八字小胡子在唇上分开,而一双眼睛则四处打量着帐中的这些凶神恶煞们,无论他看到哪个人,都会被对方怒目而视,脾气不好的更是会直接按住剑柄,吓得他连忙把目光转到下一个目标上,脸色也变得煞白煞白。
薛世雄干咳了一声,说道:“帐下所立的。可是伊吾王派出的使者?”
那使者吓得打了个机灵,连忙以手按胸,向着薛世雄深深地行了个礼:“大将军在上,小的正是我王派来劳军的使者,我们家国王看到大军远道而来,特命小的带来三百头牛,五百只羊,一千坛美酒前来劳军,顺便想问一下,大将军带着如此规模的雄师。想要去哪里呢?”
薛世雄哈哈一笑:“这个问题,你还要来问我吗?”
使者的嘴唇哆嗦着:“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还请大将军明示。”
薛世雄的眼中寒芒一闪, 刺得使者向后退了半步,他站起身,拿起大案上的一卷黄色的绢帛,摊开了,大声说道:“这就是我们大隋天子下的诏命,你们伊吾小国,不服王化,贪鄙残忍,不仅多年来不向我大隋进贡,还经常派士兵假扮盗匪,打劫和攻击西域各国来我大隋的商团与使节。以前我们大隋天子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与尔等计较,可是去年西域所有的国家都派使朝贺我大隋天子,独独你们伊吾国不派使节,现在我们大隋天子御驾亲征,去剿灭丝路之南的吐谷浑,而我则是率一支偏师,顺道讨伐你们伊吾,这就是我这回来的目的,明白了吗?”
使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定了定神,用并不是很流利的汉语说道:“薛,薛大将军,您,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伊吾是小国寡邦,信息隔绝,但一直是忠心侍奉大隋的啊,去年各国朝贡的时候,我们国王本来准备亲自前去的,可是,可是出发前突然生了急病,这才没有跟着各国使节一起上路,我们家国王说过,下次一定会亲自前往大隋,向大隋天子谢罪的。”
薛世雄冷笑道:“这种把戏就别在本帅面前玩了,兵临城下了就开始服软,早干嘛去了!咱们中原有句话,叫先礼后兵,今天本帅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们国王,要么亲自开城投降,随我大军一起回大隋, 向天子请罪,要么就准备以这弹丸之城,当我大军雷霆一击好了!到时候城破之时,就是玉石俱焚,鸡犬不留,懂了吗?!”
所有的将军们一起齐刷刷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在自己前胸的甲胄上击得“叮当”直响,嘴里叫道:“攻克伊吾,鸡犬不留!”
那使者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哭腔:“大将军,您,您可千万别杀小的啊,我们家国王,我们家国王是真的有诚意要议和的。”
裴仁基厉声道:“议和?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骗人!大军到此,你们要么战,要么降,如果真有降意,应该打开城门,由国王带着百官前来我军中请罪,如此才可免城中生灵涂炭,象你这样婴城固守,分明就是想顽抗到底!”
王仁恭冷冷地说道:“大帅,我看这小子是想来查看我军虚实的,伊吾国王并没有求和的诚意,不然也不会派这么一个商人过来,不如将其斩首,放在城下 ,以威慑敌军。”
使者这下子吓得尿都要出来了,连忙挥舞着双手,说道:“我,我不是商人,我是,我是国王的宰相,阿里巴巴。”
一堆帐中的隋将先是一愣,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站在帐尾的薛万彻指着那使者骂道:“好个狡猾的商人,到了现在还在巧言令色,说自己是什么国相,父帅,这家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应该按王将军说的那样,把他给斩了。”
使者咬了咬牙,从地上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印章,说道:“我真是阿里巴巴,这就是我的国相之印!”
薛世雄的脸色微微一变,身边的两个小校上前,拿过了那个阿里巴巴的印章,递给了薛世雄,薛世雄放手里一看,只见印上写着歪歪曲曲的西域文字。并不认识。但看起来确实是一枚官印。用来制作的玉石也是没有一丝杂色的上好白玉,而且看起来年代久远,并非一般的商人所能私制,他点了点头,把印放了下来,沉声道:“你若真的是这伊吾国相,又为何要这副商人打扮前来我大营,不能穿上你们的官服吗?别告诉本帅。说你平时在王宫里也是这副打扮啊。”
阿里巴巴苦笑道:“大将军,小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实不相瞒,即使是小的这次来大营里劳军议和,也是偷偷前来的。”
薛世雄“哦”了一声:“这又是何意?”
帐外传来一个冷冷的粗浑声音:“因为你们的那个伊吾国王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真正现在控制着伊吾国的,是西突厥派在你们伊吾国的吐屯,是不是?”
阿里巴巴吃惊地转过了头,只见两名一身紫色戎装,外套皮甲铜盔的隋军将校。正站在帐门口,可不正是王世充和刘权?
薛世雄的嘴角勾了勾。站起身,笑道:“刘卫尉,王侍郎,是哪阵风把你们二位吹到这里来了啊?”
二人身边的一名军校上前拱手道:“回大帅的话,这二位奉了至尊的旨令前来,末将不敢耽误,就引二位前来了。”
薛世雄点了点头,对那名军校说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安排好二位大人的随从,不得有误!”
那名军校转身退下,刘权微微一笑:“我二人奉了至尊的密令,前来薛将军营中, 却不曾想正好看到伊吾国使者前来,唐突之处,还请将军恕罪。”
薛世雄对着刘权笑了笑,没有接话,却转向了王世充:“王侍郎,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王世充看着阿里巴巴,微微一笑:“阿里巴巴国相,请问我刚才说的是事实吗?据我所知,自从西突厥建国以来,就在你们西域各国设吐屯一人,以收取贡赋,作为回报,西突厥会派兵保护你们国家,对吧。”
阿里巴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国家的事情?”
王世充冷笑一声:“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还有,现在你们伊吾国的吐屯,不是一般人,乃是处罗可汗的亲堂兄弟,而且这个堂兄弟还不是别人,乃是他的继父,又是他的叔父阿史那婆实的独生儿子阿史那库真,由于阿史那婆实娶了处罗可汗的母亲,因此这个阿史那库真,就跟处罗可汗的亲兄弟没有两样,甚至因为这层特殊的关系,在西突厥境内也是作威作福,无人敢惹,以前几乎逼反了铁勒各部,处罗可汗对这个堂兄弟也是头疼不已,所以给了他一个吐屯的官职,把他打发到你们伊吾国,从此眼不见为净,对吧。”
阿里巴巴咬了咬牙,他看王世充的样貌,倒是不太象汉人,有六分象是常在西域见的胡人,可是他明明一身隋军的打扮,阿里巴巴并不知道这一身紫袍的军装的官儿有多大,但听到刚才薛世雄也对这两人以礼相待,又听他说什么卫尉,侍郎的,料想这官儿不算小,于是对王世充恭声道:“这位将军,您说得不错,我们国王现在被那个库真吐屯给架空了权力,伊吾虽然在西域里不算小国,但跟西突厥相比,还是不值一提,根本不敢得罪此人,本来我们国王是想开城迎接大军的,可是库真吐屯却坚持要作好防守准备,这才派小的出来劳军。”
王世充厉声道:“这是你们伊吾国的事情,作为我们大隋的天子,他只知道你们伊吾国没有派使者前来朝贡,又在暗中劫杀前来大隋朝贡的使节和商团,不管是不是你们国王下的令,这件事都要由你们伊吾国来负责。”
薛世雄也沉声道:“王侍郎说得不错,这就是我们大军到来的目的,至尊已经下了诏令,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伊吾国若是开城投降,尚有一线生机,若是顽抗到底,那就只有城破之时,鸡犬不留了!”
王世充看着满头大汗的阿里巴巴,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国相,你既然身为相国,应该知道当年汉朝时,贰师将军李广利,在轮台国做的事情吧。”
阿里巴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手也不自觉地开始发起抖来,西汉时期,汉武帝为了向大宛国求得汗血宝马,曾派出使者持珠宝和黄金制作的金马前往大宛国要求购买,结果大宛国的君臣仗着背后有匈奴的支持,不仅没有交出宝马,还派人暗中杀害了汉使,消息传到长安后,汉武帝勃然大怒,派出大将,宠妃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先后两次率大军越过大漠,远征大宛。
由于路途遥远,补给困难,一路之上,汉军所过之处都要求当地的国家供应补给,十余个西域小国看到汉军军容强盛,无不照做,只有一个叫轮台的小国,拒不开城,结果李广利下令大军攻城,城破后屠城,上自王公贵族,下到普通百姓,甚至连每一只鸡和狗,都被斩杀,这数万条性命竖立了汉军在西域一带的绝对威严,连同之后的大宛城攻伐战一起,几百年来一直成为西域各国挥之不去的恶梦,以后只要一提到中原王朝,除了物富民丰,地域广大外,这种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铁血手腕,也让这些小国人民,闻之不寒而栗。
阿里巴巴一下子跪倒在了薛世雄的面前:“大将军,千万不要啊,我们家的国王,是有足够的诚意来对待大隋的啊,真的只是因为那个阿史那库真吐屯,坚持不肯让步,我们家的国王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们都知道大隋的强大,只是大隋远在天边,西突厥却是近在眼前,我们伊吾只是一个小国,在两大强国之间生存,殊为不易,还请大将军明鉴!”
薛世雄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看向了王世充,王世充冷笑道:“国相,我劝你搞清楚一件事,不要说你们小小的伊吾国,就是那西突厥,也是我们大隋的属国,西突厥的处罗可汗,他的母亲和继父都在我们大隋当人质,他本人也要向着我们大隋的使节下跪,更不用说他的那个堂兄弟了。你们若是以为可以借着西突厥的势力来对抗大隋,抗拒天威,那就是做梦。”
阿里巴巴咬了咬牙:“其实小的也知道这些道理,也曾力劝过国王,但是我们伊吾国,人口不过四万,又有一半以上是外来的客商,城中士兵不过一两千人,就是想要抗拒库真吐屯,也没有这个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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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阿里巴巴的诈降
薛世雄的剑眉一挑,喝道:“你这家伙,满嘴胡言,你们这城墙之上的守军加起来就不下五千,说什么只有一千多守军呢,真当本帅会上了你的当?!”
阿里巴巴连忙摆手道:“大将军误会了,那些并不是我们伊吾国的兵马,而是库真吐屯自己带来的西突厥部落人马!”
薛世雄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什么,是西突厥的兵?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城外有西突厥的大队骑兵啊,也没看到什么部落,众所周知,突厥全是靠骑兵,步战和守城并非所长,又怎么会舍本逐末呢?”
阿里巴巴哭丧着脸,说道:“大将军,库真吐屯把他的骑兵主力五千多人放在了城西二十里外的地方,就是想趁着大军攻城的时候,出奇不意地杀出,现在他把自己的卫队三千多人换上了我们伊吾国的军装,守在城头,我们伊吾国虽然小,但这城池在西域诸国里,也算坚固的了,而且城中的粮草和武器充足,现在他还胁迫了不少城中的丁男上城防守,就是想靠着坚固的城池来消磨天朝大军的锐气,等到大军攻城不克时再以骑兵突击。”
王世充笑道:“这倒是典型的突厥人战法,不过国相大人,我很奇怪,这样重大的军事机密,你为何要向我们说出,按说那个库真吐屯是你们的主子,长年以来,你们伊吾国也是实际臣服于西突厥,难道不希望他们赢吗?”
阿里巴巴咬了咬牙:“我们伊吾国,被西突厥征服和控制已经有近一百年了。这么多年来。西突厥无论汗位如何更替。都要在我们这里设吐屯以收取我们的税赋,这些吐屯仗着西突厥的支持,在我们国家如同太上皇一般,就连我们的国王,也经常被他们当面侮辱。”
“尤其是这个库真吐屯,他是带着自己的部落迁到了伊吾国,我们不仅要上交规定的贡赋,还得把最好的草场让给他手下的突厥人。这些人在我们国内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就连我们的公主,也给那个库真吐屯调戏过,险些被他霸占,若不是我们国王向他下跪磕头,只怕早就遭了他的毒手,国王尚且如此,何论百姓?我们伊吾国人现在做梦都想赶走这些该死的突厥人,所以巴不得大隋取胜。能帮我们报仇雪恨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是吗?你的故事很圆满,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我在西域的情报也证明,突厥人确实在你们伊吾国祸害得够呛,但是有一点你还是没法解释,那就是库真吐屯怎么可能允许你这样带着近千头牛羊出来劳军?你们伊吾人想要跟我们大隋搞好关系,这个可以理解,可是库真吐屯既然不想撤走 ,又想要击败我们大军,那又怎么会让你出来告诉我们城中虚实呢?”
阿里巴巴叹了口气:“虽然小的不知道库真吐屯是怎么个想法,但小的自己猜测,只怕是库真吐屯不想跟大隋彻底撕破脸,而且他也并不知道大军是冲着伊吾国来,还是只是路过,所以想让小的也出来摸一摸虚实罢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向薛世雄说道:“大帅,我的话问完了,请您定夺。”
薛世雄刚才听了半天,一直在沉吟不已,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帅位,沉声道:“国相大人,你现在希望我们做什么,直说吧!”
阿里巴巴正色道:“薛大将军,刚才我已经把所有的内情都说出来了,我们伊吾国的上下,都希望大隋能帮忙驱逐这些突厥人,大军攻城之时,我们伊吾的将士和国王卫队,也会看着战局的发展,而倒戈一击的,只是请大将军千万要防备突厥的骑兵。”
薛世雄点了点头:“你们可以打开一个城门吗?以你所说,城内的库真吐屯的兵力也不是太多,还要征发你们伊吾国的丁壮来守卫城墙,所以他应该看不过来四门吧。”
阿里巴巴忙不迭地点头道:“正是如此,突厥人防着现在正对大军的东门,此外南门和北门也有许多突厥人,只有西门那里,是交给我们伊吾国的士兵防守的,大将军如果要我们里应外合的话,到时候只需要四面围攻,主攻西门和南门,然后趁着西突厥人都去增援了这两个城门,我们以狼烟为号,打开西门,放大军入城,这样库真吐屯必可束手就擒!”
薛世雄哈哈一笑:“好,就按你说的办,阿里巴巴国相,你辛苦了,回去后就告诉你们的国王,就说一切按你们的约定行事,到时候别让我们失望啊。”他说着,把那个印章通过亲兵递给了阿里巴巴。
阿里巴巴微微一笑,以手按胸,深深地一鞠躬,便走了出去,路过王世充的时候,也向他略一欠身行礼,然后匆匆而出。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阿里巴巴的去向,略一思忖,却听到薛世雄笑道:“王侍郎,今天多亏了你,才套出这阿里巴巴这么多的话,等明天破城之后,本帅一定上报至尊,禀明你的功劳。”
王世充的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只怕此事没这么简单。”
帐内众将刚才一个个都神色轻松,除了薛世雄和裴仁基带的一堆儿子外,大家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身经百战,一看那伊吾国城池的架式,就知道并不好攻取,毕竟大军远征,粮草不济,利在速战,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乃是兵法大忌,万一有个闪失,给人家内外夹击,即使逃回大隋,也难免军法从事的。所以当大家听到阿里巴巴说可以作为内应之后,个个都喜形于色,只是一看到王世充的这种表态,又全都左顾右盼,相顾失色了。
裴仁基看着王世充。说道:“王侍郎。难道那阿里巴巴所言。有哪里不对?”
王世充点了点头,朗声道:“依我所看,此人当是诈降无疑,就是想骗我军分兵,屯于四门,然后使诈诱歼!”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年轻气盛的裴行俨,哈哈一笑:“久闻王侍郎身经百战。极善用兵,可没想到闻名不如一见,居然会说敌军是诈降,还想歼灭我五万大军,太可笑了!”
裴仁基的脸色一沉,厉声道:“小子无礼!王侍郎当年上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退下!”训完儿子后,裴仁基换了一副笑脸。对王世充一拱手:“犬子出言无状,王侍郎勿要怪罪。只是本将也觉得,以伊吾国,或者说西突厥的实力,自保已经不错了,又怎么可能打消灭我大军的主意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薛将军这回是和东突厥的启民可汗约定,在此会师,共取伊吾,对吗?”
薛世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只是我军来这里已经十天了,启民可汗和我们的约期也过了九天,现在还没有到,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薛将军第一次出师西域,翻越茫茫大漠,都没有迷路,启民可汗率军过来会合,只要从漠北出发,穿过星星峡就可以进入西域,这条路他可是熟门熟路,又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薛世雄的脸色一变:“王侍郎,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的眼中寒芒一闪:“我的意思是,可能东西两突厥已经联手,想要趁此机会,消灭我们这支大军,让我大隋从此不敢再出兵塞外!”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一向沉稳的王仁恭也是神色大变,对王世充沉声道:“王侍郎,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任何真凭实据,来证明东突厥的援军也要反水,向我军开战?”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没有任何证据,今天我也只是初次来次,但凭我王世充多年对突厥的了解,以及对战场形势的判断,我就能断定,形势一定是如我所说的那样,西突厥和伊吾**队已经准备和我军血战到底,而东突厥的几万骑兵,这时候也应该是在犹豫观望,如果我军战况不利,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假扮西突厥军,纵马攻杀,不教我军片甲退回玉门关内!刚才见了那个阿里巴巴之后,我更加坚信了我自己的判断。”
薛世雄的嘴角抽了抽:“王侍郎,我知道你很能打仗,也对突厥很熟悉,但我的斥候侦察了这附近的三十里区域,根本没有发现大股的骑兵,你是不是想多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薛将军打探的是北边和南边吧。大军来时的东边和城西,只怕没有打探到五十里外的距离吧。”
薛世雄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东边是我军的来路,你是说,敌军早就埋伏在那里了?可是我五万大军一路前来,两边都遍布哨骑,没有发现大股敌军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埋伏在东边我军退路上的,肯定是失期不至的东突厥部队,而那个库真吐屯的本部骑兵,则肯定是埋伏在城西。刚才的这个阿里巴巴,十有**就是库真吐屯的谋士,而非伊吾国的国相。”
薛世雄奇道:“这点你能看出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当然,在我们中原人眼里,突厥人和西域的胡人没什么不同,但在我这个跑惯西域和突厥的商人看来,还是大有不同的,突厥人是辫发索头,而西域的胡人则是卷发钩须,刚才的那个阿里巴巴的头发虽然没有结成辫子,但一点也不卷,眼珠子也不是西域胡人的非绿即蓝,而是浅灰色,这明显是突厥人的特征,所以我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国相了,而且突厥话和西域的粟特语发音不同,说起汉话来,卷舌和语调也不一样,那个阿里巴巴虽然汉话说得不错,但仍然改不了突厥的口音,所以我可以断定,他是那个库真吐屯派来想要赚我们的人。”
薛世雄长叹一声:“既然如此,王侍郎何不当时就点破,我们也好拿下此贼,拷问出虚实呢?”
王世充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敌军的虚实,我已经从他的话里基本上得出了结论,他们越是想让我们做的事,就越能反应他们的军事部署,所以现在已经无须拿下此人了。刚才为防万一,我最后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库真吐屯肯放他前来,他说那他库真吐屯还不想跟我们撕破脸,这句话就证明了他必是库真吐屯派来的奸细无疑!”
薛世雄疑道:“难道他刚才说的都是谎话吗?王侍郎你不是也说过,突厥人在伊吾国作威作福,甚至侮辱公主的事情是事实吗?为什么这个伊吾国王,就不能有个有突厥血统的国相呢?”
王世充笑道:“突厥人在伊吾国里作威作福是事实,但你想想,他们这近百年都给这样欺负过来了,那个国王连女儿都保不住,还要向人下跪磕头,这种怂包软蛋,又哪有胆子在这种时候冒险出来与我军联系呢?他就不怕万一事泄,这库真吐屯先找他算账,灭他的国家吗?”
裴仁基笑道:“王侍郎此言差矣,现在我大隋天兵已到,那伊吾国王可谓百年仇恨,自然会跟我们想方设法联系,并无不妥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库真吐屯这时候绝对不可能派伊吾国的人过来与我军接触的,他难道就不知道伊吾国王有反水的可能吗?再说了,西门城墙上能看到我大军的,都是突厥士兵,伊吾国人按那阿里巴巴所说,全呆在西门,看不到我军的数量,又怎么可能在外援不明的情况下,就轻易地赌上全国的性命,来和我军接触呢?”
