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周家的试探(一)
第二天一早,王世充被帐外的卫士叫醒,说是杨素已经下令,除了留下一万多人看守战俘外,其余人全部出发,继续向晋阳进军,而王世充这回则被授予了大军先锋的职责。
看守战俘的这个倒霉差使,落在了上官政身上,王世充也听说了那天夜里战前的事情,能想象到此人现在郁闷到了何种程度,他冷笑一声,整了整盔甲后,便骑上战马,带领着所部五千人在大军之前开路。
向北行了二十多里,到了介州城下,王世充本以为介州有敌军驻守,所以一路之上广布斥候哨骑,全军也作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结果到了城下一看,却发现城门大开,城头的叛军旗帜也早已不见。
王世充怕其中有诈,先派十余人进城打探情况,过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十余人都回报说叛军的介州刺史梁罗,昨天听说了赵子开大军在雀鼠谷全军覆没,而杨素正率军前往此处的消息后,吓得连夜弃城,不战而逃,奔回了晋阳。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二十天前杨素大军到并州时,晋南的晋州、吕州、绛州这三座孤城可是坚守不降的,而这介州守将却不战而逃,从这一点上他能看出杨谅的军心已散。
王世充命令张金称率三千人入城接管城防,向介州城北派出数十哨骑打探敌军的动向,而自己则率其他部队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候杨素的大军。
半个时辰后,前后迁延十余里。蜿蜒如一条长龙的杨素大军也开到了介州城外。已过正午。大军原地休息。
杨素在城外临时建起了中军行营,让随军诸将进帐议事,就在议事前,探马回报,说是杨谅听闻赵子开大败,亲率晋阳卫戍部队近十万人,前出迎击杨素大军,现在已经到了介州城东北三十里处的蒿泽北岸扎营防御。
众人听到这消息时。都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料到杨谅居然还会背水一战,率全部主力作最后一搏,所有人的眼光最后都落在了帐中挂着的那张行军草图上,介州东北三十里处的那块刚刚被杨素以朱笔圈出的巨大湖泊。
杨素依然面沉如水,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淡淡地说了句:“各位将军有何高见?今天是军议,但说无妨。”
急性子的麦铁杖哈哈一笑,道:“看来杨谅这小子坐不住了,这是过来拼命了啊。我军正好以这介州城为依托,以逸待劳。可以一战破之。”
鱼俱罗的大嗓门也响了起来:“老麦,你的主意并不好,依我看,我军可以在这里拖着杨谅,李子雄的幽州军应该已经打到晋阳北边了吧,让他们奇袭晋阳,杨谅老家一丢,部下一定会不战自溃。”
张须陀摇了摇头:“恐怕二位将军设想得有些过于简单了,依须陀看,杨谅这次全军尽出,志在一搏,其锋锐不可小视,而我军刚经过了霍州雀鼠谷的苦战,士卒疲劳,若是此时与杨谅的哀兵相遇,即使取胜,损失也会非常巨大。”
杨素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问道:“那张将军有何良策?”
张须陀沉吟了一下,道:“我军可以在这介州布阵,扎下大营,叛军若是挑战,则不应战,另外派轻骑绕道朔州,与李子雄的部队取得联系,让他从北面袭击晋阳,逼叛军分兵。一旦叛军的锐气消耗,后方不稳,人心惶惶的时候,我军再全线出击,定可大破敌军。”
张须陀此话一出,帐内众人多数面露信服之色,就连周罗睺也是摸着胡子,面带笑容,微微点起头来。
杨素点了点头,环视帐内,道:“各位还有何高见?”
杨义臣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沉思着,此时双眼一亮,上前一步,拱手道:“依末将对杨谅的了解,恐怕杨谅并不是那种果敢坚决,敢于决死一战的人,老实说,他这次肯放弃晋阳,主动出击,实在出乎末将的意料。”
王世充刚才一边在听一边在想,听到杨义臣这话后,笑道:“那想必杨谅是被萧摩诃和王頍硬架着出来的,若是苦守晋阳,没有任何动作,只怕我大军不到,他自己手下的兵就要跑掉大半了。”
麦铁杖猛地一拍双手,叹道:“妙啊,还是王将军见识非同一般,奶奶的,老麦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继续道:“从杨谅的举动可以看出,若是他真的想与我军决战,这时候就应该全军渡过蒿泽,不留余粮,现在就对我军发动突击,可他却在蒿泽停下了,还在那里安营扎寨,准备防御,这显然不是拼命的样子。”
“所以两军相逢,气势是关键,我军虽然疲劳,但是大胜之余,士气高涨。杨谅自己都没有信心,出了晋阳又不敢决战,首鼠两端而已,我军此时切不可主动示弱,而是要前出三十里,也到蒿泽那里,威逼敌军。”
张须陀突然道:“我军到了蒿泽后,是准备强攻杨谅的大营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非也非也,那蒿泽又名邬城泊,是《周礼?职方》中所记载的并州薮,又是《淮南子》里所记载的天下九薮之一,乃是一个很大的湖泊,我军到了那里后,与叛军隔薮对峙即可,不用主动出击,到时候依张将军所说的那样,和李子雄取得联系,命他从北边突袭晋阳即可。”
杨义臣道:“如果是这样,为何一定要前出三十里呢?我军屯在这介州,敌军若是开始渡蒿泽,则以逸待劳,击他们的背水之阵,如果他们原地不动,我军也可以不动如山,岂不是更好?”
王世充笑了笑:“前出三十里是为了震慑敌军的心理。杨谅本人应该是如你所说。根本不想出晋阳的。只是赵子开之败,晋阳军心已乱,若是不主动迎击,只怕部下都会作鸟兽散,这才会在别人的劝说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
“如果我军也缩在这里,让敌军能看出疲态,到时候他们的士气反而会鼓起来,那时再想作战。就要付出大得多的代价了。”
“反之如果我军毫不示弱,不在介州作停留,而是直接进逼蒿泽,就会陷叛军于战守两难的境地:他们若是不打一仗无法鼓舞士气,但真要越过蒿泽攻击我军,又没有取胜的把握。”
“所以最后杨谅没有别的选择,必定会灰溜溜地缩回晋阳,而在他回晋阳前,这十万大军只怕是会作鸟兽散啦!”
杨义臣听得连连点头,等王世充说完后。向着王世充说道:“王将军见解果然超人,末将佩服之至。”
杨素微微一笑。旋即恢复了主帅的威严,沉声道:“各位还有什么别的看法吗?”众将先后都表示附议王世充的意见,杨素见无人有异议,便取出令箭,分派众将任务。
“骁果统领杨玄感听令。”
“末将在。”
“着你率本部兵马,先行出发至蒿泽一带,为全军打好前哨,搜索清查附近的敌军哨骑,若是敌军大举来攻,则先退回与大军汇合,不得有误。”
“得令!”
“朔州刺史,大将军杨义臣听令。”
“末将在。”
“着你率五千朔州骑兵,绕道西北方向,经朔州前往井陉,三天内与李子雄取得联系,命他与你合兵一处,五天内攻击晋阳,如遇杨谅主力,则就地扎营防守,不得轻易出战。”
“得令!”
杨素接下来又安排给了其他人一连串的任务,有的负责警戒,有的负责伐木建营,有的负责接应其他各军,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王世充所部则在大军后方安营扎寨,以为后援。
军议结束后,各将便分头行事,杨玄感和杨义臣率先领军出发,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到了傍晚时分,杨素的大军已经在蒿泽南岸扎起了三十多里的连营,一片人喊马嘶,大营中到处点着篝火,一队队的士兵正围坐在一起,喝酒放歌,似乎对湖对岸的敌军完全不放在心上,好不热闹。
反观大湖对面的叛军营地,同样是连营二十多里,但却远没有官军的营地里热闹,甚至多少有些难以形容的沉默,似乎上自杨谅,下到每个普通的士卒,都怀揣着不安的情绪,迎接着可怕的未来。
杨玄感安排完了部下的值守任务后,记起了杨素昨夜和自己交待的事情,便径直去找周氏兄弟,由于两人隶属在不同的部队,一人归张须陀管辖,另一人在鱼俱罗的军中任职。
张须陀和鱼俱罗二人的部队又分别在连营的两侧,弄得杨玄感在这大营之中来回奔跑了几十里,才总算分别找到二人,等三人在杨玄感的营帐中再聚首时,已经是戌时过后了。
杨玄感对今天的谈话早有准备,动身之前就在帐内布置好了一切,放了两坛昨天的杏花村汾酒,以及三个大海碗。
杨玄感在大兴时喝酒并不是太多,酒量也没有练出来,昨天喝了半坛左右居然有些醉意,倒是周氏兄弟和雄阔海三人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反应,杨玄感心中有些不服气,今天除了谈正事外,也想再跟周氏兄弟在酒量上一较高下。
三人分宾主坐定,今天杨玄感提前准备了三个小几,专门用来放酒具,每张几案上也放了些猪头肉、花生米等下酒小菜,周仲安看到这架式后两眼放光,嘴上应着话,眼睛却盯上了酒坛便不肯离开,一副酒鬼嘴脸尽显无疑。
杨玄感笑了笑,先在自己面前倒了一碗酒,举碗道:“昨天喝得不够尽兴,今天非我等值守,不醉不归。”言罢一饮而尽。
周仲安二话不说,也是一碗酒下了肚,而周仲隐却端着酒碗,迟疑道:“杨将军,大敌当前,我等这样牛饮,真的没有问题吗?”
杨玄感摆了摆手:“此事我已经禀明过父帅。他特意免了我等今天的值守。父帅说。跟二位周将军结交是你的福份,让我三人今晚尽管尽兴就是。”
周仲隐笑道:“如此便好。”说着也满上一碗酒,一仰头,骨碌一声全下了肚。
三人先喝了三四碗酒,人也逐渐放开了,互相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杨玄感觉得今天的状态比昨天要好了不少,虽然行军几十里,但毕竟没有经过昨天那样的厮杀和前些天的日夜奔波。几大碗酒下肚,脑子却很清楚,于是他放下了酒碗,高声对帐外道:“门外卫士且先退下,勿要扰了我等酒兴。”
随着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杨玄感的脸上表情也变得渐渐严肃起来,他放下了酒碗,低声道:“二位昨天所说的话,玄感已经和父帅商议过。”
周仲隐和周仲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对视一眼。双双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望向杨玄感的双眼中充满了热切与期待。
杨玄感笑了笑。道:“父帅没有明确表态,此事让在下全权处理,玄感有个不太成熟的方案,先说与二位仁兄听,要是两位觉得可行,再跟周老将军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周仲隐的双眼中精光四射,开口道:“老弟的大恩,日后必当回报,但说无妨,仲隐洗耳恭听。”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二位是担心皇上会问起第一次萧摩诃派人送信时,为何不将这信使扣留吧。”
周仲安脸色一变,失声道:“杨老弟怎么会知道?”
周仲隐狠狠地瞪了自己兄弟一眼,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道:“这确实是我等的一个小小担心罢了,不过昨天跟杨老弟说那事,主要还是对家父的行为有所不满,加上多喝了几杯酒,跟杨老弟又是一见如故,才会那样说,让杨老弟见笑了。”
杨玄感心中冷笑,暗道这周仲隐到了现在还要装,于是脸色一变,正色道:“周兄,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这样绕来绕去的。杨某交朋友喜欢交心,如果这样的事情对杨某还有所隐瞒,就权当昨天的话二位没有说过,此事也无需再提。
杨玄感说着说着还佯作不高兴,自顾自地斟了一碗酒,一仰头直接下了肚。
周仲安一下子急了起来,对着周仲隐埋怨道:“大哥,人家杨老弟真心待我等,我看也就不用拐弯抹角啦。”
周仲隐低下了头,没有直接回应弟弟的话,却是脸上神情阴晴不定,似是在想着对策。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把酒碗向几上重重地一顿:“杨某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昨天杨某是找父帅商量过此事,得到了父帅的授权和答应助一臂之力的承诺,才会和二位商议。我杨家可是也冒着吃你们周家瓜落的风险来帮你们家化解这场祸事,我不知道周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周仲隐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坚毅,道:“好,有杨老弟这句话,哥哥我也豁出去了,不错,昨天确实是家父授意我兄弟二人来找杨老弟的,就是为了你所说的那件祸事。听杨老弟的口气,似乎是有了打算了,可否一说呢?”
杨玄感心里松了口气,刚才他别无选择,只有摆出那种态度,逼周仲隐摊牌,但心里却并无把握周氏兄弟会选择交心。
从周氏兄弟二人这两天的表现看,周仲隐作为长子,显然才是真正谈事的人,周仲安即使不是打酱油,也只是跟着过来帮忙说话,并非拍板之人。所以与周家的交涉,也实际上就是和周仲隐打交道,因为他们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一样,都不会直接出面。
杨玄感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道:“以在下的愚见嘛,不妨主动向新皇坦承上次见过萧摩诃之事,因为此事是不可能瞒住的,如果玄感猜得不错的话,这两次的信使是同一个人,对吧。”
周仲隐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他没有想到杨玄感出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主意,一向平稳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焦虑:“杨老弟,就是这个办法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莫非二位还有更好的方法?”
周仲隐嚷了起来:“这不是把我们周家向火坑里推么!杨老弟,你不是想害我们家吧,周某还以为你肯帮我们做了那个信使呢。”
杨玄感摇了摇头:“周兄稍安勿躁,这个办法玄感想过,但行不通,这么做太明显,只会让新皇起疑!到时候若是他暗中查询此事,比如讯问贵府的下人,或者要是萧摩诃的亲信知道此事,在杨谅败灭后为求活命,主动将此事供出,那到时候你们家就被动了。”
周氏兄弟听得木瞪口呆,他们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冷汗象泉水一样地向外冒,很快就汗透重衫,甚至头上的汗水顺着鬓角向下流,都快淌成了一条小溪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章 周家的试探(二)
周仲隐咽了泡口水,挤出一丝笑容,道:“还是杨老弟想得周到,那依你所说,我们周家主动向皇上坦承此事,就能没事吗?”
杨玄感叹了口气:“这个小弟也无法保证,新皇为人外圆内方,并不是当太子时外界看到的那样虚怀若谷,对于背叛他的人或者妨碍到他的人,是绝不留情的,这点令尊应该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担心。”
周仲安一下子泄了气,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声音中充满了沮丧:“难道就这样向新皇坦白,把全族性命交由他手发落,来赌他的宽宏大量吗?”
杨玄感灵机一动,道:“据杨某所知,周老将军在南朝的时候,也有一次被人诬陷谋反,后来是萧摩诃以全族性命作保,断言周老将军不会谋反,而陈后主也为了检验他的忠诚,召他单骑入京。”
“结果周老将军果然交出十几万大军的兵权和江南四州之地,匹马进京面圣,安然渡过了那次风波。可见君王有时候就需要臣子的这种举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有了上次的经历,为何二位周兄对在下的提议会如此反感呢?”
周仲安急道:“杨老弟有所不知,上次萧老将军不仅是为家父担保,还暗中给家父传递消息,说是家父已经引起了皇上的猜忌,要他赶快主动示忠。这次杨元帅能在新皇面前为家父作这个担保吗?”
杨玄感料不到上次的事情居然有这样的内情,不由得微微一怔,喃喃道:“原来如此。”
周仲隐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们周家不敢奢望越国公能象当年萧老将军一样。冒着全族顶罪的危险来为家父出头。实际上杨老弟和越国公肯为我们周家作打算,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思前想后,这种直接认罪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凶险,杨老弟还有什么更稳妥点的办法呢?”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料到过二人会是这种反应,开口道:“二位请听小弟把话说完。小弟想先问个问题:那信使应该并不知道书信中的内容,是吗?”
周仲隐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恐怕不好说。那人是萧老将军的一个贴身心腹,名叫陈智深,以前是他的随从骑士,当年萧老将军率领七骑在徐州大战北周军时,斩将夺旗的七人中就有他,家父那年受人诬陷,萧老将军派来传信给家父的也是此人。”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此人确实可以算是萧摩诃的心腹了,忠心耿耿 。你们觉得他一定会知道信中内容,进而出卖令尊吗?”
周仲隐叹了口气:“此人对萧摩诃极为忠心。可能萧摩诃也跟他交代过信中之事,万一他知道书信中的内容。而家父又没有象萧摩诃所求的那样尽力帮他保全萧世廉,那此人可能会恼羞成怒,真的把家父给供出来了。”
杨玄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我们还不能赌他不知道信的内容,随口向新皇说第一封信写了些什么了?”
周仲隐恨声道:“正是如此,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家父其实第一次也明确拒绝了萧摩诃,还割袍断义让这陈智深带了回去,可是当时念在多年的交情上没把此人扣留。家父事后想到不对,又不敢向新皇坦白,想不到这萧摩诃居然又派此人来大军营地,直接要家父去保全他的儿子。”
周仲安插嘴道:“杨老弟啊,这萧摩诃这次怕是有备而来,可能把家父上次那封回信什么的都收好了,万一家父不依他的话做,他就会举报家父一个与叛贼勾结之罪,其实上次那陈智深已经婉转地流露出这意思了。”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那既然如此,你们想要杀人灭口也没用,那萧摩诃肯定也留有后手,若是你们真做这事,且不说新皇会怎么想,只怕萧摩诃那里头一个就会先把周老将军所谓通敌的罪证交给新皇。”
周仲安微微一怔,转头对周仲隐道:“大哥,看吧,杨老弟也是这意思,还是父亲说的对啊,这种缺德事千万不能做。”
周仲隐脸上闪过不满的神情,似乎对被弟弟当众拂了面子相当地恼火,他大声地对着周仲安斥道:“你懂什么,事关全族人性命,哪能妇人之仁?”
杨玄感听得心中一动,连忙插话道:“这个杀信使灭口的办法,是周老将军的意思,还是周兄你自己的?”
周仲隐的嘴角边突然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的外表一向英武倜伥,这下子却显得面目阴森可怕,甚至有几分王世充的感觉,让杨玄感极不舒服。
只听周仲隐道:“家父老了,做事患得患失,总是说什么当年萧摩诃对我周家有活命之恩,切不可恩将仇报,所以他只是把那陈智深扣了下来,向众将公示此信,还让我等向杨将军你求助,其实是想要杨元帅能帮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他也是想要主动向皇上坦白的。”
“哼,要是由了我的性子,直接把那陈智深给杀了,这样一不做二不休,没了人证,那萧摩诃也无法指证我们,谁会相信一个叛贼的话呢?杨老弟,你说是不是?”
杨玄感心中一下子对这周仲隐厌恶之极,想不到此人酷肖乃父的外表下,一颗内心竟然如此龌龊不堪,他心中没好气,嘴下也不再留情,冷冷地道:“周兄的观点,玄感恐怕无法苟同。”
周仲隐微微一愣神,似乎没有想到杨玄感居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驳自己的面子,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声音中透出几分微愠,道:“愿闻杨老弟高见!”
杨玄感不紧不慢地倒了一碗酒,呷了一口,入口清香的汾酒让他的思路变得活跃起来。他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道:“要知道新皇想要杀人灭族。可从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他觉得你不忠就行了,即使没证据也能制造出证据来,周兄是不是敢赌上全家性命试试?”
周仲隐瞠目结舌,张大了嘴说不出话,而身子却在微微地发着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给气的。
杨玄感不理周仲隐,转向了周仲安。笑道:“仲安兄有何高见?”
周仲安刚才一直不说话,低头思索,他听到杨玄感的话后,抬起了头,沉声道:“仲安也觉得家父的话有道理,人无信不立,若是真的靠见不得人的手段自保,即使保得一时平安,也终将遭遇报应。只是仲安也觉得就这样向皇上毫无保留地坦白,似乎不妥。毕竟皇上不能算个心胸很开阔的人。”
杨玄感微微一笑:“刚才你们二位都太急了,小弟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还没说呢。这个坦白只是一方面的事,另一方面,也需要想办法向皇上求情,请他能饶过萧世廉一命。”
周仲隐浑身一震,差点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连珠炮般的话脱口而出:“怎么能这样?私通萧摩诃的罪名都够大了,还要帮他求情留他儿子一命,这不是摆明了找死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仲隐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玄感以为,只有这才是唯一能救你们家的办法。”
周仲隐重重地“哼”了一声:“仲隐洗耳恭听杨老弟的高论!”
杨玄感正色道:“自古为人君者,最忌讳的是臣下的不忠,尤其是当今皇上,靠了一系列的手段,好不容易才从五个兄弟里脱颖而出,夺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皇位,对此更是敏感之极,这也是你们周家恐惧的根源吧。”
周仲隐恨恨地道:“这个自然,若是换了先皇,我们哪用得着这样。”
杨玄感继续道:“这就是了,皇上恨臣子的不忠,但这个忠向来是和义不可分的,如果你们周家真的是靠出卖萧摩诃来表忠心,皇上恐怕不会高兴,反而会觉得你们周家是恩将仇报、出卖朋友的小人,今天能出卖萧摩诃,也许明天就能出卖和背叛皇上。”
周仲安听得连连点头,而周仲隐则不服气地道:“只怕也未必,就连先皇,在灭陈之后也封了投靠隋军,主动带路攻陈的原家父手下一个军官羊翔官职。此人因为主动带路,最后论功行赏时官职还位居家父之上呢,难道是先皇也喜欢这种不忠的小人吗?杨老弟对此又作何解释?!”
杨玄感哈哈一笑:“当时陈朝初灭,为了稳定南朝不安的人心,需要树立羊翔这种主动投降大隋的榜样,让江南人看看,跟大隋合作自然可以加官进爵,但要是心存不满,继续与大隋作对,那高智慧和萧世略这样的就是下场。”
“所以当时象周老将军那样在陈亡后才被动投诚的南朝名将,也是一开始官位不如羊翔。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么多年过去了,周老将军从上仪同又升到了大将军,这次平叛更是位居副帅,请问那个羊翔现在在哪里?当了上柱国了吗?”
周仲安猛地一拍大腿,道:“着啊,本来我还一直不服气这件事,但听杨老弟这么一解释,这才明白了过来。哼,当年那韩擒虎还为此事当众羞辱过家父,若是他现在还活着,听到杨老弟这番话,恐怕能再给气死一次,哈哈。”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任何一个君王都喜欢忠臣义士的,哪怕是敌国重臣!若是今天不战而降,明天碰到强大的外敌,也完全可以再不战而降一次,换了谁也不敢用这样的臣下,而且会给全国的子民都作出不好的表率。”
“现在大隋灭陈已多年,南朝人士也都已经习惯了作为大隋的子民,作为皇上,自然要劝子民忠于大隋,而不是时刻准备着背叛国家。”
周仲隐刚才一直不吭气,听到这里时突然道:“可是萧摩诃不是国家,他只是个跟随杨谅起兵造反的叛将,杨老弟刚才说的这么一大堆,好象跟此事并无关系啊。难道家父去跟叛将勾结,皇上看了也会高兴吗?只怕先皇也没这雅量吧。”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正是玄感要说的重点。周老将军不是主动给萧摩诃写信,他并没有做任何有损大隋利益。不忠于朝廷的事。没有向萧摩诃的这个手下透露出任何朝廷的动向和大军的情报。是吧。”
周仲隐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家父还跟他割袍断义呢。”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萧摩诃来主动找周老将军,这是周老将军无法控制的事,但当面拒绝了他的引诱,为人臣者已经足以表明自己的忠心了。”
“至于没有当场拿下来使献与朝廷,那一方面是出于对以前萧摩诃在南陈时救过自己的报恩,因为当时也正是这个陈智深当信使来报信,于情于理也不应该扣留此人。”
“另一方面。周老将军也可以说让那陈智深去回报萧摩诃,希望萧摩诃能明白他的意思,及早反正,不要跟着杨谅一条路走到黑。至于为何事后没有禀报朝廷,是因为萧摩诃一直没有回应,周老将军怕此事外泄会给萧摩诃的反正行动带来不利的影响,所以才有所隐瞒。”
周仲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杨老弟想得周到,你这么一说,就是有心在此事上作文章的人,只怕也无话可说了。”
杨玄感奇道:“还有人想跟周老将军作对?”
