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玄感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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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继续说道:“第二,太子那里,现在最有权势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乃是左卫率宇文述。此人靠了与太子多年的交情,尤其是这次夺位中出的大力,现在掌管了东宫的禁卫,以后若是太子登位,也一定会是首功之臣,现在太子基本上不直接找为父,你在丁忧这三年,和杨昭(杨广的长子,杨玄感的好友)的联系渠道也断了,偶尔几次太子有密事与我相商,都是通过宇文述来我们府上。”
杨玄感有些歉意,低头道:“孩儿不孝,丁忧虽然尽了对母亲的责任,却影响了阿大的大事。”
杨素摆了摆手:“这不关你的事情,太子从头到尾也并没有把为父看成是他可靠的同盟,只是利用我罢了,杨勇既被废,杨秀也步其后尘,他现在的位置很稳固,我自然是已经没用有利用价值了,只怕他早就不想继续和我合作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的内心深处也实在不想和杨广扯上什么关系,只要能这样永保家族的平安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第三个有权势的人,是八大柱国家族的后人,原西魏上柱国,名将于谨的孙子,于仲文。”
于仲文,字次武,现年六十,与杨素的年龄相仿,幼年时便非常聪明,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读书,并以此为乐。
西魏大权臣宇文泰有一次看到他努力读书,曾问他书里有些什么,结果于仲文回答说:“帮助父亲。服侍君王。书里不过都是忠孝的故事罢了。”这番话让见多识广的一代权相宇文泰也惊叹不已。
于仲文长大以后。仪表不凡,玉树临风,胸有大志,时人皆以为贵公子,历任过不少州郡的长官,不仅断案如神,而且执法不避权贵,百姓为此称赞他:“明断无双有于公。不避强御有次武。”
在尉迟迥叛乱的时候,于仲文正好任东郡(今河南滑台)的太守,正处在尉迟迥起兵时的最前沿,在拒绝了尉迟迥的劝降后,顽强地抵抗了尉迟迥近一个月的时间,由于寡不敌众,最后弃城而逃,一路上拼死血战,几乎送了半条命才逃回了长安,而他留在城中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被尉迟迥所杀。
于仲文逃回长安后。杨坚亲自带他进卧室为他设宴压惊,席间于仲文家的噩耗传来。连杨坚也与于仲文抱头痛哭,宴后于仲文表示要上前线报仇,于是杨坚派他去洛阳,调集留守东都的部队去进攻尉迟迥扫荡河南与山东一带的部队。
结果于仲文凭借其出色的将略,带着开始只有万余人的部队连战连胜,越打越强,最后完全消灭了尉迟迥在河南山东的二十多万大军。朝廷为之刻石记功,立碑于泗水之滨。
战后于仲文因战功升为柱国,驻守白狼塞(今山西应县)以防突厥,在开皇三年的对突厥防守反击战中,是隋朝众将之中难得的在战场上没有失败,反而有所斩获的一部。
此后在灭陈之战时,于仲文调归了秦王杨俊的麾下,从襄阳出兵,攻占了汉口,最后与从四川一路打过来的杨素军会师。
平陈之后,于仲文作为大将镇守建康,可是他却贪污军款,倒卖军粮,牟取暴利。结果事情暴露,被免官。
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知道于仲文有将才,又看他赋闲在家郁郁不得志,便把他召入了晋王府中都督军事,靠了杨广的帮助,于仲文终于咸鱼翻身了,由是对杨广感恩戴德,这十年来一直都是杨广的死忠。
上次大战突厥的时候,杨广为了给于仲文立功的机会,好让他能入朝为官,特意让他当前军的先锋,可惜最后因为王世充用上了生化武器这个大招,仗没打成,于仲文还是没捞到立功的机会。
不过杨广当上了太子后,就请杨坚封于仲文当了东宫右卫率,成为与宇文述齐名的东宫两员大将。
杨玄感在丁忧前就了解了于仲文的这些情况,这些年来又是对此人格外地留意,听到杨素提起,正好顺便问道:“这于仲文现在还是东宫右卫率吗?”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他跟了太子也有十年以上了,关系不是我们家可比,不过我听说上次的作战他因为王世充的关系没有捞到战功,因此对王世充怀恨在心,这几年一直在打压王世充。而王世充好象对此也有觉察,这几年非常低调,几乎是闭门不出。”
杨玄感不屑地“哼”了一声:“我道这家伙怎么一下子转了性,变这么老实了,居然这三年都能不去折腾着升官。原来是上次的大战时得罪了于仲文,被人打压的原因。”
杨素摇了摇头,抚了抚自己雪白的长须,道:“恐怕不是这样,我收到的情报好象是王世充刻意地有些躲着太子,就是几次召见也是拖着没去。可能他也知道自己知道太子的黑暗之事太多,不想牵涉得太近,以免祸及自身。正好被于仲文打压,也乐得有个借口。
上次杨秀的事发,牵连到了元胄,他一直和杨秀的关系非同一般,一直有书信往来,而攻击杨勇一派的元旻也是出于杨秀的指使。结果两人的关系被赵仲卿查了出来,元胄也被彻底地免官除名。
元旻被斩,元胄免官之后,皇上没有再设新的左右领军将军。现在皇上的宿卫,也交给了东宫的左右卫率,由宇文述和于仲文轮班值守,一人负责仁寿宫的守卫,一人负责东宫,每个月对调一次。”
杨玄感终于明白为何杨素说这二人是最有权势的了,当今天下无战事,率兵镇守的王爷也只剩汉王杨谅一人而已。真正掌兵的武将已经几乎没有了。在这种时候。掌握禁军。负责宫中近卫的人才是在实际上手握兵权的。
杨玄感缓缓地说道:“父亲,您说了这半天,就是不提这结亲之事,以孩儿看来,这回您一定想找一个有权势的家族,最好是西魏八柱国家族那样的吧。”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要的就是那种血统高贵,势力庞大的那种。你也看到了李密家的情况,即使只剩下他这一个少年,仍有庞大的情报网和深厚的人脉,更不用说其他的家族了。想必就算为父不说,你现在也应该知道结亲的对象了。”
杨玄感沉下脸来,说出了那个他早已经想好的名字:“唐国公李渊!”
李渊的最早祖先可以追溯到秦国时的大将李信,在伐楚大败后此公便不再见诸史册,但他的孙子后代仍然一直在陇西繁衍下去,世代习武,保持着祖先的勇猛和剽悍。西汉时的飞将军李广就是其中最优秀的代表。
李渊的六世祖是五胡乱华时十六国时期的西凉国开国君主李暠,西凉灭亡后。李家子孙先是逃到了东晋,然后又搬回了北方,在北魏历任防御柔然的边关将领。
到了李渊的祖父李虎这一辈上,不仅继承了祖先勇猛善战的基因,更是赶上了好时机,当时是北魏末年,内部矛盾极为严重,皇族失去了权力,奸臣当道,引发了六镇官兵大起义,继而群雄并起,争夺北方天下。
李虎先是跟随一代英雄贺拔岳,后来在贺拔岳被叛徒诱杀后继续追随西魏的创立者宇文泰,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最后被封为陇西郡公,位列西魏八柱国之一。在宇文泰的儿子篡夺元氏皇位建立北周后,论功将李虎排在了第一位。
李虎的儿子李昞继承了陇西郡公的爵位,北周建立后又被加封为唐国公,他娶了独孤信的四女儿,也是独孤伽罗的姐姐,因此李昞和杨坚还有连襟的关系,在北周一代,李昞做到了柱国大将军,而李渊就是李昞的四子。
李渊七岁丧父,和李密的情况有点类似,幼年时因为他的三个哥哥都先于他逝世,而大哥又没有留下儿子,反而轮到他这个四子继承了唐国公的爵位,今年李渊三十八岁。
李渊在成年后先是当了几年宫中的侍卫,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由于高贵的出身而直接外派出去当刺史,先后当了谯州和陇州的刺史,现在的最新职务是岐州刺史。
杨坚出于对其他的柱国家族走当年自己从丞相到皇帝这条路的忌惮,一直对这些柱国家族的子弟有所防范,李渊十几年了连任了三个州的刺史,每任上都是“倜傥豁达、任性真率、宽仁容众、无贵贱咸得其欢心”,但就是没有靠着政绩捞到进中央的指标。
杨玄感想到李渊的今天,突然有点担心起李密的明天来,如果说杨坚只是有些小气,有些猜忌的话,杨广绝对是人品问题,到时候才华横溢的李密不要说想升官进步,恐怕连性命都有问题。
杨素一看杨玄感在出神地思考,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李渊和你的密弟颇有相似之处?”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啊,父亲,您多年前就跟孩儿说过,皇上对这些柱国家族的后人们都有所防范,一般是给个爵位养着,但不予实权,看那李渊和于仲文,都是如此啊。就是那于仲文也只是搭上了太子这条线才咸鱼翻身的。”
杨素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可是这李渊不一样,他的倒霉应该是因为抢了杨广的女人。”
杨玄感心中大惊,但没有象以前那样把心中所想一下子反映在脸上,而是轻轻地“哦”了一声:“杨广不是跟萧王妃少年夫妻吗?怎么还跟李渊也抢过老婆?”
杨素叹了口气:“因为李渊的这位夫人不是别人,而是窦家的女儿,窦毅的二女儿,窦惠。”
杨玄感对窦家并不是太熟悉,听到杨素提到窦家时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杨素看到儿子这种反应,知道他并不了解窦家的历史,于是对着儿子又进行了一番背景教育:
窦氏的祖先可以追溯到东汉时的大司空窦融。后来长年生活在辽东一带。后来入北魏为官。到了窦惠的父亲窦毅这辈时,为人器量深沉,极为孝顺,后来跟随宇文泰入关中,在西魏当官。
窦毅在西魏时参与了西魏与东魏间的一系列战役,积功升为大将军,食邑五千户。更是娶了宇文泰的第五个女儿襄阳公主,可谓盛极一时。
所以这位窦毅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亲妹夫。生出来的女儿窦惠也就是周武帝的外甥女。
在北周灭齐的一系列战役中,包括窦惠的哥哥在内,窦家多名子侄战死,而北齐后主更是被窦惠的堂叔窦恭所擒获。窦家可以说是用鲜血与生命,为北周的一统北方作出了贡献。
窦惠刚出生的时候,胎发就非常的茂密,长到了脖颈处,等她长到三岁时,更是长发及地。周武帝非常喜欢这个外甥女,把她接进了宫中抚养。就象对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因此窦惠对宇文家北周皇室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窦惠在皇宫中从小就受到优良的教育。记忆力超人,看书过目不忘,尤其是喜欢看《烈女传》和《女诫》之类的书,对世事的理解也有超越了年龄的成熟。
可是世事变幻,风云莫测,谁也没想到北周武帝英年早逝,他那个胡作非为的儿子更是把江山拱手送给了杨坚,大隋代周的过程中,窦家虽然没有象尉迟迥那样直接起兵作乱,但也是备受打压。
窦毅不用说了,给打发到边关喝风吃沙子,开皇二年的时候刚办完窦惠的婚事后就死在了任上。
而窦家与杨坚关系最好的窦毅的弟弟窦荣定,就是开皇三年带着史万岁打退突厥阿波可汗的主帅,还同时是杨坚的姐夫,这样的人也一度被除名,直到突厥入侵,朝廷急需大将时才重新启用。
窦惠在第一次听到杨坚篡周的消息时,只有九岁,一下子跳下了床,哭喊道:“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去救舅舅家!”
此话一出,吓得窦毅马上捂着她的嘴,连连低声说道:“千万别乱说话,要是给杨坚听到就要杀头了。”而窦惠却恨恨地不以为然。
到了开皇二年的时候,窦惠长到了十四岁,容颜绝世,发如黑瀑,垂长过膝,再加上性格刚毅果决,有男儿之风,她声明过非绝世的英雄不嫁。但即使如此,闻她的美名,上门求亲者仍然络绎不绝。
当时窦毅已经得了重病,知道不久于人世,于是定下了雀屏招亲的规矩:立起一面屏风,画上两只孔雀,让来求婚的贵公子们轮流射箭,以箭法最好的为婿。
当年参加这个求亲的有京城各大豪门贵族家的公子,就连杨广也对此女产生了兴趣,想要以晋王之尊直接避开考试娶了窦惠,却被窦毅所拒绝。
最后在所有求亲的公子都射过箭后,李渊却最后一个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弓双箭,同时射出,正中那两只孔雀的眼睛,于是技压群雄,抱得美人归。
但也因正是因为如此,杨广就恨上了李渊,所谓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一直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打压自己的这个表哥。
于是李渊从一开始当官就开始悲剧了,本来一般情况下当满五年侍卫就可以外放去当州郡长官,但他足足等了十年才被派到谯州这样一个下等州当了刺史,即使政绩很好,十余年来也都只是在一个接一个的下等州里平调,没有任何的晋升,更不用说等到入京指标了,都是拜杨广所赐。
窦惠自嫁入李家后,将从小从《烈女传》和《女诫》中学到的知识与典故活学活用,以至孝来服侍婆婆。
李渊的母亲是独孤皇后的亲姐姐,脾气一向暴躁古怪,动辄打骂下人,家里没人敢接近她,但窦惠却是能做到侍奉婆婆的琐碎之事,在婆婆重病卧床的时候,成天陪伴在床边,不解衣不脱鞋,深深地感动了李家上下。
杨玄感听到此处,长叹一声:“人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唐国公虽然仕途不如意,遭受了打压,但有这样的贤妻,何愁不能建功立业?从这对夫妻的身上可以想象到他们的儿女会有多优秀,父亲,您如果和唐国公家族拉近关系,玄感没有意见。”
杨素笑了笑:“这么说你愿意娶李渊的女儿了?”
杨玄感一时语塞,心中开始作着复杂的斗争,一方面他实在不想放下红拂,另一方面,他也知道结亲这样优秀的世家是对家族有利的大事,而且无论是李渊还是窦惠,又是那样的优秀,让他神往不已。
最重要的一点是,李家和杨广的关系极为糟糕,以后万一要争天下,一定不会帮助杨广的。
于是杨玄感咬了咬牙:“玄感愿意与李家结亲,娶唐国公的女儿,只是不知道阿大是否已经和李家有过协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李靖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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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李渊的情况有点复杂,他和窦氏成亲后不久就被外派到外地任刺史,而且窦氏刚进门时李渊的母亲独孤氏就重病在床,窦氏成天服侍婆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李渊的长女和次女都是在外州任上与妾室所生,我要为你迎娶的不能是这两个女子,而是李渊与窦惠的女儿,李秀宁。”
杨玄感也点了点头:“如果要问孩儿的意见,也肯定是要娶唐国公和正室夫人的女儿,只是不知道此女情况如何?”
杨素笑了笑:“看来你对自己将来的老婆还是挺在意的嘛,并不象你自己说的那样完全是为了家族,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杨玄感正色道:“阿大可能误会孩儿了,我在意的不是长相,而是内在的素质,如果是象杨勇的云昭训那种家庭出来的,即使长得再漂亮,孩儿也不稀罕,如果娶到了品德高尚志趣相投的伴侣,以后一辈子可以孝顺公婆、相夫教子,这才是家族之幸,反之如果娶了个祸水进门,那就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灾难了。
孩儿之所以愿意娶李家的女儿,一方面唐国公的家世人品,以及与皇家的关系很重要,另一方面唐国公夫人窦氏是非常优秀的女性,他们的女儿一定会被教育得差不了的。至于长相,那在其次。”
杨素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玄感。你能这样想很好。不过现在我们和李家还不能真正地谈到以后合作的事。即使你娶了李家的女儿。也要先搬出去居住,在不能弄明白李家真正意向之前,不能让我们府上的秘密外泄。”
杨玄感点头称是。
杨素突然笑了笑:“不过我打听过,那李秀宁刚刚年方二八,现在年纪还小了点,我的意见是可以先与李家订亲,待过几年后再过门。我们家也好利用这个机会掌握一下唐国公府和窦家对太子杨广的真实态度,摸清他们的底牌。”
杨素说到这里。站起了身,走上前来,拍了拍杨玄感的肩膀:“今后我们家就要想办法在这些高门世家间互相结亲,引为外援,这样才能拥有让皇上也不敢随便动我们的实力。玄感啊,你阿娘的家族让为父能步入朝堂,最后有了今天的地位,可见一桩成功的婚姻,能让你至少能少奋斗二十年。”
而为父今天虽然位极人臣,但我们杨家的根基还是不足。加上被皇上和太子所猜忌防范,要想自保。就得看你这一代发展得如何了,你一定要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不能凭个人的好恶行事。”
杨玄感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透出一股坚毅的表情。
墙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杨素看了杨玄感一眼,走了过去,打开机关后,只听杨洪问道:“老爷,兵部驾部司员外郎李靖求见,请问如何处理?”
杨素的脸色突然一变,连忙问道:“是韩擒虎的那个外甥李靖吗?”
“正是。”
杨素沉声道:“今天不见其他任何宾客了,我马上出去后更衣,请他到正客厅相见,另外让红拂马上去我更衣的卧室!”
杨玄感走出了书房,他今天出门得早,回家时刚过正午,与杨素谈了一番出来,却是已近黄昏。
夕阳开始西下,天边的云彩象是火烧的一样,透出一抹鲜红。落日的余晖照在越国公府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上,别有一番风情。
杨玄感先行去了会客厅,刚才在密室时杨素走得急,只说了声这李靖乃是灭陈大将韩擒虎的外甥,虽然现在官职不高,但是在朝中的公卿大臣中名声很响。
据说此人深通兵法,连名将韩擒虎也对他极为推崇,说是当今年轻人里可以论孙子吴子兵法的只有此人了。
但杨玄感弄不明白,为何此人有如此的大才,却是没有在历次的战役中出人头地,混到现在也只当了一个员外郎的小官,还没有王世充的官大。
杨素告诉杨玄感,依本朝的制度,如果是伯爵以上的高等世家子弟,从生下来就可以靠父亲的功劳得到朝中的高官职位,不是仪同就是太守,比如杨玄感这样。
如果老爹不太给力,或者是给力的老爹死得比较早,如李密李渊这样的,等到自己成年后也可以入宫当侍卫,站了五年的岗以后就会给外派去当州刺史,一般历练个十几年后也能入朝为官。
至于象王世充这样的低等世族,老子死了以后没爵位,或者是李靖这样的中等世族,自己不是嫡长子,那在官场上的一切就要从头打拼。
隋朝这时候又没有科举,做官完全要靠推荐,如果自己不认识什么给力的亲戚推荐自己,就只能靠战场上搏军功了。
王世充多年来南征北战,混到了一个仪同,而这李靖的年龄比王世充还小了几岁,没赶上历次大战,只是因为和韩擒虎聊过兵法让舅舅赞赏了一番,推荐他入宫当了侍卫,几年后又得到了吏部尚书牛弘的青睐,让他在兵部当了个员外郎。
这李靖的名气很大,连杨素也听说过他的事,但因为韩擒虎早死,在朝中没了靠山。现在天下太平,他的一身兵法反而无用武之地,想要完全靠自己奋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而且前一阵李靖的兄长和舅舅对突厥作战时惨败,全被免官,这对李靖的仕途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负面影响。
李靖因此前来拜见杨素,想取得这位同样是本朝名将的赏识,为自己打开一条绿色上升通道。
杨玄感心里想着杨素刚才的这些话,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客厅,抬头一看。只见一名三十左右。布衣打扮。英气逼人的青年正向自己望来。
那斜飞入鬓的两道墨色剑眉生出凛然英气,如冰般透澈的双眸射出冷利的锋芒,偏那一身浅蓝的衣衫却淡化了那一身冷肃的气息,漓漓凌凌,化为男儿的傲世清华。
他的头发乌黑而茂密,显示出他旺盛的生命力,上面则用绸带束了个髻,插了一支玉簪。唇下一道一字胡。身穿一身蓝色布衣,脚踏一双布靴。虽是平民打扮,却自有一番大丈夫的气度。
这人一看到杨玄感,先是微微一怔,马上又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个礼:“草民李靖,参见柱国杨将军。”
杨玄感乍见他这一身布衣打扮时还有些奇怪,见他自称草民后更是微微吃了一惊,讶道:“李兄不是在兵部为官吗?”
李靖笑了笑:“李某想要游学天下,在兵部无法充分施展。今天刚刚辞官,这回正是向越国公讨教一二。”
杨玄感吃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神情间却不卑不亢的青年,他和王世充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削尖脑袋向上爬,而眼前的这位却是毫不留恋已经到手的官职。
这时只听到杨洪的声音从后堂传来:“越国公驾到!”
杨玄感连忙和李靖行了个礼后,恭然垂手立于一边,而李靖则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神情肃穆,玉树临风般地立在原处。
只听一阵悦耳的丝竹声传来,十余位如花的美婢纷纷从后堂的两个侧门而出,手持拂尘,香炉,罗扇,果盘等物,分两于两旁。
杨素则换了一身精美华丽的便装,上面雕蟒绘鹰,尽显当朝宰相的气度,由十余位美貌的姬妾簇拥着进入,大喇喇地坐在一部沉香木制成的胡床(折叠式的躺椅)上,翘起双腿,神情很是傲慢。
杨玄感抬头看去,只见红拂又换了一身大红的衣服,站在了杨素的身边。
手指像细草般柔软灵活,雪白的皮肤像凝脂一般光洁平滑,脖子像天牛的幼虫那样既白且长,牙齿像瓜子儿一样扁而整齐;她额头丰满眉毛弯弯,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生波。
可不知为何,红拂的神情中似有一丝淡淡的忧伤,目光与杨玄感触及,一下子转到了别处。
只听李靖沉声道:“草民李靖,拜见越国公。”
杨素并没有用正眼看李靖,而是从一边的侍婢手中的果盘里拿了一颗荔枝,剥开皮塞到了嘴里,又有一位美姬送上了一杯茶,杨素一低头,呷了一口,眯上眼睛,似是在回味那荔枝的美味与淡淡的茶香。
李靖站在原地,神色平静,看不出他内心的喜怒哀乐。
杨玄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从未见过杨素这样傲慢对人,即使是年幼时接见李密,也不象这样摆架子,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恭声道:“阿大安好!”
杨素睁开眼睛,对着杨玄感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总算落到了李靖的身上,声音中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厅中所立的,可是兵部员外郎李靖?”
李靖微微一笑,道:“草民李靖,拜见越国公。”
杨素的声音变得更加生硬:“哦,这么说你辞去了韩柱国和牛尚书为你求来的官职吗?”
李靖点了点头:“在下觉得兵部并非用武之所,故而辞官游学,在离开大兴前想要先拜会一下名满天下的越国公。只是……”
杨素突然来了兴趣,稍稍坐起了身,道:“只是什么?”
李靖收起了笑容,正色朗声道:“当今天下虽然四海承平,可是暗流涌动,身具异能的英雄豪杰许多都潜伏草莽之中,皇上虽然仁厚,但已经上了春秋,未来的皇上若是好大喜功,强征民力,不能排除激起民变的可能。
越国公身为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应该胸怀宽广,结交天下英雄!不应该似这般躺在胡床上,如此傲慢无礼地对待来投奔您的豪杰之士。”
杨素收起了笑容,一下子站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李靖,而李靖则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眼中平静似水,脸上波澜不惊。
杨素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英雄才俊啊。难怪你舅舅和吏部牛尚书都极力推崇你。刚才的话如果传了出去会杀头的。你也知道老夫在朝野中的名声。为何还对我说这些?就不怕老夫当场把你拿下吗?”
李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李靖相信,一个能让自己的爱妾破镜重圆,一个能成全一段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的人,不会是传言中的那种奸臣小人。李靖虽只粗通兵书,但也知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不体,有时是要做些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外人未必清楚,只会以讹传讹。”
杨素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又问道:“可你刚才说当今天下未必太平,奇人异士混迹于草莽,这又作何解?”
李靖直视着杨素,道:“越国公可曾记得前几年皇上曾下令,天下偷一文钱的就要杀?”
杨素点了点头:“这道命令太荒唐了,当时老夫和时任左仆射的高公都极力劝止过。可惜皇上当时正雄心万丈,对我们的进谏听不进耳,强行实施了这个法令,结果在下面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弹。”
李靖接过了话头,道:“不错。当时皇上先是下令边关只要盗取军粮一升,就要斩。后来又进一步发展到内地盗取一文钱的,也要斩,这法令一下,曾有三个人一起偷了个瓜吃,全给杀了。弄得天下百姓人心惶惶。
青州就有几个人冲进了县衙,劫持了执法的官员,对他们说自己不是劫财之人,只是为冤死的人而来。还说自古以来天下没有偷一文钱就要送命的法,要这几个官员转告皇上这句话,不然如果下次再被抓到,就没命了。”
杨素笑道:“皇上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定这法律的初衷是希望天下安居乐业,不再有盗匪。后来听说这件事以后不仅没有追究那几个贼人的责任,还废除了那条偷一文钱就要斩首的法令。”
李靖摇了摇头:“在下不这么乐观,当今皇上对民宽厚,也能听得进意见,改正自己的错误,所以天下太平。可要是换了别人当皇帝,未必就会如此,试问若是当今太子登位,会作出和皇上同样的处理吗?”