“更何况,他甚至都没有提一句赶走突厥人之后如何处置他们的国王,薛大帅一再地强调破城之后要带这国王回大隋,这样的条件都不反驳,这还象是以做生意精明,讨价还价而著称的西域胡商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四章 潜伏的突厥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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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深深地被王世充的一番推理所折服,看向王世充的眼神,也全都变得充满了崇敬,就连那几个本来鼻孔朝天,一脸轻狂之色的少年将军,也全都垂手而立,竖起耳朵,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薛世雄长叹一声:“王侍郎的眼光,果然高人一等,那依你所见,东突厥的大军现在已经绕到我大军后方,将视结果而攻击我军,而这西突厥的部队又有多少,按刚才的那个阿里巴巴的毒计,又会怎么陷害我军?”
王世充点了点头,向前几个大步,从帐门口走到了薛世雄的大案前:“薛将军,这里是军帐,是您的军议,本将这回和刘将军身兼西海道行军总管和副总管之职,本来无权干预您的指挥,可是现在军情紧急,也只好抛出一点个人的看法了,还请见谅。”
薛世雄哈哈一笑:“都怪本帅疏忽,这么半天还没问明二位的来意和身份呢,刘卫尉,你们二位这回也是要带兵南下,攻击西海?”
刘权久未发言,一直在抚须深思,这回听到薛世雄的话,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半块虎符和一道圣旨,走上前去,通过亲兵传给了薛世雄:“这回我们二人前来,是奉了至尊的旨意,要从薛大帅的大军中分出一万精骑,随我们南下攻击吐谷浑的西海之地,以断伏允可汗的退路。这是虎符与诏书。薛大帅还请过目。”
薛世雄验过虎符之后。又仔细地看了两遍圣旨,抬头说道:“虎符和圣旨都没有问题,只是我们这里的情况,二位也清楚,现在实在无法给二位分出一万精骑,还请二位先留下,与我等并力同心,攻破伊吾国。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也正是此意,刘将军,你说呢?”
刘权点了点头:“自当以国事为重,王将军,你有何妙计,就先说吧。”
王世充对薛世雄正色道:“那么,咱们这两军暂时就算会师,薛大帅,请把我和刘将军视为您帐下的武将,末将想要借薛大帅的舆图一用。”
薛世雄也正色道:“王将军。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来人。支起舆图与沙盘,让王将军指点军机!”
很快,一张足有外面旗杆上飘着的薛字帅旗那盘大小的绢制舆图支在了大帐之中,而军帐的中央摆开了一部方圆三十里内的沙盘,以这大隋的军营和五里外的伊吾城为中心,四周多是沙漠,连各种的水泉都标得清清楚楚,地理的比例也是一丝不差,显然是精通兵法之人所作。
王世充看着那沙盘,赞道:“久闻薛将军乃是我大隋宿将,想不到这沙盘做得如此精美,方圆数十里内的情况,全部可以了如指掌啊。”
薛世雄抚须微笑,显然这也是他的得意之作:“多年没打仗了,这做沙盘的功夫也差了不少,让王将军见笑了,王将军,还是先说说这敌军的意图吧。”
王世充拿起一根二尺长的木棍,权当指挥棒,在这沙盘上开始讲解起来:“现在我们大军的军营在这里,离伊吾城五里之外,有步兵三万,骑兵和骆驼兵一万二千人左右,还有八千左右的随军民夫与辎重兵。”
“东突厥的四万骑兵现在埋伏在我军东面四五十里处的地方,要看我军攻城的结果决定站在哪一边,所以对他们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真正战场上的敌人,是西突厥的部队和伊吾国的士兵,伊吾国虽然长年受西突厥的欺压,但是早已经习惯了作为他们的仆从,不敢反抗,至少在西突厥的主力战败前,他们是会帮着西突厥军作战的,甚至为了守住自己的城池,在守城战中也会全力以赴。据我平时的了解,伊吾国是西域大国,有步骑五千人之多,远不止刚才那个阿里巴巴所说的只有一两千人,这些人,应该就是守城的主力。”
“而西突厥除了会留一部分的老弱残兵在城内助守外,那个库真吐屯的本部主力应该有两万左右的骑兵,全都应该留在城西三四十里处的山里,只等我军四面攻城时,便突然杀出,袭击我军的侧后,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将我军一举击溃!”
薛世雄点了点头,叹道:“这确实是一条毒计,我有点明白王将军刚才所说的,那个阿里巴巴所出的点子了,他要我们四面攻城,如此一来,我大军兵力分散,到西门的部队至多不会超过三万人,这就给他们从背后突袭创造了机会,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要用诈降之计呢?到时候打开城门,我军一涌而入,就不怕城池直接沦陷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薛将军有所不知啊,这伊吾国长期以来,因为东边就是大漠, 基本上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只有西方是有丝路跟其他西域国家相连,历来的外敌也是从西门和北门方向杀来,所以西边和北边的城墙都比其他的地段要高大坚固,外城之内,还设了一道瓮城。”
“即使打开外城的城门,我军士兵冲进去之后,也会发现自己冲进的是一个方圆两三里的瓮城,到时候只要守军再把大门的吊桥收起,城门处落下千斤闸,就可以把我军冲进城中的几千先头部队陷在瓮城之内,然后或放箭,或落石,或设地刺陷阱,可以轻松全歼我军的这几千人马,我军先锋有失,锐气受损之时,一定会全力攻城,到时候顿兵坚城之下时,西突厥的骑兵从背后杀出,我军必败!”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薛世雄的面沉如水:“好毒的计策,王将军。你以前来过伊吾吗?怎么对这里的情况如此清楚?”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没有来过。但我的商队。还有多次出使过西域的裴世矩裴侍郎,曾经几次来过伊吾,所以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西门那里的瓮城,在平时就是市集场所,是各路商贩们交易的地方 ,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战时的作用,可现在他们一定已经早早地清出了空间。在那瓮城之内设下了百般恶毒的埋伏,专等我军入内呢,要不然阿里巴巴也不会说什么举火为号了。”
裴仁基咬牙切齿地说道:“等到打下伊吾之后,一定要把这个阿里巴巴找出来,碎尸万段才行!”
王仁恭的黑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他抬头看着王世充:“王将军,那依你的高见,我军应该如何应对才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很简单,将计就计,声西击东!”
冬天里的大漠。夜晚来得格外的早,太阳一落地平线。很快就变得一片黑暗,而气温也在片刻之间从白天时的滚烫,变得直落向冰点,伊吾城东北方向五十里处的荒漠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架起了星罗棋布的帐落,方圆十余里内,正是一片临时的营地,人喊马嘶之声,响彻这块营地 ,一堆堆的火堆上,烤着肥美的牛羊肉,身穿着皮甲,头戴毡帽的突厥战士们,按十人一个骑兵小队的规模围在火堆边,用小刀割着火堆上烤着的肉,顺便灌下一口口的马奶烈酒,激动地议论着前后天将要到来的战事与杀戮,而年老的战士们一边在吹嘘着自己当年的英勇事迹,一边擦拭着自己的战马与铁甲,让围在身边的年轻战士们听得心驰神往,激动不已。
咄苾王子一身戎装,十几条小辫子从他的脑袋四周垂下,明光大铠外罩着翻边的羊皮袄子,头上戴着一顶插着雉鸟尾毛的金盔,宝剑驻地,站在这大漠营地边的一个高地上,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这数万将士,而他的谋主高宝义,则梳着汉人的发髻,一身狐皮大衣,站在他的身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咄苾王子似乎是看出了高宝义的不安,笑道:“高先生,明天我们的草原健儿将会拾起我们突厥祖先的荣誉,恢复我们的狼性,重新撕咬起隋人的躯体和血肉来,是不是要杀你的同胞了,你才会有些于心不忍呢?”
高宝义摇了摇头:“尊敬的王子,自从我抛弃自己北齐宗室的身份,逃入大漠,成为了草原的一员后,就和我以前的汉人身份一刀两断了,现在的我,就是您咄苾王子最忠实的奴仆,哪会为那些隋人的性命着想,我所忧虑的,只是这次如果做得不干净,给逃亡的隋军回去报信,那不是我们东-突厥之福啊!”
咄苾王子自信地摆了摆手:“这回我们打的是西突厥的黑狼旗,用的是库真的弩失必部落的旗号,即使是隋军看到了,也会以为我们是西突厥的人,不会把矛头对准我们的,若是杨广一怒之下,发大兵征伐西突厥,那我们东突厥的复兴之机,就真正地到了!”
高宝义叹道:“库真吐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次我看他也是在利用我们罢了,隋将薛世雄带的是幽州一带的精兵,并不是那么好啃的骨头,我担心到时候我们会被库真吐屯拖下水,跟隋军陷入苦战,那就不上算了。”
咄苾王子冷笑道:“我也没这么傻,会为他人火中取栗,我已经派人混进了伊吾城,只有库真吐屯那里得手之后,他才会点起黄色狼烟,这时我才会出兵追杀隋军的残兵败将,是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而且战后这些隋军的甲胄和军械都要归我,无论如何,我也是稳赚不赔的。”
高宝义摇了摇头:“那万一库真吐屯顶不住隋军的攻击,伊吾城陷落了呢?”
咄苾王子的嘴角勾了勾:“库真在这里经营了四五年,伊吾又是西域顶尖的坚固城池,要是他连一两天都顶不住的话,那就可以去死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以隋军盟军的身份出现在战场,帮他们收拾残局,最多说几句抱歉,就说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所以失期就是。”
高宝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王子,其实我始终不明白,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王世充那里也是年年不断地送来铁器,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一票生意呢?那几万副甲胄哪里不能弄来,非要冒着和隋朝翻脸的危险?”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碧绿的光芒,如同大漠中的苍狼一样,凶悍而坚定,让高宝义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库真是我们突厥人,我们身上都流着阿史那部落高贵的狼之血脉,我们是大漠的苍狼,不是隋人的走狗,我们突厥人已经臣服了十年,不想再继续臣服下去,所以早晚我们都要崛起,要自立,要让隋人看看什么才是不可屈服的草原苍狼!”
咄芯王子的气势十足,高宝义跟随他多年,知道他这副模样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劝也是无益,只能点了点头,说道:“那只有明天多注意观察城中的情况了,光靠城中的人报信只怕还不行,我们还得派侦骑四出,观察战场,及时反映最新的战况才是。”
咄苾王子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我已经让我的卫队出发了,一边警戒四周 ,一边让他们天明后从北边绕到伊吾城,及时观察战况后来报,如果隋军获胜,那我们就站在隋军一边,反之要是库真吐屯的计谋得逞,我们就追杀隋军,片甲不留!”
咄苾王子正在慷慨激昂地说出自己的宏大构想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王子,军师,捉到一个隋人奸细!”
咄苾王子和高宝义的脸色同时一变,扭头向后,高宝义厉声道:“什么?隋军奸细?在哪里捉到的?”
月色下,四个突厥士兵拥着一个突厥人羊皮袄子打扮,五花大绑的中等个子,向着沙丘之上而来。高宝义远远地只觉得那个身影非常眼熟,心中一动,叫道:“来者可是魏先生?”(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五章 咄苾王子的野望
那个被押着的人一直低着头,把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了皮帽之下,听到高宝义的声音后,抬起头哈哈一笑:“咄苾王子,高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咄苾王子连忙说道:“快快解开绳索,来人不是奸细,是老朋友!”
几个突厥士兵手忙脚乱地解开了魏征身上的绳索,为首的一个押送士兵说道:“王子,此人手中持有王子的令牌,单人独骑而来,一直说要见王子,现在是非常时期,王子本来下令任何人前来,都是格杀勿论,我们见他有令牌,就带了过来,只是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王子的老朋友啊。”
咄苾王子摆了摆手:“不知者不罪,你们做得很好,退下吧,我们和这位先生有要事相商。”他转向了魏征,以后按胸,一欠身,“魏先生,手下无礼,是我管教不周,还请多见谅!”
魏征一边摇晃着肩膀活血,一边笑道:“突厥的牛筋绳子越绑越紧,我都快透不过气了,再绑上半个时辰,只怕我这手脚都要废了。”
高宝义打了个哈哈:“魏先生,让你受委屈啦,下面的人手脚粗,回头我们一定把他们治罪,为你出气,只是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呢,莫非??”
魏征这时已经走到了二人的身边,沙丘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魏征那张清瘦的脸上,双目炯炯:“不错,我们家主公,已经到了薛世雄的军中,王子。你的计划已经被主公识破了。主公派我这个时候前来。只是想提醒您一句,千万不要一错到底,无法挽回!”
咄苾王子的脸色阴沉:“王将军怎么又到了薛世雄的军中了?明明这次征伐没有他的,他现在应该跟着杨广才是,这点我很清楚!”
魏征平静地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卫尉卿刘权主动请命,经过伊吾城,分薛世雄的兵南下攻击西海的吐谷浑人。他指名要我们家主公作为副手,所以我家主公就跟着前来了,正好赶上这次的事,咄苾王子,现在你还要坚持原来的计划,与西突厥的库真吐屯勾结,攻击隋军吗?”
咄苾王子咬了咬牙, 双眼中精光闪闪:“你家主公和我们一样,也不是大隋的忠臣,不然也不会和我们做这么多年的秘密生铁交易。这回正是我们突厥真正雄起,摆脱隋朝控制的一战。对我们突厥人来说非常关键,为什么王将军要从中作梗呢?他可以装着不知道,然后分薛世雄的兵走开就是。”
魏征摇了摇头:“我家主公就是不想王子暴露,铸成大错,这才命我星夜前来,劝说王子千万不要攻击隋军。”
咄苾王子脸色阴沉:“这里离玉门关足有两三千里,这支隋军虽然精锐,但已是孤军,沙漠之中水源缺乏,隋军又没有后续的粮道,只要攻城不克,顿兵坚城之下,必败无疑,我现在坐山观虎斗,一旦发现隋军不能支持,就纵兵攻击,管教隋人片甲不得生入玉门关,到时候谁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呢?”
魏征微微一笑:“咄苾王子,你觉得有主公在,又有薛世雄这样的百战宿将为帅,伊吾城和库真吐屯,还能撑得下去?”
咄苾王子的嘴角勾了勾:“王将军确实是军事奇才,只是这伊吾国不是中原,他的兵法未必在这里能用得上,即使他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计划,现在我们两突厥联兵超过八万,尽是精锐的铁甲骑兵,放手一搏,也未必会处于下风。到时候撕破了脸,多年的合作也无法维持,甚至战阵之中,王将军自身都有危险,这点还请魏先生和王将军好好考虑考虑。”
魏征笑着摆了摆手:“咄苾王子,人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总是要作出利益的选择和判断,能让你不惜断绝和主公的联系,库真吐屯究竟能给你多大的利益和好处,才让你不惜如此呢?”
咄苾王子和高宝义都阴沉着脸,双眼中精光闪闪,却是不说话。
魏征正色道:“那在下就来猜猜吧,只怕不仅是这隋军的甲胄兵器会归王子所有,而且库真吐屯还会开出更优厚的条件,允许你咄苾王子的势力东出星星峡,进入西域,甚至默许你攻取丝路北线的重镇高昌国,以为据点吧。”
高宝义的身子微微一抖,咄苾王子更是脸色大变,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王将军跟库真吐屯也接上关系了?”
魏征镇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家主公只会选择可以长久合作的伙伴,何必跟一个行将被消灭的家伙扯上任何关系?现在西突厥的局势不稳,各个小可汗和有力吐屯都有意挑战处罗可汗的汗位,但我们家主公,是绝对不可能支持象库真吐屯这样的人,以为继任的。”
高宝义冷冷地说道:“可是我们的判断和你家主公不一样,自从去年处罗可汗犯浑,召集了几百名铁勒部落的首领和贵人赴宴,又在宴会上尽杀这些铁勒贵族之后,铁勒部落群起而反,而西域各国的吐屯也纷纷摆脱了他的控制而自立,原来西突厥西边的各个室点密王族部落,更是趁势推举了达头可汗的儿子,英勇善战的统叶护可汗为首领,屡次大败处罗可汗的本部兵马。”
“处罗可汗现在能控制的地盘,不过石国附近的牙帐之地罢了,一旦失去隋朝的支持,必将为人所灭,我们不能坐视这种情况而不管,所以趁着现在跟库真吐屯交好,就算不能让库真吐屯当上西突厥大汗,起码也能让他就势独霸西域,成为我们稳定可靠的新朋友!”
魏征微微一笑:“那也得看你们的这位新朋友能不能活到独霸西域的那一天。二位都是聪明人,不会真的以为这回就算库真吐屯能击败隋军,大隋就会眼睁睁地坐视他独霸西域吧。要知道。杨广征伐吐谷浑的四十万大军现在可离这里不算太远。真要是这里兵败,以他的个性,不会起大兵征讨西域,那才叫奇怪了!”
咄苾王子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和高宝义对视一眼,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不象刚才那样强硬:“魏先生,杨广要怎么做。那是以后的事情,可是这一回如果我们能全歼这股子隋军,对我们突厥人的士气也是大大的提拔,自从十几年前突厥被隋朝彻底打垮之后,无论我们大突厥(东--突厥人认定自己才是突厥的正朔,所以称自己是大突厥)还是西突厥,都已经当了十几年的隋朝奴仆了。”
“一年多前杨广巡游塞外的情况你们也看得清楚,若不趁这个机会提振一下我们突厥的士气和民心,以后又怎么可能真正地自立呢?如果仍然作为杨广臣属的突厥,想必也不会帮到你们家主公以后的大事吧。”
魏征摇了摇头:“我们家主公判断现在并不是你们起事的好时机。隋朝的实力仍然非常强大,杨广仍然可以轻易地动员几十万大军出关数千里。这回征伐吐谷浑,他根本没有进行全国总动员,只不过征调了沿途的府兵罢了,也就是说仅靠着关中陇右一带的府兵,他就能轻松地排出四十多万大军,你觉得现在以你们东突厥的实力,可以和隋朝抗衡吗?”
咄苾王子没有说话,双手却已经握成了拳头,骨节捏得直响,可以看出他此时心中的不甘,高宝义叹了口气:“魏先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和西突厥联合,这次我们答应这库真吐屯的请求,以后再扶他登上大汗之位,两突厥联手,未必会输给隋朝,至少,也能引得隋朝大军尽出,国内民不聊生,这不正是你们家主公起事的好机会吗?”
魏征冷冷地说道:“完全没这个必要,我家主公有自己的计划,不需要你们横生枝节,来破坏他已经实现了一大半的计划,还有,你们真的以为,象库真吐屯这样的人,会因为你们帮了他一回忙,以后就对你们死心踏地,成为盟友了?”
咄苾的眉毛一扬:“为什么不会?他这回如果能成功,以后控制西域,取得汗位,都需要我们的继续支持,就算他本人有别的想法,但形势上,也需要他不断地向我们示好,这回他就肯割让高昌,以后给我们的利益只会更多。”
魏征哈哈一笑:“王子殿下,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库真吐屯现在肯这么大方,是因为这一仗对于他来说是生死存亡,只有稳定住了他经营多年的伊吾国,他才有可能趁胜吞并西域,继而挑战西突厥的汗位,如果这里一丢,他就成了丧家之犬,哪里也去不了,加上高昌国现在不是他的,他当然乐得送个顺水人情,只怕你们就算真的想去接管高昌,也得花上大力气攻打下来才行呢。”
咄苾的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那毕竟是库真吐屯亲口答应的,我们突厥人最讲信义,只要他不出手,我们的军力拿下高昌是易如反掌,再说了,我们大突厥的势力只要进入西域,生铁的来源就有了保障,再不用看他人脸色行事,如果隋军控制了伊吾,以后就是王将军想要走私生铁给我们,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魏征摇了摇头:“咄苾王子,你还记得你们两突厥是如何分裂的吗?当年突厥的首任可汗土门可汗,让自己的弟弟室点密率领十姓部落远征西方,本以为可以千秋万代地维持这个血缘关系,可没想到室点密建立了西突厥后选择了自立,只不过名义上奉你们东边的大可汗罢了,到了他的儿子达头可汗的时候,更是起兵直接争夺整个突厥的大汗,你就不怕把这个库真吐屯扶上汗位之后,又成了一头新的白眼狼,最后反噬自身吗?”
咄苾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双眼中精光闪闪,似是在思考魏征所说的话。
魏征继续说道:“要知道,这个库真吐屯连他的亲堂兄,名义上的亲哥哥处罗可汗都背叛了,现在处罗可汗四面楚歌,正是急需他这样的西域豪强带兵支持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在此自立,西域各国的吐屯,都不会违背处罗可汗与大隋友好的国策,更不会阻挡使团和商队前往大隋,而这个库真吐屯却是西域各国中唯一阻止国王向大隋进贡的,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此人就是要借此表达自己的特立独行,不臣服于处罗可汗,更不会臣服于大隋,如此才能收买突厥贵族之心,以支持他争夺汗位。王子殿下,跟这样的人合作,你真的安心吗?”