周仲隐干笑了两声。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杨老弟了。家父在任东宫右卫率时,不知怎地被那宇文述所嫉恨,三天两头地找家父的麻烦。”
“再就是那于仲文,也跟宇文述一起,成天阴阳怪气地对家父冷嘲热讽,连我们作为小辈的都看不过眼。后来还是家父识大体,主动请辞此职,外放作了州刺史,让那于仲文如愿当上了右卫率,他们才算是善罢甘休。”
杨玄感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也不奇怪,那宇文述自己出身门第不是太高,但于仲文却是当年西魏八柱国之于的于谨之孙,家门高贵,两家一直是优势互补,携手并肩。周老将军是从南朝过来的,他们自然觉得本属于自己的位子被抢了,如果再对令尊一团和气那才是奇怪呢。”
周仲隐脸上的疑云一下子消散得干干净净,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们兄弟前些年一直留在九江老家,回大兴后家父也不怎么跟我等言及官场之事,今天才算弄明白这些事情。”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过宇文述和于仲文既然联手把令尊排挤出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仇冤了,在此事上作文章,似乎没这个必要了吧。”
周仲安喝了碗酒,嘴里似乎也要喷出火来:“杨老弟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些南朝降人,在朝廷里可是一直受歧视,不光是宇文述和于仲文,就连贺若弼和韩擒虎,也根本不拿正眼看我们,若是给这些隋朝武将找到一个踩家父的机会,他们可是绝不会留情的。”
杨玄感默然不语,宇文述的为人他知道,对高过自己的人他是不顾一切地巴结,对不如自己的人则是费尽心思地去踩,而那贺若弼和韩擒虎现在则是一个早死,一个赋闲在家,都不会对当着大将军的南朝降将周罗睺有好感,只会是羡慕嫉妒恨,真要是给他们抓到这个机会,没准还真会痛下杀手。
周仲隐和周仲安二人见杨玄感不说话,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出言催促,对视一眼后喝起酒来。
杨玄感想了想后,开口道:“越是如此,越是要按我所说的办了,因为跟令尊有仇或者看他不顺眼的人去进谗言是他们的事,但听不听还是要看皇上的作为,这件事现在是瞒不住了,你管不住别人的嘴,但可以想办法影响皇上的心。”
周仲隐和周仲安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如何影响?”
杨玄感笑了笑:“还是刚才的那个办法,以忠义形象展现在皇上面前,周老将军并没有做出卖朝廷,背叛皇上的事,放走信使只是出于朋友之义,这点完全可以向皇上言明。”
“因为当年萧摩诃救过令尊一次,这次完全可以当作投桃报李,而且如果在这种杨谅已经失败,跟随他起兵造反的这些部下们都被人当成落水狗,人人喊打之时,若是周老将军能反其道行之,明着向皇上为萧摩诃的儿子求情,我想皇上只会把这个当成义举,而不会看成是对他的不忠。”
周仲隐有些狐疑,神情中尽是不信,他小声地问道:“这样真的能行?”
杨玄感点了点头:“小弟也不敢打保票一定能行,天下间没有哪件事是可以完全按自己的设想进行的,可是小弟思来想去,这个是最好的办法,总比什么恩将仇报,暗杀信使的主意要靠谱得多。”
周仲隐的脸上微微一红,道:“老哥我也是一时心急,灭门之祸就在眼前,这才会慌不择路,选择了一个笨办法,还是杨老弟旁观者清,你就不用再笑话我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一章 夜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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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笑了笑,对周仲隐道:“仲隐兄过谦了,这事换在杨某身上,也不可能做到这样冷静思考,说不定想出的办法还不如仲隐兄呢。”
杨玄感虽然了解了周仲隐的为人,对其相当鄙视,并不愿以后继续与这样的人交往,但现在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的,至少不能让他一眼看出自己对他的不屑。
周仲安道:“那就这么办吧,时间紧迫,我等分头行事,我们兄弟二人去找家父转达一下杨老弟的提议,而皇上那边,到时候也需要越国公美言几句啊。”
杨玄感抬起了手,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说道:“此事不可,家父若是在此事上出头,只会适得其反。”
周仲隐略一愣神,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情,他歪着脑袋问道:“此话又怎么说?”
杨玄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异常严肃,他沉声问道:“不知在二位眼里,家父与皇上的关系如何?”
周仲安抢着道:“这还用说吗,天下谁人不知越国公是当今皇上的第一重臣,当然也是先皇的第一重臣,端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皇上入主东宫之事,越国公实在是出力甚巨,堪称第一功臣,这次讨伐杨谅,越国公也是挂帅出征,这还不能证明皇上对越国公的信任与倚重吗?”
杨玄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捂着自己的肚子边笑道:“那在杨某眼里,令尊还当过东宫右卫率呢。更是皇上的亲近之人。而且这次皇上还特地点名让令尊作为副帅出征。这是不是也说明令尊圣眷正隆呢?”
周仲隐一下子给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带了几分怒容,抗声道:“杨老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家父和越国公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杨玄感收起了笑容,坐直身子,表情变得非常严肃:“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你们眼里,家父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可要是换了你当皇上,最担心的,最忌惮的,甚至最害怕的,还不照样是这样的大权臣吗?”
周仲隐脸色一变,道:“那为何皇上还会派越国公挂帅,手握重兵,他就不怕越国公反戈一击,自立为王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二位可知为何家父要在攻下蒲州后就只身回京?不就是借此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忠心吗?!皇上真正信赖的不是家父。而是现在领兵护卫着大兴的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二位现在在他身边领军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
周仲安的眼神中尽是疑惑,他看着杨玄感,道:“可是皇上还是让他领军了呀,这还不是足够信任的表现吗?而且越国公带的是十几万大军,宇文述和于仲文的大兴卫戍部队才多少人?”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假如今天家父突然下令,说全军回大兴,诛杀反贼宇文述,你们会听吗?”
周仲隐一下子舌头象是打了结,默不作声,而周仲安也低下了头,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他们的心思全在为自己家避祸身上,居然没有仔细去想想此中玄机。
杨玄感看二人默不作声,便继续道:“二位都是世家子弟,应该知道世家间联盟最常见的方法是联姻,其实这个道理对我们这些臣子和皇室家族也是一样的。当今皇上的千金南阳公主嫁的是宇文家的三公子宇文士及,这就注定了宇文述才是皇上的第一宠臣,也是在皇上面前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周仲隐咬了咬牙,满头的汗水在火光的映照下一闪一闪,说道:“那至少越国公也是位高权重吧,这种时候帮家父说说话总比不说的好,他是建隋元勋,又是先皇重臣,皇上总会卖他三分面子。”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恰恰是家父不能出头的原因!其实先皇在位时的最后几年,家父已经被架空了,他虽然顶着个尚书左仆射的虚名,但无论是官员的升迁任命,还是边境的军事,都不归他管,更不用说现在啦。你们可知道这是何原因吗?”
周仲隐想了想,道:“难不成是当时先皇觉得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今的皇上和越国公关系太紧密了,想要对二人加以限制?”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家父在东宫易储之事上出力太多了,这不能不让先皇有所防备,要知道君王是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臣子的。而在皇上那里,家父又知道了他太多的事情,没有人喜欢一个外人知道自己太多秘密,这就注定了家父绝对没有外人眼里的那种风光。”
“这次令尊周老将军牵涉上了叛贼萧摩诃,若是家父主动出面求情,皇上反而会起疑,本来还很可能被令尊的忠义打动,但牵涉上了家父的话,他也许会想为何家父要帮着令尊说话,这其中会不会有啥隐情?二位兄长请说,小弟的这番分析,是不是空穴来风?”
周仲隐低着头沉默不语,而周仲安则叹了口气:“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现在怎么办?就让家父单独按你刚才所说的行事吗?”
杨玄感笑了笑:“也不尽然,我们还会在暗中助令尊一臂之力的,跟萧摩诃的信使接洽之事,就交给我们吧。”
周仲隐一下子抬起了头,问道:“跟那陈智深有啥好见的?事已至此,他肯定恨透了家父,一定会乱喷乱咬,就算是杨老弟你,也不可能让他顺着我们的意思说话吧。”
杨玄感笑着做了个双掌向下的手势,意思让周仲隐先别急,平复下心情,等周仲隐重新坐好后,他才缓缓说道:“陈智深这个人可能二位忽略了,以玄感所见。他这次出来后就没打算回去复命。也应该作好了现在这种身陷囹圄的准备。到时候他若是能有机会面见皇上。说什么话,怎么说话,就很关键了。”
周仲安恨恨地道:“家父两次拒绝了萧摩诃,这次更是直接把他给抓了起来,还把萧摩诃的信出示给众人看,已经彻底和萧摩诃撕破了脸,换了杨老弟是这陈智深,还能不恨家父入骨吗?”
杨玄感淡淡地说道:“倘若玄感是那陈智深。如果只是顺着自己的情绪,是会恨不得杀了周老将军,但若是绝对理性分析的话,那现在这一切都应该在意料之中,原因很简单,周老将军只有先保护了自己,才可能保护萧摩诃的家人。”
周仲安听得一愣一愣的,抓了抓头,奇道:“可是家父也没答应他要保护萧世廉呀。”
杨玄感摆了摆手:“当时周老将军是看了那信后,才下令拿下陈智深。然后才去召集众将,对吧。”
周仲隐沉声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玄感笑了起来:“这不就结了么。若是周老将军真的这么绝情,还会看那信的内容?直接把陈智深推出去斩了才是最应该做的事。”
周仲安猛地一拍脑袋:“对啊,这点我怎么就没想到!”
杨玄感看了一眼微微点着头的周仲隐,清了清嗓子,道:“所以其实令尊真正的用意是想帮这个忙的,只是当时他自身难保,不先把陈智深拿下,那别说救萧世廉了,自己先得把全家给赔进去,想必这个道理,这陈智深事后也能想明白,甚至很可能他来之前就会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周仲隐沉声问道:“这又何以见得?”
杨玄感“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因为陈智深出了晋阳还可能再回去吗?现在的杨谅可不是两个月前刚起兵的时候,那时候他志得意满,也恨不得手下的众将帮他四处拉人,而现在的杨谅却是要防着手下的人叛变投降!那陈智深是萧摩诃的心腹,要想出来也不容易,更不可能回去向萧摩诃复命了。”
周仲隐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杨玄感道:“所以令尊是否能得到这陈智深的信任,靠的可不是耍嘴皮子。就算令尊当场没有拿下陈智深,而是满口答应会去保萧世廉,这陈智深就会相信吗?别忘了令尊可是不久前刚跟萧摩诃割袍断义的。”
周仲安插话道:“可是家父直接把他拿下了,他也不可能反而就信了家父吧。”
杨玄感笑着摆了摆手:“拿下陈智深是为了自保,令尊既然没有办法直接承诺救萧世廉,又不可能冒险放陈智深走,那就只有先把他拿下,以此取信于皇上,皇上若是被令尊的义气所感动,没准还会放萧世廉一条生路呢。”
周仲隐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可是这陈智深能明白家父的这番心思吗?杨老弟,不要说他了,就连我兄弟二人,在你刚才这样分析之前,也揣摩不到家父的用心,更不要说这陈智深了。”
杨玄感微微一笑:“还是因为刚才仲隐兄说的那句话,旁观者清嘛。你们二位只想着周家的存亡,而那陈智深则满脑子是如何救出少主,自然出发点不一样,看到的也不一样。”
“现在只需要在下去跟他聊聊,让他明白周老将军是会帮忙去救萧世廉的,这样他以后不但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周老将军的坏话,反而会对令尊有所维护。”
周仲隐愕然道:“杨老弟你现在去见他?这方便吗?且不说此人现在会被严加看管,难以接近,而且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见他?越国公世子吗?”
杨玄感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说那个,陈智深又不知道我们两家现在的合作关系,说那个反而会坏事,我当然是要以周家亲信的身份去见他了。”
周仲隐吁了口气,道:“可是此人现在并不在此处,他被关押在那介州城里。而且光凭你口说是周府的亲信,他未必会信吧。”
杨玄感道:“那还得有劳令尊给一件他能认得出的信物。我再去向家父讨一个出入介州大牢的手令。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两个时辰后,已是子时,杨玄感戴着上阵搏杀时的鬼面具。一身黑色斗蓬。走进了介州城的大牢之中。杨谅起兵时将原本牢里所关押的盗贼恶党们全部放出来充了军,今天大军收复介州时这座大牢里空无一人,于是一下子成了关押叛军将领们的地方,而那个茹茹天保,也被关进了这里。
杨玄感在进城后就找到了负责介州城防的雄阔海,嘱咐他为自己安排一个进大牢提审犯人的机会。
杨玄感在动身前被杨素特地叮嘱过,此事关系重大,即使对雄阔海也必须有所保留。只说要进牢提审几个重要的敌将,任何人都不得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杨玄感得了雄阔海的手令,走进了这所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的牢房,他的腰间挂着一长串钥匙,可以打开任意一间牢门。
一个个囚室里的叛军军官都不象普通的犯人那样,一见生人进牢就嚷着什么“小人冤枉”之类的话,作为战败的军人,他们一个个都沉默寡言地缩在牢房的一角,思考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杨玄感把所有狱卒都支出了大牢。自己一个人漫步在这狭窄的通道,陈智深的牢房是在最里面的一间。由于他的身份和其他的囚犯们都不一样,又被周罗睺特意关照了要重点看押,因此被一个人关在了最里面的一间囚室,外面是一道上了锁的大铁门。
杨玄感定了定神,他知道这次谈话很重要,底线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把杨家牵涉进来,至于周家的事,则只能尽力而为。
“呛啷”一声,随着钥匙在锁芯的一阵转动,那把门的铁将军缓缓地被打开,杨玄感取下了大锁,推门而入,却发现在牢房的一角,正端坐着一人。
皎洁的月光透过囚室的窗户,撒在了这座两丈见方的囚室里,那人看起来四十左右,披头散发,满脸的胡碴。
那汉子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号衣,衣衫褴缕,正反面都在一个圆框之内写了个大大的“囚”字。
汉子的双手双脚都被足有姆指粗的镣铐锁住,只有在乱发中若隐若现的一双眸子里,仍然时不时地闪着冷电也似的寒光。
杨玄感反手关上了铁门,冷冷地道:“你可是陈智深?”
陈智深冷笑一声,扭头看向他处,也不答话。
杨玄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是陈智深吗?”
陈智深抬起了头,眼光渐渐地落在了杨玄感的面目上,缓缓地道:“既然你找到了这里,又何必多此一问,动手吧。”
杨玄感的声音仍然冰冷地不带任何感情:“动手?什么动手?”
陈智深哈哈一笑,笑声凄厉,在这不大的囚室里来回激荡,笑毕,阴森森地说道:“尊驾这副打扮,不就是来取陈某性命的么?”
杨玄感摇了摇头,仍然用冷酷而平静地声音道:“你先说说何人想取你性命,又为何要取你性命?”
陈智深扫了杨玄感一眼,说道:“难道你不是周罗睺派来灭口的吗?”
杨玄感沉声道:“周将军如果想要灭你的口,还会等到现在?当天还会在众将面前把你拿下?陈智深,你应该是个聪明人,这几天连这些也没仔细想清楚?”
陈智深冷笑一声,道:“如果周罗睺不想灭我口,为何当时不跟陈某商议营救萧公子之事?尊驾又为何会以这副打扮来这里?”
杨玄感摸出了怀里的一块白色玉佩,递给了陈智深,道:“这块玉你应该认识吧。”
陈智深接过了那块白玉,就着那铁窗透过的月光,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须臾,他抬起头来,对杨玄感道:“这确实是周罗睺之物,当年他因为与我家萧将军共同击破北周军,而被陈朝皇帝赏赐。”
陈智深说着把那玉还给了杨玄感,道:“你既然是周罗睺的人,又说并非前来杀我灭口,那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想放了我?”
杨玄感把那玉佩放进了怀里,道:“陈义士,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家老爷的心思。他若是真有心杀你,早在当时帐内就动手了,他若是真的断情绝义,当时也不会看完你带给他的那封信。”
陈智深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了起来:“可是我现在还是信不过周罗睺,如果他真有心帮我,为何不派他的儿子过来,而是派了你这位连面具都不敢摘下的人?”
杨玄感先是笑了笑,突然反应过来陈智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于是便收起了笑容,沉声说道:“陈义士,你应该知道,此事公开后,周将军再想出面已经不太方便了。不要说他,就连二位小周将军,也都被人监视,只有我这个隐身于行伍中的无名小卒,才能在这个时候找机会来见到你。”
陈智深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一切只是你的自说自画而已,如果周罗睺现在真的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有本事让你这样支开狱卒,一个人来这大牢里见我?”(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夜审陈智深
杨玄感没有料到陈智深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愣在了原地。
陈智深一看杨玄感哑巴了,马上一阵大笑,声音震得杨玄感耳膜发麻,他厉声道:“只怕你是老贼杨素的手下吧,想来爷爷这里套话,是也不是?!”
杨玄感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他定了定神,哈哈一笑,就在这笑的过程中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了应对之策。
笑毕,杨玄感直视着陈智深的双眼,道:“陈义士何以认为我是杨素的手下?”
陈智深道:“除了杨素,还有谁有资格下令让这大牢中的守卫全都出去?如果是周罗睺想要找我,他肯定会亲自来,至少也会让他的儿子来,怎么会让一个持了信物的亲信过来?”
杨玄感心中略微安心了一些,刚才陈智深也只是在试探自己而已,但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显然内心深处也希望这个猜想是错的,他还是盼望着周罗睺能真的达成萧摩诃的愿望。
想到这里,杨玄感沉声道:“你可别忘了,我家主人可是大军的副帅,他当然有本事让这牢中的守卫撤出。至于杨素,他现在率大军去了蒿泽那里迎击杨谅的守军了,我家主人和两位公子也都跟了过去,所以无暇前来。”
“陈义士,这玉佩你刚才确认过了,这足以证明在下的身份,我家主人是真心想帮着萧将军,要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心思让在下前来与你接头。你自己想想,若是我家主人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何不在那天你送信时就把你灭口。还要在下现在前来多此一举呢?”
陈智深一下子不说话了。这也是他这些天来一直疑惑不解的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他死死地盯着杨玄感的双眼,似乎想看出答案来,良久,才长叹一声:“我现在不知道该信谁,能信谁!你有什么话就先说吧,只是休想骗我。”
杨玄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面具之后他的脸上已经尽是汗水,却又无法去擦,他在陈智深面前盘膝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你应该清楚, 我家主人是想帮萧将军一把的,只是你们实在太莽撞,哪有象你这样直闯军营的?”
陈智深一抬头,脸上的肌肉跳了两跳,也压低了声音:“我有什么办法?!眼看杨谅兵败在即。世子又生死未卜,不用这个办法还怎么见到周罗睺?”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见到了又如何?你以为见到了就能求得我家主人的帮忙吗?要知道杨广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家主人。早已经在他身边遍布耳目了,要是我家主人也给萧将军牵连了进去,还怎么去救你家世子?”
陈智深低下了头,半天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道:“事已至此,现在还能怎么办?”
杨玄感道:“这就要看你在杨广面前怎么说了,还要看萧将军会不会把我家主人也拉下水。”
陈智深的脸色一变:“我家主人怎么可能去害周罗睺呢,他也不可能害到周罗睺的,你要知道,他跟着杨谅起事,说的话没人会信。”
杨玄感摆了摆手:“陈义士,我们现在可是在诚心合作,我想我已经表现出了我家主人的诚意了,你却好象有点不够意思啊。萧将军手里有我家主人第一次的回信,凭这个就足以要了我家主人全家的性命。”
陈智深哈哈一笑:“你们想到这点了呀,真不错,这么说你来我这里就是想要回那个回信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陈义士,你可别误会,我们很清楚那东西不在你手上,萧将军会亲自把这东西保管好的。我家主人说了,不管萧将军这次会不会拉他下水,就冲着在南陈时他救过自己一命的事,我们周家也会全力保下萧世廉!只是有个前提,我家主人自己得没事,不然他怎么去和杨广求情?”
陈智深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套那封信的下落。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不是傻子,没了那信,周罗睺怎么可能会救世子?除非世子保得一命,不然我们是不会把这信交出来的。”
杨玄感终于套到了他想要的话,笑道:“这么说这信的下落果然只有你知道。”
陈智深心里“格登”一下,一颗心迅速地下沉。他意识到自己给对面这个戴鬼面具的家伙套出了话,于是眼珠子一转,争辩道:“我可没有这样说,萧将军自有安排,信在他的手上,我现在人在大牢里,根本不知道那信的下落。”
杨玄感沉声道:“你不用骗我了,萧将军把这事全权交给了你来办,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这次难逃一死,救儿子的事情当然是全指望你啦!如果你不知道信的下落,又怎么能靠这个东西来逼我家主人就范?”
陈智深咬了咬牙,道:“算了,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啦,没意思。信的下落我确实知道,但是不会告诉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我死了或者是你们不去救世子,自然会有人把这信送到杨广的手里。”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样不就结了?大家合作拿出点诚意来,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和希望对方做的事情都说得明白点。”
陈智深道:“行了,我这里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杨玄感沉声道:“其实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只不过是为了表示下合作的诚意,想要你说出来罢了。如果想要逼你说,早就对你用刑了,可是我们一直不这样做,就是因为我家主人说了,他是真心想帮萧将军,而不是只图自保。”
陈智深不屑地道:“说的漂亮没用,我现在只看行动。世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也好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
杨玄感对此早有准备,道:“我家主人已经派人秘密回大兴打听了,现在还在等消息,按常理的话,这次跟随杨谅起兵的将官家属们都已经被下了狱,要等到平定叛乱后统一发落,所以你家世子应该也是和你一样在吃着牢饭,但性命无忧。”
陈智深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一些,道:“没事就好。那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去救世子呢?”
杨玄感胸有成竹地道:“这个嘛,我家主人是打算用这次平叛的军功,去保萧世子一条生路。”
陈智深听得一愣,忙道:“就这么简单?”
杨玄感反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吗?”
陈智深怒道:“你们周家不是忽悠我们吧,这样怎么可能救得出世子?”
杨玄感平静地回道:“那依你说,这样为什么不能救出世子,或者说你如果是我家主人,又会打算怎么做?”
陈智深一下子站起了身,声音急促起来。显然他现在已经怒火万丈了:“当然是找些重臣大将,让他们帮忙一起去找杨广求情啊。周罗睺自己也只是陈朝降将。在朝中毫无根基,光靠他自己去说有啥用?我可有言在先,若是最后救不了世子一命,可别怪我们萧家拉你们周家一起下水。”
杨玄感静静地坐在原地,听着陈智深吼完才开口,语调平稳缓和,让人听不清他此时心中的想法:“陈义士,不用这样威胁我,这些我们都清楚,你想听听我们的意见吗?”
陈智深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两眼还一直盯着杨玄感,似乎要喷出火来。
杨玄感道:“陈义士,你可曾想过,现在这种时候,越是拉人说情,你家世子死得越快。”
陈智深摇了摇头,连话也懒得说,显然他根本不信这个论断。
杨玄感继续道:“你仔细想想,杨广这次被自己的亲兄弟造反,并州将官十有**都跟了杨谅一起造反,作为皇帝,他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陈智深道:“自然是怕其他地方的人也不可靠喽。”
杨玄感道:“不错,这次镇压并州,下次若是别的地方的人同样有不臣之心,怎么办?我家主人是统兵在外的大将,如果和朝中重臣一起为萧将军求情,你若是杨广,会怎么想?”