杨玄感心中“格登”一声,眼光也立即看向了李靖,这个道理居然从一个平民口中说出,既无畏,又深刻。
杨素却没有说话,抚髯深思着。
李靖继续朗声道:“我朝的制度是承汉制,以高门世族的子弟出任官职。即使是中等世家的子弟,如果没有爵位的话,就算才华横溢,想要做官也是非常困难的,有本事的人许多都象那几个侠士一样埋没于民间,没有上升的空间。
而世家的子弟又是良莠不齐,其中固然有不少象越国公世子这样有真才实学,完全可以无愧于自己职务的,但也有不少是凶残暴虐,不学无术之辈,比如元岩大人的儿子元弘嗣,承了父爵当上幽州刺史,却比前任的著名酷吏燕荣还要残暴。
所以这种制度的存在就注定了天下总会有贪官污吏,总会有不平之事,百姓遇到不平,无处申诉,就会啸聚山林,占山为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越国公认为那几个冲进县衙的侠客是怕死之人,会被严酷的法令吓倒吗?”
杨素缓缓地抬起了头:“那你认为该当如何?”
李靖微微一笑:“上策自然是废除高门士族垄断朝堂的这种制度,象汉武帝那样的开策论、选拔人材,同时辅以对各州郡的考核与监督制度,能及时回报地方官的过失。
比如那元弘嗣能当上刺史是因为被前任长官燕荣虐待,关在牢里不给饭吃,只能抽棉絮吃进肚子保命,后来他老婆进京,拦了皇上的御驾告御状才给他平反,但未必每个人都有他老婆这样的好运气能直接见到皇上。
中策就是越国公直言进谏皇上,让皇上能多巡视天下,体察民情,打开一条底层草民向上申诉冤屈的通道,如果能公正执法,缓解底层的民怨,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提着脑袋去当盗匪。”
杨素笑了笑,摇了摇头:“你这两条计策都不太可行,皇上刚刚废了各州县的学堂,这个时候不可能恢复,更不用说开科取士了。告状申冤的通道一直都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而且这并非治本,甚至连治标之法也谈不上。你也说过,啸聚山林的是有本事的人,这些人会因为没有冤屈了就安分守法吗?
要知道他们想要的是能入朝为官,他们啸聚山林就是因为做不了官,如果朝廷开了这个口子,招安了这些贼人,那只会鼓动更多的人去占山为王,最后反而会搞得天下大乱。就如同你说的那几个进县衙的所谓侠士,你觉得他们是真想为民请命呢,还是想炫耀自己的本事吸引更多的同伙呢?”
李靖眼中的神光略微黯淡了点,道:“越国公高见,这两条可能确实是草民考虑不周,胡言乱语,还请见谅。”
杨素摆了摆手:“你还有条计策,先说完吧。”
李靖抬起头,看了看左右,正色道:“还请越国公先屏退左右,这条计策我想与您单独商议。”(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 南征交州
杨素微微一笑,一挥手,让所有姬妾和仆役婢女退下,厅中只留下杨玄感,杨素与李靖三人,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李靖微微一笑,摇曳的烛光照着他坚毅的脸:“这下策么,就是越国公能广交天下豪杰,这样可进可退,若是天下大乱之时,也可以有所作为。”
杨素突然放声大笑,声音在整个大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李靖,你这是在教老夫造反吗?”
李靖没有一丝惊慌的神情,拱了拱手,道:“在下可没这样说过,在下只是说要越国公早作准备,结交一些有本事的草莽英雄。这样可进可退,不失自保之道也。”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笑罢后直视着李靖的双眼:“怎么结交?比如李兄这样的英雄,是不是应该安排个大将军之类的官职才可以安你的心呢?”
李靖摇了摇头:“世子此言差矣,在下现在虽也是草民,但毕竟是官家子弟,我说的那些草莽英雄,是指那些完全没有家世背影的寒门草根。”
杨素则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一言不发,坐在胡床上认真地思考着。
李靖继续说道:“越国公和世子都是出自世家,累世为将,但并不是累世为兵!在越国公看来,军令如山,外加为所部将士们请功,便可以收到这些人心了,可在李靖看来,这些无论是威还是恩,都是靠了国家的赏赐,并不能建立起这些下层兵士们对越国公的忠诚。”
杨素的声音在冷酷中透出一丝威严:“说下去。”
杨玄感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杨素。前面开始时的那种傲慢是有意为之的。
李靖不慌不忙地说道:“所以越国公可能以为打完仗后厚赏所部将士们。就能得到人心。只怕是未必。若是将,得了赏赐后升了官,有了家室,未必再肯重上沙场搏命。若是兵,领了赏赐后就回家为民,也未必会放下平稳的生活跟随越国公。”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越国公和世子都是身份高贵的公卿贵族。就算做到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人家也知道你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给他们讨得赏钱,让他们对您感激是可以的,但要是让人抛妻弃子和你们做大事,那十个有九个估计是不肯干的。”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何止九个,怕是十个里面十个都不肯干。”
李靖摇了摇头:“未必,天下太平的时候自然是谁都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但万一是上面的法律苛暴,民不聊生。那就一切皆有可能了。太平时除了几个豪杰啸聚山林外,绝大多数的百姓是想安定的。也不会跟着那些人落草为寇。
但如果是天下大乱,征战不休,那失去了生活来源的百姓就只能依附于这些英雄豪杰,供其驱使,只为了吃一口饱饭而已。这种时候,人们追随的就不是高官,爵位,家世这些,而是要看谁能给他们最现实的好处。
所以在这种时候,平时就有侠名的人,反而更有号召力!世子,你觉得如果是在普通的士兵中,不靠军令,不靠身份,你和这种平民侠士谁能拉出更多的士兵跟着自己呢?”
杨玄感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士兵们看着我的眼神也相当的敬畏,我毕竟也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打出来的,不是只靠了父亲荫蔽的绣花枕头。”
李靖笑了笑:“他们崇拜你,敬畏你,甚至把你当英雄,但不会追随你,就象刘邦的兵士们看项羽,莫不以为天神下凡,只能仰视,但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最后天神一样的项羽,身边也没了追随者,只有一堆想拿他的头当万户候的人。”
杨玄感想到了项羽死前,杀他的汉兵中有不少还是他以前的部下,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李靖转向了杨素:“越国公,你们高高在上的身份就是你们接近这些草根的最大障碍,在他们看来,一个从皇上那里为他们要赏钱的越国公和杨柱国,远没有平时整天和他们同吃同住,在夜里给他们盖被子,在家乡里为他强出头的军中大哥可靠。这就叫不接地气。”
杨素听到这里,站起了身,正色道:“先生所言,老夫诚受教了,只是老夫世受国恩,现在又是位极人臣,只想安守现状,并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今天先生所言论,出你口,入我父子耳,再无第四人听见。”
杨素又摸了摸自己坐的胡床,长叹一声:“先生大才,当济世安民,你终有一日会坐在这个位置的,老夫看人很准,这次应该不会有错。”
李靖神色平静地拱了拱手:“越国公谬赞了,在下实在不敢当。”
杨素转向了杨玄感:“玄感,去通知一下账房,给李先生两万钱,权作路上的盘缠。”
杨玄感一直很纳闷为何杨素不愿意接纳李靖这样的人材,但这会儿来不及思考,应了一声便要出门。
只听李靖的声音平缓地响了起来:“不用了,今天得见越国公一面,三生有幸,在下也实在获益良多。在下这就告辞了,改日再来领教越国公高论。”
杨素打了个哈哈,客套了两句后,吩咐杨玄感送李靖出门,天色已晚,杨玄感和李靖一路之上也没太多的话,送其出府后便相互辞行而去。
李靖回头看了一眼越国公府那高高的门头,一声叹息,他的蓝布身形在大兴城的阡陌巷道里拐七拐八,一柱香左右的功夫,就钻上了一辆看起来平实无奇的马车,而王世充的笑脸,很快映入了他的眼帘。
马车缓缓地开动了。但这车内却没有一点摇晃的感觉。显然在这辆普通马车平凡的外表下。是极好的减震结构和上好的木料,这从车厢内那豪华的布置也能看得出来,王世充笑着斟了一杯柳林酒,递给李靖:“药师,在越国公那里谈得如何?”
李靖摇了摇头:“越国公看起来没有为未来谋身求退的意思,保自己的一时富贵,全家平安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行满。你说得不错,越国公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当初和太子结盟,扳倒高仆射应该也只是自保之举。”
王世充点了点头:“李兄,你现在因为受了兄长和舅舅的牵连而免官,如果走越国公的门路,让他举荐一下你,还是可以至少官复原职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李靖哈哈一笑:“行满,男子汉大丈夫。应该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功名利禄,总是靠别人的推荐也不是个事儿。你知道吗。象你这样靠了自己的能力,四处征战获取功名,这才是我最喜欢的方式。”
王世充眉头微微一皱:“药师,现在突厥暂时已经被平定,天下方安,国家也不会有大的战事,你就是想搏功名,也只怕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李靖摇了摇头:“行满有所不知,最近太子向皇上进言,说是交州那里有大量的珍奇异宝,却一直被作乱的李佛子所盘踞,我听说前几天越国公也找过太子,跟他详细提过交州的情况,还举荐了瓜州(今敦煌)刺史刘方作大将,准备进军交州呢。”
王世充的脑子里迅速地搜索起有关交州的情况:
交州本不在中原九州之列,秦始皇一统天下后,派大军南征,征服了百越的广大地区,即今天的两广及越南北部,并设南海,桂林 ,象这三个郡进行治理。
秦汉相交,天下大乱,割据岭南的南海尉赵陀趁机自立,封闭五岭,自立为王,一直到汉武帝时,才通过军政手段灭了南越国,并在南越国都旧址上设了交趾郡,后称交州,成为东汉十三州之一,治所在番禺。
东汉灭亡后,三国鼎立,交趾郡也落入东吴手中,吴主孙权以南诸郡(今广西合浦)为界,将交州一分为二,北面的称为广州,即隋时的岭南地区,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广东与广西,治所番禺,而南面的称为交州,基本上包括了今天的广西钦州,雷州半岛,越南北部,治所在龙编(今越南河内东部)。
三国归晋后不久,五胡乱华,中原大乱,晋政权南渡长江,退保半壁江山,而交州也跟着跟顺了东晋,后来刘裕代晋,开创南朝,交州也一直归南朝所管辖,一直到了南朝最后一个朝代陈朝时,北强南弱的格局已经非常明显,南朝的实力已经无力控制交州,宁州这样的边远地区。
六十年前的南梁末期,候景作乱,南梁被迫抽调各地的驻军平叛,交州土著李贲趁机起事,驱逐了州刺史,自立为王,建国号为“万春”,这也是越南历史上第一个正式朝代,称为前李朝。
李贲没过几天的皇帝瘾就被时任广州都督萧勃手下的大将陈霸先所攻灭,只是陈霸先刚灭了李贲没几天,就给调去与候景作战了,李贲的哥哥李天宝趁机卷土重来,旋即被手下李佛子夺取了权力,从此李佛子割据交州,向着北周和隋朝名义上称臣,在交州当了土皇帝已经长达三十年之久。
可是李佛子也不是笨蛋,知道只靠自己一州之力对抗整个中原王朝,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几十年来一直不停地挑唆和资助岭南地区与宁州地区的叛乱,希望能把整个南方联成一片,这样方可保自己的长治久安,上次的宁州叛乱,背后就是李佛子直接出动的象兵支持。
王世充想到这里,抬起了头:“交州的李佛子,确实应该剿灭,只是交州山高水远,劳师动众有损国力,而打下来以后这种偏远的蛮荒之地也无法长期驻守,皇上会同意吗?”
李靖平静地说道:“在大兴城的关中将领圈子里,这件事已经传开了,行满,前一阵子你人在蜀地,可能不是太清楚情况,越国公可是直接给皇上和太子呈了不少南海那里的宝物。有大颗的珍珠。大块的珊瑚。琥珀,还有各种香料,当时就把不少人的眼睛都看得直了,越国公说如此富庶的宝地,居然在一个叛贼手里,他还不断地挑动叛乱,怎能不除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去过岭南,那里虽然是不毛地带。瘴疠横行,但确实奇珍异宝极多,跟海上的贸易也很发达,象在番禺城里,有许多来自天竺(印度)和大食(阿拉伯)的商人,从海上乘船过来,他们倒是真的有不少我们中土根本没见过的东西,对我们中原的茶叶,丝绸,瓷器也很感兴趣。”
李靖正色道:“所以皇上基本上下了攻略交州的决心了。宁州,交州这些地方虽然是化外之地。我中原王朝势力衰弱时往往不得不放弃,但现在我大隋国力方强,如一轮朝日,正是开疆辟壤,牧马天山的时候,这些地方是一定要收回来的,而且越国公也说了,这次也可以趁机把林邑给收回来。”
王世充双眼一亮:“连林邑也要收回?”
提到这个林邑古国,又是一段堪比岭南历史的传奇。
汉武大帝灭了南越国以后,在南越国故地设了九个郡,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其中最南边的叫日南郡,一年中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太阳从北面照射,因而日影在南面,故称“日南”,在西汉末年,日南郡有一万五千多户,七万余人,多数是黑皮肤的占人。
这个日南郡下有五个县,其中最南边的一个县叫象林县,这里相传树着东汉初年大将军马援南征时所立的铜柱,是汉土的最南端。
这象林县纵横南北有六百多里,东西二三百里,面积非常大,县内有金山,海边有玳瑁,沉香木,珍珠等名贵的特产,也能出产一种五色的斑布。
象林县的土著居民性情凶悍,还处在母系社会的末期,妇女地位极高,而轻贱男子,结婚之时,是由女子来挑选丈夫。象林县一年四季都被阳光照射,无霜无雪,无论男女都是赤身**,光着脚丫到处乱跑,皮肤以黑色为美。
象林县的占人死后,尸体放在野外,由当地的一种大鸟灵鹫飞过来啄食死者的血肉,等死者只剩下骨骼后,则由其家人将之烧成灰,扔到海里水葬。
在东汉时期,象林县功曹,占族人区连率领数千占人造反,杀死县令,宣称独立,建立了林邑国。
由于其地离蛮荒之地的番禺都有三千里,属于蛮荒中的蛮荒,在这个时期没有城邑,只有茫茫的原始森林和土著,加上区连表面上还向东汉朝廷称臣纳贡,因此东汉放弃了征讨,事实上承认了其独立。
区连死后传了几代,最后一代区姓王没有子嗣,于是外孙范逸即位,这时已经是三国时期,日南郡归东吴的交州管辖,范逸一看中原也处在战乱中,管不到自己,便不再向东吴朝贡,真正地自立为王了。
范逸有个奴仆叫范文,是个日南郡西卷县的占人部落首领,此人是个传奇人物,曾经在放牛的时候在溪里摸到两条鲤鱼,鱼入手时,一下子变成了两块精铁。
范文一下子觉得有灵异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便用这两块精铁打成了两把刀,刀炼成后,对着一块大石头发誓说:“鲤鱼化铁,成了这把刀,要是神明能保佑我,就让我一刀砍破这石头吧。”于是奋力一砍,果然石头被砍得粉碎。
于是范文相信自己有神灵护佑,是天命所归之人,他曾跟着商队去过中原,见识了中原的各种制度,也学习到了各种政治斗争的手段,回到林邑后,就用上了这些政治斗争的阴谋,离间范逸与他的儿子们间的关系,最后导致范文所有的儿子不是逃亡了就是被流放。
范逸身边没了儿子,而范文又学会了许多中原的建造宫殿楼台的技术,为范逸建造了不少山寨版的宫室、城邑和器械,让范逸很满意。
等范逸死后,范文大权独揽,把范逸所有的妻妾全都关到楼阁里,愿意跟随自己的就成为自己的妻妾,不愿意的就不给饭吃,活活饿死。
靠了这招,范文成功地篡夺了林邑国的政权,成为林邑的一代雄主,先是小试牛刀,吞并了周围的一大堆小国家,发展出一支四五万人的军队,紧接着开始向着北边的日南郡下手。
起初,范文还有点畏惧当时的东晋政府,后来眼看着五胡乱华,东晋自顾不暇,便转而攻击东晋的交州,兵锋直指日南郡。
林邑国本是一片原始森林,还没有被开发出来的田地,而北边的日南郡却是土地肥沃,但太守夏候览是个昏官,只知道仗着天高皇帝远而沉迷于酒色,对南方野心勃勃的林邑国全无防备,结果一战被杀五六千人,夏候览本人也被打死,连尸体也被范文拿去祭了天。(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 长孙晟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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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作为中原王朝一州之长的夏候览被剥光了做成五花肉,被林邑人分而食之,而他的**也给割下,让一帮林邑国土著妇女对着这活儿跳着淫荡的舞蹈,林邑人对中原政权最后一点心理上的畏惧也荡然无存,从此开始连年不断地侵袭与吞食交州。
交州刺史朱邃派兵征讨,又被范文打得全军覆没,还趁机攻击了日高北边的九真郡。
范文傲慢地向交州刺史朱邃提出,以日高郡最北边的横山为界,被朱邃断然拒绝,朱邃亲自出马,派出大军继续征讨,林邑大军在日高郡一直呆了三年才回林邑。
范文死后,儿子范佛继位,朱邃率领交州州兵和中原派来的援军大举进攻林邑,范佛不敌请降。
此后的数十年,林邑和东晋一直在日南和九真一带拉锯,每年都要入侵日高郡,而同样是半独立王国的交州的实力在与林邑国的长年战争中逐渐地衰弱下去。
到了隋朝的开皇年间,刚灭陈朝时,林邑国恐惧隋朝的大军进讨,派遣使者进贡各种土特产和方物,后来一看隋朝的主要精力用于对付北方的突厥,连北边几千里的岭南地区也很难得到有效的统治,胆子又肥了起来,多年未再朝贡。
王世充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奇怪:连强大的汉朝和历代南朝都没有去征服的蛮荒之国,为何突然要去派兵征讨?他看了看李靖,满眼的疑惑。
李靖笑道:“太子殿下的雄心可是满满的。一心想建立超过秦皇汉武的功绩。其实我们都是军人。应该能理解,上次行满你和史万岁一起南征,史万岁路过诸葛记功碑的时候,还要把碑反转以后再前进,而那马援的征南铜柱,我想是每个帝王都无法拒绝的诱惑,也是我们军人一生的荣誉。”
王世充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太子喜欢这个我不奇怪。只是皇上也跟着热血,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高仆射罢相之后,也无人能给皇上泼冷水了。对了,这次的主将刘方,又是何许人也,我好象印象不深啊。”
李靖点了点头:“刘方是长安人,瓜州刺史,一向骁勇善战,在北周时就已经做到大将军了,开皇三年时曾跟随卫王杨爽出塞。大破过突厥,后来一直担任瓜州和甘州的刺史。史万岁跟随过的那个骁勇的敦煌戍主就是他。”
王世充听到这里,轻轻地呼了一声“啊”。
李靖继续道:“可惜此人长年镇守边塞,在朝中全无关系,颇有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越国公一向知道他的才能,所以这次南征交州的李佛子叛乱时,给了他这个机会,向皇上举荐了此人,让他领兵出征。而且越国公和苏仆射还同时联名保举了前东宫冼马(冼马即先马,意思是在马前开道的人,到了隋朝时已经是一种高级幕僚的官名),现任尚书右丞的李纲”
王世充心中一下子雪亮:也只有如此,才会让此人对我感恩戴德,而且现在无论是太子还是皇上都对杨素有所防范,这次刘方出兵,如果让一直跟杨素做对的那个尚书右丞李纲担任行军司马,以监视刘方,才能让他们放心。
而刘方是一个职业军人,最恨这种书生监军,即使杨素没打招呼,也会找到机会就刁难这个李纲,将在外,君命有所受,到时候直接下黑手整死李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低限度,杨素能把李纲这个讨厌的家伙从朝中赶走,哪怕只有一年,也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事了。
杨素为人,才华绝世,但器量远不如高熲,得罪过他的人,他会往死里黑,比如以前的鸿胪卿陈延和杨素有过节,杨素就趁着陈延主持接待外国使节的时候,上奏杨坚说使节居住的驿馆里,到处都是马屎,而驿馆的仆人则聚在一起赌博,结果惹得杨坚大怒,杖杀了驿馆的仆役,陈延也给打得奄奄一息。
还有就是前治书御史,員外散骑常侍柳彧,曾经在任御史时奉旨治过杨素的罪,让杨素怀恨在心,由于柳彧曾找到过一部<<治道集>>赠送给杨秀,而杨秀也回赠过柳彧十个婢女,这回杨秀倒霉,杨素也抓到了机会,上书称柳彧勾结杨秀,罢了柳彧的官,流放怀远镇(北方六镇之一,在今辽宁省辽中,是荒凉边远的边防前线)。
由此看来,李纲作为同时得罪了杨素和苏威的一个诤臣,这次被这两大仇家联名保荐随军远征,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王世充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在高熲手下时虽然一直被压制,但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以前最多只是会为了有功难升而愤愤不平,而现在是直接要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报了仇,却换来现在这种局面,也不知道当时的选择是对是错。
李靖却是没有觉察到王世积的心思,还以为他是感叹自己这次没捞到从军的机会呢,哈哈一笑:“行满,不瞒你说,我已经事先和刘方打好招呼了,这次会以参军的身份随军出征,交州和林邑国的战法和南蛮一脉相承,也是有大量的象兵部队和藤甲兵,多亏你上次和他们直接交过手,这回我再碰上,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王世充回过了神,笑了笑:“那我就预祝李兄旗开得胜,建功立业。”
李靖的眼中光芒一闪:“行满,其实刚才我在越国公府里就和越国公说过,要为未来早作打算,这个事情我从来没有和你谈过,可我能感觉得到,你已经在布势天下。谋划将来了。是不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药师何来此言?我现在官途虽然不算太顺。但生意很平稳,不希望天下大乱的,又何必作什么准备?再说了,现在天下太平,有什么需要我作准备的地方呢?”
李靖笑着摇了摇头:“行满,在我面前就不用隐瞒了吧,天下虽然看似太平,但已经暗流涌动了。皇上当年让诸皇子出镇各地,手握重兵,又主动废了前太子杨勇,这就会激起其他皇子的野心,现在汉王坐拥关东之地,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会起兵与太子争夺天下的。现在的太子,在关陇大将和山东大族间的人脉都不算深,未必能得到当年皇上登位时的这两大集团的全力支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药师,你打算转投汉王?”
李靖摇了摇头:“不。我没这个打算,我只是担心,一旦太子和汉王的战争爆发,战事久拖不决,各地手握重兵的总管们会趁机形成割据,到时候不排除天下大乱的可能,西晋的八王之乱最后导致五胡乱华,神州陆沉,这个可能不是没有。”
王世充反问道:“药师,现在突厥可不是当年的五胡,已经被打得服服贴贴的了,你怎么还会认定他们会重演五胡乱华呢?”
李靖正色道:“突厥给打服了?行满,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只是因为杀了都蓝可汗,或者说以后打垮了步迦可汗,我们大隋就可以真的高枕无忧了?”
王世充的脸色沉了下来:“药师,你的意思是我朝多次出塞,几次重创突厥,做的都是无用功了?”
李靖摇了摇头:“也不尽然,但是突厥之败,只是阿史那本部被打击了而已,上次大斤山之战,斩首不过二万左右,这对有着几十万人口的阿史那本部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我听说现在在大利城的启民可汗,已经尽得阿史那本部,拥众二十多万,还有上百个小部落向他臣服,行满,不是我悲观,但我总觉得打倒一个可汗,再扶起另一个,并不是什么好事。”
王世充叹了口气:“其实上次大斤山之战后,赵仲卿曾经提议过将几万俘虏全部斩杀,可是被高仆射否决了,不过好在启民可汗是个慵碌无能之辈,即使当上了大可汗,也不会对我朝构成威胁的。”
李靖反问道:“是的,启民可汗确实无能,但他的那三个儿子呢?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在铁勒人的庇护下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听说已经隐隐有称雄漠北之势,甚至从来不去大利城与自己的父亲见面,至于他的三儿子,我更是听说在偷偷地走私生铁,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现在放手任由突厥这样和平发展,等到这三头白眼狼接掌汗位后,没准就会再次与我大隋反目成仇啦。”
王世充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又是走私生铁?何人如此大胆!”
李靖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本来长孙晟对这些情报是了如指掌的,可是这回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沉默,甚至连我们这些关陇将领集团的非核心成員都知道了这事,他却根本不提,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世充追问道:“药师的意思,这生铁走私就是长孙晟所为?”
李靖微微一笑:“我可没这样说,但不排除长孙晟养寇自重的可能,要知道,长孙晟其人,只不过是他长孙家的四儿子,连嫡长子都不是,这么多年一直从事的都是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现在突厥表面上看起来瓦解了,他也失去了最大的价值,不再重要,如果不让突厥继续具有一定的威胁,又何以显出长孙晟的作用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看未必,长孙晟这回不是给召回京城当了右屯卫将军吗,皇上既然把这最重要的卫戍京城之任都交给了他,还不叫重用?”