咄苾王子咬了咬牙:“至少现在,他还有求于我们,只要我们取得了高昌国,以后再慢慢蚕食西域,也就不怕库真了,魏先生,所有的外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基于利益基础上的合作,才可以长久,难道你家王将军跟我们的合作,就是真心实意,毫无私心的吗?”
魏征哈哈一笑:“王子殿下,我们家主公和你的利益,现在并没有任何冲突之处,只要你们突厥人不入中原,就可以和我家主公世代友好下去,但这并不代表你们的做法在损害了我们家主公利益的时候,我们还能沉默不语。”
高宝义沉声道:“魏先生,我记得你和你家主公说得很清楚,以后想在隋朝大乱的时候趁机自立,夺取天下,难道这回库真吐屯在西边点起火来,象你说的那样惹得杨广大怒,倾天下之兵西征报复,这就不符合你家主公的利益了吗?现在启民可汗也是病重,我家大王子这回若是能振奋突厥人的精神,痛击大隋,就有夺得汗位的可能,到时候两个突厥联手轮番打击大隋,势必让杨广顾此失彼,这难道不是对你家主公有利的事情?”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高先生,你终于说出你们的心里话了,果然不出我家主公的所料,大王子这回如此地卖力与库真吐屯合谋,攻击大隋,就是看中了大突厥的可汗之位啊。”(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六章 魏征的口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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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宝义咬了咬牙:“对于别人,自然不能说这个,但对于魏先生和王将军,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家大王子毕竟是庶子的身份,虽然草原之上不象你们汉人那样对嫡庶之分讲得那么严格,但二王子和三王子的生母乃是阿史德部落所出,地位高贵,后台实力强大。”
“阿史那部落虽是可汗本部,但向来优先挑选母系为阿史德部落的王子为大汗,所以尽管这几年来大王子在漠北经营得很好,但仍然没有多少可能继承汗位,如果这回我们能大败隋军,进军高昌,那无疑会增加大王子的资本,让大王子至少是有直接夺取汗位的可能!”
魏征平静地摇了摇头:“恕魏某直言,如果咄苾王子真的这么做了,就算你们这回能消灭五万隋军,只怕咄苾王子非但得不到大突厥的大汗之位,反而会被自己的两个弟弟攻杀,白白为他人作了嫁衣!”
咄苾王子的脸色一变,厉声道:“魏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的两个弟弟也甘愿做隋人的走狗,来对付他们的大哥吗?我不信!”
魏征叹了口气:“大隋现在还是有许多能人的,长孙晟姑且不说,只说裴世矩,他也是熟悉突厥内情之人,大王子想要增加自己的威望,以夺汗位 ,就势必要在草原上到处宣扬。是自己与库真吐屯联合。消灭了隋军。自己是带领突厥男儿打败隋人的英雄,这样才可能去争夺大汗之位,对吗?”
咄苾王子点了点头:“这是当然的,不要说我,就是我的那两个弟弟,也一直对隋朝多年来欺压我们突厥,视我等为奴仆的行径深为不满,这回杨广又下令要他们出兵征伐伊吾。他们两个根本就是推脱不来,也只有我存了这份心思才带兵过来,所以即使我消灭了隋军,他们也不会攻击我的,这点我很肯定。”
魏征摇了摇头:“咄苾王子,你可要知道,你的父汗启民可汗,已经命在旦夕,你即使夺取了这次的功劳,这汗位也不太可能落到头上。甚至因为启民可汗是铁心地跟随大隋,还会大义灭亲。亲自命令你的两个弟弟来讨伐你呢。”
咄苾王子的嘴角肌肉抽了抽:“不可能,父汗就是下达这样的命令,我的两个弟弟也不会执行的,当年父汗蒙难,我们三人可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
魏征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你们是知道只有保住了父汗,自己以后才有继承大位的可能,不然汗位一旦落入都蓝可汗之手,连你们的性命也无法保全,这才会通力合作。可是要是你父汗给你的两个弟弟下死命令,不消灭你的话,就取消汗位的继承权,你觉得你的两个好弟弟还会顾念这手足之情吗?”
“再退一步,就算你的两个弟弟顾念这情份,但他们的部落和领地都在漠南,是大隋可以直接打击到的地方,而大王子你却是远在漠北,暂时不用担心被打击到,那你的这两位弟弟就会对此没有怨言?祸是你闯的,却要他们承担这后果,最后还要把大汗之位让给你,为你在漠南抵挡大隋的报复,如果你是那二位王子,你心里能平衡吗?”
咄苾王子被魏征驳得无话可说,半天,才强辩道:“我还是不相信我的弟弟会和我反目成仇,对我下手!”
魏征叹了口气:“他们最低限度也是会和你断绝关系,不再来往,从此再不可能有大隋的货物经过漠南或者是西域,进入你的漠北部落了,没了大隋的供应,你又如何给漠北那些苦寒之地的仆从部落以好处?就算你的弟弟不背叛你,难道你的那些部落也跟你如此兄弟情深吗?大王子,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在草原上众叛亲离的下场吧,处罗可汗打输了至少还能逃到大隋避难,你行吗?”
咄苾王子心烦意乱,狂躁地摆着手:“不会的,我起兵反隋,只会让草原上的男子汉们崇拜我,跟随我,怎么可能反过来攻击我呢,魏征,我不信你的话,我永远也不会众叛亲离!”
魏征毫不退缩地直视咄苾王子的双眼:“大王子,你以前可以在漠北呼风唤雨,战无不胜,靠的主要是我家主公多年来给你提供的生铁,这是你征服小部落的武力基础,而你让漠北各部能够分到来自于中原的铜器,丝绸,布匹,茶叶,这是他们能够在经济上稳定,不再起来闹事的物质基础,一旦你现在就起兵反隋,结果只会是失掉这两样东西的供应,铁器之类的还好,你毕竟现在有几万铁骑,只要战场上不大败,还能维持,可是你一旦无法保证漠北各部的生活品供应,那他们背叛你,只是早晚的事情,人们确实崇拜英雄,但首先得吃饱穿暖,活得下去,这个道理不难明白吧。”
咄苾王子的额头上开始冒汗,魏征所言句句属实,是他最害怕和最担心的地方,多日来他也一直作着艰难的选择,最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赌上一把,就是希望能通过打通西域来获得物品的供应,可是当知道王世充也反对自己的计划时,他的最后一根心理支柱也动摇了,作为漠北之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来自中原的生活用品,才是他真正能在草原屹立的根源。
高宝义一看咄苾王子这副表情,心里也明白了大半,作为统帅的决心一旦动摇,只怕这仗也不可能打胜了,再说他从一开始也不赞成这个计划,现在能由魏征把咄苾说服,让他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现在。高宝义还是不能表现出任何喜色。至少现在在面子上。他还是要维护自己的主公的。
高宝义冷冷地说道:“魏先生,你说了半天我们的事情,怎么不说说你家主公呢,他一直不是说要趁乱起事吗,可是我看这几年下来,大隋可一点也没有乱的迹象,就如你所说,杨广能动员的军队和兵力越来越多。对外的战功也能稳定那些关陇世家的军功贵族,让这些人对杨广更加死心踏地,照这样下去,我们突厥也永远要成为隋朝的奴仆,只怕你家主公一辈子也只能壮志难酬了吧。”
魏征微微一笑:“非也非也,大隋的衰象已现,尽管杨广现在志得意满,看起来不可战胜,可越是如此,大隋的乱世就会越早到来。只要我们不要心急,主动失误。十年之内,我家主公一定可以达成夙愿的!”
高宝义哈哈一笑:“十年?我看不到任何大隋会产生动乱的预兆,只凭魏先生这嘴上一说,实难服众啊。”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今天魏某来此,也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与大王子讨论一下未来天下的大势,一旦时机到来,我们才可以联手而动!”
咄苾王子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天下大势?我愿意洗耳恭听。”
魏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负手于后,来回边踱步边说道:“杨广自从登基以来,靠着先皇留下的庞大国力和积蓄,在国内大兴土木,给他私人建造了数十座行宫,又开挖运河,修筑长城,不知大王子和高先生是否知道这些事情?”
咄苾王子没有说话,高宝义冷笑道:“尽人皆知的事情,又何必问?难道修个运河,建几个宫殿,就能让天下大乱了?”
魏征停下了脚步,正色道:“正是如此,因为杨广挖的可不是一般的运河,而是从江南的会稽郡,一直通往北方的涿郡,这样一条六七千里长的运河,虽说南方的河道很多是现成的,但从黄河到涿郡的这一段运河,必须是要现挖,而且杨广下令,一年内必须挖成,据我所知,这次在河北挖河 ,已经动用了五百多万河北的民夫,即使这样也无法完成,这几个月已经开始把妇女也抓去挖河了,修河官吏如狼似虎,督促甚急,死者从黄河到涿郡相枕于道,不计其数,每天运送尸体的车辆络绎不绝,从山东到河北,已经是哭声一片,民情汹汹了!”
咄苾王子和高宝义并不知此事,相对视一眼后,高宝义说道:“杨广修这大运河作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征伐我们大突厥吗?才要在涿郡一带屯兵积粮?”
魏征摇了摇头:“不,在杨广看来,你们突厥人现在表现得很恭顺,能让他放心,所以这回他出兵吐谷浑,目的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让西突厥畏惧他的武力,转而臣服,这就为他集中力量,在东面对付高句丽,创造了战略上的条件。”
咄苾王子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杨广是要征伐高句丽?”
魏征正色道:“正是如此,现在大隋的四方蛮夷,包括你们突厥在内,全都已经臣服于大隋,只有高句丽仍然不臣服,加上先皇时期,征伐高句丽却是无功而返,要想超越先皇,建立自己的功绩,只有征服象高句丽这样的东方大国才可以,所以杨广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讨伐高句丽做准备,你们只需要暂时忍耐不动,不用几年,杨广就会出兵高句丽,到时候就是你们突厥真正复兴的机会了。”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继而又皱起了眉头:“你就这么肯定,杨广这几年一定会出兵吗?再说他这样打吐谷浑,出兵四十多万,关中也一点没乱,为何说打高句丽就会搞得天下大乱?”
魏征微微一笑:“关中之地自从北周时期就是天下的精兵猛将云集之所,也是大隋的根本所在,先皇在时,整个关陇军功集团都集中在此,而永丰仓多年的存粮,足够百万大军几年之用,府兵的战备水平也是天下之最,所以杨广这回征讨吐谷浑,一路之上只要征调关中陇右的府兵,就能迅速调集四十多万大军,还不用担心粮草问题,如果突厥想在关中和西域一带跟大隋作战,那根本无法消耗隋朝的国力,只会对你们自身不利,这点,在开皇年间大隋和突厥的多次战争,已经清楚地反映了这个结果。”
“可是河北那里不一样,关东向来是北齐故地,民风强悍,又是大隋统治力量薄弱之地,以先皇之能,尚且无法做到完全控制,不得已只能罢关东之地的府兵,而杨广却为了他个人的野心,不自量力,在反抗能力最强的河北山东一带,这样大规模地挖运河,滥用民力,这等于是让自己坐在了干柴堆上,只要有人点上火种,立马就会燃起熊熊大火,这把火,足以烧掉大隋的江山!”
高宝义摇了摇头:“我就是出身关东的北齐宗室,那里的民风确实强悍,但大隋若是要征伐高句丽,也一定会在河北布下重兵,现在那里并没有一个可以统一人心,让人信服的人出来振臂一呼,即使是你家王将军,在河北只怕也是无人响应吧。所以河北和山东的豪杰之士,占山为王,下湖为盗可以,但若是说他们能起兵反隋,割据河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魏征笑道:“大军又不会一直留在河北,迟早要征伐高句丽,顺便还要大量征集河北一带的民夫从军,从涿郡到辽东,几千里的路途,除了那些想靠军功升官加爵的世家子弟外,有哪个人想去打这一仗?路上逃亡溜号的民夫一定是不可胜数,这些人不敢回家,只能结伴为盗匪,啸聚山林,大隋征高句丽无论胜败,都很难对付这些四处蜂起的盗匪,我说的天下大乱,就是指这个,你们明白了吗?”
咄苾王子长出一口气:“先生高论,让小王茅塞顿开,只是小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算隋朝天下大乱,我们大突厥又有什么好处呢?名义上我们仍然是大隋的属国,仍然无法自立,难道你是要我们趁乱入关,攻州占郡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七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魏征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这就是我们家主公为你们谋划的大事了,真的想要一吐多年来被大隋压制的怨气,你们就应该隐忍待机,等到杨广亲征高句丽或者巡塞的时候,再突然出动,将之击杀,这才是你们彻底翻身的机会,明白吗?”
咄苾王子倒吸一口冷气:“魏先生,你说什么?让我们直接击杀杨广?”
高宝义也说道:“魏先生,这怎么可能呢,杨广每次出塞都有几十万大军护卫,光是他的御营,就有数万精兵守卫,我们大突厥现在根本无力组织这样的进攻啊。而且只要我们的军队一集结,杨广就会马上警觉起来,不会给我们机会的。”
魏征微微一笑:“所以你们一定要等到杨广远征高句丽的时候,再进行发动,高句丽远远比杨广想象的要难对付,不仅路途遥远,国内带甲四五十万,还可以奴役和驱使契丹,奚,同罗和勿吉的精锐骑兵以作先锋。”
“不出所料的话,杨广不可能轻易消灭高句丽,甚至一开始可能还会打几个败仗,到时候他不仅会发倾国之兵征伐,也会要求作为大隋藩属的你们突厥出兵相助,到这个时候,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组织军队,随大军出行了。”
“杨广打仗只讲排场,不注重实际,肯定要追究那种出师千里的盛况,所以即使有百万大军,也是分段而发,你们只需要攻击他的御营就可以了。赶在其他部队回来之前。击杀或者俘虏杨广。这点我想只要组织二三十万骑兵,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咄苾王子眉头一皱:“可是这几十万大军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保密?我们突厥虽然这两年稍微恢复了一点元气,但要征调各部的几十万大军,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现在我们三个王子手下的本部骑兵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万,而且杨广也不太可能让我们突厥骑兵跟着他的御营同行吧。”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到时候再说了,不过我想你们三位如果经过几年的发展和准备。加上仆从部落,整出三四十万大军,不成问题,到时候就算不跟着杨广的御营一起行动,以你们骑兵的机动力,只要知道杨广御营的位置,突然袭击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高宝义摇了摇头:“魏先生,没这么简单的,几十万骑兵的行动,如果事先没有统一的计划。不知道要袭击的目标,很可能会出乱子。到时候没攻击御营,却和其他各营的隋军乱打一气,就亏大了。再说了,这些事情要是事先不跟仆从部落透风,只怕难以让他们跟咱们一起行这谋逆之事,可要是透了风,人多嘴杂,事情一定会泄露的。”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用太担心,历代中原王朝这样征发属国的军队劳师远征,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最起码也是让这些藩属军队怨声载道,没有人愿意扔下自己的妻儿老小去远征作战,更不用说事后得不到什么好处了,到时候只要想办法让各部落的骑兵过得惨一点,积累他们的怨气,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再以突厥人的民族情绪作为煽动,带他们奔袭御营,即可获得全胜!杨广的御营你们都见过,那是在几十里外都能一眼看出的,绝对不会有错!”
咄苾王子的眉头一下子舒缓了开来,他哈哈一笑:“魏先生,你果然有才,这些都算得清清楚楚,难怪能在王将军手下担任首席军师的位置,只是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击杀或者俘虏了杨广之后,大隋起大兵来报复我们,又如何是好?做了这种事情后,隋朝皇帝肯定不可能再去征伐高句丽了,一定会以百万大军来对付我们突厥,那我们岂不是引火烧身吗?”
魏征微微一笑:“杨广对权力看得极为重要,到现在也没有指定太子和继承人,我前面说过,照他这样的搞法,一定会弄得天下大乱,只要他一死,隋朝就没有了继承人,拥兵的将军们要么自立,要么扶持一个宗室傀儡,打内战还来不及呢,哪顾得上向你们突厥复仇呢?”
咄苾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到时候,王将军也是想要自立了?”
魏征笑道:“我家主公是聪明人,会制订宏大的计划,但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时机,因为一切都可能有变数,不过我家主公也希望到时候突厥不要想着借中原的混乱而挥师南下,入侵中原,等到局势稳定后,我家主公会通过贸易给予你们突厥足够的好处的。”
高宝义摇了摇头:“魏先生这话我可不爱听,中原混乱,正是我们突厥南下的好时机,这时候不趁机攻取北方各地的边郡,还等何时?王将军要取中原,也不要妨碍我们夺取并州和河北吧。”
魏征的脸上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并州和河北之地,都是大片的农田,没有草原和牧场,你们突厥人占了又有什么用呢?一来会结怨最后的中原政权,二来还是得雇佣汉人来种地 ,与其这样,何不如以后跟我家主公平等贸易呢?”
咄苾王子摆了摆手:“这些是后话了,不过我仍然想要遵守和王将军的约定,天下大乱时,尽量不入中原,王将军当年帮过我们,这个恩情是要还的,但是我也有言在先,如果到时候由我执掌大突厥,那么王将军若是想要我们出兵扶持,那就得另开条件了,如何?”
魏征平静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伊吾城的皇宫中,金璧辉煌的圆顶洋葱头大殿里,四周的墙壁上都燃烧着混合了上好的白色龙涎香的牛油巨烛,不仅把整个大殿里点燃得如同白昼,更是让大殿中萦绕着一丝浓郁的香气。中人欲醉。在这一片缭绕的烟雾中。整个大殿里只有三个人在场,外面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透出一丝诡异的气氛……
一名四十多岁,辫发虬髯,眼窝深沉,多须深目的突厥贵族,头戴一顶纯金制作的头盔,一片片指甲大小的金叶子用上好的丝线串成了十二条金串子。挂在金盔的后面,金光闪闪的光线照耀着他那因为长年在草原上奔驰而显得风尘满面的脸,把这张黝黑皮肤的脸渐渐地抹上了一层金色,而混合在这抹金色中,从他眼窝里时不时闪现的一丝碧光,象极了这大漠中的苍狼,提醒着别人,这是阿史那部落的直系子孙,也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西突厥设在伊呈国的阿史那库真吐屯。
库真吐屯坐在伊吾国王的那张镶满了各式宝石与翡翠的黄金座椅上。神色平静,看着站在殿中的“阿里巴巴国相”。
库真吐屯抬起手。抹了抹自己唇上的两抹胡子:“乙毗何力,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若是明天的计划得手,我一定会计你的头功!”
化名为阿里巴巴国相的,正是库真吐屯的头号智囊乙毗何力,他微微一笑,说道:“刚才城头的守军们回报,隋军已经开始分兵,大约三万步骑已经涌向了西门方向,南北门各留五千人,东面的大营里只剩下一万人,一切都按我们的计划行事,只要击溃了西门的隋军主力,一定可以大获全胜,到时候在东边埋伏的咄苾王子,也一定会就势攻击溃逃的隋军的。”
戴着王冠,身着华服,留着卷发,须发皆白的,正是年过六旬的伊吾国王吐鲁番,他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低头哈腰地向库真吐屯说道:“乙毗先生果然是我们西域的第一智者,即使是隋朝人,也不可能胜过他的智慧,加上吐屯的勇武善战,这次一定能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傲慢的隋朝人,让他们知道,我们西域国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库真吐屯“嗯”了一声,看向吐鲁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你们西域国家?”
吐鲁番连忙摆着手:“不不不,我们西域没有国家,只有西突厥大汗手下恭顺的奴仆们,我们伊吾小国能立国到现在,全是靠了大汗和吐屯的关照。”
库真吐屯重重地“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吐鲁番国王,我再告诉你一遍,这回我们突厥的勇士流血流汗,是为了保护你们伊吾国的百姓,也是保你的王位,你要知道,如果隋朝人控制了你们的国家,还可能继续让你呆在这个位置上吗?他们一定会另选个国王,甚至象中原那样,直接把你这里变成郡县,从汉朝那里派个官员来管理了!所以说这回你们帮我们突厥,就是帮你自己,明白吗?”
