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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道1     隋末阴雄txt下载     隋末阴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四章 史万岁之死(一)

    王世充一边听着这诏书,一边感慨这大文豪就是大文豪,此诏书一听就是薛道衡所做,在这些罪状里,没有提及杨勇结党营私,储存战马、火把、伤药之类意图造反的事情,只说他品行不端、好色奢侈、不够孝顺,这些倒也不算冤枉。

    可见杨坚对杨勇还是留有余地,并没有下死手,非要取他性命不可。但是在华丽的辞藻背后,处分也是说得清清楚楚,对杨勇和他的儿女们还是废为庶人。

    王世充看了看杨勇,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整个诏书,只有在薛道衡读到“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一并可废为庶人”这句时,嘴角边微微地抽动了两下。

    杨坚对着薛道衡又耳语了几句,薛道衡大声对着杨勇问道:“杨勇,你的罪恶,那真是叫人神共弃,想要保住你这个太子之位不被废掉,又怎么可能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皇上在听着呢。”

    杨勇的眼泪早已在脸上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尽情流淌着,也不去擦,任由泪水流得满脸满身,把那身紫色长袍都弄得胸前湿了一大块。他跪了下来,在地上磕头谢起恩来:“儿臣本该被父皇斩首,弃尸街市,幸亏父皇可怜我这个不肖子,留我一命,杨勇感激不尽。”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最后看了一眼早已泣不成声的母亲和强戳在原处,却心如刀绞的父亲,咬了咬牙。转身离去。已时(早晨九点)的太阳照出他长长的影子。是那么地落寞,那么地孤独,杨勇就这样慢慢地踱出了宫门,消失在了远方。

    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响了起来:“皇爷爷,皇爷爷,俨儿舍不得您啊,俨儿请求入宫当宿卫,来保护皇爷爷。”

    杨坚定睛一看。台阶下有一个穿着杏黄绸缎袍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小脸在风中给吹得通红,正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着杨坚的名字,撕心裂肺,字字如同泣血。

    这孩子正是杨勇的长子,长宁王杨俨,他大概明白了发生的事情。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打动杨坚,幻想着奇迹的发生。让皇爷爷能收回成命,只见他不住地磕头,很快额头处便变得一片通红,渗出血来。

    杨坚再也忍不住了,他顾不得君王的威严,一抬前襟就想要奔下台阶去抱自己的孙子,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他一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杨素那张冷酷的脸。

    杨素寒冰一样的声音钻进了杨坚的耳朵里,每个字都是那么地无情:“陛下,你现在若是大发慈悲,于心不忍,将来就会被毒蛇反过来咬到自己,那时候后悔莫及!”

    杨坚呆了一呆,嘴唇哆嗦了好几下,看了看在台阶下还在不住磕头的杨俨,又看了看杨素那毫无表情的脸庞,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长叹一口气,再也不想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了。

    杨坚回过头来,扶起已经哭得几乎要晕厥的独孤皇后,蹒跚着走进了武德殿,在他们的身后,高大厚重的殿门缓缓地关上,也关上了小杨俨最后的希望,十几个如狼似虎的骁果军士上前,连拖带拽,把杨勇的一堆儿女一个个抱出了宫门。

    杨素脸上带着可怕的杀气,拿出了另一份圣旨,开始宣读起对杨勇和东宫的僚属们的处罚,以及对此案中有功人员的奖赏:

    废太子杨勇,即日起与其家人一起交由内史省看押,每月按五品官的标准发给生活费。

    前左卫大将军元旻、东宫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东宫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当场处斩,他们的妻妾和子孙都藉没为奴,充入官家。

    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按律当斩,念在审讯时有立功表现,主动揭发他人,特免死,每人杖责一百,自身及妻子全部成为官奴,而资财、田宅全部没收。

    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全部处死。

    杨素、杨约、元胄三人,忠心可嘉,为此次破获东宫的阴谋集团立下大功,特赐给杨素财物三千段,赐给元胃、杨约财物共一千段。

    前东宫幸臣姬威,虽跟随前太子杨勇行不轨之事,但举报前太子杨勇有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即日起逐出东宫。

    东宫其他人等,经查并无罪过,原职留用,待新太子被正式册封后,须引以为戒,勤勉做事,忠于皇上。

    杨素缓缓地卷起了圣旨,王世充站在台下,看着他那张可怕的脸,心中突然浮起一阵巨大的悲凉:成王败寇固然不假,但古语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杨素这样对太子赶尽杀绝,看似风光无限,他日未尝就不会遭遇元旻和唐令则这些人的下场。

    王世充的眼里似乎能看到现在菜市口上刑场里可怕的行刑,那滚滚的人头和无头的尸身,满地的鲜血,叫骂声、号哭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但是一想到安遂玉死时的情形,他的这些怜悯与惋惜之情又都扔到了九霄云外,眼中碧芒一闪,心中暗道:杨勇,要怎么样才能要你的命呢?

    接下来的两天,由于废太子之事,杨坚的心情一直极其不好,上次征伐突厥时的升迁也没了影,只是大家对这点都心知肚明,也没有人敢主动去提及此事,好在多数将士已经拿到了钱物的赏赐,少数能升官的将官们也只好自认倒霉了,而王世充则一如既往地在兵部署理公事,在他看来。杨勇之废的风波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这一天。兵部的驾部司衙门里。王世充坐在郎中的大案上,埋头奋笔疾书,摆在他左手的是一张三连发步兵弩的图纸,这次这种连发弩在实战中大发神威,回来后王世充与何稠对其稍作改进,使其稳定性更加出色,并以此为样式开始大量生产,充实天下的武库。

    李靖慢慢踱了过来。看着那连发弩的图纸,笑道:“行满,这次你们在乞伏泊,这玩意儿大发神威,听说连高句丽人都派了间谍和商人想来买或者偷两部样机回去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此乃国之利器,虽然迟早也会外泄,但我还是希望这个制造工艺能多保持几年,尤其是对高句丽这样的敌国。对了,刚才我一直在看这图纸,没留意你进来。上午去兵部司看的战报如何了?史将军那一路后来有没有追上步迦可汗?是不是已经班师了?”

    李靖叹了口气:“史将军追了几百里,也没有追上。毕竟我军是步骑混合的部队,速度上不如突厥人,而且史将军的大军班师后,步迦可汗还杀了个回马枪,聚集了不少漠北的突厥游骑,驻守塞外的韩洪韩将军(韩擒虎的弟弟),还有家兄(李药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数千人,幸亏留守大利城的赵仲卿率一万精骑拦腰截击,才扭转了败势,斩首数千人。”

    王世充有些意外,摇了摇头:“想不到突厥连败之余,竟然还有如此力量反击,看来我们还是低估突厥人了。令兄这次战败,不会有什么事吧。”

    李靖无奈地摇了遥头:“只怕是要免官了,一会儿我得回家一趟,劝慰一下家嫂,只是家兄毕竟性命无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哦,对了,史将军今天上午先行回大兴了,一会儿你可以见到他。”

    王世充微微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作为主将擅离大军,这不太好吧。这次韩将军和令兄兵败,其实都跟他回得太快太急有关,最后还是赵柱国收拾了残局,如果我是史将军,现在就要返回军中,出塞作作追击的样子。”

    李靖叹道:“史将军这次听说是回来给将士们请功的,行满,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最好还是去劝劝他,皇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药师,你先回去吧,这里有什么事情我来照应,先安抚好你的家人再说。”

    李靖走后,王世充叫来几个兵部的吏員,把日常的一些事情给安排好,就向着兵部那里走去,按理说,史万岁如果真的是回来给手下人请功,那一定会先去兵部司的。

    果然,王世充还没有踏进兵部司的院子,就听到史万岁的大嗓门如同炸雷一样,在那里嚷嚷起来了:“你们兵部司是干什么吃的,本帅都已经回京了,这赏赐和升迁还没有下来吗?”

    兵部司郎中元文都是个三十多岁的文士,中等个子,白净面皮,三缕长须,陪着笑脸,说道:“史柱国,皇上那里还没有旨意下达,我们兵部司也不好自作主张给将士们赏赐和升迁啊。”

    史万岁怒道:“出战大胜,朝廷的赏格一向都有法度的,你不向皇上去为将士们请功,已经是失职了,又在这里拖着赏赐不发,难不成那些赏钱是给你贪污了?”

    元文都的脸色一变,声音也抬高了起来:“史柱国,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我元文都只是按皇上的旨意办事,你们胜报传来的当天,我就把报功领赏的名单根据史柱国的军报上呈了,皇上不下赐赏物,我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这些赏赐是民部分发的,而升迁是职方司的事,你要想问个究竟,找他们好了。”

    史万岁气得满脸通红,正待发作,王世充一看形势不对,隔了老远就开口道:“史大帅,史大帅!”

    史万岁回头一看,眉头一下子舒展了下来,哈哈一笑,上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世充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仪同,这回你在西边打得真不错啊,我听到了都高兴!”

    王世充微微一笑,向着史万岁身后的元文都拱手行了个礼,然后低声对史万岁说道:“大帅。末将有事禀报。请借一步说话。”

    史万岁点了点头。回头对着元文都恨恨地说道:“一会儿再回来跟你理论!”说着拉着王世充的手,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兵部司的院门。

    出外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史万岁回头对着自己的几个亲兵说道:“你们暂且守在一边,本帅和王仪同有话说。”那几个亲兵行了个军礼后,散得远远的。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对史万岁说道:“大帅这次回来得真不是时候,朝中生变,皇上的心情这几天非常不好。没有人敢跟他提花钱和升迁的事情,刚才元郎中倒也不是故意跟大帅过不去。”

    史万岁眉头一皱:“我进城以后也听说过了,太子被废,确实是大事,可总不能说因为废了太子,出击突厥的几万将士就得无功而返吧,皇上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出再大的事,正常的封赏也是不会落下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帅,你怎么就搞不清楚状况呢?现在高仆射已经倒了,皇上又是在气头上。这个时候无人敢向他进言,那些封赏反正有战报为证。迟个一阵子等皇上气消了,自然也跑不了,何必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史万岁的脸色一变:“王仪同,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知道你很有钱,自然是不在乎那点封赏,至于升官得爵,以后也可以慢慢来,可是你想过广大的将士们没有?十几万大军出塞,有多少人是被征发来的,家里误了农时和生产,就指望着战胜的抚恤和赏钱呢,别说几个月,就是连几天都等不了。”

    “而且这次我们的兵主要征发自关东的北齐故地,这些地方本就是我朝统治薄弱之处,打了胜仗不得赏赐,会留下隐患的,这次我提前离开部队回来讨封赏,就是想安定军心。”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知道史万岁是个纯粹的军人,虽然贪钱贪了点,但对属下那可是真好,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手下的人讨功,当然,他自己的那份也绝对少不了。可是这次,他真的挑错了时机,现在的杨坚,已经被杨勇和高熲气得失去理智了,远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度宽仁的一代明君,在这种时候,史万岁这么一个有过两次重大前科的人跑去触这霉头,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

    可王世充还是不忍看着史万岁就这么倒霉,他叹了口气:“大帅,您可别忘了,上次南征宁州的事情,皇上对你收钱的事已经很有意见了,加上这一年多来虞庆则和王世积这两員大将全都是因为图谋不轨,发展自己的势力而被诛杀,连高仆射和太子现在也倒了,这时候的皇上是听不进刺耳的话,世充知道大帅是为了将士们争取应得的利益,可是在皇上现在看来,会有逼宫之嫌啊,还请大帅三思!”

    史万岁摆了摆手:“好了,王仪同,你的意思我已经全明白了,谢谢你对本帅的提醒,可是本帅作为全军主帅,首先要考虑全体将士的利益,这件事你不用多说了,这回我们大胜突厥,按朝廷定制进行赏赐是必须的,即使升迁之事可以缓一缓,钱物的赏赐总应该先发放吧。”

    王世充微微一愣:“怎么,东路大军的赏赐还没有发放?连出发晚了两个月的越国公那一路大军的赏赐,都已经发了呀。”

    史万岁叹了口气:“王仪同,你可能没弄清楚,第一次我们打击都蓝可汗那一仗的封赏确实发了,但这第二次我大军再出塞外,大战步迦可汗,这一仗的封赏却一直没发,而且听刚才元文都那厮的意思,好象也不打算发,你说我能不急着过来讨这钱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史大帅啊,我听说这次你回军之后,步迦可汗又卷土重来,大败韩洪和李端(李靖的兄长,字药王),若不是赵仲卿挥军反击,只怕漠南一带的启民可汗也呆不下去了。这种情况下皇上可能不觉得你打了胜仗,你再去讨要封赏,那明摆着是逆龙麟了,可千万不能做啊。”

    史万岁冷冷地说道:“好了,王仪同,不用多说,沙场上立功封赏,就和文官考核优异能升迁是一个道理,皇上就是再被别的事情困扰,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不然人心难服。你若是害怕,就留在这里,等着本帅为你讨要你该得到的赏赐吧,前一战你的升迁也没有下来,按你的功劳,至少一个开府是跑不掉的,这回本帅也一并给你要回来。”

    王世充知道再无可劝,只能一声叹息,拱手行礼道:“史大帅,祝你一切顺利。”

    史万岁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地向着宫城的方向走去,王世充远远地看到大兴宫城的两个门卫伸手想拦他,却听到他暴喝道:“我是上柱国史万岁,有紧急军情回报!”言罢从腰间的金鱼袋里拿出了一个金鱼符,大摇大摆地进了两仪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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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五章 史万岁之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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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打扮的人,冲着自己一眨眼,很快地低下了头,疾步而走。王世充心中一动,这个人身上的那股子淡淡的幽香,正是红拂几次来找自己时候的那种荷花香气,加上那对清澈的眸子,此人必是红拂无疑。

    王世充一路跟着红拂,在尚书省的巷道里来回穿行,七拐八拐后,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红拂停下了脚步,王世充也跟着停下,冷冷地说道:“红拂姑娘带在下来此,有何指教?”

    红拂回过头,凤目中神光一现:“王世充,你跟史万岁罗嗦那么多做什么,他如果想自己找死,你是拉也拉不住的。”

    王世充的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沉声道:“什么意思,越国公要对史柱国下手?”

    红拂的眼波流转:“王世充,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得太详细了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朝廷对于史万岁第二次出塞大胜的赏赐一直没有下来,一定是越国公的安排,越国公就是要故意激怒史万岁,让他在皇上面前为了将士们顶撞,最后落得个免官之祸。”

    红拂摇了摇头:“你说错了一点,这回只怕不是免官这么简单了。”

    王世充心中一惊,失声道:“怎么,你们是想要史万岁的命?”

    红拂的粉面如同罩了一层严霜:“那要看史万岁自己的运气了。如果他一意作死。那谁也救不了他。”

    王世充的心中有些难过。嘴上问道:“为什么,史万岁对越国公又没有什么威胁,何至于此呢?”

    红拂微微一笑:“越国公好不容易打倒了高熲,又怎么会让史万岁凭着军功爬到自己的头上?现在可是夺位之争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意外都不能发生,史万岁如果这次为将士请赏成功,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到时候再想制约。就难了。”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那红拂姑娘这回来找我,又有何指教呢?你不会是专门跑来告诉我史万岁要完蛋了吧。”

    红拂的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朱唇边现出了一个顽皮的小酒窝:“越国公终于作了决定,接受你上次的提议,以后平等合作,结为盟友,今天我来,就是找你谈深度合作的条件。”

    大兴宫内,两仪殿上,杨坚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一份奏章,杨素垂首恭立。站在一侧,大殿里静悄悄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杨坚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把奏折向着文案上重重地一丢:“杨仆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面刚说了我军大破突厥,都蓝可汗也已经授首,步迦可汗在灵州一战一败涂地,第二次又被我军在水源中投毒,不战自溃,已成流寇,怎么这流寇还能有实力穿越大漠,杀我数千士卒呢?”

    杨素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低着头,恭声道:“回陛下,这次步迦可汗是倾西域之兵而来,声势非同小可,虽然我军用了巫蛊之术,让其不战自乱,但步迦可汗还是有一定的实力,加之多次穿越大漠,对地形很熟悉,因此并非不堪一击。”

    杨坚不满地说道:“韩洪也算是宿将了,还有李端,越国公不是一直举荐此人,说是兵法大师,堪比孙吴的吗?怎么会连步迦可汗的几万人都打不过?”

    杨素连忙说道:“陛下,有兵法才能的不是李端,而是他的弟弟李靖,现任检校兵部驾部司郎中,李端字药王,李靖字药师,您可能是搞混了。”

    杨坚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瞧朕这记性,那李靖这回为什么不随军出征呢?既然有如此人才,越国公为何不举荐?”

    杨素微微一笑:“陛下,这李靖虽然是微臣所举荐的,但他的升迁与考核却一直是前尚书左仆射高熲负责,可能是高仆射一直觉得李靖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吧,这次反击突厥,高仆射也没有让李靖随军出征。”

    杨坚一听到高熲二字,眉头就皱了起来:“高熲除爵罢相之后,最近可有什么出格言行吗?他儿子是不是又叫他当司马仲达了?”

    杨素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高熲似乎已经吸取了教训,洗心革面,闭门不出,跟外界也几乎没了来往,只是。。”说到这里时,杨素收住了嘴,欲言又止。

    杨坚“嗨”了一声,大袖一挥:“越国公何时也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有事但说无妨,即使是风闻言事,朕也赦你无罪。”

    杨素点了点头,正色道:“高熲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可是那些多年来被他提拔,受他恩惠的将领们,听说怨言颇多,有些话甚至是冲着陛下来的,难听得很。”

    杨坚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都有些什么话?讲!”

    杨素低声道:“有些人说,高熲就是我大隋的军魂,我大隋的铁军,无论是帅还是将,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没了高熲,那我们大隋军队也就是没了魂儿,再也打不了胜仗了。

    还有些人说,高熲在时,赏罚分明,打了胜仗大家都能得赏封官,打了败仗免官除爵,也没人有怨言,但现在打了胜仗没有应得的奖赏,打了败仗也不用担心受啥处罚,反正慢慢混就行了。

    更是有些人乱嚼舌头,说什么,说什么。。”杨素说到这里时,声音低了下来,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一些杨坚。

    杨坚一拍大案,震得桌上的几份奏折都跳了起来,吼道:“说什么!”

    杨素连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啊。都是些无聊的闲人。吃多了乱嚼舌头。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杨坚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人说什么了,杨仆射,朕要你一字不漏地复述!”

    杨素叩了个头,说道:“那些人说什么这些年大隋全是靠了高仆射撑着,他出手很大方,而陛下亲自掌军后,却是变得小气,不亲临战阵不说。还故意克扣将士们的赏赐,再这样下去,以后也没人愿意效力了。”

    杨坚气得把面前的奏折一把抄起,狠狠地掼在地上,还重重地踩了两脚,方卸了心头之恨,他象只野兽似地,喘着粗气,来回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沉声问道:“是哪个家伙说这话的?”

    杨素的眉毛动了动:“臣不敢对陛下有所隐瞒,据臣所知。上柱国史万岁,就曾对人说过刚才的话。”

    杨坚的眼中寒芒一闪:“史万岁?史万岁??史万岁!哈哈哈,朕还真的是赏罚不明,让这么一个两次背叛朕的家伙,还官复原职,当上了上柱国,啊哈,史万岁是高熲举荐的,高熲倒了,他打了胜仗,就来为高熲说话了,对不对?高熲倒了,边关的守将就打不过突厥人了,还要他史大将军来收拾残局,对不对?我大隋还真是一天也离不开高仆射,史柱国啊!好好好,都是朕的中流砥柱,股肱之臣,大隋可以没有朕,可不能没了这些忠臣良将啊!”

    杨素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却马上装得一脸忠义,泪光闪闪,不停地磕起头来:“陛下,都是臣一时失言,还请陛下治臣之罪,但一定要请您保重龙体啊!”

    杨坚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越国公,今天史万岁不是回京了吗?为什么他到现在都不来见朕?嗯 ?!”