陈智深以前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乍听不由得一愣,稍后才道:“如果我是杨广,自然会很害怕。”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杨广还会想,为什么武将会和朝臣一起为一个叛贼的儿子求情,会不会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这样一来,不但你家世子必死无疑,还会把一大批人拖下水,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陈智深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那依你说,不找别人帮忙,全靠周将军一个人去求情,杨广就会放人了?”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知道陈智深开始上钩了:“如果只是我家主人一个人去求情,用这次平叛的军功去求情,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一方面让杨广看到他的孤立无援,没有人帮他说话,这样的人是可以放心的。”
“另一方面我家主人又能表现得很仗义,杨谅的叛乱平定后,这些受牵连的叛将家属是生是死,杨广其实并不会太在意,心情好的话也许就能免去一死。”
陈智深摇了摇头:“你说了半天只是说也许,还是打不了保票,有没有别的办法?”
杨玄感心中“腾”地一下冒起了火,他没想到解释了这么久,这陈智深还是不肯就范。
杨玄感略微地提高了一些说话的调门,语气里也带了几丝愠意:“能做到这一步,我们周家已经仁致义尽了,决定你家世子生死的不是我们周家,而是现在的皇帝杨广,难道要我家主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放人吗?”
“陈智深,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家主人是出于跟萧将军多年的同僚之谊,尤其是上次萧将军用全家性命保过他一次,这才会冒着风险两次见你的。你倒好。反而把这个当成把柄想要威胁人。你这是在威胁谁?”
“如果你想要把这个回信上交。尽管交就是。搞清楚,是你家萧将军主动来找我们家主人,可不是我家主人去找萧将军,不要弄反了因果。大不了我家老爷给治个知情不报之罪丢官回家,到时候你们就准备好给你家的那个世子上坟吧。”
杨玄感骂完一通后,起身转身欲走,却被陈智深一把拉住。
杨玄感猛地一回头,双眼中精光四射。低声吼道:“姓陈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既然话不投机,就到此为止好了。”
陈智深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兄弟,别急,刚才是在下一时失言,冒犯了阁下,还请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
杨玄感冷冷地道:“好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既然信不过我们周家,觉得我们是出工不出力。那就尽管举报我们好了。甚至你有可能会被杨广亲自审问,到时候你也可以尽管向我家主人身上泼脏水。反正你不就是想要我们家给萧世廉陪葬吗?”
陈智深连连拱手作歉,说道:“兄弟别这样,坐下来好好说吧,周将军的诚意我信还不行吗?”
杨玄感心中窃喜,但语气中仍装着带了几分恼怒,一边转身坐下,一边道:“俗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我家只能去尽人事,谁敢打保票一定能成功?萧将军当年以身家性命担保我家主人不会起异心的时候,可敢说一定就能救下我家主人?”
陈智深也跟着坐了下来,道:“我已经知道周将军的心了,你们的恩情,我和我家萧将军一定会记得的,接下来要在下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不瞒兄弟,萧将军曾在在下出来前交代过,只要你们真的尽了全力,就算最后还是没保住世子,也不会拿那个回信去为难你们。”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早就说了,我家主人不是为了那个回信才帮你们的,再要这样说我可翻脸了啊。”
陈智深脸上赔着笑,道:“好好好,不说这个,兄弟如何称呼啊?以后就是由你一直跟陈某联系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直联系?你想得倒挺美,若不是杨素大军前出去迎击杨谅的部队,今天我哪可能混得进来?至于仗要是打完以后,你就会给押解进大兴,没准杨广还会见你,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怎么可能来和你接头?所以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周家的人就行。”
陈智深的脸上闪过一阵失望:“那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告诉我你们的这个计划,让我安心是吗?”
杨玄感笑了笑:“不是这么简单的,陈义士,我刚才一直在说,你可能会被带到杨广面前问话,或者还会有别的朝廷重臣来审问你,到时候你准备怎么说,现在想好了吗?”
陈智深哈哈一笑,笑声震得杨玄感的耳膜就象胀了气一样难受。笑毕,陈智深道:“弄了半天,这才是你们真正所关心的事啊,不就是怕我在杨广面前出卖你们周家吗?”
杨玄感的声音平静中带了一丝冷酷:“陈义士你误会了,从你被带到杨广或者是其他官员面前的那一刻起,两次送信之事都不可能被瞒住,我家主人要我来跟你说,如实地反映情况就行,不要夸大,也不要隐瞒。”
陈智深微微一愣,旋即不解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在大兴见面也要说出来吗?没这个必要吧。”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这个绝对有必要,因为我家主人正准备和杨广交代此事,所以跟你一定要对好口径,这就是我今天前来这里的目的。”
陈智深的眼神越发地疑惑,他问道:“恕陈某愚钝,周将军为何要主动交代?第一次送信的事我们家萧将军并没有打算现在就举报,刚才我说了,只要你们真的尽力去救了萧世子,我们自然不会出卖周将军的。”
杨玄感一下子打断了陈智深的话,道:“不是担心你们这里出问题,实际上第一次你来大兴传信时,未必就是没有引人注意,也许杨广早就盯上你了,只不过没吭声而已。”
陈智深仍然是一脸狐疑,他行伍出身,并不是个城府非常深的人,许多应对之策只是在出发前跟萧摩诃和王頍反复商量过而已,但突然碰到杨玄感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情况,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脑子里渐渐地陷入了混沌的状态。
杨玄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内心的迷茫,知道此人在自己的套子里越陷越深,整个事情离自己的计划成功又近了一步。
于是杨玄感笑道:“当然,这只是万一,但越是这样越是需要小心谨慎。反正你第二次来送信的事已经暴露,与其等着人家将来可能查出第一次的送信之事,不如主动自己交代,这样还能掌握主动。”(未完待续。。)
有关蒲州的地理错误,向各位读者致歉
书友蒋之能今天在书评区里提醒,我在汉王杨谅起兵入关中的路线上论述有误,蒲州渡口的对面不是潼关而是冯翊,可以直接进入关中。
为此,我先在网上找了一些资料,仍然不能看清楚,于是又到图书馆找到了古地图,还请教了有关专家询问,确实是我弄错了,潼关那里对着的是风陵渡而非蒲坂渡口,蒲州那里过了黄河后就是在隋朝时称为同州,今天称为大荔县的地方,算是一马平川,可以直入关中,东西魏时著名的沙苑之战就是发生在此地,因此我在杨谅起兵这一段的描述是有错误的,打下蒲州后不需要再去经潼关进入关中,而是直接走同州就可以,这条路还是比较平坦的,只是黄河水急,强渡不易,所以丘和只要找同州守军守住西岸的渡口,一样能阻汉王大军进入关中。
本人为自己才学不足造成的错误向各位读者表示歉意,并感谢书友蒋之能的提醒,也欢迎读者朋友们以后能多指出书中更多的硬伤错误,谢谢。(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世充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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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智深突然开口道:“这可使不得,王参军说过,周将军第一次放了小人回去,却并没有把小人扣留下来,这本就是不忠的行为,杨广是不会放过你家周将军的,这也是他吩咐小人要用那个回信来逼你们周家就范的理由。现在我们已经答应不会主动揭发此事了,为何你们反而要主动交代?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杨玄感心中暗笑,这陈智深实在是个直肠子,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了,看来萧摩诃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若不是有王頍出主意,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个以回信要挟的办法。
杨玄感忍着笑,用尽量平静的口吻答道:“此事我们周家已经决定了,你只管配合就是,我家主人既然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向杨广坦白,就是希望用忠诚和义气来感动杨广。”
“陈义士,希望你能通过我家此举明白,我们周家这次可是真的搭上全族性命来救你家世子了,什么见死不救、忘恩负义之类的话以后最好少提。”
陈智深激动地抓住了杨玄感的手,杨玄感能感觉到他兴奋地在发着抖,连声音也开始打起颤来:“周将军大恩,我们萧家永世难忘。嗨,其实我家萧将军一直是坚信周将军一定不会出卖自己的,全是那王頍,说什么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的,坚持要用这个损招来威胁你们,陈某实在是惭愧啊!”
杨玄感终于完全弄明白了萧摩诃和王頍那里的情况。看出周罗睺第一次放人这个严重后果的果然不是萧摩诃这个莽夫。而是王頍这个腹黑大师。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问道:“王頍为什么要掺和这事?萧世廉又不是他的儿子,要这么费力地去救。”
陈智深一下子来了谈兴,眼里也放出了光:“兄弟有所不知啊,这王頍和我家萧将军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为不得志的南朝旧人,又多年来一直在汉王府效力,关系可好着哪 。”
“前几年王頍被发配岭南。是我家萧将军一再地在杨谅面前求情,杨谅才会在王頍服刑期满后,再次把他弄回了晋阳。王頍也因此感激我家萧将军,从此就一直帮萧将军出主意,就连萧将军最后下定决心跟着杨谅起事,也是王頍最后说服了他的结果。”
杨玄感点了点头:“唔,原来如此,王頍的儿子也在大兴吗?是不是因为他的儿子也跟着下狱,所以想通过这次救萧世廉,顺便救出自己的儿子?”
陈智深摆了摆手。锁着他双手那根姆指粗的精铁链子一阵响动,他说道:“不是这样的。王頍的儿子王奇现在晋阳。因为杨谅开皇十九年那次征高句丽大败,属下包括王頍在内的八十多名将官谋士都被免官,流配岭南。”
“后来杨谅虽然把王頍接了回来,但王頍已被削职为民了,所以他的儿子王奇也没有以官家子弟的身份留在大兴,而是跟王頍一起到了晋阳。”
杨玄感叹道:“原来如此,真是福祸相倚,本来王頍丢官被流配岭南是件倒霉事,可是这也让他的儿子免了在大兴城当人质之祸。但话又说回来,杨谅现在败局已定,那王頍的儿子在晋阳跟着他爹一起叛乱,要是被朝廷捉到只怕也要陪他父亲一起上路,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有意思了。”
陈智深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其实陈某一直反对萧将军起事的,只是我人微言轻,又比不过那王頍的巧舌如簧,最后也没劝住萧将军,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了这条绝路,都是我的错啊。”他说到这里,双眼中泪光闪闪,几乎要掉下泪来。
杨玄感一看陈智深要动情,马上拉住了他的手,道:“那不是你的错,萧将军不是能够被你或者是那王頍说动的人,他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想作为一个将军,最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罢了。既然先皇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就自己争取一个,这才是南朝第一名将萧摩诃啊。”
陈智深听了以后默然无语,久久才说出一句话:“还是你了解我家萧将军!”
杨玄感看了看窗外的月亮,估摸着在这里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已经说完做完,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杨玄感便站起了身,对着陈智深说道:“陈义士,今天我就回去了,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朝廷若是有人问起你来,你只管把第一次送信的事如实说出,这样我家主人才好去救萧世廉,如果运气好的话,你自己的命也可以保住。”
陈智深双眼中的光芒一闪一闪,他也站起了身,一边点头一边道:“我记下了,你就放心吧,陈某这条命早就交给萧将军了,这次出来就没把生死放在心上过,只是世子还请周将军千万尽力保全,我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他的大恩大德。”
杨玄感走出了囚室,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和陈智深的这番对话中, 不仅成功地说服了陈智深将来按自己所说的那样,在杨广面前如实招拱,还意外地得知了萧摩诃居然是受那王頍指使才会这样要挟周罗睺。
以王頍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想不到周罗睺越是拉人帮忙说情,越是不可能救出萧世廉,甚至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可是那王頍却不惜让萧摩诃以回信相逼,非要拉着周罗睺一起陪葬,这份歹毒心肠实在是匪夷所思。
杨玄感刚才在牢里本想向那陈智深打听打听周罗睺和王頍是不是以前有过仇怨,后来一想,王頍并不在南陈做官,而且陈智深这样一个萧府随从。未必会知道有关主人与他人恩怨之类的机密事宜。贸然一问。还会留下挑拨萧王二人关系的嫌疑,甚至有可能误了大事。
陈智深虽然没有说如何去联络那个保管着信件的同伙,但想必陈智深本人身陷大牢,根本不可能向外再传递消息,那个同伙恐怕真的会如陈智深所说的那样,完全是看结果办事,若是周罗睺无法救萧世廉一命,或者是直接在大营中杀了陈智深。这个同伙就会向朝廷告发周罗睺与萧摩诃暗通信件之事。
杨玄感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苦笑,摇了摇头,想那萧摩诃,虽然明知自己这回在劫难逃,却又指望着自己的儿子能逃得一命,把萧家的香火延续下去,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但那王頍,却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明明自己末日可数,注定要给满门抄斩。却见不得同为南朝降人的周罗睺能风光快活,不惜哄骗头脑简单的萧摩诃,以那封回信相要挟。
若不是周罗睺本人意志坚定,没有依他那个狠毒、自私而又愚蠢的长子周仲隐的馊主意,直接杀了陈智深灭口的话,只怕周家也会步萧家后尘,一起上法场了。
杨玄感的背上寒气直冒,这种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人实在太可怕,萧摩诃把他从岭南救了回来,于他是有大恩的,却最后还是成了他害人的道具,而那萧世廉也无疑会成为他害死周家的附带牺牲品,若是萧摩诃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不知道会后悔和心酸到何种程度。
杨玄感又想到了王頍的哥哥王颁,想当年灭陈之后,他还不罢休,召集了亡父王僧辩的旧部,把杀父仇人,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的尸体挖出,挫骨扬灰后混着河水喝下,怨念之强,手段之毒骇人听闻,与这蛇蝎心肠的王頍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兄弟。
杨玄感正边想边走,突然身边传来一阵桀桀怪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恶,却又是那么地熟悉。
杨玄感猛地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大牢之外了,满天的星光照得这外面的院子里一片明亮,可是在那牢门一侧的阴暗角落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杀气。
杨玄感马上开始全神戒备,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起来,左手握拳,紧紧地攥着拳头,右手则摸到了腰间挂着的单刀刀柄,眼光瞬间地扫遍了全院,搜索着脱身的通道。
杨玄感一下子找到了正门,右手边十几步处停放着一辆大车的院墙处这两个可以逃跑的地方,只是不知门外和墙后是否有对方的同伙埋伏,也不知道那些守牢的官兵现在在何处。
杨玄感心中有了初步的主意,无论对方是什么人,至少敌暗我明,局势不利,当务之急是要把对方从阴影里逼出。想到这里,他对着那片阴暗角落,沉声喝道:“什么人?再不出来老子可不客气了!”
黑暗中闪过两点绿芒,就象夜间走坟场时看到的鬼火一样,慑人心魄,一个中等个子,一身狱卒打扮的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赫然正是王世充!
杨玄感大吃一惊,连脸上带的面具都差一点惊掉到了地上,他失声道:“王世充,怎么会是你!”
王世充笑眯眯地回道:“杨玄感,你真是好有雅兴,大敌当前还有空跑到这介州大牢里参观,还是这牢中有什么重要人物值得你过来接头?”
杨玄感知道王世充眼力极佳,自己的声音、身形、外貌早已经被其熟记,即使戴着面具也会认出来。
杨玄感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尤其是仔细地看了看王世充身后的那片阴影,从里面透出的杀气来看,至少有七八名手持兵刃的大汉潜伏在里面,而院墙外却是一片平静,似乎并没有人潜伏。
杨玄感沉声道:“王世充,倒是你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何现在不在嵩泽大营,而是带人潜伏在这里?还有,这里的守卫兵士去了哪里?你难道是想违抗我父帅的军令不成?”
王世充哈哈一笑,从腰间摸出了一块令牌,丢给了杨玄感,道:“你先仔细看看这东西。”
杨玄感伸手一抓,从空中接住了那块令牌,感觉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他就着月光仔细一看。乃是一块金牌。上面雕龙绘蟒,正面写了一个大大地“御”字,而令牌的反面,则刻了一个略小一点的“敕”字 。
杨玄感认得这块金牌,那是皇室御赐的一块金牌,见牌如见皇帝本人。曾经有两次杨坚派使者来家中传唤杨素紧急入宫时,都是持此令牌。
杨玄感心中一惊,好在此时戴着面具。没有让人看出表情,他把金牌扔还给了王世充,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
王世充“嘿嘿”一笑,声音一如既往地刺耳难听,他说道:“想不到吧,杨玄感,就在你父子出兵霍州峡谷的时候,皇上暗中授我这块令牌,要我监视你爹大军的动向,一有异常。马上禀报。此外还有便宜行事之权,可斩开府以下的将官。”
杨玄感心中一凛。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广竟然会派王世充来做这个监军,于是杨玄感摘下了面具,双目如电,紧紧地盯着王世充,开口道:“家父派我过来提审一些叛军的将领,我已经问完了,你若是有兴趣进去找什么人,请便!玄感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欲走。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杨玄感,这里只有你我,就不想和老朋友叙叙旧?”
杨玄感看了一眼那个黑暗的角落,杀气依旧,显然王世充的手下们还埋伏在那里,他向王世充使了个眼色:“那片阴影角落里的好象不是我的什么老朋友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着后面的阴影摆了摆手,道:“今天我跟杨将军谈谈事,你们先在外面守着,五十步内不许任何人接近,对了,让守牢的士兵们也都离到百步以外。”
阴影里走出了十几个黑衣劲装,面相凶恶的大汉,个个孔武有力,为首的一人黑脸虬髯,身材高大魁梧,眼中尽是杀气,正是当年在大兴城外与王世充初遇时的那个王仁则。
杨玄感冷冷地盯着王仁则,道:“王仁则,你有什么事吗?”
王世充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板起脸来对王仁则道:“没听到我的命令吗?出去!”
王仁则收起了眼中的凶光,向着王世充一行礼,便带着那些手下匆匆而去,转眼间,五六丈见方的院落里就空空荡荡地只剩下杨玄感和王世充二人。
王世充又换上了一副笑脸,道:“杨玄感,你不觉得我们俩实在是有缘吗?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在恰当的地方相遇。”
杨玄感心底里泛起一阵恶心,沉声道:“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一件事,你我不是朋友,以前说得很清楚。”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们不是联手以图大事的盟友吗?怎么就不是朋友了?”
杨玄感直接打断了王世充的话,道:“盟友只是有个共同目标,基于共同利益的合作关系罢了,我杨玄感要交的朋友首先需要看人品,在这点上你就不够格。”
王世充的笑容渐渐地在脸上凝固,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怒意:“杨玄感,你这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实在是让我讨厌,我不想说什么狗眼看人低的话,在朝廷的显贵公子里,我本以为你还算是个人物,不至于只凭门第身份看人,现在我可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
杨玄感摆了摆手:“这个跟身份门第没关系,我说的是人品。你知道什么叫人品吗?王世充,我从来不否认你的才华,甚至可以说还挺欣赏。”
杨玄感的语气一转:“可惜你心术不正,为求自己一已私利,不惜天下大乱,只凭这一点,你也不配做我杨玄感的朋友。”
王世充摇了摇头:“行了,这个问题不用多争论了,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我没你这么好运气,生来就有个宰相爹爹,啥也不用做就能官至上大将军,我王世充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打拼的,你杨玄感最好记住这点。”
杨玄感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多废话,便话题一转,道:“皇上让你来监视大军,你怎么会来这介州大牢?”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军有什么好监视的?现在大局已定,我若是不能破获什么大案,就注定只有空手而回。杨玄感,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找的人就是你刚才见过的那陈智深。”
杨玄感突然注意到王世充的那身狱卒打扮,他一下子觉得有地方不对劲,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王世充,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起狱卒来了,如果你要提审某个犯人,直接以金牌提走就是,需要假扮狱卒,还带着一帮手下躲在外面吗?”
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道:“我在提走某个重要的对象前,先假扮狱卒观察一下这些人,有什么不对的吗?”
杨玄感跟王世充打过多次交道,知道此人越是这样说,往往越是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他毫不迟疑地反驳道:“王世充,刚才你可是说了要来这里立大功,准备带走那陈智深的。陈智深可是被单独关押,你怎么会知道他是条大鱼,价值还能超过牢里象茹茹天保这样的叛军大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四章 针锋相对(一)
王世充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起来:“杨玄感,你可是越来越精明了,看来和你打交道以后也会越来越难。”
杨玄感知道自己猜中了,心中暗喜,脸上仍摆出一副冷峻的模样,“哼”了一声,说道:“别尽说些没用的,你以前说过我们合作要以诚相待,我来这里见陈智深没瞒着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把真相告诉我?”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好吧,反正我也没拿定主意是不是要把这陈智深上交报功。实话告诉你吧,杨玄感,我本来一直暗中跟随着你,这次抓到不少杨谅手下的将领,我想查查有没有谁和朝廷一方的某些大人物有关系,本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可是你杨玄感真是我的福星,居然主动送我这么大一份功劳。”
王世充越说越得意,双眼的绿光一闪一闪,脸上也写满了笑意。
杨玄感冷冷地回道:“大功劳?王世充,你如果想向新皇报功,应该把自己献上去才对。”
王世充脸色一变,眼中的凶光一闪而没,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玄感伸出食指,不屑地摇了摇,平静地说道:“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只说这次平叛,王世充,你在蒲州做了些什么,在朔州做了些什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王世充身躯猛地一震,连声音也惊得变了调:“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玄感本来只听杨素说过王世充在蒲州和裴文安勾结之事,至于帮助信使假借劝降机会暗渡朔州之事,却完全是自己的推测。可是两件事放在一起说。王世充居然全都承认了。实在是意外之喜。
杨玄感决定趁胜追击,他“嘿嘿”一笑,道:“王世充,你可别忘了,我们照样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只不过没专门针对你王世充,而是想办法去搜集叛军的情报罢了,如果真的想查你。你以为我们会不知道你派出的那个扮成厨子的假杨谅使者?”
王世充不服气地道:“可我手上的这金牌可是货真价实的,我这钦差的身份也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到杨广面前查证。”
杨玄感哈哈笑道:“杨广也真是有眼无珠,居然能让你这个最大的叛贼来监视和打听别人。王世充,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你不是说杨广不待见你吗,怎么这次还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来办?”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老实说,我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大概是杨广并不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吧。可能杨广觉得你们杨家讨厌我王世充,当年杨广在越国公军中反击突厥的时候。我们俩的不和可都被他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派我这个对越国公怀恨在心的人在军中做这件事情。”
杨玄感的心在下沉:“这么说杨广是想让你找到家父的把柄,想置我们杨家于死地?”
王世充点了点头,表情也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变得严肃起来:“不错,他虽然没有明确下这样的令,但意思很清楚了,就跟当年越国公找杨勇的碴子一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许以后都会成为他用来扳倒越国公的武器。”
杨玄感狠狠地跺了跺脚:“欺人太甚了!王世充,你以前跟我说的话,我越来越信,也许以后真的有一天我会给逼得和你真正合作。”
王世充微笑道:“我们不是已经在合作了嘛。放心,幸亏这次的事情是我来负责,我不会为难你们杨家的,而且你们家也确实没有什么把柄好抓。只是那周罗睺恐怕就躲不过去啦。”
杨玄感直视着王世充的双眼,缓缓地开口问道:“王世充,你跟我说实话,那周罗睺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又打算怎么处理?”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疑惑,转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他也一动不动地迎着杨玄感那两道犀利的目光,大声说道:“杨玄感,在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之前,请你先告诉我,你们杨家是不是准备保这周罗睺?”
杨玄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家确实有此意,这也是我今夜来这大牢的主要原因。”
王世充狠狠地跺了跺脚,声音变得非常急促,他喊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时候还敢和周罗睺扯上关系?实话告诉你,刚才你和那陈智深说的话我全听到了,连我都听得心惊肉跳的,你们还敢做下去?”