吐鲁番连声说道:“小王知道,小王知道,小王一定会全力支持吐屯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库真吐屯也不愿意见这吐鲁番的媚态,摆了摆手,说道:“你先退下吧,让你的五千军队守好南门与北门就行,还有一千王宫卫队看守好这里,此外让全城的百姓都不要出门,家家关门闭户,免得引起城中的混乱!”
吐鲁番以手按胸,恭敬地行了个礼,转头急步退下。
乙毗何力看着吐鲁番离开的方向,轻轻地摇了摇头。
库真吐屯的眉头一皱:“怎么,这家伙信不过吗?”
乙毗何力的嘴角勾了勾,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这些西域的粟特人(大月氏后裔,昭武九姓,以做生意闻名于世,王世充的祖先也出自于其族),个个都是精明似鬼的家伙,贪生怕死,唯利是图,别看这国王现在这么听话,若是明天发现战局向着隋军发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们的。”
库真吐屯的眼中杀机一现:“他敢!他的王后和女儿们可都被我们看守在王宫里作为人质呢,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听话!”
乙毗何力摇了摇头:“吐屯大人(突厥这样的游牧民族叫自己的部落首领都称为大人),现在您的卫队已经全给散了出去,防守西门和东门,保护您的卫士,不到五十人,而吐鲁番的一千国王卫队,却是守在王宫之外,若是他真的狗急跳墙,只怕难以对付啊!”
库真吐屯冷笑道:“我不信这条老狗下得了这个决心,当年我当着他的面玩弄他的公主的时候,他连个屁也不敢放,这回隋军来了,他就敢造反?”
乙毗何力叹道:“吐屯大人,这老家伙在意的是他的王位,当年您侮辱他的女儿他不敢反抗,是因为要保他的王位,可是现在如果他觉得跟着隋军更有前途的话,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妻儿,把我们拿下前去请功的!”
库真吐屯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沉吟了一下,他开口道:“乙毗先生,那按你的看法,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乙毗何力说道:“明天吐屯不能深居这王宫,最好是到南门那里,南门的地势平坦,隋军的数量又不多,若是不如意的话,您带上一千吐屯卫队,骑骏马冲出南门,向南可以到达青海那里,这王宫由我镇守就行。”
库真吐屯的脸色一变:“乙毗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去隋营之前,你可是自信满满,坚称此战必胜,可现在怎么想起来要给我谋后路了?”
乙毗何力摇了摇头:“因为这回我在隋营之中,见到了那个传说中足智多谋,阴险狡诈的王世充。”
库真吐屯一下子站起了身:“你说什么?王世充现在也在隋军里?”
乙毗何力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王世充本人。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会在此时来到薛世雄的军中,但他确实已经在那里了,吐屯大人,薛世雄手下兵将虽然骁勇善战,但薛世雄本人好大喜功,骄傲自满,要对付他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可是王世充却是真正的智者,一旦让他看出我们的计划,就麻烦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八章 强攻,伊吾城!
库真吐屯一言不发,在宝座前来回地踱起步来,走了十几个来回后,他停下了脚步,说道:“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无论如何,这伊吾国是我们经营多年的要塞,就算王世充有过之人处,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拱手相让,乙毗军师,明天你带着吐鲁番国王亲自上南门驻守,把那一千王宫卫队也带上,把东门方向的一千名吐屯卫队召回,还有马队也召回来,就在这王宫之中待命。”
乙毗何力的双眼一亮,竖起了大姆指:“吐屯的做法实在是高啊,这样一来,让不给那吐鲁番反水的机会了,守城战中东门不是重点,少个一千人问题不大,实在不行的话,就调吐屯卫队骑马反击,这伊吾城街道宽阔,也适合骑兵奔驰,吐屯请放心,我会牢牢地守住城南边的大门,为您留下安全的撤退通道的。”
库真吐屯的眼中杀机一现:“就看明天西门之战的情况了,明天我还是亲自坐镇西门,只留卫队防守这王宫。”
乙毗何力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明天我们一定能在狼神的保佑下,大破隋军的,吐屯大人也一定可以藉由此战的胜利,一统西域,继而登上西突厥大汗之位的。”
库真吐屯哈哈一笑,拍了拍乙毗何力的肩头:“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沙漠的日出来得特别早,也就是卯时刚过,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一轮红日。不过片刻的功夫。天光已经大亮。昨天从下午到晚上,几乎是一夜之间,伊吾城的西南北四门,已经多出了三座连营,尤其是以西边的连营,规模最为庞大。
几千辆辎重大车置于营后,而百余部临时搭施的投石机与攻城塔,则已经立在了营门之前。远远看去,上万名隋军将士,密密麻麻地排着攻击队列,列于营地之中,只等着攻城的命令。营地的中央,一面“薛”字大旗,正高高地迎风飘扬,大旗之下,一面临时搭建的五丈高台之上,将袍大铠 。全副武装的薛世雄,正在一众将佐的簇拥之下。坐在一副胡床之上,志得意满地看着两里之外的伊吾城墙,还有那城墙之上严阵以待,穿着皮甲,戴着皮盔,张弓搭箭的突厥士兵们。
薛世雄面沉如水,拿起一枚将令,沉声喝道:“擂鼓,吹号,四门同时攻击,投石车先发,弓箭手继之,然后是攻城塔,注意城头的狼烟!裴将军,你打头阵!”
裴仁基接过了将令,转头喝道:“擂鼓进军!”
三百面牛皮大鼓一下子齐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来回激荡,震得城头的守军耳膜发麻,草原上的作战很少有如此规模的战鼓擂响,几乎每下鼓点的节奏,都会震得这些突厥射手们心中一阵气血翻涌,有些人开始本能地放下手中的弓箭,捂起自己的耳朵来,却发现根本不顶用,连心脏的跳动都快要给这样的万鼓齐擂时雷鸣般的响声给震停了!
响鼓就是最好的同步信号,北门和南门处各摆下的五十面战鼓也同时擂响,营门外的数千隋军齐声发出震天的喊杀声,而摆在营前的十余部投石机,也开始扭动起自己长达数丈的力臂,狠狠地把一块块重达数十斤的石块抛出,砸向了远方的城头。
喊杀声和响鼓声传到了东门,这里看起来兵力最少,三十面大鼓比起其他各门的规模来,要小了许多,二十部投石机的规模,也远远地小于其他门的方向,跟上百部投石机的西门更是无法相比,二十多斤一块的石头,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着,很多只飞出去几百步,还没到达城头的距离,就有气无力地落到了地上,原本纷纷低头埋身于城垛后的城头守兵们,一个个又直起了身,很多人干脆在城头放声大笑,讥笑起隋军的无能,连石头都无法抛上城墙。
东门外隋军营地里的一座三丈高台上,王世充换了一身亮银锁甲,面带微笑地坐在台上的胡床之上,手里轻轻地摇着一把折扇,眯着眼睛,看着东门外的战况,魏征也换了一身军官的服装,站在王世充的身边,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背后的东面。
王世充扭头看了魏征一眼:“怎么了,玄成,还是担心咄苾王子会从背后袭击?”
魏征点了点头:“虽然昨天夜里他们表示不会攻击我军,可是这些突厥人素无信义,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将军还是留有余地的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过就是四万骑兵,我自然有办法对付,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看到西城城头的狼烟燃起,那就是我们这里全力攻击的时候了!”
魏征笑了笑:“主公,昨天我没有听到你们的军议,更没有料到这东门是由你来亲自指挥,难不成今天的主攻方向是这东城?”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西门那里不过是佯攻,主力是对付西突厥埋伏于阵后的两万铁骑,真正的破城,是要从我这里打开局面。”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主公现在手上有多少兵力用来攻城呢?”
王世充一指营前列阵 ,站得歪歪扭扭的三千多胡子拉碴,军容不整的士兵们,说道:“就靠这三千老兵。”
魏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主公,只靠这三千老弱,真能拿得下东门?虽说敌军的主力已经到了西门方向,可这城头的敌军看起来也不下两千人,我们这里缺乏攻城的器材,人手又少,怎么可能攻得下这重兵防守的东门呢?”
王世充看着魏征,一咧嘴,露出了一嘴白花花的牙齿。很快就因为漫天的风沙。几颗白牙变成了金色。只听王世充笑道:“薛世雄只给了我这些兵啊,我也只能用他们攻城了,生死有命,祸福在天嘛!”
伊吾城的西门,三百面大鼓的声音没有一刻的停歇,而伴随着这三百面大鼓的鼓点声,百余架投石机不停地将一堆堆数十斤重的大石块子抛到两里之外的城墙上,对面的城垛已经给砸得千疮百孔。城墙上几乎已经看不到突厥的士兵。
除了趴在城垛上的百余具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还留在那里,而城墙上也被砸出了道道裂痕,按这样的速度,只怕再要砸个半个时辰,这座在西域都算是顶级的城墙,有可能就会生生地被砸出一两个大豁口,到时候隋军士兵们连攻城塔和云梯都不需要了,可以直接从裂口中冲进城中。
库真吐屯此刻躲在瓮城内侧的一面城楼上,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前面城墙上的士兵们退回到瓮城内侧的城墙这里,除了躲在城门上方的藏兵洞里。那三十多个准备拉开机关打开城门和放下千斤闸的兵士外,一整面城墙上。只留下了二十多个躲在垛口之后,观察着对面虚实的斥候,这些突厥勇士们也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隋军的攻城水平和技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这些可怕的发石机,发出的石块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下砸在城墙上,能把整块结实的城垛子打得从中断裂,生生地落下城去,而血肉之躯给这些从天而降的大石砸到之后,更是直接就成了一堆肉泥,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库真吐屯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战鼓的声音越来越急,可是隋军的欢呼声却比起开始渐渐地小了下去,从他多年征战的经验来说,这是隋军准备攻城的信号,他的心里暗暗地骂着娘:“格老子的,等你们这帮龟孙进了城,管保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前面城墙上垛口后的突厥士兵们突然都向着库真吐屯摇起了黄色的布幔,库真吐屯的双眼一亮,这正是他与这些士兵们的约定暗号,布幔摇时,便是说明对方开始出动步兵准备攻城了,他仿佛听到了千万只脚步踏地的声音,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突然变得光线一阵黑暗,成千上万支的弓箭带着高高的弧线,从城外大约一里的地方升起,如同升起了一朵遮天蔽日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前方的城墙。
可怜那躲在垛口后的几十个突厥斥候,这会儿看着隋军的阵列中冲出了数千步兵,还以为隋军马上要攻城了,正兴冲冲地向着后面摇黄幔呢,结果只觉得身后的光线一暗,再回头时,却发现千万支利箭的三棱箭头,正闪着冷冷的寒光,带着冲天的杀意,以摧毁一切的气势,正扑向自己,七八个动作快的连忙抄起手边的盾牌顶在头上,其他的人甚至来不及挪个半步,就被这些蝗虫般的弓箭射中了头颈,惨叫着摔下了城楼,那尸体落地时“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库真吐屯看着前方的城墙那里,几乎是被箭雨在无情地清洗着,那几个幸存下来,以盾掩体的突厥斥候,也被这轮箭雨射得手都要钉在了木盾的反面,血流如注,发出声声的惨叫,可仍然不敢把盾牌从头上挪过哪怕半分,一边顶着盾,一边蹲着身子,在城墙上潜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离这该死的地方远点,越远越好!
库真吐屯身边的几个副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对着库真吐屯焦急地说道:“吐屯大人,快还击吧!”
“吐屯大人,这样挨打不是个事,敌人现在是在用箭雨压制我们的城墙上的战士,一旦离得太远,他们的步兵就要爬上城头了,到时候再想反击就不可能啦!”
库真吐屯的嘴角勾勾起了一阵残忍的笑意:“哈里不赤,把烟点起来,快!”
一个举着火把的亲兵连忙向边上跑去,那里早就堆起了一个大柴草堆,上面浇着各种狼粪与牛羊干屎蛋子,有经验的突厥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点起来的话,会冒出黄色的烟雾,直冲九霄,而这粗粗的烟柱,即使几十里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随着火把扔上了这个柴堆,“腾”地一下,一道冲天的火光升起,黄烟之中,仿佛一个巨大的黄色狼头,张牙舞爪般,直冲上十几丈的高处,而狼嘴大张,那满口的森森白牙,和透着杀气的血红狼眼,似乎是要把敌军生吞活剥!
城外的隋军军阵中,三千弓箭手正飞快地弯弓搭箭,随着身边的队长们的号令,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头倾泻着箭雨,这是隋军攻城的标准套路了,先是以发石机,霹雳车,弩炮之类的远程兵器进行火力压制,待弹药打出八成之后,再以弓箭手上前,密集箭雨压制住城头的敌军,为步兵靠着云梯与攻城塔攻城创造出空间,等到攻城塔搭上城墙的时候,一切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裴仁基横刀立马,立于隋军的弓箭手方阵之后,冷冷地看着城头被射得连城垛子上都插满了弓箭,这些步骑都是薛世雄从幽州带回的多年老部下,很多人都参与过当年与杨谅的一战,可谓兵精将勇,从这些弓箭手们速射的水平,裴仁基就可以看出,他们的训练和骁果军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真不愧是大隋长年准备与高句丽作战的辽东先锋,这回杨广特意下旨调这五万幽州步骑远征伊吾,看来也是一次大演兵。
一朵黄色的狼头烟雾从城头靠后的方向升起,紧接着,那扇沉重的厚木大门缓缓地打开,透过大门,可以看到门背后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全是从城墙上掉下去的,裴仁基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扭头看向了身后里余之处的薛世雄,只见他缓缓地从胡床上站起,右手上扬,举起了一面绿色的令旗。
裴仁基点了点头,右手一举,手中的大刀高高地举过头顶,嘴里喝道:“攻城部队,速度冲击城门!”(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九章 箭石风暴
三千名隋军弓箭手们在各自的队正的指挥下,如同被劈开的波涛一样,迅速地向着两边散去,一道黑气从隋军的营寨之中腾起,黑压压的一道洪流,看起来象是剽悍凶猛的骑兵,铁蹄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而这股洪流的方向,奔着那大开的城门就冲了过去。
瓮城城头的库真吐屯也听到了这个响动声,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这一定是敌军的铁骑开始出动了,一切都如他的计划,看起来隋军也是早有准备,生怕城中有变,不用步兵,直接就以骑兵冲进城来,以最快的速度碾压其他城门过来的援军,他哈哈一笑,猛地一拍城垛,吼道:“放进来打,放进来打,杀光隋军的骑兵,我们的骑兵就能用铁蹄践踏隋人的步兵啦!弓箭手,快给我回到城墙上去,听我的口令,最快的速度放箭!”
话音刚落,早已经埋伏在城楼下的几千突厥弓箭手,齐齐地发出一声吼叫, 争先恐后地冲上了城楼,如同两条灰色的洪流,向着瓮城两侧的城墙涌去,前排靠墙的人自觉地站在城垛上,弯弓搭箭,屏气凝神,而后排的人则迅速地向着前方冲去, 以最快的速度想要抢占最外侧的城墙,而性急的人嫌城墙上的尸体碍事,干脆飞起一脚,直撞踢到了城墙下面,那几个刚才还在地上爬行和蹲行的可怜斥候,逃过了隋军弓箭雨的洗涤,却没有逃过自己人的无影脚,惨叫着落下了城楼。
阿尔干是这群斥候的头目,他一直靠着过人的机灵和敏捷的身手。从本就以精明强干而著称的斥候中脱颖而出。一直做到了队长。刚才的箭雨突袭,他一下子拉过了身边的两具尸体作为挡箭牌,盖在自己的身上,上面又放了一面大盾牌,这一招果然管用,只听到羽箭入体声音不绝于耳,身上的尸体随着每一下被射中而轻微地抽搐着,却是没有一只箭射到自己的身上。
直到阿尔干听到周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才奋力地推开身上的尸体,想要站起身来,刚看到一抹白光入眼,还来不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看到一只臭哄哄的大脚向着自己的身上踢来,没等他来得及叫出声,身上就挨了一前一后两记飞腿,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惨呼一声,从城头直栽了下来。
高约三丈的城墙这回成了阿尔干的恶梦。他的屁股首先着地,接着是整个背部。这一下摔得他五脏六腑感觉都要碎裂了,浑身的骨头都像要成了粉,可是阿尔干还是没死,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还能扭动,可是大地却在剧烈地震动着,他吃力地把头扭向了一边,正好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就是城门,而城门外离自己只有十余步的地方,一群蛮牛正低着头,奋着牛蹄,屁股上带着火花,牛角上绑着尖刀,向着自己这里冲来。
阿尔干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叫,从他的叫声从喉管前端振出,到最后的章节在舌尖上打转,也就这一瞬间的功夫,这群火牛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城门 ,留在阿尔干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忆,是那扬起的牛蹄,还有绑在牛身上那些穿着皮甲的稻草人。
可是阿尔干看到的景象,库真吐屯却是看不到的,在他的这个位置,只看到烟尘扬处, 滚滚的骑兵冲进城中,由于速度太快,烟尘四起,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些什么东西,隐约间,只看到骑在座骑上的,穿着甲胄的隋军士兵,而下面的烟尘中传来的兽吼声,也被淹没在这震天动地的蹄声中,一点也听不到。
库真吐屯满眼都是血丝,眼看这烟尘已经弥漫了整个方圆二里的瓮城内部,甚至连这瓮城的城门也被什么东西在撞得直响,想必是那些隋军骑士们正在用长槊和铁锤砸门,他当机立断,吼道:“关门,放箭!”
随着库真吐屯的命令下达,飞快地通过他身边亲兵的牛角声传递给了对面城墙夹壁里的守门士兵,同时,两面红色的信号旗也高高地竖了起来,只听对面的城门方向响过一阵沉重的机关之声,一道千斤铁闸从天而降,把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几名“骑兵”连人带座骑,砸得血肉模糊,化为一团肉饼,而两声牛在临死前发出的悲鸣之声,也传进了库真吐屯的耳朵里。
库真吐屯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怎么会是牛叫?莫非这些冲进城的不是骑兵?他再也顾不得守在城楼上了,一个箭步冲到了城垛上,半个身子伏在城垛上,看着底下瓮城内的情况 ,只见烟尘仍然四起,被困在瓮城中的“隋军骑兵”们仍然在漫无目的地左冲右突,四面的城墙上,突厥人的箭如雨下,如飞蝗般地向着这烟尘倾泻着,刚才库真吐屯下的命令被完美地执行着,突厥的神射手们以最快的速度消耗着自己箭囊里的弓箭,只这片刻的功夫,多数人已经射出了三十箭以上,冲上城楼时满满的箭囊,这会儿已经空了一大半了。
瓮城内一片惨叫之声,可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叫声却是象极了牛鸣,没有一声人中箭后的惨叫声,库真吐屯的眼睛瞪地大大的,看着瓮城内发生的一切,随着这些奔跑的活物一只只地中箭,倒地,那四处扬起的尘土渐渐地消散了,只见五六百头牛正东倒西歪地倒在血泊之中,牛身上扎着的稻草人摔得满地都是,几十头没有死的牛,身上插着满满的箭,仍然在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所过之处,洒下条条血河,只有在突厥每几年一次的可汗大会的宰牛大场面,才能和现在这小小瓮城内的惨烈景象相提并论。
可是库真吐屯在乎的根本不是这几百头牛,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过来 ,自己只怕已经中计了。隋军冲进城的不是骑兵。而是绑着假人的牛。目的就是为了检验自己是否有埋伏,而自己的举动,已经分明地告诉了对手,自己就是设下埋伏,诱敌人入城的!想到这里,他脑门上的冷汗开始象小溪一样地顺着辫发淌下了。
还没来得及等库真吐屯想到应对的措施,却只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百雷击落般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阵弓弦拉动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只见满天都飞舞着几十斤重的大石,残酷无情地扑向了前面城墙和瓮城两侧城墙上,而继这些铺天盖地的巨石之后,一轮又一轮遮云蔽日般的弓箭,紧随而来,向着密布在城墙上的突厥射手们,狠狠地倾泻着。
库真吐屯还来不及下令撤退,这一波凶狠的箭雨落石坠。如同流星雨一般已经砸上了城头,一片片的突厥射手们。无处可退,被箭雨和落石狠狠地砸到,顷刻间就落下城墙,倒在那一堆牛尸当中,这一轮隋军的落石,比起前面那次的袭击,打得更凶狠,更有力,连城门上方的那个夹壁层,也被十几块大石头打中,生生地砸开了外墙,等不到那三十多个操纵城门的小兵们从暗梯里下去,就被接踵而来的几块大石砸到,惨叫着化为滩滩肉泥。
这一轮箭石风暴来得如此之狠,如此之快,整个外墙上站着的千余外突厥射手,几乎无一幸存,城头上到处是被砸成肉泥的尸体,鲜血和肉块顺着内侧的城墙不停地下淌,几乎成了一面血瀑布,而两侧瓮城城墙上加起来也被射死砸死近千人,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两千多精锐的突厥射手,就和库真吐屯的计划一起,化成了血肉模糊的泡影。
库真吐屯的双目尽赤,至少现在,他所站的瓮城城墙还是安全的,还没有隋军的弓箭或者是石块能越过外墙,穿过瓮城,打到他所站的位置,他迅速地调整了一下心情,吼道:“传我的令,全部撤进瓮城,切断瓮城通向外墙的通道,准备防守瓮城,快!”