    杨素的眼中杀机一现,仍然垂首道:“陛下,臣要是说了,您可千万不要动怒,刚才听到探报,史万岁回京之后,好象先是去见了高熲,结果高熲闭门不见,然后他又直奔东宫,发现东宫易了主,接下来就到了兵部大吵了一场,现在听说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杨坚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先见高熲,再见杨勇,然后跑到兵部却讨要赏钱,要不到了再找朕来逼宫,奶奶个熊,他还真当自己是万岁了!”

    这时,一个细长的声音传了过来:“启奏皇上,上柱国,太平郡公史万岁求见,现在在殿外候旨!”

    杨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宣史万岁进见,调二十名骁果武士,殿中护驾!”

    杨素的嘴角边勾出一丝冷笑:“微臣告退!”

    史万岁大大咧咧地在殿外摘下了自己的佩剑,一身甲胄,铁片叶子碰地叮当作响,气势十足地走进了两仪殿,今天的殿上站着武士,一个个都立得象标枪一样笔直,他认出了好几个在几个月前跟随自己大战突厥时的骁果军士,走到一个铁塔般的八尺黑脸壮汉面前,他哈哈一笑,一拳锤在了壮汉的胸口上:“张童儿,叫你小子刮刮胡子,十七岁的毛娃娃以为留个大胡子就三十岁了吗?”

    那名满脸大胡子的壮汉名叫张童儿,乃是骁果军的一名什长,在上次大战突厥的时候做过一阵子史万岁的亲兵,史万岁一开始看他满脸长须,弓马娴熟,还以为他是个老兵,没想到这家伙只有十七岁,为了不在军中给人欺负,才留了大胡子,跟着史万岁虽然不到两个月,但已经是情同父子了。

    张童儿这时候顾不得与史万岁叙旧,低声道:“大帅,皇上今天刚刚发了脾气,你千万说话要留意啊。”

    史万岁笑了笑,一边转身大步向前,一边自信地摆了摆手:“本帅这就给你们讨赏去!”

    杨坚静静地坐在大案后面,放在案下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骨节格格作响,他尽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对着面前对自己下跪行礼的史万岁,冷冷地说道:“史大将军,平身。”

    史万岁一听杨坚这样叫自己,心中一喜,站起身。朗声道:“陛下。托您的洪福。臣这回在塞外大破步迦可汗,斩首七千六百四十三级,缴获牛羊一百一十七万多头,漠北四十七个部落送质请降,特向陛下交令!”

    史万岁说着,从怀中摸出了当时出征时的虎符金令,向着杨坚弯腰递过,一个小太监上前将其接过。放到了杨坚的案上。

    杨坚看也没看那枚金令,话语中没有任何的感情,平静地说道:“史大将军一路辛苦,只是这行军作战之事,应由兵部负责,你就是交令,也应该是交给兵部尚书柳述才是,为何要直闯两仪殿,非要见朕不可呢?难不成你几个月不见朕,就如此想念了吗?”

    史万岁哈哈一笑:“陛下。是您把罪臣从待罪之身直接提拔成了大军主帅,您就如同臣的再生父母一样。一天不见,都如隔三秋,臣在前方打了胜仗,第一个想的就是来找您报捷。”

    杨坚冷冷地“哼”了一声:“史大将军可真是忠心啊,只是既然如此,为何进了大兴后不是直接来面君,而是要先去高熲府上,再到太子东宫,然后去了趟兵部,最后才来朕这里呢?是不是朕在你的再生父母里,只能排到第四?”

    史万岁微微一愣:“陛下何出此言,臣进京之后只是先去了趟兵部交令,断没有去高熲府上,更没有去东宫啊。”

    杨坚厉声道:“够了,史万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朕,朕念你有将帅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你却毫不念朕的恩情,一步三个谎!好,你说你回来后只去了兵部,那朕问你,你去兵部做什么,交令吗?那为何这个本该交给兵部的虎符金令,现在却在朕的大案之上?”

    史万岁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连忙跪到了地上,拱手道:“陛下,请听臣解释,臣自从率军大破突厥之后,就领兵回关,顺便把捷报快马进京,按惯例,在我军进入隋境之后,封赏就应该会下来了,可是臣在代州足足等了五天,都没有等到封赏,属下的将士也多有怨言,臣为了安抚军心,这才回京为将士们请功,是故一回来时就先去了兵部,然后才来面圣。”

    杨坚冷笑道:“史万岁,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狡辩,按我朝律法,这封赏都是等你们回朝之后才发放,而各地征集的府兵,征战归来后就要由各州各郡的骠骑将军与车骑将军带回各州解散,哪有什么领了赏赐后才解散的道理?史万岁,你是不是以为我大隋铁军都跟那些山贼土匪一样,抢了东西后分金分银分女人后才散伙?”

    史万岁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陛下息怒,臣万万不敢!”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朕一向体恤将士,以往征战,无论胜败,封赏总是提前发放,可这不代表是什么惯例,本朝律法写得清清楚楚,一切赏赐,回京后再论功行赏,至于各州的府兵,自然会由兵部吏員们核实了其功劳后,给予其减免贡赋或者是钱物赏赐,由各州郡官府拨给,史万岁,你是不是想说朕很小气,小气得要赖了将士们的封赏,所以将士们不想解散,推你这个带头大哥来跟朕这个小气皇帝要钱来了?”

    史万岁的身上已经冷汗直冒了,他连声道:“陛下息怒,臣有罪,臣有罪!”

    杨坚越说越火,抓起案上的那个虎符金令,重重地砸在地上,吼了起来:“史万岁,你是不是以为高熲倒了,就轮到你可以出将入相了?你是不是以为靠着收买军心,就可以向朕逼宫?你是不是想着若是朕不答应,你就去结交高熲和杨勇,也来个从龙之功?”

    史万岁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磕起头来:“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啊!”

    杨坚怒吼道:“殿上武士何在,把这个反贼给我拿下,杖毙于殿外!”

    张童儿的眼中已经泪光闪闪,但君命难违,他和三个骁果军士们走了过来,按住史万岁的肩膀,却抬头看着杨坚,眼神中尽是不舍与求情。

    杨坚一看到这个大胡子的军士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象是要为史万岁求情,怒火更盛:“反了你们不成,朕说把史万岁杖毙殿下,没听到吗?!”

    张童儿等人心知不妙,要是再犹豫,那给杖毙的就是自己了,于是只能心中暗叹,低声道:“史将军,得罪了!”四双有力的胳膊架起已经面如死灰的史万岁,直接就向外拖去。

    杨坚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怒火中走出来,就象一头发怒的雄狮,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一直念叨着:“反了,都反了!”他甚至没有听到殿外拿大板子打在皮肉上时的那种“啪啪啪”的声音。

    就这样来回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杨坚突然停下了脚步,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史万岁如果真是逼宫的话,又怎么会孤身回京呢?他如果真的想搞串联,唆使关陇大将们一起反对自己,又怎么可能公开大张旗鼓地为将士们讨封赏?再说了,史万岁以前曾经高高兴兴地接受过晋王府司马的职务,就是再没心没肺,又怎么可能在太子被废的时候直接去东宫呢?更何况杨勇现在被关押在宗人府,也早不在东宫了呀。

    杨坚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大叫道:“且慢行刑,把史万岁带回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帝王无错

    满身是血的张童儿已经泪流满面了,他跑进殿中,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回圣上,罪臣史万岁,已经被杖毙于殿下了!”他刚才不忍心史万岁被打得皮开肉绽,受那棍刑之苦,干脆一棒子打碎了史万岁的天灵盖,以减轻其痛苦,却没想到刚刚送了史万岁上路,杨坚就后悔了,他这会儿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啦。

    杨坚呆呆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不知不觉中已经是热泪盈眶,不停地捶胸顿足起来:“哎呀,怎么会弄成这样!”他一边嚎叫着,一边开始撕扯起自己的头发,直到把一缕缕的头发这样生扯下来,吓得宫中的侍卫和太监们跪了一地,个个都痛哭流涕地求杨坚千万要保重自己。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宫人们全都转而叫起:“皇后娘娘千岁!”杨坚猛地意识过来,是重病缠身的独孤皇后到了,他稍稍回过了一点神,拿出了一些帝王的威严,干咳了一下,沉声道:“全都退下!”

    宫人与侍卫们如逢大赦,全都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两仪殿,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了杨坚与独孤伽罗夫妻二人,相对无言。

    独孤伽罗轻轻地走到了杨坚面前,想要弯腰行礼,可是身子已经蹲不下去了,险些摔倒,杨坚连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扶住独孤伽罗,叹道:“阿罗,朕要你好生调养,怎么你还是来了?”

    独孤伽罗幽幽地说道:“臣妾就是因为在床上躺得太多了,最关键的时候没有在皇上身边,才让皇上犯下如此大错。打杀忠良!”

    杨坚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都怪朕。一时控制不住怒火。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史万岁,现在悔之晚矣,阿罗,史万岁死得冤,朕要厚葬他,追封他的家人,还要下罪已诏。”

    独孤伽罗的凤目中闪过一丝冷芒,刚才还病歪歪倚在杨坚怀中的身躯一下子坐直。而声音也变得冷酷而坚定:“陛下,千万不能下罪已诏,不仅如此,还要传旨,把史万岁的罪行公之于天下,将其子孙籍没为奴!”

    杨坚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能这样!知错都不改,何以为君?”

    独孤伽罗厉声道:“不,君王是不能有错的,一个认错的君王,在臣子的眼里也就没了权威。”

    杨坚看着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满脸通红,气势十足的独孤伽罗。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有长叹一声:“阿罗,朕即位二十年来,一向有错即改,从不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和权威一错再错,方有这二十年的开皇之治,误杀了史万岁,难道连道个歉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独孤伽罗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特殊,和以前不一样,陛下刚刚废了岘地伐,让阿麽继任了太子,听说这些天来许多人对此议论纷纷,不仅是军中不少将领对于以前高熲被罢官心怀不满,就是太学里,臣妾也听说那些太学生们也在一起妄议国事,为岘地伐鸣冤抱不平呢,这种时候陛下要是退一步,认了错,他们就会受到鼓舞,更明目张胆地质疑起东宫易储的决定了。陛下,这件事上,咱们还有让步的空间吗?”

    杨坚呆了一呆,怒道:“怎么太学里也在质疑朕的决定?岘地伐的罪行,朕已经公之于天下,这些人读书把脑子给读呆了不成?”

    独孤伽罗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学和国子监,本就是给那些文官们的子侄一个做官的通道,这些人往往都不是大世家之子,不然早就给推荐做官了,皇上,可是这些年轻人也往往容易受到蛊惑,高熲执政二十年,朝野口碑颇佳,上次对他罢官除爵,明里暗里为他鸣不平的人不在少数,但上次废高熲的证据确凿,他们不敢说什么,这次废岘地伐,有些人就开始说各种难听的话。”

    杨坚勃然变色:“朕废岘地伐可是铁证如山,他有那么多逆行,朕当天都一桩桩一件件地摆了出来,这还不足够?非要他起兵谋反了才能废?”

    独孤伽罗摇了摇头:“外人哪会象我们这样做父母的痛恨岘地伐的不成器呢?他们只会成天嚷嚷什么储君乃国之根本,无过而废储,是祸国之征兆,这些个读书人,满脑子都只是那些古圣先贤的迂腐酸话,也正好给高熲这样的人利用,他可是这些人心中的精神领袖呢。”

    杨坚的眼中寒芒一闪:“那既然给脸不要,就怪不得朕翻脸不认人了,他们不是想要当官吗?那朕偏不给他们这个做官的机会,一会儿朕就传旨,废天下的学校,从县学乡学到大兴城的太学,全废了,只保留国子监里有七十二个学生,我看他们还敢不敢成天叽叽歪歪。”

    独孤伽罗似乎也没想到杨坚会如此应对,微微一愣,眉头皱了皱:“皇上,你这样可是要失天下士子之心啊。文人的笔可就象无情的刀剑,做不了官更会变着花样骂你的。”

    杨坚冷冷地说道:“朕管不住他们的嘴,但至少能让骂朕的人不能入朝为官,朕一年四季常服不过八套,节衣缩食,这二十年皇帝当得比平民百姓还要辛苦,不是养着一帮白眼狼吃饱了饭来骂朕的,你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成天说朕不读书吗?朕就是不读书了,以后也不会让他们读了几本破书就能来当官,哼!”

    独孤伽罗摇了摇头:“皇上,此事还是三思而行,治理国家毕竟还是需要人才。你这样绝了士子们求官之路,那以后国家的治理就会出问题的。”

    杨坚的嘴角勾了勾:“天下之大,两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想做官的人还怕找不到吗?别说是入朝为官,就是到那些有开府权限的将军们那里当幕僚的,也不乏能人。冲着荣华富贵。谁又可能拒绝?以后做官就靠着重臣们推荐好了。让他们先给朕把把关,那些废话多的就给他们当门客吧,朕是用不起这样的人。”

    独孤伽罗知道杨坚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再劝也是无用,只能叹了口气,轻声道:“臣妾明白。只是那史万岁之死,还是得诏告天下。陛下请尽快宣内史侍郎薛道衡来,把这道诏书拟好,公之于世。”

    杨坚叹了口气:“薛道衡的笔杆子但愿能把这次的事情圆过去。唉,写诏书可以靠薛道衡,打仗以后朕又能靠谁呢?”

    王世充坐在逍遥楼上,微微地闭着眼,听着身边的裴世矩背诵着今天早晨刚刚发布的处死史万岁的诏书:

    柱国、太平公万岁,拔擢委任,每总戎机。往以南宁逆乱,令其出讨。而昆州刺史爨玩包藏逆心。为民兴患。朕备有成敕,令将入朝。万岁乃多受金银。违敕令住,致爨玩寻为反逆,更劳师旅,方始平定。所司检校,罪合极刑,舍过念功,恕其性命,年月未久,即复本官。近复总戎,进讨蕃裔 。突厥达头可汗领其凶众,欲相拒抗,既见军威,便即奔退,兵不血刃,贼徒瓦解。如此称捷,国家盛事,朕欲成其勋庸,复加褒赏。而万岁、定和通簿之日,乃怀奸诈,妄称逆面交兵,不以实陈,怀反覆之方,弄国家之法。若竭诚立节,心无虚罔者,乃为良将,至如万岁,怀诈要功,便是国贼,朝宪难亏,不可再舍。

    王世充听完裴世矩背完这道诏书,只剩下一声叹息,喃喃地说道:“想不到史元帅为将士请命,最后还落了个国贼的下场,唉。”

    裴世矩的眉头皱了皱:“这次陛下的做法实在让人能以捉摸,薛道衡的文才固然绝世,这诏书写得也可称华丽,但仍然难服人心。今天早晨看榜的那些太学生和国子监生,博士们也都是议论纷纷,为史万岁鸣不平啊。”

    王世充睁开了眼,坐起身子:“弘大,只怕太学和国子学也保不住了,据我打听的消息,皇上有意废天下的学校,这些想当官的读书人,以后只怕都得托关系找人推荐啦。”

    裴世矩点了点头:“我也听到这个传闻了,本想找你求证一下,既然你这样说,那应该是错不了啦。这应该还是废太子的余波,皇上现在无论是对军权还是对舆论都非常敏感,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触他的霉头。”

    王世充微微一笑:“弘大,现在的京城乃是是非之地,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我还是想办法出任在外,过了这阵风头的好。依我看这太子争夺战还没有这么快地尘埃落定,你我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裴世矩微微一愣:“晋王不是已经入主东宫了吗?还能有什么变数?”

    王世充正色道:“皇上是不会让晋王就这么一家独大,把持朝政的,如果他真的有心交权,就不会留着杨勇了,他不杀杨勇,也没有把高仆射贬官外地,就是留了一招伏笔,一旦觉察到我们的新太子有不合适的地方,不排除把杨勇和高仆射重新放出来的可能。”

    裴世矩眉头一皱:“确实如此,只是杨勇已经被废,还可能重回东宫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一切皆有可能,再说了,除了杨勇之外,还有蜀王和汉王这两位呢,晋王可以夺了杨勇的太子之位,这两位难道就一点想法也没有吗?只怕接下来,太子还会为了巩固自己的东宫之位,与这两位王爷有一阵激烈的搏杀,就是杨勇,也还是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裴世矩点了点头:“他们斗来斗去的,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也想通了,你说得对,现在这里是是非之地,早点离开的好,前天我就上书皇上,请求长驻西域,已经得到了批准啦,明天一早,我就会走,今天来这里,也算是跟你辞行的。”

    王世充并不意外,但还是叹了口气:“与君一别,不知道这回要分开多久才能再见。”

    裴世矩哈哈一笑,目光看向了楼外的风景:“多则三年,少则两年,一定会回来的。那时候大兴城的形势也应该稳定下来了。你我兄弟也可以携手做番事业。”

    王世充的眉头一扬:“要这么久?你这回是去挖断步迦可汗的根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让你说中了。步迦可汗在东边虽然是连点连败。但是他在西域的力量仍然很强大,这次他能在灵州崩溃之后迅速地卷土重来,老实说,也出乎了我和长孙将军的预料之外,所以想要彻底消灭步迦可汗,光是等他一次次犯我边境时再反击,是没有太大用的,他输得再多。只要一回西域,马上又能拉出十几万人来。

    但我大隋现在又不可能出几十万大军远征西域,那七千里大漠就是隔绝西域各国和我大隋的天然屏障,所以只去我一个人,在西域各国间游说,想办法让西域各国和那些西突厥的仆从部落纷纷找机会叛离步迦可汗。”

    王世充正色道:“弘大,这回不同于以往,步迦可汗已经和我们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你的行踪如果被他所掌握,一定会置你于死地的。太危险了。”

    裴世矩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道:“无妨。富贵险中求嘛,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开局面的话,那也轮不到我裴世矩去建功立业了。行满,不用担心我,如果我成功了,那就会是不下班定远(东汉班超)的大功,足可名垂青史,万一有什么不测,我的妻儿老小,就托你照顾啦。”

    王世充微微一笑,站起身,握住了裴世矩的手:“那咱们大兴再会!”

    送走裴世矩后,王世充下了楼,走进了那间阴暗的地下密室,张金称远远地守在门外,一看到王世充,便行礼道:“老爷,那人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低声道:“今天守好外面,任何人都不要接近。”

    走到了那扇铁门前,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门内一张圆形大桌后坐着的,赫然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红拂。

    王世充回身关上了铁门,已进初冬,本就阴凉的地下室更是有些寒冷了,只有四周燃烧着的火盆和墙上挂着的牛油巨烛,才让他的身上有了一丝温暖,王世充自顾自地在红拂对面坐下,冷冷地说道:“越国公还是不肯见我吗?”

    红拂微微一笑:“越国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还是不要直接见面的好,有什么事情通过我转达就可以了。反正既然越国公已经和你同盟了,那就不会让你吃亏的。”

    王世充冷笑一声:“同盟?同盟就是越国公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每次都只是派你过来和我商量?那若是以后我也只派张金称和你见面,如何?”

    红拂摇了摇头:“王世充,你又不是小孩子,赌这气做什么,盯越国公的人太多了,而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

    王世充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这些话不用多说啦,直说吧,这次你来,准备做什么?上次已经把史万岁给黑了,害得我本来板上钉钉的开府也没啦,你们的同盟,就是只会这样让盟友吃亏吗?”

    红拂笑了笑,潇洒地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上次的事情,没有升迁的又不止你一个,两路大军的数十万将士,都是只得赏赐,没有升官,就是我们的越国公,还有杨世子,都没升官呢,吃亏的可不止是你一个。”

    王世充叹了口气:“史万岁可是良将,又无政治野心,你们这样置他于死地,于心何忍?”