李靖叹了口气:“行满,皇上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自从东宫术士章仇太翼入宫之后,为他炼制丹药,皇上酒色无度,身子垮得很快,说句犯忌讳的话,我之所以觉得今后天下有可能大乱,最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皇上只怕这身体撑不了四五年了,他留着杨勇和杨秀。在外又让汉王手握重兵。便宜行事。就是为了制衡太子,一旦哪天皇上突然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把这个死局解开,那真的会后果不堪设想的。
至于长孙晟,以前是跟着高仆射死保杨勇,杨勇垮台前,他好象听到了什么风声,转投了太子。但现在又被皇上召回,负责京城守卫,只怕感激之余,又会倒向皇上,他应该会知道太子是个记仇的人,绝不容忍他的背叛,所以给自己预留退路才是合情合理的,而这个退路,就是突厥。”
王世充想到当年自己征高句丽时,长孙晟和高熲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让东西两个突厥联合,对帝国构成巨大威胁的事。当时自己还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两位国之重臣鞠躬尽瘁的背后,还是掩盖不住的个人野心,甚至可以以国事为赌注,只是这一回,他已经不惊讶了,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才是脑子不好,伴君如伴虎,即使是风光二十年的高熲,还不是一朝失势,冲天权势如雨打风吹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药师,既然这个走私生铁的事情连你们都知道了,皇上和太子会不知道吗?他们为什么不以这个为由追查长孙晟?”
李靖笑了笑:“长孙晟怎么可能自己走私生铁呢,他又不是为了赚那点钱,只是他离开了突厥和边关,就不再掌握那边的消息,只要他人不在,那突厥就会不停地捣鬼,这就显示出他的重要性了。”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杨广那张阴沉的脸,心中一凛:“药师,走私生铁的会不会是太子派的人?除了他以外,我看不到别人有做这种事的动机。”
李靖微微一愣:“这又是作何解?行满,我觉得汉王的可能更大。”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汉王其人,目空一切,根本看不起那些草原上的野蛮人,更不可能为了赚一点钱而跟突厥人做生铁交易。倒是太子,如果长孙晟真的倒向了皇上,那太子为了把长孙晟调离京城,把卫戍京城的职务交给自己的亲信,这样做倒是合情合理。”
李靖的脸色一变,连连点头:“听你这样一分析,倒还真有这可能。其实这事跟家兄和家舅上次的兵败有关,本来我们都以为突厥已败,不足为虑,却没想到居然东突厥旧部还有能力反击,甚至击败我一万正规大军,家兄一开始还以为这些铁盔铁甲的突厥军队是步迦可汗的部众,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是漠北的阿史那部的分支部落,而他们作战用的铁甲钢刀,都是从大隋境内走私过去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果然是这种情况,我说呢,步迦可汗新败之余,又怎么可能穿越大漠,对有重兵把守的要塞发动攻击。这样看来的话,突厥这个问题还是会久拖不绝,有能力解决突厥的长孙晟也在养寇自重,未来天下有变的话,突厥还真有可能成为一支足以入主中原的力量呢。”
李靖哈哈一笑:“行满,所以你我得早做准备才是,我这次跟着刘方的大军远征南方,你在朝中好自为之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拉住了李靖的手:“今天多谢药师忠言相告,感激不尽。”
马车这时候缓缓地停下,王世充拉开窗板,向外看了一眼,笑道:“药师,到你府上了,咱们就此别过。”
李靖向着王世充一拱手:“行满,别忘了今天我们商量的事,今后如果有那么一天,别忘了带上我李靖。”
王世充笑道:“求之不得!”
回到满园之后,王世充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思玉楼,走到门口时,张金称迎了上来,低声道:“老爷,春公公已经在密室中等了很久了。”
王世充微微一愣,今天还不是日常安遂家出来采办的时间,却在这时候来见自己,显然是有要事禀报,他点了点头:“快引我去。”
走进了那间有着厚厚铁门的密室后,却只见安遂家一身宫人打扮,在房间里来回焦急地踱着步。王世充见了他也不客套,直接说道:“安兄,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时候来?”
安遂家点了点头,说道:“宫中有事发生,今天兰陵公主私会杨勇和杨秀。”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又是萧禹放他们见面的?不对,杨勇和杨秀不可能给关押在一处,兰陵公主怎么能同时见到他们的?”
安遂家的长眉动了动:“这不是最诡异的地方,诡异的地方是长孙晟今天也被兰陵公主带着,见了他们两个。”
王世充这下惊得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安遂家正色道:“开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后来听说长孙晟是为杨秀的长孙王妃带话来的,但这个理由还是太牵强,且不说长孙晟和那长孙王妃已经是出了五服的关系了,基本上就是路人,就是亲兄妹,长孙王妃已经出阁了,算是杨家人,跟长孙家已经没有太多关系了。杨秀虽然被幽禁,但长孙王妃并没有和他离婚,也没有搬回长孙家住,凭什么要长孙晟这个外人来传话?”(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制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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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冷笑道:“这只不过是长孙晟找机会见到杨秀和杨勇罢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是皇上的授意,他废掉元胄后,又不愿意把京城卫戍大权交给太子的人,所以急调长孙晟入京宿卫,而看守杨勇和杨秀的任务,只怕也很快 要落在长孙晟的肩上了。”
安遂家叹道:“正是,本来前面的消息虽然紧急,但不至于让我冒险出宫,但接下来的消息却是长孙晟奉了皇上的金牌,把杨勇和杨秀从内史省里的宗人府提出,直接去了京城外的右屯卫大营,听说以后这二人的看管,就交给他了。”
王世充默然无语,来回地踱起步来,安遂家忍不住开口道:“行满,杨勇跟我们可是不共戴天之仇,看这架式他要给放出来了,以后我们再想报仇可就难啦,不过这样也好,他被转移出大兴,到了长孙晟的军营里,我们下手也相对容易了。”
王世充一下子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安遂家,眼中绿芒闪闪:“下手?安兄是想派刺客去杀了杨勇?”
安遂家咬牙切齿地说道:“正是,你手下多的是这种异能之士,豪侠剑客,正好趁着这机会下手,要是皇上真听了那个裴肃的话,把杨勇转封外地,我们想要下手就不可能啦。”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安兄何以认为皇上是想放了杨勇?”
安遂家急得一跺脚:“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杨勇给囚禁了三四年,皇上对他的恨意早消了。杨秀这次犯了这么大的罪也能保一条命。现在独孤皇后驾崩。皇上顾念骨肉亲情,又有裴肃这种人进言,加上以前天下的舆论就对皇上废太子,罢高熲不满,正好把他们两人放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是,安兄,在这种时候你一定要沉得住气。要有冷静的判断,皇上绝不会把杨勇和杨秀放出来,这样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他留着这二人,只是为了牵制太子罢了,而调长孙晟回京宿卫,也只是避免有人向杨勇和杨秀下手罢了。”
安遂家疑道:“什么意思?皇上对太子和越国公的恩宠现在无以复加,甚至为了他废了杨勇和杨秀,怎么还会牵扯太子?”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安兄,这次杨素和太子做了人偶来陷害杨秀之事。皇上非但没有趁怒斩了杨秀,反而先是升了杨素的官。却又把他架空,又放了进言要他提防杨素的梁毗,这一系列的举动还不明显吗?他已经对勾结在一起的太子和杨素这个集团有所警觉了,现在高熲已倒,杨勇又废,朝中已经没有制衡杨素的力量,所以他需要把杨勇和杨秀扣在长孙晟的军营里,以保安全。”
安遂家点了点头:“就算如此,那岂不是杨勇又重见天日了吗?搞不好连高熲也会重新出山呢,若是到了那一步,你我再无报仇的机会,行满,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下手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店啦。”
王世充断然道:“不行,安兄,现在皇上把杨勇和杨秀转到军营之中,就是说明他对皇城内的安保不放心,更是认定了有人要这两人的性命,这种时候肯定会严加防范,甚至会设下陷阱,主动引人来刺杀杨勇,到时候再顺藤摸瓜,把这个阴谋集团一网打尽,安兄,这时候千万不可以冲动啊!”
安遂家的脸上肌肉跳了跳,颓然坐回了椅子里,叹了口气:“行满,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妹妹的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呢?”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现,一想到安遂玉的死,他的拳头就捏得紧紧的:“放心吧,安兄,我早就答应过你,此生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为阿玉报仇,无论是谁,阻挡我向杨勇复仇,我都会杀了他!”
安遂家看到王世充的这种可怕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行满,只要有这种气势就好,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回。”言罢,他转身欲走。
王世充突然说道:“等一下,最近陈贵人(宣嫔)的情况如何?”
安遂家哈哈一笑:“陈贵人倒是很挂念你,几次三番地托我打听你的近况,听说你这几年混得不错,她也是由衷地高兴呢。当然,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呢,行满,这些人现在过得如何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回去转告陈贵人,她的家人一切平安,过得很好,我派了人在保护,非常安全,她的弟弟已经成年,现在碍于陈国王子的身份,我无法带他们经商或者是举荐他们当官,但请她放心,我一直在给他们学习史籍兵书,以后会用得着的。”
安遂家笑道:“陈贵人还想让我找你采购一些药材,能让她怀上龙种。”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万万不可,安兄,请你回去劝陈贵人,让她千万打消这个念头,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安遂家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他还没来得及换个表情,就问道:“为什么,后宫向来母以子贵,独孤皇后已死,陈贵人为什么不能要个皇子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皇后虽然已死,但跟皇上当年的约定还在,如果与别的女人生下子女,要天诛地灭的,以皇上这样迷信的人,万一陈贵人真的怀上了龙种,那根本不是什么喜事,而是灭族之祸。”
安遂家咽了一泡口水:“鬼神乃是虚妄之说,皇上以前是不信的。”
王世充冷笑道:“以前的皇上或许不信,但现在随着他的年龄越来越大,人也变得越来越迷信。猫鬼案之后。他开始尊佛重道。相信因果循环之报,就是上次独孤皇后驾崩后,本来皇上是不准备厚葬她的,但后来还是信了风水先生的话,给她找了风水宝地,章仇太翼不就是靠了这件事才进的宫吗?还有这几年他开始大建寺庙,册封道士,你觉得他会不迷信?”
安遂家的眉毛动了动:“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至于陈贵人怀了孩子,就有性命之虞吧。如果让别的嫔妃抢先一步怀上孩子,那陈贵人有可能会失宠的。现在的陈贵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女孩,她已经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青春无多,这时候再不怀个龙种,以后只有独守冷宫的命。”
王世充叹了口气:“独守冷宫也总比丢了性命,甚至连累全家要强,你可别忘了,太子和汉王都还在呢。如果这时候陈贵人生了一个儿子,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整死陈贵人和她的儿子。陈贵人可是南朝遗族,她生的儿子可能会作为南陈的遗民复国,甚至取代隋朝的工具,加上母壮子幼,一旦皇上殡天,陈贵人就会象吕后那样掌握朝政,你以为皇上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就算皇上老糊涂了,你以为太子会对陈贵人手下留情?”
安遂家听得脸色发白,头上的冷汗直冒,他定了定神,开口道:“行满,你不会吓我吧,皇上如果老来得子,肯定会宠着陈贵人的,哪舍得伤她呢,再说太子就算恨陈贵人,只要皇上保着她,就不会有事。”
王世充正色道:“汉武大帝这样的英明君主会杀了生下小儿子的贵妃,北魏的胡人君主会杀掉太子的生母,这都是历代君王防守母壮子幼情况的办法,陈贵人又有个南陈公主的身份,断然不可能让他生下儿子继承王位。这是其一。
就算皇上昏了头,可是你也知道皇上现在的身体,完全就是靠吃章仇太翼的小药丸来维持,以他现在年过花甲的岁数,这样酒色无度,夜夜**,你觉得他的身体还能维持多久?”
安遂家叹了口气:“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放弃怀上皇子的机会吗?要知道这阵子皇上可是非常宠爱陈贵人,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留宿在她那里,只是因为皇上年老,现在可能不易怀上龙种,所以陈贵人才想让你帮帮忙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个忙我不会帮的,皇上如果在陈贵人这里也生不了儿子,那换了别的嫔妃那里更不可能,所以陈贵人不用担心有人夺了她的宠爱,现在我需要的,就是她能维持现状,源源不断地从宫中通过你来传递情报,还有,上次陈贵人帮着说话,让皇上收回了见杨勇的想法,做得很好,以后如果皇上有起用杨勇的意图,请她务必设法阻止。”
安遂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会转告的。”
王世充的神色缓了缓,说道:“今年我刚从陇右回来,施太夫人身体很硬朗,气色非常好,她托我带话,让陈贵人千万不要挂念她们,只有她在宫中平安,太夫人和她的几个弟弟才能安全,我听说最近对陈国遗族的监视力度有所减弱,陈贵人如果和皇上现在关系这么好的话,适当的时候求求情,让皇上解除对她母亲和弟弟的监控与限制,或者说调到京城里当个闲官,也是可以的。”
安遂家的眼中寒芒一闪:“行满,你刚才还说了皇上担心陈国的宗室和后人作乱,现在又要陈贵人主动提及此事,是不是不太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皇上怕的是陈国宗室回江南,他们只有在那里才有号召力,如果都被集中到大兴城内居住,皇上是会放心的,听我的,就这么跟陈贵人说吧,如果她的母亲和弟弟来大兴后,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是没有的。”
安遂家的眉头舒缓了开来,露出喜色:“陈贵人听到这消息一定会高兴的,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回宫。”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切小心,以后这种临时出宫的事情少做。”
安遂家哈哈一笑:“放心吧,我很确定没有被人跟踪的。”
安遂家走后,王世充回到了四楼,一个人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杨坚在这个时候调长孙晟回京。还把看守杨勇和杨秀的重责交给了他。对太子集团无异于一个正式的警告。
这几年杨广当上太子后,急剧地扩张自己的势力,宇文述,于仲文这些关陇将领都被他拉入东宫担任左右卫率,这二人本来都是上大将军的从二品职务,却屈就只有正四品的东宫左右卫率,杨坚甚至还为此专门下旨将东宫左右卫率的品秩改成正三品。
除了这两員大将外,象张衡。郭衍,虞世基,裴蕴,宇文恺等人也都主动依附于杨广,失去了杨勇作为制衡的杨广,在杨素的配合下,几乎控制了整个朝堂,而杨坚这几年越来越多地呆在仁寿宫行乐,把国事都交给杨广处理。
与当年几乎不许杨勇借碰国事的机会发展自己的班底相比,杨广的势力发展得太快。已经引起了杨坚的警惕,明升暗贬杨素。调长孙晟宿卫京城,放出杨勇杨秀,这连环三招就是杨坚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正式宣言:在父皇还没咽气的时候,你小子最好还是悠着点吧。
虽然现在的杨广看起来非常恭顺,对父皇几乎是无微不致的关怀,朝野上下几乎都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甚至杨勇和杨谅倒霉时他都能主动求情,但王世充很清楚这张和蔼可亲的漂亮面孔背后是一颗多么贪婪和扭曲的心,这个人被压抑了太久,演戏演得可能自己都无法自拔了,一旦登位,那一定会疯狂地享受,疯狂地发泄,杨坚给独孤皇后管了几十年,这几年也是玩疯了,而杨广一定会比他的老爹更能折腾百倍千倍不止,那个历史上的一代昏君隋炀帝,看起来已经无限地接近真实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暂时还可以不考虑,未来如果真的杨广变得和评书里的那个昏君一样,自己也已经开始作了准备,应该是有后招的,而现在最要命的一点,还是杨勇,长孙晟现在看管杨勇,万一天下有变,杨坚哪天吃红丸吃得突然蹬腿,那不排除杨勇发动政变,咸鱼翻身的可能,即使事情不成,长孙晟也可以保着杨勇退往突厥,那可就会是持续的战争了,如何能尽快想个法子让杨广先下手为强,杀了杨勇,这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
王世充冥思苦想,一连想了几十个方案,都觉得不太合适,只能一声长叹,睁开眼时,已经是繁星满天,夜深人静了,偌大的满院都已经熄了灯火,只有巡夜的仆役们打着的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王世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楼下喊道:“金称,在不在?”
张金称的声音比他的人来得更快:“老爷,我在这里。”
王世充点了点头:“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去你老家河北转转。”
一个月后,河北清河县漳南,王世充和张金称两人打扮成了过往的行商,一主一仆,站在一片方圆数百里的大泊前,泊上的湖风吹动着王世充的须发,让他的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张金称笑道:“东家,这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险要的山寨和名山大湖了,可是你为何对这片荒凉的大泊这么感兴趣呢?这三天都在这里驻足观看,难道这里有何特别之处吗?”
王世充被张金称的话拉回了现实中,他笑了笑,指着这湖边丛生的芦苇荡说道:“金称,你看到没有,这湖方圆数百里,中心有一个孤岛,而四周多芦苇,是伏兵的大好地方,如果有英雄之士能割据湖中,那就算有十万雄兵,也很难攻上去。”
张金称笑着摇了摇头:“东家,大隋这铁打的江山,怎么可能出问题呢。太平年月里任谁也不会到这种地方割据作乱吧。”
王世充心中暗道:小子,你是不知道水泊梁山吧,谁说太平年间就没有贼寇了?这里的地势环境跟那山泊梁山几乎一模一样,河北山东历来又都是民风强悍,盗贼响马横行之地,杨广那小子将来要是横征暴敛,没有英雄豪杰跑这种地方作乱才叫怪了。
但王世充很明白,跟张金称不能说太多的,他笑了笑,开口道:“金称,我只是说万一的情况,你看这里荒无人烟,却又有这天然的水泊,即使湖中的岛守不住,也有这几百里水泊中的芦苇可以栖身,官府想要剿灭很困难,对了,你是河北人,老家也在这一带,可知这附近有什么英雄豪杰之士吗?”
张金称一下子来了谈兴,口沫横飞地说道:“说起这贝州来,可跟俺老家,清河鄃县是紧挨着了。贝州就是以前汉朝时的清河,汉高祖时得的名,因为有本什么叫水经注的书上说过,清河流经本地,故而得名。在这北方著名的大族,五姓七望中间的那个清河崔氏,就是俺们那里发家的。”
王世充知道张金称粗汉子一个,难得有这种卖弄知识的机会,于是笑道:“那这里是清河的漳南,又为啥叫这名字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 清河窦建德
张金称得意地说道:“这是因为彰水流过咱们清河境内,彰水的南边,就叫漳南,离这里向西去几十里地,就是著名的邺城啦,也是曹魏的首都,后来西晋为了避一个叫什么司马邺的皇帝的讳,就把邺城改名叫了临彰。一直是冀州的治所,也是咱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只是我大隋建立以前,那个尉迟迥据邺城作乱,后来给咱皇上派了大军讨平,而邺城也被摧毁,现在的临彰,已经很荒凉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河北和青州历史是出剽悍勇武的豪杰壮士的地方,此处如此险要,可成王霸之业,不知道在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英雄好汉。”不知为何,王世充一来这里,脑子里梁山好汉的影子就挥之不去,本来他打算是到山东那里的梁山泊去看看的,可走到这高鸡泊,却发现也是方圆几百里的水泊,条件一点不比水浒里的梁山差,而且看看张金称这样的,就知道河北之地不缺英雄豪杰,如果碰到乱世,这里一定会出现一支强大的割据力量的。
张金称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若是说这一带的英雄好汉,那首屈一指的就是这彰南的窦建德了。”
王世充在前世的时候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也听说过隋末十八路反王里这位夏王窦建德的鼎鼎大名,因为他前世时也是河北人,窦王的传说即使在一千多年后也是流传于河北大地,听到张金称主动提及此人时,他双眼一亮。连忙问道:“此人什么来历?你为何说他是英雄豪杰?”
张金称说道:“此人今年三十岁。彰南人氏。自幼家贫,务农为生,从小生得一副好身板,又得异人传授武艺,双臂有千斤之力,一身的武艺,号称打遍河北无敌手的英雄好汉。”
王世充笑道:“打遍河北无敌手?跟金称你相比呢?”
张金称傲然道:“这也只是传说,我没和他比试过。只跟他见过一面,所以此人的武功到底如何,我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是个铁塔般的壮士,想必不会差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说吧。如果此人真的这么有本事,为何现在都没混出个名堂呢,我大隋这十几年来战事不断,一般的壮士从军早就建功立业了。”
张金称叹了口气:“此人时运不济,他在少年时看到有同乡孙安祖死了老爹,没钱下葬。就卖了自己家唯一的一头耕牛,给孙安祖凑够了棺材钱。又帮他办了丧事,于是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称道这窦建德的仁德和义气,不少有力人士都主动来和窦建德结交,这窦建德也一跃成了彰南乃至整个清河地区的一位带头大哥,声名远扬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金称,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应该知道即使一个人讲义气,有武艺,也不可能活在空气里,有人来投奔他,认他当大哥,他也得有足够的能力来养活这些手下的兄弟才行,这窦建德穷得连自己家的耕牛都卖掉了,又不经商,哪来的钱当这个大哥呢?”
张金称哈哈一笑:“东家,你有所不知啊,这河北青州的地界,民风强悍,盗贼蜂起,行商之人若是走州过境,往往都会给人劫财害命,所以在这河北道上走生意,都要雇佣一些能镇得住场子的好汉充作护卫,而窦建德舍牛助友的事情一传开去,无论黑道还是白道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县里提拔他当了里正,负责本乡的治安,而他也利用这个身份,接纳了一帮好汉,这些人都是手上有过人命的逃亡剧盗,亡命之徒,个个心狠手辣,但又对窦建德死心踏地。
象前面的那个孙安祖,就跟着窦建德当了小弟,还有邻近乡里的一些强人,如高士达,左孝才,格谦,孟让等人,也都跟窦建德交好,这些人有的投在他的手下,有的自己也是一方豪强,但都跟窦建德有着良好的关系,窦建德有了官家的里正身份,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为过境河北的商人提供护卫,靠着抽取的佣金,自然渐渐地发达起来了,并不缺钱。”
王世充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个窦建德看起来跟那薛举是一路人,都是打着官府名头的地方豪强,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一边收商人的过境佣金,一边给其他的山寨强盗们各种好处,既得了好处,又落了个豪侠的名头,还收服了人心,可谓一举多得,在乱世里,这种人一定是很吃得开的,要是树旗造反,一定可以短期内就声势震天。
张金称继续说道:“至于东家说的那个从军立功的事情,其实有一半是皇上的原因,一半是这窦建德自己的原因,河北青州一向是北齐故地,在我大隋建国前又曾经有过尉迟迥割据作乱的事情,因此皇上对此地非常忌惮,早早地下令罢此地的府兵,这些年来各次战事,都基本上不征调这两地的士兵,最多只是提供些民夫随军罢了。”
王世充想到上次征讨高句丽时,自己在莱州督造战船,用的多是青州河北一带的民夫,而历来出精兵悍将的两地却几乎没有士兵参战,原来打算渡海远征的还是从江南千里迢迢调来的周罗喉所部,这也映证了张金称的说法,难怪这窦建德从来不报国投军,建功立业呢,原来是从军无门,只能在乡里混黑社会了。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这张金称当年也是千里迢迢地跑来大兴给自己当了修极乐山庄的包工头,这才有缘结识的,他笑了起来:“金称,当年你在河北的地面儿上,也算是条响当当的好汉了,为何就不象窦建德那样,自立门户,还要不远千里来到关中呢?”
张金称哈哈一笑:“东家,人和人不一样,窦建德仗义疏财。赚得了名声。而我的脑子没他好使。当时没向这里想,等到他用了这办法成名后,我又不可能再用,干脆走一条自己的路,当时我就想着皇上不征召河北的士兵,总要征召关中的精锐吧,所以我就带了一帮兄弟来大兴,寻思着给一些大户人家或者是王候将相啥的做护卫。以后跟着冲锋陷阵,也能搏一个功名,对了,当年皇上还在北周当官的时候,他的那个家奴李圆通,在本朝靠了从龙之功,不也官至尚书了嘛。”
王世充听着笑了起来,李圆通的故事已经成为了一个励志传奇,激励着天下所有的吊丝跟进效仿,这李圆通乃是北周的仪同将军李景(不是时任代州总管的那位。二人同名不同人)的私生子,由于李景是与一个黑人女奴(昆仑奴。马来人种)私通,因此这位李圆通生来就是个半黑人种,看起来与怪物无异,李景不敢承认此事,便把李圆通母子一起赶出了家门。
可怜的李圆通小小年纪就流落街头,他的母亲后来进了当时还没有发达的杨坚家作了仆佣,李圆通从小在别人的白眼和歧视中长大,但他从小学了一身的武艺,每天做事之余居然也跟着杨家的公子们学会了读书写字,等到杨坚成为家主后,任命李圆通作为厨房总管。
杨坚当时已经有了长子杨勇,给杨勇找了一个乳母,这个乳母仗着自己是未来杨府主人的奶娘,在下人中颐指气使,横行霸道,府中许多仆人都挨过她的打骂,有一次杨坚宴请贵客们吃饭,事先严令李圆通不允许厨房里出任何差错。
结果在宴席进行时,这个乳娘也想趁着大宴的机会偷吃点好东西,于是进入后厨,李圆通不允许她偷吃东西,她便大叫大骂,于是李圆通也不客气,把这个女人捆起来,不停地扇她大耳刮子,乳娘杀猪般的惨叫声一直传到宴席当中,宾客都为之变色,可李圆通却不为所动,一直打得那乳娘昏死过去后才停手。
事后杨坚召问李圆通出了什么事,李圆通面不改色地据实禀报,杨坚深深叹服此人的执行力,从此提拔他做了家中的管家,李圆通也由是深深感激,从此对杨坚死心踏地,杨坚代周的过程中,北周的宇文氏诸王曾经数次收买杀手刺杀杨坚,都亏了李圆通的防范滴水不漏 ,才保了杨坚夫妇的安全。
杨坚代周后,也深感李圆通的忠诚可靠,开始让他参与政事,先是授上仪同将军,并赐伯爵,历经东宫左右庶子,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左丞,内史侍郎等官职,最后官至刑部尚书。征南陈的战争中,他也带兵出征,以行军总管的身份统领一军,归杨素管辖,最后因功至大将军。
战后的李圆通调归秦王杨俊手下任并州总管司马,杨俊犯事之后,他也因为监护不力而连坐免官,几年前又重新被起用,属于高熲一党的刑部尚书薛胄跟着高熲一起被免官之后,李圆通又做回了检校刑部尚书的老本行,无论如何,李圆通的人生虽然有起伏,但从一个流落街头,受尽白眼的黑人奴仆混成了大将军,一国尚书,足以成为每个贫下中农的励志传奇。
王世充笑着说道:“金称啊,李圆通能混到今天的地位,一方面是靠了他本人不懈的奋斗与努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运气好,投身的是皇上的家庭,这才能一路从龙,青云直上,可我王世充哪有这样的好福气,你跟着我这些年,委屈了啊。”
张金称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正色道:“东家可千万别这么说,俺也没指望能大富大贵,象李圆通那样又是当大将军又是升高官的,东家自己就是一个奋斗到高位的传奇,当年俺在大兴时,也带着兄弟们投过好几家高官显贵了,可是他们没有一家有东家的气度和本事,所以金称当年在极乐山庄建成之后,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东家干了,这些年金称从东家这里得到的赏赐源源不断,这都是您给我的恩情,我姓张的哪能好坏不分,贪得无厌呢?”