从瓮城城墙上逃回的射手们,迅速地斩断了身后的两座吊桥,这瓮城与外墙间的联系,全是靠着这两道两丈多宽的吊桥维持着,一旦掉落,那隋军即使爬上了外墙,也很难直接沿这个通道冲进瓮城,这也不失为大败之余守住城墙的最好办法。
这些西突厥的精锐,毕竟训练有素,虽然遭遇了大败, 但仍然迅速地在瓮城的城头布起了一道新的防线,只是人数已经比起刚才少了近一半,库真吐屯皱了皱眉头,走向了城墙的另一边,看了看城下的防守情况,只见瓮城的城门内已经堆满了沙袋,后面又设了三道防马栅,但城下只有一千多名穿着轻甲,与突厥人服装迥异的伊吾国士兵在防守着,而且他们听到外面的惨叫声,虽然不知道战况,但都在交头结耳,窃窃私语,不时地向着城头偷看。
库真吐屯一拍城垛,骂道:“这些伊吾兵,果然靠不住,合木儿,你快去王宫传我的令,把一千卫队调来,只留下五十人看守伊吾国王的人质,快!”随着他的话语,一面木质令牌迅速地抄在了他的手上。
一个传令兵飞速接令而去,库真吐屯咬了咬牙,转回了瓮城方向,看着远处已经渐渐石消箭止的城头,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吼道:“狼神的子民们,证明你们价值的时候,就要到了,让你们的利箭,去饱饮敌军的鲜血吧!”
耳边突厥士兵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冲击着库真吐屯的耳膜,他抬头看着那在半空中,状若狼头的黄烟,心中默默地说道:“塔里木啊,你的骑兵一定要冲垮隋军的防线,现在你就是我们全军的希望啦!”
伊吾,东门,王世充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西城城头腾起了一道状若狼头的黄烟,伸了一个懒腰,从胡床上站了起来,对魏征笑道:“玄成,该我们进攻了!”
魏征眉头从刚才就一直皱着,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靠着手上这些人,就能攻下这重兵防守的伊吾东城的可能,甚至那些松松垮垮的老兵们,连云梯也没有,只是后排的人举着一些长约七八丈的冲杆,魏征叹了口气:“主公,还是三思而行的好,我们这里的条件,攻不下东门的。”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从身边的传令兵手中接过了一面黄色小旗,高高地举过头顶,摇了三摇,沉声喝道:“霹雳车,攻击!”
王世充的话音刚落,只见大营之中,最靠着营门那里的一排帐蓬,突然齐齐地落下,而三十个帷幕里,分明立着高十余丈的巨大霹雳车,每辆车后都有二三十个士兵在忙碌着,二十多个赤膊的壮汉子喊着号子,拉动着巨大的力臂,而十余名汉子则齐心协力,把看起来重逾百斤的巨石,迅速地搬上霹雳车的力臂之上,随着操纵者的声声令下,力臂迅速地落下,把另一边的巨石重重地抛了出去,直指一里之外的东门城楼。
刚才还在嘲笑着隋军软弓小石的伊吾守军们,这下子全都笑不出来了,眼看着黑压压的石头,划着不可思议的弹道,从空中飞过,向着自己这里飞来,所有人的第一意识就是向后逃跑,却哪还来得及,由于这里并没有多少突厥射手防守,多数是伊吾士兵,战斗力和士气都很差,压阵的几个副将又是带头跑路,城头很快地陷入了一片混乱,巨大的石块带着十几个人体,从城头略过,又狠狠地砸到城墙内侧的广场,甚至更后面的民居里,就连那些本来呆在家里不动的伊吾国民,也都纷纷跑出自己的屋子,满大街地乱蹿,城中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杀意,拿起了第二面绿色令旗,在头上摇了三摇:“弓箭手,上前压制,三十轮箭雨急袭!”(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章 炬石炼狱
随着王世充的令旗摇动,以及相应的鼓角轰鸣,那些胡子拉碴的老兵们,听到了这号令后,突然个个双眼放光,那是一种狼性的光芒,杀气十足,一千左右的弓箭手,迅速地跑到了离城墙不到百步的地方,一手持弓,一手取箭,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也不需要队正下令,这些看起来不成队列的老兵们,迅速地将手中的箭枝击发,黑压压的箭雨一下子覆盖了东门的整个城头。
五轮箭雨过后,城头一片惨叫声,从王世充的这个角度来看,在刚才的落石攻击中侥幸躲过一劫的敌方士兵们,这会儿更是给这五轮暴风疾雨般的弓箭风暴,射得浑身是箭枝,根本抬不起头来,偶尔有几个勇悍的突厥弓箭手从城头直起了身,以弓箭反击,也显得苍白无力, 稀稀拉拉的总共也就射出了几十枝箭,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火力压制。
弓箭一片片地洗礼着城头的敌军,而发石车也没有闲着,仍然在不停地扔着巨石,继续轰击着对面的城墙,偶尔有几块巨石因为射程不足,没有砸到城头,反而落在了隋军弓箭手的人群里,一石下去,三四个弓箭手就给连人带甲地砸成了一堆肉饼,可是站在旁边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依然继续向着城头倾泻着箭雨,就跟那些在前排被守军射中,身上插满了箭杆的弓箭手一样,只要还能拉得动弓,射得了箭,就仍然不停地继续压制。
转眼之间。二十轮的箭雨已经射完。 王世充面带微笑。又举起了第三面小旗,营门处一辆待命已久的冲车,以一棵足有两人合抱,长约一丈的大胡扬木为撞杆,上面由十几根又粗又大的牛筋吊着,大木的一端裹着铁皮,削成圆头,而冲车的上端则铺满了两张湿牛皮。以防火攻,冲车的车顶掩护着下面的推车士兵,左右各二十人,身着铁甲钢盔,都是些壮如熊罴的大汉,一看到这信号旗,齐齐地喊着号子,把这八轮冲车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城门的方向推去。
前方的步兵方阵自觉地向着两边闪开,给冲车让出一条前进的通道,如同劈波斩浪一般。这冲车快速地向着前方的城门冲了过去,随着最后的十轮弓箭射完。冲车很顺利地被推到了城门的门洞之内,四十名壮汉一起喊着号子把巨木向后拉,拉到最高处一松手,那包裹着铁皮的圆头,狠狠地撞在城门上,一下子就把这厚木城门撞出了一个约三分厚的下陷,而城门和附近的地面也是一阵抖动。
城头的守军们随着弓箭风暴的暂时间隙,终于可以抬起头,喘上一口气了,这一轮箭石雨,足足打死了一千多城头的守军,其他的活人也多数逃下了城墙,只有百余名悍勇的突厥弓箭手,只要还活着,仍然在找着一切机会反击,由于现在冲车已经抵达了城门处开始撞门,投石机暂时停止了发射,而弓箭手们也不再使用刚才那种高强度的急袭,受伤的弓箭手开始退下救治,而其他人也多数引弓不发,除非看到城门有敌人的箭手冒头,才以精准点名的方式加以攻击。
城头的总指挥是个突厥人,也是那库真吐屯最信任的副将铁木辛哥,刚才那样激烈的箭石风暴,这人也没有跟其他伊吾兵那样逃下城墙,虽然他无法阻止伊吾兵的溃逃,但仍然做到了坚守岗位,狡猾的铁木辛哥并没有冒失地弯箭攻击城下,因为他亲眼见到了百余名试图这样做的手下探出身后就被射倒,但他仍然通过城垛的空隙观察着城外的一切,直到他发现那块巨大的冲木被抬了过来,这让他无法继续淡定下去,回头对着城下的伊吾兵们吼道:“快点上城防守,把滚油火把带上来,快!”
带队的几个伊吾将军如梦初醒,城门那里一阵阵的巨响也让他们明白了过来,眼看着城头已经不再出现那一片片的箭雨乌云了,这些伊吾兵也纷纷从刚才的藏身之地跑了出来,在这几个将军的带领下向着城头奔去,而在街道上四散奔逃的百姓,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被一些士兵抓住,连踢带推地逼向了城门, 然后跟着数十名顶在城门后的士兵们一起,以自己的肩膀开始堵住那被一下下震住的城门。
王世充泰然自若地坐在高台之上,看着攻城的进展,一边的魏征叹道:“今天我算是真正地见识了战争是什么样的了,这些看起来胡子拉碴的老兵,想不到竟然是薛大帅给主公留下的精锐,看来人不可貌相,军队也是一样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是因为玄成你并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啊,老兵的身上有一股子新兵没有杀气与镇定,那些盔明甲亮,仪表堂堂的年轻人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可就是这些看起来又懒又脏,满身伤痕的人,才是真正的精锐。”
魏征点了点头:“刚才那一通袭击打得伊吾守军很狼狈,可这会儿他们已经有点缓过气来了,又开始登上了城墙,只靠这一部冲车,只怕难以攻破城墙啊。”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我就是要他们现在上城防守!”
转眼间,两千多伊吾士兵又涌上了城墙,由于这时候攻城的只有一部冲车,而箭雨的压制又告一段落,这些伊吾兵们开始放心大胆地直起了身,看着城门处那部不停地撞击城门的冲车,遍布城头的尸体被狠狠地踢到了城下 ,而有一口气的伤兵们则被迅速地背下城头,另一边的上城台阶上,几十名士兵抬着十余口热气腾腾的滚油,登上了城头,向着城门顶端的方向急奔而去。
魏征的脸色一变,连忙说道:“主公,他们这是要用火攻。”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杀意:“我知道!”他站起身。取出了第四面白色的小旗。在头上摇了三圈。厉声道:“弓箭手,二十轮箭雨急袭!投石车,把所有的弹药全部打出去!”
一个身边的传令兵刚要吹号,听到最后一句时,不解地看向了王世充:“将军,弟兄们还在攻城门啊,这时候投石,会伤到自己人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可也会伤到敌人。对不对?我们攻门的才四十个人,敌军城头有两三千,不趁这时候大量杀伤他们,还等何时?速速传令,不然军法从事!”
那名传令兵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鼓着腮帮子,迅速地把王世充的命令,以号角的形式吹了出去 ,很快,一轮新的箭石雨。无情地向着城头倾泻了过去。
与此同时,城头的守军已经把那十几口大锅的滚油抬到了城门上。铁木辛哥这会正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手下们把油锅从城头探出去,就在他要下令倒油的一瞬间,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中了他身侧两步开外的一处城垛,两口大锅被生生地砸地倒扣回了城头上,滚油四溢,把后面没有被震下城墙的二十几名士兵烫得身上到处起了泡,被烫到眼睛和脸上的士兵们惨叫着扔掉了火把,在身上到处乱抓,而火把落处,正中滚油,城头登时腾起了一片火焰。
铁木辛哥飞起一脚,把离他两步外的两个火人给生生踢下了城头,右手一推,把已经吓呆了的一个举着油锅的伊吾兵直接连人带锅推下了城头,他的嘴里也没闲着:“愣着做啥,快泼油啊!”
城头的伊吾兵们如梦初醒,纷纷把油锅给直接扔下了城头,城下的冲车那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个没有被顶板罩到的,或者是被热油落地后溅到的隋军力士,也开始在满地打起滚来,稍不注意,就滚到了热油里,顿时给烫得连骨头都冒了出来,叫也叫不动了,很快就成了一具具在热油里冒泡的血尸。
城头的火势也开始蔓延,伴随着一轮轮的箭雨和飞石打击,城头的守军们退无可退,哭爹喊娘地在大火中受着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死亡洗礼,跟第一轮的情况不一样,当时的下城通道是畅通的,守军们在看到飞石和箭雨的时候,可以很快地从楼道上跑下城去,可这回楼道上挤满了人,扛着油锅的士兵们还在吃力地喊着号子,向上送油,此外抱着滚石擂木向城上跑,以及城上向下运送伤员的人,挤得那两三条上城的楼道几乎是水泄不通。
城头上夺路而逃的士兵们把上城的运油兵和运石兵们撞得东倒西歪,一个不留意,四五口滚油锅被一下子掀翻,滚烫的热油一下子把整个楼道变成了一片修罗地狱,几百名伊吾士兵纷纷惨叫着到处打滚,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城中一片鬼哭狼嚎和叫骂之声。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现,他站起身,举起一面红旗,使劲地摇了三下,吼道:“就是现在,换火箭攻击!十轮急袭!”
弓箭手们迅速地从怀中摸出火石,扔下一团松膏油脂在自己的面前,点着了这团松油,登时就在自己的面前腾起了一个小火堆,就在火堆腾起之时,这些弓箭手们从箭囊里抽出了十枝箭头涂着松油与硫黄的箭枝,插在自己面前的地上,抽出一支,向着小火堆一送,只见箭头处腾起了一团火焰,一枝火箭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内成形了。
也不等新的命令,这些弓箭手们就拉开了弓箭,千余支弓箭的箭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随着声声弓弦的击发,带着凄厉的呼啸声,飞向了城头,顿时在各个有着滚油的地方燃起了腾腾的烈焰,顷刻之间,整个城头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铁木辛哥的周围已经被浓烟和烈焰完全包围了,不住地有士兵燃烧成了一个大火球,惨叫着从城头坠下,而更多的人则是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在满地翻滚着,呻吟着,然后被疯狂的火焰所吞没,随着燃烧着的滚油流得到处都是,不要说城头,就连城下的广场那里,也变成了一片火海,黑烟四处弥漫,那几百名顶住城门的士兵和百姓们,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铁木辛哥自己的身上也开始着起火来,他知道这次自己再无幸理,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隋军,算你们狠,老子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说着,他纵身一跃,浑身上下带着熊熊的火焰,仿佛一只巨大的火鸡,扑到了城下的那具冲车的顶上,登时间,冲车的车顶腾起一片巨大的火球。
城下的那部冲车,这会儿也已经被开始倒下的滚油所吞没,城头的火焰落到了车上,顿时腾起了几丈高的火焰,车下的几十名壮士,已都变成了燃烧着的人形火把,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奔驰,最后摔倒在地,爬了几步,终于气绝不动。
至于那架攻城的冲车,也已经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连城门也被冲车上的火焰所引燃,燃烧了起来,整个城门洞内,都笼在了一片烟火海中。
魏征的眉头紧皱,轻轻地摇着头,王世充扭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问道:“玄成,你有什么疑虑,但说无妨。”
魏征叹了口气:“那冲车上面盖了几层湿牛皮,就是被淋了火油,也不至于烧得这么迅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世充的声音冷酷得不带有一丝人情味:“玄成,冲车的牛皮确实是湿的,包括前面的大木上裹着的铁皮头,也都是湿的,不过浸湿这些的,不是水,而是油,上好的火油!”
魏征的脸色一变:“什么?是油?”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有比火攻更好的破门方式吗?若是就这样慢慢地捶门,里面的人会不停地加固城门后面,甚至堆上大量的沙包,直接堵死城门,想要冲进去,那是难于登天,而让城楼上的守军想办法主动地帮我们浇油点火,不是最好的攻城办法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一章 伊吾城破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可是,可是这样无异于置那四十名攻城军士于死地,那些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壮士啊,就这么损失,实在太可惜了点。”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东门!”
城上城下的火势随着强劲的东风,开始向着城内蔓延,城头这会儿渐渐地连惨叫声也听不见了,原本还不时地有城头的火人从高处落下,这会儿也是不再有这样的火人下落,城头除了火焰燃烧时那种噼哩啪啦的声音外,再无别的声响。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那燃烧着的城门,胡杨木城门本来是给漆成了深灰色,这会儿已经被火焰烧得发白,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城门轰然倒塌,一眼从城门里望进去,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火苗,而城中士兵们的惨叫声,透过穿门而过的风,传得城外的每个士兵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
王世充站起身来,走下了将台,一边的单雄信走上前来,牵过了一匹青海卷毛骢,王世充哈哈一笑,身上批了一层覆满了沙土的湿牛皮,骑上战马,高声喝道:“众儿郎,伊吾城就在眼前,破国擒王,就在今朝,随我冲啊!”他说完后,一溜烟地纵马而出,径直冲向了还在燃烧着的城内。
单雄信也抢上了身边的一匹黄骠马,盖了一层这样的沙土湿牛皮,向着城中冲去,紧随其后的。是三十多名王世充从老家带来的亲兵护卫。
弓箭手们身后的那些隋军步兵们。暴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声。紧紧地跟在王世充的身后,向着城门内涌去,魏征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王世充竟然会亲身犯险,急得一跺脚,也从台下抢了一匹战马,向着城门内就奔了过去。
魏征冲到了城门边,只见隋军的步兵们早已经把那座燃烧着的冲车给推到了一边。这会儿正潮水般地向着城内冲锋,远远地从城内看去,只见隋军的步兵已经占领了整个门后的广场,而城头的西突厥狼头大旗,也被几十名冒着烈焰与浓烟登城的隋军拔下扔掉,换上了一面“隋”字大旗。
随着这面写着“隋”字的大旗竖立,城外营寨中的隋军将士们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呼喊声,即使是在前面的攻城战中受了伤,回去接受包扎的那些弓箭手们,也一个个缠着绷带。吊着膀子,裹着纱布。一手拿着大弓,兴奋地又叫又跳,满眼都是喜悦的泪水。
魏征策马于这座给攻克的城门之外,感慨万千,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真正感知到了夺取一座城市,是多么地让人激动和兴奋,这些写在士兵们脸上挥之不去的兴奋与激动,跟那些将士们奋不顾身,冒着火焰冲进燃烧着的城门的动人场景一样,即使在多年以后,也成为魏征心中挥之不去的一大烙印。
王世充的笑声从魏征的身后响起:“怎么了,玄成,你是在找我吗?”
魏征心中一动,连忙转过了头,却只见王世充在三十多名亲卫骑兵的护卫下,正面带微笑,站在自己的身后。
魏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才明明看到王世充冲进了城门啊,怎么这会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王世充笑道:“玄成,你可是在奇怪我这会儿为何不在城内,而是在这里?”
魏征点了点头:“虽然魏某知道主公一向神出鬼没,可刚才明明亲眼见你进了城的啊。”
王世充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单雄信,单雄信笑道:“主公可真是神机妙算,刚才大约是看着士兵们一时间畏惧那火势,不敢轻入,所以就身先士卒,向城门内冲了过去,只是我们追上去之后,才发现主公只是立马于城下,站在那冲车的残骸之边罢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个时候很关键,等火灭了再冲,可能城内的敌军就会派出援军过来堵上这个缺口了,所谓机不可失,就在于此也,除非我作为主将先冲上去,不然后面的士兵们很难跟进,但兵法有云,大将者不可孤身入险境,以身犯险,不然有个意外,会让全军混乱,所以我也使了个手段,没有直接进城,而是躲在这烟雾之中,后面的士兵们不知前方的情况,看我冲进烟雾之中,以为我进了城,也都拼命跟上,我正好在一边组织军士们搬开那着火的冲车,扑灭城门的大火,先头的两千人涌入之后,这东城可以说真正是我们的了。”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真是神机妙算,魏某是真正地服了气。现在我们是不是要趁势直入,占领全城?”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急,东门一失,其他各门都会动摇,现在我们只需要在东城这里整好队形,巩固住局势,然后列阵以重甲长槊为先导,从这城中的街道中方阵而行,直扑王宫,则局势可定,那些伊吾国的士兵,活着的几乎全部已经投降,少数士兵逃向了王宫方向,城中的兵力已经不可能守住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看西门的薛大帅如何痛歼那两万西突厥的骑兵了。还有一个,就是我们要挡住咄苾王子可能的突袭。”
魏征睁大了眼睛:“主公,你是说咄苾王子仍然有可能撕毁和我们的协议,悍然出兵袭击我们?”
王世充冷笑道:“我对于突厥人,从来不会完全相信的,一切只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所以无论何时,我手中一定会有一支足够打退他那四万精骑的力量。”
魏征突然明白了过来,笑道:“就是靠那留在大营里的五千辎重兵,三千弩手吗?只是这些人,真的能挡住四万突厥铁骑?”