    红拂美丽的大眼睛里寒芒一闪:“王世充,此事与你无关,军权就是越国公现在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也不是没有看到这些年来一个个大将是何下场,想要自保,只有让国家的大将只剩下自己一人,再说了,史万岁永远不可能和越国公一条心,人如果接触到了权力之后,会不会变也很难说,史万岁如果得了势,趁机把高熲放出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王世充想了想反正史万岁已死,再纠结这个问题也是于事无补,只是杨素的心狠手辣在此事上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以后跟他的合作,无论何时也要留一个心眼才是,包括眼前的这朵带刺玫瑰,都不是好惹的。

    王世充咽了泡口水,换了个话题:“不说史万岁了,这次越国公让你来,想要我做什么?晋王殿下已经成功地入主东宫,皇上很快就会罢天下的学校,连议论朝政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吧。”

    红拂摇了摇头:“不,高熲倒了,史万岁杀了,学校关了,朝中军中确实是无人敢和越国公做对,但是另两位王爷也会通过这次的事情看到希望,以后的斗争就会从对付杨勇转向对付蜀王和汉王,王世充,越国公既然愿意和你同盟,就是希望你做这些事的。”

    王世充冷笑一声:“果然如此,你们的目标应该已经锁定在杨秀身上了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 杨武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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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拂微微一笑:“不错,杨秀的把柄多,容易下手,而且他排在第四,相对来说威胁也大一些,王世充,你也和杨秀打过交道,对此人下手,不会让你有什么道德负疚感吧。”

    王世充想到了那年跟着史万岁平定宁州的时候,杨秀和万智光和自己打交道的情况,一副鄙夷不屑的表情挂上了脸:“杨秀确实不是个东西,对他下手,我没什么意见,也算是为民除害呢。只是你们准备如何对他下手呢?这两年他在蜀中虽然跋扈,但也没什么谋反之类的把柄,皇上疼爱自己的儿子,杨勇都没舍得杀,哪会动杨秀呢?”

    红拂摇了摇头:“不,根据我们在蜀中的内线回报,杨秀在蜀中这几年胡作非为越来越厉害的,不仅还是和以前那样期男霸女,而且捉了不少山中的獠人,女的做丫环,男的阉了之后作仆役近侍,逼反了不少山獠部落,蜀中的官军,这些年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平叛 ,都是拜杨秀所赐。

    除此之外,杨秀还在自己的王府中制造违禁之物,他的楼台规格,出行车辇,都是按着天子的定制来的,这些都是他的罪证。”

    王世充早就料到杨秀会这样做,如果不过一把天子的瘾,那就不是杨秀了,但他有些意外。杨素对杨秀的情况这么清楚。于是沉声问道:“你们在蜀王府里也布了眼线?”

    红拂点了点头:“这些是必须的。不掌握各位王爷的情况,那就是聋子瞎子,越国公多年前就已经在杨秀身边放了人,所以他的情况,还有汉王的情况,我们都了如指掌。”

    王世充叹了口气:“越国公所谋者大,你们既然已经有了证据,那为何不直接禀明皇上。让他召蜀王回京呢?只要调离了杨秀,再派个酷吏去蜀中清查,那自然可以扳倒杨秀。”

    红拂微微一笑:“皇上刚刚废了杨勇,现在再提废杨秀的事情,未免太急了一点,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再缓个一年多,等杨秀在蜀中呆得心烦,再惹一两件事,到时候再上报皇上。一查到底。”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这个办法不错,等个一年。再去找杨秀算总账,杨秀这些年一直在蜀中各地平定山獠叛乱,也顺便让自己的亲信随军混功劳,依我看,他迟早要在这里栽个大跟头的。”

    红拂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越国公就是想问问你,大将军杨武通,此人的军略,能力如何,在蜀中能不能独当一面,平定叛乱?”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上次平定宁州的时候,我曾经和杨将军共事,这位是个经验丰富,中规中矩的将军,但我认为他个人更适合担任的是副将,而不是主帅,因为杨武通的思维有些保守,缺乏应变能力,对于上级的命令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而不敢质疑这个命令是否正确。”

    红拂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既然如此,杨将军应该有足够的能力指挥蜀中军队平定山獠的叛乱了,难不成山獠中还能有什么能人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对杨武通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于山獠,而是来自于蜀王杨秀强加给他的那些近侍监军。上次我就碰到过一个这种极品,对行军作战一窍不通,还喜欢指手划脚,妄议军机。上次是有史万岁为帅,镇得住这种近侍,可这回杨武通为将,我觉得他没这个魄力拒绝杨秀派来的近侍,万一出什么闪失,那非但数千将士性命不保,就是杨武通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红拂的表情越发地严肃:“这又是为何?我朝的几次败仗,士卒损失十之**的,主将不也是能跑回来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红拂姑娘,这是军机,你不懂的,以往的败仗,在出征前都会作好周密的计划和安排,顺利时如何打,不利时如何撤,都有定数,但这需要有经验的大将能准确判断形势,不利的时候也能随机应变,杀出一条血路撤回,必要时就得扔下救不出来的人,带着部队突围。”

    红拂点了点头:“杨武通不是这种可以随机应变的大将,所以碰到这种情况,他冲不出来,对吗?”

    王世充的嘴色勾了勾:“不错,正是如此,而且杨武通虽然已经是大将了,但极为爱护自己的士卒,在征伐宁州时,他的部队从不落下一个伤兵,顺境时自然是好事,但到了当断则断,需要牺牲部下来换取大部队突围时,他是狠不下这个心的。

    蜀中的山獠和宁州的蛮夷很象,虽然正面无法与我大军相抗衡,但是胜在熟悉地形,若是在深山老林里打起游击,袭扰我军粮道,在水源中下毒,那是能让以蜀地士兵为主的我军非常头疼的,若是再加上一个贪功冒进,不谙军事的近侍瞎指挥,那不排除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红拂叹了口气:“王世充,你对蜀中战事的看法,与越国公几乎一模一样,越国公也说过杨武通虽然是宿将,但缺乏变通,又有奸宦制约,只怕会身死军灭,等到那时候,就可以趁机参蜀王一本,把他从蜀中调回了。”

    王世充有些不忍心,说道:“这样牺牲掉杨将军,是不是太过了点儿?毕竟是国之宿将。”

    红拂断然道:“不行,杨武通如果不死,是不会触动皇上的,只有大将战死,越惨烈越好,才能让皇上震怒,狠下心召回杨秀。王世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王世充冷笑道:“跟血冷心硬的越国公相比,我还有那么一点人性。红拂姑娘。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也如此心硬,不怕杨世子知道了你的这一面后,对你敬而远之吗?”

    红拂的身子微微一抖,旋即恢复了镇定的神色:“我和世子的事情,不用你多费心思,我们家世子乃是神将一样的人物,虽然他现在阅历不足,但今后总会明白越国公的一片苦心的。而我所做的事情。完全是为了杨家,他以后就算知道了一切,也不会有什么反对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看未必,杨玄感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且满脑子都是忠义仁孝,众生平等的奇怪想法,老实说,他不太适合这个时代,更不适合以后的黑暗世道。在越国公府里长大,却和越国公有如此大的差异。我真的不知道这对父子是什么样的关系。”

    红拂冷冷地说道:“我们府上的事情,就不劳你多费心了。不过越国公说过,以后会让世子和你多打交道,我可得先警告你,你的那一肚子坏水,最好不要冲着我们家世子,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王世充看着红拂,双眼中绿光闪闪,突然说道:“红拂姑娘,你应该是喜欢上了杨世子吧。”

    红拂的鼻子动了动,嗔道:“王世充,你胡说些什么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看来是没错了,不过红拂姑娘,我提醒你一句,不管越国公怎么说你重要,你毕竟也只是个丫环的身份,杨玄感以后肯定是要结亲别的大世家,娶名门世族的高贵女子为妻的,你的命再好,也不过是个妾,何必呢?”

    红拂的眼中寒芒一闪:“王世充,这跟你有关系吗?我从小被越国公养大,越国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越国公让我嫁谁,我就嫁谁,本就由不得我做主,更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王世充,我知道你死了老婆,但也不必拿这话来噎人吧,再说了我们家世子又没惹你,你何必句句针对他?”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对杨玄感倒是没什么意见,虽然这家伙很讨厌,总喜欢在我面前臭显摆他的那副悲天悯人的情怀,但至少比那些口是心非,明着对你笑脸相迎,背后对你捅刀子的家伙要强了许多,我以后也想跟杨玄感好好合作,因为我觉得他不会害我。

    但是对于红拂姑娘你,我是真心劝你一句,你既然已经明白了越国公的想法,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最好不要对杨玄感抱太多的感情,你信不信如果我向越国公提出要你嫁给我,作为我们合作的前提,越国公也会答应的。”

    红拂的银牙紧紧地咬着嘴唇,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王世充,你要是敢这样提,我宁可死了,也不会答应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你会答应的,因为越国公不会让你死,你只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而棋子,是连自己的生死也不能决定,明白吗?”

    红拂恨恨地说道:“王世充,今天你一再这样激我,到底想说什么?”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我想说的是,红拂姑娘,你以后对我最好客气一点,不要把我当成一个下人使唤,跟我合作的是越国公,而不是你红拂,你说白了只是一个传话筒而已,不要在我这里吆来喝去,摆出一副天朝使者的样子,就是越国公亲至,我也不会对他点头哈腰的。”

    红拂咬了咬牙:“是红拂一直不遵礼节,得罪之处,还请王員外海涵。”

    王世充点了点头:“咱们熟归熟,但不代表你可以对我全无尊重,杨玄感自恃世子身分,视我如奴仆也就罢了,可是你红拂一个丫环身份,也对我一个堂堂官員没大没小的,是不是越国公没教过你这些?”

    红拂无奈地说道:“好了,刚才我已经赔过罪了,你若是还不依不饶,以后我只好请越国公另派他人与你联络啦。”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行了,不用跟我说这些,今天你来不会是问我对杨武通的看法这么简单的吧,越国公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红拂的双眼一亮:“越国公想要你做的,就是等杨秀一年之后在蜀中事发,由你出力把杨秀彻底整死。让他永远不可能再翻身。”

    王世充眼中的碧芒一闪:“乐意之至。”

    仁寿二年(公元602年。杨坚自从开皇二十年时废了杨勇。改立杨广为太子后,于第二年改元仁寿)八月,大兴城内的尚书省内,一片夏日的氤氲,满城飘着桂花和荷花的香气,让人在夏日的暑气里有一丝难得的清凉,身着五品红色官袍的中层官員们全都在三三两两地交谈,人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痛惜与严肃的神情。大家谈的都是一件事:蜀中山獠叛乱,大将杨武通战死!

    王世充静静地坐在驾部司的衙门里,看着对面的李靖,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缓缓地说道:“看来这次皇上震怒,会出重手治治蜀中了。”

    李靖叹了口气:“可不是么,五千大军全军覆没,大将军居然死在山獠手上,如此惨败,我大隋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听说皇上已经派人去成都问责啦。”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还没有看到兵部的战报,药师。先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李靖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把此役的具体经过说出:

    这次蜀中嘉州一带一百多个部落的山獠,因为不堪忍受杨秀的欺压,联合起兵造反,二十多万人参与了此次叛乱,声势极大,连不少被征召入隋军的獠人也逃回了部落,由于这些人有战斗经验,受过正规的训练,因此大大地加强了叛军的实力,以往只会小打小闹的叛军,也会学着象隋军一样安营扎寨,列阵而战了。

    而且这些山獠们熟悉地形,不在平原上与隋军列阵正面相抗,还学会了诱敌深入,把隋军小股部队引入山林之中痛击,一开始蜀王杨秀只派了州郡的镇守部队去剿灭,结果大败亏输,不得已只好派了以大将军身份镇守蜀中,作为蜀中隋军战略机动力量的杨武通所部出战,并且上书朝廷,派大将,上开府将军周法尚和开府将军段文振率一万援军从荆州出发,走水路入川助战。

    听到这里时,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动:“段文振?就是从太仆卿任上转兰州总管的那位襄国县公吗?”

    李靖点了点头:“是的,这位段总管可是在关陇大将集团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别人做官为将主要靠的是父荫,而这位却是一刀一枪自己拼杀出来的。

    他是北海期原(山东青州)人,年少时从军入伍,因为武艺高强,臂力惊人,入宫当了北周武帝宇文邕的侍卫,从此跟随周武帝南征北战,平齐之役时曾经亲自爬上太原城头,第一个冲进太原府,立下大功,被授相州别州,天都府上士的职务。

    皇上代周之后,段文振历任卫尉少卿,开府将军,内史侍郎等,还曾经做过并州总管司马,辅佐过汉王,后被征召回朝,任太仆卿,旋即转兰州总管。”

    王世充笑了笑:“上次高仆射率援军赶到大斤山乞伏泊的时候,段文振也在高仆射军中,久闻其大名了,只是上次匆匆一见,无缘相会,有机会的话还要请药师帮忙引见一下这位大将呢。”

    李靖叹了口气:“只怕没这个机会了,这次大败,段文振估计就要给作为替罪羊,首当其冲啦。”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李靖缓缓地说道:“周法尚和段文振的援军赶到嘉州之后 ,在东扎营,而杨武通的五千大军在西与之相应,双方约定时期,共同进军。却不料嘉州叛贼中有人深通兵法,直接放弃了州城,退入山中,段文振作为周法尚的副帅,前部行军总管,立功心切,提前出动,逼得杨武通也只能在监军万智光的一再催促下,强行进入嘉州的深山老林里。”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万智光?怪不得会完蛋,原来碰到这位了。”

    李靖有些意外:“行满认识此人?”

    王世充想起五年前宁州征伐时与万智光打过的交道,长叹一声:“此人是蜀王的近侍,全无才能,又好大喜功,上次跟着我们大军时就喜欢妄议军机,亏得被史元帅顶住了,这回杨将军还是被他所害啊。”

    李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山獠先是在东边设伏,痛击了段文振,段文振军出师不利,被迫后撤,而孤军深入的杨武通被十几万蛮军包围,一路血战,转战三百多里,最后还是被团团围住,杨将军派亲兵掩护了监军万智光突围,而自己却壮烈战死了,听说死后,那些山獠们恨极也怕极了多次率兵围剿他们的杨将军,竟然把杨将军的尸体分而食之。”

    王世充听得脸色一变,气得一拍桌子:“山獠可恶,万智光该死!”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虽然与杨武通只是五年前短暂地合作过几个月,虽然明知杨素就是希望利用杨武通之死来打击杨秀,可没有想到这样的结局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想到杨武通的慷慨豪迈,他的心中一阵凄凉。(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 深藏的棋子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回了椅子里,说道:“那后来战事如何?”

    李靖叹道:“杨将军那路虽然战败,但为东路的荆州军争取了时间,段文振和周法尚整军再战,先趁着獠人的主力围攻杨武通时,打掉了獠人的老巢,攻破了他们的十几个大寨,把十几万獠人的老弱妇孺捕获,以为人质,然后又利用獠人大胜而骄,又急于夺回村寨的心态,反过来设伏,一战下来大破獠军,斩首四万有余,三个叛乱的首领全部授首,余众皆溃散。嘉州之乱,也算是平定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是杨将军的壮烈牺牲鼓舞了士气,方能反败为胜,药师,段文振虽然出师不利,但后面毕竟知耻后勇,大破獠军,为何说他要倒霉了呢,如果要找罪魁祸首的话,首先应该找万智光才是。”

    李靖摇了摇头:“蜀王杨秀的上表比战报还要早地送到,毕竟段文振兵败在前,杨武通战死于后,至于反败为胜,设伏反击那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尚书右仆射苏威也跟着上表请求治段文振兵败之罪,尤其是杨武通之死,皇上震怒,听说当时气得要下令处死段文振,若不是越国公苦谏,临阵擅杀大将是兵家大忌,只怕这会儿斩杀段文振的使者已经到军中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这真实的战报,我是指万智光乱军的这个战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药师在军中有自己的耳目?”

    李靖哈哈一笑:“大军征伐。我要耳目作什么。反正每天有战报可看。那个消息是越国公的,他在军中安插了眼线,每天作战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一道秘密的军报上呈,所以杨武通兵败身死时,他就知道了真实的情况,力谏皇上不要杀段文振。”

    王世充心下雪亮,杨素早有借此事发挥打倒杨秀的想法。这回更是给他抓住了机会,怎么可能让段文振背这个黑锅,而放过万智光呢。想不到前方大将,还有数千将士的生命,居然也成了争夺东宫之位的砝码,想之令人胆寒齿冷。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前一阵子我到陇西姑臧去转了一圈,视察各地武库军械之余,也顺便看了看自己的生意,想不到这两三个月不在大兴。居然出了这么多事情。药师,那么依你看来。此事皇上会如何处理呢?”

    李靖微微一笑,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眼光投向了窗外的一棵盛放的桂花树:“听说皇上今天早晨已经下旨,派原州总管,上柱国,汝阳郡公独孤楷到益州去召回蜀王啦。”

    益州的十月,阴雨连绵不断,这种淅淅沥沥的小雨,混合着蜀地那里盆地气候标志性的低低云层,不仅让人气短胸闷,更是心情烦燥,总感觉一口气闷在自己的心里,怎么也出不去。

    杨秀现在就是这种出不了气的感觉,胸口象是要爆炸一样,想张开嘴大吼大叫,但却连个半字也吼不出来,只能来回地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周围的近侍和侍女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有王妃长孙氏抱着只有五岁的小儿子杨瓜子,坐在榻上,一脸幽怨地看着杨秀走来走去。

    这位长孙王妃,乃是北周时期的重臣,柱国长孙览的女儿,长孙览的祖父长孙稚,也是长孙晟的曾祖父,所以这位长孙王妃,和长孙晟算是出了五服的远房堂兄妹,勉强还算是长孙氏的同族。

    长孙览原名长孙善,因为在周武帝时,每每让其先阅览奏章,因而改名长孙览,周武帝诛杀大权臣宇文护时,长孙览率兵逐一诛杀宇文护的党羽,有拥立大功,故而在北周一代,长孙览权倾朝野,堪称国之柱石。

    当年杨坚代周时,作为北周重臣的长孙览坚定地站在了杨坚一方,杨坚也投桃报李,在建隋之后给予长孙览军政大权,开皇二年的时候,隋朝本来准备大举攻陈,当时的行军元帅就是长孙览,统兵三十万,率八州大军南征,后因突厥入侵而作罢,可见其在隋朝开国时的地位,后来杨坚还特意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了杨秀,以结其心。

    长孙王妃看着走来走去的杨秀,轻轻地叹了口气:“王爷,既然父皇让咱们回大兴,那就回去吧,君父之命不可违啊。”

    杨秀突然停下了脚步,烦躁地叫了起来:“妇人之见!你知道这时候要调我们回大兴是为什么吗?那是问责!别说这蜀地是回不来了,只怕一回大兴,连性命也难保啦!”

    杨秀的声音太大,吓得白白嫩嫩的杨瓜子大哭起来,长孙王妃抱着儿子好一阵哄,才让他平静了下来。

    杨秀一向最喜欢这个儿子,听到杨瓜子哭,也稍稍地平复了一下情绪,上前对着小家伙一阵哄逗,还把手指头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终于哄得小家伙破泣为笑。

    长孙王妃对着身边的万智光说道:“万近侍,麻烦你把小王爷抱下去,我跟王爷有话要说。”

    万智光这些天早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了,他也知道这次的祸事全因自己而起,眼看大将独孤楷已经在成都呆了十几天,每天都上门或催或逼杨秀回京,只要杨秀一走,自己的小命必然不保,所以他每天也是苦劝杨秀留下。但长孙王妃既然发了话,他又不敢不从,只得抱着杨瓜子退下,殿内的近侍们也都退了个干净,杨秀一下子感觉空气清新了不少,胸口也没刚才那么闷了。

    长孙王妃叹了口气:“王爷,你和父皇毕竟是父子,有什么事情,向着父皇认个错,低个头也就是了,臣妾虽然不懂军国之事,但也听说了这回的败战是因为万智光所引起的,还害死了杨大将军。这回父皇的愤怒只怕超过了以往。不是你象平时那样求求母后。保一保人就能扛下来的。”

    杨秀的眉毛一扬:“爱妃,你说的这些,难道孤不明白吗?只是就是交出了万智光,又能如何?父皇这回的命令是要调孤回朝,而不是简单地派人问罪。”

    长孙王妃秀目流转:“反正我们夫妇二人也有好几年没回京看看父皇母后了,这不正好回去一趟吗?对了,把瓜子也带上,他出生以来。还没见过皇爷爷呢。”

    杨秀叹了口气:“爱妃啊,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以前调孤回京,只是去见父皇母后一面,很快就回来了,可这回父皇是派了独孤楷来。

    这人原本姓李,他的父亲原来是北齐高欢的悍将,在西魏文帝宇文泰和高欢沙苑大战的时候,被母后的父亲,西魏柱国独孤信所俘虏。独孤信看此人勇武过人,便将之收降。还赐姓独孤,引为亲随家将。

    这独孤楷也是从小跟母后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关系却亲似兄妹,在我大隋一朝,也是手握重兵,官居柱国,来这里前是原州总管,镇守边关的大将,父皇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而且声明是接替了孤的益州总管之职,那就是根本不打算让孤再回益州了,你说孤能走吗?”