杨玄感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你既然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应该能理解我们杨家的做法吧。周罗睺是南朝名将,本身极具将才,周家在江州九江也是世家大族,若是他家肯加入我们,以后成功的把握就会大大增加。”
王世充厉声道:“不行,你知道杨广最怕的事情就是臣子们对他不忠,别说周罗睺这样已经被证明有异心的人了,就连越国公,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都要派我来抓把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那套忠义感人的理论用在先皇身上还可以,杨广是根本不可能吃这套的。”
杨玄感平静地说道:“也许吧,但不管如何,都值得一试,眼睁睁地看着周家完蛋而不去救,这是在主动放弃自己未来的帮手。”
王世充急得来回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搓着自己的双手:“杨玄感,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跟杨广打交道比你们要多,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恩义和人间的真情打动不了他的铁石心肠,周罗睺这回是必死无疑的,你们不用费力,不然只会牵连到自己。”
杨玄感的笑声中带了几分不屑:“萧摩诃的信使陈智深刚才都答应配合着周罗睺的说辞了,而且自始至终我都是以周家人的身份出现,陈智深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们杨家是安全的。”
王世充长叹一声。道:“杨玄感。你还是太天真了,你怎么就不想想萧摩诃那里的情况?那封回信你后来就压根不问了,这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那信根本不重要,反正要向杨广主动坦白第一封信的事,他们就是交给杨广又能如何?王世充,我告诉你,之所以我们要让周罗睺主动向杨广坦白。就是为的在这封信的问题上不再受制于人。”
王世充摇了摇脑袋,双眼中的绿光一闪一闪:“你啊,就不想想这信现在还是陈智深能控制得了吗?我刚才一边听一边就在想,只怕是那王頍已经取得了这信,不管周罗睺会不会去救萧世廉,他都会把这封回信交给杨广的。”
杨玄感平静地说道:“这些都在我们意料之中。”
王世充紧接着道:“那你们觉得王頍会把那封回信原封不动地交给杨广吗?要是他伪造一封书信,里面真的谈及到了勾结萧摩诃,约为内应之事,你还打算怎么办?”
杨玄感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乍听之下。不由得一呆,道:“这也能行?”
王世充冷笑道:“栽赃陷害这种伎俩有什么想不到的。当年对付杨勇的时候,你们也没少用过!皇帝若是心里打定了主意想要除掉某个人,没证据也能发明出证据出来,他派我来不就是做这个的吗?如果换了别人做这个事,你们杨家现在已经陷进去了。”
杨玄感笑了笑:“换了别人也不会跟你这家伙一样,混进牢中去抓人证据吧。再说了,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认出我来?”
王世充的眼珠子一通乱转,最后说道:“那可不一定,起码雄阔海就知道你今天来过这大牢吧。”
杨玄感哑然一笑:“阔海可是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出卖我?”
王世充反问道:“那为什么你不让这雄阔海跟你一起进牢,而要把他远远地支开,甚至连把风的人也不留一个?”
杨玄感一下子给他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一时无法开口辩驳,只能扭过了头,抱着双臂,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王世充一见自己说中了对方的秘密,又得意了起来,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道:“其实我能知道你们的打算,想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能帮周家一点是一点,若是能帮他们渡过此劫,自然是卖了周家一个大人情。”
“但你自己也清楚,这种可能性不大,而且你今天戴了这面具来见陈智深,却不可能在周家父子面前也这副打扮,是不是!”
杨玄感道:“当然是和周家商量过后,才会定下如此行事策略的,不然我手上的那块玉佩信物哪里来?周家感激我们杨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我们?”
王世充冷笑两声:“俗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杨玄感,你总是把人性看得太美好,而我从不高估人性!这就是我和你的最大区别。”
“周家现在确实是没有理由出卖你们,但要是杨广真的要杀他们全族,出于保命,也难保周家不会把你们给抖落出去。当年你爹去查办杨勇案子的时候,那些人为求活命互相咬人,牵涉出多少人出来,这才没过两年就全忘光了?”
杨玄感想到了周仲隐那咬牙切齿的狰狞嘴脸,不由得一哆嗦,脑门上也开始向外冒起汗来。
王世充一见杨玄感这样,更加得意了,道:“你也同意我的观点了吧。杨玄感,趁着现在还没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听我的话,赶紧回去报告你爹,让越国公打消掉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切断和周家的一切联系,这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杨玄感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也知道,我已经和周家商量过这事,已经被卷了进来,不可能脱清干系。”
王世充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杨玄感,谁叫我们现在是盟友呢,这次我就帮你们杨家一把好了,包管让你们躲过此劫。”
杨玄感心中一动,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王世充道:“其实说来也简单。现在杨广把这暗中监察的任务给了我。我回京后可以向他回报,说是周罗睺本来主动请缨,想要奇袭那霍州雀鼠谷的后方,结果被越国公当众否决,改让他留守大营。结果这周罗睺就怀恨在心,想把脏水往越国公身上泼,这不就结了吗?”
杨玄感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王世充。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啦,你这哪是想帮我们,明明是想害我们杨家。”
王世充一脸不解地说道:“我可是真心想帮你们的,你怎么会这样说我?”
杨玄感收起了笑容:“你刚才自己都说过,杨广早已经想除掉我们杨家,派你来只是找个证据罢了。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是我是准备帮你们说话的呀。你也知道我的想法,至少在未来起事以前,不希望你们杨家出事。”
杨玄感摆了摆手,阻止了王世充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有心也好,无意也罢。都不是重点。杨广既然派你来是抓我们家把柄的,那即使你为我们家说好话,只要周家揭发了我们,那不就让杨广达到目的了吗?你的证词已经不重要了。”
王世充被说得一下子呆立原地,半天才回过了神,自言自语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层?”
王世充忽然眼珠子一转,道:“不对,周家的人只是嘴上说恐怕还不能服众,越国公拒绝周罗睺是当着众将的面,在军议上作出的决定,没人能否定,可这周家单纯地强调你们杨家和他们有关系,没有任何证据啊。杨广想要治越国公的罪,光是靠捕风捉影只怕也不行。”
杨玄感叹了口气:“你忘了当年高熲被罢相之后的事吗?高府有个家奴去告发,说高表仁曾经对自己的父亲安慰道,当年司马懿被免官在家,后来照样能成大事。结果这句话就成了把高仆射的相位一撸到底的决定性证词。可见作为皇帝,只要真想废谁,那一个家奴的证词就够了,更何况周家父子呢。”
王世充的眼神慢慢地黯淡起来,他缓缓地开口道:“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们杨家已经摆脱不掉周家啦,就自求多福好了,我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杨玄感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也没指望你出什么主意,想来想去,还是我原来的法子最可靠,好歹让周家去主动坦白一下,成不成另说,我们杨家没给他们留下什么把柄,真要是他们到时候乱咬,我们也没办法,大不了提前起事好了。”
王世充一下子大急,连忙摆了摆手,道:“万万不可,这次杨谅的事情你还没看明白吗?现在天下人心向着朝廷,你们不在杨谅起兵的时候跟进,等杨谅给灭掉后才造反,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杨玄感的语气中带了几丝嘲讽:“到时候有你王世充帮忙嘛,肯定有可能成功的,你的能量可大了,在大兴就能拉出几万人,又在蒲州和朔州折腾得风生水起,还帮不了我们杨家吗?”
王世充一脸的苦笑:“行了,别挖苦我了,大兴那次是我一时冲动了,现在想来多亏了你当时阻止我头脑发热,算我欠你一次情。杨玄感,若不是这样,你以为我这次会主动出来找你商量?”
杨玄感“哼”了一声,抱起了双臂不说话,心里却在开始盘算起接下来的行动。
王世充继续道:“这事暂且不说,我想问问你,你们是如何能知道我在蒲州和朔州的行动。”
杨玄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王世充事后肯定会对此事多加查访,与其到时候被他自己查出来,不如现在主动相告,还能卖他个人情。
想到这里,杨玄感道:“蒲州的事是你的那家商号露了破绽,家父早在这次杨谅起兵前,就对天下一些险关要地作了布置,你的那家商号这次在裴文安的蒲州奇袭战中起了大作用,当即就被家父在蒲州的情报人员盯上了,事后一查就是你用支行满这个名字开的店。王世充,以后开店的时候最好别用自己的本名。”
王世充咬了咬牙:“百密一疏啊,幸亏这次是被越国公而不是其他人发现,要不然我可真是要死得不明不白了。那朔州的事情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我在朔州可是一直没开成商号啊。”
杨玄感笑了笑:“那个胖厨子吗?这是我和家父猜测和推断的。倒是没有任何证据。”
王世充一下子呆在原地,转瞬间满脸怒容,厉声道:“杨玄感,你是在消遣我王世充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被你乱猜到?”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是猜不到的,但说着说着谈到了豆卢毓,我和家父始终无法解释他的行为,而且以你王世充的个性,劫持杨勇这个事你一定是通过一个让杨谅绝对信任的人去跟杨谅联系的,人微言轻的裴文安在闪击蒲州前绝没有那个地位,所以这条线八成就会是豆卢毓喽。”(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五章 针锋相对(二)
王世充听得冷汗直冒,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料到杨素竟然能猜到自己通过裴文安暗中结交了豆卢毓的事,半晌之后,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越国公真神人也。”
杨玄感笑了起来:“王世充,你在晋阳这里还有别的合作伙伴吗?萧摩诃和王頍你有没有联系?”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两个人都不是我联系的伙伴,萧摩诃徒有虚名,又早已经不复当年之勇,拉拢他没必要。至于那王頍。。”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突然停了下来,脸上也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神情。
杨玄感听得心急,追问道:“王頍又怎么样?我觉得这人够狠够黑,跟你是一路人啊,你不找他才会让我觉得奇怪。“
王世充咬了咬牙,道:“这人太狠,太黑,翻脸无情,极度自私,我王世充自问没有办法控制得了他,甚至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出卖我。”
王世充长叹了一声,道“所以纠结了很久,还是没跟他合作,而是转而去跟出身于河东裴家的裴文安建立了交情。”
杨玄感一下子笑了起来,中气十足,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王世充,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王世充,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狂妄嘛,也承认有自己搞不定的人,做不到的事?”
王世充的脸微微一红,干笑两声:“我王世充无权无势,起自寒微,控制不了的人多了去,这有什么好笑的?再说王頍一家都是心狠手辣。从他哥哥对仇人的挫骨扬灰和水喝。到王頍本人的恩将仇报。拉人垫背,都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就是换了你们杨家,敢和这样的人一起图谋大事?”
杨玄感点了点头,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错,恐怕就是家父,也不敢跟这样的人有所牵连。这么说来。你在杨谅那里的关系户,随着杨谅的完蛋就全断了,是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杨谅手下并没有什么太厉害的人,也没有象薛举那样已经独霸一方的豪杰,无论是裴文安还是豆卢毓,都是要通过为杨谅效力来换取自己的地位,他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所以我跟他们合作,都是用的假名。我出钱,他们出力。这些年来唯一的好处就是终于让这二人成功地煽动了杨谅起事。杨玄感,你不知道杨谅这个人,做事畏首畏尾,不把他推到绝路,他根本不可能下得了这个决心,只会当他的并州草头王。”
杨玄感摇了摇头:“倒也不完全是,杨谅是叫有贼心没贼胆,有了机会还是想过过皇帝瘾的,如果他真的不想当皇帝,那别人再怎么教唆也没用。裴文安和豆卢毓说到底是想搭着杨谅的顺风船,自己能加官晋爵罢了,所以豆卢毓后来一见势头不妙,马上又背叛了杨谅。”
王世充“嘿嘿”一笑:“那是我早就和他约定好的。如果杨谅能迅速攻下朔州或者代州,打通和突厥的联系,那就跟着杨谅干下去,反之,如果杨谅二十天内都打不下来,那只怕连突厥人都不会为了这样的废物冒险,到时候就找机会劫杀杨谅,向朝廷表功。”
杨玄感心中暗笑,这事实与自己当天在雀鼠谷里跟杨素所分析的分毫不差,他笑了笑,道:“计划是挺周密,但你应该知道,即使豆卢毓真的成功了,杨广只怕也很难留他一命,这种先叛朝廷,再叛杨谅的人是没人敢用的。”
王世充继续洋洋自得地说道:“这些人跟着杨谅起兵失败,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虽然我一直是以假名跟他们联系,但他们若是不死,我也始终食不甘味,裴文安在代州战死,豆卢毓在晋阳死于杨谅之手,这也省去了我一个麻烦。”
杨玄感冷冷地道:“如果我们杨家也遭了难,恐怕你也会象这样巴不得我早死早好吧。”
王世充狡黠地一笑:“不错,就是如此,如果我王世充暴露了,你们杨家还不是一样要早早送我上路吗?我们的合作都只是建立在利益和实力的基础上,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只有这么做才是人之常情。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也就是你永远不可能和李密一样的原因,我跟密弟是可以生死与共的,至于你,只会在大难临头时扔下盟友一个人跑路,哦,不,你会先杀了盟友,以免他扯出你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玄感,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宁可在事先阻止我的盟友发疯犯傻,把自己给暴露了。”
“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别说我没尽到盟友的义务,万一你们杨家出了事,自己承担后果,我相信你不是乱咬别人的那种人,要不然到时候连个给你收尸报仇的人也没了。‘
杨玄感心里一动,道:“就你王世充,要是我们杨家真的遭了难,你会给我们家收尸报仇?”
王世充哈哈一笑:“有何不可?让手下人给你们收尸埋葬,以后继续我们的事业,有朝一日诛除暴君,这不就是报仇嘛。”
杨玄感冷笑道:“王世充,这才是你跟我扯了这么久真正想说的话吧,你直说要我们以后别牵扯出你和你的同党,不就结了?用得着拐弯抹角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别介,我开始可真是想说服你别跟周家牵涉到一块的,只是你后来说了现在想脱身已经不可能,我也只好祝你杨家一路平安了。”
杨玄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幽幽地说道:“王世充,我也希望你能在新皇的朝廷里步步高升,也许他会做一个好皇帝,就象先皇那样。你当了大官是不是也能把自己的那些野心给收敛一下? ”
“杨谅这次起兵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天下无人响应。老百姓人心思安,谁会愿意天下大乱,狼烟四起,自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杨玄感,你不知道事业就是一个男人的春药吗?想我王世充,为了自己的事业奋斗一生,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收手。不过我没杨谅这么傻。我也知道现在人心思安,如果杨广真能做到先皇那样,我也只好收起自己的野心,好好地做一个大隋的官员。”
“可要是他自己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到时候又有你越国公世子,天下第一勇士杨玄感这样的英雄率先起事,解民于倒悬,天下英雄到时候肯定会从者如云的。到了那时候,我王世充也只好跟进喽。这可是我们两个的约定啊。除非你死了或者是我死了,一直都有效。”
杨玄感叹了口气。 不再言语,迈开腿向着院门外走去。王世充看着杨玄感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杨玄感,你这个同情心泛滥的家伙,真让人头疼。”
魏征的身影从阴影中闪现了出来,他摇了摇头:“主公,虽然杨玄感有一股凛然的正气,让人钦佩,但在下觉得,他可能会对主公的大业不利,您这样一味地帮着他,也许会误了大事。”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你不知道,我是在等,等一个杨玄感真正能站在我这一边的机会,现在我不缺钱,也不缺猛士,但缺的是世家的支持,杨谅这次的失败,就在于五姓七望这样的大家族都没有站在他这一边,只靠着兵马钱粮就夺得天下,在这个看重血脉和家世的时代里,那是做梦。”
魏征微微一笑:“可是杨家如果不给逼上绝路,又怎么会成为主公的助力,进而去帮主公拉拢大世家呢?”
王世充的眼中冷冷的杀机一现:“放心吧,杨广会帮我们做成这件事。”
天已拂晓,东方泛起了一阵鱼肚白,隋朝官军在蒿泽之外的大营里响着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多数士兵已经正在帐蓬里做着美梦,而值守的哨兵们也往往支着兵器,鸡啄米似地不停打着瞌睡。
杨玄感经过了昨晚的一整夜奔波,终于在黎明之前赶回了大营,饶是他精力过人,仍然觉得有几分疲惫。他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人不解甲地向着行军床上一趴,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将杨玄感从睡梦中惊醒,那是军中有紧急事务,主帅鸣鼓吹号聚将议事的声音,他扫了一眼帐中的沙漏,刚到辰时一刻,自己回营后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顾不得如山的倦意一阵阵袭来,杨玄感匆忙地用冷水洗了把脸,好在昨天晚上回来后人没有解甲,这会儿正好直奔中军大帐,等杨玄感进入杨素的帅帐时,正好在点第三遍卯,而一众将领也差不多都已经站在两侧了。
杨玄感平时点卯往往来得是头几个,今天却是最后一个前来,迎着众将投向自己的诧异目光,他急匆匆地站到右边上首自己的位置,一抬头,正好看到站在正对面的周罗睺。
一向不苟言笑的红脸老将居然向杨玄感露了个笑脸,眼光中带了三分感激,显然是昨天晚上他的两个儿子把话带到,他也知道杨玄感在此事中出力甚多,心存感激。
杨玄感也冲着周罗睺会心一笑,双手暗暗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暗示对方自己昨天夜里已经回过介州,找到了那陈智深谈妥,一切但请他安心。
王世充依然是站在队尾,与杨玄感的眼神相遇,二人心领神会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素咳了一声,道:“今天早晨提前点卯聚将,实是有要事相商。昨夜本帅夜观天象,这几天会有大雨,各位认为我军应该如何行事?是继续固守原地呢,还是趁雨主动出击?”
杨义臣点了点头:“昨天我也看过天象,杨元帅说得不错,天空中乌云如铁砧,今天早晨又是云如棉絮,过了午后,必会大雨倾盆。”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杨将军对天象有如此了解,真乃良将也!依你之见,我军对这午后就要到来的大雨。应该如何应对?”
杨义臣沉吟了一下。道:“末将觉得。还是原地不动,静观其变的好。我军前出于此,从昨晚敌营的反应来看,一片安静,可见其士气并不高。杨谅如果不能趁着天气上佳的时候发动攻击,到了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湖水暴涨的时候再想攻恐怕就来不及了。这两天内,只怕敌军是一定会撤回晋阳的。”
前几次军议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仁恭说道:“可要是敌军之中也有高人,能看出这天象,若是现在他们渡湖拼死一搏,我军也需要做好防范才行。”
张须陀微微一笑:“王将军过虑了,如果敌军想要进攻,那应该昨天晚上就发动夜袭才是,既然连昨天一整个晚上都无所作为,那今天更不会进攻了!杨谅本人是不肯冒这个风险的,即使身边有几个狗头军师催促他放手一搏。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众将闻言都是一阵大笑,官军的中军帅帐洋溢着一片轻松愉悦的气氛。
与此同时。蒿泽北崖五里处的杨谅军大营里,却是在上演着一场激烈的争论。
全身披挂,顶盔贯甲的杨谅如同困兽一样,在帐中来回地走动着,而帐中还有萧摩诃与王頍两人,正在争得面红耳赤。
萧摩诃全身黑甲,雪白的须发无风自飘,一张本来黑色的脸膛已经涨得通红,大声道:“不行,现在渡湖攻击太冒险了,我军没有足够的船只,能把这十万人全部运过去,更不用说敌军若是半渡而击,那我军渡湖的部队一点抵抗之力也没有了。王参军,你这个方案太冒险了,还是稳一稳的好。”
王頍气得一跺脚,他现在还是一身青衫文士的打扮,没有穿甲胄,手里拿了把羽扇,可是这会儿却把羽扇在空中挥来舞去地,象是在抡根棍子,嘴里也是唾沫星子直喷,活象只跳脚的猴子,没有一点作为杨谅首席谋士应有的气度。
王頍吼道:“现在不拼,还想求稳?萧将军,你没见我军的士气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吗?这几天营中的逃兵接连不断,从晋阳出来以后,光杀掉的逃兵已有六七百,即使如此也没有阻止逃亡的继续,若是再等下去,等到李子雄的幽州兵打到晋阳,那一切都完了。”
萧摩诃本不是非常善于言辞之人,平时话也很少,今天却也被王頍的那个破釜沉舟,全军过湖决战的拼命策略给吓到了,这才不顾多年交情,在杨谅面前与王頍吵起来。
萧摩诃急得双手也在空中比划个不停,冲着王頍叫道:“王参军,你就是想渡湖攻击,起码也等上个几天行不,我军现在连渡船也只有一百条出头,你是要士卒们游过这蒿泽与敌军作战吗?”
王頍一下子来了劲,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些:“萧将军,你也是宿将了,碰到这种情况,只会全军从湖上攻击吗?就不会派出主力,绕过这大湖,从敌军的侧面发动进攻?”
萧摩诃略一愣神,马上道:“王参军,你没怎么行军打仗,说的全是书生之见,要想绕湖攻击,就得走上六七十里,师老兵疲,到时候怎么去和敌军决战?”
王頍恨恨地把手在空中一挥,道:“萧将军,难道敌军就不是血肉之躯吗?他们有一半人是从霍山的小路跋涉了三四天才到了我军雀鼠谷的后方,而且连日苦战,难道他们就不疲劳吗?我军从晋阳出发,一路大道,路上又没有经过战斗,士卒在体力上是没有问题的。”
萧摩诃冷笑了一声:“体力上或许问题不大,但精神上呢?你去看看那些新征入伍的士卒们的眼睛,里面尽是恐惧与迷茫,这种情况下如何跟敌军那如狼似虎的得胜之师拼命?”
王頍也不再理睬萧摩诃,而是转向了杨谅,一拱手,语调尽显恳切:“主公啊,您可千万要当机立断。前面我已经说过了,今天午后会有大雨滂沱,若是现在出发,花半天时间强行军绕到敌军侧面,到时候借着雨势全力突击,定可大胜!杨素前一段连续胜利,必然骄纵,这正是上天给予我军的破敌良机啊!”
杨谅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低下头,双拳紧紧地握着,突然间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对着帐外吼道:“孤意已决,现在给孤速速传令下去!全军马上拔营,撤回晋阳!”
王頍和萧摩诃两人同时象是被火烫到屁股似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叫道:“什么?!”
杨谅的脸上肌肉都在抖动着,咬牙切齿地道:“不错,就是拔营回撤。”
从帐外刚进来的那个传令官低头退了出去。王頍一下子醒过了神来,嚷了起来:“大王,现在可是万万不能撤呀,要是一撤,只怕到不了晋阳,全军就崩了。”
萧摩诃也抱拳道:“大王啊,究竟是主动出击还是稳守反击,都还可以从长计议,但只有不战而退这一条路是万万不可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六章 杨谅怂了
杨谅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两个,战也不能,守也不是,晋阳可是我们的根本所在,这蒿泽无险可守,要是如王参军所说的那样,午后就有暴雨的话,到时候我们想撤也来不及了。”
王頍也顾不得照顾杨谅的面子了,厉声道:“可是大王可曾想过,那些跟着您的士兵,是不是会和我们一条心,愿意回到晋阳?我们出来这次是为了什么您也清楚,要不是我军主动前出,而是困守晋阳,只怕士卒们早就散光了。”
杨谅不满地叫道:“可是出来了就阻止了士卒们的逃亡吗?还不照样有上千人在一夜之间当了逃兵,光我们抓到杀头的就有六七百,即使留在晋阳,也不过如此吧。再说了,回到晋阳后,城门一关,他们就是想逃也无法出城,只能决一死战。”
王頍急得直跺脚,道:“大王啊,若是人心散了,这队伍还能带吗?您主动迎击敌军,士卒还可一战,因为您亲自带着他们出城,给了他们勇气,加上我们前一阶段在军中一直宣传官军坑杀降卒,不留活口的事,也能让他们心生畏惧。”
萧摩诃接过了话头,道:“王参军说得不错,军心不可不查,士卒们不是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动物,来此一战方能死中求生,若是一仗不打就直接回晋阳,只怕跟着大王入城的人,十不足一。”
杨谅的勃然大怒,狠狠地一脚踢在那张帅案上,直接把帅案上堆放着的军报与令箭震得满地都是。他面红脖子粗地吼道:“打?怎么打?你们两个有谁敢说自己的方案一定能成功?”
