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封锁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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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孝慈听得冷汗直冒,再也不敢多说话,行礼退下。而上官政知道杨素的杀心无可挽回,连帮腔说话的冯孝慈都白白讨了五十军棍,自己这个主官若是再企图保部下的性命,恐怕自己这颗人头也将不保。
于是上官政暗叹一口气,开口道:“大帅,末将治军不严,误会军令,贻误了大军的集结,还请您处罚。”
杨素冷冷地道:“上官将军,你的事情犯得比冯司马还要厉害得多,本帅奉旨节制诸军,有便宜行事之权,就是现在以贻误军机之罪斩了你,也在这个便宜行事范围之内,只是现在面临决战,阵前斩将于军心不利,暂且将你这颗项上人头寄下,战事结束后,本帅自当上奏天子,由他来定夺对你的处罚。”
上官政咬了咬牙,拱手道:“谢大帅不杀之恩!”
杨素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上官政,对着身边的执法官道:“这三百名军士,贪生怕死,畏敌如虎,他们的行为还影响了大军的集结时间,二罪并罚,处以军前斩首之刑,立即执行!”
那执法官得了令,马上高声喊道:“大帅有令,勇字营三百军士,畏敌在先,慢军在后,军前斩首,不得有误!”
那三百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求饶或者叫骂,站在身边的中军护卫们已经抽出了雪亮的大刀。动作整齐划一地当头斩下。三百颗人头就象三百个西瓜一样。滚得满地都是,而尸身则无力地瘫到了地上。
不是所有的士兵们都看到了这人头落地的一幕,但是所有的士兵们都看到了那三百把闪着寒光的大刀,高高举起后,又重重地落下。
在透过了薄雾的晨曦中,那些刀重新举起时都已经是染满了鲜血,士兵们都是专业打仗杀人的,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深深地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很快,执法士兵们捡起了那些人头,骑着马奔到各队面前,展示了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愤怒、惊愕、委屈、不甘,人生百态,都通过不同的表情反映了这颗人头的主人在临死前那一瞬间的心理。
兔死狐悲,其他的士兵们看到了这些前不久还嚣张跋扈,挤在营门处硬是抢到了这个守大营资格的军士们,无不畏服于杨素作为主帅的威严。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诚惶诚恐地等着杨素的命令。
杨素很满意地看着士兵们的这种反应。杀人立威总是最好的严肃军纪的手段。
他清了清嗓子,语速不算快,声音也不算很高,却是透出了一股不可辩驳,勿庸置疑的威严气度:“全军听令,按顺序领取骑兵带来的长槊,列成枪阵,限令一个时辰以内,全部赶到十里外的敌军大营前。”
“步兵居中,骑兵在两翼,一旦本帅下令,全军鸣鼓而进,向敌营推进。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此战中奋勇杀敌者,本帅必会奏明朝廷,重重有赏!而临阵退缩,不闻鸣金之声就擅自退却者,这三百人就是下场!”
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静静地听着杨素的命令,杨素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开始分发武器吧!”
一个时辰后,霍山峡谷北面的出口以北五里处,三万七千名隋军已经全部布阵完毕。
中央的两万七千步兵人人身着皮甲,手持骑盾,前面的两万士兵们端着四米多长的重型骑槊,前排的士兵将槊放平,举与胸齐,大盾护着自己的正面。
而后排的士兵们则把长槊架在前排的战友们的肩头,踏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如同一座枪林槊山,向着五里外的叛军营寨推进着。
两万步槊手之后,是七千名刀斧手,这些战士全部赤膊上阵,人人手持双手战斧和大刀,眼神中尽是浓烈的杀意。
两翼的骁果骑兵们也列成了紧密的骑阵,横向间相隔不过三步,全部手持着马刀、重剑、狼牙棒、战锤、手斧、钢鞭、铜锏等近战武器,只等总攻击令一下,就马踏连营,冲进敌军营帐中尽情地砍杀!
杨素看了看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杨玄感,笑了笑:“今天可是我父子第一次共同在指挥位置么?”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啊,以前的作战中,都是父帅下令,守护中军,而孩儿则冲锋在前,所以孩儿有些不明白为何父亲今天不让我在前面象往常一样冲锋陷阵,杀个痛快。”
杨素看了一眼杨玄感,语重心长地说道:“往日里让你冲杀在前是为了搏个功名,也好堵住那些说我杨素搞裙带关系,让自己的儿子冒领军功、混爵位的人的嘴,但今天与平日不同,战功和首级不是第一位的,为父希望你以后能在主帅的位置上掌控整个战局。”
杨素指了指那身影渐渐隐藏在晨雾之中,只传来震天动地的整齐有序踏步之声的本方军阵,道:“如果换了是你,如何指挥这一战?”
杨玄感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以前从未象今天这样,在主帅的位置上观战,今天给父亲这样一提醒,才真的感觉这和自己每战冲锋在前的那种视角完全不一样。
以前自己的眼里只有当面的数百上千敌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而现在,敌军那在山谷里数十里的连营之中,惊叫声、口哨声、鼓角声已经响成了一片,整个叛军都陷入了慌乱之中,现在要如何指挥本方的四万大军,还真是难倒了自己。
杨玄感认真想了想,对着杨素道:“敌军已经陷入了混乱,现在从他们大营中的声音可以判断。敌军没有明确的指挥。正是我军一鼓作气。杀入敌阵的好时机,如果我是主帅,现在会下令全军突击!”
杨素笑着摆了摆手:“敌军虽然已经慌乱,但还有口哨声,说明他们的从队正到旅帅一级的基层军官们还在试图集合队伍,稳定局势。”
“加上这山谷口非常狭窄,宽度不过半里,我军三万多人现在排成的正面足有三里宽。就是下令突击,也不过是前方的数千人可以杀进敌营,造成不了多大的战果,若是敌军见我人少,稳定下来,组织反击,反而会适得其反。”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还是父帅想得周到,对了,您这次带来的一万弓箭手现在不在这里。是不是已经占据了悬崖上的制高点,准备用来作作文章呢?”
杨素笑了笑:“不错。有进步,为父确实是和他们约定了,举火为号,向敌军营寨放出箭雨,同时护卫他们的三千步军都准备好锣鼓。”
“到时候这三千步军紧锣密鼓,这山谷的两侧都是高山,能形成回音,形成的效果远比这三千面锣鼓要大得多。我们这次运气不错,敌军没有在这里的山崖上安排值守,这个战略要点可谓得来全不费吹灰之力。”
杨素说完后,便对着身后的传令官下了命令:“在左侧点起三堆大火,一定要让悬崖上的兄弟们看到!”
须臾,三堆火光冲天而起,几乎是在火光亮起的同时,远方的高崖之上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更是夹杂了不少滚木擂石从高处落下,重重地砸到地上奔跑着的人们的声音,敌营中的哨子声和口令声很快就被哭喊声和惨叫声所淹没。
杨素的脸上浮现出一阵冷酷的杀意,他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了指正前方渐行渐远的本方军阵,道:“玄感,你看,这会儿我军的军阵已经推进到离敌营不到一里之处,这时候你还想杀进敌营吗?”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高处的兄弟们正在用箭雨和滚石给敌军洗澡呢,这时候再让我军冲入敌营只会杀到自己人,这种赔本的买卖可千万不能做。父帅,您之所以坚持要步军换上骑槊,就是为了用枪阵挡住正面,让敌军无处可逃吧。”
杨素满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雪白长髯,道:“你终于能想明白这点了,继续说!”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步军以枪阵和大盾守住正面,骑兵两翼前突后转向,形成一个口袋阵,敌军逃出来的散兵无法形成有组织的突击,没有步骑弓箭的轮番配合交替掩护,是根本无法冲出这个口袋阵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杨素继续抚髯微笑,道:“可是骑兵的长槊已经给了步兵了,他们现在无法用枪阵顶住正面,也不能来回驰突,玄感,依你看来,两侧的口袋如何收紧?”
杨玄感正色道:“骑兵的长槊虽然没了,但是三连发的骑弩还在,现在有雾,敌军看不清前方的虚实,可以让骑兵下马步战,听声辨人,敌军远了就用弩射,近身后就用刀砍锤击,反正敌军是仓促出来逃命,根本不可能列成枪阵推进,也不可能有大规模的弓弩阵来突破步兵防守的正面,只能在这个口袋里被屠杀。”
杨玄感抬头看了一眼又走出了数十步的本方军阵,道:“而且敌军死的一多了,尸体会影响后面的人的行动,甚至把他们逃命的通道给堵上。对了,父帅,汾水对面的大营里也要做好准备,列阵以待,敌军要是从这里无法突破,可能会狗急跳墙向着正面强冲而逃跑的。”
杨素笑了笑,道:“正面有周老将军在,我们这里的动静这么大,敌军整个山谷里现在都炸了锅,周老将军肯定已经知道我们这里在动手,想必这会儿已经在严阵以待了,敌军想从正面强行逃命还要过那条汾水,只怕这战下来,他们的尸体能把汾水塞得为之不流。”
杨玄感笑道:“正是如此,在我们动身前父帅就说过,这汾水的水位高,谁要强攻谁必败无疑,何况敌军突逢其变,根本无法列堂堂之阵有组织有计划地攻击。最多只是一窝蜂地逃命。只要周老将军不犯糊涂。他们想从正面突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杨素收起了笑容,对着身后的一排传令兵道:“传令,两翼骑兵前进五十步,中央步兵停下,列防御阵型,骑兵接近山脚后就侧转,下马步战,以连弩压住阵脚。不许放一名敌军突破。”
十几名传令兵高声道:“得令!”说完后就骑上马快速地前行,不一会儿,只听前方的军阵中口哨声和号角声响成一片,雾影重重中,依稀可见步兵已经停止了前进,开始原地布下防御阵式。
而骑兵则加快速度向前冲,马蹄声响成一片,片刻之后,随着一片哗啦啦的甲叶响动声,杨玄感知道前排的骑士已经全部下马准备步战。口袋已经完全扎好,只等敌军冲出来送死。
杨素突然扭过头来看了看后方。沉吟了一下,对身边还剩下的两个传令兵道:“传令,中军护卫全部掉头向后方列阵,步兵在前,骑兵防守两翼,让前方步兵阵后的刀斧手中抽调三千人回身防守,以防敌人霍州方向来援。”
杨玄感点了点头:“确实是要防备一下后方的敌人听到山谷中激战后来防,只是两千中军卫队加上三千刀斧手能防得住吗?”
杨素摆了摆手:“现在大雾满天,敌军从霍州来援就要至少一个时辰,而且他们的守军也就不到万人,有五千人防守绰绰有余了,眼下我军占了有利地形,而且士卒人人皆知此战一败,有死无生,加上为父早晨杀人立威,无人敢不遵军令,玄感,为防万一,你负责防守后方,不得有失。”
杨玄感心中隐隐闪过一丝失望,这么精彩的一战无缘亲自冲在第一线,让他有些遗憾。
可这失望只是一闪而过,杨玄感知道大局为重,拱手道:“谨遵父帅将令。”一拨黑云,大喊一声:“中军众儿郎,随我来!”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杨素身边的两千护卫骑着骁果护卫们留下的副马,紧紧地跟着杨玄感冲了出去,很快,三千步兵刀斧手也列阵奔向了后方。
杨玄感站在了整个阵型的后方,离开杨素的元帅位置大概有一里遥,他也把刀斧手列在阵型的中央,两千骑兵分成两队,散在两翼,刀斧手的身前摆了三道拒马桩。
这些东西是昨天夜里步军的一些工匠们就地取材,连夜赶制的,以抵挡敌军骑兵和枪兵的正面攻击,能最大程度地弥补刀斧手缺乏长兵器和甲胄,在接阵战时极为不利的弱点。
杨玄感听着身后杨素身边的传令兵用号角吹出的不同节奏的声音,知道这是一道道军令在下达,由于在雾中作战,无法用旗语来指示正前方的将士们,于是改用号角来下达命令。
“前军步兵结成十列枪阵,盾牌在前,密集队形,原地驻守!”
“两翼骑兵下马,重甲加连弩守住侧面!”
“山头的弓箭手改用火箭进行十轮箭雨袭,弓箭尾部装上毒烟,将敌军彻底赶出山谷!”
“山头的步军多扔枯枝大木等引火之物进山谷。”
“后方的防守部队先前方十里处散出斥候游骑,以监控敌军从霍州来袭的部队。”
杨玄感听到最后一道军令时,连忙也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派出了二十骑驰向北方霍州城的方向,一旦有大队敌军接近的动静,马上回来报告。
杨玄感刚安排好这一切,只听山谷中的哭喊声和惨叫声越来越大,完全压过了那些口哨声和军官们的叫骂声。
随着一阵阵火箭离弦后发出特有的那种烈焰刺破长空的声音,山谷中腾起了熊熊的大火,连隔着火场足有五六里路的杨玄感也能从吹过来的山风中感觉到那一丝火辣辣的灼热。
山谷中传出一阵自发的吼声:“冲出山谷,逃命啊!”几万人的脚步声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如同一股难以阻挡的怒涛,扑天盖地地向着军阵的方向涌了过来。
杨玄感忍不住扭回头想去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大雾,里面闪着火红的光芒,那是一团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而那片慌乱的脚步声正伴随着密集而又绰绰的人影 ,向着山谷外拼命地涌动着。
杨玄感隐约地看到了雾中杨素缓缓地抬起了右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猛地作了一个向下劈的手势,杨玄感记得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他下令处斩那三百名守卫大营的军士们的时候,做的就是这个手势,当时杨玄感就记住了,狠狠地记住了。
安静的军阵突然发出一阵雷鸣怒涛般的响动,步兵们都用力地跺着脚,后面的刀斧手们则打起了随身带着的锣鼓,而骑兵们则纷纷以刀剑击盾,或者是用刀背敲击着自己身上的甲胄,连战马也受了这情绪的感染,纷纷放声长嘶,这声势一下子仿佛有十万大军守在这里,专等着敌军钻进口袋来送死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六章 全歼强敌
雾越发地浓了,混合了许多从山谷里传出来的烟,十步以外已经很难见人,但几万人挤在一起逃命,仍然可以从这阵烟雾里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在晃动着的身影。
前面的几千个身影被这阵影天的锣鼓声和喊杀声所震慑,有些人明显停了下来,但更多的人仍在全速地向前跑,而那些停下来或者跑得慢的人,很快也被后面的人推挤着,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奔。
在这些士兵们的眼中,浓雾外的那一线阳光就象一线生机似的,只有全力冲出去,才能保住一条命!
很快,第一批的几千人就象一群牛羊似的,没命地奔出了山谷,跑在最前面的人却惊异地发现,出现的自己眼前的居然是一阵明晃晃的枪尖。
长槊扎入人体的那种“噗噗噗”的声音,混合着临死前的惨呼与叫骂,响成了一片,由于谷中逃出的叛军完全是自发性地逃亡,根本没有有组织有规模的正面进攻,跑在最前面的两千多人瞬间就撞到了槊尖上。
许多跑在后面的士兵们惊奇地发现前面的人的背后突然多出了一截血淋淋的矛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自己也被扎了个透心凉,紧接着自己后面跟着的兄弟也遭遇了和自己同样的命运,只在一瞬间,每根长鞘上都象串羊肉串似地扎了至少有三四个人,五千多叛军士兵不幸地成为第一批人肉串的背景材料。
第一排的士兵们迅速地从自己的肩头抓过了身后士兵们手中的长槊,拿在手上,而第二排的士兵们则把那些扎入人体的长槊纷纷从尸体里抽出。随着一阵尸体倒地的声音。血淋林的长槊又搭在了第一排士兵们的肩头。
这些前排的士兵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看起来绝对象是来自地狱的人屠,加上横七竖八地倒在他们面前的数千具尸体,简直能把五步外看清楚这一切的敌军士兵们吓到精神崩溃。
那五千多叛军临死的惨叫声终于止住了后面人的脚步,跟进的叛军里终于有人明白了过来,高声喊道:“正面是枪阵,大家快从侧面跑啊!”瞬间,刚刚稍有停留的叛军集群纷纷向两侧逃去。
空中传来一阵阵的弓弩破空的声音,杨玄感太熟悉这种骁果骑兵特制的三连发弩箭了。五十步的距离足以把连环明光铠甲射个对穿。
前几天杨玄感在代州城下单挑王拔后,与那百名龙骑护卫厮杀前的弓箭对射中,杨玄感自己就被几支这种连发骑弩,在七八十步的距离上硬是射穿了双层铁甲,那种弩箭入体的感觉让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弩机的击发声此起彼伏,杨玄感平时训练骁果时天天都会练这种下马步战时连弩激射的阵势,类似于弓箭手的三段连射,这些骑士们迅速地连发三弩后,就会把弩箭向后一抛,顺手接过后面的人递过的下一支三连发骑弩。再次连发三箭。
以这种方式,站成五六排的步行骁果骑士们可以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每人射出三十箭以上。
这种密集队形,人与人之间只有一臂左右的间隙以方便传递弓弩,一排足足站了有五百人,转眼间就可以射出一万五千多箭,真真正正是名副其实的箭如飞蝗了。
叛军士兵根本避无可避,加之这些人仓惶逃命,根本来不及穿戴甲胄,往往身体中箭后,弩箭穿体而过,直接射中后面的人,一发箭都能这样射到第三个人后才钉入人体不再穿出。
更要命的是,这些倒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形成了后面逃命士兵们的巨大障碍,许多人跑着跑着,一不留神被脚下的尸体一跘,摔倒在地,马上就会被后面的人踩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乱军的这种自相践踏,永远比敌军的武器造成的杀伤更可怕,因为在这种自顾自的逃命阶段,任何口号和军令都是没用的,所有的人都只想着挤开前面挡着自己路的人,无论是敌是友。
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光景,杨素布下的这个几百步长宽见方的口袋阵里,横七竖八地就躺着近两万具尸体了,偶尔冲到两侧步行骁果骑士们面前的数百名叛军士兵,也被早已经严阵以待的骁果杀手们刀剑斧锤齐下,全部砍得尸体残缺不全,不是缺胳膊就是没了脑袋,比起那些给射死刺死的同伴们要惨上了许多。
口袋阵里堆满了尸体,后面的人已经无法再象刚才那样跑出山谷,尸堆里重伤未死的士兵们翻转惨号的声音撕人心肺,吓得后面的叛军士兵再也不敢出来,全都在谷口找地方躲着,不敢再上前送死。
杨玄感听到了远方的山谷的另一侧也传来了跟这里一样的惨叫声和锣鼓声,想必是周老将军那里也安排了一场同样的盛宴来招待这些拼命想逃出火堆的叛军士兵们,由于有汾水这条天然屏障,只怕是敌军在那里运气会比这里更加糟糕。
骁果骑士们趁着这个间隙又重新装好了三发弩箭,依然排成了前面的那种连弩阵,只等敌军再前来送死。
而中央的步兵们也趁这时间准备了不少短槊,第七排开始的士兵们跟前六排的枪阵拉开了一定的空隙,只等敌军再冲击时,就把这种短槊掷出,当成标枪使用,在近距离内,这种短槊的穿透力和杀伤力远远大于一般的弓箭。
烟越来越大了,山谷里的惨叫声和哀号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叛军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开始有组织地向外突击了,尽管已经付出了几万人的生命作为代价,杨玄感从山谷中的风声中听到了一阵阵的马嘶和口哨声。
骑兵!叛军准备出动骑兵作最后一搏了!
随着叛军的山谷中马嘶人叫之声越来越高,越来越近,杨素也开始通过号角下起了一道道的命令:
“两侧的骑兵全部把铁甲战马推到前方。抵挡敌军骑兵的突击!”
“正面的步兵在阵前布下拒马。前排步兵在拒马后列起矛阵和盾墙。快!”
“山崖上的弓箭手急行军回来五千人待命,就在点狼烟堆的地方集结!其他人继续对山谷里放箭。”
“山崖上的步兵回来两千人,来中军帅旗处待命!”
当传令兵吹出的最后一条命令的号角声还在空气中回荡的时候,远处山谷口嘈杂一片的马鸣声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在发表着慷慨激昂的演讲:
演讲的大意是说敌军使奸计一时在谷口设下了埋伏,但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只是借着晨雾的掩护才弥补自己兵力的不足。
加上敌军没有骑兵,霍州方向的梁罗梁将军已经率救兵赶到了。正在和敌军激战,那谷外震天的号角声就是最好的激战说明。
敌军已经渐渐地无法抵挡住梁将军的攻势,甚至开始把山崖上的弓箭手拉去助战。
在另一面的谷口有汾水作屏障,我军虽然冲不出去,可敌人也休想轻易攻过来,这时候只要我军齐心协力,以铁骑开道,步兵结阵而出,一定可以冲出生天,杀开一条血路。
随着此人演讲的结束。谷中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叛军的士兵们又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和生还的希望。如同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水面上漂浮着的稻草,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做着最后的努力。
杨玄感听着这人的演讲,心中暗自佩服,此人一开口说话,刚才还惊慌失措,如同待宰羔羊的数万敌军居然全都鸦雀无声,应该就是那位大将军赵子开,端地是临危不乱,将帅之才。
而且他的一通演讲,三分真七分假,把敌方的传令号角说成是援军已到的激战之声,把杨素调山崖上的弓箭手和步兵回来以防万一说成是敌军无法抵挡援军的攻势。
赵子开甚至能在经过了两次失败的突围尝试后迅速地看出对方缺乏骑兵,兵力也略显不足,并以此给本方的士兵打气,无论如何,刚才还一盘散沙,各自逃命的这些敌军士兵们现在又找回了纪律和士气,重新变成了一支军队。
号角声再一次地响起,可是这回杨素下的令却分明是让骁果骑士们放声大叫,人喊马嘶。
杨玄感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杨素这样是要用实际行动戳穿赵子开鼓舞士气的谎言:你不是说敌军没骑兵吗?那骁果骑士们的战吼就会让你的每个士兵胆寒,天下最强的铁骑就在对面,你刚鼓起的士气也将不复存在。
骁果骑士们动人心魄的吼叫声伴随着战马的长嘶在这霍山的峡谷中回荡着:“骁果,骁果,唏啾啾;骁果,骁果,唏啾啾!”刚才还在欢呼的叛军士兵们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杨玄感的心中开始感慨:人最悲哀的不是从来没有希望,而是刚刚有了希望后又被打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正如一个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崖顶,再被重重地一脚踢下山去,那种打击远远超过了一开始就死在了山下。
赵子开的谎言就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刚刚鼓起来的士气也不复存在。杨玄感甚至能想象出在对面的谷中赵子开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赵子开的声音在骁果们的战吼停下后再一次的响起:“骁果只不过有一万人,他们也是血肉之躯,而且刚才你们都看到了他们都下马步战,离了战马还是骁果吗?汉王的将士们,打垮了骁果,你们就是骁果!给我冲!”