    长孙王妃吓得脸色发白,揉着胸口道:“怎么会这样?父皇前年刚刚废了太子,不会这回又要对你下手了吧。”

    杨秀苦笑道:“孤怕的就是这个,孤在益州,好歹也经营了多年,从州郡刺史到总管府的僚属官員,一大半都是孤亲自提拔的,在这里父皇不好废孤,只能把孤给征调回大兴,再加以治罪。”

    长孙王妃摇了摇头:“不行,王爷万万不可生出割据益州,举兵作乱的想法,即使是父皇要你我夫妇的命,我们也无力反抗,历代蜀中之兵都难敌中原雄师,你若是抗命,又没有大义名份,没人会帮咱们死抗死底的。咱们还是先回京吧,回去之后,我去找先父的亲信故旧们,再去向父皇母后求求情,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杨秀没有说话,眼中的光芒闪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似是在做决定。

    长孙王妃转过脸,抹了抹眼泪:“王爷,臣妾从没有求过你什么,只是这次,还请你看在瓜子的份上,千万不要乱来!”

    门外传来一声拖长的声音:“报!原州总管独孤楷,现在府外求见。”

    杨秀无奈地长叹一声:“罢了,你去告诉独孤楷,孤明天就动身回大兴!”

    一天之后,成都的城头,一員须眉皆白,年过五旬,气势十足的老将,全身大铠,按剑而行,走在城头上督察着防务,成都城已经数十年没有经历过战火了,战备早已松懈多年,平时的防备也都不过是做做样子,今天城外的大军却全部被抽调入城,刀枪出鞘,战马披甲,弓箭上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着实让平时散漫惯了的蜀军将士们疑惑不解。

    独孤楷的身后,跟着的便是十几位蜀军的将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亦步亦趋地低头走着。突然,独孤楷停了下来,摸了摸一处因为年久失修而残破不堪的垛口,一拳打得整个垛子都掉下了城头,众将的心也都格登一沉。

    独孤楷叹了口气:“想不到益州的防务,竟然松懈至此,怪不得连山獠之乱也无法应付,诸位,这些都是你们的责任!”

    众将领一个个都惭愧地低下了头,益州总管府司马王仁恭说道:“总管,成都一向是内地,没有什么兵事,而且蜀中向来容易形成割据叛乱,所以皇上有令,蜀地是不留精兵强将的,您今天一上任,就来视察城防,我等都不解其意。”

    独孤楷回过头,眼中冷厉的寒芒一闪:“你等当真不知?”

    王仁恭行了个礼:“还请独孤总管赐教。”

    独孤楷微微一笑:“各位都是我大隋的将军,应该效忠皇上,而不是别人,以前蜀王出镇川中,对各位多有照顾,这点皇上是知道的,皇上这回派本总管来时,特有敕令,蜀地一众官員将领。全部留用。诸位可以宽心。”

    独孤楷此言一出。原本个个心中不安的将领们全都抬起了头,王仁恭问道:“皇上当真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吗?”

    独孤楷点了点头:“皇上这回只召回蜀王一人,就是与各位无关,大家但请宽心便是。蜀王走了才一天,他如果心生悔意,想要回军袭击成都,大家可千万要忠于国家,忠于皇上。不要做出追悔莫及的选择!”

    此话一出,众将又是一阵议论纷纷,王仁恭的眉头一皱:“独孤总管,您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份了,蜀王殿下再怎么也不至于冲昏脑子,公然叛乱吧。”

    独孤楷叹了口气:“各位与蜀王同僚数年,甚至十数年,应该对蜀王殿下的为人很清楚,也应该明白这回皇上为何会让本总管来接替他,蜀王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一直拖延不肯动身,即使动身了。也要带着三万将士上路,不是我独孤楷草木皆兵,实在是事关国事,来不得半点疏忽,成都这里几十年没打仗了,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懈怠,让这里再次经历战火。

    传我将令,城外大营里留驻两万步骑,作好战斗准备,城内留守一万精兵,即日起成都四门关闭,抢修城防工事,任何人不得出城!还有城中武库,”

    众将全都抽出佩剑,齐声诺道:“遵令!”

    离成都东北两百里外的涪州(今绵阳)城外,三万大军已经在城外扎起了大营,连营二十余里,旌旗遍布,人声鼎沸,营中杀牛宰羊,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可是中军帅帐里的杨秀,却明显没有任何喜悦之情,他坐立不安地在帐中走来走去,急得满头大汗,而按剑在帐中的十余名将官,也都受着他情绪的感染,焦躁不安。

    门外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随着一声长长的“报”字,杨秀心中一凛,连忙转回了身,急问道:“怎么样,成都现在情况如何?”

    那传令兵的背上插着两面小旗,一看就是斥候哨探,他单膝跪地,拱手道:“成都城已经完全戒严了,城外大营里屯兵两万,由总管司马王仁恭亲自驻守,城中四门紧闭,城头上遍是守军,而百姓民夫也被动员起来加固城防工事。”

    前益州总管府长史源师急忙问道:“和王仁恭将军联系上了吗,他怎么说?”

    传令兵沉声道:“小人好不容易潜入了王将军的大营,可王将军却说既食君禄,当效忠国家,他的家人现在都在成都城内,惟愿蜀王殿下一路平安,他会在成都为大王祈福的。”

    杨秀气得大骂:“叛徒,奸贼!本王白养了这只野心狼!”

    右侧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刘姓将军拱手道:“大王,现在独孤楷一上任就关闭州城,严防死守,大王何不现在回军,以平叛的名义将其诛杀呢?”

    源师叹了口气:“大王,战机已失,独孤楷乃是多年宿将,深通兵法,他这回带了一万关中精兵来接防,想必已经作好了这个准备,而皇上也肯定是授予了他便宜行事之权,眼下独孤楷占据成都,我大军的家属多在城中,即使下令回军攻击,只怕也是军无战心,而且师出无名,不会有多少将士跟我们死战到底的。”

    杨秀呆若木鸡,额头上冷汗直冒,而刚才还情绪激动的众将,听到了源师的话以后,也都一个个沉默不语,开始各自盘算起退路了。

    源师继续说道:“大王,这次是皇上想念您,才要让您回一趟大兴的,您可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落人以谋反的口实,要到了那一步,可就覆水难收了。”

    杨秀长叹一声:“罢了,传令,大军解散,由源长史率领,回师成都。本王自率一千名亲卫回京便是。”

    源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闪即没:“遵令!”

    入夜,源师站在大营边的一处高地,冷冷地看着北面那一千多只火把形成的行军队列,正缓缓地向东北方向前行,而他身后的大营里,士兵们也都在饱餐一顿之后收拾起了铺盖,准备着明天的行装。

    源师身边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从夜色中走了出来,半蒙着面,只有一对如火般的朱唇露在外面:“源长史,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你的功劳,越国公一定会记下,日后向圣上奏明的。”

    源师长叹一声:“自从七年前越国公安排源某进入益州总管府后,源某没有一天敢懈怠,今天终于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了。杨秀这一去,再也回不来,而蜀地已经没有什么源某需要做的事了,还请红拂姑娘禀明越国公,把源某调任他处吧,这蜀中的天气,源某一向不适应呢。”

    红拂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纸绢帛,笑道:“源长史,你真正要的,只怕还是这东西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源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道:“红拂姑娘,你这是?”

    红拂点了点头:“越国公说了,这么多年,源长史在蜀中劳苦功高,这件东西,以后就归你自己保管了,杨秀之事一了,越国公还会帮你进言,让你转任别处的。”

    源师正在接过那卷绢帛,听到这话,又是一愣:“怎么,杨秀的事还没完?”

    红拂正色道:“没完呢,只有先把杨秀调回京城,皇上才好派人来查他的罪证,不然没有证据,也不好治他的罪,对不对?”

    源师长叹一声:“红拂姑娘,杨秀在蜀中近二十年,整个益州上下的官員哪个没有跟他有过关系呢?要是这样深查,只怕全益州的官員都要给清洗了。”

    红拂摇了摇头:“这些就不劳源长史费心了,越国公会保你平安过关,至于其他人,是圣上最后说了算。”

    源师的嘴角勾了勾,还是把话忍住了,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下了高坡,很快,随着一阵马蹄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王世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幽灵般地钻了出来,碧眼一闪:“想不到你们安排在杨秀身边的卧底,竟然是源师。”

    红拂点了点头:“此人乃是前北齐的秘书监(图书馆长)源文宗之子。在北齐的时候曾经夜观天象,向当时的北齐丞相报告有龙星出现,要求祭祀,结果北齐的丞相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果然不用多久。北齐就灭亡了。

    北周灭北齐之后。我大隋又代了北周,源师先后在本朝做过魏州长史和尚书考功侍郎的官,一直在吏部任职,参与制订了不少规章制度。”

    但是源师的父亲就曾任北齐的秘书监,他本人从小就特别喜欢天文星象,龟策占卜之类的东西,甚至在家里收集了不少神秘的预言、谶语、巫蛊、厌胜之类的东西。你也知道,皇上性格猜忌。对这些东西更是异常地反感。

    越国公早在开皇六年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家里有这些藏书,当时他还是魏州长史,于是越国公趁着当年赋闲在家的时候,去过魏州他的府上,跟他挑明过此事。王世充,你要知道,此人是北齐降臣,家里有这些东西,一旦被举报。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当时源师就吓得伏拜于地,求越国公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于是越国公就跟他做了交易,让他以后听命于越国公,而越国公在朝中也会动用自己的力量保他步步高升,这个交易,公平又合理。”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你们明明有了这么好的把柄,可以控制他一生一世,为何又这么轻易地送出去呢?”

    红拂微微一笑:“杨秀已败,源师已经没什么用了,这些年一直留着他的把柄,让他心惊胆战,估计也挺恨越国公的,现在送还把柄,再施恩于他,更会让他感恩戴德。王世充,越国公的驭人之术,不是你可以非议的。”

    王世充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深吸一口气:“赵仲卿五天后就到,现在该换我出场了。”

    一个月之后,成都城中,益州总管府中,一片萧条,往日里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府上,这时候已经一片寂静,以前这时候都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而这时候却是一片漆黑,宛若鬼宅,只有原来蜀王的大殿上,还亮着几盏昏暗的灯光,在这晚秋的瑟瑟风中被吹得晃来晃去,好似鬼火,让人背上发凉。

    大殿上只有三个人,独孤楷全身甲胄,跪坐在一张矮榻上,而下首则坐着一身深紫色官袍的赵仲卿,还有一身黄色绸缎便装的王世充。

    独孤楷对着赵仲卿微微一笑:“赵柱国,想不到这回,皇上派的是你这位铁面判官来蜀中,有你在这里,蜀王的所有罪行只怕都无法隐瞒了。”

    赵仲卿哈哈一笑:“独孤总管,你是在笑我这个酷吏吗?唉,去年赵某被小人陷害中伤,皇上也罢了赵某的官,这次为了蜀王的事情,又特地将赵某起复,检校司农卿,赵某这回就是奉了圣旨,前来蜀中查案的,今后还要请独孤总管多多配合。”

    独孤楷点了点头:“只是独孤一直不太清楚,赵柱国这次奉旨办案,为什么要悄悄地微服进城,若不是您持有皇上的金牌和密旨,独孤也不能确认您此行的身份啊,查办杨秀,应该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

    坐在下首的王世充微微一笑:“独孤总管,您应该知道,杨秀在这里经营了十几年,势力盘根错结,极为强大,如果赵柱国一路大张旗鼓地进城办案,那只怕杨秀的党羽们会联合起来隐瞒,影响办案,只有象现在这样,由您先出面给他们吃一个定心丸,说是皇上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然后我们再暗中调查,搜索杨秀的罪证,等到证据确凿之后,再公之于世,到时候这些人也无法隐瞒了,只能认罪伏法 ,并把其他的罪行主动交代,以求自保。”

    独孤楷叹了口气:“王仪同言之有理,其实独孤接任这益州总管不到一个月,虽然来之前也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上任后仍然是大吃一惊,杨秀在这里的所做所为,即使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仍然是人神共愤。

    光是这蜀王府里,就有大量违禁之物,服饰车马,一如天子,而益州从长史到司马再到各州刺史的官员,几乎全是杨秀一手提拔,只知有蜀王,不知有天子,幸亏这回皇上当机立断,要是再过几年,等到新皇登基的时候,杨秀必会割据这里作乱,到时候就是国家的大难了。

    这次我幸亏留了个心眼,提前把诸位蜀将的家人亲属接到了城中,由我从关中带来的亲军护卫看守。以为人质。然后又晓以大义。说明利害关系,逼得这些人没有跟着杨秀一起作乱,听说杨秀走了不到两天,就后悔了,又派人暗中与这些将领联系,企图回军袭击成都城,若不是我早有准备,作好了充分的防备。只怕这会儿他已经在攻城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这次就是混在杨秀的大军里,如果不是王仁恭将军最后坚定了立场,没有跟他走,他真的会带上大军回头攻城的。”

    赵仲卿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回赵某来这里,就是收拾这些龟孙子的,先让他们再蹦达几天,王仪同在这里有自己的情报线,这些天就暗中查证这些罪行,等到证据一全。赵某可就不客气了。”

    独孤楷上下打量了王世充几眼:“独孤一向在外任官,不过也听说过王仪同的赫赫大名。而且即使是在偏远的原州,也有王仪同的商铺。只是独孤实在不知,在这益州蜀中之地,王仪同也有自己的眼线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独孤总管,在下在蜀中也有几家铺子,经营一些蜀锦, 茶叶和盐铁之类的生意,平日里也有些自己的情报线索,可以在暗中调查,这次我来之前,已经接到了密旨,要查办杨秀的案子,这次也正好能派上用场。”

    独孤楷叹了口气:“赵柱国,以独孤的愚见,蜀中官员,几乎无人没有牵涉到杨秀案中,若是真要深究起来,只怕蜀中无人能幸免,这样打击面是不是太广了点,万一蜀中因为大批官員被查被免而出现混乱,那可怎么办?”

    赵仲卿的眼中寒芒一闪:“独孤总管,这就不是你我要考虑的问题了,皇上的密旨你也看过,要求勿要有一人漏网,赵某只管查案,查出来以后如何量罪定刑,那是皇上的事情,赵某惟圣命是从。”

    独孤楷点了点头,举起了面前的一觥酒,对着赵仲卿和王世充说道:“那独孤就与二位齐心协力,共查此案。”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也举起了酒觥,跟着赵仲卿一起说道:“齐心协力,共查此案!”

    三个月后的大兴,已是正月,王世充穿了一身貂皮大袄,坐在地下密室里,看着对面男装打扮的红拂,一脸的倦容。

    红拂负手背后,如果不是丰满的胸部实在无法遮掩,任谁见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位丰神绝世的俊俏公子,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对王世充说道:“王世充,看来这次你的成都之行,收获不小啊,两个月的功夫,就把杨秀的底翻了个遍,越国公说了,他一看到你这次整出来的那十三辆大车的罪证,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呢。”

    王世充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揉着眼睛,说道:“那也得多亏了赵仲卿这个酷吏,这回我也算是开了眼啦,见识到了什么上古十八酷刑,其实上次我就挺奇怪,王世积也算是条硬汉了,怎么在他手下没三天功夫就开了口,这回见识了他的那些手段,我算是明白啦。”

    红拂微微一笑:“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赵仲卿的那个官儿就是越国公授意御史王伟上表弹劾的,而这回起复他去蜀中查案,也是越国公的意思。”

    王世充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哦,这又是为何?”

    红拂正色道:“赵仲卿为人,凶悍跋扈,如果放在边关,防守自然无虞,只是会苦了当地的百姓,若是放在朝中,又没有适合他的职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仗或者查案时用他,平时就给他个虚衔免官回家。

    突厥既然暂时已经平定,那赵仲卿自然不能放在边关,调回朝中后又很难有地方安下这尊大神,所以找御史上书弹劾他的横行凶暴之举,是必要的。

    但这回要查办蜀王杨秀的案子,也只有赵仲卿这样的狠人才合适,这个人不讲人情,六亲不认,手段酷烈,去蜀中对付那些地头蛇们最好,鬼也怕恶人,而赵仲卿就是能让这些牛鬼蛇神看了就发抖的活阎王,加上你在暗中收集的那些情报,这就让两个月不到,杨秀二十年的恶行都能一朝曝光于天下。”

    王世充叹了口气:“只是赵仲卿这回在蜀中的手也太黑了。杀的仪同以上的将军。州长史和司马以上的官員加起来就有七百多人 。论罪给免官的官員更是有两千多,整个蜀中的官场几乎都被他一扫而光,不少州郡都只能临时提拔一些管仓库的吏員来代行州中之事,幸亏朝廷紧急调派了三百多名官員入蜀,不然现在那里的局势还无法收拾呢,只怕连我也得给留在蜀中呆上一阵子了。”

    红拂微微一笑:“越国公可不会把你就这么留在蜀中的,杨秀的罪行虽然已经曝光,但还差了最后一击。这还需要你来执行。”

    王世充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怎么还差了最后一击?难不成这么多的罪证,都不足以定杨秀的罪?”

    红拂叹了口气:“因为皇上本性仁厚,尤其是对自己的子女,近乎溺爱,以前秦王杨俊在任上也是胡作非为,甚至激起江南民变,就是这样的大罪,皇上也只是召他回京。严加训斥后,连他王爷的头衔也没有剥夺。这次看来。也有可能会是同样的处理。”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坐直了身子,说道:“这次为了扳倒杨秀,你我都出力甚多,若是让杨秀知道了,以后我们可不好过。现在朝中的重臣大将,可有死保杨秀的?”