王世充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两千辆大车,以及最关键的一个人。就是我这回特地带来的副将。李靖李药师啊。”
伊吾东门外的隋军大营前。这会儿已经摆开了阵势,两千辆大车装着蒙了熟牛皮的挡板,上面插着刀丸,排成一列,挡在营门之前,两两相连,排出了十余里的距离,而在大车后。则是三千名身穿重甲,举着强弩的隋军弩手。
李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完全不理会身后的厮杀声,喊叫声与欢呼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大风吹拂着他颌下的长须,如同他身后高高竖立的“李”字大旗一样,逆风飘扬。
二十里外的沙漠里,热浪滚滚,让人看什么都仿佛是海市蜃楼一样。可是李靖却仍然面色冷峻,仿佛泥雕木塑一般地立于马上。就连他座下的那匹枣红战马,都仿佛通了主人的灵性,一动不动。
两匹探马从远方而来,马上的骑士滚鞍下马,跳过战车间的铁索,直奔李靖而来,李靖看着这两个背插靠旗的小兵,沉声道:“前方情况如何?突厥骑兵有何动向?”
第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回道:“回李将军,突厥大军共有约四万骑兵,都是一人双马,今天凌晨的时候开始拔营前进,只是没有分兵左右,而是缓步前行,现在已经走了三十里,离我军还有二十里左右了。”
第二个小兵接着说道:“敌军都是身穿西突厥的铁甲,打的是西突厥的金狼大旗,在离我军二十里外的地方,骑兵全部下马休息,而十几个贵人模样的大将,在几百名护卫的保护下,现在正在十余里外,窥探我军的虚实呢。”
李靖远远地向着前方看去,只见远处十余里外,沙漠的热浪之中,隐隐约约地有百余骑在那里,隔得太远,只看着象是一个个的小黑点,大约就是那小兵所说的敌军贵人了,而更远处,则是密密麻麻,不可计数的黑点, 看起来必然是敌军的大队骑兵。
李靖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再派两名斥候,盯紧敌军的动向,如果敌军有分兵包抄我军两翼的情况,速速来报!还有,,,”他扭头对左边的一名十七八岁,满脸英气,双目炯炯有神的少年小校说道,“阿烈,到对面请敌军大将阵前一叙!”
另一面,十余里外,咄苾王子一身铁甲,外罩一身豹皮兽袍,头戴铁盔,上面插着三根高高的雉尾羽毛,一脸阴沉地看着近二十里外的隋军车阵, 在他的这个位置,车阵长达十余里,南北摆向,把他进攻的线路完全堵死,就是想要绕过这车阵,也并非易事,车阵上大车档板之上的刀刃,正闪着冷冷的寒芒,而挡板之后,人影绰绰,看起来象是密集的蚂蚁一样,完全看不清人数,营寨之内,几千顶帐蓬静静地立在原地,不知道里面藏有多少伏兵,二十多里外的伊吾城头,狼烟四起,以咄苾王子在草原上多年的眼力界,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城头的那面“隋”字大旗了。
咄苾王子左看右看,这个车阵都是无懈可击,他仰天长叹一声,狠狠地击了一下马鞍,说道:“看来是天不助我们大突厥啊,想不到王世充不用一个时辰,就把伊吾的东门给攻了下来,我连帮忙的机会也没有。”
高宝义摇了摇头,说道:“王子殿下,王世充早有准备,在这里留下了足够的力量对抗我们,隋军这回来的都是精兵,而且看这架式,很可能有伏兵,我们就算迂回攻击,只怕也不能攻破这大营。”
高宝义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冒起黑烟的城墙,叹了口气:“而且看这架式,伊吾城已经被攻陷,我们再去救援也没有用了,王子殿下,事不宜迟,我们换下西突厥的旗号,改打出我们大突厥的旗帜,装成援军过来会合,也不算太迟呢。”
咄苾王子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远处一骑远远地奔来,带起一溜的尘土,身边的两个手下本能地举起弓箭,却被咄苾瞪眼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放下!”
转眼间,那名隋军驰到了军前,离咄苾王子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正是被李靖唤为阿烈的那名小校,高声叫道:“敢问来者可是大突厥的咄苾王子?”
咄苾王子点了点头,高声道:“不错,我正是阿史那咄苾,敢问你大军主将,可是薛世雄薛将军?”
那名士兵摇了摇头:“薛将军并不在营中。”
咄苾王子心中一动:“那可是王世充王将军?”
士兵微微一笑,说道:“不是,王将军已经率部入城,现在在前方恭候王子殿下的,乃是检校右候卫虎牙郎将,李靖将军。”
咄苾王子先是一愣,然后本能地怒道:“什么!我乃是堂堂的大突厥王子,按说应该是你们的薛元帅或者是王将军出来迎接才是,怎么让个虎牙郎将,还是个检校的来迎接?还讲不讲礼数了!”
阿烈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李将军说了,现在这里是战场,不是外交场合,失礼之处,还请事后向王子殿下请罪,大军已经破城,而王子殿下先是失期不至,又在此时带领数万精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我们李将军希望和王子殿下单独会面,商量如何处理这事!”
咄苾王子气得满脸通红,正待发作,一边的高宝义突然用铁勒语说道:“王子殿下请息雷霆之怒,现在不是逞强斗气的时候,这个李靖我听说过,虽然官职不高,但在隋朝也以兵法而闻名,听说尽得他舅舅韩擒虎的兵法真传,不能用这官职来看他的实力。”
咄苾王子心中一动,也用铁勒语回道:“什么,是韩擒虎的外甥?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呢?”
高宝义说道:“此人虽然有才,但是运气不是太好,以前受到哥哥和舅父战败的牵连,丢了官职,多年来没有沙场作战的经历,所以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还只是个检校的虎牙郎将,但从他布下的阵势来看,绝对是名将的水平,王子殿下万万不可轻视此人。”(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二章 宿敌的相会
咄苾王子长出一口气:“哼,那本王子也得会会此人,切不可让他小看了。高先生,你在这里让大军换回大突厥的旗号衣甲,莫要给隋朝人留下什么口实!”
咄苾王子说完后,对着对面的那名隋军小校说道:“好,那你回复你家李将军,就说我与他阵前相会,单骑相会便是!”
小校面不改色,拱手行礼道:“小的这就去回报李将军。”他一拨马头,正要驰回,却听到咄苾王子说道:“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什么官职?能不能告诉我?”
小校一回头,露出一颗虎牙,微微一笑:“小的姓苏,名烈,现在李将军手下担任传令小校。”
咄苾王子的嘴里喃喃道:“苏烈?苏烈!好,我记下了,你回去找你家李将军复命吧。”
咄苾王子远远地看着苏烈一马绝尘,奔向了远方,眉头拧在了一起,出神地思考着什么,高宝义微微一笑:“王子殿下,对这个小校也有兴趣吗?”
咄苾王子叹了口气:“此人不过一个小校,可是面见我这个突厥王子,又在我身后看到了数万铁骑,居然仍然可以不动声色,镇定自若,看他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胡子都还没长出来呢,却有如此定力,真是不得了啊,传令小校如此,想必那李靖更当是一位雄杰了,高先生,你说得不错,我是不应该以现在的官阶来看待真正的英雄。”
高宝义点了点头:“只是王子殿下,你这样单人独骑地过去见那李靖,是不是有些冒险?万一这家伙突然出手伤害您。我们这里也来不及救援啊。”
咄苾王子豪气顿起。哈哈一笑。两腿一夹马腹,这匹高大剽悍的红色座骑一声长嘶,向前奔去,转眼间就在十余丈之外,而咄苾王子自信的声音却随着草原上的烈风飘了过来:“我阿史那咄苾要是连个隋将都不敢单独面对,那也不用占这个王子之位啦!”
片刻之后,李靖和咄苾王子,单人独骑。相会在两军阵前十里左右的空地上,两人都没有带长兵器,两匹剽悍的骏马也在打量着对面的同类,眼睛瞪地大大地,不停地从鼻子里喷着粗气,而马上的两人,却看起来象是心平气和,甚至面带微笑,看着对方。
李靖还是先一抱拳:“检校右候卫虎牙郎将李靖,见过咄苾王子殿下。”
咄苾王子哈哈一笑。挥了挥右手的马鞭,今天这场相会。他刻意地想在开始就气势上压李靖一头,现在双方的关系很微妙,可敌可友,但至少在目前没有动刀兵的时候,突厥作为大隋的属国,他这个王子的身份还是要高过一个五品的检校虎牙郎将不少的。
只听咄苾王子说道:“李将军免礼,本王子因为路上碰到了风沙,误了约期,今天才率军到来,怎么,你们大隋的军队已经开始攻城了吗?”
李靖微微一笑,对于咄苾的这种当面说瞎话,他和王世充昨天早有计较,一切应对之语也已经烂熟于心:“王子殿下,你来晚了,我们大军已经开始攻城,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东门已经被我军攻陷,现在我军正在源源不断地进入城中,肃清残敌,想必很快就会占领全城了。”
咄苾王子的心中一动,继续问道:“那么,敌军的库真吐屯抓到没有?”
李靖不卑不亢地回道:“末将只负责守备大军的兵方,并没有参与攻城,所以前方的战况,末将不得而知,只知道若是有敌军袭击我军的后方,则会毫不犹豫地对其加以反击!”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李将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们大突厥的援军,也是敌军不成?”
李靖微微一笑:“那请问刚才为何咄苾王子所部 ,要打着西突厥的金狼旗,还穿着西突厥的衣甲呢?”
咄苾王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支吾了两句后,才说道:“这个嘛,是因为我们听说前方有战事,所以想改成西突厥的旗号,暗中迂回,阻止西突厥的援军,本王子听说,西突厥的库真吐屯也调来了几万精锐骑兵,想从后方袭击隋军 ,所以为了阻止他们的这个突袭,也想换旗号以接近他们,打乱其计划!”
李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子殿下真的是煞费苦心啊,回头末将一定会将王子殿下的善意向我们家薛大帅,还有王将军转达,只是现在战场之上,敌我难辩,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会以为王子殿下的所部,乃是西突厥的敌军呢!再说了,就算是西突厥骑兵,也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打起王子殿下的旗号,再对我军突击的,毕竟你们两突厥同一个种族,作战模式和兵制也几乎完全一样,在我们隋人看来,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既然如此,至尊又何必诏令我等千里而来,作这援军呢?现在本王子带着五万铁骑来此,你又说我们和那些西突厥的叛军没有什么区别,哼,李将军今天的话,他日我一定要在薛大帅,甚至是至尊面前,讨一个说法的!”
李靖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他平静地说道:“王子殿下,当初至尊邀请你们突厥大军前来伊吾助战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西突厥的库真吐屯敢公然反叛,所以才会请您的父汗派军助战,如果王子殿下的大军没有失期,早几天和我大军会合,也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战场之上,敌我难辩,就算是王子殿下亲自率军,现在只怕也难发挥作用,我们薛大帅和王将军有令,如果王子殿下的部队前来,确认了王子殿下的身份之后,为了避免引起误会。还请王子殿下退军三十里。等我军攻下伊吾城之后。再派人与王子殿下联系,到时候破城之功,我们两家分享,绝对不会亏待了王子殿下的。”
咄苾王子满脸通红,怒道:“李将军,你把我阿史那咄苾当成什么了?我们草原男儿,从不会抢夺不属于自己的军功,如果这仗不是我们打的。那我们也不会分什么破城之功,只是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库真吐屯在西域经营了多年,他的实力不弱,远非这伊吾城中的数千军士,若是你们以为攻进了伊吾城,就是胜券在握了,那本王子只能表示遗憾,人家的主力骑兵,还没有投入战斗呢!”
李靖微微一笑:“那几万骑兵。薛大帅和王将军早已经作了万全的应对,在下这样的将领。早已经分在四门的阵后,摆开了阵势,不怕这些突厥骑兵来,就怕他们不来,自从八年前我隋军铁骑大破达头可汗之后,将士们的战刀,也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咄苾王子恨恨地把马鞭在空中一下虚抽,气乎乎地说道:“好,很好,看来本王子这趟是白来了,既然薛大帅和王将军如此自信,也请李将军回去转告一下他们,就说他们既然不需要我们大突厥的支持,我们这就回去了,失约之罪,本王子日后会向至尊领取,而李将军今天对我们大突厥的无礼,我阿史那咄苾也一定会记下,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李靖冷冷地说道:“王子殿下,您这就要走吗?薛大帅和王将军一再吩咐,打完这仗之后,还要和您好好地摆宴相庆呢!”
咄苾王子头也不回地掉转马头,直接撤走,李靖远远地看着咄苾王子的背影,面沉如水,狂风卷起的风沙吹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如墨染般的剑眉也变成了淡淡的金色,一边的马蹄声响,却是李靖的副将苏燮和苏烈父子,带着十几名亲兵骑士,奔了过来。
苏燮看着远去的咄苾可汗,对李靖问道:“李将军,谈得如何?”
李靖转头看着苏燮,微微一笑,这苏燮四十上下,乃是河北冀州武邑人,为当地豪强,北齐时也算得上是武将世家,北周灭齐后,关东不设府兵,于是苏家便开始没落,当年李靖游走天下之时,路过河北时曾经与这苏燮结识,引为莫逆之交,当时并无官身的李靖给苏燮出了个主意,让他想办法进入薛世雄的幽云军中效力,并为其写了推荐信,靠着这层关系,苏燮顺利地加入薛世雄的部下,并在征伐杨谅时取得军功,累官升至旅帅,只差一级,就可以升为虎牙郎将了。
而这位名叫苏烈的孩子,字定方,今年十七,乃是苏燮的爱子,从小习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纯熟,尤其是马槊功夫和骑射,更是不逊于关陇世家子弟,精通枪槊之术的李靖曾经与十几岁的小苏烈考教过他的武功兵法,都深为惊异,知道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于是李靖在离开了郢州之后,干脆就把苏烈带在了身边,把一身的绝学倾囊以授,想不到这回征伐伊吾国,李靖师徒居然在这里又和苏燮重逢,王世充知道这二人关系,便向薛世雄请求,把这父子师徒三人放在后军,以防咄苾王子临阵反水。
李靖说道:“看来咄苾王子还是不死心 ,今天要不是我们防备严密,只怕他们还是会趁势突袭的,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现在咄苾王子虽然负气而去,但仍然有杀个回马枪的可能,我们仍然需要密切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万万不可有大意。”
苏燮咬了咬牙:“哼,突厥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忘恩负义,李将军,要不要报告薛大帅或者王将军,打完了以后追击他们?”
李靖摇了摇头:“万万不可,咄苾王子毕竟没有实质的反行,不能就这么攻击他们的,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王将军的背后,不让突厥人对我们的攻城造成影响,现在咄苾王子多半是要撤军了,阿烈,你要仔细盯住他们的迹象,尤其是要看到他们是否分兵去别的地方,直到他们全军撤出百里开外,再回来禀报。”
苏燮眨了眨眼睛:“为何要百里之外呢?”
李靖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身后十余里处,仍然冒着黑烟的伊吾城:“因为百里的距离,他们要一天一夜才能走个来回,到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想必战斗已经结束了!”
伊吾城南门,乙毗何力站在城头,面色阴沉,只有眼中的绿光一闪一闪,他这会儿已经无心去看南城外的隋军了,一个多时辰下来,他终于明白这些隋军只是佯攻而已,用投石车意思一下,连弓箭手也不派上前来,完全没有攻城的意思,倒是西门和东门两个方向,杀声震天,尤其是东门那里,看起来火光四起,黑烟满天,怕是八成已经失陷了!可是乙毗何力仍然尽力维持着更让镇定,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只要稍微一乱,身边那个已经急得象热锅上蚂蚁的伊吾国王吐鲁番,一定会更加不知所措了。
一个浑身是汗的伊吾士兵,拖着长音跑了过来:“报!”
吐鲁番停住了来回的踱步,抢上前去,一把抓着这个小兵,说道:“战况如何了,快说!”
这名小兵哭丧着脸,说道:“回国王的话,西门那里,库真吐屯中了隋人的奸计,损兵两千,现在已经被迫放弃外城的城墙,退回瓮城防守!”
吐鲁番的身子晃了晃,无力地松开了抓着小兵的手,颓然地向后退了两步,一边摇着脑袋,一边不信地说道:“不会的,不可能的!大突厥的弓箭手天下无双,怎么会对付不了隋军!”
那小兵不敢抬头,哭道:“不是库真吐屯指挥不当,实在是隋人太狡猾,而且隋人的投石车,可以把十几斤的石头从一里外发过来,砸哪里就是裂一大块,连城墙都要给砸塌了!”
乙毗何力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东门呢?东门怎么样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临阵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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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的浑身都在微微地发着抖:“东门,东门已经沦陷,隋军已经攻进城里,铁木辛哥将军,塔里不台将军,赤尔巴将军全部战死,我军阵亡三千,达里乎将军正带着残兵在千里巴大街上与敌军巷战!”
吐鲁番这回两眼一抹黑,直接喷出一口老血,淋得那小兵满头都是。而那小兵呆呆地站在那里,血糊得他满眼都是,几乎撑不开眼皮,却是连动手抹一下也不敢。
两个侍卫一下子上前扶住了吐鲁番,吐鲁番狠狠地甩开了那两人,对着乙毗何力吼道:“乙毗先生,现在怎么办?隋军进城了,伊吾还守得住吗?!”
乙毗何力冷冷地回道:“国王陛下,不要慌张,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本来我们守城的胜算就不大,能多拖一刻就是一刻,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太大的不同,隋军看起来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攻城了,又是分成四门轮番攻击,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只要库真吐屯的铁骑一到,定能把敌军杀个片甲不还!”
吐鲁番刚才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了,听了这话后,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现在怎么办?隋军正在推进,我们拿什么抵挡?”
乙毗何力略一思忖,说道:“现在库真吐屯正在西门那里指挥作战,这个消息不要急着告诉他。以免他分心。南北两门都不是敌军攻击的重点。把这两门的守军抽出三千,调到街上,把皇宫中准备的沙袋和石块也搬过去,堵住街道,延缓隋军进攻的速度,同时在几条主干道上堆上柴堆,再把百姓家的门拆下来扔到街上,浇上滚油焚烧。这样一来,足可以拖住隋军半天以上的时间!”
吐鲁番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这样在城中纵火,不知道要烧掉多少民居,就是守下来了,我们的伊吾城也完蛋了!”
乙毗何力眼中凶光一闪,恶狠狠地瞪了吐鲁番国王一眼,吓得他连忙低下了头,只听乙毗何力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得了百姓的死活?!只要守下伊吾城,战后重建也就是几个月的时候。慌什么!可要是城池丢了,那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就是百姓再念着国王陛下的好处,又有何用?!”
吐鲁番国王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沉吟了一下,狠狠地一跺脚:“好,就听乙毗军事的话,本王这回也豁出去了!来人,命令北门的纽格鲁将军回来,指挥军队,抵挡…………”
乙毗何力突然摆了摆手,打断了吐鲁番国王的话:“国王陛下且慢,现在是危急时刻,只怕纽格鲁将军下不了这个纵火焚城的决定,只有国王陛下你德高望重,才作得了这个主,还是劳烦您去一趟吧,华木儿,带人护送国王陛下!”
乙毗何力身边的一个人高马大的独眼突厥人应声而出,乙毗何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一定要保护好国王陛下的安全,听到了吗?!”
华木儿仅存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眨了眨:“军师,末将明白。飞狼队,跟我走!”
吐鲁番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毒神色,转头对着一个卷发长袍的文官说道:“阿里巴巴国相,咱们走!”
南门的城楼一下子随着吐鲁番国王等人的离开而空旷了许多,乙毗何力看着这帮人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东城方向,那离着城中心的王宫越来越近,已经不到三里的烟尘声与喊杀声,低声对着身边的一个传令小校说道:“速去西城告诉库真吐屯,城是守不住了,让他马上率骑兵来南门突围。”
库真吐屯这会儿正站在瓮城的城头,他的三千多部下个个已经挽弓搭箭,直指着外墙的城头,或者是外城的城门,只等隋军一爬上城墙或者是冲进城门,就万箭齐发,将来犯之敌以箭雨消灭,只是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了,仍然看不到隋军的一兵一卒出现,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突厥射手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放下手中的弓箭,只能强忍着手臂的酸痛,继续保持着随时击发的状态。
库真吐屯来回地在瓮城的城楼这里走来走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由于这瓮城修的高度和外城的城头基本上一致,所以他现在的位置也看不到城外的情况,只能消极地等着攻城方的举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拖长音的喊叫:“报…………。”
库真吐屯皱了皱眉头,转过了身,只见一个传令兵模样的突厥士兵飞奔而上城楼,他认得这个人,乃是乙毗何力身边的传令小校,名叫葛尔丹,在今天分兵前,乙毗何力曾特意宣告有紧急的事情会由此人来传令,看到这个小兵葛尔丹,库真吐屯的心猛地一沉,看来是南门那里有异常变动了!