山谷中再次响起了震天的鼓号声,赵子开怕再有什么意外,也不愿意再给杨素戳穿他其他谎话的机会,直接命令前军的马队发起了突击,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伴随着喊杀声,汇成一股澎湃的怒涛,向着正面的步军方阵冲了过来。
辰时已经过了一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清晨的薄雾渐渐地散开,杨玄感回头一看,只见从那狭窄的山谷中。一股黑色的铁流正汹涌而奔腾而出。铁流的后方。是火红一片的熊熊大火,而黑色铁流的最前面,是挤在一起,足有一万多骑的高头大马,马背上尽是咬牙切齿,披着锁甲和链子甲的骑士们。
杨玄感感觉有些可惜,为了轻装奇袭,前军的步兵们只随身带着短刀和轻剑用来在丛林中披荆斩棘。砍路而前,甚至连现在他们手上的矛槊也是骁果骑士们临时把手中的武器交给他们使用。
这样密集的敌军阵型,如果有隋军标准的八石弩和十石弩,放个几百部列于阵前,在如此狭窄,无法转环的山谷口,足以把敌军连人带马射个对穿,尸体都能够把这十几丈见宽的山谷口给堵住。
杨玄感正惋惜着,叛军的先头马队千余骑已经冲出了谷口,当兵的都知道。第一个冲的烈士,第二个冲的壮士。冲在最前面的往往是死得最快的。
排头兵无论在古今都是伤亡比例最高的群体,因此也往往是让最勇猛的愣头青们或者是异民族的仆从兵士做这种事,而经历过多次战争的老兵油子都是将军们心中的宝贝疙瘩,轻易不会放在最前面当炮灰。
叛军最前方的千余骑就是这样的稽胡新兵蛋子们,他们的耳边还在回荡着赵子开的那句诱人的话:“打垮了骁果,你们就是骁果!”而身后军官的催逼让他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危险,一咬牙就这么冲了出去。
杨素趁着赵子开演讲的工夫让中军的卫士们临时用木板搭了一个丈余高的帅台,自己站在这高台上,前方的情况尽收眼底,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威严而迅速地向着身边的传令兵发起了指令。
稽胡骑兵们转瞬冲出了两百多步,地上遍布的尸体和为数不多、还没断气的伤兵们在他们的高头大马下顿时化成滩滩血泥,没有披马甲的战马们的身上溅得到处是混着血水和肉泥的泥浆土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而这些战马也受了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眼睛都变得血红血红,连喷出的粗气也带着血沫,一匹匹低着头,载着马上的骑手,恶狠狠地向着前方如林的矛槊方阵直冲过来。
马上的稽胡骑手们虽然狂热,可脑子并不呆,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知道对面的步兵方阵前往往是最可怕的强弓硬弩,对于这些缺乏护甲的战马来说,箭雨弩阵是最可怕的威胁。
可是汉王杨谅甲骑俱装的龙骑护卫已经全部折损在代州城下了,赵子开所带的胡骑们数量不过两万,而且全是没有马甲的轻骑兵,甚至这些稽胡骑士们本来也只是身着皮甲棉袍。
因为赵子开需要以骑兵突击开路,才扒了不少步兵的盔甲给这些胡人穿上,尽管不可能合身,穿起来也让很多骑手觉得别扭,但比起身着皮甲面对那个可怕方阵的枪林箭雨,这点不适还算得了什么呢?
稽胡骑士们透过了渐渐消散的迷雾,看到了步兵方阵前摆了两道的拒马,如果在平时,他们绝不会象这样以包裹着一层铁皮的血肉之躯正面直冲这样防守严密的步兵方阵。
转眼间千余胡骑全部冲出了谷口,马上的骑士们纷纷用盾牌护住了马头,在他们的印象里,这种离敌二百步左右的距离是最危险的,光护住自己的头脸没有用,百分之七十的骑兵都是被先射中马,进而导致上面的骑士落在了地上,最后不是摔死就是被后面的战马踩死。
箭雨没有出现,稽胡骑士们在意外之余,纷纷从盾牌后探出头来,难道真的是象赵大将军说的那样,敌军缺乏弓箭了吗?还是敌军的弓箭手真的已经被调去迎战援军了呢?
只是一闪念之间,胡骑们又是冲出去了四五十步,离第一道拒马已经不到五十步了,甚至这些稽胡骑士们能看清前方的两道拒马后,隋军前排长槊手们那坚毅而闪着冷冷寒光的眼睛。
熟悉的弓弩破空之声突然响了起来,如同平地里起了一阵风暴,可是这次,风暴没有来自于前方,而是来自于两翼,左右两边的弩箭风暴就如同一片片飞快掠过大地的蝗虫,在这方圆不过一里的开阔地里散播着死亡。
稽胡骑士们的盾牌全部挡在正前方的马头前,根本无暇再去顾及来自两翼的打击。
三发连弩,又是三发连弩,虽然距离有两百步,虽然只是两石左右的骑兵弩,但已经足够了,因为这次,骁果骑士们射的不是穿着铁甲的人,而是毫无防护的马!
隋军正面步兵方阵前腾起了一阵血雾,顺着从谷中吹出的风,飘到每个士兵的脸上。马嘶声,骑手们落地时的惨叫声响成了一片,而第一排的长槊手们的眼里却闪着因为嗜血而兴奋的光芒。
只在眨眼间,左右两边共射出了足有一万枝的弩箭,千余匹马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
而十个里有八个被射穿了大腿的胡人骑手们往往来不及反应,就被坐骑直接摔到了马下,紧接着被后面射中的马再狠狠地压在身下,活活砸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七章 赵子开的末日
在这片弩箭雨的洗礼下,只有数十匹夹在当中的马幸运地躲过一劫,但听着周围的一片惨叫声,瞬间发现周围同伴们的坐骑被射成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肉团,无论是骑手还是马都一下子精神崩溃,唯一想的事情就是逃离这该死的地狱,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骑兵冲阵,靠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靠的就是前赴后继的勇气,靠的就是前排骑手们不怕牺牲的意志,而这一切,在这幸存的几十骑上都看不见了。
马儿已经变得疯狂,根本无视主人的前冲或者是后退的命令,也不敢再向着拒马和明晃晃的矛尖冲锋,而是纷纷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开始又踢又跳,生生地把马背上的骑士们甩了出去。
对面的谷中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寂中,本来跟着这先头铁骑企图冲开一条生路的黑色铁流停下了,每个士兵的眼里都写着绝望与恐惧,千余骑刚才看起来还不可阻挡的铁甲胡骑,只在一眨眼间就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浓雾已经散尽,每个叛军士兵都默默地看着肚破肠流的战马们在地上嘶叫着,垂死的骑士们打着滚,发出声声不忍卒闻的惨叫声。
这一切带给其他人心理上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千余人死亡的本身,后续的步兵和骑兵全都象是脚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素的嘴角边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挥了挥手,身边的传令兵回头抓起一面黄色的旗子。使劲地在空中摇了摇。
由于雾已经散了。每个人都能把帅旗这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不再需要用号角声传递军令。
中军的步兵方阵中走出了数百名刀斧手,手持腰刀短剑,碰到还有一口气的稽胡骑士们就上前一刀结果,而那些垂死挣扎的战马也被直接刺死,这些人一言不发,不到片刻功夫就把战场上的活物全都清理干净,留下一地的人马尸体,等着对面的谷中再次发动进攻。
杨玄感自开战以来一直都无暇顾及正前方。远远撒出十余里的侦骑们没有任何回报,视线可及的正北方也没有任何大部队的行动,甚至在前方这片开阔地带,方圆十里内都没有超过一万人的大军行动所能带来的烟尘可见。
北边的敌军不可能来救援了,至少在这山谷中的激战结束前不会来,杨玄感有点嫉妒起正在骁果军中指挥的雄阔海了,自己可没他的福气能杀得这么爽。
杨玄感正在懊恼中,突然听到谷中传来一个暴雷般的怒吼:“并州汉子,有种的跟我冲!”
杨玄感惊讶地发现那谷口又冲出了一队骑兵,领头的是一员全身上下铁盔黑甲。骑着一匹神骏异常的披甲战马的大将。
由于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地看到来人颌下长须飘飘。配合着他在猎猎风中鼓起的战袍,别有一番大将的风范。
在这员大将的身边,紧紧围着数百名骑兵,铁盔铁甲,高头大马,一看就是护卫主将的精锐卫队,而在他的身后,一面高高的大旗跟着他一起迅速前进,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赵”字。
杨玄感知道此人一定是叛军主帅赵子开,眼见本方已临绝境,全军的士气在崩溃的边缘,只要有一个人投降,就会象病毒一样地感染全军放下武器,到时候再想控制局势也不可能了,唯有把“给我上”变成“跟我冲”,带头突围,方有一线生机。
两侧的弩箭雨再一次地向着这支几百人的叛军队伍倾泻开来,可这次敌军有了准备,所有的两侧骑士全部下马,不追求骑兵的全速冲击,而是护住战马,通过这条死亡通道。
这一招果然有效,赵子开赌的就是正面的步兵方阵没有强弓硬弩,所有的弓箭都来自于侧面,他似乎赌对了,侧面的弩矢射在铁盾上的声音如雨打芭蕉一样不绝于耳,但正面却没有一枝箭向着他们射来。
赵子开在马上突然得意地放声大笑,他停下了马,转过头来对着后面谷口处,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战况的士卒们吼道:“看到没有,本帅没有说错吧,他们正面没有弓箭手,还不快上?!”
谷中的叛军一下子回过了神来,一下子口令声、号角声不绝于耳,各个步骑兵队都开始调动起来,十几队铁甲钢盾的步兵迅速地跑了出来,列于赵子开这队骑兵的两侧,密集的盾牌前后相连,形成了一道盾墙,拥着中央的骑兵缓缓地向前。
杨素面沉如水,向着身后的传令兵迅速地下了几道命令,传令兵飞快地举起了几面旗帜,杨玄感看到后一惊,因为那道命令是骁果停止放箭,改为铁骑冲阵!
还没等杨玄感反应过来,前排的骁果骑士们已经纷纷上马,由于没了长槊,骑士们纷纷掏出了近战兵器,钢鞭、铜锤、铁棍、马刀、重剑、狼牙棒,都变魔术一样地到了骑士们的手里。
随着前排的队正们的口令,左右两侧各三队骑士,加起来两千余骑如怒涛一样卷向了还在排着密集队型,举着盾牌,缓缓前进的叛军阵列。
赵子开没想到杨素还有这一手,微微一愣,还没等他想到如何应对,骁果的铁骑已经撞上了站在两侧的叛军盾牌兵,由于他们都是举着盾牌挡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虽然听到外面地动山摇,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直到骁果的铁骑直接撞上了盾牌,他们才知道原来敌军是在用铁骑冲阵,这也是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在这个世上最后一次有意识地思考了。
缺乏弓箭强弩,缺乏枪林槊阵,甚至缺乏拒马鹿砦的步兵在甲骑俱装的铁骑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由于地形限制。给骁果骑士们冲击的距离不过两百多步。战马无法在如此短的距离中加速到全速狂奔的状态。速度还不到平时的二分之一。
加上骑士们手上没有长槊,全是靠着战马硬撞敌阵的盾牌,更是把本应一往无前,碾碎前进路上一切障碍的骁果骑士们的冲击力降到了平时的三成都不到。
但即使如此,在这片开阔地上,骁果骑士们的铁骑突击仍然给没有任何防护的行进中叛军步兵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虽然没再出现那种一根长槊上串了四五个人的恐怖景象,也没有出现那种直接把人撞飞出去二十多步的壮观画面,但叛军两翼的盾牌兵仍是被冲得七倒八歪。连带着身边的人一起象多米诺骨牌一样地倒下了足有五六排。
铁甲战马在尽情地踩着地上可怜的步兵们,而骑士们则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砍杀着身边每一个叛军士兵。
屠杀,一边倒的屠杀!叛军被冲破了阵形,人又密集地挤在一起,根本无法有效地挥动手中的兵器抵抗,空中飞舞着被刀剑砍下的残肢断首,带起了一阵阵的血雨。
赵子开拼命地吼道:“快传令,让后面的步军上前,长矛手刺杀这些狗娘养的骁果骑兵。他们没有长枪!”
被挤得坐骑已经紧紧地与赵子开的坐骑亲密接触在了一起的传令兵如梦初醒,掏出了随身的号角。吹起了军号,谷中迅速地奔出了数千身着皮甲,手持长槊的叛军,恶狠狠地向着骁果骑士们奔来。
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不过这回的命令是来自骁果方面的,正在砍杀的骑士们一听到这号角,全部拨转了马头,不再管眼前的杀戮对象,直接向着两侧出发时的位置奔去。
那数千名长矛手一看敌骑撤退,咬牙切齿地加快了脚步,也不再管阵型,全都跟着敌军的马屁股后面狂奔,有几个胆大的一边跑一边在喊着:“他娘的骁果骑士也是懦夫啊,看老子来了就要溜!”
“冲上去,干掉他们!”
“给兄弟们报仇,杀啊!”
赵子开一看骁果骑士们撤退了,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突然他看到了其他原地待命的骁果骑士们的动作,马上脸色一变,两个字脱口而出:“不好!”
撤退的骁果骑士从后方的同伴们之间的空隙而入,直接驰向了后面的空地,在那里他们将重新整队。
骑阵与密集的步兵方阵不一样,骑与骑之间为了防止冲锋时互相撞击和影响,往往要隔开三到四步,前骑和后骑之间也要隔开五步左右,而现在的骁果骑士们就是按这个标准的骑阵排列的,每队四百骑,正好排成八排。
冲阵的两千多骑左右两翼各三队,加起来共六队,前后相连,形成波浪式梯次攻击,一旦接到撤退的命令,刚才还如拍岸怒涛般的骑士们又象迅速消退的潮水一样,退回了本军的后方,只留下后面越离越远,边跑边骂的叛军长矛手们在骏马奔过后扬起的尘土中吃灰。
几个跑得最快的叛军从烟尘中钻了出来,灰头土脸,满脸都是马蹄扬起的尘土,甚至还溅了不少地上早已经被踩成肉泥的尸体的残块,暗红色的血肉混杂着黑糊糊的泥土,把这些叛军弄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地方,只有两只眼睛还算明亮。
这几个叛军士兵冲出了这阵尘雾后,终于可以吸到几口新鲜空气,正当他们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开骂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几百具已经架好的三连发骑弩正在对着自己,而且马上的骑士们的眼神里透出了凶残与死亡的味道。
随着弩机不断击发的声音,又一片黑压压的弩雨袭向了这些双手持矛,身着皮甲的叛军步兵,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回他们连盾牌也没有,完全成了活靶子,不少还处在烟尘中的叛军士卒听到箭雨破空之声,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向后跑去,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后心就被射穿了几个血洞,口中鲜血狂喷地倒下。
挤在中央的赵子开听着四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心头都在滴血,他也顾不得再吩咐传令兵吹号角。直接高声大叫起来:“外面的人把盾牌树起来。让长槊手们全进盾牌里。快!”
不少骑兵纷纷跳下了马,跑到一边的尸堆里,把那些已经给踩得各种变形的盾牌又支了起来,然后开始招呼外面的长槊手们重新撤回到这盾牌阵中。
在刚才的那阵弩箭风暴中趴在地上躲过一劫的叛军长槊手们,趁着对方弩箭发射的空当,一个个连滚带爬地逃进了本方的盾牌后面,在他们现在看来,这些血迹斑斑的铁盾才是他们生命中最大的保障。
奔回盾后的叛军们总算惊魂稍定。想起了自己还身处战场,这铁盾防得了弩箭却防不了铁骑的突击,这点在刚才的攻防回合中体现得再明显不过,他们纷纷把长槊从盾牌边伸出,露出两米多长的槊杆,以抵挡敌军骑兵可能的冲击。
赵子开虽然在今天的战斗中次次落了下风,到目前为止已经折损了三万多人,这片方圆不过数里的口袋阵早已经堆满了叛军的尸体,但屡败之下他还是稳定了局势,居然用铁盾长枪阵在侧面形成了一道临时的屏障。
一时间两侧的骁果骑士们也由于缺乏冲阵的长槊而无法再次象刚才那样直接冲阵。只能连续不断地以弩箭射击,箭头砸在铁盾上的声音如过年时的爆竹声一样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山谷中的叛军士兵们仿佛也看到了希望,开始源源不断地涌进这个临时的通道中,肩并肩,人挤人,数万叛军士兵一下子把这数里见方的临时通道塞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里面的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更别说抽出武器作战了。
赵子开自己也几乎被身边的护卫们要挤成肉包子了,左边的那个传令兵几乎要直接给挤得从自己的坐骑骑到赵子开的马屁股上,急得赵子开大叫道:“传令,后面不许乱,不许挤,两边的盾牌手护着长槊手向外推进,快!”
杨素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挤进这个狭小的区间,嘴角边泛起一丝冷酷的微笑,他意味深长地回过头来看向了离自己一里有余的杨玄感,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战场。
杨素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弓箭手箭雨急袭,十五箭连射,后队步军截断长槊,直接向敌阵中掷出,快!”
赵子开正在满头大汗地下令,催促着正前方和两侧的军士们向前推进,想让这拥挤的军阵恢复秩序,突然他发现光线好象一下子突然变暗了。
再一看天空,黑压压的一片箭雨掩盖住了太阳的光芒,呼啸着向自己砸了下来,而前方的敌军步兵阵线里突然跑出了不少膀大腰圆的士兵,其中不少人光着膀子,不着甲胄,直接把一根根截成两米左右的断槊向着自己这里掷了过来。
赵子开的眼前一黑,一口血几乎要喷了出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栽倒在马下,两枝箭就狠狠地射穿了他的脖子,他刚要张嘴,一枝箭又从还没完全张开的嘴里直接钻了进去。
杨素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一片修罗地狱,他喃喃地道:“赵子开,你不是说我没有弓箭手吗,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步兵箭雨袭。”
由于叛军的中央阵线挤了太多的人,即使手上有盾牌的人也根本无法抽出盾牌护头。
一片片的箭雨和断槊呼啸而至,圈中的叛军如同被台风吹过的麦田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就连两侧的盾牌手们也有许多直接舍了两侧的防护,把盾牌又举过头顶,企图撑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站在骁果队最前方的雄阔海一看这情景,哈哈一笑,也不待杨素发令,直接抬起了手,又狠狠地切了下去,吼道:“连弩齐射!”
空中的箭雨,两侧的连弩,正面的断槊,一波接一波的打击,残酷得令人发指,血腥得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密集地聚在一起的三四万人已经多数中箭倒地,许多人身上都被射得跟刺猬一样,插满了羽箭,而没死的人则也几乎个个带伤,抱着被射中的地方满地打滚,呻吟着,惨叫着。
杨玄感虽然久经沙场,但对这样的惨状仍然是震憾不已,神情凝重,紧紧地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远处的杨素则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呼啸的山风吹着他的三绺长髯,配合着他脸上的杀气,更是显出一军主帅杀伐决断的强大气场。
杨素转过头来,对着传令兵沉声道:“步骑向前,长槊开道,弓弩压阵,威逼谷中敌军,让其放仗!”
杨素的命令随着号角和旗帜清楚明白地传达到了每个队正,而这些队正们则迅速地把这些命令转化为自己嘴里的口令,步兵方阵开始动起来,两侧的骁果铁骑也开始动起来。
刚才还在向前方一根根地掷着断槊的赤膊壮汉们,现在开始转而把摆在方阵面前,原准备应付敌军突击的拒马和鹿砦搬开,而步兵方阵则顶着盾牌,架着长槊,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坚定而有力地向前行进着。(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章 抢人头
“咔、咔、咔、咔”,步兵们前进时军靴踏地的那种震憾,配合起骁果骑士们吹起的夺人心魄的鼓号之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向着山谷中涌去。
叛军在谷口开阔地的那个中央阵列已经不复存在,多数人已经被乱箭射死,少数没有受致命伤的军士们,则被这震天的鼓号声和军阵前行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所惊吓,顾不得再在地上翻转哀号,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山谷中的乱石与荒草里。
谷口还有数千名持着盾牌和长槊的叛军,但每个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恐惧,连抓着武器的手都在微微地发抖。
一个眼尖的队正走在那前步步逼近的步兵队列最方,他叫刘二虎,在刚才的战斗中一直注视着赵子开的动向。
从赵子开一冲出谷口时起,刘二虎就盯上了这位敌军的主帅,一直在想着两军接阵时自己一定要找机会斩杀敌军主将,立下大功。
可惜刚才的那拨第一轮的箭雨袭中,刘二虎就清清楚楚地看到赵子开中箭身亡,当时气得他原地直跺脚,心里直骂是哪个该死的弓箭手夺了自己的大功。
可是杨素的命令又让刘二虎两眼重新放出光来,他清楚地记得这赵子开战死的位置,在前进的时候把那赵子开的首级取下,就算捞不到斩杀敌军主帅的大功,但跟着立个小功也是不在话下。
刘二虎心里的想法很快被他付诸实际行动,他利用了自己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优势,等到步兵方阵接近了赵子开的尸体时。一下子急不可待地蹿了出去。对着那颗还圆睁着双眼。嘴里插着一支长柄狼牙箭的脑袋,狠狠地一刀剁了下去。
刚才还整齐划一地向前推进的军阵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士兵疑惑地互相对视,不知道这个队正为何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突然在这遍布尸体的战场上去砍一颗脑袋。
而有几个跟刘二虎打着同样主意的队正和旅帅这时正恨得牙痒痒,在心里已经把刘二虎杀了一万遍不止了。
杨素站在帅台上,冷眼看着前方发生的这出闹剧,看着刘二虎仿佛真的是由自己杀了赵子开一样。在那里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杨素转过头来向传令兵下达了命令:“战场上不许再私自斩首,所有赏罚打完后再定,全军仍然摆出阵型威逼敌军放仗投降。”
刘二虎兴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中,象捧太阳似地把那赵子开的人头抓在手中,也不理会站在他身后的前排士兵们疑惑与羡慕交加的眼光,中气十足地喝道:“全队听令,不许私自斩首,保持队型,威逼敌军投降!”
刚才因为刘二虎的行为而有所停滞的步兵方阵又恢复了前行。将士们一边喊着“嗨、嗨、嗨、嗨”的行军号子,一边把这座由大盾和长槊组成的军阵移动到了谷口。离叛军最前沿的那几排士兵们不过五十步之遥,只要杨素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直冲山谷,大开杀戒。
骁果骑士们则站在了步兵方阵的侧面,刚才第一拨铁骑冲阵的六队骑兵又站在了最前面。
这些刚才如暴风一样屠杀敌军的死神们一个个戴着凶神恶煞般的鬼面具,浑身上下都是敌军的鲜血,右手持着马刀重剑等武器,左手则拿着重新上好弦的三连发骑弩,直指谷口的叛军,露在面具之外的双眼中则是杀气四射,充满了嗜血的渴望,只等一道让他们再次变身为战场修罗的命令。
刘二虎转头看了看左右的步骑各队,没有人说话,但这支沉默的军阵却透出一股凛然的杀意,让对面的敌军不寒而栗,他从对面的这些可怜的叛军士兵们的眼里看出了绝望与恐惧,对军法和主帅的最后一丝畏惧是他们现在还不敢放下武器的唯一原因。
刘二虎哈哈一笑,上前两步,高高地把赵子开的首级举了起来,大声喝道:“叛军将士们看清楚了,你们的主帅已经战死啦!再有抗命不降者,跟他一个下场!”
这下子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明白了刚才刘二虎的举动是何用意了,隋军的阵营里一下子向他投去了几千道复杂的目光,鄙夷、不屑、羡慕、佩服、不忿兼而有之,而叛军的阵营里则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刘二虎声色俱厉,左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右手示威似地在敌军面前继续地晃着赵子开的首级,厉声吼道:“放仗者免死!”
隋军步骑一起跟着有节奏地大吼道:“放仗!放仗!放仗!”
叛军中走出了一名副将模样,深目高鼻的胡人,走到了谷口,立于两军之间,用着怪腔怪调的汉话,大声问道:“敢问杨元帅,我等放下武器能否免死?”