    红拂点了点头:“保杨秀的力量还不小,最大的一个是右屯卫大将军元胄,此外还有兵部侍郎元衡,这些人都是以前的益州总管长史元岩的同族,出于维护元氏一族的利益,也都选择了死保杨秀到底,尤其是元胄,在废杨勇的时候曾经出力扳倒了力挺杨勇的左卫大将军元旻,这两年深得皇上的信任,京城内外的屯卫大军几乎全由他所掌握,所以这个人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独孤皇后的死,也会让皇上对儿子心生同情吧。”

    红拂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独孤皇后这几年一直身体不好,又一件接一件地受着骨肉离散的打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或废或死,看着自己最好的闺蜜,越国公夫人郑氏先她一步离去。她走的时候表情沉寂地就象是睡着了一样,并不痛苦,我想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仁寿二年八月,甲子日(十九日),独孤皇后崩于仁寿宫。当时杨坚悲伤不能自已,为之废朝三日,幸亏独孤楷在这之前就已经率军出发,不然可能还真的不会追究杨秀的罪过呢。

    王世充问道:“独孤皇后的丧事,办得如何了?我临走前听说好象是越国公主办,而我的那个术士师父章仇太翼,也以待罪之身协力。”

    红拂微微一笑:“这次还多亏了章仇太翼呢。独孤皇后崩后,皇上下令由越国公亲自为她挑一块风水宝地,越国公找到了著名的风水大师,上仪同三司萧吉,以章仇太翼辅之,会同其他的术士为独孤皇后选了一块吉地,于九月壬寅(二十八日)安葬,这场葬礼从选址到过程都办得很合皇上的心意,为此还重重地赏赐了越国公。章仇太翼也因此被赦免,直接召入宫中侍驾。”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我的那个师父的底细,我最清楚不过,平时装神弄鬼,炼炼一些红丸补药是没有问题,但要说修仙得道,那就是胡扯了。不过皇上这几年的身体老化得很快,上次尉迟女的事情以后,独孤皇后也不再管他在宫中临幸别的嫔妃了,他也确实需要章仇太翼给他炼制这些药丸呢。”

    红拂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章仇太翼入宫不过两个月,皇上就又变得容光焕发起来,看来这些药丸确实有用。只是独孤皇后死后,皇上又开始思念起骨肉亲情,就连杨勇,都准备网开一面了。”

    王世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怎么回事?这些年王世充听说杨勇一直想办法联系还忠于他的旧部,想要面见杨坚,申诉冤情呢。

    红拂正色道:“杨勇被囚禁在东宫内的内史府中,由晋王,不对,现在应该是叫太子了,亲自看管。最近这两年多以来,他天天写信给皇上求见,全部被太子给扣了下来。

    去年腊月的一天傍晚,有卫士在下值的时候,路过内史府的大门,远远地看到杨勇爬到一棵树上,对着宫内大喊大叫,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王世充一听到这话,冷笑道:“他是在呼叫皇上呢。”

    红拂点了点头:“正是,昨天傍晚的时候,越国公正在陪皇上在宫内散步。皇上这阵子心情不好,先是独孤皇后驾崩,又收到蜀王杨秀横行不法的消息,胸中闷得慌,下朝后特意召越国公和宣嫔(陈宣儿)一起陪同散步。

    结果路过那个靠近东宫的院墙时,突然听到高处有人在喊叫,皇上抬头一看,却是杨勇。越国公后来在家里对我说,那杨勇已经是满脸胡须,不修边幅,披头散发,象个疯子一样地在那里又哭又叫,冲着皇上大叫冤枉。”(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 杨勇上树

    红拂继续说道:“皇上先是一惊,然后又有些开始同情起杨勇来,跟左右下令准备叫他过来相见,可越国公和宣嫔当时就说,杨勇这样子,一定是疯了,见面也不会有好结果,若是突然伤害皇上,这责任谁也负不起,于是皇上长叹了一口气,就此作罢。”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这回多亏了宣嫔帮忙,才挡住了杨勇,要不然杨勇在这个时候鸣冤,没准还真的能打动杨坚,把他放出来呢。

    但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红拂姑娘就不想想为什么杨勇能正好在皇上散步的时候爬到那棵树上,专门等着皇上经过呢?”

    红拂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是什么意思?有人给杨勇提供方便?”

    王世充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思考,半晌,才停下脚步,正色道:“杨勇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就是到了这程度还有自己的情报网络,给他通风报信呢。又或者是有人不想看到晋王独大,越国公专宠,也想搞些小动作。

    要知道,皇上的散步路线都是绝密的,试想杨勇可以爬到那树上冲着皇上喊冤,但要是一个刺客带着弓箭爬到那里,结果会如何?红拂,你也有武艺,如果换了是你,在那几十步距离,可以清楚看到皇上的位置,你会失手吗?”

    红拂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个距离我可以射中一只兔子,更不用说是男刺客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人为杨勇提供方便呢。谁这么大胆?”

    王世充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还有一点。这杨勇是被废的太子,即使按五品官给了个待遇,关在内史府,按理说也是要重兵把守,寸步不离的,不然他万一跑了或者死了怎么办?

    可就是这么一个囚犯,却能爬到紧靠着皇宫院墙的大树上,在皇上正好散步经过的时候。大声喊冤,这说明什么?看他的卫士睡着了吗?我这里都不说杨勇会不会爬树这个问题了。”

    红拂的秀眉微蹙:“王世充,这些年我们对杨勇的情报不如你详细,毕竟你和他是死仇,也一直是你的人在盯着杨勇,那以你之见,是谁在接应杨勇呢?”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根据这两年我所掌握的情报来看,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给杨勇报信。帮他在外面四处联络,活动的应该是兵部尚书。皇上的驸马,柳述。而负责传信的,则是三天两头去探望杨勇的兰陵公主!”

    红拂失声道:“怎么会是他?他现在以驸马之尊,恩宠一时无两,以兵部尚书之职随侍皇上左右,就连越国公也要对其多方巴结,他又为何要帮着杨勇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白面书生,人家有个当朝驸马和身份,腰杆子可硬了,你看看以前那个高表仁高公子,还只是娶了郡主,当了郡马,就不把你家杨世子你放在眼里,这个驸马自然也不会喜欢越国公。”

    王世充起身踱步,继续说道:“但越国公何等精明之人,不会一边帮着皇上收拾他的亲生儿子,一边再去顶撞他的驸马。所以即使是越国公,现在见了柳述也是退避三舍,不会与他正面冲突。

    柳述一直不喜欢越国公,几次三番地跟皇上进言要当心此人。上次皇上罢高颎的官时,他当面顶撞,但废杨勇太子时就很聪明,没有强出头,这也留下了反击的种子。”

    红拂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那柳述为何要帮一个已经被废掉的太子?兰陵公主以前也没听说和杨勇的关系有多好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柳述未必和杨勇的关系有多好,但和现任太子杨广的关系却很不好,这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看着红拂疑惑的眼神,王世充继续说道:“柳述早年刚当官时就是任太子亲卫,一向与杨勇关系不错,兰陵公主是皇上的小女儿,最受疼爱,又因为前夫是王谦的儿子,受王谦谋反牵连而死,所以皇上一直觉得亏欠了她,想要为她找一门好亲事。本来皇上说好了是要把兰陵公主嫁给现任太子萧妃的弟弟萧旸的,后来是杨勇向皇上皇后一再进言,才退了这婚事,让兰陵公主改嫁了柳述。

    所以这位柳驸马,跟太子一家可以说是势成水火。萧妃没几个仇人的,但最恨的就是他了。这些是皇上的家事,外人不太清楚,就连越国公对此也不知情。但今天事关杨勇,我自然也不能隐瞒此事,以免影响你们的判断。”

    红拂的眼睛眨了眨:“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宫中之事的?”

    王世充心中冷笑:我能告诉你这是安遂家给我的内部情报吗?但他却叹了口气:“消息的来源不重要,你只要知道这事绝对可靠就可以了,还有你以为一直保杨勇的是兰陵公主和乐平公主(杨坚与独孤伽罗的长女,前北周皇太后)吗,保杨勇的乃是皇上自己!”

    红拂吃了一惊,以手掩嘴,随即恢复了平时的镇定:“这话越国公也说过,但没有解释,王世充,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王世充笑道:“皇上也并不傻,他一辈子经历过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兰陵公主通过探望杨勇来帮忙传递消息的这种伎俩自然能识破。如果他以别的事来处罚了柳述,那就说明他对杨勇已经彻底不指望了;但要是他默许这种情况的继续,那就是皇上可能还需要保留杨勇来牵制太子。”

    这回红拂也微微一愣:“皇上还需要用杨勇这个废太子来牵制现太子吗?”

    王世充正色道:“红拂姑娘,你要知道皇上可是从北周过来的,见多了北周和北齐的众皇子间互相残杀。在这个世界上。皇上可能除了独孤皇后外。不相信任何人。无论是前太子还是现太子。至于蜀王和汉王,他们两人都远在天边,身边可以用来相互牵制的只有这两个儿子了。

    柳述和杨勇明明这么亲密的关系,上次的废太子行动中却什么事也没有;高颎给莫名其妙地扣了一堆罪名,免了官夺了爵,却又一直在这大兴城里闲住,你不觉得皇上的这种处理方法和对史万岁的如出一辙吗?

    所以说皇上圣明,几十年的政治斗争让他早就深谙此道。炉火纯青了!不把任何一方彻底打垮,留着两股甚至是多股势力互相制约,这才是永保自己皇位的帝王御下之术。否则一旦让太子彻底掌控了朝廷,一步步把周围的大臣全换上自己的亲信,那齐恒公,赵武灵王的下场,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了”

    红拂摇了摇头:“太子未必也太不小心了,看守杨勇的事情应该交给绝对可靠忠诚的人,最好是自家亲戚,就算拦不住公主。也可以早点报信给太子,要是他出面。那就不一样了,至少不会让杨勇的计划成功。”

    王世充冷笑道:“不是太子不小心,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谁能想到他的亲舅子也靠不住!那个负责看守杨勇的萧禹,不仅没拦着兰陵公主,反而撤去了所有看守,说是不打扰他们姐弟叙旧呢。”

    红拂双眼一亮:“你说的可是内史侍郎萧瑀?”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此人。萧王妃这么多兄弟,但只有萧瑀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不完全是靠了关系,更主要的还是他自身的能力,学问知识闻名天下,我在大兴这些年早就听过他的名声了。

    萧瑀乃是西梁皇帝萧岿的儿子,萧王妃的弟弟。这西梁乃是从南朝的南梁分裂出去的一个小国家,当年江南候景之乱,攻杀了在建康的梁武帝萧衍,而萧衍的第七子,坐镇江陵(在今天湖北,当时是荆州的首府)的萧绎,派大将王僧辩与陈霸先去平叛。

    结果陈霸先消灭了候景,又火并了老战友王僧辩,成了陈朝的开国皇帝,而他名义上的老领导萧绎也在江陵自立为帝,国号为西梁,这个国家只有荆州的一半大小(相当于今天的湖北省)。

    如此弱小的势力很快就被当时的西魏政权趁机攻灭,萧绎被杀,西魏另立他的侄子当了傀儡皇帝。当时领军的就是与独孤皇后的父亲,西魏八大柱国之一的独孤信齐名的一代名将,大柱国于谨,他的儿子也是当朝重将于仲文。

    从此西梁就成了北朝的傀儡政权,从西魏到北周再到大隋,一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藩属国,北朝无论哪个朝代,都在西梁境内驻有大军,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传到萧王妃的父亲萧岿时,西梁在北朝的刺刀下已经苟延残喘了几十年,独孤皇后为了收拢西梁的人心,便下诏命令萧王妃来大兴嫁给杨广,而当时年仅九岁的萧瑀则作为压轿郎一起跟着姐姐来到了大兴。

    独孤皇后一看到萧瑀就喜欢上了这个有灵气的聪明孩子,舍不得让他离开,又考虑到萧王妃单身在异乡,难免寂寞,便与杨坚商定,留下了萧瑀,一来让其陪伴姐姐,二来也让他能接在皇室中成长,受到最好的教育。

    南梁的萧氏家族有非常深厚的文化底蕴,从始祖萧衍开始,这个家族里文人辈出,甚至有不少人都可谓一代文坛领袖。萧瑀也继承了家族的优良传统,年纪轻轻就才学盖世,名满天下。前两年,独孤皇后还专门为他挑了个侄女嫁了过去。

    由于萧瑀才能出众,又与皇室关系密切,因此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尚书省的内史侍郎,仅次于当今的文坛领袖,上次起草废杨勇诏书的薛道衡。

    此人才学盖世,但没经历过残酷黑暗的斗争,不知人心险恶,宫廷斗争是你死我活的,做这种迂腐书生的举动,可以理解。”

    红拂叹了口气:“原以为已经风平浪静,大局已定了,想不到还要这样斗下去,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只要皇上还在,这场争斗就不会分出结果。太子现在占了东宫。却也成了众矢之的。并不是什么好事,越国公选择了跟太子走到底,那只有帮着太子打掉一个个对他这位置有想法的王爷啦。”

    红拂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不要说得你好象是局外人似的,难道杨勇翻了身,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想找他报仇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我现在做的,难道不是帮着你们吗。其实我跟杨秀并没有啥仇,但还不是帮着你们收拾了杨秀?对了。杨秀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你还没跟我说呢。”

    红拂微微一笑:“杨秀的事嘛,开始倒是挺顺利,他刚回京城的时候,想求见皇上,结果皇上虽然见了他,但对他一言不发。

    第二天皇上派了个使者到他的王府,严厉地申斥他在蜀地的胡作非为,当时你的这些罪证还没有来,皇上只是根据一些道听途说的罪行。比如抓捕山獠为奴婢,驰马街头用大弹弓打人等等。来训斥他,而杨秀真正的不轨之举,皇上那时候还不知道。

    杨秀当即就吓得连连磕头请罪,皇上一时将他软禁,不许他外出,也不许他与别人官員接触,现在应该就是等着你的这些罪证呢。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皇上如果看到了这些罪证,只怕连杀了他的心都会有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绿光闪闪:“红拂姑娘,要不我们打个赌吧,皇上是绝对不会杀杨秀的。”

    半个月后,两仪殿上,杨坚龙袍旒冕,一脸阴沉地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朝堂上跪倒一片,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众多臣子,而在御阶之下,摆着十几箱供状证物,都是这次赵仲卿在蜀中审问蜀地官員得到的口供,最显眼的一个,正是杨秀放在蜀王府的那张虎皮大椅,撤掉了虎皮之后,赫然是一张金光闪闪的纯金龙椅,耀得整个大殿都是金光灿灿,相比之下杨坚自己坐的那张断了半个扶手,坐起来摇摇晃晃的木头龙椅,连马扎都算不上。

    杨坚的声音比那冬天里的严霜还要寒冷:“众位卿家,杨秀的罪证都在这里,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

    站在左首第一位的杨素眉毛一动,越班出列:“皇上,前天夜里,在仁寿宫附近的山中,有人挖到了这个东西。”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木匣,里面放着两个人偶,而人偶的四肢上插满了银针,还钉有写着字的符咒。

    杨坚远远一看,怒容满面:“又是巫蛊厌胜这种东西,朕不看这种秽物,越国公,上面写的什么,你念出来!”

    杨素略一迟疑:“这,,,这上面都是大不敬之言,微臣不敢!”

    杨坚大声道:“朕让你念就念,那些大逆之言不是你说的,朕赦你无罪。”

    杨素大声道:“臣遵旨!”他拿起了左边的一个人偶,说道,“请西岳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

    杨坚突然哈哈大笑:“好啊,好啊,朕养的好儿子,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人!”

    杨坚的笑声在大殿里来回激荡,中间居然透着无尽的沧凉与恨意,甚至还有一丝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武将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而且皇后亲崩,秦王已死,庶人杨勇又被废,您的亲生骨肉已经不多了,即使蜀王有罪,把他囚禁就是了,何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呢?”

    杨坚大怒,吼道:“庆整,你是不是以为王子犯法,就是可以无罪?来人,给我把庆整的舌头给割了!再把杨秀斩于菜市口,以谢天下人!”

    这下庆整吓得把舌头都给缩回了嘴里,再也不敢求情,捣蒜般地在地上磕起头来。而一众朝臣听到要杀杨秀,也都纷纷下跪,只有杨素一脸不屑地傲立原地。

    王世充也跟着一帮人下跪,心中却暗想:杨坚没有象上次杀史万岁那样,直接让武士上殿割庆整的舌头,也没有象废杨勇那样直接就宣内史令拟旨斩杨秀,这就说明他刚才虽然怒极,但还不至于真的起了杀心,看来杨秀这一回又要逃过一劫了。

    果然,杨坚来回地踱了几十个来回,还是站住了,长叹一声:“朕有这样的儿子,难道是上天对朕当年夺周神鼎的惩罚吗?罢了,内史令,拟旨,废蜀王杨秀为庶人,即日起单独关押,只允许留两个山獠婢女服侍其起居!来人,带杨秀上殿!”

    王世充心中雪亮,果然杨坚一早就做好了处置杨秀的打算了,那个巫蛊可是花了自己好几天的心思设的局,看来也根本没有派上用场,他偷偷地抬头看去,只见杨素的脸上也现出一丝失望,只是很快这副失望的神情就在杨素的脸上消失不见,恢复了一向的镇定与从容。(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 秀才造反(一)

    四个剽悍的武士押着杨秀上殿,只见杨秀已经胡子拉碴,衣冠不整,完全一副颓废的样子,这才二月,却是赤着脚,脚上也被冻裂出一道道的口子,他刚才已经在殿外听到了杨坚的命令,走到近前,向着杨坚倒头就跪,哭道:“儿臣领旨谢恩!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不容赦免,只是有一事恳求,还请父皇应允!”

    杨坚侧过了脸,不想看杨秀,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直接把他给斥退,看这架式,还是给了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只听杨秀说道:“儿臣已经别无所求,只是幼子杨瓜子,自小就离不开儿臣,这些天儿臣被拘,听说瓜子已经茶饭无思,命在旦夕,惟愿父皇看在母后和兄弟们的份上,能让儿臣骨肉团聚,儿臣虽死无憾。”

    杨坚的嘴角抽了抽,眼中隐有泪光闪现,但他仍然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厉声道:“朕不知道杨坚,杨谅是你的什么人!”

    杨秀听到这话,如遭雷击,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儿臣就此别过!”说完转身,踉跄地离开,也不看两侧的朝臣一眼。

    杨坚看着杨秀远去的背景,瘫坐回了龙椅之中,这会儿他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而只是一个龙钟而孤独的老人,让王世充看了也不免一阵心酸。

    只听杨坚低声说道:“传旨,让杨瓜子与杨秀住在一起,增派四个婢女服侍其起居,每个月允许王妃长孙氏探视一次。另外。召赵仲卿回朝。蜀地的事情。另派他人处理,以抚为主,除谋逆之罪外,其他概不追究。”

    右卫大将军元胄一下子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天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杨秀在朝中的党羽们也纷纷站出来谢恩称颂,刚才杨坚的话无异于他们的免死令,让这些人恍若重生。无不感激涕零,发自真心地千恩万谢。

    杨坚自己却是意兴阑珊,随便摆了摆手,便宣布散朝。

    王世充在下了朝后没有回家,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一下思路,在兵部的衙门里,他一人独坐,想了半天,杨坚今天对杨秀手下留情,原因应该是和对杨勇网开一面是一样的。杨广现在和杨素已经是牢不可破的同盟,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两股势力相结合,已经对杨坚的君权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加上独孤皇后已死,杨坚几乎是孤军奋战,再无可信之人。

    根据安遂家的情报,两个月前,散骑常侍梁毗,也就是在西宁州拒收黄金的那位老先生,曾经上表杨坚,弹劾过杨素的专权,当时杨坚大怒,把梁毗下狱,却又亲自到狱中审问,问梁毗为何要如此攻击朝中重臣。

    梁毗却说,我看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他的亲信都是依附他的党羽,他所推荐的人全是自己亲戚,兄弟子侄遍布天下的州县。如果天下无事,这些人只是搜刮一下百姓罢了,倘若天下有变,这些人一定会祸乱国家。奸臣专权,从来都是一步步来的。

    当年王莽和恒玄篡位,都是靠了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经营,最后才篡夺了汉室和晋朝的天下。陛下如果把以杨素当成忠臣,臣恐怕杨素的心却未必如伊尹啊。

    当时杨坚的脸都青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梁毗紧接着说道,杨素权势冲天,作威作福,他当将领的时候,也是擅杀士卒,本性凶残。当年废杨勇时,文武百官无不震惊之余,摇头叹息,只有杨素扬眉奋肘,喜形于色,把这种国家的灾难当成喜事一样。

    杨坚听完之后,只能一声叹息,释放了梁毗,自此之后,杨坚还特地下旨,晋升杨素为尚书令(尚书省主官,位在左仆射之上),耐人寻味的是,晋升之余又下了道旨意,说越国公劳苦功高,不必事事躬亲,平时五六天到尚书省转一圈就行,等于将杨素变相架空了,而杨素的弟弟,他的谋主杨约,也被出放为伊州刺史,看来梁毗的那席话还是起了作用的。

    王世充心中暗暗地盘算,今天杨素苦心设了一个局想要黑掉杨秀,可是杨坚却没有如他的愿,以后只怕杨素的地位会进一步下降,虽然目前看来朝中敢与杨素正面为敌的,只有兵部尚书柳述,散骑常侍梁毗,前东宫太子冼马,现任尚书左丞李纲,还有个曾经折辱过杨素的御史大夫柳彧这四人而已,现在的杨广是不可能因为杨素而牵连到自己的太子之位的,现在看来,杨素的地位岌岌可危,以后即使杨广得位,也不一定会把他当从龙之臣优待,更可能的是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王世充有些心灰意冷,这些年出生入死,虽然报得大仇,也算在朝堂之上站稳了脚跟,可是地位进一步提高的话,就会更深地卷入到这些上层的斗争之中,这并非他的本意,想到杨广那张阴沉可怕的脸,以及陷害起自己的兄弟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王世充越来越相信后世那个二世而亡的隋炀帝,就会是这位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太子杨广了,看来现在得为以后的乱世提前准备啦。

    王世充主意既定,日头也已经偏西,他看了一眼已经走得空空荡荡的驾部司衙门,最近连李靖都受到他的舅舅韩洪(李靖是韩擒虎的外甥,而韩洪是韩擒虎的弟弟,也是李靖的舅舅)和哥哥李端的兵败牵连,也暂时被罢官在家,没有来当值,少了李靖的衙门,总让王世充感觉缺了点什么。

    换了一身紫色的绸缎便装,王世充走出了衙门,门外张金称早已经赶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在外候着,王世充却摆了摆手,今天他临时起了兴致。想在大兴的夜市上走走。毕竟自己也有好久没有逛市集了。自从上次抓徐盖,大概有三年没有看看大兴的日常街景啦。

    王世充让张金称派了两个马夫把马车先驶回家,自己却一路步行,让张金称等人都离了几十步外暗中保护。

    夜幕刚刚开始降临,大兴城大街小巷的酒馆门口开始挂上了灯笼,满城都漂着羊肉泡馍的气息,混合着西凤酒的香味,把街上的行人们一个个向着大大小小的酒店饭馆里勾着。

    王世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发现前面的街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大马,即使在夜色中也格外地引人注意,定睛一看,可不是两年多没见的越国公世子杨玄感?