王世充看着张金称这一脸忠义的样子,知道他这回所言非虚,心中有些感动。叹了口气:“金称。虽然这些年我给了你不少钱。但很遗憾,军功升迁的事情轮不到我说话,虽然几次带你上战场,可是阴差阳错的,一直没给你和雄信,还有其他的兄弟争个功名,这点上是我王世充对不起你了。”
张金称哈哈一笑:“东家不用说这种话,您给过我们机会的。最后连您自己也没有达到预期的升迁,我们兄弟们私下议论起来都愤愤不平呢,每次征战,您出谋划策,冲锋陷阵,论功早应该升个大将军了,可现在连个开府都不给,实在是这个世道太黑暗,您都这样给人打压,我们兄弟还能说什么呢?”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颜色:“金称啊。这世道就是这样,高门显贵。世家大族把持着朝堂的官位和几乎所有的爵位,我们这些出自布衣的人,想要通过自身的奋斗出人头地,得付出比别人十倍百倍的努力,取得人家百倍千倍的成绩才行。所以有些人选择了象我这样的道路,继续在官途上咬牙苦撑,有些人却选择了窦建德那样的道路,离开朝堂,脱离这个体制,成为一方豪杰。
这些人在太平年代里会广交朋友,收买人心,积累金钱,一旦天下有变,就会登高一呼,割据一方,作出一番事业,而我们现在看的这个高鸡泊,就是上天赐给这些英雄豪杰们称王霸业的基础。”
张金称的脸色一变:“东家,你是说窦建德以后会据此作乱?”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几乎是肯定的事,这里离他这么近,若是碰到乱世,朝廷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这些地方豪强就会聚众自保,这河北是北齐故地,一向被朝廷所忌惮和打压,所以民间的怨气也重,若是天下有变,这里和青州一定是最先起事的地方。当然,如果天下相安无事,那这里还是会太平的。”
张金称摇了摇头:“东家,你是不是有点忧心太重了呀,现在大隋的国势如此强大,又有谁会造反呢?就是那窦建德,现在不也是安心地当着朝廷的里正嘛。噢,对了,刚才忘了说了,这窦建德曾经因为包庇逃犯,受到牵连,朝廷派了官差来捉拿他,结果他和一帮死党连夜逃亡,听说在突厥那里还躲了几年,一直到前几年废太子,大赦天下的时候才敢回来,现在还继续当着里正呢。”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窦建德跑到突厥去了?”
张金称点头说道:“正是,他上次犯的可是窝藏了上百名杀人逃犯的重罪,又不肯交出这些人,干脆就带着几百名手下,趁着和高句丽打仗的时候,假扮为大军送粮的民夫,逃到突厥去了,过了两三年才回来呢。”
王世充心中暗想,这窦建德看起来比传言的还要不简单,居然早早地和突厥搭上了线,真要是乱世中,一定会引突厥为外援的。到时候整个河北和幽州,只怕再无对手。
想到这里,王世充说道:“这窦建德在突厥具体过得如何,你听说过吗?”
张金称摇了摇头:“没有,当初他带着几百个人去突厥,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来,没人知道在突厥发生过什么事,而且经过这一折腾,他也算得上是元气大伤,现在以前实力不如他的附近的一些豪强,如高士达,格谦,孟让等人,都已经成了气候,而窦建德现在几乎成了个光杆将军,回来以后也不象以前那样黑白通吃,而是默默地当他那个里长,再也不接帮人护卫过境的生意了。”
王世充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创下了如此的基业,居然一朝放弃?”
张金称哈哈一笑:“是的,一开始我也想不通,不过后来还是想明白了,东家可能有所不知,这窦建德以前建立自己的势力,帮人护卫,穿州过境,在赚取了那些商人的佣金同时,也得罪了同道中人,有些人就是山大王,不事生产,天生就要靠抢来维持生计,他去护卫商队,虽然可以给这些山大王一部分的钱,但人家会想着原本可以抢到全部的,是卖了窦建德一个面子才少收了一大半,非但不会领窦建德的情,反而会觉得窦建德碍了他们的事。”
王世充叹了口气:“人性本就是如此贪婪自私,只会念着别人的坏,不会想着别人的好,想必这些山贼土匪们也是用了各种办法去阴窦建德吧。当年窦建德被人告发收藏逃犯,只怕也是这些人使的坏。而他回来时解散了所有的手下,看起来也是向这些人表明,自己无意动他们的利益,更不会坏了他们的生意,这个人懂得隐忍,知道何时收手,真是厉害。”(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 拜访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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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称听得连连点头,说道:“按一般人的想法,若是给人这样黑,那早就忍不住报仇了,可是听东家这样分析,他是主动放弃了向仇家复仇,为什么?”
王世充笑道:“报不报仇也是要看自己的实力,我料那窦建德,给人陷害,逃亡突厥,评估了一番形势后觉得自己若是这时候带了大批手下回乡,恐怕会被视为众矢之的,还没等他报仇,黑白两道就会一起向他下死手,与其这样,不如放低姿态,作出没有雄心壮志的样子,迷惑自己的对手,等到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慢慢积蓄力量,招回旧部,伺机复仇。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看看我向王世积和皇甫孝谐复仇用了多少年。”
张金称倒吸一口冷气:“窦建德当真会象东家说的这样吗?这也太可怕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神变得深?起来:“这点嘛,等见过他就知道了,金称,能帮我引见一下这位豪杰吗?”
张金称笑道:“求之不得。”
清河县彰南乡的西南处,有一座方圆数里的小山村,名叫窦家村,这里就是前任彰南里正窦建德的居所了,村子不大,也就百余户人家,多数住着低矮的黄土房子,还有几家看起来家境不是太好的,住在茅草屋里,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风一吹就象要倒下的样子。
王世充和张金称走在这个小村子里,村中几乎没有年轻人。一些掉光了牙齿的老头坐在自己家小院的门口。眼神警惕地看着这两个陌生的外乡人。
王世充冲着张金称使了个眼色。张金称走向了一个身穿灰色布衣,花白头发的老头儿,用河北话说道:“老丈,这里是窦家村吗?”
那老头儿微微地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张金称继续问道:“请问好汉窦建德是在这个村吗?”
老头儿睁开了眼睛,警觉地看着张金称:“你们找窦里正做什么?”
张金称微微一笑:“老丈,窦里正的豪侠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冀州,我们二人是慕名过来拜访他的。我们东家一向欣赏这要的英雄人物,有意结交。”
老头儿重重地“哼”了一声:“果然又是来给窦里正招惹事端的人,看你们这副打扮,是想穿州过境的商人吧,我们窦里正现在不接这个护卫工作了,你们若是想讨碗水喝,进院子喝了就走吧,其他的事情,小老儿一概不知。”
王世充走上前,向着老头儿行了个礼:“老丈。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二人真的不是找窦里正做护卫的商人。只是久闻窦里正的大名,想来结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还请老丈能行个方便。”
老头儿的眉毛一扬:“不是来找窦里正做护卫的,那你们一定是那些犯了人命的逃犯,想来找窦里正庇护的吧,请你们快点离开吧,还嫌祸害窦里正不够惨吗?人家都给你们这些人害得跑突厥几年不能回来,还要怎么样?”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丈,你看我们二人,象是那种江洋大盗吗?”
老头儿睁大眼睛,仔细地把二人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江洋大盗又不会把贼字写在脸上,我哪知道,你这人看起来不象中原人士,倒象是个突厥人,你不会是突厥人进来打探我们大隋虚实的吧。”
张金称气得叫了起来:“你这老人家,好生无礼,我们东家怎么就成了突厥人了?”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老丈,不瞒你说,在下的爷爷就是突厥人,只是我在中原生活了几十年啦,除了长了张胡人脸外,跟突厥实在是没有半点关系,再说现在突厥已经被平定,突厥的启民可汗也早已经降伏于我朝,早就不是以前的敌对关系啦。”
老头儿点了点头,表情舒缓了不少:“你这人说话倒是挺和气的,既然不是突厥人,又不是江洋大盗和商人,你们来找窦里正做什么?”
王世充正色道:“我是做些生意,但这次来找窦里正,绝对不是因为要找他当护卫,而是久闻窦里正的大名,想来结识一下,你看我们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在这村里,根本不怕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就是因为我们堂堂正正,无愧于心,现在窦里正听说日子过得不是太好,能帮忙的话我们也会尽量帮他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百钱,塞给了老头儿,“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老头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看你这人说话挺有诚意,出手也大方,就告诉你吧。窦里正的家啊,原来是在这村里,后来官兵来这里抄家,一把火把他房子给烧了,现在他是在村西头三里处的小高坡上,独立盖起了一个小院子,人也住在里面呢。”他说着颤巍巍地站起身,向着西头的一处小院子一指,“喏,就是在那里。”
王世充点了点头,行了个礼:“多谢老丈的指点。”说着他起身,带着张金称走向了那个小院子。
院子不大,只有四五丈见方,院墙也不算高,只及王世充的胸部,高手可以很轻松地跳进去,院子里有几只鸡在咕咕地叫着,黄土制成的房屋外墙挂着一串串的辣椒,两扇木制的门板上贴着年画,半开着,似是在迎接远来的客人。
王世充站在院外,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拱手行礼,朗声道:“大兴王世充,特来拜访窦里正,不知里正可否现身一见?”
一个沉稳有力,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可是平定江南,大破突厥的王行满?”
王世充朗声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窦建德窦里正吗?”
一个身高九尺,壮如熊罴的壮汉推门而出。王世充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心中不得不喝了声彩。只见此人虎背熊腰,黑面虬髯,高鼻阔口,眉如墨染,颌下三缕长须,双目神光如电,虽然穿的只是一身蓝色的布衣,但仍然掩盖不住此人出众的气质和一股强大的气场。
张金称哈哈一笑:“窦兄。还记得兄弟吗?”
窦建德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然,张老弟,五年前你我一见如故,相约再见时痛饮一番,不醉无归,只是这几年兄弟我流年不利,在这彰南也呆不下去了,与兄之约,推拖至今,想不到今天张兄会跟着名满天下的王行满一起光临寒舍啊。”
张金称点了点头。说道:“窦兄,这位王行满王仪同。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在大兴城的东家,他的大名你也早应该知晓了,一直说想要结识窦兄这样的英雄豪杰,这次正好路过河北,就顺道过来看看窦兄。”
窦建德点了点头,向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里面请吧,寒舍简陋,得罪了。”
王世充一笑而过,进入院中,张金称也跟着进入,窦建德紧随其后,顺手带上了门,那间里屋的大门正开着,一个土炕上已经放了一张矮桌,下面的火烧得很旺,即使站在门外也能感觉到浓浓的暖意。
窦建德引二人进了堂屋,王世充坐上了炕,感觉到屁股下火热的暖意,他在关中很少坐这种火坑,一下子还有些不太适应,眉头微微一皱。
窦建德也脱鞋坐上了炕,笑道:“王仪同,是不是有些不适应坐咱河北的火炕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张金称,说道:“上次来河北还是一年前去幽州的时候,路过了冀州的几个州郡驿站,但那里也不是这样烧火炕的,今天还是第一次坐上,感觉很特别啊。”
张金称笑道:“咱河北地界冬天比较冷,所以家家户户都是睡这种炕,一直要烧到四月的时节呢。”
王世充转向了窦建德,说道:“窦兄,你比我年长两岁,王某厚颜,称你一声兄长,今天承蒙款待,不胜感激啊,只是看你这样子,好象早知我们会来?”
窦建德哈哈一笑:“王仪同,窦某虽然只是乡野村夫,但在这地头上还算有些势力,咱这彰南也不是什么大城市,来此的人不是很多,所以有什么异能之士,窦某早早就能得到消息,张老弟在河北也算是响当当的好汉了,而王仪同的样貌又是如此特别,这几天你们一直在高鸡泊那里转悠,我就知道你们迟早要来。”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窦建德果然在这一带手眼通天,尽管看起来已经没了势力,但他的手下们已经全部转入了地下,这彰南方圆几十里的一举一动,只怕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王世充面不改色,笑道:“窦兄,据我所知,上次你之所以流落突厥,也是因为护卫商队之余结了一些仇家,既然我二人的身份你也知道,而我更是有着官身,你为何还会对我二人如此坦诚呢?”
窦建德的眉头轻轻一扬:“王仪同,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朝廷中人,但并不是我河北地头的官員,而且窦某现在身为里正,奉公守法,并不怕官府的追查,至于阁下,更不会以京官的身份,千里迢迢来这河北,和我一个里正过不去吧。”
窦建德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张金称,笑道:“再说了,我几年前就和张老弟相见恨晚,结为莫逆之交,他带来的贵客,我又怎么会担心来害我呢?”
张金称哈哈大笑起来:“窦兄果然快人快语,豪气更胜当年啊,冲你这句话,今天咱们就不醉无归。”
窦建德摆了摆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二位,实不相瞒,今天窦某这里可能会有些贼人夜访,二位都是窦某的朋友,张老弟就不用说了,王仪同的气度让窦某一见也是佩服不已,今天窦某不太方便留客,还请二位明天再来,如何?”
张金称的脸色一变,急道:“窦兄,怎么了。怎么会有贼人胆敢找你麻烦?今天小弟既然碰到了。就一定会助你杀贼!”
王世充自进屋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屋子给收拾得整整齐齐 ,却没有女主人,窦建德一早就知道自己二人要来,却不让自己的老婆出来招待,甚至无酒无茶,这很不正常,而那两把摆在墙角的短戟和一支看起来足有百余斤重的镔铁钢叉,更是显示了窦建德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应战的状态,听到窦建德这么一说,王世充才意识到窦建德今天准备收拾的对手并非自己。
于是王世充微微一笑:“窦兄,我们二人既然来到这里,承蒙款待,窦兄有事,就不会坐视不理,今天王某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访朋友的,不提官府身份,如果有强人上门。王某自当助窦兄一臂之力,只是不知来者是何人。让窦兄这样的英雄豪杰也如临大敌?”
窦建德捋了捋自己的长髯,笑道:“那窦某就感谢二位的仗义相助了。只是此事是窦某与他人的恩怨,与二位无关,二位如果不愿意就此离开,那就请委屈在此小驻,今天夜里无论谁胜谁败,二位也好作个见证。”
王世充知道窦建德恐怕是要和仇人分个生死,也不愿意外人插手,想到以他在彰南的势力与耳目,显然已经充分掌握了对手的实力与动向,既然不要自己出手,应该也是胸有成竹,谋定而后动了。
于是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客随主便,一切但凭窦兄的吩咐,只是王某想请教一下,今天的对手是何来路,与窦兄又有何仇怨?既然窦兄要王某做个见证,以后万一要报官,王某也好有个说词。”
窦建德点了点头,开口道:“今天来的人,是冀北上谷那里的一帮豪强,为首的名叫王须拔,有霸王之力,手下有两个兄弟,一个叫魏刀儿,另一个叫宋金刚,一个勇猛过人,矫健剽悍,另一个诡计多端,深通兵法,窦某跟这伙人有些过节,这次窦某从突厥回来,这帮人就上来寻仇,现在人已经在村外十里的山沟里潜伏了,大概一入夜,他们就会上门来找我。”
张金称的脸色一变:“是上谷的燕人王须拔?窦兄,你怎么会招惹到这些人?”
王世充看了张金称一眼,张金称知道王世充不了解河北地面上的这些草根英雄,解释道:“东家,这王须拔是上谷那里有名的好汉,满脸虬髯,从小熟习枪棒,武艺高强,曾经和人赌博把脸上的胡子全生生拔掉,结果他愣是忍着痛,当众把一脸的络腮大胡子生生扯下,满脸都是血,所以得了这个绰号,其人亦正亦邪,当过马匪,抢掠来往商队,手底下也是杀人如麻,但又仗义疏财,劫富济贫,官兵曾几次围剿过他的山寨,都给他提前得到了风声逃走。”
窦建德哈哈一笑:“是的,这王须拔是冀北幽州一带的豪杰,前些年因为幽州总管燕荣为人酷虐残暴,他不得不转移到冀北落脚,而幽州的不少游侠剑士也都投到他的麾下,其中绰号历山飞的魏刀儿,和人称智多星的宋金刚,就是最出色的两个,以前我在河北护送商队时,就跟他们有些不愉快,但还没撕破脸皮,但我到了突厥之后,有一次劫过他们的走私商队,这就结了深仇,我在突厥的时候他们不敢对我下手,现在我回到家乡了,他们就来找我寻仇啦。”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暗道这个窦建德逃难突厥的时候还与人结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打了个哈哈,问道:“窦兄,怎么在突厥的时候也不收手呀,这和你老兄的行事作风可不太符合啊。”
窦建德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寄人篱下,自然要听人的指挥,我们投奔的是东-突厥的莫何部落,人家收留了咱们,咱们在那里几百个兄弟白吃白喝,总要帮人做事的,正好人家说有一个敌对部落在关内买了一批货物,偷运出关,那批货物里听说有不少是朝廷禁运的生铁,所以我一时冲动,就答应去劫了。”
王世充因为听过李靖说过此事,也不是太吃惊,淡然点了点头:“生铁走私,早有所闻,想不到走的是河北这条线路。”
窦建德摇了摇头:“这生铁走私,漠南突厥各部几乎都在做,那两年都蓝可汗败亡,启民可汗继立,草原无主,各部落都在相互攻杀 ,朝廷好象也放开了对于突厥贸易的限制,从晋北到河北,都有不少关市,只要不运生铁兵器,朝廷都是允许的,所以来往突厥的商队比起前些年跟突厥打仗的时候要多了许多,自然也有不少想要牟取暴利的人趁机走私生铁。”
“而且草原上的情况,想必王仪同也知道,失掉了有威严的大可汗之后,部落间的攻杀没有一天是停止的,为了不至于给人消灭,这些部落都要整军备战,上次与我朝大战,突厥人更意识到了我大军甲兵犀利,铁甲钢刀的威力尽显无疑,所以无论是什么部落,都想着进口生铁,以打造铁骑部队,反正劫掠别的部落,就可以收回这些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强敌来犯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上一战我亲身参与过,确实突厥人已经给我朝的铁甲大军打怕了,而且在草原上,抢了别人的东西给自己用,既能壮大自己,又能打击对手,可谓一举多得啊。那莫何部落是漠南的大部落,怪不得窦兄去投奔了他们。”
窦建德叹了口气:“是啊,以前莫何部落的大人莫何处于连来过关内走私,找过我当护卫,所以跟我也有点交情,我落难逃亡,第一个也是想到的他们,莫何部落与另一个叫落月部落的这几年一直在死掐,争夺草场和水源,那落月部落从关内走私了一批生铁,这消息让莫何处于连知道了,就请我去劫了这批货。”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这莫何部落有能力收留你们,为何自己不去劫这批货,而是要借手你们呢?我想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隐情吧。”
窦建德的眼中闪出一丝愤怒的火焰:“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落月部落怕货出问题,找了河北上谷一带的豪强王须拔当护卫,因为上谷那里是从河北出关去突厥的第一通道,所以莫何部落自己不想出手得罪王须拔,而是让我这个外人做这事,万一事情不成,也可以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可当时我不知道这其中隐情,因为是走私,王须拔的手下也不敢打出自己的旗号,一直到我攻灭了整个商队,杀光几乎所有护卫之后,才从一个俘虏口中得知这些人是王须拔的手下,事后我跟莫何处于连大吵一场。把那生铁还给了他后。就离开了突厥。正好碰到天下大赦,我怕王须拔找我麻烦,又在草原上游荡了两年后,才回了老家。没想到过了好几年了,王须拔还是不肯放过我。”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窦兄,这回王须拔是来复仇的,想必会全力一击,你这些年在草原上流浪。根基恢复还需要时日,依我看不如暂避一时,王须拔走了以后,再慢慢地招纳旧部,与之对抗。”
窦建德哈哈一笑:“王仪同,你是官场中人,不知道我们江湖上的事情,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怂,一旦闪人了,那就会给人看不起。到时候不但没人来投奔你,连现在的手下。也都会离你而去。”
张金称也跟着说道:“是啊,东家,江湖上确实如此,豪杰们只会投奔英雄,而不是一个懦夫,就是那个都蓝可汗,不也是因为打了败仗后自己逃跑,最后手下都跑光了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窦兄有把握取胜吗?那王须拔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强,这次全力一击,只怕难以抵挡,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啊。你现在是朝廷的里正,要不从州县里寻求官兵的保护如何?”
窦建德摇了摇头:“王仪同,在江湖上混就要守江湖的规矩,就是死了,也不能随便向官府开口,引他们介入我们江湖间的仇杀,我这个里正只是挂了个名,实际上做的买卖,收的兄弟还是江湖上的。再说了,那王须拔早就买通了本地的官府,我就是去报信,他们也不会来助我的,事实上这次王须拔带来的上百杀手,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去理会,也许他们还恨不得王须拔能把我除掉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倒也是,如果是这清河的县令或者是贝州的刺史,显然是不愿意看到象窦兄这样的英雄豪杰在自己的治下。只是窦兄一不求援,二不逃跑,又对对方的实力了如指掌,想必已经作好万全的准备了吧。”
窦建德笑了起来,笑声中透出一股豪气与自信:“王仪同是上过战场身经百战的人,果然见识非凡,不错,窦某虽然流落突厥多年,但是蒙兄弟们看得起,一些肯跟着我继续干的好兄弟还是有的,王须拔以为我已经混成了光杆将军一个,所以只带了百余人过来,等到他真正和我交上手,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大错。”
王世充点了点头,其实他从进小院开始,就能感觉到这里暗藏的杀气,以他多年战场搏杀中锻炼出的那种野兽般的直觉,能直接判断出这里是有伏兵的,而且数量还不少,光是这小院里,就有四五十人之多,加上窦建德对自己这二人的行踪都了如指掌,那么对于远道而来的死敌更是不会掉以轻心了,看起来今天这仗,他是有了充足的把握,王须拔必败无疑。
但王世充还是微微一笑:“窦兄,你我不过是初次相见,你跟张兄弟也算不上是生死兄弟,为何今天第一次见面,就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对我们这两个外人和盘托出呢?”
窦建德紧紧地盯着王世充:“那王仪同又是为何放着京官不做,却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找我这个挂了里正名的一方豪强呢?”
王世充和窦建德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二人的心意,尽在不言中。
笑毕,窦建德开口道:“好了,你我二人的正事等窦某解决了当前的事情后再说,今天我若是能把上谷王须拔给一举剿灭,想必也会对我们以后谈的事情有帮助,好了,时候不早了,二位远来是客,还请进入密室里稍待,等我收拾了王须拔他们,再来和二位畅饮。”
王世充摇了摇头:“窦兄,你尽管按照你的部署行事,密室藏身,非大丈夫所为,我二人就在这里看看窦兄的手段,如何?”
窦建德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哈哈一笑:“好,既然二位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这样吧,请二位暂且到里屋,这堂屋可能会作为战场,一会儿打起来我怕伤到二位。”
王世充点点头:“谢谢。”他下了炕,穿上鞋了,对张金称说道。“咱们进里屋吧。”
窦建德也跟着下了炕。说道:“安祖。进来一下。”
外面小院里的一颗树上跳下了一条大汉,全身绿色劲装,脸上涂成树叶的颜色,看起来跟那颗大树别无二致,虽然因为脸上涂了颜料而看不出年纪样貌,但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他走路时的矫健身手,就能感受到此人是一流的高手。
窦建德指着这条大汉说道:“这位名叫孙安祖,是我的同乡。也是清河一带响当当的好汉,跟我从小玩到大的生死兄弟。张兄弟上次见过的。”他说完后指着王世充和张金称说道,“张兄弟就不说了,这位王仪同,可是大大有名,南征北战的兵部王員外,安祖,你应该听说过吧。”
孙安祖哈哈一笑:“王仪同的大名,谁人不知,只可惜一直无缘和王仪同一起在沙场建功立业。安祖粗人一个。说话不中听,还请见谅。”
王世充微微一笑:“孙兄弟果然壮士。今天就要麻烦孙兄弟啦。”
窦建德说道:“安祖啊,一会儿王须拔他们打进来,你要保护好王仪同和张兄弟,人家远来是贵客,万不可出事,实在不行的时候,不要管我,护着二位冲出去,地道在里屋,你知道的。”
孙安祖的脸色微微一变:“大哥,不是说好了吗,今天这战我打头阵,你现在让我护卫王仪同他们,那这计划怎么办?”