杨素自从刚才下令之后就走下了帅台,骑马奔向了前方,离着敌军前沿只不过一箭之地,百余步而已,听到了这名胡人副将的问话后,直接朗声道:“我乃朝廷尚书令,河北道安抚大使,讨逆军主帅,越国公杨素。皇上有令,只诛元凶首恶,协从若肯投诚,一律免死。若还敢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那副将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叛军就忽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一个个都哭着喊着说:“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杨玄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头转了回来,峡谷内的战事已经结束,这时候即使敌军的援军杀到,也不可能影响大局了。
这仗粗略地计算下来,叛军自大将赵子开以下,被杀足有六七万,伤者也有两万以上,剩下的三四万人全都做了俘虏。此战一结束,杨谅基本上输掉了最后的希望,困守一座晋阳孤城等待末日到来而已。
山谷口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叛军士兵们脱下盔甲放下兵器的声音。解除了武装的叛军士兵们则被几十人一组用绳子捆在了一起。由一些官军士兵们带向了昨天夜里杨素扎营的那片树林中。
一切大局已定。山谷中的火也渐渐地平息下来,谷中响起了沸腾的人声,想必是另一侧周罗睺等人也结束了战斗,开始穿越山谷与杨素会师了。
杨玄感看着头顶已经开始偏向西边的太阳,才猛地发觉现在已经到了未时了,这一战从辰时打到现在,三个时辰内赵子开的十几万大军就连同着杨谅君临天下的野心,全部灰飞烟灭。人生的大起大落,惊险刺激,莫过于此。
杨素在原来的帅台处临时搭建起了一座帅帐,周罗睺、杨义臣、张须陀、鱼俱罗等留守正面的将领都率先穿越了霍山峡谷,直接进了帅帐,留守大营的王世充也跟着进入,而麦铁杖和冯孝慈则奉了杨素的命令,过来接替杨玄感,防备起北面可能的敌军来袭,而让杨玄感和众将一起进帅帐议事。
王世充在进帅帐前看了一眼峡谷。只见谷中的熊熊火光已经完全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烧焦的味道。一条看不见头的长龙样的军队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山谷中出来,那是原来布置在汾河对面的八万大军。
赵子开已经全军覆没,谷中已再无一个叛军,原来屯于峡谷南边的隋军也拔营起兵,穿越这峡谷来与杨素会合。
这会儿从谷中走出的就是先头的骑兵部队,领头的一员顶盔贯甲,器宇轩昂的大将正是杨义臣的副将王仁恭,而他所带的也正是人马俱甲的朔州铁骑。
王仁恭跟随着杨义臣,与王世充和杨玄感这样一路行来,早已经熟稔,远远地就向着站在外面的杨玄感拱手行礼,大声喊道:“杨将军威武,霍山大捷一定又立下奇功了吧!”
杨玄感心中泛过一阵酸楚,如此辉煌的一战自己居然连出场机会也没捞到,甚至连那个斩下赵子开人头逼降叛军的队正刘二虎也比自己出彩,这实在是作为将领最悲哀的一件事情。
杨玄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冲着王仁恭行了个礼,便低头走进了帅帐,帐中的诸将已经满脸笑容地立于两侧了,一见杨玄感进来,则纷纷上前行礼问好。
杨玄感与众将一一行礼打过招呼后站回了自己的位置,杨素的脸上则看不出任何表情,如同泥雕木塑般地坐在中军帅位上,沉声喝道:“把叛将茹茹天保带上!”
帐外很快被带进了一个只着中衣底裤的胡人,四十多岁,卷发虬髯,满脸刀疤,但神情中已经尽是沮丧,双目低垂,完全没有他本该作为一名胡人悍将的凶悍霸道。
杨玄感认得此人正是最后在峡谷口跟杨素谈投降的敌将,想不到居然还真是个胡人,而杨义臣见到此人,则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一边,不再多看他一眼。
茹茹天保环视了一眼帐中各位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如狼似虎的将军们,最后眼光停留在了杨素的身上,主动下跪,叩首于地,说道:“罪将茹茹天保,见过杨元帅。”
杨素的声音在冷酷中透出一股威严:“茹茹天保,你本是柔然胡人,我大隋为了保护你们这些柔然余党,不惜和突厥翻脸开战,你却帮着杨谅叛乱,还有一点做人的道义吗?”
茹茹天保不敢抬头,伏首于地,回道:“回杨元帅的话,我等并非真心跟随杨谅起兵,实在是妻儿老小都掌握在他手上,被其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杨素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将来朝廷自会派员来查,本帅既然阵前答应了饶尔等性命,自当言出如山。至少现在,在本帅这里,你和你的手下们性命可以得到保证,前提是跟我们合作,好好地立功赎罪。”
茹茹天保面露喜色,马上抬起头来道:“杨元帅但有差遣尽管吩咐,罪将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杨素摆了摆手,虽然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杨玄感知道父亲现在心里对此人也是极其厌恶。只听杨素开口道:“本帅帐下兵精将勇。你是见识过的。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事情,只要你回答本帅几个问题,倘有半点虚假隐瞒,定斩不饶!”
茹茹天保一下子吓得脸色苍白,连声道:“罪将一定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杨谅现在手下还有多少人,军心士气如何?”
茹茹天保仔细地想了想,道:“杨谅在派我们这支部队前出霍州前。手上还有近三十万兵力,全是这一个多月来他在并州四处征兵,外加四路出击失败后逃回来的败兵,其中有三四万人分别驻守霍州、介州、晋州、绛州这几处重镇,赵子开带了十四万人走,现在杨谅在晋阳的人马还有十万左右。”
“至于军心士气嘛,其实,我军在出发前人人都知道杨谅的四路出击大军全部惨败,已经不再具有战略上的进攻能力,但是并州在杨谅治下多年。我们这些将领多少都受过他的恩惠,现在妻儿老小也都在晋阳城。也只能硬着头皮给他卖命,实际上就连赵子开赵将军也对这场战争的前途不抱什么希望。”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朝廷在别处的大捷后并没有屠杀你们的降卒,为什么你们还要顽抗到底?”
茹茹天保惨然道:“因为我等都曾跟随杨谅在起兵后回晋阳镇压了长孙无乃和豆卢毓,皇甫诞三人的夺城行动,杨谅说我们手上有了这些人的血,没法回头了,只能死战到底。事到如今,罪将也不敢再奢求自己平安无事,只求杨元帅能向皇上美言,放我的妻儿老小一条生路就行。”
杨义臣突然插话道:“大帅,末将曾与此人同僚多年,知其本心并非凶残暴戾之徒,走到今天这步还是因为杨谅的威逼利诱,还请大帅看在此人有立功表现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吧。”
杨素的眼光从地上的茹茹天保转向了杨义臣,充满了诧异与惊愕,他摇了摇头,问道:“据本帅所知,杨将军你和这茹茹天保一向不和,当年同在史万岁帐下效力时,还曾经当着史万岁拔刃相向,这种时候你为何要为此人求情呢?”
杨义臣面不改色,朗声道:“当年末将还在史元帅帐下听令时,确实与这茹茹天保为了争先锋起过冲突,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帅你也知道,我等从军报国,争的就是个战场杀敌的荣誉,这种战将争功的事情实在算不得什么。”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是刚才此人进帐时,你可是非常不屑啊,那又是为何?”
杨义臣看了一眼双眼炯炯有神的茹茹天保,道:“刚才末将看不起此人,是因为觉得他没有点男儿的气节,不象那赵子开战死沙场,而是忍辱偷生。”
“可是刚才这茹茹天保说过他跟着杨谅一条路走到黑是因为家人被杨谅控制,而且也跟着杨谅回攻过晋阳,这种情况下换了谁也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他既然肯用自己的命来保全家的安全,也算是条汉子,就请大帅饶他一命吧。”
王世充突然想起了杨思恩战死时杨义臣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绝非作伪,心知杨义臣此人极重亲情,茹茹天保被杨谅所逼,起兵造反,这点并没有博得杨义臣的同情,真正让杨义臣求情的还是因为茹茹天保肯舍弃自己的性命,换全家妻儿老小的平安。
杨素似乎也看出了这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向了茹茹天保,说道:“茹茹天保,既然有在那代州城下,大破杨谅龙骑护卫的英雄杨将军帮你说话,本帅就答应你,平叛之后会向皇上为你求情,饶你一命,但前提是你必须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能有半句虚言。你且先站起来说话。”
茹茹天保一下子喜上眉梢,站起身来,先是对着杨义臣道了声谢,接着转过来对着杨素说道:“谢谢杨元帅,刚才罪将已经说过了,一定会将功赎罪,知无不言的。”
杨素继续沉声问道:“现在杨谅身边还有什么谋士和良将可堪一用的,他守在晋阳的部队战斗力如何?”
茹茹天保仔细想了想,拱手恭声道:“谋士嘛,也就是那王頍了,不过现在杨谅不太听得进他的话,裴文安在代州战死后,王頍总是摆出一副兴灾乐祸,未卜先知的样子,连罪将也有些看不下去,杨谅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很少召见他,更不用说听他的话了。”
“本来按着那王頍的意思,是想让汉王放弃晋阳,全军南下,趁着杨元帅您的大军还没有集结的时候直接杀向江南,争取靠着王頍和萧摩诃在江南的人望,以图东山再起。”
“但杨谅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以罪将看来,他是怕到了江南别人的地头上,会被架空成为傀儡,所以后来才听了赵子开的意见,出兵死守这霍州雀鼠谷。”
杨素问道:“此谷名叫雀鼠谷?”
茹茹天保回道:“此谷地势险要,相传只有鸟雀和鼠类才能通过,故名雀鼠谷。”(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九章 父子交心(一)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为何杨谅放着近三十万军队不作拼死一搏,去江南寻求唯一翻盘机会的原因了,骨子里他还是信不过王頍和萧摩诃这两个南朝人,死到临头了还在勾心斗角,这杨谅要是不败可没天理了。
茹茹天保继续道:“不过以罪将看来,王頍的主意也并不算高明,杨谅属下的将士多半是这并州本地人,如果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自当效死力。可要是让将士们背景离乡,去那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江南之地,只怕走不到淮河,人都要跑光了。”
杨素微微一笑:“这点倒是不错,茹茹天保,想不到你一个胡将,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见识。倒是有点出乎本帅的意料之外。”
杨义臣冷冷地道:“大帅高抬此人了,这茹茹天保的斤两末将最清楚不过,此人有几分蛮力,称之为一员猛将也不为过,要他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也许可以做到,但要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根本不是那块料,肚子里除了酒就是肉,哪能想得出这样的道理?”
茹茹天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杨将军了解罪将,实不相瞒,刚才的那番说辞不是罪将想出来的,是赵子开赵将军劝杨谅的时候说的。”
杨素轻轻地“哦”了一声:“就是你们的主帅赵子开吗?今天战死的那人?和他对阵多日,防守做得挺好,今天在战阵上一见,此人倒是有些将帅之才。那些话如果是出自此人之口。本帅并不是太奇怪。”
茹茹天保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一个大男人要流泪,低下了头:“其实罪将一直以为赵将军才是杨谅手下第一良将,远远强过那个徒有虚名的乔钟葵,代州之战时若是龙骑护卫由他指挥,现在也许整个战局都不一样。”
杨义臣哈哈一笑:“茹茹天保,你还是这样 的井底之蛙,没有一点长进啊,赵子开确实算是良将。但乔钟葵和裴文安也绝非你想象的无能之辈。”
“代州之战换了赵子开来也是必败无疑,因为天下第一勇将杨玄感率领着天下最强的骁果骑士也到了代州,我军甚至没有出动骁果骑兵就打败了杨谅的所谓精锐,你可知道是为何吗?”
茹茹天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服气的倔强,声音也提高了一些,直视着杨义臣,沉声道:“那以杨将军的意思,又是为何?”
杨义臣正色道:“因为天运在朝廷一方,在皇上一方!杨谅出于个人的野心,不惜挑起叛乱。就算他准备多年,就算他手下有大批精兵猛将。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天下民心都向着朝廷,反贼是没有前途的。”
“杨谅上个月四处分兵出击的时候,这四路大军除了北攻代州的龙骑护卫外,其他三路都没有一支军队应该具备的斗志,基本上一战即溃,那纂良更是在两军阵前扔下部队独自逃生,这明显是表明他已经指挥不动手下人,控制不了自己的部队了。”
被斩杀了三百名亲兵护卫的上官政自从进帐以来就一直心事重重,一言不发,没有一点胜利者应有的笑容,他在白天的战斗中虽然奋力作战,斩获颇多,但杨素却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让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会儿上官政听到了杨义臣的话,倒是来了劲,接过了话头道:“不错,当时纂良出滏口径围攻末将的慈州时,倒是有八万大军,等到他绕开慈州前往相州,被末将会合史将军的军队追上时,他的手下已经不到四万人了。”
“纂良的军队里明显有大批的逃亡,最后决战的时候更是前军哗变,拒绝作战,真要是我军准备攻击,肯定会倒戈一击的,所以这厮才会舍了大军,带着少数护卫直接逃命。”
杨素白了上官政一眼,继续道:“杨将军说得很好,皇上洪福齐天,贵不可言,自有上天的护佑。杨谅反叛,名不正言不顺,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得到天下的人心。茹茹天保,尔等螳臂挡车,只是死路一条,现在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茹茹天保一脸的苦笑:“罪将只是个军人,先皇授予过杨谅节制北齐故地,便宜行事之权,罪将自然只能接受杨谅的命令。当日杨谅起兵时,还说有先皇的密诏,跟先皇有约定,罪将和其他的将军这才胡里糊涂地跟他上了贼船。”
“本来过了二十多天后,罪将和赵将军多少看清了些杨谅的真面目,想要找机会反正。可惜我等被杨谅带回晋阳城,为情势所逼,在杨谅的严令下杀了皇甫诞和豆卢毓他们,再也无法回头,只能将错就错,一条路走到黑了。”
麦铁杖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若是有心反正,可以在那时不遵守杨谅的命令啊,甚至当场杀了杨谅都可以,为何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呢?”
茹茹天保苦笑着脸,道:“将军有所不知,杨谅听说老家有变,自己冲在最前面,直接带了骑兵回晋阳,在南城差点给稽胡兵射死,后来他是转到了西门,那里的守兵忠于杨谅,把他放进了城。”
“等到罪将和赵将军带的部队回到晋阳时,杨谅已经控制了全城,抓住了皇甫诞等人,罪将和部下们的妻儿老小都在晋阳城中,全在杨谅的控制之下,除了继续听他命令,还有别的选择吗?”
杨素点了点头:“所以后来他还要你们进城亲手杀了那几个兵变的首领,以断了你们最后的念想,是不是?”
茹茹天保低下了头:“正是如此。”
杨素叹了口气:“杨谅这招确实挺毒,这听起来应该是出自王頍的手笔。”
茹茹天保恨恨地道:“可不是么,所以赵将军也恨上了这狗贼。在后来他提议去江南的时候坚决反对。”
帐中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这叛军中的明争暗斗和勾心斗角算是彻底弄清楚了。所有人都不再象刚才那样以轻蔑和不屑的眼神看着茹茹天保,而代之以一种怜悯和同情的表情。
杨素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抬起头来,对着帐外喝道:“传本帅将令,速速传那名取了敌军大将赵子开首级的队正进帐听令。”
茹茹天保向着杨素鞠了个躬,转身欲走,杨素却摆了摆手,道:“你且先留下。过会儿再走不迟。”
茹茹天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赶忙谢过了杨素,站到了大帐的门口处垂手低头而立。
须臾,刘二虎被带进了帅帐,他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两眼都放着光,而他的手上则捧着一颗披散头发的首级,可不正是那叛军主帅赵子开?
赵子开的首级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没了血污,嘴里的箭也被拔去。只是一双眼睛仍然如铜铃般地鼓着,神色中尽是英雄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不甘。
茹茹天保一见到赵子开的首级。两行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若不是身处杨素的帅帐,肯定会放声大哭。
杨义臣没有参加过上午的谷口之战,但一见此人入帐,神色大变,几乎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而帐中诸将则都默然不语,尤其是杨玄感这些亲自在白天与其在谷口厮杀,见识过他将帅之才的人,即使是作为敌将,赵子开也赢得了对方的尊敬。
杨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声问道:“来人可是步军队正刘二虎?”
刘二虎连忙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答道:“卑职正是朔州军中一名队正,能在杨元帅帐下效力,三生有幸。”
他紧接着捧起了赵子开的首级,道:“这首级乃是敌军主将赵子开的,被卑职取得,特向杨元帅献上。”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阵杀意,声音中透出一股冷酷:“赵子开是你亲手杀掉的吗?”
刘二虎本想开口应承,突然感觉到了帐中的气氛有些不对,杨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至少不象是很高兴的样子,而其他众人则都是冷眼而视,一道道眼神中多是鄙夷与不屑。
刘二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生生把到了嘴边的一个“是”字收回了肚子里,恭声回道:“启禀杨元帅,这赵子开是被弓箭射死的,卑职只是取了他的首级而已。”
杨素冷冷地道:“既非你所杀,为何要由你去取他首级?还有,如果是射死的,那尸体上应该有弓箭为证,这一颗首级上并无弓箭,你这样做岂不是抢了射死赵子开的弓箭手的功劳吗?”
杨玄感突然开了口,对着杨素道:“父帅,末将当时亲眼见到赵子开的嘴里中了一箭,直穿脑后,这才应该是他的致命伤,定是这刘队正想要抢人功劳,才会把这箭给拔掉。”
杨玄感对赵子开抱有同情,加上实在是不齿刘二虎的行为,才会这样挺身相告。
杨素看了杨玄感一眼,道:“本帅也看到这一幕了,哼,刘二虎,你以为只有你聪明,会盯着敌军主将看吗?赵子开身为敌军主帅却站在最前面,军中多数人都能看得到,却只有你利欲薰心,不顾本帅的将令,去抢夺首级,贪他人的功劳,执法官何在?”
刘二虎一下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赵子开的人头也掉到了地上,急道:“大帅明鉴,卑职绝非有意抢夺战功,只是我军当时列阵而前,地上的尸体都被踩烂,卑职怕这赵子开的尸体受到损害以后无法辨认,这才上前将其首级取下,以呈现给大帅,不敢贪图他人的战功。”
刘二虎说着说着,还从怀里变戏法般地取出了一枝长杆狼牙箭,道:“大帅和各位将军请看,此箭就是射死赵子开的那枝,小人早已经将之取出,不是为了隐瞒他人之功,而是因为首级的嘴里插了枝长箭实在不雅,所以才随身携带,现在奉上。”
刘二虎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杨素。声音也变得愈发的恭敬:“大帅。卑职虽然只是个队正。却也知道我大隋军纪,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卑职真的只是想把这首级奉上,免得战后找不到对方主将的下落。徒留遗憾,您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站在一边的王世充料不到此人竟然有几分机智,明明是企图抢功不成,还能给他一下子编出这番说辞,倒也算是有些应变之能,而且看此人的面相,也称得上仪表堂堂,精明过人,但眉宇间却有一丝难言的桀傲与傲慢,自己感觉好象什么时候见过此人。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杨素虽然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却也在上下打量起此人,看得出他也微微有些意外。
刘二虎擦了擦脸上的汗,恭敬地把赵子开的头从地上捡起,一手持首级,一手持箭,小心翼翼地说道:“首级与长箭在此,还请杨元帅验过。”
杨素忽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身边的那名执法官上前去接过了首级与长箭,杨素看也不看那两件东西,直接对着刘二虎道:“刘二虎,照这么说来,你私自斩了赵子开的首级,反而有功了?”
刘二虎表面上恭顺的声音中透出一股猥琐的味道:“大帅,卑职刚才禀告过您,卑职只是怕这尸体被踩烂才会取了赵子开的首级,没有别的想法,不认为自己有何功劳,也不求在此事任何封赏。”
他吞了口口水,语气中带有几分得意:“而且当时卑职还想着叛军可能不一定知道赵子开已死,还可以用这首级逼迫他们放仗,后来卑职小小地利用了一下这颗首级,果然叛军就出来一名副将愿意投降了,就是那人。”他说着抬手指向了站在帐口,正怒目而视自己的茹茹天保。
杨素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些事情本帅都看在眼里,不用你多说。”
刘二虎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大帅,您给我们的命令是全军威逼敌军,迫使其放仗,用枪林剑阵的威势固然可以做到这点,但出示敌将的首级也能达到这个效果啊,卑职是在执行您的军令罢了。”
杨素冷笑一声,道:“那你擅自出列斩首,扰乱军心,弄得步军方阵出现了一时的混乱,若是敌军此时突袭,如之奈何?本帅可以不问你抢夺他人战功的罪行,还治不了你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的这条乱军之罪吗?”
刘二虎突然抬起了头,脸上的嬉笑完全不见,正色道:“卑职并没有犯乱军之罪,而是执行大帅的军令。”
杨素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已经因为一个小军官敢如此一再顶撞自己而动怒了,他沉声问道:“刘二虎,本帅何时让你却私自斩首了?”
刘二虎也抗声答道:“战阵之上,评定功绩,基本上都是以首级为标准,军令如山,论功行赏都要看这个人的战功,这是军中最基本的一点,卑职理解的不错吧。”
杨素“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刘二虎继续道:“所以不要说这赵子开的首级,就算是其他叛军的首级,不止是卑职,其他的士卒们都可以去取,只要是自己杀的,就不是抢功,大帅,卑职这样理解有问题吗?”
杨素哈哈一笑,声震帐内,笑毕狠狠地盯着刘二虎,眼神中杀机尽现:“全都去抢首级了,还怎么保持队列,还怎么去威逼敌军放仗,本帅下过令,不许私自斩首级,一切赏罚在战后处置。”
刘二虎的眼神毫不退缩,迎着杨素的目光大声道:“大帅,你下这令时是在卑职已经斩了赵子开的首级之后,之前你下的令只是全军前进,威逼敌军投降,可没说不许斩首啊。而且卑职以为,赵子开的首级是最好的逼敌投降的手段。”
“最后我军已经逼到敌军面前几十步了,他们还是没有放仗,直到卑职出示了赵子开的首级后,他们才全部放仗了,所以卑职以为自己是很好地执行了大帅 的军令,并没有犯五十四斩的哪条。”
杨素的脸胀得通红,他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队正能这样有理有据地顶撞自己,他大声喝道:“那你目无主帅,在这里公然顶撞,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这个构军之罪你也想开脱吗?”
刘二虎知道今天已经没了退路,干脆把心一横,道:“卑职一向仰慕大帅,视为天人,今天您又带我们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哪敢有半点对您的怨怒。”
“不过卑职最仰慕大帅的一点,不是您的将帅之才,而是您当年为了给战死沙场的父亲争功,不惜死谏,顶撞当年的北周皇帝,坚持公理,不畏强权,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如果您坚持主帅的威严大过公理,那卑职听凭大帅发落。”(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章 父子交心(二)
刘二虎说完这些,神容平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玄感虽然气得恨不得当场能暴打此人一顿,但知道他所说的确实有理,尤其是最后那段的杀伤力太大。
当年杨素为父争功,触怒龙颜,被周武帝下令斩杀,却在临刑前说出“我为无道昏君做事,死是应该”这样的话,反而拿住了周武帝,真要是杀了杨素,周武帝就成了无道昏君,最后无奈只能将其释放,并追赠其父为大将军。
这段典故随着杨素的权倾天下,也变得无人不知。想不到今天这刘二虎居然能搬出这典故来反击杨素本人,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效果却是出了奇的好。
杨素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好心机,好城府,好个伶牙俐齿,端地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杨将军,你的这位手下真的是大涨你们朔州军的威风啊。”
杨义臣的脸也差不多跟刘二虎一样,象是被水洗过一遍,他勉强挤出丝笑容,拱手赔礼道:“大帅,都是末将管束不严,回去后一定对这刘二虎严加责罚,还请您大人大量,饶过他这回吧。”
杨素摆了摆手,道:“杨将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此人在战场上有临机应变之能,辩才也着实了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说的不错,今天最后叛军降服,起码有一半是他出示赵子开首级之功,加上本帅没有事先下过禁止斩首的军令,他这样做是有功无过。本帅不能以个人喜好自违军中制度。”
杨素转头对着坐在一边的行军长史道:“行军长史听令。队正刘二虎。迫降敌军有功,列为此战头功之人,上奏皇上,请求赏赐。”
刘二虎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看了一眼杨义臣,却被杨义臣狠狠地瞪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杨素笑眯眯地转向了杨义臣,道:“杨将军。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你的这个贴身护卫队长明明已经被升为检校校尉了,却又被你以队正的身份派到奇袭部队当中,是不是有点太屈才了?”