杨谅指着王頍道:“你号称料事如神。劝孤出晋阳时信誓旦旦地说杨素军翻山越岭。又跟赵子开一场大战,已经是强弩之末,听到我大军出动的消息连介州也会放弃,一定会退保雀鼠谷。可现在这蒿泽对面的是什么?杨素的兵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杨谅看到王頍面带惭色地低下了头,又转向了萧摩诃:“你也自称是身经百战,在晋阳的时候拍胸脯说只要由你领军,出征后遇上敌军自己一个冲锋,就能打得敌军闻风而逃。可结果呢?敌军没逃,我军的士兵倒是在不断地逃亡!”
“来到这蒿泽后,你无敌的萧将军又没了一点打胜的信心,成天只会说什么坚持下去就有办法!哼,孤倒是想坚持,只是背后李子雄的兵马你拿什么去对付?一旦晋阳城破后,孤手下这些将领和幕僚的家属尽成他人的俘虏,到时候我的大军才会真正地不战自溃。”
萧摩诃心中不服,开口道:“为将者一定要设身处地掌握全局,萧某和王参军在具体的打法上有争议。但都认定不战而退才是最不能作的选择。大王,您可一定要三思啊。”
王頍也抬起了头。拱手苦劝道:“王某无能,对杨素的决心估计不足,没料到他居然敢以疲兵前出,与我军隔湖对峙 。”
“但这正好给了我军机会,如果现在就绕湖而行,转到杨素的侧面,再借着大雨冲入敌营,一定可以大获全胜!到时候再转回头对付李子雄,一样来得及。大王,千万不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杨谅狠狠地脱下自己的头盔,用力掷到地上,只听“当”地一声,头盔在地上弹起,又落到了萧摩诃的脚边,萧摩诃连忙把脚缩了回来,才没有被砸到。
杨谅双眼圆睁,连脖子根也变得红通通了,头发就象刺猬的倒刺一样树了起来,他指着王頍骂道:“若是绕道杨素的侧面,就一定能胜?你说杨素的兵爬了四天的霍山小路,是疲兵,可为什么这些疲兵一天之内就能全歼赵子开的十几万精锐?难道赵子开的兵都是死人吗?!”
“还有你说午后会降大雨,可在这上午却是晴空万里,我且不说午后会不会下雨,就说你讲的什么迂回几十里,奇袭杨素大营,难道杨素也是死人?大营周围十里之内不会派侦骑吗?我军近十万人能不能在半天内跑到他们的侧面暂且不说,就算跑了过去,人家会不知道?会不防备?”
“到时候如果打输了,再如你说的那样天降大雨,道路泥泞,那我军想撤都撤不回来了,只会全军覆没!王頍,你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在赌,在投机!这十万人是我杨谅最后的一点老本,不可能投入到你这个毫无胜算的赌局里。”
杨谅连珠炮似地喷出了这许多话,让王頍呆立原地,无话可说。
杨谅仍不解气,转向了萧摩诃:“至于你的那个办法,孤也听明白了,无非就是在这里等死。杨素不是傻子,不可能如你所想的那样主动渡湖攻击,给我们半渡而击的机会。你可别忘了,我们晋阳以北还有李子雄这根毒刺,不把它给拔了,哪可能在这里跟杨素耗下去!”
萧摩诃口齿启动,似乎是要反驳,杨谅却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开口。
杨谅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吼道:“孤意已决,不必多说!从出晋阳孤就不看好你们的这个计划,当时孤想的是先去向北击垮李子雄的幽州兵,再回头对付杨素。若不是信了你王参军的鬼话,以为杨素真的是强弩之末了,孤打死也不会来这该死的蒿泽。”
王頍狠狠地一跺脚,道:“可是大王想过没有,士兵们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以为就连大王也畏惧当面的官军,想要不战而逃,我们跟他们说是回晋阳先打李子雄,可他们会这样认为吗?我们阻止得了他们的逃亡吗?”
杨谅气得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抬手一挥,把那帅案直接砍掉了一个角。他盯着王頍。双眼象是要喷出火来。厉声喝道:“阻止士兵逃亡的事,是你们这些将军和谋士负责的,军法要来做什么?还用得着孤多说吗?只要孤能回到晋阳,以晋阳的城池之坚固,守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响应的。”
萧摩诃摇了摇头,道:“大王难道已经忘记了当年的征高句丽之战吗?末将可是记得清楚,当时情况也是和现在差不多。出征以后碰到暴雨,道路泥泞,军中疫病横行,加之粮草不济,军心最后全部崩溃。”
“大王您当时不得已下了全军撤退的命令,可是回到出发地涿郡的士卒,却是十不还一,这事也就是六七年前,王参军也是亲历的吧,如果面对一支已经没了战心。只想逃命的军队,军纪又有何用?”
杨谅整个人都在发抖。萧摩诃揭开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一块伤疤,那次征高句丽的惨败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败(如果不算这次起兵反叛的话),也给他的内心打下了一块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即使过去多年,也时不时地把他从恶梦中惊醒,杨谅捂住了耳朵,叫道:“别说了,别说了,孤不想听!”
萧摩诃却没有停嘴,继续道:“大王啊,上次您败了,整个大隋都是您的后方,只要逃回涿郡,照样能保得一条性命,先皇也会宽容你,做你的坚强后盾,可是这次呢?如果您再这样逃回晋阳,还能象上次那样东山再起吗?”
杨谅怒极反笑,他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眼中凶光毕露,盯着萧摩诃,象是要喷出火来,一字一顿地道:“萧摩诃,你是不是想说本王从来都是个败军之将,上次就弄得几乎全军覆没,所以这次也一样?”
萧摩诃一下子慌了神,连连摆手道:“不是这样的,大王您误会末将的意思了,末将只是说这次我军的形势比上次还要严峻,根本无路可退,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末将对您的一片赤诚啊!”
杨谅的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眼中杀机四伏,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了不重蹈上次的覆辙,孤决定在大雨降落,道路泥泞之前先撤军,这样就不会弄成上次那样了。还有,有劳萧将军率两万精兵为全军殿后,抵挡杨素老贼的追击。”
萧摩诃看了一眼王頍,只见他也是一脸苦笑,知道木已成舟,杨谅的杀机已露,再多说一句,只怕身首异处就在眼前。
萧摩诃长叹一声,低头道:“谨遵大王将令。萧某自从投入大王麾下以来,蒙大王不弃,一直恩宠有加,今天就是我萧摩诃粉身碎骨,回报大王恩情的时候了。”言语间尽是英雄末路的沧桑。
杨谅不耐烦地道摆了摆手:“只是断个后而已,哪用得着这样生离死别的,萧将军难不成是真的上了岁数,连胆气也不复当年了吗?”
萧摩诃的满头白发都无风自飘起来,他气鼓鼓地道:“萧摩诃永远是那个视万千敌军如粪土的将军,这辈子从没有怕过谁,下辈子也不会!大王且率大军安心上路,萧某随后就到!”
萧摩诃说完,愤然一甩大红披风,头也不回地出帐而去,只留下冷笑着的杨谅和一脸无奈的王頍还留在帐中。
王頍叹了口气,对杨谅道:“萧将军虽然出言无状,顶撞了大王,可是对大王您确实是一片忠心,您实在没有必要把他扔在后面送死。”
杨谅的眼光转向了王頍,一脸的冷漠,连声音都象数九寒天里的风雪那样冰冷无情:“王参军,你是不是也想说些什么?孤洗耳恭听就是,谁让现在孤已经真正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剩你一个了呢?!”
王頍摇了摇头:“在下才疏学浅,哪敢指点大王一二,一切惟大王马首是瞻而已,只是跟萧将军多年朋友,想在他率军断后前跟他叮嘱几句。萧将军勇武过人,谋略却略有不足,在下也送他一两条妙计,助他退敌,还请大王恩准。”
杨谅从高高仰着的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一个个都搞得象是死了老子娘似的,至于么?!实在是看了烦心,快去快去。”他不耐烦地连连挥手,最后转过了身。不再看那王頍一眼。
王頍快步出了大帐。远远地看到萧摩诃一个人正在数十步外的马栏那里准备翻身上马。他连忙高声叫道:“萧将军请留步,听我一言!”
萧摩诃听到了王頍的叫声,微微一愣,又从马上跳了下来,正好这当儿王頍也一路奔到了萧摩诃的面前,拉着萧摩诃的手,叹道:“萧将军,想不到你我二人对大王忠心耿耿。却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说着说着一阵心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萧摩诃出帐时本也是万念俱灰,看到王頍这样比自己还难过,反而觉得心中不忍,他拍了拍王頍握着自己的手,道:“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还是各安天命吧。王参军,萧某怕是回不了晋阳了,大王那里还需要你多加照顾,只要回到晋阳。凭着这座数百年的坚城,或许可以抵挡一阵。”
王頍抬起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却上前一步,低声道:“萧将军,到了现在你还在想着为那个自大的蠢货卖命吗?就不想着给自己留点后路?”
萧摩诃听得先是一愣,转而怒容满面,沉声道:“王頍,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叛离大王吗?”
王頍急得连忙撮指于唇,作了个嘘声的手势,道:“萧将军,我知道你是忠义之人,但是陈后主,杨谅这样的人有忠的必要吗?他们听不进忠言,败局已定,何苦跟着他一起进坟墓?我有一计,也许可以保全我们两家的性命。”
萧摩诃一把抓住王頍的领口,双目如电,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这张脸,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喷在王頍的脸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道:“王頍,你可别忘了我等都在汉王面前对着神明发过誓的,一定要忠于他,难道你的誓言就这么廉价吗?”
王頍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邪气,他轻轻地推开了萧摩诃那铁钳一样紧抓着自己的大手,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服,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最近的士兵也在二十多步外,闷头做着自己的事情,看起来象是完全没有听到自己和萧摩诃的对话。
王頍压低了声音,道:“萧将军,不用说得这么义正辞严,你可以为了自己的誓言去慷慨赴死,却不想想你们萧家上下几十口人吗?不想想你那个现在生死未卜的独苗儿子吗?”
萧摩诃闻言如遭电击,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他哆嗦着嘴唇,后退两步,颤声道:“你不要再说了!”
王頍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萧摩诃:“你放心,我没打算让你兵变或者抓住杨谅向官军投降,因为那样做是死路一条!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们败局已定,这时候卖主救荣,徒增骂名而已,并不能换回自己的活命。”
萧摩诃定了定神,站稳了身子,道:“既然你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何必再固执已见,行那不义之事?”
王頍先是一怔,然后放声大笑,引得远处的几个士兵都一阵探头探脑地观望,王頍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小兵一眼,吓得他们赶忙扭过了头,不敢再向这里多看一眼。
王頍瞪完小兵,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萧摩诃笑道:“萧将军恐怕是误会了王某的意思了,王某说的早作打算,意思是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留条后路。你我二人目标太大,算是此次起兵的主谋,即使是到天涯海角,恐怕也难以逃脱朝廷的追捕,除非。。。”
王頍说到了这里,突然停住了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诡异,警惕地向四周张望起来。
萧摩诃听得正入神,却被一下子中断,心中急躁,连忙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卖关子,究竟怎么办?快说啊!”
王頍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低得就象是蚊子哼,上前一步,把嘴附在萧摩诃的耳边道:“恐怕只剩下向北逃到突厥这条路了。”
萧摩诃浑身一震,失声道:“你怎么会想到勾结外虏?”
王頍摇了摇头:“什么外虏内虏的,能帮上忙的就是朋友!再说了,前个月起兵之时,大王不是派乔钟葵和裴文安去率最精锐的龙骑护卫部队北攻代州吗?还不是为了打通和突厥人的联系。要不是他们办事不力,连个小小的代州都攻不下,此刻我们早就和突厥人成了朋友啦。”
萧摩诃当时并没有参与到杨谅北取朔代,联合突厥这一决策中,对于杨谅为何要派最精锐的部队向北攻一个小小的代州,而不是用来经略河北河南这些中原要地的决策,还很是奇怪了一阵子。
萧摩诃现在听王頍一说全明白了,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
王頍继续道:“可是现在代州没攻下来,突厥的援军也不可能来了,大王既然根本无意在此处与杨素决战,那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想办法为自己留条后路,逃到突厥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七章 王頍出奔
萧摩诃还一时半会儿没从刚才这个突然的消息中省过神来,喃喃道:“去突厥?突厥人会接纳我们吗?”
王頍急道:“只有去突厥才可能得到保护,留在大隋境内只能是死路一条!萧将军,你可别忘了,就是在开皇年间,本朝和突厥连年交战,也还是有些流人逃犯逃亡突厥,最终存活了下来呢。”
萧摩诃低头沉思了一阵,抬起了头,缓缓地道:“王参军,你可以为自己多作打算,萧某就不奉陪了。草原上的这些豺狼向来无礼义廉耻,加上现在的启民可汗跟朝廷交好,怕是我们去了也只会被突厥人送回来!与其到时候再受一次羞辱,不如现在就堂堂正正地迎接自己的命运,也免得被世人所唾骂。”
王頍狠狠地一跺脚,道:“萧将军,你这可真是迂腐啊,我们去突厥又不去投奔启民,随便找个小部落先安顿再说。而且启民这个软蛋对朝廷唯唯诺诺固然不假,但听说他的三个儿子都是野心勃勃之辈,我们如果去投奔这三头小草原狼,肯定能发挥自己的才能的。”
萧摩诃叹了口气:“王参军,你可别忘了,现在我朝跟突厥关系最好的乃是长孙晟,这次起兵我们可是杀了他的嫡长子,这种仇恨怎么可能化解得了?即使我们去了突厥,长孙晟也肯定会来要了我们的命,难道你我和突厥人的交情比他还深吗?”
王頍的身子微微一晃,萧摩诃说中了他最担心的一件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杀长孙无乃的是杨谅。我们当时只是受命行事而已!再说了。大不了我们孤身逃到突厥,隐姓埋名就是,不让那长孙晟找到。”
萧摩诃苦笑着摇了摇头:“萧某已经年过古稀了,就这岁数也不想再流落异邦蛮荒,现在萧某唯一的心愿就是世廉能留下一条命,继承我萧家的香火,至于萧某这条命,实在没有什么可惜的。王参军。你和你的公子想做什么,萧某不拦你,你好自为之吧。”
萧摩诃说完后,也不再看王頍,翻身上马,直接向前奔去,一手拉着马缰,一手举着杨谅刚才给他的令箭,嘴里喝道:“众军听令,飞虎军飞熊军留下殿后。归本将军统领,其余各军准备开拔转进!”
王頍呆呆地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萧摩诃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向地上啐了口唾沫,恨恨地说道:“萧摩诃,给你条活路你不走,别怪我王頍不讲义气了!”
王頍一路之上心里都在骂着杨谅的自负和愚蠢,还有萧摩诃的食古不化,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自己的营帐,只见帐内已经坐着一个人,一看到王頍走入,马上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爹爹,结果如何了?”
那人三十上下,身长七尺,一身略显些宽大的甲胄,身子骨并不是很结实,眉眼间带了几分邪气,和王頍倒是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个文人,正是王頍的独子王奇。
王頍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大王已经下令,全军班师回晋阳,派萧摩诃率两万军殿后。”
王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什么?回晋阳?大王的脑子出问题了吗?是个人都知道,这一路之上,只怕士兵们都会跑光了。”
王頍无奈地两手一摊:“大王就是这样的优柔寡断,而且骨子里不信为父和萧摩诃这样的南朝降人,我们说得越多他越是不听,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王頍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的儿子,低声道:“奇儿,为父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地听。”
王奇微一愣神,印象中王頍很少象这样严肃过,他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孩儿谨受教。”
王頍走到帐外,叫几个卫兵远远地离开,确认了四下无人后,才回到帐中,对王奇正色道:“现在的战局非常糟糕,大王畏惧杨素,不敢在这里和他决战,心里又放不下他的那个晋阳城,行军作战瞻前顾后,没有一点主帅应有的决断,只怕失败就在眼前了。”
王奇恨恨地附和道:“是啊,连孩儿都知道这一去晋阳,部众必将散光,他怎么就想不到这点呢。”
王頍摇了摇头:“他不是想不到,而是心存侥幸,在这里他不敢背水一战跟杨素决战,又怕晋阳城里的妻儿老小被李子雄所俘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回晋阳至少能暂避一时。”
王奇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道:“起兵本就是把全家性命豁出去的事,要想顾及妻儿就不要走这条路,走上了这条路后就不能再指望平常人的那种生活,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爹爹,我们真的是跟错人了。”
王頍又摇了摇脑袋,叹道:“现在已经这样了,再说也没用。接下来我们不能跟杨谅回晋阳去等死,现在就出发,走小路去投奔突厥去。”
王奇听得一惊,道:“可是现在去得了突厥吗?代州可是没攻下来啊。”
王頍冷笑一声,道:“大军自然是无法过去,但我们两个人走山间小路,应该还是有希望的。现在官军的主力都在南边,北边李子雄的部队也是进逼晋阳,代州那里经历过大战,也许反而松懈了下来,我们这时候再不走,等跟杨谅回了晋阳,必成瓮中之鳖,到时候想走也不可能了。”
王奇疑道:“那就算我们去了突厥,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混得下去吗?爹爹,依孩儿看啊,不如潜回江南,那里有我们的族人和旧部,前些年伯父随大军灭陈时,不是还有许多旧部来投吗?他们还帮忙挖出陈霸先的尸体,挫骨扬灰,报了大仇呢。”
王頍摆了摆手。阻止了儿子继续说下去:“那不一样。当年那些老部下是看着隋军已经灭了陈。才会出来跟你伯父相聚的,痛打落水狗的事谁都会做,因为不要担什么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可我们现在是叛匪之身,别说这一路之上能不能走到江南,就算走到江南,碰到熟人,十有**也会给抓起来。送到官府领赏。以杨广那种狠辣决绝的性子,我们父子只要在大隋境内,是不可能逃过此劫的。”
王奇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小声地问道:“那我们要是去突厥,能安全吗?我们好象跟突厥一直没啥联系吧。”
王頍恨声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先逃了再说!当年你祖父被陈霸先所害,我们兄弟几个也是逃到了北周才保得一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哼。我王家就算跑到突厥那里,迟早也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奇儿。不用多说了,赶快准备一下,趁着大军要开拔时的这阵混乱,我们赶快上路。”
王奇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王頍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一下子叫住了自己的儿子:“等一下,还有件事。那萧摩诃上次给我的那封周罗睺的回信,现在还在你那里吗?”
王奇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在啊,您上次不是给孩儿信件时吩咐过吗,要是传来周罗睺不去救萧世廉的消息,就把那信送到大兴城的堂兄王平那里,让他们去举报姓周的。”
王頍的嘴角边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双眼中杀机一现:“不用等了,你一会儿动身前就吩咐人把那信送到王平手上,让他去向杨广举报姓周的。”
王奇道:“可是那信一送上,萧世廉不就死定了吗?以杨广的性格,萧老将军敢跟姓周的勾结,一定会把他们两家都灭族的。”
王頍恨恨地道:“事到如今,顾不得那许多了,萧摩诃不听我的话,不跟我们一起走,还当面骂我,留他何用?!你堂兄要是得了这封书信去检举他们,也许还能靠这功劳避过这次被我们牵连的祸事。哼,我王頍要是完蛋了,他萧家和周家也别想活,大家一起上路。”
王頍言语之间,那鼻翼两侧深深的法令纹不停地在抖动,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王奇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猛地一拍手,道:“爹爹说的是,哼,谁敢跟我们王家作对,管他是皇帝老儿还是什么南朝战神,统统叫他家破人亡,哈哈。”
王頍得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自己的儿子道:“好了,快点去吧,记住,一定要派亲信得力之人传信,别忘了把那半块跟你堂兄约定的玉佩带上。一切事情办完后,去西北三里处的那处小树林里与为父会合,记得带上两套百姓的布衣!”
三天后的清晨,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杨玄感正牵着黑云,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盔甲外面套着蓑衣,率领着一万骁果骑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道路上走着,雨水顺着斗笠的连沿不断地向下滴。
自从三天前的中午开始下起倾盆的暴雨后,杨谅全军就趁着雷暴雨和乌云的掩护开溜了。
杨素全军都一直在防备敌军可能的趁雨突袭,完全没有想到叛军居然会不战而逃,等到发现对面人去营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于是杨玄感又开始一马当先地率领着骁果骑士们作为先锋,开始追击起叛军来。
只是这一路之上,道路被雨水冲得泥泞不堪,马根本没法跑起来,于是骑士们也只好牵马步行。
雄阔海牵着马,走到了杨玄感的身边,他在杨玄感离开介州城的第二天早晨就被上官政所部替换,刚到大营就赶上了追击叛军后卫部队的任务,乐得他一路之上都兴奋不已,尤其是一想到上官政那张郁闷的黑脸,让他的心情更爽了。
雄阔海对着杨玄感道:“将军,已经追了两天了,从这道路的泥泞程度看,敌军过去最多也就半天,看这天可能马上要出太阳了,是不是我军先到路边休息一下,放晴了以后再去追击?”
杨玄感看了看身前身后那些牵着马,在泥浆交加的路上艰难跋涉的士兵们,又抬眼看了看前方。雨雾濛濛。百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点了点头,道:“阔海,你说得有理,这杨谅真会挑时机逃跑,雨一下我们的骑兵也无法策马追击,不然昨天我们就能追上他们了。”
雄阔海笑道:“其实这一路之上,从敌军做饭的灶就能看出端倪来,他们出发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八万,一部二万,可是到了今天上午的时候,只分别有两万人和五千人的灶了。我们这两天抓的俘虏也不下三千,都证实了这叛军的大规模逃亡,看来他们的人心是散了,不用我们追,也会跑个精光。”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是他自从军打仗以来,第一次见到一支军队如此不战而溃。前天晚上刚抓到第一批换了百姓布衣的敌军士卒时,他还不太敢相信。可是这一路以来,杨玄感看到叛军丢弃的甲仗兵械扔得路边到处都是,加上抓到的数千个俘虏,足以证明叛军中大规模开小差之事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就连一向持重老成的杨素也因此下令杨玄感所部先锋不用追得太狠太急,跟在后面收容敌军的逃兵即可。
雄阔海继续道:“再向西北二十里,就是晋阳城外的清源县了,那里地势平坦,如果想要突击叛军,最合适不过。如果我是杨谅,会在那里选择派后卫部队回头一战,以掩护主力逃回晋阳。”
杨玄感道:“听说叛军的后卫大将是萧摩诃?”
雄阔海笑道:“恭喜将军了。”
杨玄感奇道:“何喜之有?”
雄阔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萧摩诃成名多年,乃是沙场名将,也是这次跟随杨谅起兵造反的所有部下里名头最响的一人。如果生擒或者杀死了他,那在皇上眼里,就是此次平叛过程中仅次于生擒杨谅的大功。”
雄阔海看了杨玄感一眼,继续道:“而且作为武将,能和这样的传奇名将在沙场上一决高下,是非常荣誉的事情,杨将军,看来这份功劳非你莫属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打败一个已经虎落平阳的老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在公平对战的情况下和萧摩诃正面对决。”
雄阔海哈哈一笑:“是杨谅的兵自己跑的,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难不成我们还要帮着杨谅把逃兵都收容起来,再还给他,然后去堂堂正正地打一仗?”
杨玄感的眼光投向了远方,虽然百步以外仍然是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仿佛可以看到萧摩诃正在绝望地苦笑,他自言自语道:“萧摩诃,也许我应该和你单挑一下,给你个最后的光荣结局。”
雄阔海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听到前面一阵马蹄声,在这周围都是骑兵们牵马步行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的刺耳,只见一个斥候骑兵连蓑衣也没穿,浑身上下给淋得透湿,衣服上到处都是黄泥,远远地看,就象是个泥猴儿一样。
那名斥候骑兵从马上翻滚下来,一下子跪倒在了泥水里,道:“启禀将军,敌军四千余人,正在清源县城西南三里处布阵,领军大将乃是萧摩诃。”
杨玄感沉声问道:“那杨谅的部队呢?”