窦建德沉声道:“用第二套方案就是,你只管保护好王仪同就行。”
孙安祖急得一跺脚:“不行,那样太危险。还是另派他人护卫王仪同,计划不变吧。”
窦建德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为了护卫王仪同他们,今天我也一直在思考,第一个计划虽然能御敌于外,但以王须陀的本事,却是很有可能逃脱,而第二个计划虽然冒险了点,但可以吸引他们的头领靠近,一举将之歼灭的可能也会大大提高,王须拔这次如果不死,还会再来,不如毕其功于一役的好。”
孙安祖皱了皱眉毛,说道:“那就让我来执行第二个计划好了,大哥你不要自己以身犯险。”
窦建德哈哈一笑,拍了拍孙安祖的肩膀,笑道:“安祖,你和伏宝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好兄弟,这次贼人是冲着我来,我也想有个亲手结果王须拔的机会,你们莫与我争,如果我需要你们出来的话,自然会按约定的发信号。”
孙安祖知道窦建德一旦下了决心,很难再阻止,只好长叹一声,对着窦建德一抱拳:“大哥千万保重。”他转头对着王世充说道,“王仪同,请!”顺势带着二人走到了后院的一处小屋。
王世充和张金称走了进来 ,透过一扇打开的窗户,里面的情况尽在掌握,而后窗那里则是坡下,很陡峭,一眼看去,后坡下还挖了一道宽逾二丈的壕沟,里面布了不少尖刺木桩,想要从后面爬进院子,几乎不可能,那王须拔想要攻进这处院子,只有走正前方的大门,窦建德的这处居院,居然布得也如城寨一般,暗通兵法阵势,让王世充心中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孙安祖进来后,招呼二人上了炕,而自己则抱着臂,倚门而立,摆出了最标准的护卫姿态,无论来敌是从正面攻入或者是从房顶上跳下,他都能迅速地作出反应。看到他这个架式,王世充也不开口与他说话,就这样,三人默默地坐着,各怀心事,天色也不知不觉中变黑了。
窦建德仍然一个人坐在堂屋中的炕上,在黑夜中也没有点灯,两柄手戟和那把大刀已经被他放到了炕头,他峙渊岳停般地坐着一动不动,黑夜中只有一对闪亮的眼睛在发着光,而沉稳悠长的呼吸能显示出他的镇定与平静。
王世充也一动不动地看着窦建德,他大概能猜出他的这个第二计划了,想必是让外面守着的手下们按兵不动,引对头们全部进了院子后再下手,如此一来,确实有机会把对手一网打尽,只是这样一来,外面的防御工事全然用不上,要靠的是面对面的厮杀和肉搏了,而且看这架式,窦建德是准备亲自上阵了。
正思量间。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虽然轻得如同微风过岗。但王世充凭着多年战场的经验可以感觉到,来人数量不下五十,全是高手,是以脚趟地行进的,但他们的兵刃在月光下闪烁的寒光和周身散发的浓烈杀气出卖了他们。
一个略带嘶哑的大嗓门在外面响了起来:“屋中的可是彰南窦建德?”
窦建德一声不吭,甚至没有任何杀气流露,仍然那么镇定地坐着,屋子的两扇门紧紧地合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大嗓门再次响起:“窦建德,你也算是一方豪杰了,躲在里面一声不吭,是吓得躲在你娘们儿的怀里发抖了吗?”随这声放肆的话,外面的群盗们一阵狂笑,而窦建德依然是不动如山。
外面另一个铜锣似的声音响了起来:“哥,不会是这家伙听说我们要来,暗中逃跑了吧。”
那个大嗓门的声音变低了一些:“嗯,有这可能,李天明。胡烈,刘豹子。你们三个进去看看。”
三个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三声刀剑出鞘的声音,紧闭着的大门被三人的刀剑挑开,而窦建德那张冷冷的脸在三人刀光的照耀下一闪而没。
从王世充这里看来,三人的刀光闪亮下,门后突然出现了四五个黑色的影子,如同幽灵一般,瞬间消失不见,进来的三人都是满脸横肉,一脸凶悍的壮汉子,看到窦建德时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还未及发声,就只见三人的腰上同时多了个圈圈,被拉进了门内,而两扇大门随着王世充能看到那扇窗户,一起被合了起来,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伴随着声声惨叫,随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气,飘进了王世充的鼻子里,当然,也飘进了外面的小院里那些强盗们的鼻子里。
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那个大嗓门连声呼叫着三个手下的名字,却是无人应答,整个院子中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寂,两扇房门随着后窗同时打开,王世充一眼看过去,只见地上已经躺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窦建德的身影,却已经从那炕上消失。
大嗓门咬牙切齿地叫道:“窦建德,你装神弄鬼,藏头露尾,不是好汉!”
窦建德的声音终于冷冷地响起:“王须拔,你千里而来,带着上百杀手想取我性命,为此不惜收买官府,难道你就是英雄好汉了?”
大嗓门沉默了一阵,开口道:“窦建德,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看来我今天是杀不了你啦,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只是我的这三个兄弟的尸体,还请奉还。”
窦建德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子讽刺:“哦,就这么走了吗?你不怕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
大嗓门沉声道:“窦建德,你早早作了准备,在这里设下埋伏,我今天要在你的地盘上硬打只会吃亏,下次再找你算账,如果你今天能卖我个人情,让我拉回三个兄弟的尸首,也许下次我们还可以和解。”
窦建德哈哈大笑起来:“和解?你要是和解会带人来偷袭我吗?”
大嗓门再次响起:“我这次来是为上次在突厥死在你手下的兄弟们报仇,既然报不了仇,那就谈和吧,可是你若是执意打到底,那我只好烧了你这间房子,玉石俱焚啦。”
窦建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罢,这次就让你撤回,不过你若是想趁机进屋突袭,我可没法防,你手下的尸体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进屋子。”
大嗓门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子愤怒:“不进屋我怎么搬尸体,又不会自己飞出去。”
窦建德说道:“这样好了,你扔三根绳子进来,我把绳子系在尸体的腰间,好了以后你把尸体拉过去,如何?”
大嗓门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取完尸体后,马上就撤。下次我会派人和你谈和解的条件。”
王世充远远地看过去,只见火光之下,一群黑衣人明火执杖地站立着,个个刀枪出鞘,黑布蒙面,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壮硕,看起来象是这些人的头领,也就是说话的那个大嗓门王须拔了。
王须拔身边一个身材略矮的匪徒上来低声道:“老大,这窦建德也就三间小屋,再多也不会有上百人,我们这么冲进去,一样能灭了他。何必跟他讲和呢。”
王须拔眼中寒光一闪:“不可大意,这厮知道我们前来,早早作了布置,看这小院子的布局,只怕这几间小屋中另有机关暗道,强攻不行,我们把三个兄弟的尸体收回,然后放火烧了这屋子,就不怕他的机关了。”
那匪徒的眼中现出一丝喜色:“老大果然高明,只是为何现在不放火呢?”
王须拔恨恨地说道:“不行,不能把兄弟们的尸首扔下,上次给姓窦的偷袭了去突厥的马队,百十名兄弟连个尸首也没有,想起来我这心就堵得慌。”
那匪徒连连点头:“老大顾念兄弟们,小的佩服。”(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 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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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话间,三根绳子已经扔进了房屋中,黑暗中只见几个壮汉上前把绳子系在了那三具尸体的腰间,然后身形在黑暗之中一闪而没,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窦建德的声音响了起来:“王须拔,你想要尸体,就取回吧。”
王须拔的眼中杀机一现,一挥手,喝道:“给我上,把兄弟们的尸首弄回来。”六个贼人口中衔刀,双手拉着绳子的一端,用力地把那三具浑身冒血的尸体向后拉,远处的王世充看着这一切,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笑容,张金称见状奇道:“东家,怎么了?”
王世充冷笑道:“原来窦兄是用这种办法突袭贼人!”
话音刚落,只见那三具“尸体”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挥舞着雪亮的钢刀和短戟,向着那帮黑衣人攻去,劲烈的刀风和冲天的杀气,带起一阵腥风,把那屋子里的大门和后窗同时关上,王世充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依稀是前院中的水缸里,大树上,钻出跳下一个个劲装大汉,持着明晃晃的兵器,攻向了王须拔等人。
王世充看着一脸兴奋,摩拳擦掌的孙安祖,笑道:“孙兄弟,提前恭喜你和窦兄大获全胜了。”
孙安祖转过了头,脸上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王仪同,这才刚刚打起来,胜负未知呢,有何好恭喜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孙兄弟,你听这喊杀声。窦兄是早有准备。自己假扮尸体。突袭敌方的首脑,而四处都埋伏有杀手,分进合击,敌方的人全部堆在一起,又不熟悉地形,仓促之下被这样突袭,已是必败无疑了,这仗现在唯一的悬念。也就是能不能把这伙贼人全部歼灭啦。”
王世充说完后,坐回到了屋内,微微地闭上了眼,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仿佛在欣赏一首美妙的乐曲,喊杀声,怒骂声与中刀者临死前的惨叫与闷哼声,混合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道,象极了战场上的感觉。让久经沙场的王世充感觉是那么地熟悉。
小半个时辰后,杀声渐止。王世充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壮汉,倒提着刀,刀尖上的血滴顺着血槽一路流下,滴得满地都是,他奔到门前,孙安祖马上迎了上去,扶住了他的胳膊,惊喜地说道:“伏宝,你没事吧。”
那壮汉年约三十,孔武有力,铁塔般的身材,紫色面膛,印堂宽广,两道 浓眉上满是血迹,让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左眉上有一颗碗豆大的肉瘤,他一看到孙安祖就笑了起来:“安祖,这次你没赶上太可惜了,杀得可真叫一个痛快啊!我只给咬了一小口,没什么事。”
孙安祖的眼睛落在了他的右大腿上,只见一处白布包裹着的伤口,还在微微地向外渗着血,他心中一急,连忙道:“这下好象伤得不轻啊,真的没事吗?”
那名叫伏宝的汉子摇了摇头:“没事,没伤到骨头,你看我一路跑来都没问题的,娘的,点子都挺扎手,个个死战到底,这一刀是给一个在地上伤重不起的家伙趁着我不小心划的,老子回手一刀就把他的头给剁啦!”
王世充走上前去,向着这名叫伏宝的汉子一拱手:“这位壮士,前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吗?”
孙安祖连忙介绍道:“王仪同,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王伏宝,也是我们大哥的左膀右臂,他亲自来此,应该是前院已经平定了,和您说的一模一样啊。”
那王伏宝笑道:“王仪同,刚才我等都守在埋伏的位置,不能出来和您相见,实在是遗憾,所以大哥打完以后特地命我前来请您和张兄弟一起看看今晚的战果。还请您现在跟我走。”
王世充点了点头,也不推脱,开步走在了前面,转了两道弯,就走到了前院。
三丈方圆的小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尸体,打着火把的窦建德手下,正在把一具具的尸体拖走,而把本方的伤員抬到一边,王世充粗略一看,黑衣蒙面的王须拔杀手们死了九十多个,还有六七个重伤員,被捆得跟肉棕子一样,扔在窦建德的身前,窦建德正持着两只手戟,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胡床上,上身衣服已经脱掉,三四道长长的刀剑伤痕触目惊心,两个手下正在向他的伤处抹着药,裹着白纱布。
窦建德的身边,站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英姿飒爽,面目姣好,鹅蛋脸,柳眉杏眼,瑶鼻朱唇,素面朝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如同天上的繁星一样闪闪发光,头戴三尺红绫包头,身披大红战袍,一身绿色的劲装打扮,手持雪花镔铁双刀,腰间的皮囊里插着十几把明晃晃的飞刀,足蹬一双厚底快靴,端地是个女中丈夫,巾帼英雄。
王世充向着窦建德一行礼:“王某恭喜窦兄大获全胜。”
窦建德正好被裹完了最后一处伤口,站起身,哈哈一笑,回礼道:“托王仪同的福,侥幸取胜。”他回头指向了那名使双刀的女子,“这是贱内曹氏,也算是我的同门师妹,会几招功夫,今天人手实在不足,也出来帮忙打打下手,让王仪同见笑了。”
那曹氏对着王世充一拱手,落落大方地说道:“王仪同,外子推崇你已经多时,今天一开始任务在身,不能出来招待贵客,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王世充拱手行了个礼,火光照耀下,只觉这名妇人相貌姣好,别有一番女中豪杰的风味,心中一动,说道:“窦兄真是好福气,连尊夫人都是如此的英雄了得,羡煞我也。”
窦建德微微一笑,看向了地上的几个面相凶恶的黑衣贼人。对王世充笑道:“王须拔想必就是在这几人当中了。我当时听着那个大嗓门。认准了方位过去的,这厮一时不留神,上来就给我砍倒了,所以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院,窦建德一方的绿色劲装大汉大约有四五十人,还有十余人受了伤,正在同伴的照顾下或坐或躺。而黑衣人除了这五六个俘虏伤員外,全部成了尸体,看起来这一战窦建德是以弱击强,充分利用了地形,四面合击,而自己一上手就废了对方的首脑,胜的虽然漂亮,却也是凶险。
王世充看向了地上的一名长须大汉,这人肚子上被重重地砍了一刀,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是肠子都流出了一小截,即使痛成了这样。头上冷汗直冒,仍然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王世充蹲了下来,仔细打量起此人,问道:“阁下可是上谷王须拔?”
那长须大汉双眼紧闭,说道:“要杀就杀,何必多话!”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不是王须拔,为何死到临头还不承认?”
窦建德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王仪同,何出此言?此人就是这帮人的首领,不是王须拔又会是何人?”
王世充站起身,正色道:“看此人的胡子,起码留了有十二三年了,而且梳理得干干净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须拔跟人打赌能把自己的胡子全给拔了,绝不会如此爱惜,只凭这一点,我就断定此人不会是王须拔。”
窦建德听得连连点头,上前一步,厉声道:“老实说,你到底是何人!我窦建德不滥杀无辜,如果你不是王须拔,我可以饶你不死!”
那长须大汉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毒的眼睛,反正事已至此,老子也豁出去了,我是魏刀儿,绰号历山飞的就是,大哥这次派我来做了你姓窦的,我大意失手,无话可说,取我性命便是!”
窦建德的眉头一皱:“原来你不是王须拔,那我没必要取你性命了,毕竟你也只是听命行事。魏刀儿,你的大名我也听说过,是条好汉,今天我放过你的性命,你回去后跟王须拔说,上次突厥的事情,我也是受人欺骗,做了以后才发现上当,追悔莫及,如果他想要补偿,我窦建德会想办法以别的方式回报,但如果他坚持要来取我性命,那我窦建德就在这彰南高鸡泊等着他。”
魏刀儿恨恨地说道:“旧仇未报,又添新恨,窦建德,不要说这种漂亮话了,我魏刀儿只要有一口气在,势必要与你对抗到底!”
王世充心念一转,弯下腰,对着魏刀儿说道:“魏刀儿,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如此重要的报仇行动,王须拔不亲自带队前来呢?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现在人应该也在彰南吧。”
魏刀儿的脸色一变,扭过头不说话。
王世充知道从此人嘴里无法再问出些什么,站起身,对着窦建德摇了摇头,窦建德摆了摆手:“魏刀儿,我既然说过了这次不杀你,就不会食言,你若是想取我性命,下次真刀真枪地再来,只是下次我未必会再对你网开一面了。”
十几个窦建德的手下把魏刀儿等人抬上了担架,向着坡下急行,而魏刀儿声嘶力竭的叫骂声远远地随风飘来:“窦建德,此仇我魏刀儿只要有一口气,一定要向你讨还的!”
窦建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逼我杀人呢!”眼神中尽是落寞。
王世充笑了起来:“窦兄,人生在世,有的敌人是避免不了的,就象有些朋友就是上天注定的缘份,事已至此,不必挂怀,咱们今天还是痛饮庆功酒吧。”
窦建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哈哈一笑:“不错,今天应该一醉方休,王仪同,我们边喝边谈。”说着他走进了那个小屋子,而手下们都很识趣地撤得远远的,王世充向着张金称使了个眼色,张金称也心领神会,跟着孙安祖和王伏宝一起谈笑起来了。
走进了那间小屋,刺鼻的血腥气让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径直上了那张炕,炕灰已冷。王世充掏出怀中的火石。点亮了桌上的那盏油灯。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抹去,而窦建德也是面不改色地坐上了炕,变戏法似地从炕边的一个小洞里掏出一坛子酒,打开酒坛子上扣着的两只碗,香气四溢。
窦建德把那两只陶碗放在了自己和王世充的面前,各自满上,王世充也不客气,端起碗来跟窦建德就是一碰。然后一仰头,一饮而尽,入口时只觉得清冽非常,到了肚子里却是如同火烧,真正是十足的烈酒。
王世充哈哈一笑,抹了抹嘴:“果然是好酒,烈酒配壮士,今天这庆功酒饮来,王某终生难忘。”
窦建德笑了笑,也抹了抹嘴:“此酒名叫烧刀子。乃是我清河一绝,因为取了山中清泉水酿制。因此入口清冽,入腹如火烧,王仪同久经战阵,应该不至于喝不惯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是典型的军中男儿和英雄豪杰喝的酒,来,咱们再干一碗。”
二人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了七八碗,窦建德的脸微微有点发红,他把酒碗向着桌上一放,正色道:“王仪同,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谈正事吧,首先窦某想知道,为何你能看出那魏刀儿不是王须拔?只靠一把胡子,应该也难确认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窦兄好眼力,刚才其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是试探那魏刀儿的,只是此人不经哄骗罢了,但依王某所想,那王须拔手下既然有个叫宋金刚的军师,应该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在第一次攻击时就以身犯险。”
窦建德点了点头:“可是这次分明有上百贼人前来攻击,这几乎是他们这回清河的全部人马了,让手下们上,自己却不亲自带队,窦某无法理解。”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不奇怪,换了王某,一样也会如此做的,在深通兵法的人眼里,普通士兵乃至于手下们的性命,都一钱不值,只有首领的命才是宝贵的,因为兵死了可以再招,帅旗倒了就很难再扶了。给魏刀儿的人太少,难以让他安心,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让他探路的,他做事也只会瞻前顾后,而只有把所有人都交给他带队,他才会全力施为,也能试探出窦兄的实力。”
窦建德的眉毛动了动:“还是王兄分析得到位,刚才我也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听你这一分析,才算完全明白。”
王世充哈哈一笑:“窦兄不必过谦,刚才你也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不会放魏刀儿回去,还要他带话讲和,这次你本是做好了直接全灭掉王须拔团伙的准备,可是没能成功,所以才想和他握手言和,至少能争取到时间重新招募手下,对不对?”
窦建德的嘴角勾了勾:“王兄好眼力,不瞒你说,我的全部实力今天基本上都暴露了,也就这六七十号人,如果下次王须拔再来,恐怕很难抵挡,看来我只有去高鸡泊里暂避一段时间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哦,窦兄已经有了后招,要去那高鸡泊吗?你可是这窦家庄的里正,你走了朝廷找不到你怎么办?”
窦建德冷笑一声:“本地的官府早已经给王须拔一伙买通了,我之所以要装着解散部众,不和以前的兄弟们往来,就是做给他们看的,现在我的实力也暴露了,他们都知道我现在也只有几十个兄弟,下次若是调个几百人来,我们是无法抵挡的,这朝廷的差事,反正平时也就是打仗时招个壮丁,平时收个赋税租子,现在天下太平,暂时不会有大的战事,收租子的事情我让人代办就行,没事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鸡泊的地形我看过,窦兄又是本地人,只要进了那泊,无论是朝廷还是王须拔,都不可能找到你了,其实我这次来跟窦兄结交,想必你也能猜到个几分来意,这里并无外人,兄弟我想开诚布公地和窦兄聊聊天下大势,不知窦兄可有兴趣指点一二?”
窦建德笑了起来:“王兄弟,我这里就不叫你的官名了,这样显得生份,既然你今天来找我姓窦的,那也不会是以官員的身份,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吧。你作为一个现任官員,却来找我这么一个半官半匪的人,所图的也不是什么正事吧,你的来意,现在可以直说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不急,我想先听听窦兄对当今天下大势的看法,这样好决定我们以何种方式合作。”
窦建德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你来这里就是给我面子,显示了诚意,我姓窦的也应该拿点诚意出来。在我看来,当今天下虽然看起来太平,可是已经危机四伏,随时有动乱的危险。大丈夫应该早早地作准备了,要不然真的到了天下有变的时候,只怕会措手不及,失掉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大好机会。”
王世充不动声色地追问道:“愿闻其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 盟约
窦建德紧盯着王世充的双眼,沉声道:“当今皇上圣明,海内清平,四邻降服,但他执政已经超过二十三年,窦某虽然只是乡野村夫,但也知道一些朝堂的情况,现在东宫之争愈演愈烈,各路藩王和支持他们的重臣已经斗得你死我活,皇上在时尚且如此,等他一旦归天后,天下只怕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我们这里是北齐故地,向来兵精将勇,民风强悍,可是被朝廷一直忌惮和压制,英雄豪杰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象张金称这样的人不得不到大兴城给大户人家作仆役以求进身之道,王仪同,你也是平民出身的,应该知道豪杰之士的心理状态吧,一旦天下有变,这里一定会出现有力人士,割据自立的。”
王世充平静地看着窦建德,一字一顿地说道:“窦兄就是这样的英雄啊。”
窦建德笑着摇了摇头:“不瞒王兄弟说,我有这心,但现在没有这个实力,之所以想入高鸡泊,也是想跟纯走黑道的一些草莽英雄结交,前些年的我一直有个官方的里长身份,也影响了一些异能之士来投奔我,现在我也想明白了,官府**,在这北齐故地即使当到了县尉甚至是州司马,都不算有出头之日。
只有投身绿林,潜伏待机,将来才能有一番作为。王兄弟,你在官场多年来也备受打压,以你建的功劳,早应该封候入朝了,可你现在只是一个上仪同,我姓窦的也为你不值啊。这次你来我们河北。是想弃官入江湖。有一番作为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只怕要让窦兄失望了。王某现在还不打算辞官,但王某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跟窦兄是基本一致的,而且王某在朝多年,深知当今太子的为人,现在皇上的龙体已经远不如前,依王某所见,龙御归天也只是五年之内的事情,到时候太子即位。起码汉王是不肯束手就擒,安心当一个王爷的,一定会起并州之兵拼死一搏,到时候他一定会征发关东一带的豪杰壮士,而王某这次来河北,就是想看看河北和青州一带的民间英雄,到时候会作何选择。”
窦建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想不到王兄弟这样的英雄豪杰,最后还只是想着在隋室诸王之中作个选择,你就没想过在乱世中趁机自立,干一番大丈夫的功业吗?”
王世充对窦建德的这种大逆之言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从这几天对此人的判断,尤其是今天晚上的近距离接触。他已经很明确地看出,窦建德跟薛举都有本质不同,薛举只想着在陇右称霸,而窦建德的目标至少是割据河北青州,成为关东霸主,甚至进而谋取天下,一统海内,也不是不可能,此人的志向和能力,非同小可,远非池中之物,而这样的人,才是自己真正争夺天下的强力助手,但同样,也是自己在乱世中的强力劲敌,是敌是友,实在是难以预料。
于是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正色道:“窦兄有大志向,而王某却只是想保身家平安,之所以出来探访天下的英雄豪杰,也只是为了防备万一。王某在朝堂上虽然也受到打压,但还算能平稳升官,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走那条路的,窦兄,王某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但现在还不打算占山为王。”
窦建德哈哈一笑:“也是,窦某考虑不周,王兄弟在朝中还有着大好前程,又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呢。”
王世充能听出窦建德话中的不满,于是微微一笑:“窦兄不必这样说,王某这次孤身前来,就是想在江湖上结交些朋友,能黑能白,能文能武,进可纵横朝堂,退可逍遥江湖,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不然就算位居仆射柱国,也是给人说杀就杀,毫无反抗之力,王某不希罕这样的高官大将。”
窦建德双目炯炯:“可是你是官,我是匪,今天我在这里杀了王须拔的这么多手下,按说你就应该抓我见官,他日我入高鸡泊为匪,你更是有可能会带兵来剿灭,到时候你我战场相见,也只能刀兵相见。”
王世充笑了笑:“就算窦兄落草入泊,来对付你的也只是河北地方的官員,我是京官,不会出现你我刀兵相见的情况。”
窦建德沉声道:“若是天下大乱,盗贼蜂起呢?你这样的正规军将领到时候也会领兵作战,四处平叛,你我还是有沙场相见的可能。”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闪闪:“真要是天下大乱,需要象我这样的人带兵四处平叛的时候,隋朝的统治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如果大乱持续的时间不长,窦兄可以走招安的路子,也可进入官府发挥才能,若是大乱的时间超过三年,只怕各位拥兵的将领都会各作打算,准备自立了,就象东汉末年的十八路诸候一样,最后分了汉家天下,到时候我跟窦兄说不定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做朋友呢。”
窦建德收起了笑容,眼中神光暴射:“原来王兄弟的心思也是整个天下,那么如果你我都成了一方霸主 ,又何以相处?”