    王世充心中想到自从越国公夫人郑氏死后,杨玄感守孝三年,大概也就是最近才孝满出来,他突然想跟杨玄感再次喝酒了,于是在后面几十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只见杨玄感在路上小心地走着马,已值黑夜降临。没有打上灯笼的小巷口看起来漆黑一团,万一跑马的时候撞上了人会很麻烦。加上有不少人喝多了酒,就在路中心歪歪扭扭地走着,想要黑云稍微跑两步也很困难。

    杨玄感索性下了马,牵着黑云慢慢地向前走去,这条景风门街是大兴城内最热闹的一条酒馆街,走过了这条街,进了百官坊后,行人一下子会少很多,到时候就可以重新上马,一路回家了。

    杨玄感一边牵着马,一边躲闪着勾肩搭背满身酒气的醉汉们,他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前面的一家福顺酒楼,一个人身穿着浅绯色绸缎便装,年约三十五六,正是前内史令,文坛领袖李德言之子,礼部员外郎李百药;另一人则穿着一身蓝色粗麻布衣,只有二十出头,赫然正是跟杨玄感从小“打”到大的高表仁!

    王世充先是吃了一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要看时两人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那酒楼之中。

    王世充心中暗暗一想,这李百药原来是杨勇时期的太子舍人,后来居然看上了杨素的爱妾芍药,还在夜里跑进杨素家偷情私会,结果被杨素撞破,命他一柱香的功夫作一首诗,不然就送他见官,李百药居然现场吟诗一首,杨素也就把芍药放给了李百药,还送了他一大笔钱财,不仅如此,杨素还保举他做了礼部员外郎,误打误撞地避过了上次废杨勇的事件,没有受到牵连,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在叹服李百药色胆包天之余,也人人皆夸杨素的宽宏大量。

    而高表仁更是自从五六年前射箭场那次事情后,只偶尔照过一两面,也只是点点头打打招呼而已,全然不似年少轻狂时的见面就掐。

    杨玄感显然也一下子对这两位老熟人来了兴趣,把黑云牵到了那个酒馆外,早有伙计迎上前来,一看杨玄感,立即惊喜地叫了起来:“哟,这不是越国公世子,杨大将军吗?您今天怎么有兴趣来小店?”说话间转头就想去叫掌柜。

    杨玄感连忙一把拉住了这个伙计,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他手上,手指贴上了嘴示意噤声。

    那伙计成天接待南来北往的达官贵人、行商走贾,早就练得猴精猴精,一看杨玄感的动作,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一下子收住了到嘴边的话,低头谄笑道:“小的明白,您的黑云宝马小的一定伺候好。世子里面请!”

    杨玄感笑了笑,也不多说话,从黑云的马鞍里取出一块布,遮住了脸,西北多风沙,这种打扮也不太稀奇。

    王世充看了一眼那个酒楼,正好是自家的产业,他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直接从酒楼的后门走了进去,直入庖厨,掌勺的大厨是王世充亲自在外地挖来的,认得王世充,连忙上来迎道:“东家,您今天怎么来了!”

    王世充摆了摆手:“叫李掌柜来,我有事相商。”

    顷刻,一个四十多岁的掌柜一路小跑进来,见到王世充就行礼,顺便递上账本,王世充笑道:“李掌柜,今天我来此不是为了查账,刚才进来的那三人,现在何处?”

    李掌柜马上明白了过来:“东家,先来的那二人上了二楼。后来的那个是越国公世子杨将军。也上了二楼。您要和他们一起吃酒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们有事要谈,二楼有没有什么包间可以让我听到他们谈话,又不引他们注意的?”

    李掌柜满面堆笑:“二楼现在没有别的客人,有一间雅座,可以从我们后院搭梯子上去,只要不开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也不会让人发觉。”

    王世充微微一笑:“很好,快点引我上那雅座。”

    杨玄感走进了酒楼。这家酒店在这条街上不算太高档,生意一般,空了不少座位,而高表仁与李百药则坐到了二楼的一个偏僻的角落位置,已经叫了酒菜,刚上了一壶西凤酒,正在拿着两个小酒杯慢慢地边品边说话呢。

    杨玄感心中暗觉好笑:这些文人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喝个酒还要用小酒杯,他一向是大碗喝酒,那次出征时跟达鲁花用大皮囊你一口我一口地灌着马奶烈酒。是他这辈子喝得最爽的一次。

    一想到达鲁花,他心头就一阵酸楚。上了楼梯找了个背对两人的位置坐了下来,也不解下那防尘布巾,直接对着凑上来的小二低声道:“一坛西凤酒,两斤酱牛肉,一只烤羊腿!”顺手丢了一串五十个大钱在桌上。

    杨玄感今天出城跑马,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出门时刻意穿了身一般王府家人才穿的缮丝衣服,加上跑了一天的马,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

    那小二势利得紧,本来过来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见到这串钱,马上两眼放光,一把抓过钱串子,塞进兜里,脸上堆满了笑容,点头哈腰地应道:“爷!你稍等,好酒好肉马上就到!”

    小二解下了肩头的抹布,在桌上勤快地抹了几下,转身向楼下一路奔去,唱菜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酒馆,尾音都拖得长长的:“一坛西凤酒,两斤酱牛肉,一只烤羊腿!”

    高表仁似乎注意到了杨玄感这边,向杨玄感上下打量了几眼,“哼”了一声,杯子重重地向桌上一放,杨玄感似乎还听到溅出点酒的声音。

    杨玄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自己了,也不回头,脑子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下一步的打算。

    只听李百药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高兄,你认识此人?”

    高表仁的声音还象以前那样又尖又细,杨玄感以前没少为这个笑话他娘娘腔,应该进宫当公公过,十次有九次的冲突都是这样开始的,无非是高表仁骂杨玄感蛮子,杨玄感嘲笑他娘炮,现在想来实在是无趣得紧。

    只听高表仁说道:“哎,这身形远远地看,象是一个我认识的人,好几年没打交道了,也不知是也不是,李兄稍等,我去看看这人。”椅子一阵响动声,似是高表仁正要起身。

    只听李百药劝道:“高兄,算了吧,若这人非你故交,贸然上前不太好。今天咱们难得相聚,还是先好好喝上一通的好。”

    又是一阵椅子响动的声音,似是高表仁坐了下来:“那就依李兄所言,今天不管别人,咱哥俩一醉方休!”

    杨玄感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今天本想听听这二人到底说些什么,如果现在就见面,自己都会觉得有些尴尬。好在自己常年习武,耳目远比常人要灵敏,虽然隔得挺远,二人的对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而且高表仁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实在异于常人,不用回头就能把二人的声音分得清清楚楚。

    二人起先随便聊了些最近的见闻,无非是朝堂上一些杨玄感听得耳朵都生老茧的事,接着又开始行起酒令来,你一杯我一杯地互相灌酒。

    杨玄感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好自己的酒菜这会儿也到了,便解下了布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也跑了一天,腹中饥饿,这下烈酒酱肉,正好让他大快朵颐。

    而在另一侧的包厢里,王世充正屏着呼吸,凝神倾听。他隐隐地感觉到李百药和高表仁这两个太子党,今天会整出些什么动静出来。

    这时只听李百药低声道:“高兄,现在的不如意只是暂时的,千万别消沉啊。李某相信,无论是太子还是令尊,一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高表仁似乎听多了这种话,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李兄你就别安慰我了,现在事已至此,还谈什么东山再起,都怪我上回在家里乱嚼舌头,扯什么司马懿,害得父亲连爵位都没了。现在太子已经成那样了,我们高家不给灭门都算烧了高香。”

    李百药看了看四周,一阵椅子响动声,王世充从门缝中看出去,只见李百药已经从高表仁的对面坐到了他的侧面,声音也压得更低:“我看未必,皇上对令尊没有象对王世积和虞庆则那样下杀手,而是留有余地,说明肯定将来有重新起用令尊的可能。

    至于太子,虽然被废了,但也不象一般的废太子那样被贬到外地,人还在这大兴城里,加上令尊人也在大兴,我看这事未必没有转机。”(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秀才造反(二)

    高表仁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惊喜:“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你想啊,要是皇上真的对太子和令尊的结党营私之事无法原谅,不想再给他们任何机会,怎么会让两人都呆在这城里?我听说两个月前太子还爬树向皇上叫冤呢!”

    “啊!还有这事?太子现在还能接触到皇上?”

    李百药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兴奋:“没错,此事千真万确,这说明还是有人心向太子的,这几天已经开始有人为太子说情了,文林郎杨孝政上书给皇上,说太子的罪应该多加训诫,不宜废黜。”

    “皇上发怒把他打了一顿,但也没治死罪,而贝州长史裴肃也上表称请给太子封一个小国,皇上还特意召这个裴长史进京,向他陈述废立的原因。可见天下人心仍向着太子,皇上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李百药说得高兴,声音也高了一点。

    一个略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李百药,高表仁,你们两个口口声声地称那个罪人叫太子,就不怕掉脑袋?”

    王世充听到声音是从右方传来的,从门缝中看过去,一张四十五六岁的圆脸映入了眼帘,两抹小胡子显得特别的扎眼,来人身穿上好的绸缎,王世充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当天在朝堂上反水指控过杨勇的前东宫幸臣姬威,也是上次陷害杨勇的最大叛徒。

    只听那姬威自顾自地说道:“一个是前东宫太子舍人,现礼部员外郎,一个是前左仆射的公子。现任郡马。哦。不对。你现在不是郡马了,因为前大宁郡主也给废为庶人了,哈哈,你们这些杨勇的余党在这里一口一个太子,是想给杨勇招魂指望他东山再起吗?”

    李百药惊呼道:“姬威,你怎么在这里!”

    高表仁尖细的声音居然带了几分男人腔:“李兄,不用理会这个叛徒,我们喝我们的。”

    姬威的声音阴恻恻的。透了一份狠毒:“高表仁,你还敢继续喝酒?装什么镇定哦。你就不怕我再去告发你,让你高家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酒馆里楼下的几个客人一听到姬威在那里说到什么太子,高表仁之类的,纷纷起身,把钱往桌上一丢就走,少数几个走得急的连钱也忘了给。

    小二在店门口忙不迭地拦着这几个有意无意吃霸王餐的客人,刚才还坐了一半左右客人的酒馆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杨玄感装着喝醉了,倒在桌上,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酒话。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这三人的对话。而王世充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冷的微笑。他觉得今天会有好戏上演了。

    只听高表仁的声音不失镇定:“你若是想去告密,何必又来找我们说话,再说了,象你这种无耻小人,现在谁还会信你的鬼话,你当年出卖了前太子,自己又捞到什么好处了?”

    姬威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当初满以为出卖了杨勇,就可以象那个出卖王世积的皇甫孝谐一样,能够升官发财,没想到杨坚当初重赏皇甫孝谐也只是为了给出卖杨勇的人树个榜样,目的一达到,自然不可能再重赏这种背主求荣之徒,所以直接把姬威赶出了东宫,连转投杨广的机会也没给他留下,还不用说赏赐了。

    事后姬威不服气,去找段达,想谋个官职,段达也不想搭理此人,几次三番躲着他。

    终于有一天晚上,段达被他在街上撞见,勉强跟他喝了一次酒,席间明确告诉姬威,说是杨广现在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让他自谋生路。

    姬威碰了一鼻子灰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工具,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接受不了一下子变成布衣平民的巨大反差,于是成天还是穿着华服,装出一副混得很好的样子,在这大街上游荡,企图能找些故人旧友攀攀关系求份差使。

    今天他在这酒馆里喝酒,本来身上的钱最近也花得差不多了,正愁着过几天要是断顿了怎么活,正好看到李百药与高表仁步入酒馆,不禁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杨素成人之美,对李百药美人钱财相赠的佳话早就传遍了整个大兴城,连街边的乞丐都知道这小子不仅走了桃花运,更是发了横财。而那高表仁也是过惯了贵公子的生活,以前多年都是这大兴城里的一霸,走路都是横着来。

    所谓寡妇的心思,鳏夫最清楚,尤其是高表仁,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痛苦,这种心情姬威自己现在深有体会。

    一个失意人碰到一个有钱人,肯定会大发牢骚大倒苦水,姬威眼珠子一转,就悄悄地往这桌凑了过来,想要抓他们两句话趁机讹点李百药的钱。

    李百药一向胆子比较小,一开始还真的给这姬威吓到了,结果还是高表仁镇定自若,一语点醒了他,于是李百药也硬气起来:“姬威,你想去告密领赏尽管去,我倒要看看这回你又能赚到多少钱。”

    姬威一看这两人不吃硬的,心中暗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发财的机会,可不想这么白白放过,也不待二人邀请,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拿过邻桌的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呷了一口,赞道:“好酒!”

    李百药冷冷地说道:“我们兄弟可没兴趣陪你这个叛徒喝酒,高兄,我们走。”

    姬威一下拉住了正欲起身的李百药,道:“李兄莫急,兄弟这次来,实在是有一桩大大的好事与两位商量。”

    李百药重重地“哼”了一声:“跟你这厮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姬威扫了一眼酒楼,目光落定在那桌上打起呼噜来的杨玄感,迟疑了一下。起身上前走到杨玄感的身边。杨玄感把头蒙在了手臂里。让他看不清脸。

    姬威突然抽出了袖中的一把匕首,一下子就向着杨玄感的后背刺了下去。

    在李百药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中,那匕首在杨玄感的背上不到半寸处停了下来,杨玄感一如既往地打着酒嗝,呼噜声中自言自语着:“好酒,好酒!”

    姬威收起了匕首,喃喃地道了声:“果然是个醉鬼,不妨事。”杨玄感心里则冷笑了一声:小样。跟哥比定力?你还嫩!

    姬威回到桌上,压低了声音:“刚才只是为了试探二位,事关重大,不得不如此。还请二位见谅。”

    高表仁冷冷地说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告诉你,我们可没这么容易上你当。”

    姬威“嘿嘿”一笑:“我哪敢蒙骗二位呢,其实当时我出来指证太子,实非本愿,一是因为小人的家人被那杨广所控制,以此威胁小人;二是皇上那时已经下了决心要废太子,连高仆射都保不住自己。我这小虾米又能做什么?”

    李百药“呸”了一声:“无耻之徒,休得花言巧语来掩饰自己的恶行。我也是东宫僚属,也知道太子之位不保,但不会象你一样厚颜无耻,公开诬陷,反咬旧主。当太子大势已去时,你不能尽节,起码也别去害他,这个道理你不懂?”

    姬威连忙辩道:“李兄千万别误会,在下一时昏了头,做了错事,现在悔之晚矣!不过你说得对,皇上对太子还留有旧情,就是对高仆射也没有斩尽杀绝,这就为将来太子的复出打下了伏笔。”

    高表仁一拍桌子,几乎要站了起来:“你个狗东西别在这里跟我们东拉西扯的,太子就是复出了,你以为还会再用你这无耻小人?我告诉你,如果我是太子,现在最想掐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这叛徒。”

    姬威的脸不红心不跳,他料到高表仁会有此反应,先是嬉皮笑脸地拉着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两位在这里发牢骚又有什么用,你们能联系到什么忠于太子的旧臣来为太子喊冤叫屈吗?”

    李百药与高表仁对视一眼,他们二人都没什么人脉,连在京的官员也不认识几个,更不用说外地的官员了。

    姬威一看二人已经开始认真听自己说话,心中窃喜,继续说道:“我姬威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人脉还行,以前太子在时,我也没少帮他到京中各位官员家跑腿。高公子,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就得就是几年前代表太子到高仆射府上投贺贴的时候吧。”

    高表仁“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姬威的声音渐渐地开始高了起来,他很确定这二楼除了一个熟睡的酒鬼外,只剩他们三人了,便口沫横飞地继续吹道:“刚才百药兄说得不错,朝中不少大臣都心向太子,象那位文林郎杨孝政,就是我姬威的兄弟,那天跟我喝酒时一时义愤,才会上书直言的。”

    李百药不信地摇了摇头:“我认识杨孝政,人家是典型的文人,跟你也会认识?”

    “嗨,你们不知道,他老婆是我老婆的表姐,咱俩沾着亲带着故哪。”姬威知道这杨孝政挨了打后这几天肯定是在家闭门养伤不出,满嘴跑马也没人会去查。

    “至于那位贝州长史裴肃,你们不知道吧,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当今朝中老贼杨素的头号反对派,大理卿梁毗!”

    王世充的心微微一动,裴肃他确实不太熟,但这个梁毗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都已经成了现在朝中反杨素的一面大旗了。

    只听李百药兴奋地说道:“真的吗?原来这裴肃还是梁公的好友啊,怪不得一样的铁骨诤诤,仗义执言呢。老天有眼,真是忠义之士无处不在啊,太子一定会有希望的。”

    高表仁也点了点头:“我也好象听家父议论过这两位,说他们都是我大隋的忠臣。姬威,你不会说他们也是听了你的话才为太子鸣冤的吧。”

    姬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哪有这个本事啊,他们现在也不可能看上我这个小人,就算我主动上门。也八成会给打了出来。”

    高表仁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货色啊。”

    姬威脸上装着万分痛心的样子。喝了一口酒。把自己的脸也弄得红通通的:“我现在只想立功赎罪,所以如果是我上门求见,人家肯定不会信我,但要是二位肯帮我说句话,那我肯定有机会面见他们了。”

    李百药一直沉吟不语,此时突然说道:“那我们直接去找梁公就是,还用得着你做什么?”

    姬威的脸色变了变,又恢复了谄笑:“你们二位要见梁公自然是没有问题啊。可要是梁公要你二位到外地去联络象裴肃这样肯为太子申冤的外臣们,你们认得识他们吗?”

    李百药一下子语塞,他只是个一直呆在大兴的礼部文官,连朝中的官员都不怎么结交,更不用说那些放任外地的官员了。

    至于高表仁更不用说了,他连官都不是,除了一帮京城的纨裤子弟外,正经的官员一个也不认识,更不用说深交了,而且对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也是一窍不通。

    王世充知道这姬威要使坏了。他就利用两个书呆子不通世事却又保留着愤青热血的致命弱点,骗二人上当。把他当自己人。

    然后无论是骗钱还是出卖两人讨取赏钱,对于姬威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想到这里,王世充的脑子里开始思考起如何能救下李高二人,不管怎么说,这次帮高熲一个忙,以后说不定还有回报呢,至于姬威这个小人,自己也早就想掐死了,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只听那姬威把声音压得更低,继续说道:“二位都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衣带诏的事吧。”

    李百药喝得有点大舌头了,两眼也开始迷离,反问道:“姬威,你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吗,这事我们怎么会不知?”

    姬威压抑着心中的狂喜,继续道:“那二位敢不敢就和我写血书,把拥立太子的名单越拉越长?有了这个血书,还怕没有忠臣义士跟着署名吗?”