斥候骑兵回道:“杨谅所部一路向晋阳城奔去,路上丢盔弃甲,抛弃旗鼓,也不管士卒的逃亡,漫山遍野都是开小差的逃兵,只是萧摩诃所部军纪还算严整。”
杨玄感点了点头,对那斥候骑兵道:“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杨玄感转头对着雄阔海道:“传令,全军在路边休息片刻,养精蓄锐,饱餐一顿,一个时辰后出发,与叛军决战。”
雄阔海应了声“得令”,便急急地策马而去。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放晴,连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晋阳西南的门户清源城外平原上,四千多叛军排成了一里多宽的正面,严阵以待,而在阵前骑了匹枣红骝,提着一把一百四十七斤重大刀的黑甲白须老将,正是那号称南朝凶猛的名将萧摩诃。
在他们的对面,八万隋军刚刚列阵完毕。
杨玄感在下令全军原地休息的那个时辰里,中军和后军的步兵也都跟上了,杨素一听到这个情报,马上召开了紧急军议,决定马上继续追击杨谅,若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在杨谅跑进晋阳前将他截住,这样晋阳就可以不战而下了。
于是大军经过了一阵急行军后,在这处平原迎头撞上了萧摩诃的阻击部队。
杨玄感仍然是作为先锋在率领骁果骑士们在前排列下骑兵阵,这块平原长满了齐膝高的野草,并不象这一路之上的黄泥路给踩得到处是泥水坑,骑兵完全可以在这里来回驰突。
隋军布阵的过程中,对面的叛军只是静静地在看着,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 大战萧摩诃
萧摩诃结束了自己在军前鼓舞士气的演讲,看了看对面庞大的敌军军阵,尤其是前军的那上万人马俱甲的骁果骑兵,还有那足足超过自己三倍宽的正面,叹了口气。
他咬了咬牙,一勒马缰,打起一面军旗,向着两军中间的空地奔去。
杨玄感冷静地看着萧摩诃单人独骑前来,知道这是战前最后的交涉,按礼节应该是主帅前往,但杨素早就跟他交代过,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可以由他自行前往交涉,而本次作战,也完全由骁果骑兵完成,其他众军只是呐喊助威而已。
杨玄感的心里一阵激动,终于要和传说中的一代战神相遇了,虽然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但能和萧摩诃面对面地在战阵之上交谈,这是他很久以来的一个梦想。
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杨玄感对着身边的雄阔海略一颌首,便径直向着萧摩诃奔了过去。
萧摩诃远远地看到对面阵中奔过来一匹神骏的黑马,而马上则是一员魁梧健壮的骑士,征战多年的宿将一眼便看出来者人马俱为极品,心中暗自赞了一声:“好马,好壮士。”
转眼之间,杨玄感奔到了近前,一勒马缰,黑云一个小跳,稳稳地定住。
杨玄感把长槊向地上一插,在马上拱起手来,恭声道:“晚辈杨玄感,见过萧老将军。”
萧摩诃仔细一看来人,剑眉虎目,唇红齿白。双眼中精光四射。两鬓和下颌微微蓄着的短髯更是增添了不少男儿的豪气。身穿连环甲,肩上吞云兽,腰间虎皮绦带,足下摩云金翅靴,端地是英雄少年,气度不凡。
萧摩诃哈哈一笑:“你就是曾经大破突厥,名扬四海的杨玄感?”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晚辈。”
萧摩诃叹道:“杨素果然是好福气,生得如此英雄的儿子。我萧摩诃不及也。”
杨玄感想到了萧世略的事,心中一动,也许今天是个好机会能让萧摩诃放过周家,于是他顺着萧摩诃的话回道:“您的公子萧世略现在也活得挺好,有时候不一定要舞刀弄枪,弓马娴熟才能把家族发扬光大的。”
萧摩诃浑身一震,连座下的枣红马也是一阵烦躁,乱走了几步才被萧摩诃重新控制住,他双眼圆睁,打量着面前这位面带微笑却是一脸真诚的少年敌将。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萧家的事?”
杨玄感低声道:“只因周老将军也是晚辈所景仰的名将,晚辈不想周家无端地被萧将军所牵连。招致大难,而且晚辈也想为萧老将军您保全香火。”
萧摩诃紧紧地盯着杨玄感,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越国公的安排?”
杨玄感双腿一夹黑云,上前一步,道:“这当然是家父的安排,不瞒前辈,我已经见过陈智深了,他已经完全信任了晚辈的诚意。”
萧摩诃长叹一声,眼光变得深?起来:“想不到我萧摩诃与越国公素不相识,却受了他如此大恩,杨将军,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杨玄感正色道:“因为我们弘农杨氏也是汉人的世家大族,对你们兰陵萧氏有天生的好感,不想见你们这一支就此断绝。而且此事牵涉到周将军,他也是我们的朋友,萧将军,恕晚辈不敬,你实在不该用威胁举报的方法来对待自己的朋友。”
萧摩诃怒道:“朋友?他要是当我朋友就不会扣留智深了,求他帮忙救一下我的独子,不帮忙也就算了,至少可以把人给放回来吧!可他连智深也扣了下来,还准备去送给杨广请功,这样的人也能算朋友吗?”
杨玄感看了一眼对面的军阵,只见不少士兵都在议论纷纷,对二人谈了这么久心存疑虑,心知不能再多扯不相关的事,于是正色道:“萧老将军,请你相信我,周将军绝对是为了自保。如果他想卖友求荣的话,第一次就会把陈智深给扣留,哪还会给他第二次找你的机会?”
萧摩诃眨了眨眼睛,脸上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道:“可是他完全可以让智深回来跟我说呀,直接把人扣了,还当众把我那信给公开,想做啥呢?”
杨玄感心中一凛,道:“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萧摩诃得意地一笑:“杨将军,你也别太小看了老夫,老夫也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是糊涂蛋。对这件事,你作何解释呢,还想说姓周的是我朋友吗?”
杨玄感沉声道:“萧将军,恐怕这里面有些误会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在当时周将军的位置上,军营里众目睦睦,你能当场把陈智深就这么放了吗?那可不是周将军的私宅啊。”
萧摩诃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呆在了马上说不出话。
杨玄感继续道:“周将军之所以那样做,纯粹是为了先自保,若是自己被人举报跟你萧将军有所牵连,那肯定非但救不出你儿子,连自己全家也会搭进去。也不知道是谁跟你出了这个馊主意,居然让陈智深就这么直闯大营,幸亏家父当时走小路奇袭去了,周将军以副帅身份掌管全军,要不然只会更麻烦。”
萧摩诃惊得冷汗直冒,也顾不得这是两军阵前,失声道:“那现在怎么办,世廉还有救吗?”
杨玄感换了一副轻松一些的口吻,道:“萧将军暂且宽心,既然家父已经答应帮周将军这个忙了,就会帮到底,也同样会救你儿子。晚辈见过陈智深,晓以利害,他答应跟我们合作,按我们说的办,其他的事情您尽管放心吧。”
萧摩诃激动地热泪盈眶,若不是几万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他恨不得马上下马拜谢面前的这个少年。他揉了揉眼睛。道:“多谢越国公对萧某的抬举。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了。”
“杨将军,萧某这次误信人言,跟着汉王起事,罪孽深重,早就不抱皇上能赦免我的侥幸,作为将军,也不愿再次投降。受人羞辱。刚才我们说的都是私事,接下来谈谈公事好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杨某此次前来,正是为此,玄感不才,也算是个军汉,懂得这作为军人的尊严,与您堂堂正正地一战,是杨某的荣耀,也是我们所有骁果骑士的荣誉。”
萧摩诃在短短的一瞬间又恢复了作为一代名将的威严与气度,不象刚才那样只是个孤独无助的老父亲。他豪气干云地笑道:“天下无敌的骁果铁骑,萧某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萧摩诃侧过了头。提起大刀,一指身后那座沉默的军阵,傲然道:“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四千健儿,多半从南朝就开始跟着萧某的亲兵护卫,个个身经百战。”
“他们之所以没有象别的士兵那样逃掉,就是因为他们渴望着作为军人的最后一战。”
杨玄感望向了这些萧摩诃的亲兵,虽然相隔一里多,但还是能看清楚前排人的脸庞。
他这才发现这些士兵多数已经满脸胡须,将近中年,不少人的脸上手上都是伤痕累累,一道道刀疤象蜈蚣一样爬在了他们的脸上,而眼神中也尽是坚定的杀气。
杨玄感从军也有五六个年头了,自然识货,一眼看去,就赞道:“果然是萧老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锐卒,一看就是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猛士。”
萧摩诃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道:“他们平日里不少都是我萧摩诃的家丁,还有不少是我萧家出钱帮他们在并州购田置地,安顿了下来。这些人都对我萧家忠心耿耿,这次杨谅起兵我并没有征召他们,可是许多人自率子侄前来我这里效力。”
“杨将军,你可别小看他们,虽然他们有些年纪大了些,但绝不是什么老弱病残。”
杨玄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家父常教导晚辈,永远不要低估对手,更是永远不能低估一颗名将的心。萧将军,无论是对于您本人,还是对于这些追求荣誉的战士,晚辈都不会手下留情,一场光荣的战斗是晚辈唯一能给您的东西了。”
萧摩诃哈哈大笑:“好,很好,那就来场光荣的战斗吧。”他大笑三声,一拨马头,策马向本方阵中奔去。
杨玄感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懒洋洋地从棉絮般的云朵中露出了半个脸,阳光洒在了这片草原上,杨玄感在心中暗暗地对自己说到:“真是个打仗的好天气呀,上天对我杨玄感太眷顾了。”一拨马头,杨玄感奔回了本方军阵之中。
雄阔海迎上前来,对着杨玄感低声道:“将军怎么和那萧摩诃聊了这么久?”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对于这样的宿将,应该有起码的尊重才是。毕竟也算我杨玄感从小的偶像了,这场仗的结果没有悬念,那也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萧摩诃交谈,还不值得好好把握吗?”
雄阔海叹了口气,道:“现在需要列骑兵阵吗?对面只有步兵,连战车和拒马也没有,一个冲锋就可以把他们冲垮。”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道:“点出三千精骑,我亲自带队,其他人不要出手。”
雄阔海吃了一惊,道:“只用三千人?是不是太托大了点?萧摩诃毕竟是沙场名将,那些现在还跟着他,没有逃跑的老兵,也应该是他的老部下,当心有诈啊!”
杨玄感摆了摆手:“这种平原上正面对抗,对方也如你所说,没有任何能抵挡骑兵冲击的障碍物,毫无胜机可言,我若是一万骁果骑兵全部压上,那别人会说我杨玄感胜之不武,三千精骑足矣!”
雄阔海无奈地摊了下手:“你是将军,你说了算,不过阔海还是提醒将军,千万要当心,他们来得早,有可能在这战场上做手脚。”
杨玄感猛地一醒神,他刚才差点忘了这点,经雄阔海这一提醒一下子想了起来。心中暗骂一声该死。脸上却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喇喇地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会作安排的。你负责挑选三千精骑便是。”
雄阔海很快挑出了三千骑精锐,被叫到分队的队正们个个喜不自禁,而没被叫到的人则是满脸失望。
杨玄感迅速地把三千骑分成了左中右三队,两翼各五百骑,负责包抄敌军的侧面与后面,而正面的两千骑,则排成了五十骑为一排。宽约一里的正面,前后骑间相隔五步,每队五百骑,列成了十排。
杨玄感这次由于作为主将,没有象以往那样冲在最前,而是跟在了第二队出发,以掌控整个战场的形势。
战场上微微地刮起了西南风,虽然不大,但同样有助于骑兵的全速冲击,杨玄感把三个方向的铁骑分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那名浓眉大眼。面如重枣的传令大汉道:“鸣号,冲锋!”
后排的骑士们纷纷掏出了号角,沉重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鸣,更让人热血沸腾,正面第一队的五百名骁果铁骑开始慢慢地走起马来,两军间三里左右的间隔正好让其可以完成从静止到全速的一个加速过程。
三里,两里半,两里,一里半!铁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已经完全开始了奔驰,而那一杆杆的长槊更是已经放了下来,闪着寒光的槊尖直指前方,象是一座死亡的森林一样,向着对面的步兵军阵压了过去。
杨玄感在后面也一挥手,第二队骑兵开始跟着他一起慢慢地走马,骑兵的突击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其如滔滔大浪,能一波接着一波地连续冲击,即使第一拨骑兵进步兵方阵,处于陷阵状态,后续的骑兵仍然能一浪接一浪地发起突击,直到把对面的步兵全部踩死、撞死、砍死!
杨玄感观察过对面的步兵方阵,前排的长枪手们用的都是普通的标准步槊,长度不过两三米,只有骁果骑士们骑槊的一半多点。
加上敌阵前排并没有战车和拒马的保护,也没有看到那种龙骑护卫们用过的八到十石的步兵弩机,这才让杨玄感有了信心,觉得三千骁果足以屠灭面前的四千步兵。
当第一队骑兵们已经全速奔驰起来,冲到离叛军步兵阵营不到一百步时,突然前面首排的铁骑一下子全部马失前蹄,连人带马地栽了下去。
后面跟着冲锋的骑兵们一个个躲闪不及,前三排的马都纷纷地撞上了前面的同伴,跟着也一起栽了下去。
杨玄感看得真切,连忙一抬手,生生地刹住了自己这队的继续前行,只见第一队骑士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宽约一丈的壕沟,里面横七竖八地插着尖木桩。
原来萧摩诃在这道壕沟上铺了薄薄的土层,又放了些草皮伪装,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陷阱,直到这些包得象铁皮罐头一样,重逾千斤的骁果骑士们踩了上去,才纷纷栽了进去。
足有四五排的骑士们因为巨大的冲击惯性,来不及收住坐骑而栽进了这陷马坑,由于重力的作用,无论人马被那些尖木桩戳得肚破肠流,陷阱里变成了一片真正的人间地狱,三百多骑士瞬间就把那约两丈深的大坑几乎填平了。
第一队剩余的骑士们都勒住了马缰,堪堪地在那坑前停住,无论是马上的骑士还是披甲的战马,看到了前面大坑中的惨状,都是惊恐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叛军的步兵方阵前排的盾墙突然打开,从里面钻出了数百名身披皮甲,手持弩箭的军士,数百部三连发的四石步兵弩对准了一脸惊谔的骁果骑士们。
弩机“啪啦,啪啦”的击发声此起彼伏,空中飞舞的弩矢如飞蝗一般,黑压压地向着第一队幸存的两百多骑士们飞去,由于距离只有不到百步,无论是人马都来不及闪避,瞬间就给打成了筛子。
骑士们往往连临死前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射得跟刺猬一样,带着无尽的恨意命归黄泉。
杨玄感冷冷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拉着缰绳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自他带兵以来,象这种没有杀到敌人却损失整整一队部下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杨玄感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骑士们,由于大家都戴着鬼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从那一双双能喷出火来的眼睛里,杨玄感看到的不是恐惧,不是惊慌,不是兔死狐悲的害怕,而是复仇的怒火,几百双闪着这种火焰的眼睛,简直能将对面的敌军融化掉,连一点渣也不留下来!
杨玄感知道军心可用,再不犹豫,大吼一声:“为前队的兄弟们报仇,跟我冲啊!”说完双腿一夹黑云,神驹如闪电一样地冲了出去,而身后的骑士们也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杀”声,跟在杨玄感的后面冲了出去。
叛军的弩手们纷纷又退进了盾墙之中,那横在阵前,近一人高的大盾墙倏地合上,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任何情况。(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 战神的谢幕
杨玄感很快就奔到了那个大坑的前面,黑云的速度已经完全冲了起来,他很小心地一路看着地面,一有异动,马上就会拉起黑云腾空跃起。
黑云长嘶一声,直接跃过了那道堆满了人马尸体的壕沟,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地上,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瞬间即至!杨玄感看到了对面那些胡子拉磋的老兵们眼里坚毅而镇定的神情,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无惧死亡。
杨玄感放低了四米多长的骑槊,只听“当”地一声,直接刺中了一面大盾,盾后的那个士兵被撞得飞了出去,连带着砸倒了好几个人,而杨玄感也借着这股冲力狠狠地连人带马砸进了阵中。
紧接着,那骑槊击中盾牌的声音不绝于耳,骁果骑士们如风一般地卷进了这密集的军阵之中,不断地有前排的步兵给撞成了空中飞人,但与平常的那种一冲即溃的军队不同,尽管前排的士兵被生生撞飞,后面跟着两三排士卒被撞倒,可再后面的士兵却依然面无惧色,仍然喊着口号向着挤。
杨玄感的骑槊已经缩到了两米左右,正在左手持链子锤,右手挥舞着骑槊,跟蜂涌而上的敌军长枪手们一通混战。
这些冲上来的长枪手们的武器很特别,在矛头的一边还有一道横向伸出来,向内弯曲的弯钩,钩的内侧开了刃,一旦被钩住手臂或者是马腿,只要用力一拉,就能生生地把整条胳膊或者是马腿给拉下来。
杨玄感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邪恶的兵器。此物名叫钩镰枪。专门对付陷在步兵阵中的骑兵。
要知道重装骑兵。尤其是骁果骑士这种人马俱甲的铁甲骑士,即使在陷阵状态下也是威力无穷,寻常的枪矛剑戟很难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而这专门伤害马腿的钩镰枪就能派上大用场。
杨玄感的双手奋力挥舞着兵器,左手的流星锤接连砸中了三四个想要钩黑云腿的枪手,而右手的骑槊则挥得密不透风,如同一面巨大的风车,将刺向自己的四五杆长枪通通挡在了外面。
而黑云也象是跳着舞似的。四蹄横飞,不时地踢中想要靠近了钩马腿或者是砍马腿的敌军士卒,至少有四五个有此意图的敌军被踢得脑浆迸裂,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死在了黑云的身边。
很快,杨玄感身边就倒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其他人知道杨玄感的厉害,一时间不敢再近前,只是远远地以枪矛刺击,不让他继续冲起来。
杨玄感举头四顾。只见第二队冲进来的五百骑士,还骑在马上的已经不足一半了。足有两百多人被钩了马腿后落马,由于盔甲过厚,行动不便,往往不及起身就被乱枪刺死或者是重锤砸死。
杨玄感心中暗急,吼道:“传令,冲出去!”
跟在身后的那名传令壮汉连忙吹起了号角,还幸存的骁果骑士们纷纷掏出副武器一阵乱砍乱砸,稍稍逼得敌军后退几步,便拨转马头,冲出了敌阵。
杨玄感把流星锤放回了鞍架上,双手持槊,一通攒刺,连续刺倒了当面的六七个敌军,一时间再无人敢近前,然后一拉黑云,向后倒走几步,猛地一掉头,便绝尘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湮没了身后的追兵。
杨玄感冲出阵来,看了看身后的骑兵,稀稀拉拉的不到二百人,许多人和马身上都是伤痕累累。
尽管只在这阵中杀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可是却损失了一半多的人,而且与钩镰枪这邪恶的武器作战,对人的精力消耗极大,就连杨玄感自己,也颇有些头晕目眩,精力不济的感觉。
杨玄感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传令兵,只见他虽然身上也有两三处枪伤,鲜血汩汩地从盔甲的缝隙里流出,却依然是面不改色。
而他的槊尖上也是不住地滴着血,纯钢打制的槊头都有些变形了,显然也杀了不少人。
杨玄感赞了一声:“果然是壮士!姓甚名谁?”
那传令兵面不改色,回道:“小人司马德戡是也。”
杨玄感反复地念叨了“司马德戡”这个名字两遍,道:“司马德戡,我记住你了,你可有胆跟我再闯一遍敌阵?”
司马德戡哈哈一笑:“求之不得!”
杨玄感站上了马蹬,对着四周的骑士们高声问道:“你们都敢和我再冲一次吗?”
哪怕连刚才无力地趴在马背上的几个伤兵都挺直了身子,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高声叫道:“骁果!骁果!骁果!”
杨玄感正要下令出击,远处已方阵中奔来了一骑,正是雄阔海,他对着杨玄感远远地叫道:“将军,且慢,大帅有令!”
杨玄感微微一怔,停了下来,回头对着雄阔海道:“又有何事?”
雄阔海奔到杨玄感的面前,小声地说道:“大帅特地要末将前来报信,让你不要太勉强,全军压上直接就能灭了敌军。”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要是我一万骁果齐出,现在已经结束战斗了,可此战是荣誉之战,以多打少并不是我杨玄感的风格。”
杨玄感抬手一指对面已经被冲得残破不堪的军阵,道:“三千对四千很公平,我们前两次冲阵虽然折了七百多人,但也杀了他们近两千,阔海,相信我,下次冲锋一定能决出胜负。”
雄阔海迟疑道:“可是大帅已经下了令呀。”
杨玄感笑了笑:“他只叫我不要勉强,可没说别打了。至于全军压上,除了前方这三千人外,其他人呐喊助威,也不算违反军令吧。”
雄阔海长叹了一声:“你总是有理由,好自为之吧。大帅还想继续追击那杨谅,不要拖上太久。”
杨玄感看了看日头。正午偏西一点。差不多到了未时。他大笑道:“请回报父帅,半个时辰后,玄感会率骁果骑军率先追击杨谅。”
雄阔海知道多说无益,行了个军礼后打马而回,而杨玄感则迅速地调整了部署,左右两翼的骑兵刚才没有投入战斗,现在各抽两百补充到中央。
而中央的三队骑兵则排成楔形阵,从左向面依次排开。准备以冲阵的战法对敌军致命一击。
按此战法,正面骑兵入阵之后不与敌军作陷阵肉搏,而是继续向前冲击,把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最大。
等到从敌阵后冲出,则继续回头反方向冲阵,如此来回反复冲杀,必可将这两千多人的步兵方阵彻底摧毁。
一切准备停当后,训练有素的骁果骑士们很快就按计划列成了三角形的骑阵,正面的三个队同时发动了冲击。
铁蹄踏过,带起一砣砣的泥土。如狼似虎的骑士们恶狠狠地向着对面已经残破不堪的军阵冲了过去。
让人惊奇的事情出现了,对面的叛军没有采取前两次那样稳守阵脚的策略。阵门大开,百余骑如旋风般地从步兵的间隙中冲了出来。
叛军的战马没有披甲,而马上的骑士们也只披着普通的锁子甲,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黑甲白髯,手持大刀的萧摩诃。
杨玄感先是一愣,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方已经伤亡过半,前排的盾牌手们几乎全部战死,再也无力抵挡骁果骑士们的这次冲击了。
与其被人象疾风扫落叶一样地无情碾过,不如死中求生,靠轻骑兵的逆袭遏制住对方铁骑的突击,让后排的钩镰枪手们有机会冲上来近战,只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杨玄感冷笑一声,骑在马上,一边冲击,一边扭头对着身后的司马德戡吼道:“传令,左右两队按原定计划突击敌阵,中央骑兵随我迎战敌军骑兵!”
司马德戡迅速停了下来,掏出号角吹了起来,后排的骑士们纷纷从他两侧冲过。
军令如山,中央方向的左右两队骑士纷纷向边上绕了开去,以摆脱敌军骑兵的纠缠,而正中间这队杨玄感所带的骑士,则纷纷打马加速,向着敌骑直冲了过去。
杨玄感的眼里只剩下了冲在最前面的萧摩诃,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开始加速。
在战场上,千军万马中,一对一的武将单挑是很难发生的事情,可是今天,杨玄感却有缘和萧摩诃正面对决一把,这样的好事只在梦里有过。
转瞬之间,双方的骑兵距离不到五十步,杨玄感突然发现萧摩诃略微矮了矮自己的身子,持着马缰的手突然摸到了马脖子以下,那里一般是挂百宝囊的位置!