王世充哈哈一笑:“河北幽州之地,王某不敢觊觎,窦兄大可放手发展,至于河南中原之地,只怕王某要据以自立了,到时候也还请窦兄能行个方便。”
窦建德的面色阴冷如霜:“王仪同,你何不去占关中那王霸之地呢?却要到天下四战之地的中原腹地?”
王世充苦笑道:“关中之地,不是我这种平民出身的暴发户所能占据的,王某在朝多年,深有体会,所谓关陇贵族,也就是那些从南北朝初年开始,以军功立家,世代袭爵的胡汉军人们,早已经形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他们是不会奉我这个外来暴发户为主的。我若是真想自立。只有据中原,北连河北,西抗关中,南图江淮,以成王霸之基。”
窦建德摇了摇头:“这样说来 ,以后王兄弟如果占据中原,成了一方霸主,那实力应该是天下之冠。到时候难道不会打我河北的主意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窦兄多虑了,河北一地,向来出英雄豪杰,精兵锐卒,不是武力能简单征服的,就算真的天下大乱,你我可以趁乱而起,到建立基业之时,离现在起码也有二十年了,到时候你我都已经是年过半百。英雄迟暮,又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各自保境安民,称雄一方,不是更好?”
窦建德半晌无语,叹了口气:“王兄弟,但愿到时候你我能各安其境,不要反目成仇,你的本事我知道,但姓窦的自信一旦天下大乱,我也不会落你后手,你我之间若是相互吞噬,只会便宜了别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是自然,这个世道被高门大族和世代将领们控制着,我不喜欢这样的世道,如果有能打破它的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这点就是你我的共同追求。至少,在能够割据一方,站稳脚跟之前,你我还是可以做盟友的。”
窦建德点了点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天下太平的时候,即使是英雄豪杰也只能蜇伏,明天我就要去高鸡泊了,到时候王兄弟若是想来找我,可以持此信物来窦家村,那个你下午见过的老伯,名叫窦十三叔,是我的远房族叔,他会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的。”窦建德说着,把一块铜制令牌递给了王世充。
王世充接过那令牌,只见这是一面紫铜打制的牌子,看起来连光泽都没有了,上面也没有刻什么字,奇道:“这令牌看起来平平无奇,更是没有任何字,如何能做信物?”
窦建德笑了笑:“王兄弟,你仔细摸摸这块令牌。”
王世充依言摸了摸这块令牌,突然觉得这令牌正面触手光滑,而背面却有些小小的起伏和不平,再仔细一摸,有一些状若蚁巢的小孔,摸起来犹如后世的盲文板,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些小孔想必也是一些记号与文字。
窦建德看到王世充的表情,微微一笑:“王兄弟,这块令牌,乃是以前我和十三叔一起去盗墓时得到的一块汉朝令牌,听人说这是专门给盲眼人摸的,令牌的背后刻的是盲文,十三叔的眼睛因为长年盗墓,处于黑暗之中,已经不太好使了,见人不过五步,但摸起这块令牌,却是驾轻就熟,你把这东西给他,他就一定能认出来,也会带着你的人来找我。”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边把这令牌收入怀中,一边说道:“窦兄,你入了高鸡泊后,是准备占山为王呢,还是想潜伏一段时间,等王须拔的追杀过去之后,再回这窦家村?”
窦建德说道:“以我的打算,先占山为王,但不打家劫舍,引起官府的注意,王须拔应该还会派来一拨拨的杀手寻找我,追杀我,而我则依托地形,防守反击,把这些人一次次地消灭,这样冀州和青州的英雄豪杰会争相来投奔我。也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毕竟江湖事江湖毕,官府一般也懒得管这些绿林草莽间的打杀。”
王世充笑道:“这主意是不错,只是如果窦兄不打家劫舍的话,这资金何来?你是想做大事的人,手下只怕最少也要聚个几千兄弟,人要是多了,只会坐吃山空,这个问题,不知道窦兄想过没有?”
窦建德的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瞒王兄弟,我最头疼的也是这事,之所以迟迟不上高鸡泊,就是怕一旦上山之后,兄弟们的生计为难,我的这些兄弟你也看到了,都对我是死心踏地,但我也不可能让人家来投奔我,却是没吃没穿,对不对?”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说道:“窦兄以前的积蓄可以管多久?能否如实见告。”
窦建德正色道:“三百个兄弟的话,可管一年之久。”
王世充微微一笑:“窦兄何必欺瞒在下呢?”
窦建德的脸微微一红:“可供三百兄弟三个月所需。”
王世充摇了摇头,作势欲下炕,嘴上说道:“窦兄若是不肯如实见告。那也没谈的必要了。告辞。”
窦建德连忙伸手拦住了王世充。脸上闪过一丝愁云:“好了好了,也不瞒王兄弟了,就是我现在这六七十名兄弟,我的积蓄钱粮也只够半个月的,如果到时候不去抢一票大的,只怕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啦。其实我明天去的不是高鸡泊,而是打算到东边的青州地面做两票没本钱的买卖,攒够了钱才去高鸡泊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坐回了炕上:“窦兄如果想和在下长久合作,还是以诚相待的好,不过今天初次见面,窦兄对在下有所保留,也属正常,在下别的没有,钱财还是有一些的,愿意相赠窦兄三十万钱,权当一点见面礼好了。”
窦建德睁大了眼睛:“王兄弟以如此厚礼相赠,窦某情何以堪!”
王世充摇了摇头:“窦兄现在是非常时期。在下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情况,你我以后既然要长期合作。这点钱算不得什么,只希望窦兄记得今天我们谈过的话,以后一旦天下有变,你我兄弟携手,闯出番事业来。”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帛书,在桌上展开,又拿出袖中的一根炭棒,在帛书上写起字来,那帛书上本就写了不少字,王世充只是写了个数字,然后又掏出一枚印章,涂了朱泥后在帛书底部盖了一个印,正是“支字号商铺”五个大字。
王世充把这帛书递给窦建德,说道:“窦兄可派人持此帛书,到青州临淄的支家商铺里提取三十万钱,青州这几年连年大丰收,米价很便宜,在那里可以直接采办米粮后运到高鸡泊,来回也就十几天的时间,这样就用不着你去青州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啦。”
窦建德接过帛书,也不看上面的字,向着怀里就是一塞,大喇喇地向着王世充一抱拳:“王兄弟,这个情是我欠你的,以后需要我做些什么,直接派人捎话就行,水里来火里去,我姓窦的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充就先预祝窦兄一切顺利啦。”
二人商量既定,又干了两碗酒后,走出了小屋,张金称和孙安祖等人都已经退到了小院外的坡下,或坐或蹲地凑在一起喝酒聊天,一看到两人谈完,都站起身,向这里走来。
窦建德看着坡下的五十多个手下,高声道:“众位兄弟听好了,这位王兄弟,是我们的恩主,以后大家的吃穿用度,都是靠了他,我们江湖男儿,要知恩图报,以后王兄弟有什么难处,要用得着我们的,大家说怎么办?”
孙安祖等人全都举起了兵刃,高声道:“报恩,报恩,报恩!”
王世充微微一笑,向着众人行了个礼:“各位都是英雄,王某不过是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罢了,还愿各位一切顺利,跟着窦兄有一番作为!”
说完之后,王世充对窦建德拱手道:“窦兄,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这就上路,你最好收拾一下也早点动身吧,王须拔有可能在附近还有手下接应,杀个回马枪也不是没可能。”
窦建德摇了摇头:“天还没亮,王兄弟何不在此盘桓一夜再走呢?”
王世充笑道:“不差这一夜功夫,我这回在京中是挂官请假,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窦建德叹了口气:“那窦某就不强留了,王兄弟一路顺风。”
离开了那座高坡上的院落,王世充和张金称一路急行,二人都不说话,根本没有进窦家村,而是直接向着东面走,一直在树林里走了十余里,走到天色发白后,王世充才长出一口气,在一处小河边停下了脚步,弯下腰洗了把脸,河水清冽,让他说不出地畅快。
张金称笑道:“东家,昨夜为何这么急着离开呢?难道和窦建德谈得不顺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擦了擦满脸的水滴,缓缓地说道:“窦建德的对手很厉害,有可能会杀个回马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所以还是先退的好。再说了,王须拔看起来手下也有能人,未来不一定会输给窦建德,现在站队还是不要太着急。”
张金称茫然道:“王须拔输得这么惨,他哪有什么能人?”
王世充正色道:“不,他手下有很厉害的军师,甚至可以让作为副手的魏刀儿亲身试探,此人用兵够狠,够辣,那魏刀儿又是典型的悍匪,肠子都流出来了也不屈服,两边死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张金称点了点头:“那要不要跟王须拔那里也建立联系?”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是以后的事了,这次我们在魏刀儿面前露过面,现在他们正恨着我们呢,走吧,我们去青州,我有点想念我的老朋友徐盖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与徐盖的交易(一)
青州(今山东)的曹州府,乃上古伏羲之桑梓,舜帝之故里,先为商汤之京城,后为周时古曹国之疆土,也是汉时的济阴郡,到了北周时因古曹国名被划分为曹州,隶属作为九州之一的大州青州,作为北齐的心脏地带,这里一向人烟稠密,物产丰足。
曹州府西南的荷泽,以其在<水经注>上留名的天下大泽而闻名,由古济水和荷水所交汇,连接了古济和古泗这两条大水系,乃是一个方圆百里的巨大湖泊,可是在这隋朝的仁寿年间,随着两百年前刘裕北伐时开通了巨野泽,当年还浩翰无际的荷泽,这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只有数里方圆的小型湖泊了,沧海桑田,昔日湖底的淤泥,这时候已经成了肥沃的土壤,上面种着的麦子,一眼望去,在这七月的夏日里尤如黄色的波浪,昭示着今年又会是一个大丰之年。
荷泽县西南的离狐乡,一处占地十余顷的大庄园中,这会儿却是守卫森严,这户姓徐的人家是四年前搬来这里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这家人很有钱,一出手就买下了周围几百顷的良田,几年下来,庄客数千,佃户上万户。
而庄主姓徐名盖,四十多岁,乐善好施,是这离狐附近方圆百里知名的大善人,如果附近的穷人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只要登门说话,徐庄主一定亲自接见,慷慨解囊,也就几年时间,徐家一下子就成了这曹州境内有名的望族。而这徐盖的独生子。名叫世绩。自小聪颖过人,即使在人杰地灵,圣人故乡的齐鲁之地,也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可是今天的徐家庄,却和往常不一样,庄门紧闭,穿着黄色布料劲装,背后写了个大大的徐字的徐家庄丁们。正荷枪持棍,守在庄子的各处门口,如临大敌,附近的不少乡亲们,和慕名而来,赶来庄上求助的远处百姓,看着这架式,都离得远远地,交头结耳,猜测着这庄中出了什么变故。
庄中的一处幽静的别院。院外站着数十名布巾包头,黄色劲装的高大汉子。个个挎刀持棍,面相凶悍,而在这小院之内,却开满了牡丹花,这牡丹乃是山东荷泽的特产了,附近的十里八乡里到处都是,还有不少花农专门以种植牡丹,卖与达官贵人为生,在这处小院内的牡丹,千奇百态,有着十余种难得一见的珍稀品种,一阵风吹来,争奇斗艳,那馥郁的香气让人心醉。
王世充还是一身行商的打扮,负手于背后,站在会客厅的门口,闭着眼睛,使劲地一嗅,牡丹的香气从他的鼻子里钻入,在体内转了一圈,连心脾都醉了,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笑道:“都说牡丹主富贵,乃是有钱人的花,徐兄这几年可是发达得紧啊,这些花也真是应时应景。”
四年没见,徐盖(徐德言)比起当年那副落拓文人的打扮,已经富态了不少,吹气球似地从一个瘦子变成了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了,原来半黑半白的须发,居然神奇地变成了全黑,而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显然这几年他过得挺滋润,这会儿一副富贵财主的打扮,连身上的绸缎衣服上,也绣满了铜钱元宝。
可是徐盖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悦之情,他坐在一张圆桌边上,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声音也透出一丝冰凉:“王世充,你放着你京城好好的大官不做,跑到我这乡下地方,就是为了来嘲笑我一番的吗?”
王世充转过身子,微微一笑:“徐兄,你我难得一见,何必一见面就恶语相向呢,你是读书人,当知知恩图报一说,不管如何,你今天这富贵安逸的生活都是我王世充给的,我不求你回报,可是对我笑脸相迎,也这么困难吗?”
徐盖重重地“哼”了一声:“王世充,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揣着明白当糊涂了,你是真心为了我姓徐的好?哼,你还不就是想留着我,以后好作一个举报杨素的活证据吗,你不仅要我好好活着,也要乐安在这里好好呆着,不就是这原因吗?”
王世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走到徐盖的对面坐了下来:“徐兄,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呢,多伤感情啊,杨素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现在我帮他办事,知道的事情也多,哪天说不定就给他黑了,所以不得不防啊,如果不是我出了钱把你接到这里定居,你以为你回了江南会有什么好结果吗?要么就是你的那些昔日同党们看你发了财,就过来向你敲诈勒索,要么就是杨素随后派人找到你,控制你,你同样不得自由。”
徐盖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一碗茶汤喝了一口,这院子挺通风的,虽然院门关着,但是因为庄子靠近荷泽边,湖上的清风徐徐,一碗茶汤放在这里小半个时辰,也早凉了,放下茶碗,他恨恨地说道:“别的都还好说,就是离江南太远,喝茶实在是不方便,你也知道我早习惯了喝那东西,而且是要喝新鲜的春茶,可从江南贩到青州的茶,早就过期了,还都是些茶粉,哪有那个味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你就将就将就吧,有的喝就不错了,若不是我开的商铺,你只怕连这些茶粉泡的茶水也喝不上了,话说你在北方也呆了一些年了,那些酸**就这么喝不惯吗?”
徐盖的脸上现出一副鄙夷之色:“蛮夷们才会成天把那东西当成饮料,那些吃羊肉,喝酸奶的胡人,身上都一股腥膻之味,唉,华夷之辨,已经荡然无存了啊,可是要我这堂堂汉人学那蛮夷一样喝奶吃肉,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徐兄这又是何必呢,孔圣人都说过。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那些胡人们来了中原,进了这花花世界,仰慕我们中原的文化,也学着汉人一样穿汉服,种地,说汉话,遵从汉家的各项风俗和礼仪,吃羊肉。喝酸奶这点只不过是生活习惯罢了,何必要如何排斥呢。”
“你看看我王世充,爷爷辈也算是个西域胡人了,可是在中原定居了三代,到了我这辈的时候,除了一张还有七分的胡人脸外,还有哪里象是胡人了?你们江南文人一向自命中华正朔,可是历来的中华正朔也是在中原而非江南啊,徐先生饱读经书,当不致如此迂腐。”
徐盖心中暗骂。最坏的就是你这个胡蛮子了,哼。胡蛮子没一个好东西,但嘴上却没再多说什么:“好了,你这回离开京师,想必不是只来简单地看看我吧,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回来找我,有什么事?”
王世充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徐兄,现在你还想着起兵复仇,恢复南陈的事吗?”
徐盖一下子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地说道:“王世充,你是什么意思,故意消遣我吗?”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看我象是说笑话的样子吗?”
徐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你王世充也有意跟我这个叛贼一样,起兵造反了吗?太有意思了,好象有人跟我说过这大隋的江山永固,铁打的一般,叫我们这些陈朝余党要看清楚形势,不要螳臂挡车,自取灭亡呢,怎么,这么快你就把自己劝我的话给忘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和你打嘴仗,今天之所以这副阵仗,就是因为我们的谈话非常重要,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你先别管我,只回答我的问题,你的那颗为陈国复仇之心,现在还在不在了?”
徐盖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又给自己倒了碗茶,一饮而尽:“亡国之耻,夺妻之恨,终身难忘,我的这颗复仇之心,一刻也不曾停息,只是现在隋朝的天下,确实如你所说,铁打一般,人心思安,不要说这山东的齐鲁之地,就是我的老家江南,现在也是风调雨顺,战后出生的年轻一代,早已经忘掉了国仇家恨,现在都已经当起了隋朝的子民,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再不甘心,又有何用呢?”
徐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当了四年的土财主,也不骑马,也不行军,早已经不复当年之勇,现在乐昌回到了我的身边,而我儿世绩也被你从江南接来,一家人得已团圆,就是我自己,也渐渐地在这天伦之乐里磨灭了斗志,虽然有时候静夜幽思,也想着起兵复仇,可是转念一想,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不必介怀,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身处温柔乡中,享尽荣华富贵,人间极乐,夫复何求,若不是朝中风暴将至,天下有变,谁会昏了头想着造反之事呢。”
徐盖的脸色一变,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你说什么,朝中有变故?”他这些年安心在这里当土财主,渐渐地当年的雄心壮志也不复存在 ,加上在此地乡下,平时里为了避嫌连本地的乡绅县令也很少结交,对州郡之事都不清楚,更不用说远在万里的大兴城中的变故了。
王世充正色道:“徐兄应该知道前太子杨勇被废,左仆射高熲被罢相,继而晋王杨广继位太子,然后秦王杨谅病死,蜀王杨秀因为胡作非为而被废为庶人,杨勇和杨秀这两方的大臣和将领们都遭遇了沉重的打击之事吧。”
徐盖点了点头,他虽然消息闭塞,但这些天下皆知的大事还是知晓的:“这些不过是隋宫之中的夺位之争,历朝历代都有,杨坚现在已经打击了前太子一党,又把杨广扶上了东宫之位,在我看来,天下稳固,又何来风暴将至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杨广夺位的全过程,我和越国公都深预其谋,深知此人心肠狠毒,又极会作戏。他是个非常追求享受的人。却为了在父皇母后面前讨欢心。而演戏十余年。”
“现在在太子之位上也是小心谨慎,却借着监国的机会开始暗暗地布置自己的党羽,眼下他的四个兄弟里,杨勇和杨秀已经被废,只有一个汉王杨谅手握重兵,坐镇关东,而陛下的身体现在一天不如一天,又在独孤皇后死后贪恋女色。滥服春药,依我看归天也就是几年内的事。”
“一旦陛下归天,杨广即位,势必首先要解决自己的弟弟汉王杨谅,有了杨勇和杨秀的先例,杨谅一定不会甘心束手就擒,必会起兵奋起一搏,若是这场战争无法迅速被平定的话,那天下就会大乱,各路豪强会趁势掌军。然后割据自立,你恢复陈国的平生夙愿。也就不再是梦想了。”
徐盖听得眼中光芒连连闪动,听到最后,连忙问道:“此话当真吗?隋朝的杨氏诸王子,竟然已经到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从并州到青州的北齐故地一直归那杨谅管辖,可是现在没有一点征调士兵,整军备战的迹象呀。”
王世充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呢,陛下还在,无论是杨广还是杨谅,这时候都不会轻举妄动,陛下也需要他们两个互相牵制,以求一方不至于权力太大而架空自己,可是陛下在朝中对杨广也不是完全信任,这点从他这几年对越国公杨素明升暗降,架空其权力就可以看出,所以杨广现在行事很小心,只是他现在压得越狠,以后反弹就会越凶,我亲眼见识过他对付自己骨肉兄弟的手段,以后他一定会逼反杨谅的,到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徐盖兴奋地站起身,来回地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搓着手掌:“好,太好了,我要回江南,我要联络江南的故人们,一旦隋室内乱,我们就在江南起兵割据,恢复大陈,哈哈哈哈。”
他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看向王世充的眼神中寒光一闪:“王世充,你现在是隋朝的官員,按你的说法当年帮了杨广不少忙,他若是登基为帝,你也是从龙之臣了,荣华富贵自不必待言,为何放着到手的权势不要,却来说服我这个反贼重新起事呢?你能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我刚才说过,我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为什么会得到越国公的如此重用呢,就是因为我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手段,在隋室的夺宫之争中出力颇多,具体的事情就不和你多说了,你熟读史书,也知道历代这种夺储之争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之黑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杨广本身心狠心辣,真 的登基之后,我们这些人所能迎来的,绝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冰冷的屠刀,就算为身计,我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对不对?”
徐盖坐了下来,经历了刚才的狂喜之后,他一时又恢复了平静:“这次我倒是可以信你,只是我徐盖上次起兵的时候就跟顾子元他们说过,这些江南豪族起兵自立是没有前途的,只有找到大陈的宗室,奉为大旗,才能收拢江南人心,只恨这些草头王不听我言,个个只想着自己称王称霸,最后就因为缺乏共主,没有统一的指挥而被你们各个击破。”
王世充叹了口气:“徐兄,你是聪明人,何出此言,南陈已经灭了有十五年了,你自己也说江南现在的年轻一辈,已经不知亡国之恨了,就靠着跟你这般年纪的那些中年人和老头子,就能把火烧起来?再说了,陈朝的宗室到处都是,你又能找到哪个真正有影响力的大旗呢?陈叔宝?我看找他还不如自立呢。”
徐盖微微一愣:“那你什么意思,去了江南不立陈国宗室,那难不成还要立萧梁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我的意思啊,你别回江南,这几年我之所以让你呆在这山东曹州,其实就是早有考虑的,山东历来出强贼好汉,就是在开皇盛世,也有着不少山寨,而你这几年在这里,一个庄子也发展了几千庄丁,当知此处民风剽悍。”
“如果汉王和杨广的关中军队交战,战线一定会在潼关到并州一线,青州和幽州会成为暂时的大后方,此地的隋军,无论是忠于杨广还是忠于汉王,到时候只怕都会被调往前线,而你,就可以根据形势,趁机而起,联络四方的豪杰,在这里做出一番大事业,我也会给予你帮助的。”
徐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王世充,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总是做这种让他人火中取栗之事,我起了兵后,无论杨广杨谅谁胜,最后都要消灭我,如果不能恢复陈朝,我徐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与徐盖的交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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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微微一笑,摸了摸颌下的山羊胡子:“徐先生,其实在下一直不能理解,你明明才华满腹,可以自立,为何非要奉陈氏的宗室呢,陈霸先自己也是篡了萧梁的江山而自立的,并不是什么忠臣,南陈从建立到灭亡也不过区区三十年时间,现在都已经灭了十五年了,你选择这样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朝代当忠臣遗老,又是何必呢?”
徐盖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王世充,你毕竟只是个胡人,不知道我汉家的忠义二字,先祖跟随我大陈太祖起兵,深受太祖的厚恩,而先父也在大陈位居九卿,徐某更是承了天恩,以一个太子舍人的身份得以迎娶公主,我徐德言自从那一天开始就发誓,生是大陈的人,死是大陈的鬼,但有一息尚在,也要恢复陈国,以报大陈对我徐家三代的厚恩。”
王世充冷笑道:“陈氏对你徐家是不错,可是对江南百姓呢?陈霸先还算是个英雄,他儿子陈倩和侄儿也算是不错的君王,可是陈叔宝又是个什么玩意,你在当太子舍人的时候不能尽忠劝谏他的胡作非为,现在陈国亡了你倒当起忠臣来了,如果陈国真的在江南这么得人心,为什么当年那么多起兵的江南士族,没有一家打起陈氏宗室的旗号?连萧梁余党都有几个混水摸鱼的,可见陈氏在江南并不得人心,你这次再打这面旗。只会是死路一条。”
徐盖咬了咬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王世充,你再怎么说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就是起兵,也会奉陈国宗室为主的。”
王世充眼珠子一转:“你要不要打陈氏这面大旗,我并不关心,只是我劝你在有足够自保的实力之前,不要先打这面旗,如果杨广和杨谅二虎相争,趁乱而起的豪杰会有不少,但多是割据一两个州郡,甚至占山为王之辈。你若是能在青州起事,尽得齐鲁之地,然后南下淮泗,占据江北,这样可以西抗并州,南联江南,才算真正地站稳脚跟,到了那时,我可以实现你恢复陈国的梦想。给你找个货真价实的陈国宗室来。”
徐盖的双眼一亮,一下子站起身来,急道:“你说什么?不会是骗我的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包,递给了徐盖:“你看看这是什么吧。”
徐盖的手哆嗦着,打开了那个布包。却是一件已经有些发白的黄色敕书,上面正写着陈宣帝册封施氏为嫔妃的诏书。而包里还有一样乃是施太妃的玺绶,这些可是证明施太妃身份的官方文件。这回王世充特地派人从陇西的施太妃那里借过来一用的,就是怕徐盖这个二杆子愚忠到底,这时候正好拿出来使用。
徐盖看着这敕书,已经是痛哭流涕了:“天佑我大陈,不绝我陈氏宗室,终于让我皇族血脉得以保留至今啊!”