    李百药正要叫好,高表仁却一把拉住了他:“李兄,这家伙可是个叛徒,不可信啊,你忘了他是怎么出卖太子的吗?我看他这是想引我们上当。”

    姬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实话跟二位说吧,在下没有二位这么远大的志向,也没那么高尚的品德,原来在太子那里时,也就是陪太子吃喝玩乐,给他找找乐子,这点二位都清楚。”

    李百药有点醒过神来,大着舌头道:“一点不错,都是你这个狗东西把太子给带坏了。你居然还有脸说这些?”

    姬威继续道:“所以说我这人也就图个富贵,你们二位别看我现在穿得光鲜,那可是驴粪蛋子外面光,二位也应该知道我给赶出了东宫,现在都找不到差事做,要是再过两天,就得断顿啦。”

    高表仁恨恨地道:“饿死你个王八蛋最好,这叫老天开眼。”

    姬威陪着笑,点点头:“那是,那是,在下罪孽深重,按理说也应该饿死的,可是太子还在啊,这就是上天给了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百药突然明白了过来,一下子叫道:“改过自新?我看你是看中了我们两家的钱了吧。”

    姬威一下子变了脸色,马上又满脸堆上了笑:“百药兄这话对了一半,但又不全对。”

    “此话怎讲?”李百药沉声问道。

    姬威低声说道:“要说看上你们家的钱呢,确实有这个打算,但这可不是为了我姬威的个人,而是奔走联系各位大人,让大家仗义执言,逼皇上收回成命。

    即使不能一下子让太子复位,也给他一个封国什么的,就象蜀王和汉王那样。事情只要到了这点,太子就有了转机,以后重归东宫,未必没有机会,总强过在内史府里当囚犯!”

    李百药与高表仁对望一眼,心中均觉得这姬威此言在理,高表仁道:“这些外地的大臣都是忠义之士,为太子鸣冤说话也不是靠钱收买的,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姬威马上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高公子啊,你一直是豪门少爷,没人敢不买您的账,但要是在下这样的小人物想去求见一州刺史,一郡长官,光是打点看门的家仆,让我能见到人,都得花不少钱呢。”

    李百药点了点头,他知道姬威说的确实是实情。

    高表仁还是有些不信:“那你要是卷了这钱跑了怎么办?”

    姬威“嘿嘿”一笑:“我这个人呢,确实贪财,这次的事说白了也是为了钱!太子倒了,我的官儿也没了,以前跟着太子可以锦衣玉食,现在却只能流落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我现在最想的事情就是回到从前,能继续跟着太子吃香的喝辣的。

    我大手大脚也是习惯了,就你们给我去打点的钱,恐怕也不够我用两年的,到时候难道继续喝西北风吗?”(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 衣带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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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威换上了一副笑脸:“所以要是我得了这钱,肯定也是用来营救太子的,等他东山再起以后,我还要靠两位给我美言几句,让太子能不念旧恶,让我重新跟着他呢。”

    高表仁满脸都是鄙夷之色:“切,说到底还是为了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

    李百药倒是一直在听:“高兄,我看此人虽然贪财逐利,卖主求荣,但也确实为了钱肯去做任何事,不如让他试试,反正我的钱得来也不费工夫的,万一要是能让他做成此事,也算得奇功一件。”

    高表仁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家伙不靠谱,虽然我不知道阿大为何现在也成天闭门谢客,跟太子保持距离,从来不提为太子求情的事,但我想阿大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如果连他老人家都办不成的事,就这么个东西也能办成?”

    姬威的脸上隐隐闪过一阵黑气,一闪而没:“高仆射和我可不一样,他的目标太大!如果是他出面,官员们固然会卖他面子,但皇上也会警觉起来。要知道上次皇上废太子之前可是先夺了高仆射的官,就是不想让他在这事上做手脚。

    可我姬威现在只是平头百姓一个,加上以前出卖过太子,我这样的人即使去拜访一些大臣被别人看到,也绝想不到我这次是为了营救太子而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李百药看了一眼高表仁:“高兄还有何话?但说无妨。”

    高表仁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这姬威的话里有何破绽。长叹一声:“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想让我出钱给他。那是没门!一来我信不过这家伙,二来李兄你也知道,现在家父遭罪,也不许我随便出门,连零用开支也不象以前那样随便给了,就是有心想出份子,也是囊中羞涩啊!”

    李百药笑了笑:“这个不劳高兄挂心了,百药飞来横财。本不属于我,为了大义,散去又何妨?我看这样好了,先给他一万钱,让他跑一路试试,要是有效果,再追加投入。”

    姬威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但此刻在王世充听来却是带了一丝杀机:“二位真是义士也,太子若是知道两位的义举,一定会感激不尽的。只是姬某要行此事。还需要一样东西!”

    “还要什么?快说!”

    “不知二位是否可以留下什么信物,二位也知道。姬某名声不好,就算有钱打点,能见到哪位忠臣,人家也未必会信我啊。”

    李百药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要了钱还要什么信物?我们两个现在一个是小官,一个是布衣,哪来什么信物,你看到的大人怎么可能认我们这两个无名小卒的东西?”

    姬威又看了一眼还在装睡的杨玄感,压低了声音:“二位千万别小看了自己,百药兄的父亲李德林李大人乃是著名的史官,文坛翘楚,百药兄自己也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至于高公子的父亲更不用说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冲着高相的名头,许多人也会加入的。”

    李百药沉吟了一下,说道:“家父已故去多年,而高仆射现在赋闲在家,也不知此事,我想他也不会同意你这个计划的,要不然早就自己做了,哪轮得到你?”

    姬威“嗨”了一声,道:“不一定要他老人家出面啊,我的意思是,只要有你们两位的署名或者是信物,别人看了后就会以为是高仆射的意思了,明白了吗?”

    “那你究竟要什么?”李百药沉声问道。

    姬威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细如蚊蚋,但王世充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话:“刚才不是说过了么,衣带诏啊!写个血书,署上名,不就结了?百药兄你名满天下,墨宝早就流传,一看你的字就知道是你写的,这不就是最好的信物吗?”

    李百药猛地一拍手,咬牙切齿地说道:“干了!”

    高表仁却是面有难色,还在犹豫不决,他总觉得多少有些问题,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脸上的汗开始向下淌,喝着闷酒不说话。

    姬威见状,冷笑一声:“百药兄,我看高兄家大业大,不想连累高仆射,这事我们两个做就行了,高兄只要帮我二人保守秘密即可。”

    李百药的眼光望向了高表仁,甚至带了一份怀疑与不满。

    高表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受不了朋友的这种眼神,一咬牙,仰头一杯酒下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高表仁干了,只是这事就是我自己的行为,与家父无关!”

    姬威大叫一声:“好汉子,痛快!来,我敬二位一杯。”言罢满满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三人碰了下杯,各自仰头,一饮而尽,李百药放下酒杯后,掏出怀中一把小刀,对着手指头就要刺。

    姬威一把拉住了李百药,问道:“百药兄这是为何?”

    李百药微微一怔:“不是要写血书吗?”

    姬威看了看还在桌上打着呼噜的杨玄感,轻声道:“换个地方,西门外三里杏子林里有个土地庙,一直没人。我们分头走,到了那里会合。”

    高表仁和李百药点了点头,分头下楼,姬威等二人走出店门后,自顾自地把最后剩下的一点酒喝光,冷冷地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杀机四伏。

    姬威走后,一直醉卧桌上的杨玄感也慢慢起了身,王世充现在也不知道杨玄感是准备跟姬威一起黑了李高二人,还是想要掐死姬威这个叛徒,于是等他走后。先下了楼。然后带上张金称。绕路骑马,赶在这帮人的前面,悄悄地到了土地庙,隐身于庙里的房梁之上,黑夜中倒也看不出换了一身夜行衣的王世充。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杏子林里的破庙前的空地上,一片皎洁的月光,只是微微有些风起。杏树枝的影子落在这片地上,一片摇曳,总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太舒服的感觉。

    高表仁和李百药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高表仁被风一吹,有些清醒过来,头也不象刚才在酒店时那样晕乎乎的了。他对着同样在一边焦距不安踱着步的李百药道:“这姬威不会是耍我们吧,或者是去找官兵来抓我们?”

    李百药摇了摇头:“他没这么傻,我们在酒楼说话他又无凭无据的,怎么告发?真要告发也不会上来和我们说这么多话了,直接找官差捕快来就行。何必多此一举?”

    姬威的笑声顺着夜风传了过来:“还是百药兄想得周到,姬某是去买文房四宝了。料想两位出来喝酒,也不会随身带这东西吧。写血书嘛,咬破手指头就行,但这衣带还是要的,而且要是前面的文也用血写,怕是二位没那么多血,所以……”

    姬威说着说着拿出一个包袱,打开了铺在地上,里面赫然是文房四宝,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帛,展开在地,对着李百药作了个手势:“百药兄,连皇上的诏书也有不少是你拟的,还是请你来写吧。”

    李百药心里暗暗赞了声姬威心思缜密,再不犹豫,上前拿起笔来,高表仁则挽起袖子在一边磨墨。

    李百药略一思索,便奋笔疾书,只凭一股胸中之气,一气呵成,洋洋洒洒足有千余字。

    姬威拿起一看,只见辞藻华丽,通篇都是在痛陈前太子杨勇被奸臣杨素进谗,挑拨杨坚杨勇父子关系,最后直接被废,实在是千古奇冤,请各位大隋的忠臣能仗义执言,一起为太子鸣冤,请皇上收回成命。

    姬威看着心里好笑,心想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句话说得太他娘的正确了,看看眼前这二位就是最好的注脚。

    但他的脸上却摆出一脸的忠诚和正义,眼中泪光闪闪,就差没掉下泪来:“百药兄,看到你这篇战斗的檄文,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汉王那里!”

    “什么,你第一个想找的是汉王?!”

    “是啊,汉王和高大人合作过,又是手握重兵,只要一看你这篇檄文,兄弟情深,一定会跟着向皇上请命的。”

    高表仁突然尖叫了起来:“找谁都可以,就是绝对不能找他!”

    李百药和姬威都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看着高表仁。

    高表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月光的照耀下,那张本就很白净的脸上更是苍白得象是没有一丝血色,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他看了一眼两人,缓缓地开口道:“这个人绝对不行,他和家父仇很深。”

    姬威一下子来了兴趣:“哦,竟有此事?在下可从来没听说过啊。对了,高大人不是前年还当了汉王的行军长史,助他进军高句丽吗?”

    高表仁恨恨地说道:“别提了,梁子就是那次结下的,汉王杨谅太狂妄,简直是目中无人,家父在出征前本来预感到不会有好结果,极力劝阻皇上出兵,结果皇上不听,非要把他塞到杨谅那里,一出兵就陆路碰到暴雨,水路遭遇风暴,只能退兵。

    汉王杨谅不想家父占他的功劳,没让家父随军,而是让家父坐镇幽州,给他管后勤。家父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一点怨言,一直尽力竭力地为前线输送粮草,知道前方大军崩溃后还出兵接应,要不是家父的努力,哼,只怕那汉王杨谅早成了异国的孤魂野鬼。

    结果这小子不知好歹,回来后怕担责任,说什么家父害他,故意克扣粮草,才导致此次兵败的,连他本人也差一点给家父害得见不到父皇母后。从此皇上就开始猜忌了家父,上次免家父的官时这也是个重要原因呢。”

    姬威“哦”了一声:“要不我回去再想想,先还是写血书签名吧,以后只要跟和我们一起拥护太子的人,就把名字加在后面,我相信这个名单会越来越长的。”

    姬威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一下子刺破了中指。在帛上的檄文的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百药也没有迟疑,跟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而高表仁见两人先后署了名,也不好再犹豫,刺破手指,在最后签上了“高表仁”三字。

    姬威把帛书捧了起来,在月光下略一端详,满意地笑了笑:“只要我等戮力齐心,何愁大事不成!”他越想越开心。忍不住放声大笑,在这冬夜里显得格外的明显,惊得满林的鸟都一阵乱飞。

    李百药等他笑完后,问道:“那一万钱你准备何时来拿?你游说的对象何时能定下来?我等是不是先在此商量一下?”

    姬威摆了摆手:“兹事体大,我原本是想找汉王,现在他的份量是最重的,也只有他才能压得住杨素那老贼,而且汉王肯定不会甘心看着晋王这么顺利地入主东宫,也有足够的动机帮我们办这件事。

    现在既然高公子说汉王不靠谱,那我回去还要好好研究研究。今天酒喝得有点多。我现在头还晕乎乎的,匆忙间如果想的人不合适。就会出大错。

    至于那一万钱,我觉得不用太急,等我想清楚了去找哪个人后,自然会找百药兄领这活动经费的,还请老兄早早把钱变成钱票,不然一万钱我带身边太扎眼,万一路遇盗匪,丢钱事小,误事事大。”

    李百药看了看高表仁:“姬兄说得也有道理,我看就这么办吧。”

    高表仁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不知怎么,他总是对这姬威不够放心,于是问道:“那我们怎么联系你呢?你认识我们家,找我们很容易,但我们要想找你可就难了。”

    姬威根本不想透露自己家的地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不瞒二位,在下生性好赌,原来跟着太子的时候就欠下了不少赌债,但那时候手头宽裕,也不太在意这些小债。

    结果前几年跟着太子一起倒霉,这才发现没钱还债了,只能卖了自己的房子。也正是因为穷困潦倒至此,才会穿上这身光鲜衣服,想碰碰运气,寻找些故友,能给安排个差使混口饭吃。

    这几天我在城中连小客栈也住不起了,只能住这破庙,所以才会约二位在这里见面,实在是惭愧得紧。”

    高表仁“哼”了一声,眼光转向了别处。

    而李百药则思考了一下,对着姬威道:“那是不是如果我们想要来找你,来这小庙就行?”

    姬威随口答道:“正是,如果我不在,你们就在里面的土地像前的香案下留张字条,只写一个威字就行,我会在第二天的晚上在这里恭候大驾,要是我想找二位,则直接会到府上找人通报,不管是不是我自己去,都会写个威字送进去,见字如见我。”

    李百药和高表仁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二人再无问题,便与姬威告辞离去。

    姬威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中,确认了二人不会再折回后,嘴角边浮起一丝邪恶的笑意,自言自语道:“两个书呆子,还想跟爷斗?”

    姬威的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他们是斗不过你,我呢?”

    姬威一下子吓得三魂出窍,连忙回头,第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胸膛,还有一个象岩石一样坚硬的下巴,上面长出了些细细的胡须,再往上看,月光下只见到一张白里透红的国字脸,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鼻梁高耸,满面杀气,可不正是杨玄感?

    姬威的魂都快给吓飞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杨将军,杨爷爷,小人刚才是诱这两个贼子写这逆书的,好去告发他们。

    您老英明神武,一定能看出小人的赤胆忠心的,小人早就出卖了杨勇,怎么可能再昏了头帮他脱困?刚才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骗这二个贼子留下字据罪证好去告发他们。”

    杨玄感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在这皎白的月光下闪闪发光:“真的吗?我看你刚才跟他们一起写血书时,那份忠义可是把我都快感动哭了啊。你现在这么说实在太打击我了,我好不容易看到这么一出能感动到我的好戏,却是你在作假!你伤了我的心,留你何用?!”言罢抽出了手中的佩剑。

    姬威“啪”的一声,一下子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下他用上了大力,抽得左脸高高地肿起:“小的今天酒喝多了,胡言乱语,刚才那是醉话!杨爷爷,小的也不是想害他们两个,小的真的只是想骗他们点钱花花,刚才小的说自己无家可归,流落街头,那可是句句属实啊。”

    杨玄感摇了摇头:“你这人太不老实,一会儿一个花样,我是不敢再信你了,反正那字据在你身上,从一个死人身上找这证据又有何难?”他说着露出了可怕的笑容,缓缓地举起了长剑,向着姬威慢慢走过来。

    姬威一下子快要哭了出来,这回他真的怕了:“杨爷爷,小的如实招来,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行不?念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饶过我这一回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 衣带诏(二)

    杨玄感狠狠地“呸”了一下,一口浓痰吐到姬威的脸上:“他娘的,你这狗头死到临头了还敢骗爷爷,瞧你这年纪也就四十多,你娘要是今年八十,又是几岁生的你?”

    姬威吓得连脸都顾不得擦:“小的再也不敢骗杨将军了,小的就是条丧家之犬,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苦伶仃,上天有好生之德,杨将军您千万饶小的一条命吧,以后小的就供杨将军驱使,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啊。”

    杨玄感把手中的剑又放了下来,收回了鞘中,一手抱臂于胸,一手虎口张开,托着下巴,道:“那要看你这条狗命有没有留存的价值了,你先说说你对刚才那两个小贼是怎么打算的,敢再骗爷爷一个字,直接剁了扔在这荒郊喂狗。你应该知道爷爷的手段。”

    姬威一听有活路,马上来了精神:“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杨爷想听啥,小的就说啥,杨爷想做啥,小的就做啥。”

    “少废话,快说实质的。”

    “杨爷您也知道,小的自从给赶出东宫后,衣食无着,每天只是在街上游荡,想找个熟人让我有个差使,混口饭吃。结果我以前那些狐朋狗友现在见我如躲瘟疫,尤其是段达这个狗东西,翻脸不认人,他妈的。”姬威恨恨地说到最后暴出粗口来。

    “爷爷对你这狗头的烂事没兴趣,说重点!”

    姬威连忙道:“是是是,今天小的在酒楼喝闷酒,结果没想到高表仁和李百药这两个楞头青也在一边喝酒。他们开始没注意到我。自顾自地在那里说话。我留了个心眼,想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什么不敬的言论,好去敲他们一笔竹杠。”

    “哼,你这狗东西死性不改,从来不做人事的。”杨玄感轻蔑地说道。

    姬威赔着笑脸道:“没办法,杨爷,小的要吃饭啊,不这样做怎么活?结果这二人喝多了果然开始胡咧咧。三句话不离什么太子委屈,现在不停地有义士去为太子伸冤啥的。

    杨爷爷您想啊,那杨勇现在给废了,就是个庶人罢了,他们不尊当今的太子,却说这个废人是太子,这不是大不敬吗?

    于是我就上前恐吓他们,要捉他们去见官,小的知道那李百药一向胆小,吃不住吓。而且前一阵子越国公赏了这小子一大笔钱,不去敲他敲谁?”姬威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的表情。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胆子不小。我爹给的钱也敢打主意?”

    姬威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看得杨玄感只想吐:“若是越国公的钱,借小的一万个胆也不敢打主意,只是现在这钱归了李百药这个小白脸,小的去取不算得罪越国公吧。“

    “少废话,接着说。”

    姬威诞着脸说道:“这李百药本来快要给小的吓到了,但那高表仁却横得很,摆出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还不让李百药乖乖破财消灾,奶奶的,小的只好另想办法。

    于是小的就说自己也是忠心于杨勇的,现在生活无着,又念起杨勇的好处,愿意帮他们串联,去游说各位大人,联名支持太子,请皇上收回成命。这两个傻蛋还真信了?”

    “你这个叛徒,他们怎么会信?”杨玄感冷冷地说道。

    “小的先是说前些天上表为杨勇求情给打的那个文林郎杨孝政是小人的亲戚,又说那个让皇上封杨广一个小国的贝州长史裴肃是大理卿梁毗的好友,杨爷爷,这个梁毗可是一直跟越国公做对的,我这回真是想一起把他也收拾了。”

    “别扯没用的,继续说。你真的认识这些人吗?”杨玄感厉声道,而这些也是在庙里的王世充想要弄明白的事。

    姬威连连摆手:“杨爷爷明鉴啊,前一个是胡吹的,后一个却是真有其事,这裴肃和梁毗的好友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小的因缘际会,知道了这事,正好用来显摆,结果这两人就信以为真了。

    小的混迹官场,为杨勇办事跑腿,跟这些大大小小的官都多少混了个脸熟,所以小的说自己能去搞串联,这二人也就信了。于是小的就骗他们来此处,让他们写下血书,有了这字据,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杨玄感对这一切的过程早就了然于心,强逼着自己听了半天,早就有点不耐烦了,于是开口道:“那以你的打算,接下来想怎么做?”