正思索间,这个小兵已经跑上了城楼,直接单膝下跪在库真吐屯的面前,也不等库真吐屯开口询问,直接说道:“吐屯大人,东门已经失陷,隋军进入城中 ,乙毗军师命我来请吐屯速到南门突围 !”
库真吐屯所在的这个西门离东门的距离最远,瓮城后面的城楼又挡住了他向后的视线,加上库真吐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城头上,没有过于注意背后的事情,听到小兵的报告后,脸色大变,连忙扭头看向了城楼的另一侧,只见远处东门的方向火光冲天,烟尘四起,而隐约可以听到那边的喊杀声。
库真吐屯重重地一拳打在瓮城背面的城垛子上,暗骂自己刚才过于大意,竟然忽略了身后。他的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东门有重兵把守。我的勇士铁木辛哥也坐镇那里,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丢了?”
传令小校葛尔丹哭丧着脸,说道:“听东门那里逃回来的人回报,隋军狡猾,用了各种诡计,引诱我军把滚油运上城墙,然后施以火箭攻击,而且东门的隋军非常精锐。弓箭手和投石机极多,生生地把东门给烧毁,在大量杀伤了城头守军后一涌而入,现在吐鲁番国王正带着伊吾国的士兵,以柴堆和民居的大门堆在街中,纵火焚烧,以阻挡隋军的推进。”
库真吐屯看着城中到处燃烧着的火焰和黑烟,喃喃地说道:“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乙毗军师,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这种反击的办法,真是多亏了他。只是…………”
库真吐屯的眉头皱了起来,本想说只是为何现在要去南门呢,情况还不至于不可收拾啊。但他突然想到吐鲁番国王实在是靠不住,乙毗军师让他去组织抵抗,又让自己现在就弃城突围,显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葛尔丹看了一眼左右,神秘兮兮地说道:“乙毗军师说了,吐鲁番国王靠不住,他这一去多半会和隋军的将领暗中谈判,之所以支开他只是争取时间,让吐屯大人能趁机杀回南门,要是再晚点,可就走不成了!”
库真吐屯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城外:“可是,可是我们的骑兵还没有杀到,就这样放弃了西门,不是太可惜了吗?”
葛尔丹摇了摇头:“乙毗军师说过,隋军并不知道我们在瓮城上的守备力量,若是吐屯大人实在舍不得,就带一千卫队骑马去南门,剩下的人留着防守这里,只要外面的野战打赢了,伊吾还是会回到我们手中的!”
库真吐屯的双眼一亮,猛地一拍手:“好,就按你们说的办。来人,把格力木俟斤(俟斤是突厥官名,一般授予别部的首领)叫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被烟尘熏得一片漆黑的突厥贵族匆匆跑了过来,见到库真吐屯,以手按胸行了个礼:“吐屯大人,有何吩咐?”
库真吐屯哈哈一笑:“格力木俟斤,我的好兄弟,现在我军的骑兵正在向城外的敌军突击,我需要带着我的勇士们冲出城去,反击他们,西门这里,暂时交给你了,我留给你三千精兵,你务必要坚守到底。”
格力木俟斤本是西突厥的一个仆从部落的首领,并不属于最早跟着室点密可汗西征的十姓部落之一,但他的部落在西域一带也算是规模比较庞大的,即使是库真吐屯,也把妹妹嫁给了他,以结盟好,这么多年来,库真吐屯吃肉,也从没忘了给这位妹夫喝口汤,所以格力木俟斤跟库真吐屯一向算得上是患难与共,可是这回,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库真吐屯还是把妹夫留下,自己准备跑路了。
格力木俟斤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一时半会没有回过味儿来,他抓了抓脑袋,疑道:“坚守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呢?吐屯大人还请告诉我。”
库真吐屯的嘴角勾了勾,他脱下了自己头上的那顶金盔,戴到了格力木俟斤的头上,格力木俟斤先是一愣,转而惊道:“吐屯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库真吐屯哈哈一笑,拍了拍格力木俟斤的肩膀:“有什么使不得的,你跟我是兄弟,又是我的妹夫,这顶金盔,代表了我阿史那库真的无上权威,现在我把它给你,你就是城中的总指挥,我若是在城外战死了,那么就由你格力木俟斤接掌我的部落。至于坚守到什么时候,你自己决定。”
格力木俟斤激动地泪光闪闪:“吐屯大人,我们乞可哈部落就是战到最后一个人,也一定会守在这西城的城头的,你就放心地去吧!”
库真吐屯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举起了手中的弯刀,高声道:“突厥的勇士们,你们一定要在格力木俟斤的带领下,牢牢地守在这里,如果有谁违背格力木俟斤的意愿,那就是违背我阿史那库真的意愿,伟大的狼神一定会降罪于他的,大突厥必胜!”
几千突厥将士都拼了命地以狼嚎狂吼相呼应,城头的突厥士兵们,士气之高,直冲霄汉。
库真吐屯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下了城墙,他悄悄地扭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卫队长里克尔哈说道:“里克尔哈,去把卫队的弟兄们如今过来,马都备好,一人双马,现在就去南门!”
里克尔哈心领神会,匆匆地下了城,库真吐屯面沉如水,回头看了一眼城外,那面写着“薛”字的大旗仍然立于原地,高高地迎风飘扬,他的心里暗道:莫何,我的好弟弟,一切都指望你了啊!
王世充一身戎装,坐在东城的城头的一条胡床之上,城头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到处都是被烧焦的人体脂肪那难闻的味道,中人欲呕,即使是魏征,也不免时不时地抽动着鼻子,以抗拒这恶臭,一边的不少小兵,更是用布巾掩住了口鼻,以防这些死人灰吸进鼻子里,只有王世充象个没事人似的,灼热的气温让他脸上汗如雨下,可是他连擦一下的意思都没有,面沉如水,看着前方二里处的几条大道之上,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魏征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伊吾人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在自己的城市里纵火,以阻挡我军的推进,主公,现在我军的迅速推进已经不可能,该如何是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你看敌军阵后,那个戴王冠的家伙,应该就是伊吾国王吐鲁番了吧。”
魏征顺手看过去,点了点头:“不错,应该是他,现在也只有这个国王才能下这样的命令,若是换了突厥人下令,只怕城中军民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那你说这个伊吾国王,为什么在我军已经入城的时候,还要这样垂死挣扎,甚至不惜焚烧自己的城市呢?”
魏征笑道:“只怕是因为妻儿被突厥人扣为人质,所以只能听命于人了吧。这条毒计,十有**是那个假冒阿里巴巴国相的狗头军师想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四章 敌骑来袭!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所以吐鲁番不是傻子,他现在应该很清楚,突厥人大势已去,这伊吾坚城这么快就给攻破,城外的野战一样不会有什么悬念,如果不出我意料的话,他派来求和的人,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城下传来一阵喧嚣之声,魏征向下看去,只见四名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卷发华袍的人过来,那人不停地扭着自己的身体,一边跳脚,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叫道:“放开我,我是伊吾国的国相,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你们的将领!”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雄信,你去招呼一下我们的客人!记住,要以礼相待。”
一直站在王世充身边的单雄信应声而去,过了一会,便带着被解了绑的那人上了城头,向着王世充行了个礼:“将军,我搜过他的身了,没有利器,他说自己是伊吾国的国相阿里巴巴。”
王世充与魏征对礼一眼,笑了起来:“难不成这伊吾国还有两个国相啊。怎么我昨天见到的了阿里巴巴,不是阁下呢?”
阿里巴巴是个头发胡子黄中带白,年约六十,满脸麻子的老人,听到这话后,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昨天去贵军军营的,是库真吐屯的军师,名叫乙毗何力,他过去就是假借我的名义,想要欺骗贵军的,还好神明保佑,你们没有上这个恶贼的当,谢天谢地。”他说着,合起双掌。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摊开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打开,以示虔诚。
王世充不想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说道:“好了,咱们就长话短说,那个假阿里巴巴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就被我们一眼看穿了,他明明是个突厥人,怎么可能做你们伊吾国的国相呢?其中必然有诈。而且你们伊吾城的地势我们很清楚,那西门是个瓮城,所谓地想要打开城门放我们入内,不过是用计赚我们罢了,所以我们佯攻西门,把他昨天带来的牛绑上假人冲进城内,果然就试出他的奸计来,而我们大军主力,则在这里攻破东门,现在伊吾城已破。你现在前来,又是想要做什么呢?”
阿里巴巴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我们伊吾小国。地处西域,一直没有见识过隋朝天兵的厉害,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不瞒将军,这些年我们伊吾国一直被突厥人当成奴仆一样地对待,欺负,上自国王,下到平民,没有人没受过突厥人的气,咱们早就想要反抗突厥人了,只是我们国小力弱,又无外援,所以才不敢动手啊!”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阿里巴巴国相,你现在再说这话,不觉得太晚了吗?在这东门帮着突厥人守城,对抗我们大隋天兵的,不就是你们伊吾国的将士吗?城池已破,现在你们的国王还在带着人在大道上纵火,想要以此来延缓我军的推进,这是有一点悔过之意,投降之心的表现?”
阿里巴巴国相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不瞒将军,不是我们国王陛下有意抗拒天兵,实在是被突厥人看得太紧了!那个华木儿正带着两百名飞狼军,名为保护,实为胁迫着我们的国王,国王陛下是悄悄让我从地道过来,跟贵军取得联系,只要能救出他,救出在王宫被突厥人看着的王后和公主们,我们伊吾国愿意世世代代改做大隋的忠实仆人!”
王世充哈哈一笑:“怪不得你能穿越火线,一个人跑过来,原来是有地道啊,这地道有多长?能通行多少人?现在城中抵抗的突厥人有多少?”
阿里巴巴国相说道:“我们王宫内部,有一条逃生的暗道,就在国王的座椅下面,是历代国王逃生的一条通道,正好通往这东门附近的一处院子里,地道大约三里长,走个几百名士兵,是不成问题的。现在王宫里的突厥人大约还有五十多,我来的时候看到了,而胁迫国王陛下的飞狼军不过两百人。”
王世充冷笑道:“那既然只有这么点突厥人,为什么你们自己不动手,而要靠我们隋军?”
阿里巴巴国相摇了摇头:“调兵的虎符只有国王有,所以突厥人现在牢牢地掌控着他,再说我们伊吾士兵多年来对突厥人都是比较畏惧的,即使是这几百突厥人,只怕现在以国王身边的两千多军士,也是打不过的。”
王世充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都这时候了还不自救,活该你们伊吾国给人欺负控制这么多年。也罢,雄信,你带五百精壮军士,跟阿里巴巴国相从秘道里过去,先清扫王宫里的守卫,然后再去从背后救国王。”
单雄信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拱手道:“得令!”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等一下!阿里巴巴国相,你们王宫之中,可有武库?可有你们伊吾士兵的衣甲?”
阿里巴巴连忙点头道:“有的有的,武库里还有两千套士兵的装备,怎么,将军有用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如果是我们隋军这样穿了隋军的甲胄过去,可能那些什么天狼队就会先下手杀害你们国王,只有我们的人换了你们伊吾国的服装,才不会让他们起疑,到时候你就说带了看守王宫的士兵过来增援,明白了吗?”
阿里巴巴国相面露喜色,说道:“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我真是佩服之至啊,就按您说的办。”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阿里巴巴的肩膀:“听好了,这可是你们伊吾国君臣自救的最后机会了,以后能不能在这里继续当国王和国相,就看你的表现啦,对了,给我们的这位单将军指明对方天狼军的首领,雄信,务必擒贼擒王。一定要保障国王陛下的安全!”
单雄信中气十足地朗声道:“将军。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不救出伊吾国的国王和王后,末将绝不回来见您!”
伊吾,西城城外,薛世雄坐在那高高的帅台之上,面带微笑,看着前方的情况,百余架投石机已经停止了发射,士兵们正喊着号子。把这些投石机向前推运,以便让射程能达到外墙后约三百步的瓮城城墙。
一边的薛万均顿了顿手中的长槊,忍不住说道:“父帅,您还在等什么?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外墙上早没了敌军,不趁着此时一鼓作气,攻上城去,还要等敌军重整增援再攻吗?那可就难了!”
年龄最长的薛万述,面色微黑,已经留起了短须。全身披挂,提着一柄开山大斧。站在薛世雄的身边,听到薛万均的话后,回头一瞪眼:“老三,胡说些什么呢,父帅难道还不如你有见识吗?昨天军议的时候就说好了,攻击的主力是东门的王将军,我们要做的就是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为王将军创造机会!”
年龄最小的薛万彻,在四兄弟里生得最是高大英武,那腰围比起其他三个哥哥都要粗了半圈,个头也接近九尺,薛家四虎,个个用的兵器都不一样,薛万彻用的是一柄方天画戟,而头上也不戴头盔,只是用一圈铁箍把一头散乱的长发给圈住,他听到薛万述的话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咱们才是大军的主力,凭什么要把这破城之功让给那王世充!”
薛世雄的脸色一沉,回头对薛万彻斥道:“臭小子,你懂什么!此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拿下这伊吾城,而是要对付身后的突厥骑兵,你们看看城中已经烽烟四起,王将军肯定这会儿已经顺利地拿下了东北,正在向城内推进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摆出攻击的架式,拖住西门的守军,为王将军的发展创造机会,还有,算算时间,突厥的铁骑也差不多应该要到了,你们几个还怕没仗打吗?”
薛万彻的嘴角勾了勾,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间,手提一枚重逾百斤的狼牙棒的二哥薛万淑说道:“父帅,后面有情况!”
薛世雄一下子站起了身,跟这帅台上所有的将校一样,看向了大营的后方,只见十里之外,烟尘四起,远远看去,天空中几乎象是有一条黄龙在张牙舞爪,而空中的烟尘之下,则是看起来如蚂蚁一般密集,铺天盖地而来的突厥骑兵!
武将出身的人眼神都很好使,这回突厥来的都是铁甲骑兵,远不是普通突厥部落的那些身穿皮甲,头戴毡帽,使用骨制箭头的部落骑兵,一片片甲叶子反射出来的日光,足以亮瞎人眼,远远看去,就象是一个个精光闪闪的发光体,在奔驰,越来越近!而一面金色的狼头大旗,也跟着突厥铁骑的行动,那嗜血的狼牙和尖利的狼爪,看起来也越来越面目狰狞。
薛世雄的神色平静,对周围的将校们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金色狼旗之下,正是突厥骑兵的首领,库真吐屯的弟弟,号称弩失必部落第一勇士的阿史那莫何,他的身长足有九尺,手中提着一根看起来至少有一百斤重的巨大铁制狼牙棒,而棒头则钉满了锋利的倒刺,如同一根根的狼牙,迫不及待地想要饱饮敌人的血肉。
阿史那莫何的腰粗得活象一只大水缸,而左右两侧马鞍各放着一把檀木大弓,足有大半个人高,看起来起码也有个五石以上的弓力,而插在他背后的两个箭囊,足足盛了上百枝长杆狼牙箭。
阿史那莫何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痕余过他的额头,从左侧的鼻梁延伸而下,一直到他的右嘴边,这让他的嘴看起来不太端正,有点微微地向左堆,而两颗前门牙看起来无法被嘴唇包裹住,深深地呲出了唇外,活象一只食人的恶狼。
阿史那莫何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配合着那只碧绿的眼珠子,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混合颜色,若是在晚上只看到他的这双眼睛,一定会以为是沙漠中的苍狼。他死死地盯着十里外的隋军大营,隔着两里多宽的营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隋军的投石车正在被人推着向前移动,而西门城头那到处残存的景象,以及城中升起的黑烟,更是明白无误地告诉阿史那莫何,伊吾城已经接近沦陷了。
阿史那莫何身边的一个副将,小声地向阿史那莫何说道:“莫何将军,伊吾好像已经被攻破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阿史那莫何咬了咬牙:“西门还没有破,大哥一定还在坚守着,现在正是好时机,看这隋军的营地,也就两三万人,还在全力攻城,只要我们全力突击他们的大营,进去四处放火,然后分兵左右两路,狠狠地侧击,那一定可以大败这西门的隋军,只要这西门的隋军主力一败,即使攻进城里的隋军,也会不战而溃的!”
身边的几个副将都连连点头:“我们听莫何将军的。”
阿史那莫何说道:“传我的令,三万骑兵,现在兵分三路,中路额真部落五千轻骑,由库列罗俟斤率领,打我的金狼大旗,直冲敌军大营,在进攻前让马尾绑上树枝,跑起圆环,把声势造得尽量大些!记住,进入大营之后,在敌军营帐里四处放火,不要恋战,快打快出,正面冲入,从左侧杀出,明白吗?”
库列罗俟斤大声应道:“您就瞧好吧!”
阿史那莫何扭头对着另一个黑大汉下令道:“拔野古将军,你带领突骑施部落的一万铁骑,从隋军大营右边绕过去,一旦见到营中火起,马上向着前方突击,隋军攻城部队一定会回救,到时候狠狠地击其侧翼!”
拔野古哈哈一笑:“看我们的!”
阿史那莫何眼中冷厉的寒芒一闪:“一万五千本部精骑,随我到左翼,快!”
薛世雄冷冷地看着大约三万的突厥骑兵大团,分成了三股,两股向着左右分离,而中央的敌军骑兵,声势却是最大,马蹄声震天,烟尘滚滚,却看不清有多少数量,不过以他们造出的声势来看,起码有两万以上。(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五章 伏兵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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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四虎,已经都不在薛世雄的身边,只有副将王仁恭,按剑持槊而立,仍然站在薛世雄的身侧,若有所思。薛世雄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王仁恭:“王将军,在你看来,敌军的主力是哪一路?”
王仁恭平静地说道:“兵者,诡道也,这是西突厥的骑兵主力,领兵之人也肯定是懂兵法的,但他这样做是欲盖弥彰,如果真的是主力进攻我军的大营,那就应该偃旗息鼓,悄悄地集结兵力,突然出击才是,可是中央又是打狼旗,又是弄出这么大动静,那明显不会是主力,最多五六千轻骑兵罢了,多半也是为了打探我军的虚实,查探营中是否有伏兵,而他们真正的主力,应该是现在正在向左右迂回的那两路,想要侧击我军回援大营的部队。”
薛世雄点了点头:“王将军的看法与本帅完全一致,那么敌军的左右部队,又有哪一路是他们的大将亲自带领的呢?”
王仁恭仔细地看了看两路骑兵的奔跑速度,说道:“从我大营右边过来的那支人马,人数稍少一点,但是声音动静却很大,明显是一些临时征召的游牧民,靠着大声的呼喝来给自己壮胆,而且他们队形跑得也有点乱,骑队之间或五六十骑为一团,或百余骑为一团,看起来是以帐落为单位的,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和编成。如果所料不差的话。他们虽然装备了铁甲钢刀。但仍然是仆从部落的部队,战斗力也不会太强!”
“至于左边的那路,声势看起来不大,但却是悄无声响,除了马蹄声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动静,虽然说三路突厥骑兵都用烟尘来掩饰自己,但在我看来。左边这一路才是那库真吐屯的本部精锐,也是弩失毕部落的核心部队,要想击破敌军,就得彻底打垮这路才是!”
薛世雄满意地笑道:“王将军真是深通兵法啊,不愧是跟了楚国公多年的老部下,我记得当年楚国公大战达头可汗的时候,是以骑兵对骑兵,正面打垮了突厥的铁骑,是这样的吗?”
王仁恭微微一笑:“正是如此,突厥骑兵来去如风。纵横突驰,实在是非常精锐勇悍的骑兵。但在仁恭看来,大帅所率领的燕云铁骑,甲骑俱装,所部万人,俱是多年征战的悍将锐卒,即使比起骁果骑军,也不遑多让,对付突厥骑兵,一定可以战而胜之的!”