这个刘二虎正是杨义臣手下的得力情报员刘武周,王世充一下子也想了起来为何会看此人眼熟,因为当天杨思章战死时,护着杨义臣逃命的那名贴身护卫就是此人,只是此后杨义臣就经常指派此人完成一些侦察和传递情报的工作,很少留在自己身边,因此王世充与此人也只有匆匆的一面之缘,刚才初见时没想起来。
杨义臣不知道杨素居然连刘武周的身份也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下子呆了一呆,半天才挤出丝笑容:“二虎的这个检校校尉是末将自己封的。还没有经过朝廷的认可,作不得数!末将既然已经调拨到大帅帐下效力,还是得让二虎恢复本来的军职才应该。”
杨素大手一挥,笑道:“以他的才能,做个检校校尉也有点屈才了,听说杨将军你的族弟,原朔州车骑将军杨思章在代州与叛军作战时壮烈战死了,这个车骑将军的位置一直空着,本帅看不如就让此人接替了杨思章的车骑将军之位,如何?”
杨义臣一听,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二虎当面顶撞大帅,不处罚他已经是很宽大了,哪能这样破格提拔呢。思章的车骑将军之位是多年来和突厥与高句丽作战时累功得到的,也没这样一步登天过。”
杨素摇了摇头:“这次是平叛,今天刘队正一下子迫降了数万敌军,这功劳可比跟外族打仗,斩杀几十上百人要大得多。杨将军不用推辞,本帅一定会向皇上表功,讨来这个封赏不是难事。”
杨素突然转向了在一边奋笔疾书的行军长史,道:“对了,刘队正的名字不要写错,人家叫刘武周。”
夜晚,霍州峡谷的谷口高崖上,光秃秃的山石上,王世充一身甲胄,盘腿而坐,插在身后的松木火把被这夏夜的山风吹得一阵摇晃,而山下的谷口处,得胜的隋军士卒们正在颐指气使地让只穿着单衣的俘虏们挖坑埋葬着死尸,打骂声,鞭子抽在俘虏身上的惨叫声,还有那些俘虏们的哭嚎之声响彻云霄,而在谷中的营地里,官军们的放声高歌和得意的大笑声则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世充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杨谅,王頍的野心,随着这一仗的战败,彻底地随风而去了,幸亏这次点到为止,没有跟着杨谅瞎折腾,不然估计还不如这些士卒呢,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魏征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主公,欲谋大事者,一定要血冷心硬,要么成就帝王之业,要么就是死无全尸,管他身后之事如何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转向了坐在身边,换了一身普通亲兵装扮的魏征。这身皮甲有些大,不太合他那瘦弱的身材:“玄成啊,你在朔州的时候装成一个胖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有这本事,为何不把身体变大些,也不至于这身衣服看起来这么不合身啊。”
魏征哈哈一笑:“这些是我学的道术里的秘法了,运气可以改变身体形状,加上脸上粘点胡子,外面用猪皮做个面套,内垫黄泥,就可以易容了,只是那滋味实在不好受,若非要过关或者潜逃,我才不愿意使这门招数呢,身高可以在鞋子里加垫子,也影响走路,所以我逃出监狱后也就变回本来面貌了。”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远远的林外,张金称等人带着几十个亲信护卫散开了守在林外,以保证没有人偷听,今天魏征从北边潜回军中,王世充有许多事情要向他问清,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
“玄成。这回你去突厥。见到了咄苾王子吗?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魏征正色道:“咄苾已经集结了本部兵马,本来我矫了杨谅的诏书,来向他求援,如果乔钟葵和裴文安能争点气,打破代州,就可以和突厥联兵南下,主公,这回你一直身在军中。为何不暗助裴文安一臂之力呢?若无外援,杨谅必会速败,这样我们原来计划的天下大乱,从中趁机起事的方案也无法实现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次大兴宫变,你人在并州,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杨素父子在最关键的时候心存侥幸,站在了杨广一边,弑了先帝,也阻止了我们在大兴城内的趁乱起事。杨玄感亲自守着东宫,我无法强攻。”
魏征摇了摇头:“主公。我记得那时候你的手下已经有数万人马,就连贺若弼也站在我们这一边,长孙晟更是采取了默许或者说中立的态度,为何不放手一搏呢?只一个杨玄感,难道可以阻止我们的数万剑士?”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玄成,如果强攻东宫,确实可以得手,但只怕劫不出杨勇和杨秀,这小子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也看出了我们的意图,在谈判时跟我说过,若是守不住,就会先杀了杨勇,我不能冒这个险。”
“再说了,贺若弼可是野心勃勃,各地来援的盟友们也都是各怀鬼胎,薛举没来,只派了他儿子带了几千人,而徐盖,窦建德的人也不多,就算能劫出杨勇,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一定会全力死战,这次先帝的死太突然,事先的策划和事后利益的分配都没谈好,并不是动手的好机会,杨玄感阻止了我的冲动,现在想来还得感谢他。”
魏征恨恨地一拍大腿:“唉,还是真的小看了这家伙,以前我也只是认为他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而已,不过他们父子知道了我们的全部计划,却又不去告发,这又是为何?”
王世充冷笑道:“杨氏父子不傻,杨广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最清楚不过,不会因为告发了我,表现得忠心而得到更多地信任,只怕杨素也清楚杨广日后必不能容他,这次他虽然挂帅出征,可是却让杨玄感出尽风头,应该也是为了以后的隐退作准备了。”
魏征点了点头:“只是杨谅这次大败,裴文安身死,事后他和裴世矩的关系会不会给查出来,又有没有可能查到主公的身上?毕竟夺蒲州那次,是我和他的联合行动。”
王世充沉声道:“这是我今天和你说的最重要的事情,玄成,一定要消除一切在蒲州留下的痕迹,不能留下一点线索,至于裴文安,他的家人已经被裴世矩迁到了别处,这次杨谅起兵败局已定,事后会有大批与此牵连的人遭殃,我料杨广登位后有太多事要处理,也不可能穷查猛追,处理掉这些起事之人就行了,应该不至于把那些世家连根拔起,那样只会犯了众怒。”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所言极是,并州一地有许多大世家,若是搞株连九族,只怕关东的世家会人人自危,连兵起事,那可就不是平定杨谅这么简单的事了。主公放心,既然代州没有攻下,突厥的咄苾王子也是收兵回了大漠,那我接下来就是处理善后之事了。”
王世充正色道:“这次杨谅起事,虽然因为他们的内部不和而迅速溃败,但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刚才你问我为何不在代州想办法里应外合,放突厥入关,那是因为这次朔代之战,我虽领兵,但主要大战是由朔州总管杨义臣打的,此人确实是良将,只是我看那杨广未必会让他继续领兵,此人忠于先帝,以后找机会向他说明先帝被杨广所弑的实情,一定会加入我们的大业。”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想要继续和杨素父子合作,也是这个原因吧,毕竟杨素父子经历了仁寿宫变,是最好的证人,有他们在,到时候可以笼络受过先帝恩惠的重臣大将。”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错,杨广为人,外宽内忌,以后一定会架空这些老臣大将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杨素,哼。越国公还以为他这次主动领兵平叛就能让杨广继续重用他。那是做梦。前几天杨广还专门派裴世矩作密使来给我一道密诏,要我监视杨素父子,有任何不臣之举,要随时上报。”
魏征的脸色微微一变:“杨广这是何意?为何要主公做这种事?又为何要裴世矩来传这个旨意?”
王世充冷笑道:“杨广的耳目并不灵,明里他只知道裴世矩跟我是莫逆之交,但根本不知道我跟杨素父子私下的同盟关系,还以为我们相互间不对付呢。现在的宫人都是先帝留下的,他信不过。所以派了我的好友裴世矩来传此秘旨,但这道旨意的意图很明显了,杨广是希望我这个腹黑之人来搜罗,甚至编造杨素的罪证,以后好将杨家连根拔起。同时,也希望我能查出军中是否有人有意谋反。”
魏征听得连连点头:“主公所言极是,但与杨家的同盟断不可废,主公还需要想一个办法,既能向杨广交差,又不至于害了杨素父子。”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现:“这是自然。现在有个送上门的对象,可以去给杨素顶缸。当然,这回也不能让杨玄感太轻松地过关了。上次他在大兴坏我一次事,我这回也得给他找点不自在,这才叫有来有回嘛。”
与此同时,霍州山谷中一处隐秘幽静之处,杨素和杨玄感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杨玄感早就存了一肚子的问题,这会儿有这么个机会向杨素当面请教,自然是求之不得。
“父亲,您今天如此对待那刘武周,到底是作何打算呢?是想真杀了他,还是开始就存了给他这个官职的心,以结好杨义臣?”
杨素笑着答道:“那依你看为父的打算是如何的?”
杨玄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下后,答道:“以孩儿的猜测,恐怕父亲是想结好杨义臣,所以通过此事来试探一下他,如果这个刘武周真的是他的心腹,那就做个顺水人情,反之要是他跟此人只是简单地上下级关系,就可以严明军纪,将此人斩杀,在军中立威。”
杨素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为父确实是想结好杨义臣,上次你说过,这杨义臣的志向不仅限于朔州这一方边镇,而是想入朝为官,但是朔州军是他多年经营的起家部队,他是绝对不会简单地一走了之,那么他一定会在朔州留下一个足够可靠的人,来帮他掌控朔州军。”
“本来这个人是非杨思章不可的,但杨思章在代州城下战死了,这个出乎意料的事件对杨义臣是个巨大的打击。玄感,你要知道,要培养一个忠诚与能力俱佳的副手,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此战过后,杨义臣很可能要入朝为官,他不可能再象对杨思章这样,重新慢慢培养一个可靠的亲信族人了。”
杨玄感双眼一亮,道:“这就是他转而培养这刘武周的原因吗?”
杨素点了点头:“ 不错,杨义臣与我军会师后,为父仔细地探查了一般他的底细,尤其是他身边的亲信,他除了杨义臣外,有两大副手,一个是天水人王仁恭,这人你认识,为父两次出击突厥时他都在帐下听令。”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的,王将军一向是统帅右军的马步军,在侧翼提供掩护的。后来听说他因功升职,给封了个开府,授骠骑将军,调到蜀中任职,还在讨伐山獠时立过功。再后来杨秀倒霉后,他也曾经代理过蜀中军务,怎么现在又去了朔州?”
杨素微微一笑:“那是为父的安排。先皇知道这王仁恭性格刚直,为人忠诚可靠,不相信他会跟着杨秀作乱,因此只是把他闲置起来,俸禄还是照发。后来过了半年左右时间,有一次先皇和为父闲聊时偶尔提及此人,为父便顺水推舟,推荐他去朔州担任杨义臣的副将。”
杨玄感也笑了起来:“这样王仁恭肯定对父亲是感恩戴德了,以后就算是自已人啦。”
杨素摆了摆手,道:“虽然仁恭跟过我几次出战,去朔州的事为父对他也算是有雪中送炭之恩,但是人心是难以揣测的,象麦铁杖和王仁恭这样的人,对为父会感恩,但毕竟不是自己人,不可能象红拂那样,肯为我们杨家做任何事。”
“这点你一定要看清楚,他们不象李密甚至是王世充这样的人有野心,可以一起商量大事,未来你要是真的被迫举兵的话,他们十有**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杨玄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些人都是纯粹的军人,只要是纯粹的军人,就会经常给朝廷调来调去,不让他们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若是形不成自己的势力,掌控不了当地的军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非份之想。”(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一章 父子交心(三)
杨素笑道:“你能想到这点,确实不错。现在跟你结盟以图未来的人里,梁师都、薛举,还有那帮姑臧城的豪商,无不是在地方上势力盘根错节的人,也只有这种人才会想着乱世之中割据一方,进而谋图自己的霸业,所以才会跟你结盟。”
“至于李密、王世充这样的人,是他们自己本人才华极为出色,却又在这个朝廷里很难有上升空间,所以才会有着一颗不安定的心,李密毕竟有个郡公的爵位,所以前些年刚跟你结交时,大概只是想靠着我们杨家的势力在朝中谋个前程和官位。”
杨玄感笑了起来:“不错,当年密弟刚来时只怕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只是和孩儿脾气合得来,加上后来一起参与了一系列的机密之事,现在的关系已经是如胶似漆,再也分不开了。”
杨素盯着杨玄感的眼睛,眼中的神光一闪一闪,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跟李密现在是毫无保留地相处吗?以后放心把我杨家全族的性命都交付他手上?”
杨玄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孩儿跟密弟开诚布公地商量过此事,现在孩儿认为密弟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至少孩儿自己的性命,交于他手不会后悔。”
杨素的声音略微抬高了一些,语调间也带了几分怒气:“那是因为你们现在都没有太大的权利,不至于让你们翻脸反目!如果面对极高的权力,甚至是未来的皇位,你们还能这样相处吗?”
杨玄感毫不犹豫地答道:“孩儿曾经问过密弟这个问题。以后逐鹿天下。谁先谁后?他说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他不如孩儿;至于收揽人心,远近来投,孩儿不如他。”
杨素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么说,他是说自己是刘邦,而你是项羽了?”
杨玄感“嘿嘿”一笑:“但孩儿并不想当项羽,如果真的取了天下,让密弟坐又有何妨。只要我杨家能得保平安,做那百世诸候,不是胜过那张让千万人眼热的龙椅么?”
杨素没料到杨玄感会这样想,先是一愣,然后长叹了一声:“玄感,想不到你竟然对名利富贵能如此超脱,若是这样的话,你和李密这一代倒是不会有问题,只是下一代,再下一代就难说了。”
杨玄感倒是从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听杨素一说,也是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
杨素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意味深长地道:“若是你和李密真的以后取得天下,你又愿意为臣的话,需要教导你的子孙们隐忍,切不可象为父这样争权,不然的话,大祸必将降临。”
杨玄感郑重其事地拱手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跟李密合作的话,开诚布公也是必须的,你的心机没他深,要是有所隐瞒的话,反而会让他看出端倪。若是你们兄弟间离心离德,让李密站到了你的对立面,那他会是你最可怕的敌人,甚至超过了王世充的威胁,这点你要切记。”
杨玄感一下子想到了王世充那张充满了邪恶的脸,恨恨地道:“王世充这狗东西是不能信任的,最多只能暂时利用一下,迟早还要摊牌。父亲,孩儿一直在想,我们跟王世充现在这样合作是否正确,这家伙野心太大,也无法控制,上次连先皇驾崩时都想发动政变,以后还要孩儿率先起事,想想都害怕。”
杨素的眼中光芒若隐若现,沉吟了一下后,道:“岂止是上次,就是这次杨谅的起兵,背后也无时无刻不存在王世充的影子。据我的探报,裴文安夺取蒲州,就靠了王世充很大的帮助。”
杨玄感浑身一震:“什么?他居然还帮着杨谅起兵?难道他的脑子出了问题吗,在大兴的时候他自己也知道杨谅没了杨勇这个大旗,起兵是没人响应的,必败无疑,为何还要帮他作乱?”
杨素笑了笑,拍了拍杨玄感的肩膀,道:“第一,王世充的话不可信, 这人只会服从于自己的利益,跟他的合作一定要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要从他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不是看他跟你承诺过什么,答应过什么,这点和李密不一样,你要搞清楚。”
“第二,跟王世充合作的人很多,远不止我们杨家一家,这点你也应该明白,从金城的薛举到姑臧的豪商,光是在西边,他就至少跟两家合作了多年,难道在别的地方就没有这种人吗?”
“王世充多年经营,肯定是在朝中和地方上都有自己的势力,反过来这些势力跟他也是合作的关系。不是每个人都象我们杨家这样已经位极人臣,只求平安。杨谅为了取得皇位想要造反,难道他手下的人就不想出将入相了吗?裴文安盯着的是为父的这个相位,冲着这点他也会怂恿杨谅放手一搏。”
杨玄感信服地点了点头:“不错,孩儿确实没曾想到过这点,只想到了杨谅的野心勃勃,却忽略了他手下的这些人同样有野心,而且这些人跟王世充一旦有所勾结,肯定也会对王世充提各种各样的要求,让他协助自己起兵成事。”
杨素笑了笑:“是的,不过王世充很聪明,只是有限地帮了一下裴文安,让他夺取了蒲州,然后就置身事外,不再参与汉王的事情。不然一旦他把宝都押在杨谅身上,一旦弄砸了,可就血本无归。”
杨玄感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可是他就不怕裴文安或者其他与他合作的杨谅僚属,在兵败被俘后把他供出来吗?”
杨素摆了摆手:“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他把所有的联系和与这些人合作的证据全部切断,可能他会答应帮助这些人留个后代,也可能他开始与这些人合作就没有暴露真正的身份。”
“就好比跟裴文安的合作。他就没用真名。而是用了支行满这个胡人名字。现在蒲州城内他的支家商号也已经转手卖掉,没留下一点痕迹。”
杨玄感叹了口气:“而且在孩儿看来,只怕王世充虽然嘴上说对杨谅不抱希望,但此人能劫持杨勇去投奔杨谅,显然在杨谅那里也有级别地位很高的人帮他牵线搭桥,早已经安排好了此事,裴文安只是这次起兵后才得到杨谅的信任,之前未必能在此事上说上话。看来王世充在杨谅那里也是多头压宝啊。”
杨素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王頍吗?确实很有可能。甚至那个以传信为名,取道朔州北去突厥的胖厨子,没准也是王世充的人,因为杨谅跟突厥一直是死敌,不会有什么关系,即使派人去也不可能谈出什么合作的事,更不用说王頍了。只有王世充或者是长孙晟,才可能跟突厥贵人搭上线。”
杨玄感心中一凛,道:“长孙晟?他不是已经彻底效忠了新皇吗?”
杨素摇了摇头:“长孙晟何等聪明,妻儿老小都被扣在了大兴成为人质。这种时候表面上肯定要效忠的,他被解除了右屯卫的兵权。也不可能有反抗的资本。同样是单车上任,你说李子雄和长孙晟的心态能一样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他也不可能傻到去帮杨谅起事吧。”
杨素道:“当然,至少表面上他不可能那样做,一定是忠于新皇的。但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比如通过王世充帮着杨谅联系到突厥贵人,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如果他让杨谅找的人不是启民可汗,而是他那三个同样有野心的儿子,就更有成功的把握了。”
杨玄感先是连连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脱口道:“既然如此,为何代州攻防了一个多月,却不见一个突厥兵南下呢?”
杨素的脸色沉了下来,缓缓地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杨玄感仔细地想了想,释然一笑,说道:“长孙无乃被杨谅所杀,这样一来长孙晟和杨谅的合作基础也不存在了,他现在一定恨死了杨谅,恨不得手刃仇人,报杀子之仇,怎么可能再帮他联络突厥人呢。”
杨素的脸色舒缓了一些:“不错,当时那个使者去朔州时,长孙无乃还没有起事,长孙晟也没跟杨谅那样撕破脸皮,只是长孙无乃跟着豆卢毓在晋阳起事被杀后,长孙晟一定会派亲信前往突厥,阻止突厥人援助杨谅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为何长孙无乃要站在朝廷一边,公然反抗杨谅呢?”
杨素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为父也想过,很难有精确的解释,也许随着长孙无乃的死,会成为永远的谜。不过依为父看来,由于在新皇即位这件事情上 ,长孙晟站在了朝廷一方,杨谅就此对长孙晟有了戒心,认为他不会再帮着自己。至于他留在自己这方的儿子长孙无乃,也会成为防备的对象。”
“玄感,你没有真正接掌过情报系统,可能不是太清楚如果一个用惯了情报网的人,一下子被切断了和外界情报员的联系后,会是多么的无助与恐惧。如果杨谅开始防备长孙无乃,就会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系,长孙无乃只怕是体会到了这点,觉得自己跟杨谅不是一条心,才会咬牙起事的。”
“根据为父得到的情报,杨谅离开晋阳后,把整个晋阳的防务都交给了他的妻弟豆卢毓,而这个豆卢毓却不看好杨谅起兵的前景,投向了朝廷一方,恐怕当时对长孙无乃的监控也是由这个豆卢毓负责,所以他只要在长孙无乃面前一分析情况,自然可以让长孙无乃站在他的一边。”
杨玄感点了点头:“只怕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听说这个豆卢毓当初还劝谏过杨谅不要起兵,又怎么可能得到杨谅的信任。”
杨素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这种事情恐怕很难说,首先豆卢毓未必忠于朝廷,之所以起事只怕也是对杨谅的前途失去希望,而想进行的一种投机罢了,跟一直被先皇派去监视杨谅的皇甫诞还有所不同。”
杨玄感道:“可是这豆卢毓为何会在当时杨谅起兵时的廷议上就公然反对呢?从他被杨谅所信任的程度看。他也没少参与杨谅以前的一些阴谋。并不象皇甫诞那样从头到尾都被杨谅当贼防着。怎么也会在那样的场合劝杨谅不要走兵?”
杨素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刚刚顿悟的兴奋:“玄感,你刚才提到了王世充,这点提醒了为父,想必那王世充早就和这豆卢毓有所勾结,甚至那个劫持杨勇来投奔杨谅的计划,多半也是这二人合计的。”
“豆卢毓提前知道了王世充的劫持计划失败,没了杨勇这面大旗。便不敢再怂恿杨谅起兵了。”
“可是杨谅不象豆卢毓这些属下,他们不起兵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是官职。杨谅却知道杨广容不下自己,所以在王頍和裴文安这些人的一再劝说下,还是当场决定起兵一搏了。”
“但豆卢毓和王世充应该又想出了另外的计策,让一个得力的心腹去通过给杨义臣劝降的机会从朔州逃到了突厥,在那里他们想实行第二步计划,就是北联突厥,长期地割据下去,等到战事持续个几年,天下盗贼流民四起。也许就能等来翻盘的机会。”
杨玄感恨恨地跺了跺脚:“好毒的计策,为了自己的一已私欲。置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这些野心家实在是太可恨了。”
杨素的脸色变得非常沉重:“不错,确实很毒,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杨义臣和李景居然能守住代州,连杨谅最精锐的龙骑护卫也没能打通北联突厥的通道,恐怕就在此时,豆卢毓已经不再对杨谅抱有希望,转而为自己考虑后路了。”
杨玄感长出一口气:“没想到这代州之战如此关键,还隐藏这么多的变数,孩儿打这仗的时候可没想到过这么多。”
杨素叹道:“现在大局已定了,王世充就是再想捣鬼,也不可能折腾出什么名堂。不过此人的活动能力实在惊人,蒲州这样的战略要地他早就有所经营了,以商号为掩护,埋伏了一些死士,一旦有变,就会先发制人地夺取这些州郡,这个能力也许日后对你,对我们杨家有用处。”
“但你必须明白,王世充是你表面上最危险的敌人,因为他知道了我们太多的秘密,即使是合作,也不可能真正交心,就算将来起兵,也必定会反目成仇,到了那时候,你切不可让他发展起来,以免尾大不掉,最好是提前下手,跟李密联手把他给灭掉。”
杨玄感有些迟疑,想了半天,才迎着杨素那神光四射的双眼,问道:“可是要是没他的联络能力和布局,将来若是有一天起事,又有谁会响应我们呢?”