杨玄感突然想起这萧摩诃有一手暗器绝活,当年连斩北齐勇士的那战,正是以一枝铁戟掷出,直接击杀了对方的神箭胡将。
杨玄感想到这里,连忙一低头,顺手拎起了挂在鞍侧的纯钢骑盾罩住了黑云的头脸。
只听得“嘣“地一声,一样物件重重地砸在了骑盾上,以杨玄感的臂力居然仍然给震得左臂一阵麻木,那面大盾几乎无法再握住。
第二百五十三回 名将的谢幕
纯钢骑盾象是被两百斤以上的大锤砸中,连天生神力的杨玄感也几乎盾牌脱手,紧贴着盾牌内侧的手背处明显感觉到盾牌表面陷进去一个大洞,若是木制盾牌早已经被来物贯穿了。
杨玄感还没来得及惊讶,只听边上传来一声惨叫,身边的一名骑士的右眼被一枝手戟穿过,一下子栽下马来。
原来正是那支手戟打到钢盾之上,其势未尽,又向侧面弹出,那名倒霉的骑士正是被此所伤。
杨玄感从未见人有过如此惊人的力量,即使是自己,在这几十步的距离上掷出一把手戟,能把钢盾差点打穿,只怕也是要全力施为。
杨玄感一把扔掉了左手的大盾,扑面而来的是一把闪着寒光,厚如门板的大刀。
大刀劈头盖脸的向着杨玄感的头上砍来,他连忙双手握槊,一招“举火燎天”向上一顶。只听“当”地一声。如同天空打了个炸雷。
黑云长嘶一声。四蹄几乎陷进这松软的泥土里三寸有余,而杨玄感更是给震得两臂发麻,连虎口也是一阵疼痛,耳边尽是刚才那一下金铁加交时“嗡嗡”的轰鸣声。
杨玄感的眼睛都被这一下砸得象要弹出去,胸中一片气血翻涌。
刚才这一下,萧摩诃占了先手之利,大刀从空中直劈而下,希望毕其功于一刀。斩杨玄感于马下,若不是杨玄感是有项王之勇,鬼神之力,只怕这一刀早就连人带马劈成两半了。
萧摩诃自己一刀下去,也给反震得几乎握不住大刀,最后是将将地抓住了刀柄,才没有脱手而出,两骑交错而过,二人根本顾不得回头去看对方,迎面的敌人后续骑兵的武器已经杀到面前了。
杨玄感双臂挥动。一杆钢槊使得如出洞毒蛇一样,先是一招“横扫千军”。生生把对面一个使锤的骑兵打得倒飞出马去,再一招“百鸟朝凤”,把右侧一个想偷袭自己的敌军一下搠了个透心凉,耳边只传来两边骑兵对冲后的怒喝声与惨叫声。
杨玄感精神抖擞,在马上钢槊忽扫忽刺,对面没一个人能接下他的三招两式,一路骑过,与他接战的敌骑一个个尽皆滚鞍翻落马下,转瞬间,杨玄感就击毙了十余个敌手。
杨玄感回头一看,只见萧摩诃的一把大刀也使得是上下翻飞,三四名骁果骑士想上来围攻这黑甲老将,还未近身都被连人带马头地斩成两截,其状惨不忍睹。
就这么一个对冲的功夫,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萧摩诃的百余名骑兵就报销了七八十个,而骁果骑士们由于人马俱甲,近身格斗占尽上风,只损失了二十多人,还有一半多是被萧摩诃一人所杀。
离他们百步左右的距离,持着钩镰枪的叛军步兵们正拼命地向前冲,企图帮上本方骑兵的忙,却遭到了左右两队铁甲骁果们正面强冲。
两队骁果骑士如两道切开黄油的餐刀一样,狠狠地插进了已经不算厚的步兵队形中,瞬间就有数百人给撞得在空中乱飞。
杨玄感长出一口气,战到这里,胜负已分,敌军的步兵在行进过程中被铁骑强突,即使个个都有关羽、张飞之勇,也是无济于事了。
杨玄感再一看四周,萧摩诃的骑兵们已经死伤殆尽,七八个伤兵在地上不断地翻滚哀号着,只有萧摩诃还在被数十名骁果骑士围在圈中,一个个上前走马灯似地厮杀着。
杨玄感拨回了马头,对着围在萧摩诃身边的骁果骑士们吼道:“都退下,他是我的!”
正在厮杀的众骑士们停止了对萧摩诃的围攻,黑甲老将浑身上下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此战萧摩诃手刃敌人二十多名,自己也中了三刀两枪,肋部的伤处不停地向外冒着鲜血,力量随着血一起在迅速地流失,若不是杨玄感出声阻止,只怕他也坚持不了几个回合了。
杨玄感缓缓地策马上前,道:“萧将军,胜负已分,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极限,放仗吧,不要再作没有意义的抵抗了。”
萧摩诃看了一眼百步开外的部下们,此刻已经剩下不到两百人,完全没有了阵形,各自为战,一个个还在咬牙瞪眼地和骁果骑士们做着绝望的搏斗,他长叹一口气道:“年轻人,骁果骑士果然天下无敌,老夫今天算是见识了。”
杨玄感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满是汗水,却英气逼人的脸,恳切地说道:“老将军此败,是败在杨谅身上,非战之罪,在平原上以毫无防护的步兵正面对抗骁果铁骑,只怕没有人能做到比您更好,玄感于此役,也着实获益良多,现在再打已经没有必要了,您应该保全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
萧摩诃哈哈一笑,这一笑牵动了肋部的伤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的大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向外咳起血来。
远处的那些叛军的幸存者们一看到萧摩诃这样,也都一个个哭天抢地,扔掉兵器以示投降,很快就被骁果骑兵们围成一圈。
杨玄感于心不忍,扭头叫道:“速速去找个军医过来。”
萧摩诃抬起了手,使劲地摇了摇,艰难地道:“年轻人,不用了,老夫在前面和你说过,作为将军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今天萧某有此结局,应该高兴才是。”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萧摩诃艰难地抬起了头,原本精光四射的眸子里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老夫争强好胜,误信人言,一叛再叛,背上这个反复无常,不忠不义的小人之名而死去,也是咎由自取。只求杨将军能对先前所说之事多多费心,萧某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
他本已是油尽灯枯之势,这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后,更是坚持不住,一下子滚鞍落地,摔到了草地上。
杨玄感连忙把长槊向地上一插,跳下马来,跑到萧摩诃身边蹲下。
只见萧摩诃的瞳孔开始放大,嘴角鼻中不断地流血,口齿启动,似是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章 枭雄末路
杨玄感附耳于萧摩诃的嘴边,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心,当心王頍,信,信在他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就此溘然长逝。
杨玄感放下了萧摩诃的尸体,两眼微微有些发酸,他把萧摩诃没有闭上的双眼用手用力一抹,那圆睁的双眼才闭上,他对着萧摩诃的尸体柔声道:“萧将军请放心,玄感必不负所托,你就安心地去吧!”
杨玄感站起了身,骑上黑云,站在马蹬上,高高地举起了长槊,吼道:“欢呼吧,骁果儿郎们,我军大胜!”
所有战场上的骁果骑士们同声欢呼起来,声震霄汉。
此役的战果很快统计出来,骁果骑士战死八百四十七人,受伤三百六十二人,而叛军自萧摩诃以下,战死三千七百多人,只有四百多人被俘。萧摩诃的后军全军覆没后,晋阳就在眼前!
当天晚上,杨素的大军终于追到了晋阳城外,杨谅由于有萧摩诃那拼死一战所争取到的一个时辰,好不容易逃进了晋阳城。
杨玄感率铁骑奔到城外时,还有三千多人落在城外,晋阳的叛军一见骁果的旗号,无不丧胆,也不顾城外不及入城的同伙,直接就收起了吊桥。
可怜那三千多叛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纷纷脱下盔甲四散逃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可是毕竟麦铁杖这样的是稀有物种,人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骏马,很快就纷纷被追上。
一通砍瓜切菜后。剩余的七百多个可怜虫跪在原地。高举双手投降。这一天的战斗才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城头的叛军看到骁果骑士们在城外这样冷酷而高效的杀戮后,被这群钢铁杀神们吓得肝胆俱裂,仿佛对方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打猎。
这是晋阳城头每个叛军士兵的感觉,一仗下来,守城士兵们个个面如土色,腿如筛糠,吓得尿裤子的也不在少数。
杨谅自己也是无力地倚在城头。若不是靠着面前的城垛子的支持,只怕他整个人也早已软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胃部一阵强烈的抽搐,一张嘴就吐了起来,这一吐恨不得要把胆汁也给吐干净。
经历了胃里的翻江倒海后,杨谅无力地靠在了城墙上,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开始后悔起这次起兵,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那王霸天下的梦想就跟他两个月前手握的数十万雄兵一样。灰飞烟灭了。
杨谅痛苦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习惯性地叫道:“王参军,王参军!”
身边的一个近侍随从小声地对杨谅道:“大王,王参军前天中午就和他儿子一起跑啦,您不记得了吗?”
杨谅忽然双眼圆睁,所有的怒火都象火山一样喷发出来:“王頍!你这个杀千刀的狗东西!本王给你害死啦!”
此时此刻,代州关前,打扮成寻常百姓的王氏父子正隐身于一片小树林中,远远地在关门前逡巡着,时值战乱,平时还算热闹的关门前没有任何商贩和茶摊,甚至也没有几个行人过关。
两人巴望了几乎一个上午,也才见到一个人出关而去,而此人也被守关的士兵们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连所有的货物也被打开仔细盘查。
王頍一脸阴沉地看着这一切,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儿啊,看来这次我们是逃不掉啦。”
王奇摇着头,眼中满是不信:“不会的,爹爹,这大路不行,我们还可以翻山越岭啊。又不一定非要走这雁门。”
王頍苦笑道:“你可知此关为何叫雁门吗?不要说我们这些凡人,就是天上的大雁,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此处,盘旋半天,直到叶子落掉,方可过关。可见连飞禽想要过关都如此不易,更不用说我们了。”
王頍看了看儿子疲惫不堪,满脸汗水的面容,道:“你我从蒿泽一路奔来,两天不到就跑到这里,连马都跑死了,又步行了四五十里,现在还有劲继续爬山越岭吗?”
“更何况你我对这山间小路完全不熟,即使上了山,没有向导恐怕也是无法走出去,而且看守军这架势,在这关门前如此严密排查,在山中小径处肯定也有伏兵,到时候我等贸然过去,也只会被人所擒。”
王奇沉默半晌后,幽幽地问道:“那依爹爹看,我们能怎么办,等死吗?”
王頍恨恨地说道:“想我王頍,才华满腹,论手段,论心机,论狠辣,都不在那杨素之下,可惜天不佑我,碰上杨谅这种废物主子,也算我倒霉。现在我不能落到杨素那小子手里,成全他的名声。”
王奇失声道:“爹爹,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天下之大,我们何处不能去,就是去不了突厥也可以转投他处啊,大不了先暂时躲躲,等风声平静了再说。”
王頍摇了摇头,眼中的神光全无,佝偻着身子,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代腹黑枭雄,而变成了一个理想全无的绝望老人。
他对着王奇说道:“奇儿啊,爹老了,跑不动了,只会拖累你!一会儿我们去南面的五台山,爹在那里找个地方自我了断,你自己躲起来,可千万别去投靠熟人,时间长了以后也许能逃得一命。”
王奇一听,眼泪就象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止不住地喷了出来,他抱着王頍的腿,号啕大哭,边哭边叫道:“爹爹,千万别扔下孩儿啊。”
王頍长叹一声,言语间尽是悲凉:“儿啊,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要好。我死之后你要把我尸体埋好,切勿落人他人之手!还有,切记不要出山,这时候的所谓故人朋友都会拿你去报功。顺便洗脱自己干系的。宁可饿死在山里。也不能去自投罗网。你记下了没有?”
王奇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在王頍的腿上抹着眼泪鼻涕,一边点着头。
王頍拍了拍王奇的脑袋,叹道:“奇儿啊,为父从小忙于政事,没有抓紧对你幼年时的教育,导致你不过中人之才。”
“之所以为父要在这知天命之年后还要放手一搏,为的也是我们王家。想给你奇儿谋个好前程,结果弄成这样,你如果恨为父的话,我也不会怪你。”
王奇哭得更响了,边哭边道:“不是的,爹爹,孩儿怎么会恨你呢。”
王頍的眼中突然凶光一闪,咬牙切齿道:“都是萧摩诃这厮,到了紧要关头还要跟我争来争去的,让那个草包杨谅没了主见。缩回晋阳,白白断送了最后的机会!哼。我不会让他这么便宜就死的,奇儿,那封信送出去没有?”
王奇站起了身,擦了擦眼睛,点头道:“我们从蒿泽上路之前,孩儿已经让王福快马送往大兴的堂兄那里啦。算算时间,过两天应该就能到了。”
王頍狠狠地拍了一下手,道:“好,我王頍要死,姓萧的和姓周的也得全家陪葬,哈哈哈哈。”
王奇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笑得如痴如狂,手舞足蹈,笑声中带了无尽怨念的王頍,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来。
十天之后,晋阳城内的汉王府上,杨素正端坐在原来杨谅的那张虎皮王座上,而一众将官则分立两侧,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之情,只有上官政依然垂头丧气地站在下首,低头不语。
晋阳在被包围了不到三天就开城投降了,杨谅和他的部下们都早早地丧失了守下去的信心和勇气,若不是杨谅派了几拨使者反复地和杨素商量投降条件,只怕连三天也守不住。
直到最后,杨谅依然没有等到一个肯定能保留一命的承诺,面对着身边的那些打量起自己时眼睛都开始放绿光,看自己仿佛是一堆金山银山的部下们,他还是选择了无条件开城投降。
杨谅本人被直接解送京城,而他手下的叛将们都被集中关押在了晋阳的大牢中,至于这座汉王府则被杨素鸠占鹊巢,生生地作为了平叛军的临时帅府所在。
这几天不断地有杨谅时期的文武僚属前来投降,献上并州各处州县的税本、名册和地图,倒也省了杨素很多接管政权时的繁琐之事。
杨素坐在虎皮椅上,志得意满,看着两侧得意洋洋的部下们,笑道:“这次平叛如此顺利,两个月不到就擒得敌酋,全仗各位将军的努力!回京之后,本帅自当禀明圣上,请他为各位将军加以封赏。”
除了不太情愿的上官政以外,所有将军都齐齐地一拱手,道:“多谢杨元帅!”
杨素扭头看向了左首边的副帅周罗睺,笑道:“周将军,那王頍可曾落网?”
周罗睺笑了笑,回道:“禀杨元帅,杨谅的首席谋臣,也是他的智囊王頍,自从在蒿泽逃跑后,与他的儿子王奇一路奔到了代州,由于我守边将士盘查严密,他们父子出不了关,走投无路之下,王頍在南边的五台山里自杀了。”
杨素略微有些意外,“哦”了一声,道:“尸首和他的儿子可曾找到?”
周罗睺正色道:“王奇本来把王頍的尸体埋在了一座山洞里,后来连续三四天没东西吃,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便出山去投奔了王頍以前一个名叫苑君璋的部下。”
“此人是朔州人,以前做过王家的护卫,现在在代州城外有个小庄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也是结寨自保,没有轻易地加入杨谅或者是朝廷一方。”
杨素点了点头:“这么说王奇投奔他以后,这苑君璋就把他捆了,送到晋阳?”
周罗睺道:“正是,不仅如此,苑君璋还押着王奇找到了他父亲王頍的尸体,一块儿运来晋阳了。杨元帅,此事应该如何处置呢?”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这王頍乃是怂恿杨谅起兵造反的元凶首恶,我军出征前皇上曾经强调过,这次平叛。首恶必究。胁从者可以宽大处理。至于主动投降的普通士卒可以释放。”
“王頍是叛贼的元凶,即使畏罪自杀,也必须再在晋阳当众受枭首之刑,曝尸十天,以震慑心怀异志之徒。”
周罗睺行了个礼,道:“这件事交由我去办吧。那王奇如何处理?”
杨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杨玄感,道:“此子为求活命,不惜出卖亡父遗体。心如蛇蝎,虽然皇上下过旨意,这种胁从之人可以宽大,但本朝以孝为先,这王奇不孝如此,也难再留他活命!”
“杨将军,你去审问一下此人还有没有什么同党,然后明天和他父亲一同在晋阳闹市处斩。”
杨玄感心领神会,知道杨素是给他一个审问出周罗睺信件下落的机会,因为萧摩诃在死前已经说过那封信在王頍之手。如果能够查到,那周家一定会更加感激的。
杨玄感看了一眼周罗睺。果然发现他的眼中尽是感激与期盼,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呢。
杨义臣也开口道:“杨元帅,自我军进入并州以来,前后抓到的俘虏也有十几万,现在都集中看押在这晋阳城外的原杨谅军营中,对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呢?”
杨素笑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嘛,甄别一下,若是普通的百姓子弟,被杨谅裹胁参与叛乱的,就放掉了事。只是放人前要把姓名和住处都进行登记,以后交给所在郡县的官员,重点监管。”
“而若是九品以上有官身的叛军官员和武将,则关进这晋阳城内的大牢,一一登记造册,听候皇上的发落。”
杨义臣应了一声“是”,道:“此事末将稍后就去办。”
杨素又转向了张须陀,道:“查没叛军官员家产的事情现在如何了?”
张须陀笑道:“杨元帅,你可是不知道啊,这杨谅经营了并州十几年,可还真是富得流油,不光是他,象王頍、乔钟葵、余公理、纂良这些叛军高层人士的府上,都是金银堆积如山,末将实在想不明白了,这些人一个个都富可敌国,何必还要再冒着杀头的风险起兵造反呢?”
大嗓门的鱼俱罗发话了:“张将军,你自己是身无余财,不置家产的,体会不到这些有钱人的想法,这钱嘛,自然越多越好,永远不会嫌多的。”
鱼俱罗炸雷一样的声音继续在室内回荡着:“当王爷哪有当皇帝舒服呢,所以杨谅想要更进一步,这些人也不满足只在这晋阳当个土豪,想要进京当更大的官,赚更多的钱哩!”
张须陀摇了摇头:“反正张某是无法理解。尤其是乔钟葵这些武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难怪一个个真打仗来都贪生怕死。杨元帅,抄家所得的财产和帐册都已经做好了,已经送到随军长史处。”
杨素笑眯眯地道:“跟随军长史斛斯政说一声,这些抄家所得拿出三分之一,赏给这次出征的将士。”
众将闻言个个大惊失色,而张须陀也脸色一变,道:“杨元帅,这些都是要上交国库的,恐怕……”
杨素不待张须陀说完,便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把账本做得漂亮点就是了,弟兄们辛苦打仗,不应该得一点赏赐吗?我们这些为官为将的回去后自然可以加官晋爵,普通的士卒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就按我说的办吧。”
张须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了声“是”,便拱手退下。
杨素又转向了一旁挂着的那张地图,只见原来并州的各个州郡位置处已经插满了代表官军的红色小旗,一片红色之中,西南部的三面小蓝旗显得格外地扎眼。
杨素皱了皱眉头,道:“绛州、吕州和晋州的叛军还没有投降吗?”
杨义臣正色道:“不错,已经劝了两次了,还把杨谅写的亲笔劝降信射进了城里,可是这三地守城的叛军却依然不肯开城投降。”
杨素转头看了一眼周罗睺,笑道:“周老将军,我大军班师之后,这三城的小贼,到时候就麻烦你领一偏师讨平了。”
周罗睺神情严肃,回道:“平叛大战之后,不宜再动刀兵,这三州现在各有两千人监视着,叛贼是折腾不出什么名堂的。”
“眼下我军已破晋阳,加上杨元帅有意赏赐士卒们,恐怕兵无战心,归心似箭,依我看还是先行班师,再上报皇上,重新征发万余人,即可平定这三州的叛贼余党。”
杨素正色道:“周老将军所言甚是,就按你说办吧。各位,还有什么提议?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各自按照刚才商议之事去安排吧。”
上官政看了两眼杨素,嘴角启动,似乎是有话想说,终于还是闭上了嘴,继续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两个时辰后,杨玄感换了一身黑色斗蓬,内着便装,带着同样换了一身文书打扮的周仲隐和周仲安兄弟俩,走进了晋阳城内的大牢里,在靠内的一间囚室中,他见到了蜷缩在室内一角,披头散发,不停打着哆嗦的王奇。(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夜审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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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向周仲安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站到了门口,警惕地看着外面,杨玄感自从上次在介州被王世充偷听后,这回吃一堑长一智,带了周氏兄弟用来把风,而且那封回信也是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东西。
杨玄感在王奇面前搬过了一张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翘着二郎腿,道:“你可是反贼头子王頍之子王奇?”
王奇缓缓地抬起了头,对于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来说,这十天的逃亡生活简直就象地狱一样,没吃没喝,缺衣少食,在那五台山里他连鸟蛋都吃了,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饥寒交迫是个什么感觉。
所以在那山里苦撑了四天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心里抱着万一的侥幸,想着那个苑君璋以前和自己挺熟,一起在晋阳城里走马放鹰,胡作非为过,这次落难去见他,至少也不会出卖自已吧。
可没想到一进苑家庄,王奇就给拿下了,苑君璋先是逼问家中的金银财宝藏到了何处,然后又问王頍的尸体何在。
为此王奇还挨了不少打,上了两天的刑,最后终于忍受不住,把父亲的藏尸之处供出。这几天呆在晋阳的大牢里。不住地受着狱卒们的羞辱和嘲笑。让他几乎恨不得想要一头撞死。
杨玄感看着王奇那了无生气的眼神,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尘土,道:“哟嗬,不说话嘛,看来倒是有几分骨气,只是这么有骨气的人怎么会把自己老爹的尸体也交给别人呢?”
杨玄感言罢一阵大笑,而周家兄弟看到王奇如此下场。也都兴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王奇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杨玄感的话象刀子一样刺着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那也是他最害怕被提及的一件事。
王奇一下子跳了起来,吼道:“不许说,不许说!”
杨玄感心中窃喜,收住了笑容,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说道:“王奇,你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老实说,要不是你们王家还有些油水可挖。本大爷才懒得过来审你这个窝囊废。说,还有什么重要的物件,一并交代了,也少受皮肉之苦。”
王奇看了看杨玄感,忽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不穿官服?”
杨玄感哈哈一笑:“爷们的身份也是你配问的?你也不想一想,大爷可以这样出入这关押了众多反贼头目的晋阳大牢,还能是个平民吗?”
王奇看了看面前的这三人,个个虎背熊腰,尤其是面前的这人,虽然一身平民打扮,可一身腱子肉塞得整个衣服都鼓鼓囊囊的,仪表也是不凡,一身的贵族气质尽显无疑,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文吏打扮的也明显是武夫出身。
王奇笑了起来:“想必你们都是些官军里的将官吧,趁着攻破这晋阳,要到我们王家去分浮财,这才会来审我,是不是?”
杨玄感“嘿嘿”一笑:“看来你也颇有几分脑子嘛,不愧是号称杨谅首席智囊的王頍之子,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爷们也不跟你废话了。快说,你们王家藏的宝贝都在哪里?!”
王奇恨恨地道:“我王家的金银财宝,房产地契全在家里,你们不是已经翻过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杨玄感心中暗惊,脸上仍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道:“你在这牢里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翻过你家了?”
王奇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是瞎子聋子,给关在这里的其他杨谅属下,这几天来都频繁被你们的人提审,甚至是拷问,非要逼问出家里的财产藏在哪里,就连我,也早被问过几次了,只不过前几次的来人都是穿的军装和官服,你们三个为何却要这般打扮?”
杨玄感心知一定是前几天张须陀在抄查叛军头目的家产时,对这些叛军官员用上了手段,想到这里,他哈哈一笑:“王奇,你是聪明人,前几天穿军装官服的,问你要钱是为了公事,至于我们三人嘛,这番打扮自然是私事喽!”