徐盖好一阵号啕大哭,多年的辛酸和委屈这时候也算是一次大暴发,完全不顾及在王世充面前的丢人现眼,王世充心下也不免黯然,虽然他一直觉得徐盖这样死保陈氏宗室的行为非常愚蠢可笑,但从他的举动能看出他是真心效忠陈氏的,而且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寻找陈氏宗室的下落。
只是由于隋朝的严密控制,那些陈氏宗室全被隐姓埋名,迁居他处严格监控,若不是王世充机缘巧合认识了薛举和陈宣儿,也是无缘得见施氏一家的,也许在徐盖的心里,陈氏宗室早已经被隋朝斩尽杀绝了,这会儿知道还有陈氏后人存于世间,自然是喜极而泣。
王世充等到徐盖哭完之后,才叹了口气:“想不到徐先生对陈氏的忠诚,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兄弟我以前一直对徐兄的忠义有所不敬,得罪了。”他说着还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这回倒是出于本心,而非演戏。
徐盖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抹了抹鼻涕,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行满,实在是抱歉,让你见笑了,只是我一下子看到我大陈宗室还有人活在世上,一时激动而已,这是天不灭我大陈啊。施太妃我认识,国破之时,她好象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现在如何了?”
王世充收回了那施太妃的敕书与印绶,正色道:“施太妃的女儿陈宣儿,陈亡后就进了隋宫当宫女,后来因为聪明乖巧,而被陛下提拔成为嫔妃,现在已经是陈贵妃了,我的一个亲信在宫中当差,正好帮她和我之间传递消息。至于施太妃,当年陈宣儿入宫之时,她的两个儿子还年幼,隋朝把她们母子迁到别处,严加看管,而我则设法打通了关系,对其加以保护,现在她的两个儿子已经成年,只是被隐姓埋名,做着普通的农人而已。”
徐盖恨恨地一拍桌子,那碗茶汤里剩下的汤汁被震得飞起,溅得他胸前衣襟上湿了一大片:“隋朝恶贼,竟然如此凌辱我陈朝宗室,堂堂王子,竟然去做农夫,公主千金之躯,居然要当那下贱的宫女,最后要委身侍奉仇人,此仇此恨,我徐盖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徐先生,做人也要讲良心,你也熟读史书,其实象隋朝这样对亡国宗室的已经够宽大了,多数是直接斩尽杀绝,让你连宫女和农夫都当不得。身为王子公主,平时享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自然在国灭时也要做好以身殉国的觉悟。”
徐盖心中也知道王世充说得有理,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换了个话题:“好了好了,反正不是你王行满国破家亡。也用不着说这种风凉话了,既然施太妃和小王子在你的手上。那麻烦你把他们送过来,有了陈国宗室。我到时候起兵一呼,天下陈氏的忠臣们,一定会争相来投奔的。”
王世充的鼻孔里不屑地出了一口气:“徐先生,我很尊敬你的忠诚,但更受不了你的愚蠢,你以为南陈子民的忠诚度能有多高?我也见过不少南陈的文武官員了,真正愿意为南陈殉死的,文官就你一个,武将也就一个鲁广达。当年战败后宁死不降,最后绝食而死,就连那个在我大隋灭陈时,作为使节留在大兴,绝食七天想要自杀的许善心,最后也是入隋为官了,更不用说周罗喉,萧摩诃这些南陈的柱石大将。”
“所以你不要以为打出个陈国宗室的大旗,就会从者如云。我敢肯定的是,你如果真的在这山东打出陈氏大旗,非但不会有人来投奔你,反而无论是朝廷还是汉王。第一个要消灭的就是你这样的前朝余孽,这里是齐鲁之地,更不会有人买你这陈氏的账。你就别做这清秋大梦了,如果你真的有本事割据齐鲁之地。再南下占据淮泗,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再当你的陈国忠臣不迟。”
徐盖还是不太服气:“那,那我不如回江南起事,那里总有人会认小王子的。”
王世充冷笑道:“你说了这话自己信吗?现在要你回江南,你不给当反贼抓起来就不错了,也就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曹州,没人认识你,才让你能坐大。”
徐盖叹了口气:“看来我若是不能在此地成事,你也不会把小王子放回来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这就要看你徐先生的表现了,我说过,你是有大才的人,如果隋室手足相残,天下大乱,我相信你是在乱世中能有一番作为的,只是这陈氏的王子,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一来我怕你乱来,二来嘛,施太妃一家是陈贵人在宫中和我合作的前提条件,如果我现在把她们交给了你,那陈贵人只怕也不会和我合作了,缺少了宫中的情报,我就会变成聋子和瞎子,甚至让你何时起事,也是做不到了。”
徐盖咬了咬牙:“好,就依你,反正施太妃一家已经给你照顾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信得过你,只是我有言在先,乐昌当年可是跟每个弟弟妹妹都很熟的,跟施太妃也认识,你休想到时候用个西贝货来骗我,还有,如果我已经自立站稳脚跟了,你却不把人送来,休怪我翻脸无情。”
王世充微微一笑:“没有问题,这阵子我再给你送三百万钱,你多招些人,尤其是可靠的人,这里山高皇帝远,北齐故地又没有府兵,不少壮勇之士无处可去,只要你有钱,就能招到英雄豪杰,我看你现在的手下都可称壮士,不错不错。”
徐盖冷笑道:“我一直是在做准备的,就是等着天下有变的那一天,你可别真把我当成只会醉卧温柔乡的土财主。”
王世充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好了,我在别处还有事,就不多跟你耽搁时间了,有机会再见,你如果有急事,知道该如何联系我。”
王世充的身影消失在了徐盖的视线之中,徐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一个身长七尺,三十上下,一脸精明强干的黑衣劲装大汉匆匆奔了过来:“庄主,王先生已经和他的护卫出庄了,您若是现在要下手,还来得及。”
徐盖咬了咬牙:“这个家伙,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杀了他,可偏偏每次他都会带给我意外的惊喜,王薄,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那名叫王薄的黑衣大汉微微一愣:“庄主,我没听错吧,自您来此处之后,就没出过庄子啊。”
徐盖摇了摇头:“不一样了,要变天了。”他走到了堂前,看着天空已经开始密布的阴云,感受着拂面的大风,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王世充和张金称出了庄子,一路不说话,急急地低头赶路,一直到走出去十余里地后,进了一片小树林,王世充才停下了脚步,长出一口气:“娘的,这回可真的是送羊入虎口。鬼门关前走一遭啊。”
张金称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就是,东家这回有点太托大了。我看那姓徐的不怀好意,完全就是鸿门宴嘛。”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过我手上有他非要不可的东西。这时候他还不至于对我下手,金称,姓徐的跟你们不一样,这家伙虽然也受了我的恩惠,但从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属下过,也谈不上什么忠诚可言,不过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手里也捏着他的痛脚,所以即使孤身来此。他也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只是这徐盖四年不见,竟然在这曹州发展出如此庞大的势力,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张金称点了点头:“东家,我为您跑这曹州离狐徐家庄也有几次了,每年都给他送上几十乃至上百万的钱,现在这小子已经成了曹州头号豪强了,看起来比您的势力都要大,还要继续给他送钱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金称。你应该和雄信多学学,多用用脑子,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曹州,城里连府兵都没有。根本无法弹压这种地方豪强,而我们是在哪里?是在大兴,天子脚下。皇上和大臣们会让你也在满园集个几千私兵吗?我要这么搞早就给灭九族了。”
张金称“嘿嘿”一笑:“东家说的是,金称愚钝。心思不够细。”
王世充点了点头:“好了,山东这里有了徐盖。应该差不多了,现在河北和山东都有可以起事的人,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呢?”
张金称双眼一亮:“东家,听说江南好风光,那里的前朝余党也多,还有淮泗一带一向是民风凶悍,历来是天下出精兵强将的地方,若是在那里可以结交一些英雄豪杰,对您以后的大事,是有好处的。”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金称,我能做什么大事啊,我只不过是走亲访友,看看几个英雄豪杰罢了,我可是朝廷命官,只不过喜欢交点朋友而已,你刚才说的,可是谋反之言啊。”
张金称赶紧收起了笑容:“东家,小的出言无状,还请东家见谅。”
王世充拍了拍张金称的肩膀,低声道:“金称,嘴是人身上最不好的一样东西,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明白吗?”
张金称的额头上沁出了不少汗珠,多年来跟着王世充的经验让他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笑起来的时候更让他不寒而栗,他连忙点了点头:“东家,小的明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淮泗一带向来民风凶悍,如果说山东这里多出响马盗贼,那淮泗之间则多争霸天下所要用的精兵锐卒,这里离淮泗之地也不算太远,本来我的意思是先北上幽州,会会我的老朋友元弘嗣,另外那里新到任的右亲卫车骑将军薛世雄,乃是世之良将,上次我随去幽州传诏赐死燕荣的时候,就是薛世雄率三千铁甲一路护卫,此人深通兵法,值得结交。”
张金称笑了起来:“东家,那究竟是先南下淮泗,还是北上幽州啊,若是去幽州,就得穿越整个青州,山东一地应该还有不少英雄豪杰和文士才俊呢。”
王世充没有说话,就在这林间小道边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以后总有机会去淮泗一带的,这次我出来不能太久,下次淮泗和江南一起去看,这回就直接北上,从山东到河北,再到幽州,然后西入太行,经并州回大兴,我估计也要半年时间了,回去后恐怕朝中也会有要事发生。”
张金称正色道:“一切但凭东家的安排。”
一个月后,河北瀛州府,王世充和张金称都换了一身布衣打扮,戴着斗笠,穿着短衫,坐在城门外的一处小馆子中,听着隔桌的几个客商在口沫横飞地摆着龙门阵。
一个四十多岁,紫色绸衣的胖子喝了一口酒,脸上顿时红了一片,说道:“李兄,张兄,你们可知道此地以前叫什么吗?”
三十多岁,一身黄衣的瘦子看来就是他所说的李兄,接口道:“知道,这里不就是以前的河间府嘛。”
那穿红衣的张兄显然是第一次来这里,眨了眨眼睛:“河间府?为啥叫河间?还有,那瀛州不是海上仙人住的地方吗,怎么就在这里了?”
那紫衣胖子一下子来了劲,说道:“说起咱这河间府嘛,这可是大大地有名,东周时这里就得名啦,因为咱这块地方在徒骇河、大史河、马颊河、覆釜河、胡苏河、简河、絜河、钩盘河、鬲津河等九河之间,故名河间,一向是冀州重镇,春秋的时候,这里属燕国,到了战国时,又是在燕赵之间来回拉锯,这河间府,就一直是冀州和幽州之间的要地,乃是从冀州进入北方幽州的咽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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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偶遇来护儿
那个紫衣胖子看着身边两个同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加得意,又呷了一口酒“到了秦朝的时候,这河间府就成了河间县,属巨鹿郡,后来汉灭暴秦,由于秦朝在灭亡的时候只有郡县,那些官吏往往不肯尽忠抵挡到底,甚至有不少投降了义军,有鉴于此,高祖刘邦在全国各地又开始裂土封疆,分封诸王,这河北燕赵之地,就分给了大将张耳作为赵王。”
“可是为了不至于让这些异姓王的实力太大,汉高祖又开始在各大王国中再次分封一些小国给自己的刘姓子孙,河间之地就被设成了河间国,给了赵王刘燧(张耳之后的赵王被刘邦收回给了自己的儿子)的弟弟刘辟疆,此后历代河间王均来此就封,这河间县也作为王国首都,有京南第一府之称。东汉的大发明家张衡,就是造浑天仪和地动仪的那个,还在咱河间国当过丞相呢。”
“传授<诗经>的汉代大儒毛苌听说过吧,就是咱河间人,他的坟现在就在咱们河间府城北三十里处的毛公垒哪!整个河北一带的读书人,只要经过咱河间府的,没有不去毛公垒去拜上一拜的哪!”
那个红衣服的张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毛苌我听说过,想不到就是这河间人哪,可这好好的河间府,为啥又改名叫了瀛州了呢,怎么看这里也不象是河上仙山哪。”
紫衣胖子勾了勾嘴角:“那是北魏年间的事了,太和十一年(487年)的时候,北魏把河间。高阳。章武三郡设为瀛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就这么叫下来了。后来北魏变成了东西魏,又到北齐,再到大隋,都是一直用了这么个叫法 ,可咱河间人,可从不认什么瀛州,只认这里是咱河间府。”
那个黄衣瘦子李兄哈哈一笑:“还是刘大哥实在。对了,我看今天这城门戒了严,比前几天咱们刚来这里时的军人多了许多,这又是为啥?”
紫衣胖子刘大哥哈哈一笑:“那是新任瀛州刺史上任啦,旧瀛州刺史准备离任,说起咱这瀛州啊,那可是连接幽冀两个大州的咽喉要地,虽是内地,但守备要比平常的州郡强上了许多。”
“上次幽州总管燕荣在幽州横行不法,他的部下是前任瀛州刺史。也受到牵连并免了官,所以我们这瀛州刺史之位。空缺了两年,因为这里民风强悍,一向是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交汇之所,寻常的文官根本镇不住,后来朝廷还是从齐地的济州,调来了一个很猛的家伙,名叫程娄。”
“听说这程家在北齐世代为将,北齐灭亡后也一直是那青州济州府的有力豪强,朝廷本来一直不怎么用北齐降人的,可是为了镇住这里,就把程娄全家和部曲调了过来,使他持节,都督瀛州诸军事,对了,他的那个儿子,今年才十四岁,也生得是少年英雄,武艺了得,尤其是善用马槊和大斧,我还见过这小子在城里跑马,如入无人之境呢。”
红衣的张兄喝了口酒:“什么少年英雄,小小年纪,就在这城里胡作非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刘大哥摇了摇头:“张兄别这么说,咱这河间府不同于你来的京师,那里全是达官贵人,天子脚下,自然不可以在城中跑马,可我们这里民风强悍,不要说程衙内,就是不少寻常人家的子弟,也都在这城中跑马奔驰,大家看了只会叫好呢。不过程娄后来听说以后,还是把他儿子教训了一顿,还带着他亲自上门向那街上的店铺掌柜们道歉呢。”
“听说这程娄为了让他儿子长点记性,别跟着其他人家的子弟一起胡闹,给他改了名,叫知节,语意双关,一是要他知礼节,二是要知道他老爹只是个持节来瀛州的代理刺史,要时刻牢记国法和这代表皇上的节杖呢。”
“哦,对了,年初的时候,这程娄因为在河间府干得不错,给加了瀛州刺史的职务,只是这会儿因为要来个新刺史上任,所以这刺史位置还没坐热,就得离开啦。”
张兄奇道:“既然这程刺史在这里做得不错,又转了正,为何要调任呢?”
刘大哥叹了口气:“这朝廷的事情,咱们哪说得准啊,只不过咱这山东之地,原本就是北齐故地 ,出身此地的北齐故人很难做到高官,瀛州乃是连接幽冀二州的战略要地,朝廷是不会长期让这里被齐地的人掌控的,只不过以前苦无良将镇守,对了,新来的那位听说也是个狠角色,程刺史被他代替,估计也是无话可说啊。”
这下连王世充也来了兴致,那程娄父子听起来就已经是英雄豪杰了,还真有胜过他们的刺史吗?
只见那刘大哥又喝了一口酒,谈兴却越发地高涨了:“这次来的新刺史,可是大大的有名啊,此人姓来,名护儿。乃是我大隋的名将,此人乃是江都人。。。。。”
就在这刘大哥兴高采烈地介绍起来护儿那赫赫有名的生平时,王世充却是神色一变,手里端着的酒碗本来要向嘴里送上一口的,这会儿却是停住了不动,几乎脱口而出:“是他?”
开皇十年平定江南之乱时,王世充除了和徐德言初次相识外,也是第一次在杨素手下共事,当时自己给夹在争功的史万岁和来护儿这两位大将中间,里外不是人,而在来护儿的手下也是受够了鸟气,最后还是自己成功地黑了来护儿,建言杨素把来护儿留在泉州那里看海景。”
“十几年过去了,自己已经从当初的那个十八岁青涩少年,变成了年过三旬的中年人(按此时的标准,人的平均寿命也就四五十岁,三十三岁的王世充已经相当于后世的中年人了)。而那个意气风发的史万岁。四年前被杨坚一气之下冤杀。反倒是当年争功失败的来护儿,避开了开皇年间历次的**,安然无恙,现在杨坚重新起用这位当年的名将,让他镇守这关连幽冀二州的瀛州要地,其倚重之心,已经不言自明。”
“六年前来护儿曾经回过朝一次,当时正是高熲征高句丽无功而返之时。王世充曾一度以为杨坚会就此重用来护儿,让他在反击突厥的作战中担任要职,可那一次还是史万岁笑到了最后,虽然因为出征宁州的贪污受贿而被免官在家,但还是最后做了反击突厥的大将,无奈的来护儿只能留下长子来楷当了千牛卫备身,继续回泉州钓鱼看海景,这一晃又是六年,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嚣张跋扈,意气风发的来将军。现在又会是何种模样,也不知道他见了自己后。还会不会想起当年和自己共事时的那些不愉快。”
张金称并不知道王世充和来护儿的恩怨情仇,只是看到王世充的脸色突变,竟然连酒都不喝了,一时奇道:“东家,出什么事了?”
王世充回过了神,低声道:“没什么,只不过跟那来刺史有点渊源罢了,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尽早离开吧。”
张金称点了点头,三两口把面前的几个炊饼吃下了肚子,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拍在桌上,王世充长身而起,二人走出了这个小酒馆。
王世充正要系那斗笠上的带子,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粗旷的声音响起:“哎哟,这不是王华强王参军吗,你怎么在这里?”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炸雷般的大嗓门,也已经有十年没听到过了,不是来护儿又会是谁呢?
但王世充的脸上转而挂起了满脸的笑容,转过身,只见官道上有六七匹马,上面端坐着六七位矫健的壮士,个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即使是在这山东河北到处是壮士的地域,仍然显得气度不凡,引得路上的行人们不注地侧目。
为首一人,赤面钩须,四十五六岁,身形如铁塔一般,来是来护儿,而他的脸上则是饱经风霜,甚至因为长年在海边,不少地方都泛起了白色的斑点,在他这张红色的脸上更加明显,与十几年前不同的是,他也留起了一把漂亮的长须,若是说当年的来护儿只是一員猛将,今天的他却是和当年的杨素一样,一副沉稳镇定的主帅气度了。
来护儿穿了一身绸缎便装,可是这身衣服却紧紧地裹在他身上发达的肌肉上,可谓劲装,身后的从人们也个个如此,一看便是虎贲壮士,除了来护儿以外,后面的几骑都是些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离得最近的两个,眉眼里和来护儿倒是有七分相似,也都是英武不凡,想必是他的儿子,而在这两人后面,另有一人相貌不凡,引起了王世充的注意。
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壮如熊罴,腰围极宽,紧身的缮丝衣服把他身上一块块的肌肉垒子衬托得几乎要随时炸裂开来,王世充自己也算是員武将了,但跟此人一比,大腿大概只有他的胳膊粗,就是张金称和单雄信,也算是难得的猛士,看起来和此人相比也稍差了那么一点点,只有杨玄感,张须陀这二位,才能跟面前此人相提并论。
可是这人也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蛮汉,他丹凤眼,面色微红,眉目疏朗,双眼炯炯有神,唇红齿白,剑眉入鬓,与一般人梳着发髻不同,他的一头长发狂野地披散着,只是在额头处束了一个发带把额前的头发略为遮挡,脑后的头发简单地扎了一个小结,这套打扮只要一戴头盔,就随时可以冲锋陷阵。
而他的那匹坐骑马鞍之上,副武器的勾架处放着两把沉甸甸的钢锏,一般精锐的铁甲骑士,在陷阵时往往会舍了长槊钢枪,而转用大锤,马刀,重剑之类的副武器来进行砍杀,而这名壮士用的两把钢锏,看起来足有六七十斤重,马蹄都深深地陷在这黄土官道之上,与其他几名装士佩着的重剑马刀相比,更是一眼就能吸引王世充的眼球。
王世充多打量了那壮士两眼,才把目光转回到了来护儿身上。哈哈一笑。拱手行了个礼:“来将军别来无恙。想不到多年不见,今天却是在这里重逢,听说你新任本地的刺史,可喜可贺,王某先行恭喜了。”
来护儿在马上也不回礼,冷冷地说道:“王参军,哦,不。应该叫你王員外郎,算了,你我都是军人,还是叫你王仪同吧,听说你改了名字,入了王世积的家谱,这几年混得可是风生水起,即使我远在万里之外的泉州,也时不时地听到你王仪同跟着几位大帅南征北战,建功立业的消息。只是王仪同现在为何不在京师当你的兵部員外郎,却要这副打扮。到这河北的瀛州呢?你可不要说是专门来这里恭喜我新官上任的啊。”
来护儿估计也一早打听到当年是王世充向杨素进言黑了自己,所以上来就对王世充没有好话,那敌意分明地写在脸上,而他身后的两个儿子,也是冲着王世充怒目而视,倒是那个相貌不凡的壮士,却显得心事重重,愁云满面,而他的眼睛里有些红丝,竟然象是最近刚哭过,与他这剽悍硬朗的外形,完全不符。
王世充哈哈一笑,回道:“现在四海安定,边界无战事,兵部也清闲了许多,我也特地向兵部告了几个月的假,出来游历一番,几年前我曾经短暂地在幽州呆过一段时间,和幽州长史元弘嗣有些交情,所以这回就想来看看老朋友,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来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来护儿的嘴角勾了勾:“既然如此,为何要作这副打扮,我认识你王仪同,若是不认识的,只怕会把你当成奸细探子给捉了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来将军,身为朝廷命官,当微服私访,以体察民情,我这一路也想看看在北齐故地,并州,青州,冀州,幽州的民情治安情况如何,若是我穿着一身五品官服到处招摇,那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您说对不对?再说了,您这不也没有穿着官服,打着仪仗上任嘛。”
来护儿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王仪同,过了这么多年,你这张嘴还是可以把死人说话,我实在是佩服你。也罢,你我故人多年未遇,这回你经过瀛州府,说什么也要来我这里坐坐,眼下我要先进城和程刺史作交接,你一会儿直接去驿站吧,身为朝廷命官,也不能在外面丢了朝廷的脸,离了我这瀛州,随便你再怎么扮乡下人和乞丐都行。”
他说完后,对着身后的一个儿子吩咐道:“六郎,秦琼,一会儿你们持我信物,去官驿,带王仪同入住,晚上我那里办好了交接后,你们带王仪同过来一起赴宴。”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和那个红脸双锏壮士全都拱手称是。
他说完后,冲着王世充微微一笑,指着身后的几人,介绍了一下:“这两个是不才犬子,四子来渊,六子来整,当年王仪同所见的长子来楷,现在在大兴当千牛备身,这次就不过来了,这两个小子和我一起出来见见世面,一会儿王仪同对他们多指教指教。”
两个年轻人一看来护儿都对王世充改变了态度,也改变了刚才怒目而视的表情,在马上冲着王世充行了个礼,“见过王仪同。”
王世充看着这两个将门虎子,也确实是英武不凡,颇有父风,尤其是那来整,虽然没有那红脸壮士强壮,但也是标准的武将身板儿,英武倜傥,他正色回礼道:“二位来公子果然仪表堂堂,来将军生得好儿子啊。”
来护儿的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个红脸壮士:“这位名叫秦琼,青州历城(济南府)人,在我部下做亲兵多年,是条响当当的好汉。”
那秦琼也朝王世充恭敬地行了个礼:“小人见过王将军。”
王世充哈哈一笑:“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来将军,你儿子和你的亲兵都这么威武过人,实在是让王某羡慕不已啊。”
来护儿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之色:“唉,天下已安,我们这些武将又有什么用,一会儿当和王仪同把酒畅谈,我就先行一步啦。”他说着,一夹马腹,绝尘而去,而后面的几个护卫紧紧地跟上,扬尘漫天,好一阵,王世充才从那尘土中重新现出了身影。
秦琼跳下了马,把两只钢锏拿到了手上,倒提着向王世充行了个礼:“王将军请上马,小人在后步行便是。”随着他下了马,拿走了钢锏,那马如释重负,蹄子也从地上的小坑中抬出了一些。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回我是微服私访,现在没穿官服,也不是在军中,不用拘泥这上下之分,如果秦壮士不嫌弃,我们不如结伴步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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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宝马赠秦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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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王仪同,不管你穿成什么样,总是朝廷命官,上仪同将军,又怎么能和一个军士并肩而行呢,如果你真的是个平民百姓,家父也不会让我兄弟二人留下来专门陪你去驿站了。”
一边的来整却皱了皱眉头,说道:“四哥,阿大既然让我兄弟陪王将军,就尊重他的意思吧,就是阿大,在军中也从来不在军士和部下面前摆架子,王仪同乃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了,此举当也和阿大的治军做法别无二致。”他说完后下了马,牵着辔头,对王世充说道,“谨遵王仪同的吩咐。”
来渊不高兴地勾了勾嘴角,但还是下了马:“那就依王仪同吧。”
一行人向着城门口走去,一路之上,不少路人都在身后对这几人指指点点的,两个布衣平民走在前面,而三个穿着讲究的人牵马跟在后面,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不过王世充心中坦荡,也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昂首阔步而行,还不时地向着两位来公子询问来护儿这些年在泉州的情况,而张金称和那秦琼身份相当,跟在后面,倒是也有些共同语言,没几句话就开始说道起山东河北一带的英雄好汉。
城门外有一个临时的马市,自从四年前突厥被击垮之后,边境的贸易开始得到恢复,而突厥的良马宝驹。也开始大量地进口内地。除了并州的代州与朔州二地外。幽州也是北临契丹,东北接高句丽,西北靠突厥,有不少良种宝马进口,而这瀛州城作为幽州通向冀州的要地,也有一些临时的集市,而马匹则是这集市中最主要的交易物品了。
王世充本来今天有意到那马市上转转,但给来护儿遇上之后。既然说明了先去官驿,便暂时收起了念头,料想这瀛州虽处要冲,但毕竟不算大城,也不太可能有极品的宝马,但突然间,只听到一声清亮的马嘶声“希唏唏”,一行五人齐刷刷地脸色一变,向着那马市看了过去。
王世充做惯了马匹生意,又曾经精研过相马经。深通相马之术,好马坏马。一看便知,这一声马嘶声,清亮豪爽,声如洪钟,即使隔了几百步,也让众人听得耳膜鼓荡,由声知马,首先就具备了千里马最重要的一点:胸肺功能,只有强大的胸肺功能,才能产生雄厚的压力,这是战马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王世充也顾不得进城了,直接就向着那马市走去,其他几人也都是军人武将出身,一直和马打交道,也全都紧跟着王世充走了过去。只见那马市已经被里三重外三重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王世充拨开人群,挤到了前面,还惹得两三个人面露凶相,可一看到后面站着的那四个铁塔般的汉子,全都收起了眼中的凶光,乖乖地站到一边。
只见这马市中间只剩下了一匹马,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还不算完全成年,但是体格匀称,毛色青白相间,雄壮威武,而两个突厥商人,穿着棉衣皮帽,正在一边口沫横飞地吹起自己的这匹马。
“嗨,各位瀛州城的父老乡亲,大家看一看,瞧一瞧,这可是我们草原上的明珠,正宗的宝马,是我们莫何部落今年运到中原贩卖的马中间最棒的一匹,今年只有两岁,但已经长得比大多数的马都要高,都要壮,听听他的叫声,就象豹子在吼,又象是打雷,所以此马名叫呼雷豹,若是上了战场,只冲这么一叫,就能吓得敌人的骑士直接从马上摔下来,哪位若是有意,欢迎上来看看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马确实看起来是难得的宝马,光从这外表和声音就可以证明,他走入了围栏,说道:“我来看看这马。”
那两个突厥商人本来一看王世充穿着寻常百姓的布衣,脸上顿时现出一副不悦的神情,但一看他身后站的几个人,个个气度穿着不凡,于是放开了准备拦着的手,走到一边,只是小声地用突厥语嘀咕了一声:“这人买得起吗?”