杨素“嘿嘿”一笑:“等他把火点起来后再灭了他就是,别让他自己烧得太旺,弄得连你也灭不掉了。”
杨玄感正色道:“孩儿明白。”
杨素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刚才聊了太多李密和王世充的事情,不过现在为父想跟你说的,是杨义臣和刘武周这两个人。”
杨玄感一直想问的就是这件事,一听到杨素亲口准备说出,脸上充满了兴奋。
杨素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缓缓地道:“杨义臣此人,为父虽然对他了解不是太多,但自他来大营后,为父一直在观察,也通过情报网抓紧收集了一批他的情报,杨思章死后,刘武周就是他最得力的副手,也是最信赖的一个人了。”
“刘武周的能力你也见识过,极为狡黠,他本是朔州城中的一个富豪家庭,少年时也是喜欢结交侠士,游历天下。杨义臣去了朔州后,他就从了军,很快就吸引了杨义臣的注意,提拔他成了自己的亲信。但此人很少在朔州公开露面,也没怎么上战场立过战功,应该也是从事情报之类的工作。”
杨玄感点了点头:“可是情报工作虽然重要,却是见不得光,刘武周这样胸有大志的人,怎么会屈从于做这样的工作?”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人各有志吧,而且可能杨义臣认为自己身边有了杨思章这样的战将,自己又是深通兵法,那刘武周既不用当冲阵的大将,又不用当出谋划策的军师,最适合他的工作就是刺探情报了,玄感,你别小看了这个工作,这可是走遍天下,建立自己的势力最好的机会。”
杨玄感微微一愣,马上回过了神来:“父亲的意思是说这刘武周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有可能建立自己的势力,准备有一天自立?”
杨素微微一笑:“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刘武周此人极为聪敏,应变能力你也看到了,上次杨义臣派他去刺探晋阳的军情时,他本应该探到了杨谅起兵后就回来报信,结果却自作主张,直接跟着杨谅的大军从蒲州跑了个来回,后来才跟着乔钟葵的龙骑护卫一路北上。”
“玄感,你想过没有,如果当时乔钟葵和裴文安去的不是代州,而是直扑朔州而去,那他的工作是不是失职?他还能不能找机会跑出来给杨义臣报信?如果你是杨义臣,有这么一个不听命令,自作聪明的下属,你是会高兴还是会生气?”(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二章 杨玄感的赌局(一)
杨玄感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因素在里面,孩儿可是没有想到这点,只觉得杨思章死后,杨义臣反而好象更依赖这刘武周了,除了刺探情报外,只要是上阵,此人都寸步不离他左右。”
杨素摇了摇头:“所以为父今天就要安排这样的一个试探,想要亲眼看看这刘武周对杨义臣究竟有多重要,他会不会为了保下此人,愿意当着众将的面,向为父求情。只有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杨义臣对此人的本心才会完全显露出来。”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测试办法,只是孩儿有两件事还存有疑虑。第一,刘武周如果没有阵前斩赵子开的首级,父亲您如何进行这样的测试?第二,杨义臣如果不想保此人,那父亲您是否会真的下令杀了刘武周?还是准备留他一命,以后通过他来掌握朔州这个要地?”
杨素双眼之中精光闪烁,谷中的微风让他的长髯格外的飘逸,他直视着杨玄感的双眼,仿佛想看穿儿子的内心,道:“为父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想要给刘武周治个杀头之罪不是难事,即使他不在阵前斩首,光靠他改名降职到我奇袭部队中这件事,也足以治他一个欺军之罪了。”
“或者让他直接向敌阵冲锋,以前为父也经常在大战前让小队出战,不胜而退者皆斩,作为主帅,找个借口要一个队正死实在是太容易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那第二个问题呢,经过这件事后。您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如何?”
杨素微微一笑:“那从你的角度上看。你觉得他们两人关系怎么样?为父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玄感在大帐之中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下再无迟疑,直接说了出来:“孩儿认为杨义臣并没有把这刘武周当成杨思章那样可以绝对信任和依靠的人,在帐中父亲您几次找借口要杀他,杨义臣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一直到您把话题引到朔州军和杨义臣本人身上时,他才站出来解释,还说刘武周顶撞了您,要向您道歉,在这个时候他最关心的显然不是刘武周的生死。而是冒犯了您这件事,说白了还是怕牵连到自己,想必刘武周会很寒心吧。”
“依孩儿看来,杨义臣恐怕是以为父亲是必杀刘武周的,而刘武周这个不听话的下属已经让他失望了,他不想冒着得罪父亲的风险去保刘武周,因为他以后想进朝堂而不是留在朔州。”
“再说了,以前一直对他多加关照的先皇已经不在了,杨义臣在朝中没了靠山,这种时候更是要极力讨好父亲您。而不是相反。”
“只是他没有想到父亲根本没打算杀刘武周,所以在听到刘武周接替杨思章的车骑将军一职时。一下子懵了。”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分析得挺好,还有吗?”
杨玄感继续道:“后面的军议时,杨义臣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不是为了刘武周,只怕是在担心这次刘武周得罪了父亲,以后在朝堂之上会受到您的报复,不然以他的城府,怎么会如此六神无主呢?”
杨素抚了抚自己的长髯:“不错,确实如此,那依你之见,刘武周以后会不会甘心听杨义臣的话,杨义臣会有什么手段去控制朔州军这支老部队?”
杨玄感笑了笑:“孩儿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杨义臣担心在朝堂上被父亲报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刘武周被父亲您当众说要上奏天子,保举为车骑将军,接替杨思章的职务。明眼人都能看到,以后若是不出意外,就是由刘武周来接掌朔州军。”
“这点恐怕才是最让杨义臣慌神的地方,他这次没有帮刘武周在一开始就强出头,足以让刘武周寒心,让一个被自己伤害过的下属去担当这样的重任,很可能多年的经营真的要付之东流了。”
杨素的语调中透出几分得意:“这点是为父有意为之的,大帐之中杨义臣对刘武周见死不救,两人再不可能找回以前的关系。为父不能这么轻易就让杨义臣想要掌握朔州军的计划实现,不然以后杨义臣没有受制于我们的地方,怎么可能乖乖听话?这就是为父一直跟你强调的,授人以恩不如抓人把柄。”
杨玄感内心里并不是很认同这样的做法,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后,抬头说道:“可是现在父亲已经保举了刘武周当朔州的车骑将军,木已成舟,杨义臣已经被得罪了,他又怎么可能再跟我们合作呢?”
杨素笑了笑:“这就是有玄机了,为父虽然答应向新皇保举刘武周做官,可是新皇未必会象先皇那样,对为父的提名照单全收,甚至可能是为父想要抬举谁,他反而要故意打压。所以其实到了最后,很可能这个刘武周的提名是通不过的。”
杨玄感紧接着问道:“可是您在大帐里宣布过这个决定,就算最后是新皇不让刘武周当车骑将军掌控朔州军,杨义臣也不会认为这是您的功劳,还是一样会恨上您。”
杨素摆了摆手:“杨义臣没这么傻,他不会坐等刘武周的正式任命下来,局势无可挽回后才有所动作,如果为父所料不错的话,可能这会儿他已经等在中军帅帐里,等着和我单独商议,以某种交易的方式来换取对这个任命的撤销了。”
杨玄感心中一凛,嘴上脱口而出:“杨义臣是要投靠我们吗?”
杨素马上举起了手,道:“不可能,杨义臣没这么幼稚,而且他也知道一句话是根本不可能取信于我们的。他这个人现在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让我们抓到,所以这次只是卖他一个人情,以后在朝廷上为父再想办法对他多加关照。到时候找机会形成真正的政治联盟。”
杨玄感问道:“这杨义臣入了朝后。还需要和我们结盟吗?新皇未来不一定会待见父亲您。倒是更有可能提拔杨义臣这样的新人。”
杨素一下子给自己的儿子说中了心事,脸上的肌肉跳了跳,随即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微微一笑:“别人也许可以平步青云,但这杨义臣是绝不可能!”
“他从小被赐了杨姓,在宫中长大,还当过先皇多年的侍卫,深得先皇的喜爱。让他镇守边关成为地方大员,这份恩情可谓天高地厚,你应该也能感觉到他对先皇的感情。”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听到先皇驾崩的消息时,他直接哭晕了。连孩儿看得都不忍。”
杨素的眼光看向了远方,幽幽地道:“可是新皇恰恰最恨的,就是先皇所宠信过的人,爱过的人。无论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是别人。如果他认为这人分掉了父亲对自己的爱,一朝大权在手。一定会报复的。”
杨玄感低下了头,杨广确实是这样的人,他突然想到了杨勇的几个儿子,现在都被关在东宫,也不知道杨广会怎么处置这些亲侄子,自己曾经在杨勇死前答应过杨勇,会照顾他的子女,不知道是否能遵守得了这个诺言。
杨玄感抬起了头,问道:“这么说来,杨义臣入朝是凶多吉少了?”
杨素叹了口气:“这也不一定,事在人为,我们这次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表现很不错,如果新皇想要征战四方或者是推行些新政,应该还会用到我们杨家,只要低调点,不去主动地表现出对权力的热心,也许可以平稳渡过。”
“只是兵权不会再放给为父了,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二将要给新皇宿卫京城,征战四方的将帅之职,可能真的以后会落在杨义臣或者是张须陀这样的新锐将领身上。”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他能意料得到,只是他忍不住多问了句:“那周老将军呢?他不是也算是新皇的人吗?”
杨素摇了摇头:“周老将军年纪太大了,这次应该就是他的最后一战,而且出了萧摩诃的事后,新皇对这些南朝降将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杨玄感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问道:“那反正是带兵打仗,杨义臣为何还要入朝呢,换个地方当个总管不是更好么? 再说他也没当过文官,入朝当官能行吗?”
杨素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声音很大,在这山谷中四处回荡,笑毕,他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道:“第一,出了杨谅这事后,以后新皇恐怕不可能再设什么大州的总管,让大将和亲王镇守边关重镇了,就连我朝府兵制的根本--各地的骠骑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可能也会有所裁撤。”
“新皇这次吃够了地方总管势力过大的亏,作为并州总管的杨谅,甚至在起兵时能在军力上超过皇帝,以新皇的个性,肯定是要收回兵权,强化中央朝廷直接控制的军队了。”
“第二,杨义臣自幼在宫廷长大,所学的远不止是骑射兵法这些,各种经书史书他都是熟读于心,堪称文武全才。当年为父也只是出身行伍,从基层的军将做起,最后不照样做到了帝国的首辅吗?还有高大人也是上马治军,下马治国的类型,可没人说我们当官不行啊。”
杨玄感脸色微微一红,笑了笑,道:“是孩儿考虑不周,想到就说了。”
杨素笑了笑:“跟为父之间不必拘谨,想到什么就可以说,刚才你想到了王世充就说,不是就很有效果吗?只是以后在朝堂上,或者是在你的下属面前,要有城府,哪怕是装出来有城府,不能表现得太简单直接,会被人看轻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杨素继续道:“这次的平叛,你在代州让过杨义臣一次,一会儿如果杨义臣果真前来我这里商量刘武周的事,你也可以在一边帮他说话,这样会让杨义臣更加感激你。为父老了,将来和杨义臣长年相处的,是你杨玄感!所以这个人情为父送给你。希望你别让为父失望。”
杨玄感想到多年来杨素对自己的关照和为了家族作出的牺牲。心中感动。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候,杨玄感突然想到了件重要的事情,赶忙开口道:“父亲,那刘武周怎么办,您觉得这个人以后有必要结交吗?”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以你看来,对于此人。是除掉的好还是收为已用的好?”
杨玄感愣了一下,问道:“为何要除掉他?此人是个人材,又是朔州本地人,以后也许能用得着。就算是杨义臣,现在也不至于对刘武周起了杀心吧。”
杨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冷酷,声音也开始高了起来:“玄感,你的妇人之仁总有一天会害了你!你难道看不出这个刘武周为人非常危险,可以说跟王世充是一路货色吗?”
杨玄感道:“可是他并没有王世充经营了多年后积累的实力和人脉啊,只不过是在朔州有点根基罢了,用不着赶尽杀绝吧。只要让他当不成朔州的车骑将军。掌握不了朔州的军队就行了。”
杨素冷笑一声:“那薛举是金城的车骑将军了吗?不照样是实际上控制着金城么!而且你可别忘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次讨伐杨谅的过程中,朔州和代州的战略地位尽显无疑,恐怕王世充以后会主动找上这个刘武周。”
杨玄感心头一下子浮现出王世充那张充满了邪恶笑容的脸,说不出的难受,但他并不希望只是因为一个人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就将之除掉,这不符合他的本性。
于是杨玄感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孩儿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一是没有什么象样的罪名公开杀他,二是此人在朔州有些根基,想在这里除掉他不太容易。”
“不如这次就这样放过此人,还是让他当回那个检校校尉,他应该能听说到父亲您曾经当众保举他当车骑将军,但最后要是事情黄了,他只会以为是杨义臣从中作梗,要怪也不会怪到我们头上。”
“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朔州那里最好能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接管,让刘武周或者是王世充没有立足之地。”
杨素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杨玄感的话,等到杨玄感说完后仍然沉思了半晌,才开口道:“那这样好了,按你说的办,对刘武周只进行一些金银之类的封赏,官职则降回原来的队正,而朔州刺史,以后想办法让王仁恭来接手。”
“当然,现在就报给新皇,举荐王仁恭恐怕不太合适,新皇出于对为父的防备,只怕也不会答应这样 的要求。可以先帮王仁恭讨一个上州的刺史,到时候再提点提点他,只要他做得不错,以后就有机会调到朔州或者代州。”
杨玄感笑了笑,拱手行了个礼:“父亲高明。”
杨素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又变得非常的严肃,他的双眼直视着杨玄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前一阵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其实今天为父找你来,是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一件事是此战结束后,天下会暂时太平,你也可能被外放为州刺史,还有一件就是你的婚事,对这两件事你有何打算?”
杨玄感最怕的就是后一件事,那是一件他永远不想提起,却又近在眼前的事,事实上从他丁忧结束后杨素就几次和他提及结亲,听说李渊的三女儿,也就是他的订亲对象已经到了十七岁,可以出阁了。
可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上李渊本人也在外地任上,因此这件事又被耽搁了下来,现在杨素正式提及此事,看来是再也躲不掉了。
杨玄感咬了咬牙,答道:“第一件事孩儿已经想了很久,依据我朝律令,孩儿成年后本就应该入宫当宿卫,满五年后外放为州刺史。由于孩儿上阵打过仗,因此五年的宿卫之役就由先皇特批,免除掉了。但今年距离孩儿第一次出征突厥也是五年了,按律令孩儿要离开大兴,出放外州刺史。”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以后你如果想再回朝为官,而不是一辈子象以前的杨义臣那样当个边将,就必须去从州刺史做起。而且以现在新皇的为人看,不可能象先皇那样对边将放权,各州总管们拥兵自重的日子到头了。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一步,现在为父问你自己怎么想此事。”
杨玄感沉思了一下,抬起了头,眼神中尽是坚毅与镇定:“孩儿想要有这种独当一面的历练!另外孩儿也想借此机会锻炼一下自己,无论是正面的施政还是地下的情报,孩儿都想自己尝试一下。在未来接管父亲的情报网之前,孩儿想要先自己在小范围内搞起自己的网络。”(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三章 杨玄感的赌局(二)
杨素没有听过过“网络”这个词,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网络?这个词有意思,也很形象,地下的情报四通八达,错综复杂,看起来既象是打渔的网,又象是人的脉络,玄感,这个词你是哪里看来的?为父怎么没见过?”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是孩儿自己悟出来的。”
杨素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是不是还想要红拂去帮你建立你的这个什么情报网络?”
杨玄感心中闪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杨素每次这样由笑转为一本正经的时候,总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害怕,他也神情肃穆起来,答道:“孩儿正有此意,这半年多来孩儿与红拂走了不少地方,也有了一些默契,若是想建立自己的情报网,没有比她更称职的人。”
杨素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看着杨玄感,幽幽地说道:“可你这样的举动置你未来的妻子于何处?虽说这婚姻只是父母之命,为父也知道你现在跟那李家的三小姐不会有什么感情,但李渊和窦惠生出来的女儿又岂是等闲之辈?万一你和红拂的事情给她知道了,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杨玄感摇了摇头:“入了我杨家后,就是我杨家的人,出嫁自然得从夫,再说了,父亲您也答应过我可以娶红拂为妾的,既然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担心呢?”
杨素的脸色变得越发地沉重,声音也抬高了一些:“如果你们感情已经很深了,就象为父和你娘那样。真正能到生死与共的地步。这样做当然没什么不可以。但你和那李家三小姐以前连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有什么感情,刚娶过来的时候要是让她发现你心中所爱的是别人,你觉得她默默忍受的可能性有多少?”
“要知道她的娘是宁可拒绝了当今新皇的窦夫人,而唐国公李渊也是英雄世家,李广的子孙!李渊这些年来被新皇用各种手段整,却也从没有求过饶,更没有通过为父或者是别的重臣去向他表弟服过软。”
“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儿一定也是刚烈过人,不会对自己丈夫的拈花惹草忍气吞声。到时候她在家里发脾气事小,影响了我们两家的合作可就是大事了。”
杨玄感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对了,这次先皇驾崩,唐国公想必也回京奔丧了吧。您见到唐国公本人了吗?所以最近李家提起了这门婚事?”
杨素的眼中突然精光暴射,用力地点了点头:“不错,就在你率骁果骑士北上朔州,而为父回大兴调兵出征的那几天里,我和李渊见了面。新皇和他之间的过节你也知道,现在他也担心自己未来的前景。想要早点和我们杨家结亲,也好让为父以后在朝中对他多加关照。”
杨玄感摇了摇头:“难道唐国公不知道我们杨家并不是新皇真正的心腹。甚至未来前景不一定比他更好吗?”
杨素叹了口气:“玄感,你要知道,李渊在外任了多年的州刺史,虽然先后在谯州、陇州、岐州这三个地方,不算偏远,但毕竟本人离了朝堂,手下的情报网也不可能打探到一些高层的内幕。就好比为父和新皇的关系,在他眼里看来我们杨家还是深受恩宠,哪里知道新皇实际上对为父是多方猜忌,百般防范呢?”
“在他现在的眼里,为父是现在的朝中第一重臣,这次又带兵平叛,将来至少十年内新皇都会对为父多加依赖。”
“李渊虽然性格高傲,在新皇只是皇子甚至是太子的时候,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主动低头。但现在人家登基为帝了,一句话就可以灭他全族,即使为了全家的性命,他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无所作为。”
“所以这次李渊主动来找为父也流露出了这种意思,想要为父在新皇面前帮他美言几句。”
杨玄感的眼中闪过一阵失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想不到硬气了二十年的唐国公也不能免俗。”
杨素马上打断了杨玄感的话:“我们家还不是一样么,用不着笑话别人。再说了,李渊年轻的时候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坚持自己的原则,现在人到中年,儿女都长大成人了,这时候他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家族考虑。”
杨素顿了一顿,语重心长地说道:“玄感,这不是服软,而是对自己家族的责任,永远别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去拿全族人的性命作赌注!为父希望你在这点上能多向李渊学习,而不是笑话他。”
杨玄感正色道:“孩儿谨记。”
杨素看了看杨玄感的眼睛,知道他所言出自内心,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红拂的事情,你还要坚持吗?为父觉得你完全可以过几年和李家三小姐互相熟悉了,再娶红拂不迟,这几年就忍忍吧。”
杨玄感摇了摇头:“父亲可能误会孩儿了,让红拂组建孩儿的地下网络,孩儿喜欢她是一个原因,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作为一个情报员的本身,而不是作为一个女人。”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沉声道:“说下去,如果你能象上次那样说服为父,那这件事我可以重新考虑。”
杨玄感知道这次谈话有多重要,甚至可能决定自己一生的命运。
于是他没急着回答,仔细地在心里梳理了一下思路,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开口缓缓道来:“第一,据孩儿所知,家中参与了这么多机密之事的,只有红拂一人。”
“可能杨洪也跟着父亲您参与了不少秘事,但一来他是杨府总管,跟着孩儿去外地有点不够名正言顺。也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而红拂公开的身份是家中的侍女。跟着一些佣人仆从一起过去。没人会怀疑。”
“第二,孩儿从大半年前开始游历天下,结交四方豪杰,更早以前跟王世充也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这些事情恐怕家中除了您以外只有红拂清楚。以后孩儿外任时不想象李渊那样无法掌握朝中的情况,还需要时不时地和父亲您保持联系,要完成这样的重任,非红拂不可。”
杨素一边听一边来回地踱步。面沉如水,道:“还有别的吗?”
杨玄感知道自己的前两个理由可能没有完全打动杨素,于是他鼓起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最大的一个理由:“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孩儿想试试以自己的方式建立自己的情报网,而不是从父亲您的手里全盘继承。”
杨素停下了脚步,两眼直视杨玄感的双眼,声音有些微微地发抖:“说下去。说清楚些!”
杨玄感再无顾虑,直抒胸臆:“父亲您多年来收服人才和手下。用的无非是恩威并施的手段:
往往是先授人以恩情,让其为您效力。当然,一开始是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情,等到时机成熟后,再抓他一个把柄,让其留下效忠的字据和誓书,跟把柄一起妥善保存,以此完全控制此人,这样的话,这个人也只能为您效力了,是吧。”
杨素微微一笑:“不错,为父一向是用这样的手段让人为我们杨家效力的,效果也一直很好,有什么问题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父亲,您这样只会让人畏服于您,不可能让他们从心底里为您效死力的,他们对您所掌握把柄的恐惧,胜过了对我们杨家的忠诚,还有对父亲您的尊敬,不是吗?”
杨素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起来:“不错,确实是这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还是忠心地为我们杨家效力和办事。而且为父也没有亏待过他们,给他们的家人的关照从来都没有少过。”
“如果完成了为父的任务,比如那个以前在蜀王杨秀府上的卧底源师,为父就把他以前的把柄当着他的面销毁了,也算是给了他绝对的自由。为父难道没有收服他们的人心吗?”
杨玄感笑了笑,道:“父亲,您觉得您收服了这个源师的心吗?如果今后您还有事要用得着他,他会再次为您出生入死么?”
杨素一下子怔住了,这个问题他从没有考虑过,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再次用到源师,这是他今生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问住,冷汗开始从他的额头上向外冒,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心中暗喜,上前一步,紧接着说道:“如果父亲您是源师,被人抓了一件小事的把柄后,被驱使了十几二十年,每天活在提心吊胆中,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突然间有一天,这个人让你完成了一件小事,然后突然就把那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把柄还给了你,还给了你一笔钱,您还会觉得感恩吗?”
杨素的嘴角肌肉抽搐了两下,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来:“为父当然不会觉得那样是恩惠,反而会恨死那个控制了我十几二十年的人。”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父亲您也承认这种手段无法让人死心踏地了吧。”
杨素突然神色一变:“等一下,好你个小子,设了套让为父钻啊!为父不需要管源师这样的人心里怎么想的,只需要他们安心效力就行了。事实上这些年来,没有一个人背叛过为父,即使是源师,心中虽然可能恨着我,却仍然表面上很恭顺,为父给他自由的时候,他自己还说以后也会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呢。”
杨玄感摇了摇头:“父亲,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这些人之所以不敢背叛您,不是因为心里真的愿意为您去死,而是因为在他们眼里,您还是当朝宰相,头号权臣,他们手上也没有任何对您不利的证据可以指证您,所以才会作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说白了,这些人一是不敢和您作对,二是可能还想依靠您的权势向上爬。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杨素不再说话。额上的汗珠越冒越多。从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更不用说此话出自于他一向认为多少有点有勇无谋的长子之口。
杨玄感长吁了一口气:“从高仆射和杨勇的事情上看,这些依附或者畏惧权势的人,并不是真正可靠的。一旦哪天皇上或者其他的权臣想要对父亲您下手,这些人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咬您的人。”
“就好比以前的凉州总管王世积,他没有庇护原来自己的手下皇甫孝谐,结果最后先皇要对王世积下手时,这个皇甫孝谐可是给了旧主致命的一击。父亲,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杨素颓然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杨玄感看杨素坐在石头上,干脆也一下子跪坐到了地上,屁股压着自己的脚后跟,一脸的真诚,正视着杨素,继续道:“退一步说,就算这些人不出卖父亲您。那么让他们做事的时候,他们会尽心竭力。投入自己的热情乃至于生命吗?”