王奇失声叫道:“你们好大胆,竟敢假借朝廷的名义中饱私囊,就不怕我去告发你们吗?”
杨玄感一脚踢中王奇的肚子,他只用了两成力,却足以让这个花花大少象条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不住地呕吐着,再也直不起身。
杨玄感冷冷地道:“比起你的那个死鬼老爹敢教唆杨谅起兵造反,我们这点算得了什么?当兵吃粮,打仗若是没了好处,谁肯卖命?现在胜利了,不从你们这帮反贼身上刮点东西出来,老天也会笑我们傻的。”
王奇在地上停住了呕吐,抬起了头,眼神中透出一股凶狠:“我们家的财产全在家里,这会儿只怕已经给你们别的同伙抢光了,你想要钱,找他们去吧。我也帮不上你们。”
杨玄感笑了起来:“王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跟杨元帅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你要是配合得好,也许元帅一高兴,就能把你给放了。”
王奇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希望,他连忙道:“你们是杨素的人?”
杨玄感连忙以指嘬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还煞有介事地向门外看了一眼,才转过头来,低声对王奇道:“小声点,你知道了就行,要是给别人听到了,只怕杨元帅也救不了你啦。”
王奇连连点头,就象是一个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他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在下有数。您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问便是。”
杨玄感换上了一副神秘的表情,凑近了王奇的脸,这张原来算得上清秀的脸此时挂着谄笑,伴随着王奇身上的臭气,看起来是那么地令人厌恶。
杨玄感强忍中心中的不爽,说道:“杨元帅家财千万,寻常的金银珠宝根本不入眼的,只是你父亲王頍。向有才名,也许收藏了一些稀世珍宝,这才是杨元帅感兴趣的东西。”
王奇哭丧着脸,道:“大人有所不知啊,家父一向胸有大志,并不置什么产业,就是汉王赏赐的金银财宝,也有许多用来图谋大事,结交豪杰了。”
“加上前几年家父因为征高句丽之事吃了牵连,流放岭南。为了能早点回来,也给人送了不少宝贝。家产几乎为之一空,现如今手上是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
杨玄感在来之前去随军长史那里查看过王頍家抄出来的财产情况,比起余公理、乔钟葵等家确实差了许多,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不在此,而是冲着那封信。
于是杨玄感佯作愤怒,低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狡辩?你爹是杨谅的第一谋士,说你家没钱,谁信啊!”
王奇急得几乎要从地上蹦起来,他拉着杨玄感的手,连语调里也带了三分哭腔:“大人,你可千万要相信我啊!你看我现在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如果能用钱买条命,当然是出多少也愿意,要是这条命也没了,就算家财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有些宝贝只有爹爹才知道,孩儿也不清楚他会放在哪里啊。”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喝道:“说来说去就是你家没钱,既然如此,你家既没有值钱的东西,又没有什么可以将功赎罪的情报,留你何用?!你就等着明天一起跟你爹的尸体上刑场吧。”杨玄感说完站起了身,转身欲走。
王奇一下子扑了上来,抱着杨玄感的大腿,号啕大哭起来:“大人,您可千万要救救小人啊,小人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杨玄感心中对这个软骨头的厌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但为了套出那信的下落,还是不得不把戏演下去。
杨玄感一脚踢开王奇,怒道:“你本就犯法当死,现在又没有任何能保命的东西,杨元帅凭什么要为你这个卖父求命的混球去求情?你又有什么能给他的?”
王奇给这一脚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双眼突然一亮,连忙爬了起来,问道:“大人,是不是有些重要的情报也能换小人一条活命的机会呢?”
周家兄弟的眼睛也同时亮了起来,守在外面的周仲安开始不停地向里面张望,而周仲隐那只握着笔的手更是在微微地发着抖。
杨玄感心中也一阵激动,鱼快要上钩了,这时候更需要耐心和冷静。
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那要看你的这个情报有多重要了,杨谅已经兵败,你们的那些阴谋诡计已经没什么价值,我不觉得你还能有什么让我们感兴趣的情报。”
王奇道:“要是能检举某个重臣在这次的事情中与我们有所来往,甚至有书信为证呢?”
杨玄感沉声道:“你休得骗我,哼,王奇,想不到你为了活命,不惜血口喷人,怎么可能有人会和你们这些叛贼有书信来往?不要脑袋了吗!真要是有这样的人,你们又怎么可能输得如此快,如此惨?!”
王奇急得抓耳挠腮,直接脱口而出:“我哪儿敢骗大人啊,实不相瞒,就是你们这次的副帅周罗睺跟本方的萧摩诃私通,我这儿还有他们来往的书信呢!”
杨玄感哈哈一笑,声音震得囚室顶部的灰土一阵洒落,笑毕,他恶狠狠地盯着王奇,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杀气:“王奇,你是不是当我们都是白痴啊。”
杨玄感的低吼声在小小的囚室里回荡着:“周老将军那天当众把这萧摩诃的信使拿下,还公开出示了这信件,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有乾坤大挪移的本事,把这封信从杨元帅那里再偷到手里?”
王奇并不知道此事。乍听到不由得呆在原地。道:“怎么会这样?”
杨玄感冷笑道:“你连是非曲直都没搞清楚。听到点捕风捉影的事就想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简直是做梦!洗干净脖子,等死吧。”言罢潇洒地一转身,迈开腿就要走。
王奇一下子叫了起来:“大人且慢,小人说的不是那封信,而是另一封!”
杨玄感的嘴边闪过一阵笑意,收住了向外迈的腿,一转身。故作惊讶地问道:“什么另一封?难道周将军和萧摩诃还有联系?”
王奇一下子两眼放光,不停地点头道:“正是如此,大人有所不知啊,这周罗睺早在没有随军出征的时候,在大兴时就和萧摩诃有过来往,还回了封信呢!”
杨玄感先是一怔,然后厉声道:“你又在诳我是不是?周老将军若是跟那萧摩诃早有来往,还会后面在大营中当众拿下那个信使吗?杀人灭口还来不及呢!你这骗得了谁?”
王奇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争辩道:“小人所说的句句属实,当时是家父帮萧摩诃出的点子。说是有了这周罗睺的回信,就能抓他一个把柄。关键的时候也许用得上。”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坐回了那张板凳,开口问道:“你先说,为什么这萧摩诃要两次给周罗睺写信,是为了拉拢他吗?”
王奇道:“不完全是,萧摩诃第一次写信时确实存了拉拢那周罗睺的心思,至少也想弄些情报,想不到那周罗睺却是当面大骂信使,还割袍断义,让那信使带回。”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周罗睺并没有和你们私通啊,都割袍断义了,在那封回信里面也不可能说愿意和萧摩诃往来吧。”
王奇一脸的坏笑,道:“不错,正是如此,周罗睺还在信里劝萧摩诃回头是岸,早早地归顺朝廷,不要和杨谅绑在一起送死呢。”
杨玄感奇道:“那这封信是能证实周罗睺的忠诚啊,你为何会说这封信是周罗睺与叛军私通的证据?”
王奇正色道:“大人有所不知啊,小人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后来家父说,这周罗睺没有当场把信使拿下,就是不忠,即使他写了回信大骂萧摩诃也没用,这个回信只是一个萧摩诃和周罗睺通过信的证明。”
杨玄感看了一眼身边的周氏兄弟,周仲隐的神情还算镇定,而在门外的周仲安已经气得紧紧地攥紧了拳头,一看就知道他恨不得马上冲起来把这王奇给掐死。
杨玄感笑了笑,道:“通过信就证明和你们私通了?只怕皇上未必会信,你那死鬼老爹心理阴暗,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疑神疑鬼,才会这样想。对了,如果你说的是事实,为何那个信使一直没有提及此事?两次的信使是同一个人吧!”
王奇一愣,道:“信使确实是同一个人,至于他为何没有把周罗睺给供出来,小人委实不知啊!”
杨玄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道:“这个情报还有点意思,我且问你,你说的那封信何在?”
王奇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连忙道:“回大人,那信已经被送到小人在大兴的堂兄王平那里去了,家父要王平把此书信向皇上公开,揭发周萧二人有勾结之事!”
杨玄感讶道:“这周罗睺写给萧摩诃的回信怎么会落到了你的手里,而且为何要让你的堂兄去揭露此事?”
王奇得意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啊,那萧摩诃脑子不太好使,所以在这事上一向是对家父言听计从,就连回信也交给了家父处置。”
“他第二次找周罗睺是为了想让姓周的帮忙,把他在大兴被捕的儿子萧世廉给放出来,结果一直没回信,听你们的说法是给那周罗睺扣下了。”
“家父在带小人逃离杨谅大军时曾想拉着萧摩诃一起走,结果这老家伙非但不同意,还当面折辱家父。”
“于是家父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此事捅出去,让他那儿子再无活命之理,顺便也能拉上周罗睺家一起下水,此外还让我堂兄得了个功劳,免得受我们家的牵连,可谓一举三得啊。”
杨玄感冷冷地道:“好狠的毒计,也只有你父亲这样的狠辣之人才能想得出来!王奇,你说那信已经到了你堂兄那里,可是事实?”
王奇得意洋洋地道:“这还能有假?信送出去十几天了,早就到了大兴,只要交到我堂兄手上,那肯定就会去揭发姓周的,只怕这会儿,皇上派来捉拿周罗睺的特使已经在路上了。”
外面传来一阵重重的响声,原来是周仲安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对面牢房的木头柱子上,屑末四溅,混合着地上的灰土,一阵扬尘。
即使离着有几丈远,杨玄感依然能感觉得到他那不可遏制的怒火,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一定能把这王奇象捏小鸡一样地给捏死。
杨玄感又看了一眼在身边埋头奋笔疾书的周仲隐,只见他的神情倒是轻松自如,眼中却是杀机已现,他和杨玄感四目相交,嘴角却是冲着那王奇一努,似乎是在问何时才动手。
杨玄感微微一笑,转向了王奇,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如果答得好,我一定考虑向杨元帅进言,留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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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红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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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奇大喜过望,双手不住地作着揖,就差跪下磕头了,说道:“大人请问,小的只要知道一定言无不尽。”
杨玄感沉声问道:“以你的说法,这信原来在你们手上可以用来牵制周罗睺,可是你也说原来你并不知道周罗睺已经公开拿下了那个信使,还把第二封信给公开,那你们又能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出事了,继而去把信送到大兴,由你的堂兄去举报周罗睺呢?”
王奇道:“那个信使在走之前曾经和我们约定过,若是三天不回来,就是周罗睺翻脸不认人了,这种时候就可以去举报姓周的。”
“萧摩诃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家父却想再等等,直到最后在蒿泽时萧摩诃跟家父在杨谅面前争吵,弄得家父的奇袭计划泡了汤,家父才狠下心来要让萧世廉和周家同归于尽。”
杨玄感终于把所有的思路都理顺了,一切是那么地合情合理,他对着王奇笑了笑,语调突然变得非常柔和:“那就是说,现在你也没法阻止你的那个堂兄把这回信呈给皇上了吧。”
王奇先是一怔,然后马上说道:“不错,信在堂兄手上,但我可以当人证啊,皇上肯定也是需要证人的,不然空口无凭,我可以……”
杨玄感的脸上露出了一阵冷冷的笑容。连一口白牙也都露了出来。配合着他此时那阵桀桀的怪笑。让王奇听了看了后头皮发麻。
杨玄感微笑着对王奇道:“王奇,我告诉你个秘密啊,我叫杨玄感,是越国公杨素的嫡长子,现位居柱国。这次平定你们的叛乱,我一直是作为骁果统领打前锋。”
王奇惊得下巴都差点要掉到地上了,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大馒头:“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杨玄感?”
杨玄感笑眯眯地道:“正是在下。至于这二位……”他用手一指周氏兄弟,道:“这两位是周罗睺周老将军的两位公子,坐在我身边的这位是大公子周仲隐,外面的是二公子周仲安。”
王奇一下子象是被人把脊梁骨抽去了似的,烂泥一样瘫到了地上,眼神中尽是惊惧与不信,他抬手指着杨玄感,哆嗦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玄感的笑容渐渐地从脸上消逝,表情变得坚定而可怕。声音冷酷得就象是天山上常年不化的寒冰:“王奇,你们父子二人作恶多端。心如蛇蝎,老天也容不得你们!”
“而你这个卖父求活的狗东西,比起你爹更狠更绝,明天午时,你们俩的尸首都会在晋阳的菜市口被枭首,以警示所有象你们这样有野心而无能力的人。”
杨玄感说着说着,鼻子里突然钻进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仔细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是那王奇给吓得小便失禁,直接尿了。
杨玄感也不再看王奇一眼,转身走出了牢门外,这间囚室是由砖墙所砌,外面一道铁门,其他囚室的犯人被周仲安那魁梧的身形挡着,根本看不清这里面发生了何事。
杨玄感走过周仲安身边时,向他点了点头,周仲安心领神会,转身进了牢房,那道厚厚的铁门在他的身后重重地关起。
杨玄感一边听着铁门内隐约传来的惨叫声和拳脚到肉的“啪啪”声,一边仔细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小半柱香之后,铁门重新打开,王奇已经变成了一具屎尿横流的尸体,可是脸上和身上却没有太多的伤痕,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不肯闭上。
周仲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出门时又恨恨地向里面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要不是不能留什么伤痕在身上,老子一定会让这混蛋死得惨上十倍,奶奶个熊,算是便宜这小子了。”
周仲隐对杨玄感低声道:“老弟这次的大恩,我们家永生不忘,只是现在那回信怕是已经到了皇上的手里,我们要如何应对?”
杨玄感看了看外面其他的囚笼里的犯人,一个个都目光呆滞地缩在角落,哪顾得上再来偷听自己。
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几乎和周氏兄弟的脑袋凑到了一起,悄声道:“此事本在我等意料之中,现如今只有按原计划行事了,那陈智深已经和我约定好,到时候如实反映情况,周老将军要尽早向皇上奏明此事,以免被皇上认为是明知事情败露,迫不得已才去招认的。”
周氏兄弟对视一眼,周仲安道:“那家父这时候还要不要提带兵收复那三个州郡之事?这时候主动跟皇上提要带兵,怕是不太好吧。”
杨玄感微微一笑:“此事由家父去提,周老将军只需要做到皇上征求意见时不要推辞即可。这次扫尾之战不会太复杂,比起平叛之战应该是轻松加愉快,正是赢得皇上信任的好机会。”
周仲隐点了点,一抱拳道:“有劳老弟了,此事过后,我家若能得以保全,一定会将你家的恩德铭记于心的。”
杨玄感笑着摆了摆手:“何必这样说呢,我们是朋友嘛,朋友就应该互相照应,是不是?”
三人一路谈笑着走出了牢房。
第二天正午,王頍和王奇父子俩的尸体被拉到了晋阳城的菜市口,当众受那枭首之刑,由于此时众人皆知杨谅的起兵主要是被这王頍所怂恿,而这次平叛战中,晋阳百姓多半都有亲人死于战事,于是全把怒火撒在了王頍身上。
王氏父子二人的首级刚被拿去插在木杆上示众,两具无头残躯瞬间就被愤怒的民众一涌而上,菜刀、棍棒、板砖、臭脚齐下。不消片刻就变成了两堆血肉模糊的烂肉。再也分辨不出形状。
一身蓝色蚕丝衣服。行商装束,站在人群中的杨玄感冷冷地看完了这一幕场景,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杨玄感身边同样身着绸衣,裹着斗蓬,微服出巡的杨素听了这话,浑身一震,沉重地转过了身。向着人群外走去。
杨玄感自知失言,连忙跟在杨素的身后,也不说话,一步步地慢慢跟着,父子二人一路无话,就这么回到了汉王府中。
杨素走进了书房,杨玄感象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头跟着走进去,杨素脱下了那件黑色斗蓬,杨玄感连忙上前接过。杨素那深沉的眼光向刀子一样地射向了杨玄感,刺得他浑身一颤。就那么拎着斗蓬杵在了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杨素坐到了窗前书桌的太师椅上,双眼微微地闭起,似乎是在凝神思考其他事情,宛如老僧入定,良久,才开口道:“玄感,回京后你有何打算,能告诉为父吗?”
杨玄感听到这话,如蒙大赦。他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门外,侍卫们早已经很有默契地远远散开,杨玄感转身把那件斗蓬挂在了书房门口处的衣架上,随口答道:“按计划行事啊,忙完周家的事后,就准备外放做州刺史了。”
杨素摇了摇头,道:“只怕回京之后,还要面对一番风波才行,周家的事,怕是没这么容易就能解决。”
杨玄感有些不信地摇了摇头:“父亲您恐怕过虑了,那陈智深答应按我们所说的那样去招拱,而王世充也会在暗中相助,依孩儿看来,应该能解除皇上的疑虑了吧。”
杨素叹道:“但愿如此吧,可是依为父看来,怕是没这么简单,最近从大兴传过来一系列的消息,都能从中看出些皇上的意思。”
杨玄感自离开大兴以来,对京城中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听到这话后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素看着窗外,道:“第一件事,柳述被判定剥夺兵部尚书的官职,流放万里之外的惠州龙川,至于兰陵公主,皇上则命令下令要她与柳述离婚。”
杨玄感道:“公主怎么如此命苦?孩儿记得好象她也是改嫁柳述的吧。”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公主在年少时曾经嫁给了当年先皇的密友,重臣王谊之子王奉孝,结果进了王家不到一年,丈夫就病死了,她是先皇夫妇最钟爱的小女儿,一直视为掌上明珠,守寡的时候才只有十八岁,当时天下的青年才俊都趋之若鹜。”
“后来先皇千挑万选,最终选中了北周名臣,河东柳家的公子柳述。柳述的父亲柳机是北周武帝的重臣,参与过北周灭齐的谋划,所以他在北周时是个坚定的保皇派,甚至可以说是站在先皇的对立面的。”
杨玄感奇道:“那这样的一个人,先皇怎么还会把女儿嫁给他儿子呢?”
杨素笑道:“这就是先皇的手段了,对他真正有威胁的是尉迟迥这样出镇一方,有兵有钱的实权派,柳机只是一介文人,虽然在士大夫中间享有清誉,也一直对先皇代周自立有看法,发过几句牢骚,但并不具备什么真正的威胁。”
“所以说在攻灭尉迟迥后,对这种没有威胁的反对派主动示好结亲,能显示出先皇宽大的胸怀来,也正因此,大隋代周的过程也变得相对顺利,除了尉迟迥外,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来。”
杨玄感叹服道:“先皇实在是厉害,孩儿就想不到这招。”
杨素收起了笑脸,点了点头:“不错,玄感,你是性情中人,爱憎分明。可是你要记住,以后在朝堂之上,要学会笑着捅刀子,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要学会和你的敌人做朋友,比如为父和苏威这样,这才是处身立命之道。”
杨素见杨玄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只是这桩典型的政治婚姻却有了意外的结果,柳述和兰陵公主倒是感情深厚。兰陵公主嫁进柳家后,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遵守妇道。对久病不起的婆婆都是亲自端汤喂药。”
杨玄感叹道:“跟唐国公夫人窦惠一样。真是理想的夫人。娶妻当如是也。”
杨素道:“不错,兰陵公主的行为也化解了柳家上下一向对皇室家族的敌意,柳述就成了先皇在仁寿年间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帮手,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杨玄感想到柳述和兰陵公主夫妇后来成了杨坚暗中维持和废太子杨勇的联系,平衡杨广势力的一颗重要棋子,不由得唏嘘不已。
杨素盯着杨玄感的双眼,正色道:“但这也给柳述夫妇在新朝带来了麻烦。仁寿宫变现在为父不能说,只能告诉你,到了最后的关头,柳述还是忠于先皇的,所以才会跟着杨勇一起倒霉。若不是看在大局已定,兰陵公主又苦苦求情的份上,柳述早就没命了。”
杨玄感本来一直很想知道仁寿宫当时发生了些什么,但既然杨素这样说,他也知道杨素不会透露更多的事了,只好问道:“君命难违。只怕夫妻情深也抵不过残酷的现实,现在兰陵公主只能和柳述离婚了吧。”
杨素摇了摇头:“你错了。兰陵公主这次抵死不从,上书皇上,宁可去除掉自己公主的名籍,也要跟随柳述一起去那惠州。”
杨玄感倒吸一口冷气,道:“她疯了吗?那惠州是在岭南的最南边,蛮荒之地,瘴气横行,正常中原人过去呆不了几年就会染病身亡,常人避之惟恐不及,她怎么还敢主动过去?”
杨素叹道:“这就是伟大的爱情,伟大的妻子。玄感,换了是你娘的话,如果为父去了那地方,她也一定会跟去的。”
杨玄感听得一阵心酸,再一看杨素,也是虎目含泪,说到自己的伤心往事,杨玄感连忙岔开了话题,道:“那皇上准了吗?”
杨素摇了摇头:“皇上当时看到公主的上表后就勃然大怒,大骂道难道天下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就非要跟柳述一起被流放?!”
“可是兰陵公主听说后又接着上表,说是先帝以前把她许配给了柳述,现在柳述犯了罪,按大隋的法度她也应该连坐才是,还请陛下不要为她法外开恩。”
“到最后皇上也没有准奏,还是逼着柳述上路了,于是兰陵公主日夜啼哭,以泪洗面,没一个月就郁郁而终了,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二岁。兰陵公主临死前还给皇上上表,说想作为柳家的媳妇,葬到柳家的祖坟里。”
杨玄感长叹一声:“真是红颜薄命啊,听了都让人伤心,皇上面对这样的要求肯定准了吧。”
杨素的表情忽然变得可怕起来,眼睛里跳动着怒火,厉声道:“没有,皇上听到这消息后连哭也没哭一声,把兰陵公主放进薄木棺材里,草草地就埋到了洪渎川的边上,不立墓碑,连葬礼也没办。”
杨玄感闻言大怒,狠狠地一拳捶在桌子上:“怎么能这样?!太无情了吧!那可是他亲妹妹,也没威胁到他什么。就算违了他的意,死者为大,还需要这样连表面工夫也不做吗?”
杨素沉重地摇了摇头:“玄感,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从此事上,能看出我们的新皇上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和蔑视他的权威。对以前得罪过他的人,跟他有仇的人更是不会放过,即使是至亲,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杨玄感听得半晌无语,只听杨素继续道:“所以现在皇上正是在气头上,这种时候再看到那封周罗睺写给萧摩诃的回信,你觉得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杨玄感无言以对,只好一声叹息。
杨素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悲怆,缓缓地说道:“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早先的设想再好,碰到这种突发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其实原来那王頍提前把书信拿去曝光,这已经算是一处意外了,只是这件事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而皇上的心情不好就不是你我可以控制控制得了啦。”
杨玄感急忙道:“那现在怎么办,还要按计划行事吗?”
杨素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跟周家也不可能断绝关系了,那只会激得他们咬出我们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周罗睺是忠义之人,不会牵扯到我们的。”
杨玄感心中一沉,低声道:“可是周老将军的两个儿子里,那周仲隐却不太象个好人,孩儿不担心周仲安,却怕这个周仲隐靠不住。”
杨素一声叹息:“就算此人靠不住,我们现在也对他无能为力了,此事我们杨家已经做到了仁致义尽,如果被反咬一口,也只能说是自己作的孽。”
杨玄感只好先不去想这烦心之事,道:“那我们还要继续表奏让周老将军领军平叛吗?”
杨素长出一口气,道:“这是必须的,为父在众将面前已经这样说了,就没有了退路,不然反而会让皇上起疑心。”
杨玄感道:“大兴城中只有这件大事吗?”
杨素道:“别急,为父正要说到这第二件大事,就是皇上开始下令剥夺各地总管的职务,就是不想再让杨谅这种拥兵自重的情况出现,听说他跟宇文述等几个重臣心腹暗议,准备裁撤每个州郡的车骑将军府和骠骑将军府。”
杨玄感惊道:“皇上是想对府兵制开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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