薛世雄哈哈一笑:“很好,托你吉言,咱们就按原订的计划行事!”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万五千名突厥铁骑,迂回到了隋军大营左侧三里左右的位置,列出了一个个三角形,百骑为一队的楔形进攻阵型,另两个方向的突厥骑兵,在经过了机动之后,也差不多形成了这样的规模,阿史那莫何策马于阵前,冷冷地看着原来正面方向的五千轻骑,在库列罗俟斤的带领下,打着金狼大旗,如一阵风似地冲向了隋军的大营,然后划开一道长长的弧线,向着侧前方沿展,然后射出一**的箭雨,倾泻在隋军的大营之中。
一名军将凑上前来,小声地对着阿史那莫何说道:“将军,情况有些不对劲啊,隋军大营那里,看起来毫无动静,他们这是在唱哪出?”
阿史那莫何看了一眼前方的隋军步兵,三四千步兵匆匆地从大营里冲出,面向自己的方向,开始列起长槊加盾牌的方阵,而另一个方向,同样数量的隋军步兵也在面向右侧的拔野古军,列出了这样的方阵,他冷笑道:“这还用问么,隋军不知我军虚实,匆忙间只能主力守在大营里,但现在看到了我们两侧的骑兵数量,又只能把人向外派,列出枪阵,企图阻挡我们的左右夹击!”
那名军将连声称是,继续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一起进攻吗?隋军的阵势还没有列好,现在冲过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的!”
阿史那莫何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库列罗带人冲进隋军大营,那才可以突击!”
军将睁大了眼睛:“莫何将军,您不是说,隋军的主力在大营里吗?这样一来,库列罗将军不是会陷在里面嘛!”
阿史那莫何冷笑道:“他不陷在里面,怎么给我们争取时间呢?隋军乃是精锐,哪这么容易消灭得了,现在出来的这几千长槊兵,根本不会是他们的全部实力,只有等情况完全明朗之后,咱们再一举冲击,可获全胜,到时候城中的库真吐屯也会带着骑兵从西门杀出,我们三面合击,先灭城外的隋军,再强攻大营!”
库列罗的骑兵在射出了六七轮箭雨之后,终于冲向了隋军的大营,几百名前排的骑士呼喝着扔出了一道道的套马索,缠住了隋军大营的那些木栅,沙漠之中,栅栏插在流沙里,本就很浅,这些突厥骑士们齐声号叫,拨马转头,几匹马一发力,便可将整排的木栅拉倒,只片刻功夫,五六里长的隋军大营后面的栅墙,便给强制折迁,寸木不留!
库列罗哈哈大笑起来:“勇士们,隋军的兵力不足,全到前面攻城去了,后面是一片空虚,狼神保佑着我们,大家冲进去,把这隋军的营寨,化为一片火海吧!”身边的突厥骑兵们暴发出一阵欢呼,纷纷掏出一根涂抹了松油香脂的木棒,把弓箭和长槊都挂在了马钩之上,然后掏出怀中的火石打火,继而几个人凑到一起,把木棍聚到已经燃烧起来的火把上,很快,五千多突厥骑兵,已经人手持有一到两支燃烧着的火把了!
库列罗一马当先,冲向了隋军的大营,这种打劫放火的事情是他最拿手的。在大漠之中。他平时的主要职业就是这种沙漠里的强盗。带着部落的成员四处打劫来往丝绸之路上的商队,虽然今天受到了阿史那莫何的严令,不得私抢隋军的辎重,但只要点成了火,完成了任务,事后还怕得不到足够的好处吗?
库列罗带着两百多人的亲卫飞快地杀进了隋军大营,隋军的营地里,几百顶帐蓬整齐地排列着。按着一个个的分区,列与列之间相间十余步,行与行之间相隔七八步,而一些辎重大车和粮草, 则有序地摆放在帐蓬之间,正是打劫放火的最好工具。
突厥骑兵们也都分散成了各个小队,在这军营之中的巷道上来回驰突,喊着欢快的号子,把手中的火把尽情地撒向隋军的帐蓬和那些大车上,顿时。在沙漠里干燥的空气中,这些天生的引火材料一下子就腾起了熊熊的火焰。黑烟顿时蹿上了十余丈高的空中。
库列罗的小队一路欢快地奔腾着,身后的帐蓬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而灼热的温度被他们这些风之子甩在了身后,而这些熟练的突厥骑士们,一开始还戒备着帐中可能有隋军的埋伏,可是烧了几十顶帷幕之后,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他们彻底放了心,一根根地从马侧的行囊中掏出火把,在已经着火的帐蓬和草车上点了,迅速地奔向下一个放火的区域。
眼看着作为隋军后军的七十多个帐蓬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库列罗奔向了中间的一个营区,这里应该是隋军的中军,也是帅帐的所在,作为主将的库列罗,当然不愿意让别人抢了自己的功劳,后军烧成这样了隋营也毫无动静,想必隋军已经倾巢出动去攻城了,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赶在隋军回援之前,把这大营彻底烧掉,然后跟阿史那莫何的主力会合,进退失据的隋军,顿兵坚城之下,又如何能在这后有火场,左右尽是突厥铁骑的战场上存活呢?
库列罗心里已经美开了花,他的双手拿着两枝火把,嘴里咬着缰绳,靠着双腿的力量,夹着马腹,操纵着马匹奔驰的方向和速度,那顶巨大的帅帐,正处在前面的一处空地之中,现在库列罗的眼里,只有这东西,还有帅帐前高高飘扬着的“隋”字大旗,烧了这帅帐,再斩下这帅旗,一定可以让隋军不战自乱的!
一阵急促的铜锣敲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片片的羽箭破空之声,库列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马缰从他的嘴里滑落,而他的眼中所看到的,却是这一排白色帐蓬之中,突然闪出了不可计数的隋军弩手,而面前的空地之上,三道半人高的绊马桩直接竖起,马桩的后面,则是如同飞蝗般的弩箭袭来。
库列罗想要丢掉手中的火把,去拉那马缰,让战马前蹄站立起来,挡住这一波密集的弩雨,可是还没等他松开手中的火把,肩头就是一阵剧痛,紧接着,正前方的胸腹部象是被几样东西狠狠地钻了一下,那身铁制锁甲完全无法抵挡隋军四石步兵弩在百步距离内的攒射。
库列罗只感觉前胸的剧痛很快就化为了后背的寒意,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觉到,被万箭穿心的感觉是如何,他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地,嘴角边和鼻孔中的鲜血在向下流,身子软软地歪向了一边,就在落到地下前,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印象,是看到那些帐蓬里飞奔而出的海量隋军弩手和举槊上前的重甲长槊步兵。
薛万淑骑着一匹通体全黑,高大神骏的突厥战马,在二十多名骑兵的伴随下,从营中杀出,前方的步兵们自觉地闪开了一条两丈多宽的通道,如果从头顶上向下看,可以看到方圆五六里的大营里,千余匹隋军的战马正沿着几十条这样的通道,向着被箭雨洗礼,主将阵亡,正陷入一片混乱的突厥轻骑们发起潮水般的反击。
带队在前的骑将们,就和薛万淑一样,纷纷持弓搭箭,向着突厥骑兵们再次倾泻出一片箭雨,那三道绊马桩前,足有五六百名突厥骑兵被绊得人仰马翻,薛万淑也不管这些在地上翻滚,惨叫着的突厥骑士,双腿一夹马腹 ,那匹黑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竟然生生地从这些人马的头顶飞过,落到了五六丈外,而薛万淑的两臂运起千钧之力,沉重的狼牙棒在他的头顶划出一个大圈,迎头击中了站在面前的三个突厥骑兵的脑袋,这三个脑袋就象三个脆弱的西瓜似的,被生生地砸得脑浆迸死,空中飘舞着红白相间的血液和脑花子,而本来散布着硝烟味道的大营里,也一下子多出了一股子血腥的气味。
几个突厥的骑队长们拔出了手中的弯刀,操起了长槊和狼牙棒,大吼道:“勇士们,跟隋人拼了!”
薛万淑哈哈一笑,他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停顿,战马风一般地掠过那三匹端坐着无头尸身的突厥人的战马,正前面的六七名突厥人刚刚抽出了武器,想要反击,却被他的这根狼牙棒使得如风车一般,沾着即死,磕着便伤,更是有几个离得近的家伙生生地给从马身上砸得直飞了出去,胸口或者背上陷进去一大块。
这种铁铁甲骑兵的混战中,长槊并不是最称手的武器,象这种一抡一大片的狼牙棒或者大锤,才是最致命的家伙,薛万淑后面跟着的一帮薛府家将部曲,个个都是使着这些钝器砸人,只一个冲锋,当面的三百多名突厥骑兵,就给砸倒了一半多,剩下的骑士们也不是傻瓜,这些突厥轻骑,平时就是沙漠中的强盗,一向是有的赚就打,没的赚就闪,一看前面的同伴们如雨点般地倒地,后面的同伴们也顾不得再反击,纷纷掉转马头,向后狂奔。
只是刚才突厥骑兵们在营中放火放得高兴,这回逃命时就比较悲剧了,前面是如狼似虎,阵列严整的隋军步兵,长槊的尖头闪着夺目的寒光,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森林,而骑兵们抡着狼牙棒和长柄锤之类的家伙见人就砸。举着长槊的隋军步兵们,则列阵而上,给那些给打落地下,还有一口气的突厥伤兵们纷纷一槊捅个透心凉,然后再割下首级,往腰间一系,继续向前推进。(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六章 突骑冲阵!
这样冰冷而高效的杀人效率,只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让冲进大营内的突厥轻骑们死了一半多,剩下的个个胆寒,也不顾后面的熊熊火场,纷纷骑马向后直冲,只盼着马儿能忍住这灼热的火浪,冲出这片火场,才能逃得一命。
可惜这片火场,足足有整个后军的营地,两三百步的宽度,刚才突厥骑兵们放火放得开心,可这会自己身入火场,又是东风劲吹,把火势向着火场的方向不停地蔓延,几百个人冲了进去,瞬间就传来一阵惨叫声,远远地看去,就象几百只燃烧着的火凤凰一样,马儿的惨叫声连连,一下子就把着火的骑手掀了下来,那些浑身是火的人儿,在地上翻滚扑腾了几下后,就再也无法动上一动了。
还剩下千余名突厥轻骑,已经不敢再向火场中冲了,在他们的面前,一千多隋军的骑兵,戴着各式鬼头面具,浑身是血,手里拿着的铁棍,狼牙棒一类的钝兵器上,多半沾着红白相间的血液和脑花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红通通的双眼中杀气冲天,而在他们身后,正列阵缓缓而前的隋军步兵与弩手们,则齐声用突厥语大叫道:“放仗免死,放仗免死!”
这些已经丧失了斗志的突厥骑士们,眼看着前进就是个死,后退进入火场也是个死,再也不敢有别的打算,只能哭丧着脸,滚鞍下马,扔掉手中的弓箭和马刀,跪地求饶,薛万淑抬起了脸上早已经被人血和脑浆溅得一片红白色斑斑点点的青铜面具。哈哈一笑:“早这么投降不就完事了嘛!”
就在大营中激战的时候。城前隋军大阵两侧的突厥骑兵也开始缓缓而动。右侧的拔野古一挥手,一万突厥骑兵开始慢慢地走马,离着前面的隋军步槊方阵大约三里地,他们以标准的骑兵战术,列成百人左右的三角形小队,分成六到七个波次,先是缓缓走马,然后再开始加速。直到最后里余左右的距离把速度冲到最大。
冲到离隋军步阵前百余步距离,则先是一波箭雨,然后甲骑冲阵,以这种不间断的冲击力,生生撕开步兵长矛方阵,这一点,他们在对付西域各国的战斗中,屡试不爽,拔野古也自信,没有任何步兵可以用这种血肉之躯生抗自己的铁骑冲锋!
隋军的军阵之中。王仁恭已经站到了阵后,在他的面前。是三千铁甲长槊步兵,前排的步兵举着大盾,如林般的矛槊向前伸出,后排士兵的矛槊搭在前排士兵的肩膀上,斜向上举,而第一排的士兵们,则蹲坐于地,把手上的长槊斜插于地,形成一个四十五度的倾角,冲着两里外,已经开始慢慢加速的敌军骑兵。
王仁恭的身边,一名旅帅模样打扮的小校,赫然正是刘武周,自从上回帮萧禹黑了一把高颖之后,萧禹本想提拔他成为鹰扬郎将的,可是随着萧家在接下来受了一系列的打击,他的升官之梦也就此破碎,只能回到并州老家,还好,王仁恭在去幽州的路上,刘武周特地前去毛遂自荐,王仁恭以前在杨素手下时就知道这刘武周人极精明,于是把他带在自己的身边,作为副将,这回也跟着自己一起出战。
刘武周看着对面呼啸而来,越跑越快的突厥骑兵,舔了舔嘴唇,说道:“王将军,我军的长处在于弓强弩快,为何对敌军骑兵不施放弩箭加以攻击呢?”
王仁恭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这是大帅的特别吩咐,对于这股敌军,不以弓弩上来射杀,而是直接与其进入肉搏!”
刘武周回头看了一眼十里之外,仍然按兵不动的左翼突厥骑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帅的意思是,那边才是突厥的主力部队?”
王仁恭点了点头:“不错,攻击大营的突厥骑兵和我们正对的突厥兵,都不过是仆从部落罢了,只有那些还在按兵不动的,才是真正的突厥精锐,等他们动了,大帅才会加以痛击,所以我们这里不能打得太快,不然让他们跑了,以后总归会是个祸端!”
刘武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又看了一眼军阵的前方,突厥的骑兵已经开始全力加速了,排头的十几队突厥骑士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狼嚎,纷纷抢前,向着对面密集的隋军长槊方阵射出一排排的箭雨,乌云遮日也似的,前排的隋军将士们面前的盾牌和盔甲上顿时插满了密集的箭枝,百余名被射中要害的战士立时仆地,而身后的战士迅速地上前补上了这个空当,各队的队正们高声吼叫的“稳住”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一瞬间,突厥战骑狠狠地冲进了隋军的长槊方阵之中,前排的两百多名士兵被撞得直飞了出去,有些阵列更是给冲倒了一大排,而突厥骑兵们也有一两百人被长槊扎得人仰马翻,巨大的前冲力让一些骑士们也成了空中飞人,凌空飞向了隋军的阵列,却被高高上举的长槊在空中刺穿,徒劳地在槊头挣扎了几下之后,便以一个极其恐怖而怪异的姿式,死在了槊尖上,只剩下一汪鲜血顺着槊杆向下直流。
拔野古冷冷地看着前方血肉模糊的厮杀,第一波一千两百名骑兵,看起来已经损失了一半多,剩下的骑士们,多数杀进了隋军的步兵方阵中,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到处乱砍乱劈,而这些战马也个个嗜了血,四蹄纷飞,对着前后左右想要接近自己的隋军步兵一通乱踢。
隋军列在第一线的十五六个小方阵,也被击破了大半,有四五个队的伤亡比较严重,阵型也出现了混乱,第二排的新的十几个长槊方队,正迈着步子,喊着口号,向着第一线的槊兵方阵这里补上来。试图填满被冲开的空隙。
拔野古冷笑道:“隋军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他们的弓箭应该在攻城的时候用光了。竟然只能用这样的步兵方阵来硬抗我军的骑兵,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这些血肉之躯,能挡得了我们几轮冲击!传令,第二波和第三波,同时出发,一定要把隋军的第二线长槊兵,给我彻底冲垮了!”
阿史那莫何仍然在阵前来回逡巡着。近十里外,隋军的步兵已经和源源不断涌入的拔野古所部的突厥骑兵们杀成了一团,从他这个位置看来,隋军仍然在不断地后退,而拔野古的第二和第三波次的攻击,起码把隋军打退了一百步以上,在他们的身后,第四和第五波的骑兵也开始缓缓地发动,看起来是准备一举把面前的这数千隋军长槊手击溃。而在另一边的隋军大营里,火光冲天。烟尘四起,而喊杀声却是此起彼伏。没有一点衰减的迹象。
一个军将一直在阿史那库真身边转悠着,他的马也跟主人一样, 暴躁难安,终于,这个军将忍不住说道:“莫何将军,大营里的战况不明,可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击了?库列罗俟斤和拔野古将军都在全力奋战,我们主力却不进攻,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阿史那莫何的心里也一直在犹豫,他之所以让拔野古先冲,就是想看看隋军是否有足够的强弓硬弩,这样就能看出隋军是早有准备的严阵以待,还是匆忙间由攻转守的变阵,出乎他意料的是,隋军居然不发一箭,直接就让拔野古的骑兵近了身,现在看起来拔野古已经占了上网,再精锐的步兵也很难抵挡在平地中的骑兵冲击的,以目前的情形看,再打上半个时辰左右,拔野古就能吃掉当面的隋军了。
可是这一胜利来得太过轻易,反而让阿史那莫何起了一丝疑虑,城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本方的士兵助战,这说明西门很可能已经濒临失陷了,难道隋军真的在攻城的时候用光了所有的弓箭,以至于现在只能以血肉之躯硬顶铁骑吗?
可是阿史那莫何回头看了看大营那里,却又皱起了眉头,尽管营中的火势很旺,杀声震天,可是以他多年征战沙场的直觉,却是觉得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杀声很高,可是听不到多少垂死者的惨叫声,而且按理说库列罗这会儿应该转向自己的方向突出大营,可是杀声却仍然没有什么变化,难不成他是给隋军的伏兵绊住了,无法突破吗?阿史那莫何的感觉不是太好,本来几次想要下令突袭,这会儿却又变得犹豫了起来。
城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阿史那莫何抬头看过去,却只见一两千名突厥弓箭手,这会儿跑到了西门的城头之上,都对着自己欢呼雀跃呢,远远望过去,城头上正站着的一个人,头顶金盔,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在整个西域,戴金盔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哥哥库真吐屯,看来他也听到自己的骑兵杀到,上城助战来了!
阿史那莫何再无犹豫,狠狠地一挥手:“全军听令!一千五百人一队,分成十队,一轮箭雨之后,强攻敌军的步兵方阵,务必全歼这股隋军,然后与拔野古将军会合,齐攻隋军大营,敢有一步退缩者,定斩不赦!”
等待许久的突厥士兵们齐声欢呼,作为整个西域地区最优秀的突厥战士,看着友军在那里放手大杀,而自己只能观望,是对勇士最大的侮辱,一听到这个命令,一万五千名突厥铁骑马上排好了攻击阵型,只几分钟的功夫,第一波的突厥骑兵便向着三里外的隋军阵线,发起了雷鸣般的全速突击!
伊吾西城的城头上,格力木俟斤正戴着库真吐屯的金盔,挥舞着战刀,和所有的身边士兵们一样,欢呼着,呐喊着,眼见两边的突厥骑兵都已经开始冲击,尤其是右侧的阿史那莫何的本部精锐,更是全速冲向了城下的隋军方阵,他连忙下令道:“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弓箭,向着城下的隋军倾泻你们的怒火吧!”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从隋军密集的方阵之中,盾牌之下,突然钻出了数以千计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全部混杂在长槊兵的方阵当中,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城头射箭,还没等城头的突厥兵们反应过来,已经飞快地射出了两到三轮的箭雨,尤其是第一轮,多数隋军的弓箭手都是一弓搭了三箭,一箭三发,上万枝箭组成的箭岚,一下子覆盖住了整个城头。
格力木俟斤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一枝长杆狼牙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就把他头上的金盔生生射落,紧跟着的一箭,紧紧地掠过了他的头皮,格力木俟斤只觉得头顶一热,然后就有些热乎乎的液体向下流,用手一摸,满手全是鲜血,吓得他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指挥手下,一下子猫腰蹲了下来,身边的几个亲卫连忙举起镶了铁皮的木盾,盖在他的头顶,掩护着他向着后方退去。
可是其他的突厥兵们却没有格力木俟斤这么好的运气和防护了,这一轮箭雨,就把密集集中在城头的突厥兵射倒了好几百,剩下的活人也顾不得放箭反击,纷纷矮下身子,蹲在城垛后面,只听得头顶的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如凄厉的怒号,而坠落在城头上,箭尖朝下的那些羽箭,则击穿了这些人的皮帽,生生地钻进他们的脑壳或者脸上,引起一阵阵临死前的惨叫声。
偶尔有几个胆大的突厥射手,直起了身子,企图和隋军的弓箭手对射,可是往往刚一起身,就被几根弓箭射穿了胸腹,直接从城头栽到了城下,尸体落在干涸的护城沟里,只听到一声声的闷响。
城头的一千多突厥射手们都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弓箭,只指望着这该死的箭雨能缓上一缓,是的,只要停出片刻的时间,他们就可以直起身子,把手中的弓箭向着城下倾泻,狠狠地报复,可是现在,他们只能忍耐,只能等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