杨素听到这里又来了劲,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自己甲胄上的尘土,道:“这个为父倒是不担心,一来他们只需要听命于我,不需要自己决定什么,二来那个源师在蜀王那里卧底二十年,难道就不是在投入生命?”
杨玄感微微一笑:“父亲,这可不是一回事!象个木偶一样完全听命于您的,只不过是个奴才,是个傀儡。这种人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一点主动性。您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您散布在各地的这些卧底们,可有哪个自发地做出些漂亮行动?”
杨素一下子又变得无话可说,确实,多年来,自己的所有手下全是听命行事,没有一个能主动地独立办成什么漂亮事,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不对,红拂不就是能独当一面,办过不少漂亮事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也只有红拂是个例外了,可是父亲您是抓了红拂的把柄,让她成天活在恐惧与痛苦中吗?如果您要象上次那样把她当成一个工具送给李靖,还要她继续为我们家效力,红拂还可能会是这样独当一面么?”
杨素一下子哑口无言,最后一声长叹,人也变得跟泥雕木塑一样。
杨玄感说得渐渐激动,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慷慨激昂地作着一个人的演讲,这些话在他心里存了多年,今天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感觉就象是在这炎炎的夏日里喝了一大杯冰镇酸梅汤,端地是从头爽到脚。
“其实这些话孩儿早就想和父亲聊聊,孩儿其实多年来一直很好奇为何那些世家大族,比如李密和李渊他们家,能有代代相传的忠仆,就好比李密家的王伯当,儿子接父亲的班,继续为李家效力,父亲,您一直说要我们杨家当百世诸侯,请问这百世诸侯没有百世忠仆的帮忙,还能流传百世吗?”
“如果只是象您一样,把人只是看成冷冰冰的道具,即使您在表面上对人还算厚道,但本质上对人还是一种利用,而不是真心的结交,那最后的结果就会是现在这样,没有人会打心眼里为我们杨家效死力。”
“或者退一步说,他们只是您的工具和傀儡,发挥不了什么主动性,只会做你吩咐他们做的事,自己没有一点创造力,更不可能独当一面。”
杨素突然摆了摆手,眼中的光芒又闪了起来:“等等,上次先皇驾崩,大兴城内风云变幻的时候,我们越国公府的上千门客可是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的。按说如果杨府出事,他们的那些证据和把柄也可能不复存在,甚至可以说能自由了,可是在这种压力下也没有一个人生出异心,这个你又如何解释?”
杨玄感立即回答道:“这些门客和您控制和收买的那些官员不一样,多年效力我们杨家,在这里待遇和条件都很不错,可以说离了我们杨家也无处可去。即使是为了保自己的生计,也是不希望我们杨家垮掉的,所以才会跟我们家共存亡,至于您在朝中控制的官员也不在少数,除了李密外,有一家主动来帮忙的吗?”
杨素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句话戳到了他心中最深的伤痛,其实上次大兴城内的惊天巨变,让他受了极大的打击。
所谓患难见真情,在杨家生死存亡之时,唯一真正帮忙的居然不是自认为控制住的多名重臣,而是杨玄感结交的李密,最后蒲山郡公府上带家兵去救东宫的还是那个卧底柴孝和。
从那天开始后,杨素就对自己一生的信念产生了动摇,而杨玄感今天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认清了这一点。
杨素站起了身,抓住了杨玄感的双手,双眼中居然泪光闪闪:“玄感啊,这次你的见识真的超过了为父,看来为父老了,以后真的是你这样的年轻人的天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四章 杨素秘辛
杨玄感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包括这具身体本尊的记忆里,杨素从没有这样在自己面前如此过,印象中的杨素永远是个威严、自信、霸气十足的人,作为上级的压迫感永远超过了平常父亲的慈祥。
可是这次,他是真正被自己说服了,或者说是被自己的道理折服了,换了昨天,杨玄感连做梦也不敢想会有这样的一天。
杨玄感感觉到父亲的手里里有不少老茧,还有许多的褶皱,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掩饰他常年出外征战的辛苦,就象他这满头的白发一样,数十年的浴血沙场和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损耗了他太多的心力,透支了他的健康。
尤其是这几年,杨素身处高位后承受的巨大压力更是远远超过了从前,杨玄感多少有些理解杨素为何不信任他人了,在被自己最深爱的妻子都出卖过一次后,尽管只是郑氏心直口快造成无心之失,却从此让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宁可通过抓人把柄的方式来寻求下属对自己的绝对忠诚。
杨玄感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跟杨素对话是否合适,如果红拂哪一天无意地妨碍到自己的大事后,自己是否也能这样义正辞严。
杨玄感的双眼渐渐地湿润起来,他轻轻地抚着父亲的手,声音中带着哽咽:“父亲,孩儿今天出言无状,得罪了您,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孩儿没有在您的位置上,没有整个家族这么重的压力,也许说的也不一定对。这么多年下来。您的御下之术至少没有出过岔子。孩儿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做法一定合适。”
杨素笑了起来,抬起手擦了擦杨玄感的眼睛:“你可别真以为为父老了,轮得到你这个小子教训,你刚才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毕竟只是嘴上说,那些世家大族控制人的办法怎么会让你知道,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那么单纯。”
杨玄感准备反驳时,杨素突然抬起了手。阻止了他的发话:“先听为父说完。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只是停留在口头上,是不是行之有效,最好给为父做出来,这样为父才会承认。”
“今天你说动了为父,我说话算话,可以让你试着组建自己的情报网络,也可以让你挑自己想要的人来完成这件事。只是为父有言在先,事情如果弄砸了,影响了我们家和唐国公府的关系。那你也要付出应该的代价。”
杨素的表情一下子恢复成了往常的那种威严与冷酷,意味深长地道:“玄感。你早已经成年了,又是家里的嫡长子,应该拿出长子的器量来。你既然认为自己信奉的那套要超过为父,那么就得用事实说话,反之如果事实证明你把事情弄砸了,影响了整个家族的利益,那你这个嫡长子之位也就危险了。”
杨玄感没有想到杨素居然会提起这个,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愣在了原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杨素的微笑现在在杨玄感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冷酷,这个理性而冷血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杨素,至于刚才那个无助而动摇的老人,只是一时的意外。
杨玄感的耳边传来杨素的话:“为父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事,今天既然聊到了,不妨就放开来说。”
“我杨家祖训一向是嫡长子继承整个家业,但兄弟之间要保持亲情,绝不能因为争抢这个继承权而兄弟手足相残,让外人得利。”
“所以我们杨家历来是定下长子继承制,也让长子从小就接受和其他兄弟不一样的培养,早早地定下名份,也绝了其他兄弟的非份之想。你应该知道,为父也是嫡长子这样过来的。”
杨玄感回过了一些神,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些祖训孩儿知道。”
杨素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可是你要知道,此事有一个前提,就是嫡长子不能任意胡为,做出有损整个家族利益的事情,一旦因为嫡长子的行为,置整个家族于危险之中,那就必须按家规作出处罚,剥夺这个嫡长子的继承权。”
杨玄感的心在迅速地下沉,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这可是个天大的意外,他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继承权居然还可能出现变数,眼下虽然是三伏天,他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窖之中,这回轮到他的额头上开始豆大的汗珠汇成小河了。
杨素看了看杨玄感,叹了口气:“玄感,我们杨家历代都要遵守这个祖训,这也是我们杨家能经历几百年人世间的变换,经历过一次次的天下大乱,分分合合,却能始终傲然挺立的根本原因。以后你如果作了家主,也要把这个祖训一代代地传下去。”
“兄弟间固然要和睦相处,早早地定下嫡长子的名份是必须的,不然杨勇和杨广他们的兄弟相争就是最可能出现的结果,这件事上不要怪杨广心狠,要怪只能怪先皇和独孤皇后立了太子后又心生犹豫,只因为自己的喜好就随便地易储。”
“如果先皇也有类似我们杨家的祖训,即使是他本人和皇后也不能随便用那几件小事来废杨勇的太子之位,那杨广也就早早地死了心,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更不可能最后得偿所愿,登上大位。”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这个嫡长子做的事情让整个家族都面临灭族之祸,那他就不配再继承家族,需要从其他诸子中找一个最优秀的来替代他的位置,玄感,祖宗的这个遗训,你觉得有道理吗?”
杨玄感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太有道理了,应该这样。”
杨素的眼神变得稍稍有点柔和:“为父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件事为父连你娘都从没有说过,埋在为父心底里有快三十年了。你要好好地听清楚。”
杨玄感知道杨素要说关键的道理了。连忙点了点头。一脸的严肃,甚至取下了头盔,抱在手上,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势。
杨素的眼光投向了远方,缓缓地道:“当年你祖父临贞忠壮公(指的是杨素的父亲杨敷,忠壮是谥号)在与北齐作战时不幸被俘,最后不肯投降,死在了北齐。”
“临贞公是为国捐躯的。后来为父为了给他讨要一个名份,不惜几次上表直谏,最后触犯了当时的北周武帝龙颜,差点送命,这事你知道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父亲当年的义举,路人皆知。孩儿在此事上对您实在是仰视。”
杨素摆了摆手:“可你想过没有,你祖父死了九个月后,为父才上表讨要这个名份,这是为了什么?”
杨玄感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被杨素这样一问。一下子呆在了当场,说不出话。良久,才试着开口道:“会不会是齐人隐瞒了父亲的死讯?”
杨素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临贞公的死讯早早地就传来了。真正的原因是,当年为父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保全我们杨家。”
“那是为父当年作为嫡长子作出的一个艰难抉择,如果失败了,不仅为父人头落地,就是我们全族,只怕也将性命不保。”
杨玄感吃惊地张大了嘴:“究竟是什么事这么严重?不去讨要祖父的封号就是了,不至于为了这个压上全族的性命吧。”
杨素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你祖父临贞公当年曾经跟西魏大权臣宇文护走得很近,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心腹,就连为父我,当年也被宇文护赏识,少年时就被他提拔为中外记事,当年为父并不太懂政治,还以为得到了贵人赏识,想要有番作为呢。”
“至于临贞公,此时也被宇文护保举为汾州刺史,汾州当时就是和北齐作战的最前线,宇文护有心让临贞公立下功劳,可没想到临贞公刚刚上任没几天,北齐就起了大军攻城。”
“当时手握重兵的齐王宇文宪畏惧齐军,不敢援救,导致临贞公最后落入敌手,含恨而终。”
杨素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眼神中居然闪过了一丝恐惧。
杨玄感第一次在杨素的眼中看到恐惧,可见事隔多年,当年的事情仍然能让杨素害怕,甚至超过了战场上千军万马对杨素造成的威胁。
杨玄感开始在脑海里搜索起有关宇文护的史料:
这宇文护乃是北周奠基之帝宇文泰的亲侄子,堪称北周版的董卓,不仅控制朝政十多年,而且心狠手辣,连杀了三个同族皇帝,灭了赵贵和独孤信两大柱国。
就连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周武帝也在他面前装了多年的孙子,才找了个机会宣他进宫,手刃此人,重新夺回了政权。若非如此,恐怕这江山也轮不到杨坚来坐。
杨素继续道:“周武帝登基后,就开始一批批地清洗宇文护的旧部,由于其把握朝政十几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周武帝一时间来不及清算我这样的年轻人。”
“但是世人皆知我是宇文护的人,而且当时临贞公刚刚战死,我们杨家群龙无首,几个叔父都想趁机接管族中大权,玄感,你可知为父当年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虽然没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但能想象到当时杨素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杨素幽幽地道:“如果为父当年不想出一个好办法化解我们杨家曾经附逆的罪名,那不要说临贞公的爵位,就连全族的性命也难以保全!为父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上表为临贞公讨要封赏和爵位。”
杨玄感奇道:“这样做能行吗?当时的周武帝明知临贞公是宇文护的人,而且刚死时我们杨家也没有去跟宇文护讨要爵位,在这个宇文护伏诛的时候您却主动去招惹周武帝,这不是找死吗?”
杨素摇了摇头:“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但对于为父来说,这就是兵行险着!与其等着周武帝将来铲除我们杨家,不如主动一搏。也许还能死中求胜。要知道你祖父不是作为宇文护的党羽。在政权更替时被杀的。而是作为北周的刺史和将军为国捐躯,这点很重要。”
杨玄感有些明白过来了,点了点头,道:“所以父亲您上书要为临贞公讨爵位,是想提醒周武帝,我们杨家忠于的是国家,是朝廷,而不是宇文护这个人?”
杨素微微一笑:“不错。正是如此。可是周武帝是何等的英明神武,他一个少年隐忍了十几年,亲手诛杀了大权臣宇文护,为父的这点心思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他一直没有回复为父的上表,因为他也要借对此事的处置来表明他对宇文护余党的态度。”
杨玄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以父亲您就不停地上书?逼他摊牌是吗?如果他给你弄得烦了,反而要对我们家下手,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杨素长叹一声,表情又变得凝重起来:“这件事是我杨素人生中的第一次豪赌,其实也是最凶险的一次。甚至超过了后来与杨广结盟,助他夺位的那次。”
“周武帝有一天心情不好。正好看到为父的再一次上书,当即大怒,命令将为父押赴刑场问斩。”
杨玄感虽然早知此事的结果,但听杨素这样亲口说来,仍是惊心动魄,流汗不止,他颤声道:“所以父亲就说了那句话,说为无道天子效力,死也应该?”
杨素道:“不错,这句话也是为父早就准备好的,其实不是诳周武帝,当时他刚即位不久,不少宇文护提拔起来的人都在各州郡手握重兵,真要是不明不白地杀了为父请功的我,等于是向全天下告知,他不会赦免宇文护的党羽,这些人除了起兵造反外,没有别的选择,那他不是无道天子又是什么呢?”
杨玄感完全明白了:“所以您就一定要选在这个时机以这种方式来保全自己,对吗?”
杨素的眼中光芒闪烁:“不错,要是迟了就来不及了,等到周武帝把宇文护的分镇各地的党羽全部铲除后,用这招是自寻死路。”
“但为父这招还是有风险的,周武帝装了多年的孙子,忍辱负重,又是年轻人的个性,一朝大仇得报,难保不会快意恩仇。要真是由着性子来,一刀把为父宰了,甚至灭我全族,也是无处申冤。”
杨玄感笑了笑:“这就是无论家中的长辈还是兄弟,都反对您这个做法的原因吗?”
杨素道:“正是如此,几个兄弟当时并未成年,反对的声音不大,更大的阻力还是来自于几个叔伯长辈。他们有些人并没有在宇文护手下任过职,怕被为父的这招拖累,于是就暗中策划废我继承权之事。”
杨玄感心中一惊,连忙问道:“结果呢?”
杨素深深地吸了口气:“亏得当时几个兄弟团结在一起,没有被这些叔伯们拉拢,尤其是年龄较长,也最被看重的异母弟杨约。当时为父的生母,也是你的亲奶奶已经故去,你祖父后来续了弦,生下了杨约,当时的家中老夫人就是杨约的生母萧氏。”
杨玄感一听到萧氏,突然脑中电光火石一般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问道:“萧氏?是后梁的皇族吗?当今新皇的萧妃的亲戚?”
杨素点了点头:“玄感,正是如此,你的政治敏感度不错啊,现在可以做到听姓知人了。”
杨玄感想到了那个多年来一直陪着“影帝”演戏,最后演成未来皇后的最佳女主角,尽管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又是非常的和蔼可亲,可是杨玄感的心头却浮过一阵莫名的阴影。
杨素又把话题拉回了正途:“当年萧老夫人,也就是为父的继母,你的继祖母,坚决按杨家的祖训办。”
“她说按照杨家祖训,嫡长子非犯大过不能随便改立,更何况祖父已死,生前也没有任何改立嫡长子的意思,所以为父现在已经是杨家的家主,即使是叔伯长辈,也要遵从家主的命令,而不是反过来,试图为了自己的利益换人上位。”
杨玄感叹了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老夫人深明大义,稳定了局势啊。”
杨素道:“是啊,这种女性值得尊敬,就象岭南的冼夫人,也是这样的奇女子,所以才能保得一个家族长久。玄感,你现在应该明白为父为何当年极力劝说冼夫人归顺朝廷了吧,就是因为在她的身上,为父多少看到了当年继母的影子。”
杨玄感正色道:“那后来父亲您先是在继祖母的支持下稳定了家中的局势,然后再向周武帝上表为祖父请求爵位,最后成功了,您也因此坐稳了这杨家家主之位,是这样的吧。”
杨素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即使已经事隔几十年,只要一想当时的那种险境,仍然让为父不寒而栗,战场上战死了只不过死自己一个,还能因为自己的死给家族带来追封,但那次要是出了一点差错,那可就是全族灭门之祸。”(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五章 结交世家(一)
杨玄感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他明白杨素说这段陈年往事的意思,道:“父亲,所以您的意思就是孩儿现在在娶亲之事上,也同样面临当年您那样的选择,一个不慎就可能带来灭门之祸?所以孩儿如果要坚持自己的做法,就得赌上自己的嫡长子继承权,是这样的吗?”
杨素看着杨玄感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开口道:“本来如果是天下太平的时候,为父也不是太在乎这事,更不会赌上你的继承权。按理说红拂自幼在我们家长大,知书答礼,又参与了家中一系列的大事,即使做你的正妻,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的情况你很清楚,结亲就是为了自保。”
杨素顿了顿,继续道:“自从我们家拒绝了新皇当年的上门提亲后,其实已经没了后路,只怪为父一时心软,遵从了你的意思,也确实没有想到杨广真的能登上皇位,早知如此,当时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拒绝南阳公主。”
“现在南阳公主成了宇文家的媳妇,宇文述也相应地成了新皇最信任的第一宠臣,虽然他的官位现在不如我,但将来凌驾于我之上,却是指日可待。而我杨素现在就成了当年的高颎,空有外人眼里的首辅之位,却是新皇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杨玄感听得心中难过,低下了头,道:“都怪当年孩儿年少气盛,没有考虑到这么多,意气用事了。”
杨素摆了摆手。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时光不可能倒流。着眼未来才是首要之事!所以为父还是认为,单纯地强调你的原则,放弃结亲柱国世家以为援手,不足以保全我们杨家。”
“但你刚才说的确实也有道理,连为父多年的理念也有所动摇,所以为父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用事实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杨玄感开口道:“可是只有结亲这一条路才能拉拢别的世家大族吗?孩儿没有和李密结亲,不照样是生死之交吗?”
杨素悖然变色道:“李密跟你是友谊。不是那种关系,并不牢靠,其实即使到现在,为父也不象你这样对李密完全信任,更不用说可以把全族性命交于他手了。”
“而且李密家人丁不旺,只有他一根独苗,虽然掌握了一定的情报网,他本人也很有能力,但毕竟不是我们真心想结交的那种世家大族。”
“玄感,你要知道李密自己也没有结婚。他能帮我们拉到别的什么有力世家?王世充都可以在上次拉到几万人,李密才弄到多少?有一千吗?要是当时城中的世家大族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你在大兴也不会那样孤军奋战吧。”
杨玄感低下了头,暂时说不出话,杨素说的每句话都象一刀刀在割他心头的肉,让他的心在滴血,却无可反驳。
杨素越说越激动,脸也变得有些红了:“玄感,为父不怀疑你的能力,更欣赏你善良的本性,但你要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世间多是豺狼,片面地讲仁义,最后只会害已害人。”
“你眼光太高,不入你眼的人你就不想结交,这些为父早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自己说,时至今日,你除了李密和杨昭,还有别的朋友吗?”
杨玄感本想开口辩驳,说自己前几年是因为丁忧而无法交朋友,这一年来走天下就是想结交些人,却又突然想到杨素说的是京城中的世家大族,一下子又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杨素的声调越来越高:“所以你如果想试试对人心的掌控用哪种办法更合适,按说为父是应该支持你的,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新皇随时可能对我们杨家下手,这种时候我们要是没有过硬的靠山,就是坐以待毙!”
“就算你娶到了红拂,忠于了自己的爱情和内心,一旦大难临头,又能逃到哪呢?到时候红拂作为你的女人,不照样要给你害死?!”
杨玄感摇了摇头:“孩儿可以以后通过自己的情报网多结交一些世家子弟和江湖豪杰,以改变这种局面,但并不是说孩儿娶了李家三小姐,我们杨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呀。以孩儿看来,现在恐怕是李家更需要我们多一点才对。”
杨素给杨玄感这样一抢白,一时愣在了原地。
杨玄感定了定神,继续道:“您也说过,李渊多年来并没有向新皇服过软,但新皇一即位,他就主动来找父亲您了,这样送上门的所谓世家大族,又能有多少实力?”
“李家现在自保尚且勉强,更不用说帮我们了,何况窦夫人的族兄,前幽州总管窦抗,这次被父亲您举荐的李子雄夺了幽州的兵权,还被装进囚车送回大兴。”
“现在窦家已经在朝中没有任何掌兵或者掌权的人了,而李家也只不过有唐国公一人还在当州刺史,依孩儿看,即使要结亲,也应该找个更牢靠的才合适。而不是找这个权势一般,还跟新皇关系不好,随时可能危及我们自身的唐国公府。”
杨素厉声道:“这门亲事是早就订好的,不能有变化,要不然我们会失信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
杨玄感平静地回道:“不失信啊,只是孩儿想先在以后任官的地方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而已。孩儿不打算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李家或者是窦家身上,真要是新皇想对我们杨家动手,他们也多半是靠不住的,倒是王世充这样的绿眼狼还真的可能会出手帮助。”
杨素微微一怔,马上怒气上脸:“你是不是昏了头了,居然会信王世充这样的野心家?”
杨玄感挺直了腰,正色道:“我不信他的为人,但绝对信他的判断。我们杨家倒了。对他将来的野心和事业绝没有好处。这次杨谅起兵。他都不惜暴露自己去帮助裴文安,更不用说我们这样对他知根知底,又能帮得上忙的人了。”
杨素气得直跺脚,指着杨玄感的鼻子骂了起来:“疯了,你实在是疯了,王世充有野心不假,但此人心机极为深沉,绝不会冒险为他人做火中取栗之事。要是皇帝真的对我们杨家下手,你指望他怎么帮你?就靠他那几千上万的江湖剑客侠士起兵造反?”
“他连杨谅手上有几十万大军的起事都不看好,只是暗中帮了一下,将来怎么可能全力去救你?”
杨玄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杨素把话骂完,才笑道:“父亲所言极是,王世充确实不会主动出面来帮我们,但他可以运用许多其他的手段,比如帮我们杨家逃出几个人到南洋,到塞北。这些还是可能的,至少从这次杨谅起事来看。他还是有办法让人到突厥去探路,唐国公他们恐怕做不到这一点吧。”
杨素先是一愣,转而又愤然道:“有什么区别?杨家要是倒了,逃出去几个人又有什么用?”
杨玄感的眼中放出了一阵坚毅的光芒:“大不一样,杨家只要香火不绝,就能一直传续下去,必要时,玄感也愿意牺牲自己来保全我们杨家。”
杨素马上打断了杨玄感的话:“这不是愿不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家族的事,实际上我们杨家的人多数都会做出这种选择,包括你的几个弟弟。现在我们谈论的是能不能有效地保护我们杨家。你还坚持你的原则,宁可得罪李家吗?”
杨玄感一脸的坚定,他此时的内心在燃烧,在沸腾:“不错,孩儿认为,现在就跟李家结亲并不能带给我们家有效的保护,甚至可能被他们拖累。我们两家现在都不受新皇的待见,要是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结亲,只会让他对我们更加猜忌。不如暗中开始结交一些靠得住的世家大族,把那门亲事再向后推推。”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问道:“那以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能结交到谁?”
杨玄感仔细想了想:“杨义臣应该能算一个。一会儿要是他主动来找我们,就按前面商量过的事情办,他肯定以后会长期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杨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也透着冷酷:“这个是早就定好的,不用多说,而且他刚入朝恐怕短期内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别人吗?”