王世充听得真切,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便开始仔细地相起马来。
根据相马之法,首先要去掉三羸五驽。
所谓三羸:一是大头小颈,二是弱脊大腹,三是小颈大蹄。
至于五驽:头很大而听力不好是一驽,长颈子不能弯是二驽,上身短而下身长是三驽,四肢大而胁很短是四驽,浅髋薄髀则是五驽。
面前的这匹呼雷豹,体态匀称,四肢有力,一眼看去就去掉了这三羸五驽,王世充一叫“呼雷豹”,它马上就摇了摇尾巴,显然很有灵性。
王世充微微一笑,开始接着看起这马的其他部位,首先是看马头,这马头高高地昂着,棱角分明,线条如刀削斧刻一般,非常方正,极少有赘肉,就象给剥了皮的兔子头一般,乃是上好的马面相。
接着看马眼,根据马经的记录,马眼主心,眼大则心脏大,耐力好,而且可以镇定不惊,不至于被战场上的景象吓到,好马的眼睛则需要又大又亮,炯炯有神,而这些呼雷豹也是非常出色,甚至比一般的良驹的眼睛更有神采。
然后就是看马耳,根据马经,马耳主肝,肝小则容易识人意,便于人马相通,所以大耳朵的马不会是好马。呼雷豹的耳朵小而前立,高高地竖起,而不是象一般马那样无精打彩地耷拉着,这点又很不错。
接着是看马鼻,呼雷豹的鼻子方而大,鼻孔的吸引非常有力,王世充把手伸到鼻前,能感觉到这里就象个铁匠铺的风箱似的,不停地出着热气。显然这呼雷豹的心肺功能很好。
然后就是看牙口。这点除了看年龄外。也要看马的牙齿是不是长得好,有些马虽然其他条件极为出色,可是牙口不好,影响进食,所以总是肥不起来,马力就受到极大的限制,牙口端正的是百里宝马,齿如剑锋的则是千里马。呼雷豹的牙口就象一颗颗三角形的锥子一样,明显是千里宝马,一定很能吃。
最后就是看马的骨骼,肌肉,蹄子,尤其是肋骨足有十三对,完全是马经上所说的天马的级别,就在王世充相马的时候,它还撒了一泡尿,能象狗一样地抬起一条后腿。马尿激射,直接过了前足。这也是典型的千里宝马的性质。
王世充越看越喜欢,这匹马实在是不亚于杨玄感的黑云,或者是自己那匹河西青海宝马,自己相马无数,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也不会超过十匹,而且从这匹马的肌肉和骨骼来看,速度和暴发力上也许比起黑云和青海龙马稍有欠缺,可是负重力却更胜一筹,负上一个全副武装,双层甲骨的骑士,配上沉重的副武器,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王世充的余光扫处,忽然落到了秦琼的身上,只见他双眼放光,盯着这匹呼雷豹,满脸都是羡慕,王世充马上意识到秦琼力大无穷,那一对铁锏足有六七十斤,寻常的战马很难负担,刚才他所骑的那匹不过是普通的战马,只是驮着秦琼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而这匹呼雷豹,显然更适合这位擅使沉重兵器的壮士。
想到这里,王世充主意既定,笑了笑,对两个突厥人说道:“这马多少钱,开个价吧。”
那两个突厥人一看王世充相马的这一套手法,就知道是识货之人,只是他穷的实在是有点对不起观众,那个为首的突厥人看了王世充两眼,还是叹了口气:“朋友,你还是回去吧,这马你买不起。”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待开口,却听到后面响起一个还带着点稚气的声音:“卖家,这人买不起,我买得起,让我先看看马。”
王世充顺眼看过去,只见另一边的人群已经闪开了一条道,站着一个十五六岁,圆脸黑皮,大眼高鼻的少年,小小年级,已经开始在两鬓蓄起了虬髯,而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星,格外地有神。
这少年的身材已经接近八尺,双肩宽大,体格比起成年人都要壮硕不少,虎背,蜂腰,螳螂腿,乃是上好的武将身板儿,即使是王世充一眼看到,也不由得在心中喝了声彩。
那突厥人皱了皱眉头:“这位衙内,此马不是一般的马,而是我莫何部落的天马,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你还是找你家大人过来吧,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那少年脸色一变,还未开口,他身后的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就嚷了起来:“大胆,你也不好好打听打听,这位是咱们瀛州程刺史的公子,他若是买不起,那这瀛州也没人能买得起啦。”
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就是,你这突厥人也不打听打听,这位程知节程公子可是我们瀛州的小小豪强了,最爱宝马良驹,他肯买是给你面子。”
“程公子,把这马买下来,给咱瀛州父老乡亲争口气,别让这突厥人看扁了。”
“程公子,别让外乡人把马在咱们瀛州地界上买走了啊。”
随着周围的起哄声,那少年也面带得意,双足一顿,生生从那及胸高的围栏后面跳过,轻飘飘地落到了围栏内,这一下功夫的显示让周围的人一阵叫好,而这位程知节程公子也是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走路带风,径自来到了那马的面前。
王世充看了这程知节几眼,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此人让他一下子就能想起自己的侄子王仁则,一样的少年英雄,一样的雄纠纠气昂昂,年少气盛,看来刚才外界所传非需,这位也确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王世充笑着走到一边,让那程知节好好地把呼雷豹观察了一番,别看程知节年纪不大,相马之术也是有一套,几乎按着刚才王世充的同样套路仔细地把马检查了一番,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这马我要了。你没听他们说吗。我是本地刺史的儿子,出得起这钱。”
那突厥人的眼中现出一丝狡黠的光芒:“原来是程公子,失敬失敬了,只是您虽然贵为刺史公子,这匹马怕还是买不起的,若是程刺史亲至,也许还可以谈谈价。”他虽然说得还算客气,但话语中的傲慢之情。却尽显无疑。
程知节一听便大怒,黑脸变得微微一红,大声道:“你这突厥人,既然不想卖,又何必把这马拿出来,不管你开的价多高,至少都可以报个价吧。”
突厥商人看了站在一边的王世充一眼,笑道:“朋友,既然你说要买,那依你之见。这马应该值多少钱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我也在不少地方的马市上见过,寻常成年公马。在内地的价格大约是四千钱一匹,可作战马的上等马匹,往往是一万五到两万钱不等,供将军骑的宝马,大约要到十万钱左右,而这匹乃是难得一见的千里宝马,公道价,应该是三十万钱左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那程知节,也是脸色一变,失声道:“三十万钱?你这是在打劫吗?”
而那个突厥商人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朋友果然识货,不过这三十万钱大概只能是在边市上买到,如果这马到了大兴或者是洛阳,我原来是准备卖三十五万钱的。可若是你在这里能拿出三十万钱,我可以给你。”
王世充笑着看了一眼程知节:“程公子,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若是能先出了这钱,那我就不跟你争,同等情况下,让给你就是。”
程知节虽然是个热血少年,但也知道三十万钱是个什么概念,他老爹的俸禄算成钱大概一年也就两三万,在这个一斗米只卖七八钱的时代,三十万钱够他全家十年不吃不喝了,于是他的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王世充一看程知节沉默不语,对那突厥商人说道:“既然程公子不愿出这钱,那我就买下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三张钱票,递给那突厥商人,突厥商人接过一看,上面乃是盖了大章的支家钱铺的钱票,由于王世充的生意做得极大,跟突厥那里每年也有几千匹战马和上万头牛羊的大宗交易,涉及金额高达数百上千万,往往在边地没有这么多的现钱,而是开这种钱票,让突厥商人来内地的支家商行里提现,因此多数突厥商人也是识得此货。
那突厥商人接过这三张十万钱一张的钱票一看,脸色一变,重新上下打量了王世充几眼:“朋友,你怎么会有这种钱票?”
王世充微微一笑:“阁下若是怕其中有假,不妨到这城中的支家商铺去看看,看他们是否能兑换现钱。”
那突厥商人沉吟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张钱票,给了身边的同伴,用突厥语嘀咕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在五六个壮实的护卫的陪同下,骑上马,向城门的方向奔去,周围的人一看到这架式,全都议论纷纷,看着王世充的眼神也是三分怀疑,七分佩服。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几个突厥人去而复返,到了突厥商人的耳边低语几句,那突厥商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客气而恭敬:“朋友,这钱票是真的,三十万,这匹呼雷豹,归你了!”
此话一出,如同往水里扔了一块巨石,若得四处炸开了锅,所有人的都大声地议论起来,想不到王世充其貌不扬,居然还有如此的手笔,随身带着数十万钱的巨款。程知节原本还存了一丝侥幸,这时希望完全破灭了,长叹一声,悄悄地退回人群,不知所踪。
王世充牵过了呼雷豹,那突厥商人突然低声说道:“朋友,不知道你和支家商铺的东家,王世充王大老板,是何关系?”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才正是王世充,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突厥商人的眼中现过一丝惊喜:“果然是您,久闻王老板富可敌国,人也豪爽,今天一见,名不虚传,我们家主人愿意和您交个朋友,不知可否赏脸一见?”
王世充刚才就心里隐隐有这种感觉,这些突厥人把如此宝马在这集市上公开叫卖,显然所图并不完全是为钱,而是想找到能出得起这钱的有力人士,联想到以前裴世矩曾和自己说过,现在突厥的一些野心勃勃之士又开始做起生铁走私的交易,也许自己这回碰到的,正是这伙人,而自己这回出来走遍天下,如果能和突厥搭上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王世充笑着回了个礼,却低声用突厥语说道:“在下一会儿住在官驿,贵主若想见我,与城中支家商铺的掌柜留信便是。”
那突厥商人点了点头,把手中的马缰绳交给了王世充。王世充一眼看到秦琼,笑着对秦琼招了招手,秦琼不知所措,走了过来:“王将军,有何吩咐?”
王世充哈哈一笑,拉起秦琼的手,把马缰放在他手上:“都说宝马配英雄,这呼雷豹,我就送给秦兄弟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安抚张金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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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琼一下子愣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反应都和秦琼一样,嘴张得大大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大家全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世充花三十万买下的马,转手就送给别人?他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秦琼摇了摇脑袋,不是为拒绝,而是想试试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刚才幻听了,他说道:“王将军,您刚才说的小的没听清楚,能再说一次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秦壮士,我是说,这匹呼雷豹,送给你了!”
秦琼这回知道王世充不是在开玩笑了,连连摆手:“王将军,这可怎么使得,这么贵重的礼物,小人何德何能,怎么敢要。”
王世充摇了摇头:“所谓美女配英雄,宝马赠壮士,今天我一见秦兄弟,就觉得有缘,看你那两只钢锏,足有六七十斤重,用的马槊长枪我估计也有上百斤,寻常战马根本无法承受,你那匹马不过是凡品,配不上你秦壮士,我王世充并非你这种冲锋陷阵的勇士,再说这样的马我还有个几匹,并不缺,以后我大隋还有的是需要你秦兄弟出力的时候,怎么可以没有宝马?你就不要推辞了,再推辞,就是不给我王世充面子。”
秦琼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两个来家公子,来渊脸色不太好看,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而来整却哈哈一笑:“秦琼。既然王将军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呗,想必阿大也会为你而高兴的。”
秦琼咬了咬牙,接过了马缰,向着王世充长揖及腰:“大恩不言谢,他日秦某若能有发达之时,一旦回报您今天的恩情。”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秦琼的肩膀:“秦兄弟,我跟来将军乃是多年老战友了,不用跟我太客气的。”
秦琼谢过王世充后。上前抚着那呼雷豹的鬃毛,爱不释手,而马也有灵性,伸出舌头在秦琼的脸上一阵舔,显然也对这个新主人非常满意。
王世充对着那突厥商人一抱拳:“那就后会有期了。”
突厥商人意味深长地以手按胸,弯腰回礼:“后会有期。”
王世充一行人在周围人那羡慕和嫉妒交加的眼光中,一路离开了马市,进了城门,而后面仍然跟着几百人,一直指指点点。直到王世充等人进了官驿之后,这些人才感叹道:“原来是达官贵人啊。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而那些人围观了一阵后,见里面没人出来,也都纷纷散去。
王世充等人进了官驿后,来渊掏出身上的令牌,递给那驿丞:“家父乃是亲上任的本州刺史来护儿,我二人乃是他的儿子来渊,来整,而这位是朝廷的兵部驾部司員外郎王世充,微服寻访到此,偶遇家父,暂时先在这驿馆住下,家父说了,晚上的接风宴,也请王員外一起出席,劳烦驿丞接待一下。”
那个驿丞一看是来护儿的腰牌,他早早地接到了来护儿要来此地赴任的消息,哪儿还敢置疑这个布衣打扮的人是不是真的朝廷五品大員,连忙不住地点头:“没有问题,只是朝廷有定制,各个品级的官員,都需要出示自己的官凭路引,以确定相应的接待等级,既然是来刺史发了话,让这位王,王員外郎住下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接待标准。。。”
王世充见多了这种情况,哈哈一笑,上前握住了那驿丞的手,趁势塞了一小块玉佩在他手里:“驿丞,你可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官凭路引。别的无所谓,只要清静一点就行。”
那驿丞先是一愣,转而连声说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准备一间五品官員的房间。”说着,他转身一溜烟地跑向了后间,一边走一边叫道:“快快快,把朝南那间大屋子给收拾出来。”
来渊兄弟一看王世充自己就把这事给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对视一眼,双双对王世充行礼,来渊说道:“王仪同,您且先歇息,我们回去先复命,晚点再过来接您。哦,对了,秦琼就暂且留在您这里听候吩咐,如果有需要,请他代为转达就是,他人就在前院。”
二人转身走开,王世充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地消散,向着张金称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守在院子中的那个驿丞的带领下,进了自己的那个房间。
关上门,王世充坐到了榻上,张金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王世充注意到自从马市归来,他的情绪就一直不高,显然是有些眼红自己今天对那秦琼的态度,王世充微微一笑,指了指榻的对面:“金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拘礼了,坐吧,我和你说说心里话。”
张金称站着低头道:“尊卑有别,不敢逾次。”
王世充摆了摆手:“公开场合是一回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可一直拿你当兄弟而不是仆役,你不坐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张金称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不过还是拉着一张脸不说话。
王世充微微一笑,给张金称倒了一碗水:“怎么,看我今天给秦琼一匹宝马,心理不平衡了吗?”
张金称咬了咬牙,抬起头,朗声道:“东家,既然您把话说开了,那金称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了,不错,我是心里不太舒服,跟了您也有十多年了,您可从来没有对金称这样出手大方过,我也知道那秦琼乃是条好汉,甚至在山东济南府也一直有他的传言。”
“本来这回金称带着东家还想到历城看看他的呢,可惜他已经到了来将军的手下当亲兵。老实说,窦建德这样手下有数百人的豪杰,您给他个几十万。我没话说。可这秦琼现在只是个军士。孤身一个,又是在来护儿手下,您这一出手就是三十万的宝马,让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么看!”
王世充点了点头:“金称,你可知道为何这回我出来只带了你,而没有带其他兄弟?”
张金称微微一愣:“小人也一直奇怪这点,若是说武艺,您也可以带雄信。甚至可以带您的几位侄子,可这回只带了我一人,不知为何。”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了拍张金称的肩膀:“这道理还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所有的兄弟中间,只有你张金称跟我的时间最长,对我也最忠心,我不怕和你孤身一个人出来,甚至可以说把我的性命都托付到你手上,你觉得我现在会把我的性命托付到那秦琼的手上吗?”
张金称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东家。您真的这么看重小人?”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这还用说么。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有情绪,所以现在就是要跟你解释一下,在我看来,那秦琼是忠义之士,也是条堂堂好汉,这样的人,给他金银是没用的,但此等壮士,往往所图者不是神兵利器,就是良驹宝马。”
“他用的兵器沉重,现在的战马只是凡品,无法让他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今天正好碰到这个机会,给他一匹好马,让他能对我心存感激,来护儿的儿子个个都是英雄了得,秦琼在他这里不可能受太大重用,这回我卖他一个恩,以后就有让他投奔我的可能。现在人家是有主的,我要他过来,自然得多花些本钱,可是他来了以后,我是不可能让他的待遇在同等情况下位于你张兄弟之上的,你看看就是单雄信,这回我带他出来了吗?”
张金称心下感动不已,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着王世充行了个礼:“东家,是金称心眼太小,胡思乱想,金称给您赔个不是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起身扶起了张金称,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十万两的钱票:“这么多年了,除了工钱外也没有给过你多少赏赐,主要是没有好的由头,也怕一碗水端不平让其他的兄弟们眼红,我就不好管理了。这回你跟着我千里护卫,这点辛苦钱也是应该的,回大兴后我放你三个月的假,你回老家好好地买些田置 块地,跟着我王世充混,回去后也要衣锦还乡,可不能太寒碜了。”
张金称的两眼都开始放光,却连连摆着手:“东家,这可使不得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把钱票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把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没啥使不得的,本来是想回大兴后给你,今天反正我这里带的钱票露了白,索性就现在给你了,你回去后也无需隐瞒,跟我出来这一趟,这点辛苦费是你该得的。”
张金称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把钱票塞进了怀里:“好咧,东家,以后您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金称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王世充点了点头,忽然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今天的那几个卖马的突厥人,来头不小,他们卖马是假,想找合作伙伴才是真,依我看,他们是想找人跟他们进行生铁走私的交易。”
张金称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当真?东家,这生铁走私可是抓到就要灭族的,绝非儿戏,您可千万别沾哪!”
王世充冷笑道:“难道你我现在做的事情,就不是提着脑袋在干了?”
张金称给一下子呛得无语,只能站在一边,摇头叹气。王世充说道:“放心吧,我也不想把突厥人喂得太肥,可是既然现在已经开始为未来做准备了,突厥那里最好也要留点交情才是,来护儿他们留秦琼在这里也是想盯着我,晚上我去赴宴的时候,你趁机到这城中的支家商铺去一趟,持我信物,去见那罗掌柜,让他下次转告来人,幽州城的张家茶叶铺子,半个月后来接头。”
张金称点了点头,王世充抬高了声音:“那秦琼也是个壮士,你跟他先去聊聊吧,我这一路行来,有些倦了,先休息一会儿,哦,对了。你让那驿丞给我们准备两套绸布衣服。晚上出席宴会时用。总不能穿这身衣服去赴宴吧。”
张金称心领神会,拱手退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王世充脱去外衣,在床上躺了下来,微微闭上了眼,开始筹划起下一步的行动。今天白天经历过的事情,如同过电影一般,在他的脑袋里一幕幕地飞快浮现。他现在需要时间来好好地梳理和思考一下。
来护儿初见自己的时候,态度和语气颇为不善,似乎想抓自己一个私自离京的把柄,可后来自己圆了谎之后,他却对自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来护儿虽然以前性子暴躁,但也是一代名将,作战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沉毅有规模,绝非任性胡为的燕荣之流。因此前面的那种以威压人乃是假象,他真正的心思恐怕不是跟自己算那多年前的旧账。而是希望能今后和自己深度合作。
自己这些年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这富可敌国之名早已经不胫而走,六年前征伐宁州的时候,史万岁就曾专门上门,**裸地和自己提过这种权钱交易,杨素这样的贵为宰相,势力庞大,自然不会太看重自己的钱财,可是来护儿这样的武将,要想开府,稳固自己势力,离了钱可不行,看在这钱的份上,十几年前的那点小过节,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且十几年过去了,朝中当年的大帅们都是非死即老,杨素已经出镇宰相,未来也不太可能再重新掌兵,高熲被废,更无掌军可能,史万岁被杀,韩擒虎已死,只剩下一个口无遮拦而又野心勃勃的贺若弼,无论是杨广还是杨坚,都不太可能会重新启用此人。
未来大隋的一军主帅,无非也就是在宇文述,于仲文,来护儿,周罗喉这几人中选择,若是再战高句丽或者是远征西域,那来护儿无论是论能力还是资历,也差不多该出头了,与其临时抱佛脚,到了出征前再四处化缘,不如现在就和自己结个善缘,化敌为友。
王世充微微地点了点头,来护儿既然没有恶意,那自己也当投桃报李,给他个几十万上百万的钱对自己不过是九牛一毛,来护儿出身南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关陇集团,自己在大兴多年经营,也曾想方设法地想挤进关陇军功贵族这个圈子,可总是事半功倍。
那些累世相传的胡将们对自己仍然是不屑一顾,面子上客气而已,这么多年下来了,还是只有冯孝慈,麦铁杖,段达,司马德勘这几个老朋友,勉强再加上一个李靖,以后看来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除了继续使劲结交关陇一系的将领外,象周罗喉,周法沿,来护儿这些南方系的大将,也可以想办法交交朋友,总不是坏事。
王世充主意既定,又想起了那神秘的突厥马商,古人千金马买骨,是为了求得真正的千里马,而这些人反其道而行之,千金卖马,却只为能找到够资格和他们合作的伙伴,既然连三十万钱的宝马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诱饵,那么其所图者,一定不是一般的大。
王世充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曾经见过的,在那启民可汗身边的咄吉王子,那双如鹰如狼般的眼睛中闪着桀傲不驯的凶光,那是一种不可能被征服和同化的原始野性,也是突厥人那最古老的狼性,和他那个窝囊老爹一比,完全是天上地下。
再想想他的那两个兄长,宁可逃亡到铁勒部落也不愿意入汉关,做隋朝的仆臣,虽然未曾谋面,可是连那些凶悍的铁勒人都敬重这两个王子,宁冒灭族的危险也不想把他们交出去,可见其过人之处,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又说虎父犬子,可是这启民可汗软蛋一个,居然能有三个如狼似虎的英雄儿子,也实在是难得。
上次裴世矩和自己说过朝中有人暗中与突厥接洽,进行生铁走私,有这手笔和胆量的,所图的应该不是为了钱财,而是跟突厥的关系,而更为难得的是,连在突厥手眼通天的长孙晟也对此保持了沉默,显然此人的权势能让长孙晟都不敢与之翻脸,虽然长孙晟也可能有暂时保持突厥一定程度的威胁,以养寇自重的考虑,可是以他的精明,现在被调入京师执掌宿卫部队,仍然不敢得罪此人,足见这人的能力之大,也许这不是一个人的行为,而是一个集团的阴谋。
王世充越想越心惊肉跳,知道天下大势的绝不止自己一个人,现在各方势力已经开始了布势,连突厥人都有人开始找上了,自己这里看来还得加紧动作才是。
王世充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那幽州之地,向来并不是对突厥的主要作战方面,契丹现在还不成气候,而高句丽又是远在几千里外,想要征伐,往往也是从关外的营州出兵,就象上次高熲和杨谅征伐高句丽那次,前进的主要基地放在营州,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缩短攻击距离,可是这次,朝廷派来护儿这样的名将坐镇的不是营州,而是这幽冀之交的瀛州,这又是何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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