杨玄感继续道:“周老将军值得一交,他是九江人,这次杨谅反叛的一大失误就是没有结交南陈的故人,虽然新皇有意拉拢周老将军,可是以孩儿看来,周老将军倒是在经历了南陈的灭亡,尤其是亲眼看到老友萧摩诃跟陈后主走得太近,也不得善终的结果后,可能不一定会选择跟新皇走到一路。”
杨素微微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继续说。”
杨玄感道:“而且以孩儿看来,周老将军并非新皇核心圈子里的人,先皇归天的那次,他可是一直没叫上周老将军,倒是后来把郭衍和张衡给叫去了,加上原来就一直留守仁寿宫的宇文述、于仲文和父亲您,可见周老将军也并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只是一个比较受关注的臣下而已。”
“而且周老将军几次随父亲您出征,就是为了作为耳目监视和防备您,新皇不太可能重用他,这就为我们以后跟他结交创造了条件。”
杨素道:“你的分析大部分正确,周罗睺自归顺我大隋以来,确实几次出征都跟着为父,新皇让他当了几个月的东宫右卫率不是为了拉拢他,而是不想让他站在为父这一边,也不想他因为萧摩诃的缘故被杨谅拉走。”
“新皇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周罗睺,按常理我们确实有跟他结交的可能。”
“可是你有一点分析得不对,那就是周罗睺本人的立场,他在南朝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而且为人性格沉稳,自从为将后,就不复少年时的任性胡为,并不是很贪图名利。那次萧摩诃跟他一起冲阵。他不仅救了萧摩诃。还把斩将夺旗的大功让给了萧摩诃,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出他的大将风度。”
“南朝双璧,其实也是有高下之分的,就象为父和高颎一样,虽然齐名,但为父作为宰相,确实不如高颎。”
杨玄感一听杨素这样自贬,心中不忿。想要说话,却被杨素摆手阻止:“这点为父自己最清楚不过,比起高颎,为父在才华上不差,真正缺的是气度,这也是为父这几年才悟出的道理,可惜已经晚了,要是早几年能明白,我们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周罗睺强过萧摩诃的也是这种大将的气度。”
杨素一边踱着步,一边道:“所以周罗睺入我大隋后。就不再主动地依附权贵,但他毕竟是个军人。是个将领,领兵出战的时候还是希望能立有堂堂正正的功劳。所以上次军议的时候,他才会提议由自己带兵走小路奇袭。”
“为父当时考虑到我们杨家更需要这个大功以图自保,所以拒绝了他,这种情况下你还怎么可能以后跟周罗睺结交?”
杨玄感眨了眨眼睛,道:“此时孩儿也考虑过,这一战奇袭雀鼠谷,消灭了杨谅的大军,确实是此次平叛的决定性一战,意义不在此前的代州一战全歼龙骑护卫之下,不过此后还是有些功劳可以让给周老将军的。”
“一是等到围攻晋阳,最后可以由周老将军受降,算是让他生擒杨谅,以后向新皇献俘是何等的光彩!”
“二是这次父亲挥军北上,从蒲州到这里,一路之上还有晋州、绛州和吕州三座城池没有投降,以后大军班师的时候,这些杨谅的死党恐怕也不会束手就擒,而是会顽抗到底。”
“到时候让周老将军负责把这些贼人消灭,来个漂亮的扫尾,不是也很好吗?想必他也会很高兴的。”
杨素哑然一笑:“你还是不完全了解周罗睺,第一条他是不会争的,仗打完了,最后送他个杨谅,这种没有经历过真刀真枪拼杀,送上来的功劳,要是我们的新皇,一定会去抢,但周罗睺是个极重荣誉的军人,他是万万不会要的。”
“至于这第二条,倒是有点意思。最后给他三个州打,也算能多少平复些他心中的怨气。不过大军班师,周罗睺作为副帅肯定也要随军行动,一起回京的,到时候为父向新皇奏明,还有三州的贼人未降,让周罗睺领一偏师平定即可。但此举还不足以拉拢周罗睺,你不妨跟他的儿子们攀攀关系。”
杨玄感讶道:“他的儿子?”
杨素笑道:“你可别忘了周家是世代将门,周罗睺的两个儿子周仲隐和周仲安,都是三十多岁,和你年龄相去不远,周罗睺入我朝时只是个上仪同,不足以荫子,因此他的两个儿子现在虽然在军中效力,但职务却不高。”
“为父观察过,周氏兄弟都可称得上是将门虎子,弓马娴熟,这次平叛也都跟着大军过来了,有机会你可以跟他们俩结交一下。”
杨玄感拊掌笑道:“听父亲这么一说,孩儿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杨素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绽放了起来,可是紧接着他又收起了笑容 ,道:“这周罗睺就勉强算个以后能结交的对象吧。但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他的老家在江南,先皇对这点也有所防备,把他全族都迁了过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过几年他未必还能象你想象的那样在江南帮到你。”
杨玄感正色道:“以后的事情谁能未卜先知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我觉得跟周老将军结交不会有错。”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还有谁是你想好的?”
杨玄感看了看杨素,问道:“如果是韩擒虎和贺若弼这两家,您觉得我们可以去结交吗?他们都是胡人,并不是世家,但也许这样的家族在乱世中更能帮上忙。”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贺若弼就算了,他连自己的舌头都管不住,又经常脑子一充血或者喝多了酒就乱说话,跟他结交,只会加速我们家的完蛋。而且他被先皇晾了这么多年,一直心中不忿,这几年看着为父表面的风光,早就心怀怨恨了,听说去年还主动跑去找新皇聊天,论及我朝开国以来的四员大将。”
“当时贺若弼说为父只是猛将,不是谋将;史万岁只是骑将,不是大将;韩擒虎只是斗将,不是领军之将。新皇当时跟着问了句,谁才可称为大将?结果这贺若弼就说,要看殿下您的选择了。哼,不就是说他贺若弼才是大将,也愿意为新皇效力么。玄感,你说这样的人我们能去结交吗?”
杨玄感没有想到一向有名将之名的贺若弼,竟然是如此的小人,原来对他的崇拜之情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他吐了吐舌头:“这家伙什么人品啊!那韩擒虎呢?”(未完待续。。)
杨玄感不是穿越者
最近要写到杨玄感的视角来拉拢世家大族,开创隋末乱世,经常有书友反映杨玄感给我写成了穿越者,这里我需要严正声明一下,在本书的设定中,只有主角王世充一个人是穿越者,其他人都是隋唐历史人物,也就是土著,并不是穿越者。
之所以有朋友会这样说,是因为我最近的稿子中用了不少以前写的一个以杨玄感为穿越主角的旧手稿,有时候一时疏忽把杨玄感是穿越者的描述没来得及改过来,所以引起大家的误会,特此声明一下,并且对给大家造成的误会,深表歉意,如果今后大家发现我行文中又有哪里写到杨玄感穿越啊,后世啊之类的桥段,请在书评区或者贴--吧多指正,我会第一时间去修改的,谢谢。(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六章 结交世家(二)
杨素来回踱了几步,负手于背后,他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似乎是在权衡判断杨玄感的提议,到了最后,他停了下来,看向了杨玄感,沉声说道:“韩擒虎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几个兄弟还在,其中韩僧寿也曾在为父出征突厥的时候在帐下效过力,只是从那以后就不再为官。”
“另一个弟弟韩洪是前任的代州总管,此人曾生擒猛虎,是难得的勇士。仁寿元年的时候,达头可汗再次寇边,韩洪率军迎击,寡不敌众,最后突围而出,将士大半战死。”
“以前曾来过我们家的李靖你还有印象吧,他哥哥李药王当时也是韩洪的副将,二人都因此役被除名,所以后来这代州总管才落到了李景的头上。”
“还有就是韩擒虎的儿子韩世谔。此人为父见过,和你年纪相仿,武艺高强,熟读兵法,有乃父之风,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现在宫中任千牛左右备身。”
“韩家的人目前没有入朝为官或者镇边为将的,但都是将帅之才,你要是跟他们结交,为父倒是不反对。”
杨玄感喃喃地把“韩世谔”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记下了。
杨素看了看杨玄感,道:“韩擒虎和贺若弼都是标准的鲜卑人,虽然不是柱国家族,但也是胡人军功集团的一员。正如我们杨家和高家虽不是五姓七望,却也同样是汉人的世家大族,一样的道理。所以你就算跟韩擒虎的儿子韩世谔交往。也要有所保留。这点千万要注意。”
杨玄感奇道:“有所保留怎么能交心呢?要是不能托以生死。那何必还要跟他结交?”
杨素面沉如水,厉声道:“为父今天正式警告过你,你听着便是,跟韩家走得太近,就会跟别的汉人世家越走越远,得不偿失!就好比周罗睺,他本人给韩擒虎当面羞辱过,又有这层世家的对立关系。你以为你跟韩世谔关系好了,还可能同时跟周罗睺的两个儿子交朋友吗?”
杨玄感知道杨素说的有理,是自己考虑不周,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应了声“是”。
杨素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道:“五姓七望中,两个李家不必提,你娘的家族里,现在在做官的是郑善果,前几年被外放为沂州刺史。在任上素有能名。”
“郑善果的母亲是清河崔氏的女儿,此人事母至孝。在天下士人口中名声很好,这个人你要想办法结交,为父也会找机会提拔他入朝当官。”
杨玄感脑中灵光一现:“清河崔氏?不是还有个胖子的老泰山崔弘度嘛!他也在家闲了很多年吧。”
杨素先是笑了起来:“崔家?他们这几年倒是郁闷得紧。自从崔弘度的妹妹,秦王杨俊的妃子大崔氏因嫉生恨,毒死了秦王杨俊后,整个崔家就倒了霉。崔弘度的侄女,也就是你那好兄弟杨昭的爱妃小崔氏,也被打发回了娘家,只差一纸休书。”
“至于崔弘度本人,这些年来是闭门谢客,连原来与他住在一起的各个兄弟,也都分开来住了。此举就是怕再招来皇帝的嫉恨,惹来灭族之祸。”
“博陵崔氏和我们杨家有许多相似之处,祖训都规定若是家中嫡长子发达了,其他兄弟需要跟他住在一起,一如你的几位叔叔都住在我们越国公府上一样。”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确实很象,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杨素叹了口气,道:“祖辈没有入朝为官的时候,都是住在农村里,一般整个村都是自己家族的地盘,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血浓于水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即使兄弟间分家了,也是一个大家族,外人也不好随便欺负这样的家族。碰到乱世,更可以结寨自保,存活下来。”
“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了有祖先入朝为官,进了城以后,虽然不用象在乡下时非得住在一起了,但是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连陈胜都知道跟朋友们说苟富贵,无相忘,更不用说自己的亲戚了。”
“所以五服以内的亲族,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可以住在一起,凡事交给自己的亲戚办总比交给下人放心。我们弘农杨氏和博陵崔氏都是习惯兄弟们住在一起,不分家。”
杨玄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几个叔叔明明有官职,还要住在越国公府上,现在知道了这个是祖训,表情上也一下子释然了。
杨素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崔家确实可以结交,但你要把握好这个度。现在先皇驾崩,也许新皇对崔弘度的妹妹大崔妃下毒毒死秦王杨俊之事,不会象以前先皇那样追究不放了。”
“甚至你那好兄弟杨昭的小崔妃,也许都可以想办法让她回归东宫,如果你做成了这事,那就是对崔家的大恩情,将来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杨玄感哈哈一笑:“父亲,您可是不知道胖子有多喜欢那个小崔妃呢,就是上次跟他见面,也一直在不停地说要是小崔妃回来就好了,弄得孩儿都一直想见见这个小崔妃是何许人也,能把胖子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杨素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崔家的事情暂时放一边,现在为父想问你的是杨昭的事,万一将来要是走到了那一步,你跟他的关系如何相处?”
杨玄感的心里“格登”一下,杨素这话揭开了他内心深处的一块伤疤,自从几年前跟王世充正式结盟,为未来做准备后,他一直不敢,或者说不愿面对这个问题,许多次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想到这个问题时却总是戛然而止,不敢深入下去。
杨素看着杨玄感那闪烁的眼神和低垂的脑袋,知道他根本对这件事情没有做好准备。叹了口气。道:“人生有时候必须要做一些艰难的选择。不能完全由自己的感情和喜好,来决定自己的行为。就象你上次和王世充一起杀杨勇,也不是你的本意吧,但是为了整个家族,这样的事不得不做。”
杨玄感象是被火烫到了一样,几乎要跳了起来,他摇着头,双手挥舞着。嘴里不停地说道:“不,胖子不是杨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杨素直视着杨玄感的双眼,向前紧逼了一步,沉声道:“你不愿意去想不代表着你真的可以不用面对了,其实你最清楚,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当初让你结交杨昭是为了互相传递消息,为父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有这么深的感情,这几年来为父每天都在想这件事究竟要如何处理。玄感。切不可因私情误大事啊!”
杨玄感颓然地坐在了石头上,喃喃地道:“究竟该怎么办?父亲。上次向杨勇下手孩儿已经不忍了,还要靠王世充来当这个恶人,要真换成是胖子,孩儿真的狠不起这个心,您别逼我了。”
杨素摇了摇头,也在杨玄感身边坐下,轻轻地说道:“玄感,为父知道你暂时不愿意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为父也不逼你表态,不过此事你一定要心里有数,将来真要到那天,你必须要作出决断的时候,为父希望你能把家庭利益置于个人友谊之上。”
杨玄感想到了自己的那些亲兄弟姐妹,想到了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叔叔们,想到了雄阔海和借福这样的家人,又看到了杨素雪白的须发和脸上的皱纹,他的眼神变得一下子坚定起来,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道:“孩儿到时候知道该怎么做,在这之前,会减少与杨昭的来往。”
杨素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道:“反正你回京后很可能就要外派去担任刺史了,杨昭也是要入主东宫,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现在杨广顺利登位,也不需要你再和杨昭传递消息,以后尽量不要再和杨昭交往太过密切,有意无意间若是泄露出一些事情,那可是灭族之祸。”
杨玄感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谷中的光线变得阴暗起来,而远处的营地里,则升起了火光。
杨玄感转头对着杨素道:“父亲今天的教诲,孩儿都记下了,现在我们要回大营吗?”
杨素站起了身,把刚才一直放在石头上的头盔重新戴好,语重心长地对着杨玄感道:“今天的话,都是为父的肺腑之言。为父也了解到了许多你的真实想法,非常!,以后我们父子再这样谈话的机会可能不会太多,你是我们杨家的嫡长子,以后一定要撑起整个家族,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杨玄感心中一酸,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父亲强大的外表下,那一颗孤独老人的心,他正色道:“孩儿会一生谨记的。结交世家的事情,以后您就放心交给孩儿吧,如果有需要父亲帮忙的,孩儿一定会及时向您求助。”
二人边走边聊,话题改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之事,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大营之中,还没到中军帅帐,就听到有一个中军卫士过来道:“启禀杨元帅,杨义臣将军下午的时候过来找您,一直呆在帅帐之中,现在还在那里候着。”
杨素和杨玄感相视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对着杨玄感道:“你先回自己的营帐吧,本帅去见见杨将军,明天一早要出发,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二人大事既已议定,便起身边走边聊,话题也改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之事,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大营之中,还没到中军帅帐,就听到有一个中军卫士过来道:“启禀杨元帅,杨义臣将军下午的时候过来找您,一直呆在帅帐之中,现在还在那里候着。”
杨素和杨玄感相视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对着杨玄感道:“你先回自己的营帐吧,本帅去见见杨将军,明天一早要出发,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杨玄感跟杨素拱手道别后,径直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刚一掀帐幕。却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雄阔海。而其他两人则都是三十多岁。军将打扮,面色都有些发红,而眉宇间英气十足,模样倒是有六七分相似,看起来象是一对兄弟。
三人见杨玄感入帐后,全都站起了身。那两个陌生人向着杨玄感行起了礼,两人起身后杨玄感才发现他们都身长八尺有余,端地是两个赳赳武夫。心下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也连忙回了个军礼。
雄阔海笑着指了指二人,对杨玄感道:“杨将军,这二位都是周罗睺周老将军的公子,这位是大公子周仲隐,现在鱼将军帐下任职。”
站在左手边的那位留了三绺长须,个头稍高的大汉笑道:“卑职一向听说杨将军神勇盖世,天下无敌,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这次能借平定杨谅谋反的机会结识杨将军,实在是三生有幸。”
杨玄感心头暗喜。刚才还和杨素谈论着要结交周罗睺,这会儿他的两个儿子就主动送上门来。于是连忙道:“玄感一向景仰周老将军得紧,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一看二位小周将军,就知道是难得的良将。”
右手边的那位个头稍矮,脸上留着络腮胡子,接过了话头,他不等雄阔海开口,就先自我介绍起来:“末将乃是周仲安,现在在张须陀张将军的军中担任旅帅,杨将军不会嫌弃我们两个官职低微吧,赶我们出帐吧。”
杨玄感哈哈一笑:“周将军说哪里的话,玄感这官职一大半是靠了父帅的功劳,跟着沾光罢了,怎么比得上两位真刀真枪的在军队里打拼!?能有缘结识二位,三生有幸,哪会计较官职这些无聊的东西呢。”
周仲隐闻言大喜,道:“久闻杨将军在大兴的时候就礼贤下士,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和世家子弟,今天一见,所言非虚,看来我兄弟二人是来对了。”
杨玄感笑着上前两步,道:“咱们都是军人,不必那么多繁文褥节,坐下来聊!”
四人便在这帐内坐了下来,行军打仗时帐蓬都做得简陋,杨玄感虽然位居上柱国,却也只有两丈见方的一个帐蓬,地上铺了些行军毯子盖住草地,并没有在家时的那些桌椅,杨玄感进帐前三人是席地而坐,现在杨玄感也跟着坐在了大帐当中,四人就这么开始聊了起来。
周仲隐道:“杨将军,依你看来,此战过后,我军还需要多久才能彻底平定这次杨谅的叛乱?”
杨玄感道:“杨谅主力已灭,唯一可以依赖的天险,也就是这霍州雀鼠谷也被我军攻破。接下来他只能困守晋阳,坐等灭亡罢了,依玄感看来,二十天内,杨谅必败无疑。”
周仲安道:“可是他手下毕竟还有萧摩诃这样的勇将,就不能拼死一搏,创造奇迹吗?”
杨玄感知道在周家兄弟这些南朝人眼里,萧摩诃是神一样的勇将,一如他们父亲的地位,如果轻易地把萧摩诃贬得一钱不值,只怕会惹恼他们,影响以后进一步的交往。
想及于此,杨玄感微微一笑,道:“萧摩诃固然是传奇的猛将,玄感也是听着他的故事习武从军的。实不相瞒,这次出征平叛,除了希望尽早获胜外,玄感作为一员武将,心愿有二。”
“一是希望能和杨谅手下号称精锐的龙骑护卫一较高下,二是梦想能和萧摩诃在两军阵前单打独斗,即使死在他手下,也算是人生无憾了。”
周仲隐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笑道:“杨将军果然是热血男儿啊,当为我等为将者之楷模,仲隐不及也。”
周仲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道:“可惜杨将军还是失望了,虽然第一个愿望得以实现,可是跟萧老将军的一战,却怕是此生再无此机会了。”
杨玄感脸色微微一变,道:“这话怎么说?难道杨谅不会派他作最后一搏吗?”
周仲安不屑地撇了撇嘴,恨声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萧老将军遇人不淑,碰上杨谅这样的猪头,算是他人生的不幸。”
杨玄感故作惊讶地问道:“玄感一直也对杨谅一直没派萧摩诃出战感到不解,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内幕吗?”
周仲隐叹了口气,道:“杨将军有所不知,那杨谅对萧老将军一直不是非常信任。萧老将军曾经建议杨谅派他回江南招兵买马,起事响应,可是这厮却害怕萧老将军回了江南后要自立,于是一直不肯放人。”
“等到杨谅正式起兵后,他又怕萧老将军心怀怨恨,临阵倒戈,于是也不让萧老将军掌兵,所以仲安才会说萧老将军是遇人不淑呢。”
杨玄感对这些情况早已经掌握,但是没想到周氏兄弟也知道此中内情,心中暗地吃了一惊,问道:“请问二位将军对此事又是从何得知的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七章 周氏兄弟(一)
周仲隐的神色变得落寞起来,道:“实不相瞒,家父与萧老将军一向交好,在这次杨谅刚起兵的时候,萧老将军也曾托人捎来书信,希望家父与他共同举事,结果被家父严辞拒绝,甚至还割了袍袖,交来人带了回去,以示和叛贼势不两立。”
“后来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家父和萧老将军就再也没有联系。直到前天夜里,上次送信的信使又来到我军大营,求见父亲,转交给他一封萧老将军的书信。”
“在信里,萧老将军说了他自跟随杨谅反叛以来,一直不得重用的事情,我们也是根据这个,才知道为何敌军一直不派出他们最好的战将。”
杨玄感心中一动,正色道:“萧摩诃是有意反正吗?”
周仲安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满,抢道:“萧老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他并不是吕布那样反复无常的小人,此次被杨谅蒙骗反叛,也非为了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多年来在我大隋不得重用,而杨谅许诺可以给他大将之位,让他征战沙场。”
“杨将军,你也是带兵之人,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将军,被剥夺了兵权,无法打仗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雄阔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可他不应该为了一个人的野心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此次杨谅起兵以来,生灵涂炭,数十万人死于战乱,上百万人流离失所,和这些相比,一个将军的荣誉算得了什么?”
周仲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正欲开口反驳。杨玄感一看气氛有点不对。马上打了个哈哈,道:“将军之心,玄感自然能体会,阔海说的也有道理,因为他是从苍生和黎民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大家的出发点不一样。”
“刚才玄感所问的,是萧摩诃是否想反正,要不然他在此时与周老将军联系做什么呢?”
周仲隐笑了笑。道:“萧老将军的来信,主要是两点,一是说明他的悔意,自从被杨谅欺骗跟他一块起事后,他把在那里的情况,告诉了家父。”
“相比较先皇和朝廷对家父的信任,那汉王杨谅虽然嘴上说得好,但实际上根本不肯对他放权,骨子里并不信任他。”
“他要家父以他为戒,一定要忠于朝廷。切不可学他,落得个晚节不保。”
“二是说现在杨谅败局已定。虽然在霍山雀鼠谷,赵子开的大军还在坚守,但已是螳臂挡车,被突破是迟早的事情,他料我军必会派出奇兵偷袭,赵子开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杨玄感脸色一变,失声道:“萧摩诃能算到我军会从小路偷袭?”
周仲安得意地说道:“萧摩诃是百战宿将,这种大军正面相持后,以奇兵偷袭敌军侧后的战法岂会不知?”
“而且他身边有个足智多谋的王頍,更是对这种以正合,以奇胜的兵法非常精通。杨将军恐怕不知道吧,上次奇袭蒲州甚至想要趁势直入关中,就是萧老将军和那王頍的谋划。”
周仲隐补充道:“不过萧老将军也没算到我军能从霍山中的小路,派步军翻山越岭直入敌后,而只是估计我军会派骑兵绕道雀鼠谷后方。”
杨玄感沉默了一阵,缓缓道:“幸亏此二人并不是统领叛军的大将和军师,要不然胜负尚未可知。”
雄阔海不服气地说道:“阔海并不这样看,大帅英明神武,即使敌军有了防备,也能随机应变作出处置的,何况叛军并不是百战精锐,就算全部拉出来,在平地和我军那五万奇袭部队打,也不一定能胜。”
杨玄感的眉头舒缓了开来,哈哈一笑,道:“阔海说的有道理,骁果骑军加上这四万特别挑选的精锐,即使平地作战,也不惧任何敌人。其实这次杨谅起兵,逆天行事,从他反叛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天下无人响应,即使让他占得一时的便宜,比如抢占蒲州,再比如这雀鼠谷让他拖得久一点,又能如何?”
周仲隐的脸上写满了敬佩,拱手道:“杨将军高论,我兄弟不及也,杨谅确实不得人心,可惜了萧老将军,一世英名,却最后要背上一个反贼的名声惨淡收场。”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一看便知,想当年项羽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未尝一败,最后却是部队越打越少,地方越打越小,为何?不就是因为天下战乱多年,人心思安,而他却要分封诸候,退回诸国林立,征战不休的乱世,不得人心么。霸王都做不到的事情,杨谅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周仲安眼珠子转了转,道:“是啊,家父就是看明白了这点,在当初萧老将军第一次给他来书时,就撕得粉碎,直接拒绝了这个多年的好友。”
“他后来还告诫我们兄弟俩,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先皇雄材伟略,人心向隋,若是有人为一已私欲擅起刀兵,必定成为独夫民贼,失败是必定的。他还叹息说萧老将军自取灭族之祸。”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令尊倒是看得很清楚,玄感一直以为南朝双璧,在军事才能上半斤八两,但若是论心胸气度和见识水平,还是周老将军更胜一筹。”
周家二兄弟对视一眼,都暗露喜色,周仲隐道:“杨将军,世人都以为萧摩诃才是南陈第一名将,你这话倒是第一次听说。”
杨玄感看到这两兄弟惺惺作态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但脸上仍然摆出一副真诚,他摆了摆手:“玄感一直以为,论冲锋陷阵,阵前斗将,萧摩诃无愧南朝第一,但是两军决胜比的不是个人的武勇,项羽英雄盖世,天下无敌。但照样败于韩信之手。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在南朝的时候。萧摩诃虽然手握重兵,看起来压过令尊一头,但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在陈叔宝登位时的拥立之功。”
“这可不是我杨玄感一个人的见解,就是本朝名将贺若弼也曾经当面对令尊说过,当听说令尊被调到荆州一带,防御顺江而下的隋军时,他就知道强渡长江,直攻建邺的计划肯定能成功了。言下之意是负责建邺一段防卫的萧摩诃不如令尊。”
周仲安虽然极力作出一副谦虚的模样,但仍然掩盖不住他眼中的得意,笑道:“那是贺若将军的谦逊之词,作不得数的。”
杨玄感心中暗笑这两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听到别人赞美自己的父亲仍然是掩饰不住的高兴,索性继续吹捧几句,把关系弄得更近一些。
于是杨玄感道:“不然,不然,贺若弼一向眼高于项,就是家父。也没放在他眼里,却对令尊如此高的评价。这绝对不是谦逊客套。事实上,即使是先皇也是同样的看法,要不然为何同为南朝降将,却重用令尊,冷落萧摩诃呢?”
周仲隐的眼光突然变得有些黯淡起来:“也许这是先皇的策略呢,故意起用家父,而打压在南朝声望相对更高的萧老将军,这应该就是帝王的驭下之术吧。”
杨玄感笑了笑:“先皇的心思,我们这些臣下哪能知道呢,还是少猜测为好。二位今天来此,只是跟在下说这书信之事吗?”
周仲隐正色道:“书信之事,家父是前天收到的,当时杨元帅率奇兵出击,家父留守大营,书信是当着众位将军的面收下的,众位将军都看过此信,送信之人也被扣留,刚才家父已经去向杨元帅禀报此事了。”
“我二人来此,纯粹是仰慕杨将军的威名,杨将军少年英雄,令痴长几岁却无所建树的我兄弟二人景仰不已,没有别的意思。”
杨玄感哈哈一笑:“二位请不要误会,玄感最喜欢结交年龄相仿,脾气相投的英雄豪杰,周家世代将门,玄感早就想结交。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提及这些,感觉略微有点意外。”
周仲隐点了点头:“确实聊得有些离题了,其实我兄弟二人本来只是想问问杨将军对于此次战争前景的看法,不知不觉就扯了这么多萧摩诃的事情,呵呵。”
杨玄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萧摩诃其人,玄感也一向佩服,但总感觉此人只是冲锋陷阵的勇夫,并非决胜千里的名将。勇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弱,而将略却是会随着经验的积累而得到增强,这恐怕才是先皇重用令尊而非萧摩诃的根本原因。只可惜萧摩诃看不到这点,心生怨恨,最后走上绝路,怪不得人。”
周仲安叹了口气:“只是身为江南之人,明知萧老将军没有好结局,心里总是不太舒服,他自己也在信里感叹了这点,说自己先降大隋,后又跟随杨谅谋反,不可再背弃杨谅,不然一人三反,徒增骂名而已,只求家父能尽量保全他的家人而已。”
杨玄感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萧摩诃可还有什么子嗣?”
周仲隐道:“萧老将军一生征战,得子时已经年过三十了,长子萧世廉,比在下年长六七岁,现年四十出头,幼子萧世略,曾经在南陈灭亡时被人裹胁,打着他的旗号起兵作乱,后来兵败伏诛了,当时还不到二十岁。”
杨玄感摇了摇头:“听说上次萧世略谋反,本来按律萧摩诃也应该连坐的,玄感曾听家父说起过此事,时任大理少卿的赵绰坚持要按律法办萧摩诃,是先皇最后强行特赦了萧摩诃。哼,想不到先皇对萧摩诃如此厚恩,此人竟然还以怨报德,先皇尸骨未寒,他就跟着杨谅起兵作乱。”
周仲安接过了话头,道:“仲安也以为萧老将军此举实在有损一世英名,即使侥幸成事了,也不过是吕布之流而已,算不得英雄。只是萧老将军的一门香火,怕是要就此断绝了。”
“世廉兄与我们家一向交好,自从世略谋反伏诛后,他便弃武转文,十几年来从不手执刀斧。性格也是宽厚仁和。其实我兄弟二人此次前来。也是想私下求求杨将军,能否放萧世廉一条生路 ,如果需要运作打点,我兄弟二人愿意出钱出力。”
杨玄感终于弄明白了这兄弟二人的来意,敢情是为了萧世廉求情而来,他略一思考,问道:“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意思,还是周老将军的意思?”
周仲隐笑了笑:“家父对此事全不知情。对于萧家,他只说了一句,叫自作孽不可活,还告诫我们兄弟二人以后一定要忠字当先,不能自取灭门之祸。可见他早就认定了萧家这次是要被灭族了,也不打算去救,还要我二人不得提及此事。”
周仲安不满地道:“世人皆知我们周家与萧家交好,想当年家父在南陈时被人诬陷有异志,是萧老将军以全家性命担保家父不会谋反。现在萧家大难临头,虽然萧老将军是无法挽救了。但保全他并没有参与谋反之事的儿子,给萧家留下一脉香火。总是应该的吧,仲安也对家父此举无法理解。”
杨玄感笑了笑,道:“玄感倒觉得恐怕是周老将军看问题比较深入全面!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是先皇还在,只怕周老将军不用二位说,就会主动去求情,可是新皇登基,跟先皇有诸多不同,他又跟萧家关系非同一般,这时候去求情,弄不好还要吃萧家的牵连,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周仲隐奇道:“新皇不是一向有贤名吗?家父当过一阵子太子东宫的右卫率,当时还是太子的新皇对家父也是恩宠礼遇有加,我兄弟正是因为家父跟新皇有这层关系,才希望他去帮忙说说情的。”
杨玄感摆了摆手:“这次不一样,牵涉到了谋反之事,新皇虽然礼贤下士,素有美名,但是登基之初就遭遇了同胞兄弟的谋反,肯定要严打重办叛逆的首脑人物,以震慑人心的。即使要去求情,这个人也绝不能是周老将军。”
周仲安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我一直不明白,这手足兄弟不能做到相亲相爱,却要闹得骨肉相残,先皇这样的明君贤后,怎么会生出的儿子连平民百姓都不如。”
杨玄感连忙以手撮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周仲隐也狠狠地瞪了周仲安一眼,周仲安自知一时感慨失言,一下子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杨玄感站起了身,走到帐外,只见守门的两名卫士持枪而立,站得笔直不动,脸上毫无表情,也不知是否听到刚才帐内所议。
杨玄感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帐内几位都是自己人,今天大战后都辛苦了,你们去帮我拿两坛酒,四个酒碗,然后就去休息吧,不用再当值。对了,你们也去领坛酒,就说是杨将军赏的。”
两名卫士面露喜色,赶忙谢恩而去。
杨玄感等二人走后,又绕帐走了一圈,确定了方圆几十步再无他人,这才重新进了帐蓬,帐内三人都沉默不语坐在地上,周仲安骨碌碌直转的眼睛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安。
杨玄感走进了帐内,面沉如水,帐蓬里的气氛沉闷得有点吓人,一直到那两个守卫走进帐内,放下两坛酒和四个碗,转身退出后,也没有人说话。
最后还是周仲安打破了这个可怕的沉默,他的脸本就有点红,这下在烛光的映照下快要赶上关公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杨将军,在下一时口无遮拦,死罪,死罪。”
杨玄感还是沉着脸不说话,雄阔海恨恨地骂道:“周仲安,不是老雄我要说你,你这话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那你周家怕是要比萧摩诃全家先一步上路了。”
周仲隐的额头上布满了亮晶晶的汗珠子,他一边擦汗一边道:“多谢杨将军维护,雄将军提醒,舍弟心直口快,回去后仲隐一定禀明家父,严加责罚。”
杨玄感的把紧绷的脸稍微和缓了一下,但口吻中仍带着三分严厉:“此事到此为止,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烂在我心。杨某有一言,还请静听,新皇不会象先皇那样宽恕背后妄议他的人,以后请谨言慎行,切记,切记。”
周仲安咬了咬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杨将军的恩情,周某今天记下了,他日定当报答。”
杨玄感笑了笑,摆了摆手:“周兄不必如此多礼,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应该互相关照,多加维护才是。也怪玄感把话题引到新皇的兄弟身上,当自罚一碗。”
杨玄感说完便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军中不可一日无酒,冬季可袪寒,战前可壮胆,夜间也可以一醉解千愁。即使再严厉的主将也不会在这事上得罪部下,最多只是不允许饮酒到误事。
杨玄感喝的乃是刚从赵子开大营里缴获的汾酒,这汾酒入口清香,醇净柔和,回甜爽口,饮后满嘴都是余香,回味悠长。杨玄感以前没有喝过这产自晋中的汾酒,喝了一碗后,大赞一声“好酒”,抱起坛子给四碗都满上。(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八章 周氏兄弟(二)
四人都是行伍男儿,开始的时候依着礼数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碗,还有些拘束,几碗酒下肚后,也就渐渐放开了,天南地北,古今名将一通乱侃,但都有意识地避开了有关当今皇上和杨谅的一些敏感话题。
等到两坛酒喝完,宾主都各自尽兴,杨玄感与周氏兄弟约定了改日回大兴后一定要登门互访,这才各自作礼离去。
刚送走了周氏兄弟和雄阔海,杨玄感马上用冷水洗了把脸,大半坛酒下肚后脑子里一点晕乎乎的感觉一扫而光。杨玄感搬过来一张胡床,坐在上面仔细地梳理起刚才的思路:
周氏兄弟这次造访显然是有目的的,杨玄感绝不信他们只是简单地来交个朋友,要不然杨素与周罗睺同朝为官也有十几年了,周罗睺本人也几次随杨素出征,却从没有让两个儿子主动结交过自己。
杨玄感接着开始分析起两人来此的动机,从他们的话里,好象对周罗睺与萧摩诃割袍断义,完全不顾念多年友情颇有些不满。
杨玄感笑了起来,周家兄弟们虽然很刻意地在掩饰,甚至很可能为了表现出这点而事先作了不少练习,但还是掩饰不住致命的破绽:周家和杨家是什么关系?周家兄弟和杨玄感又是什么关系,一个心智成熟正常的人,会在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面前,数落自己父亲的不是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周家兄弟虽然外表粗犷,却依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若是象周仲安那样一时口不择言。非议新皇是可能的。但若是说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故意要在一个外人面前说自己的父亲不够朋友,却是万万不可能。
所以周家兄弟想掩饰的恰恰就是他们的真实想法,他们今天来此显然是奉了周罗睺的命令,为萧摩诃求情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赶快撇清楚自己和萧摩诃的关系,这家伙跟着杨谅造反,还两次给自己写书信。
尤其是最近的这次。那萧摩诃居然直接派人把信送到军营里来了,要知道这可不是大兴城内的周府,军营里人多眼杂,想必杨广也布下了不少耳目以作监控,万一走漏了风声,给人扣上一个私通反贼的罪名,那可真的是灭族之祸了。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看的南史中的一段往事,当时东晋的大权臣恒玄篡位,建立伪楚政权,而东晋的北府军首领刘裕起兵。推翻恒玄,恢复了东晋。
当时刘裕在起兵时。也派人送信给京城中的一个老战友刘迈,约他一起起事,暗杀恒玄。
可是刘迈却只收下了书信,打发信使回去,最后一夜辗转难眠,还是选择了向恒玄告密,恒玄先是大喜,给他加官晋爵,转过头来突然问了句,那个信使何在?
刘迈一下子傻眼了,恒玄也当即大怒,大骂刘迈根本不是忠于自己,而只不过是在两边选边站而已,于是将刘迈也斩首。
那恒玄和杨广很象,有才能更有野心,不相信任何人,更是踏着自己的两个结义兄弟的尸体才登上了皇位。出自南朝的周罗睺想必对这段往事耳熟能详,他第一次拒绝萧摩诃时,并没有把这个信使给扣留,献给杨广来表忠心,可能自己当时也存了一分侥幸,万一萧摩诃能造反成功,自己也留了一条后路。
结果现在大局已定,这种时候萧摩诃居然再次写信,还直接送到军营里,周罗睺就是有心维护也冒不起这个风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背一个对不起朋友的骂名,公示此信,扣留来使,以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但做了此事后,仍然无法解释前次萧摩诃派人送信时,自己为何不主动将此事告知朝廷,因为很可能上次收信的事情瞒不过去,最后还是要暴光的。
于是周罗睺左思右想,便采用了这样的方式,故意让儿子把这事泄露给了杨玄感,也就等于间接地向杨素交代了此事。明着提要帮萧摩诃全家保一丝香火,实际上本意是解释自己上次是出于朋友之情,而对此事隐瞒不报,并非不忠于朝廷。
想到这里,杨玄感的思路一下子变得异常清晰,这恐怕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杨玄感苦笑了一下,看来这周罗睺对朝堂之上的君臣关系并不是太了解,还真以为杨素位高权重,可以一言九鼎,甚至能象曹操和霍光这样的大权臣一样能够独揽朝政,虚君实权呢。
杨玄感站起了身,直接走向了杨素的帅帐,远远地只见帐中灯火通明,显然杨素还没有睡下。
杨玄感走到了帐外,正要通报,人影绰绰间,似乎是有两个人在里面,心中暗暗一惊,便准备回头,却听到杨素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的可是骁果统领,柱国杨玄感吗?”
杨玄感高声应道:“正是末将,深夜造访,实在是有要紧事求见杨元帅。”
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既然如此,末将就先告辞了。”
杨素的声音透出少见的和蔼与温暖:“您真是太客气了,此事就请放心吧,包在老夫身上。”
谈话间二人走出了营帐,杨玄感在火光下看得真切,正是杨素与一身披挂,红脸白须的老将周罗睺,赶忙向二人行后辈礼。
周罗睺看到杨玄感,哈哈一笑:“打扰杨将军与元帅的议事了,抱歉得紧,你们慢慢聊。”说着便走向了沉沉的夜色中。
杨玄感目送着周罗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上前欲对杨素开口说话,却被杨素摆手阻止,杨素看了一眼四周,对着几个卫士道:“你们先退下,在五十步外守着就可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许近前。”
卫士们退下后。杨素才领着杨玄感进了大帐。神情依然严肃,道:“周氏兄弟去过你那里了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周老将军说了这事吗?”
杨素冷冷地“哼”了一声:“虽然他只提了一句,但这么重要的提示为父怎么可能错过。他们兄弟二人说了些什么?”
杨玄感便将刚才帐中所议之事仔细复述了一遍,并把自己的想法也跟杨素进行了汇报。
杨素听完后,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笑道:“你分析得非常好,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周罗睺在为父这里着重说了这次书信之事,第一次的信只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为父问起这事时,他才说上次之所以没有扣留来使,是为了要向萧摩诃回应他坚决不跟随叛乱的决心。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只怕新皇也很难信得过。”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在您这里是不会交底的,所以让他两个儿子在我这里演了场戏,想要从他们嘴里表现出他对萧摩诃是多么的冷酷绝情,相应的对朝廷又是如何的忠心耿耿。父亲,您说周老将军这样做,这次能过关吗?”
杨素仔细地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道:“这还真不好说,新皇的为人你清楚。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的背叛,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为父也不方便多说,只要记得这点就行了。从这点上看,周罗睺这次算是摊上了大事,能保住命就算烧了高香。”
杨玄感想不到事情能有如此严重,微微一愣,道:“真有这么严重?”
杨素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严重,不要说他了,就是为父,若不是攻下蒲州后只身匹马回京,只怕这次别说是挂帅出征,就连全家性命也未必能保全。”
杨玄感火气上冲,恨声道:“都说伴君如伴虎,但也不至于弄到这种程度吧,这样下去还有谁敢为他效命?”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杨玄感继续说下去,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去了,为父的时间也不多啦,今后新皇会用自己的人,军事上大权以后会交给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些人,另外这次平叛过程中表现上佳的杨义臣、张须陀、李景、史祥、王仁恭等人也可能会得到重用。”
杨玄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问道:“杨义臣不是新皇可能看着不对眼吗?他也会得到重用?”
杨素笑了笑:“我只是说可能,杨义臣毕竟是将才,领兵打仗的才能在宇文述之上,新皇若是想征伐四方或者是平定国内可能的民变,自然少不了他。玄感,做大事的人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来用人,你要记住这点。”
杨玄感点头称是,随即道:“那新皇如果能容忍杨义臣,为何就容不下我们家呢?其实真正算起来,我们也只是拒绝了他一次提亲而已,而且事后也正式结盟了,也帮助他登上了大位,既然这么多年都合作下来了,为何不能以后继续呢?”
杨素叹了口气:“那次拒绝他的提亲,其实就是拒绝以臣下的身份向他效忠,后来虽然是结盟,但这个结盟是平等的关系,现在他是君,我们是臣,还可能平等得起来吗?”
“这些年来我们帮他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掌握了他这么多的秘密,又不是他可信赖的人,更要命的是为父还位极人臣,换了你是他,能继续容忍我们吗?”
杨玄感心中一阵难过,垂首道:“都怪孩儿当年的任性,才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儿子继续懊恼下去,道:“过去的就过去吧,眼光放在将来,不要让明天的行动再留下遗憾就行了。”
杨玄感抬起了头,道:“那周家要是象您所说的那样大难将至,我们还有必要跟他们结交吗?”
杨素看着杨玄感,神情冷峻,道:“说说你的想法。”
杨玄感仔细想了想,道:“以孩儿看来,还是有必要继续结交的,当然不要弄得太公开,孩儿会继续跟周家两兄弟保持联系,回大兴后也可以进行些普通朋友间的交往,至于周老将军的事,我们家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也可以明里暗里相助。”
杨素轻轻地“哦”了一声。道:“怎么个助法?”
杨玄感道:“首先。自然是班师后将此事上报新皇,由他来定夺,若是他征询父亲您的意见,可以直言周老将军对朝廷是忠心的,平叛是尽力的,绝无与反贼串通之事,第一次放走信使只是出于朋友之情,而且当时也是严辞拒绝了萧摩诃。不算不忠。”
杨素皱了皱眉头,道:“可是新皇若是问起为何周罗睺事后不禀报,为父如何解释?”
杨玄感对此早有计较,微微一笑,道:“当时萧摩诃派人来大兴时,应该是在杨谅起兵之后的事了吧。”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要不然周罗睺也不可能一口回绝。”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可以让周罗睺说,当时萧摩诃没有捞到带兵突袭蒲州的机会。心知自己在杨谅那里不受重用,已有悔意。托人带信是要周罗睺帮忙打听他在大兴的儿子情况,据玄感所知,当时他儿子萧世廉人在大兴了吧。”
杨素道:“不错,当时萧世廉在吏部任员外郎,杨谅一起兵,他就作为反贼的家属,被收押入狱了。”
杨玄感猛地一击掌:“这就是了,既然没有提到拉拢周罗睺之事,那这信只是封私信,周罗睺回书大骂一番萧摩诃,再证明他说过诸如下次与君再见,当在沙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之类的绝交话,那即使是新皇,也不能说周罗睺通敌,再去治他的罪了。”
杨素听完后暂不说话,在帐内来回踱了两步,抚须道:“听起来还不错,只是有一点,就是那周罗睺的回信,若是到了晋阳城内萧摩诃的手上,留下物证,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不仅周罗睺难逃此劫,我们帮他说话,也会受到牵连。”
杨玄感笑了笑,自信地说道:“父亲,现在您是大军的主帅,攻下晋阳后可以先派可靠之人搜索萧摩诃的府邸,若是有那封信,先行毁掉就是,再按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伪造一封回信,呈给皇上,这不就结了?”
“退一步说,就算这事败露,我们也只消回报这是周罗睺对我们所说的,至于是真是假,由圣明的皇上自己决断就是。”
杨素静静地听完,眉头微微蹙起,道:“可是只要为父正式跟周罗睺说明这事,那可就真跟他绑到一根绳子上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可是惹火烧身。”
杨玄感的神情变得坚毅起来:“父亲,孩儿并不这样看,与人结交当然不止是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现在周老将军面临如此大难,如果我们这时候帮他一把,他会对我们杨家感激不尽的。”
“退一步说,即使不起作用,他也没必要再牵扯出我们出来,而且这个意思孩儿会通过周家兄弟来表达,查无实据的事情,也不可能落下什么把柄。”
杨素沉默了下来,坐上了胡床,凝神思考起来,半晌后,他抬起了头,对杨玄感道:“这事由你全权处理,明天你找机会跟周氏兄弟再聚聚,记住,不能有其他人在场,包括雄阔海。”
杨玄感点了点头:“孩儿明白。”
杨素叹了口气,道:“你的想法虽好,可是新皇是非常聪明的人,只怕这种伎俩瞒不过他,周罗睺若是想躲过此劫,只怕还是得想别的办法。你先回去,为父要好好地想一想,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会在明天晚上之前找你。否则你就按原计划行事。”
杨玄感应了声“是”后,低头退出了帐蓬,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突然觉得酒劲上来了,这才感觉到几天的行军和今天早晨的那场恶战对体力的消耗,倦意如同排山倒海一样地袭来,他很快就披着盔甲进入了梦乡。
王世充的营帐之中,他依然一身甲胄在身,正襟危坐于胡床之上,没有一点休息的意思,案上昏暗的油灯映着他那瘦削的脸,阴晴不定,夜已深,而他现在还没有入睡,就是在等一个消息。
张金称的声音小声地在帐外响起:“主公,周将军的两个儿子刚从杨玄感的营帐里出来,而周将军本人也在杨元帅的帐内。”
王世充放下了手中的一卷兵书,点了点头:“辛苦了,金称,先下去吧,有周将军父子和杨元帅父子的任何联系,随时来报。”
张金称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帐外的夜色之中,王世充叹了口气,开始在面前的一卷绢帛上写起字来:“臣王世充密奏吾皇,周罗睺前日与萧摩诃来使于营中相会,观其所言行,似是早有互通,越国公杨素父子,亦与此事有关。臣正暗中打探进一步内情,尽快呈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放下了手中的笔,把这卷绢帛塞进一个小竹筒里,王世充喃喃地说道:“杨素,你要是聪明点,现在就别再和周罗睺有任何牵扯了,杨玄感,这回我又该怎么帮你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