    姬威哭丧着脸道:“不瞒杨爷,若是今天没有撞见您老人家,小的本打算明天真的拿这帛书去找那梁毗,骗他也在这帛书上署名。”

    杨玄感不屑地道:“就你也能见到梁常侍?再说人家凭什么跟着署名?”

    姬威一脸坏笑:“杨爷有所不知啊,梁毗一向敬服那高颎,若是看了有高表仁的署名,肯定会以为这事是高颎所知情的,十有**也会跟着署名。”

    “哼,要是梁毗看出你这诡计,直接当场把你给宰了,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杨玄感冷笑道。

    姬威得意地说道:“这个小的也能想到,若是梁毗起了坏心,小的就说这血帛书一式二份,他若是想杀人灭口,自有人把这个献给皇上,说他是高颎同党帮他毁灭证据呢,到时候连姓梁的也跑不了,这样一来不信他不就范。”

    王世充听到这里也呆了一呆,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狠,不由有点佩服起他来了。

    树影映在姬威的脸上,配合着他得意洋洋,间或咬牙切齿的表情,更显得阴森可怕,只听姬威继续说道:“只要能弄到梁毗的血书,事情就算大成功了!到时候小的无论是继续以此为名义向李百药要钱,还是干脆就向上面告发这个阴谋拥立杨勇的小团伙,都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杨玄感冷冷地看着姬威道:“我看你是要榨光李百药的钱以后再去告发他们吧。以你的个性。没好处的事怎么会做。现在就去告发李百药,只怕你也不会捞到什么好处。”

    姬威脸上堆满了笑容:“杨爷爷说的是,小人就是这么想的。但既然这事现在被杨爷爷撞见了,小的不敢有任何隐瞒,刚才可是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啊。”

    杨玄感对着姬威笑了起来:“姬威,你说你对我们杨家这么忠心,我该怎么赏你呢?”

    姬威忙不迭地磕起头来:“小人为越国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啊!”

    杨玄感冷笑道:“就按你说的办,过几天把这两人约到这里,我也配合你演出戏。现在给我滚,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

    姬威屁滚尿流的离开后,杨玄感突然回头对山神庙里沉声道:“梁上的朋友,看够了戏,也该下来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知道杨玄感当世名将,耳目远非常人可比,只怕自己在酒店时就已经露了行踪了。他跳下房梁,走出小庙。一边走一边拍起手来:“精彩,实在精彩,想不到杨世子也有如此手段,是我以前低估你啦。”

    杨玄感见到王世充,似乎也不是太意外,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果然是你这家伙,说吧,你有何打算?”

    王世充眼中的绿芒一闪:“跟你的想法一样。”

    两天后,高府之内。

    高表仁这两天如坐针毡,茶饭不思,已经派了三个仆人到正门和两个侧门处守着,一有人来送信,马上回报。

    他坐在房中的书桌前,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没翻两页就合上,站起身,来回地踱着步,没走上两步,又长吁短叹一番,再次坐下,捡起那本刚刚扔下的书。如此这般,整个人象是失了魂一样的,完全静不下来。

    坐在一边床沿上做着女红的大宁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奇怪,问道:“相公这两日何事如此不安?这一点也不象你。”

    高表仁转过了头看着大宁,几年的功夫下来,大宁也不再是那个刚出阁时弱不禁风,稚气未脱的萝莉了,已经出落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三年前产下一个儿子。

    这几年大宁在高家终日陪着高表仁读书写字,相夫教子,现在虽然不是郡主了,但夫妻多年颇为恩爱,感情也没有因为杨勇和高家的变故受到什么影响。

    高表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没什么,这几天朝中事情发生得多,心情郁闷,所以看书时总静不下心来。”

    大宁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岳父的事情不安,眼圈一热,道:“大宁知道相公是为了我父王的事担心,先前公公也是为了此事被免的官。高家对我父王是仁至义尽,相公所作所为大宁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不尽。只是事已至此,担心也是无用,大宁不想看到相公再为此事焦虑,影响身体。”

    高表仁叹了一口气,他的心里这两天被姬威的事情搅得一团乱麻,回家后越想越害怕,后悔留了自己的名字,更不敢告诉父亲此事,现在大宁一提,他心中一动,马上脱口而出:“娘子莫慌,为夫这几日正在为岳父大人的事想法子呢。”

    大宁又惊又喜,一下子扔下了手中的针线,站起身走到了高表仁的面前,直视着高表仁的双眼:“真的吗?相公找到法子能救我父王了?”

    高表仁一下子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

    他换了一副笑脸,轻轻地扶住了大宁的香肩,柔声道:“现在事情还在进行中,有了好消息我再告诉你,好吗?”

    大宁的满脸欣喜与期待化成了失望,她颓然坐回了床沿,轻轻地叹了一声:“相公又给我空许愿了,我就知道,连公公都没法做到的事,你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她一下子悲伤了起来,泪水不争气地盈满了眼眶,只好抬手去拭。

    高表仁心里的火一下子给点了起来,大宁每次不经意地提到他不如别人,哪怕是不如他的亲生父亲时。他心里都会不高兴。于是他吼了起来:“别提我爹。胆小怕事,坐以待毙!我可不学他,这次我偏要自己干,做出番成就来让你们看看!”

    大宁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她很了解高表仁是个想到之前就会做到的人,一冲动什么事都能干,一下子害怕了起来:“相公。你可千万别乱来,皇上现在还没消火,你别做什么傻事给家里惹祸啊!”

    高表仁“哼”了一声,正待说话,却听到外面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守侧门的阿力跑了进来,满脸通红,手里拿着一块布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公子。有人把这个交给小人,说是务必交到你手上。”

    高表仁这两天都在等这个。一听此话,一下子扑上前去,拿起了布帛,将其摊开,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威”字。

    高表仁抬起头来,急问阿力:“来人现在何处?长的什么样子?”

    阿力微低着头,回答道:“来人穿着缮丝衣服,二十多岁,看打扮也就象个大户人家的仆役,留下这东西就走了,说是您看了以后自然就知道。”

    “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圆脸胖子,长两抹小胡子的人?”

    阿力很肯定地说道:“不是。来人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绝不是什么圆脸胖子。”

    高表仁“唔”了一声,挥挥手让阿力退下,随即高声对着门外叫道:“来人,本少爷要更衣出门,快!”

    高表仁一边喊着一边开始脱下自己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一转身时正好看到大宁那写满了疑惑的脸,不由得笑了笑:“宝贝儿,我去去就来,一切顺利的话,你爹很快就能出来啦!”

    高表仁换了一身布衣,戴了个斗笠,悄悄地出了城。为防万一,他带了家里的几个护院武师,让这几个人也换了平民的装束,远远地跟在后面。

    自从高颎罢官夺爵后,原来配属高家的卫士们全部撤回,杨勇一家废为庶人后,连一直保护大宁的骁果卫士也全给撤了,现在高家上下都是花钱雇一些江湖剑客在看家护院。

    高表仁这几年也不怎么象少年时那样天天出来惹是生非,今天带上保镖出门倒是两年来的头一回。

    高表仁到了那城西杏子林里的土地庙外,远远地看到一个渔夫打扮,蓑衣斗笠的人坐在庙门外。他向后面使了个眼色,那几名保镖心领神会,纷纷地没入了林中,暗中保护。

    高表仁大步上前,走到了渔夫的跟前,那渔夫站起身,抬起了头,赫然正是李百药。

    高表仁先是一愣,紧接着与李百药互相执手大笑起来,两人都是存了同样的心思,见到那“威”字帛书后乔装打扮来到了此处。

    “高兄,你怎么这副打扮?”

    “哈哈,李兄,你不也是一样吗?”

    “愚兄是接到了那姬威的传信后来此的,开始还以为你是姬威呢,远远地看着身形不太象。”

    高表仁从怀里掏出那个“威”字帛书,笑道:“小弟也是一样。怎么,那姬威还没来?”

    李百药摇了摇头:“愚兄在这里已有半个时辰,未见其人。本来都准备留下个字条后离开了,但想想这次是他主动约我们,还是留了下来。高兄,刚才我看你后面好象跟了几个人,是你的护卫吗?”

    高表仁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李兄在此,就没必要让他们靠得太近了。”于是高表仁冲着林子里拍了拍手,想要唤那几个保镖出来,让他们到林子外去守着。

    高表仁拍了三下掌,这是他与保镖们的约定,却是除了激起一阵林中的鸟鸣外,没有任何动静。

    高表仁的脸色微微一变,又拍了三下手,掌声在这空旷的林子里来回地回荡着,却是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这回连李百药也无法淡定了,声音微微地发起抖来:“高兄,这,这不会是有人在这里要害我们吧。”

    高表仁心头那片恐怖的乌云越放越大,他这几天就怕那姬威会反水出卖自己,累及全家,为此吓得天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这会儿眼见自己的护卫一个也不在了,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两腿发软,连走路都是不能了,与李百药抱到了一起,浑身上下如筛糠一样地发抖。

    只听得半空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高表仁,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出息。你爹一世英雄,怎么会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高表仁转过头来,向上望去,只看到杨玄感坐在庙顶之上,一身黑衣劲装,脚蹬快靴,头发简单地用金丝带束在顶上,神情冷峻,手里拿着一把佩剑,这身行头完全不象越国公世子,而象个行走江湖的侠士。

    高表仁还未及说话,杨玄感又对着李百药说道:“李百药,上次你来我家偷人,家父不仅不怪罪于你,反而以钱财相赠!你是读书人,当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可你就是这样回报家父的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 衣带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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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百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撮指入口,打了个响亮的忽哨,紧接着人也直接从庙顶上跳了下来,气定神闲地站在两人面前。

    只听林中一阵响动,奔出了十余个黑衣劲装的蒙面壮汉,两人一组,各押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男子,正是高表仁带的那几个保镖,此时嘴里都塞了布,出不了声。

    这些蒙面壮汉奔出后,齐齐地向杨玄感行了个礼:“恭迎少主,属下等幸不辱命。”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辛苦了,带上这几位兄弟到林外,好生看管,不许任何人近这土地庙五百步以内。我跟这两位老友叙叙旧。”

    黑衣人齐齐地点了下头,押着那几个高府护卫向林外走去,只片刻,身影便消失在那杏林之中。

    李百药年龄稍长,先恢复了平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杨世子啊,在下和高兄今天出来相约打渔,在此偶遇,你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等请来做客吧,若是喝酒的话,在大兴城内找个上好酒店即可,李某做东就是。”

    高表仁刚才给杨玄感一通奚落,反而想明白了,也不再害怕,挺直了腰,昂起了头,又摆出了从前的那种骄傲的神气:“李兄,不用再撒谎了,只会给此人看不起。他既然在此布下如此的埋伏。想必早知我们的事。不然刚才也不会那样说话。”

    高表仁转向了杨玄感:“杨玄感。你是有意引我们来这里的吧。到我们二人府上送信的就是你的手下,对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你现在是不是想问姬威在哪里?”

    高表仁挺直了脖子,他心里早有准备,但一听到杨玄感说出姬威的名字,心里“格登”一沉,但是不能在杨玄感面前丢人现眼的傲气却让他强撑着不低头。

    李百药却没这么镇定,一下子瘫倒在地。喃喃地道:“你全知道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在李百药的面前:“这东西你们不会不认得吧。”

    李百药颤抖着双手,把那块扔在地上的帛书捡了起来,打开一看,差点没晕过去,正是那夜自己写的檄文,文章的末尾,三个血淋淋的名字显得格外地扎眼。

    高表仁偷偷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帛书,突然灵机一动。抢上前去抓过了帛书,用力扯了两下。撕成了几条,他一眼就看准了署名的地方,把那片布直接就塞到了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杨玄感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高表仁的这个举动,一动不动,等他吞下了那片帛条后,笑着问道:“高公子,味道如何?”

    高表仁狠狠地吞了两泡口水,好不容易把那一片给咽了下去,正好听到杨玄感这番话,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杨玄感,这下你没了罪证了,能奈我何?”

    杨玄感摇了摇头,看了看一脸得意的高表仁:“哦,你也知道那个是罪证?”

    高表仁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哼,你别想引我上当,那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没见过。”

    杨玄感看了看在地上还呆若木鸡的李百药,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高表仁道:“高表仁,你可是好不讲义气啊,只吞了自己最后署名的那一部分,前面这上千字的正文可都是你的百药兄所写,你只吞了自己的,就不管他死活了?”

    高表仁听到这话,一下子嘴里象是给塞了个核桃,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而在地上发呆的李百药闻言后如遭雷击,马上捡起在地上被撕成碎条的帛,就着灰土往嘴里塞。

    杨玄感哈哈大笑,直不起腰来,捧着肚子蹲到了地上,而高表仁也忙不迭地捡起了几条剩帛,抖了抖灰土,闭上眼睛,团成了一个团,张大了嘴巴就要放进去。

    杨玄感边笑边道:“省省吧,你们吐的那份是假的,我才不会把那罪证这么容易就给你们。”

    李百药一听,“哇”地一声,把咽到了嗓子眼的帛条又吐了出来,开始仔细地看上面的字,虽然字迹已经被自己的口水浸得有些模糊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笔迹,对着杨玄感怒道:“这分明就是我写的那份!怎么会是假的?”

    杨玄感实在是笑得气都快接不上来了,指着一脸怒容的李百药,一时间说不出话,李百药和高表仁对视一眼,不知所措,茫然地说道:“有何可笑?”

    杨玄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的二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看你们两个书呆子,吞起罪证来那速度比我家的狗抢东西吃还要快。李百药,你吃下去的居然还能吐出来看,恶心不恶心啊?高表仁,你可别忘了这是帛书,消化不了的,你就是吃进肚子,拉屎的时候也能拉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一样?”

    高表仁先是一愣神,然后也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失魂落魄地说道:“杨玄感,你究竟要怎么样?”

    杨玄感笑够了以后,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正色道:“好啦,不逗你们玩了。实话说吧,你们两个,勾结姬威,陷害我父亲,串通朝中官员逼迫皇上赦免罪人,该当何罪?”

    高表仁抬起了头,他知道这次绝无幸免,也不再抱有幻想,尖细的声音透着一股坚定:“这事就是我们三人所为,跟别人没关系,家父并不知情,你要抓我见官我无话可说。”

    李百药突然哭了出来,走过来拉着高表仁的手,边流泪边道:“高兄。都怪我前夜一时糊涂。血冲上脑做了这事。还连累你与我一起受罪!我李百药对不起你!”

    杨玄感冷冷地道:“李百药,这次的事情要是让你们成功了,家父被你们弄下台甚至丢了性命,你就高兴了?杨勇给了你美女和钱财,保你做了礼部员外郎吗?高家一直恨我父亲,高表仁做这事我不奇怪,但你受我父大恩,做这事情。就良心无愧吗?”

    李百药停住了哭泣,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朗声道:“越国公对百药是私恩,百药为太子出力乃是为国的公事,不可混为一谈。若是越国公落难了,私人方面百药会倾我所能地回报他,但在国事上,他就是奸臣,我作那檄文一点也不后悔。”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配合着李百药坚毅的神情和炯炯有神的眼睛。连杨玄感听了以后心中也暗暗赞叹,一时也不再出言讥讽。

    高表仁道:“杨玄感。事已至此,我们也不用多说什么,这回你赢了,姓高的要杀要剐任由你处置,只是你别牵涉到我高家,我父亲和哥哥他们确实不知情。”

    杨玄感笑了起来:“你们就不想想我为何要约你们来这里?如果想要告发你们,直接把这血书往皇上那里一交不就完事了?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李百药一听这话,半晌无语,而高表仁则想了想后开口道:“你不就是要折辱我们,象刚才那样看我们的好戏吗?现在你目的达到了,我们已经丢人大发了,你跟我斗了这多年,今天终于爽到了吧!还要再等什么?”

    杨玄感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书呆子,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事到如今,居然都不问问姬威在哪里。”

    李百药一下子喊出了声:“难道是姬威出卖了我们?”

    杨玄感摇了摇头:“你们应该庆幸那天我正好也在那酒馆里,不然恐怕现在你们两个全家都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杨玄感把那日自己上酒楼听三人合计,跟踪到土地庙后擒住姬威,以及姬威后来招供的那些打算全都说了出来,直听得二人冷汗直冒,目瞪口呆。

    杨玄感说完这些后,幽幽地道:“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说的就是你们两这样的。姬威这种人你们也信,真是猪脑袋!高表仁,你爹要是知道你做这种事,估计能给你活活气死。”

    高表仁羞得满脸通红,却无话可说,心中只恨自己轻狂莽撞,惹此大祸。

    李百药突然开口问道:“那姬威现在何处?”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那天我本想在这里就结果了这狗贼的性命,但回头一想,你们两个跟他一起喝的酒,人多眼杂,这姬威在城里也不是个无名小卒,很多人都认识,万一真死在这里,尸体给人发现,我倒是不用担心自己,可你们两个恐怕就要吃官司了。

    而且你们两个文弱书生,若是被捉进大牢,严刑拷打,到时候受不了刑,交代出这血书的事,就算没有物证,也足够牵连到全家了。皇上刚为杨秀的事情所困扰,可现在正是火头上,正想杀些人发泄呢。

    所以我就骗那姬威,说他这人很聪明,能派上用场,我爹那里需要他这样的人,就让他拿这份血书去当敲门砖,让他跟我回府。

    当时夜已深了,城门关闭,我也怕夜里人太少,让人看到印象深刻,就和他在这破庙里呆到天明后才混在人群里进了城,走小路从侧门回了府。”

    高表仁一下急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刚进府,我就命人把他拿下,搜出这份血书,把此事报告给了家父。”

    高表仁身子晃了晃,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黑,就要向后面倒去。李百药一下把他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捶背,好一阵才缓过来。

    高表仁悠悠醒过来后,看着站在对面,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杨玄感,颓然道:“这血书到了你父亲手中,我们高家再无活路,你刚才给我们的是假血书吧。”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你为何一直以为家父就是个奸臣,非要对你高家除之而后快?上次整你爹的可不是我父亲,而是皇上和独孤皇后。”

    高表仁惨然一笑:“行了。杨玄感。要说你想放我们两人一马。我还可以信。但你爹是啥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你爹和我爹斗了这么多年了,早就是不共戴天,这次有了这机会,还会放过?”

    杨玄感摇了摇头,问道:“这是你高表仁的看法还是你爹的?”

    高表仁呆了一呆,反问道:“这个有区别?爹虽然从来在家里不和我谈朝堂之事,可是连傻子也能看出我们两家的关系啊。”

    杨玄感笑了笑:“原来你高三少爷在家里跟老爷子讨论时政的资格也没有啊,怪不得这么幼稚可笑。实话告诉你吧。你爹和我爹绝不象外界认为的那样死掐!事实上我爹一直很尊敬很佩服高仆射,多次跟我说过高仆射是大隋最好的丞相,他也是远远不及的。”

    高表仁眼中俱是不信,摇了摇头:“真的吗?”

    李百药突然开了口,道:“杨世子应该说的没错,那年我钟情于芍药,一时昏了头,到越国公府去偷香窃玉,被当场抓住。结果越国公不仅把芍药送我,还给我钱。保我做官,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的。可见越国公的器量。”

    高表仁自然知道此事,但还是将信将疑:“那越国公残害忠良,陷害太子这些事情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就算他没害我爹,太子是他害的吧,史将军是他害的吧!杨玄感,这些你又作何解释?”

    杨玄感长叹一声:“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高表仁,你既然知道你爹丢官是因为死保杨勇,那怎么就不想想我爹那样搜罗太子的罪证,何尝又不是因为皇上和皇后的意思?”

    杨玄感双目炯炯,继续说道:“皇上不是没问过你爹在废立杨勇一事上的看法,结果你爹出于各种考虑,其中肯定也有你家与杨勇结亲这个因素,选择了死保杨勇到底,其中明里暗里各种手段用尽,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必光明正大。”

    高表仁一下子急得叫了起来:“才不是,我爹一向光明磊落的。”

    杨玄感冷笑两声:“高表仁,你还是太年轻了,所以你爹从来不跟你说这些军国大事,坐到你爹和我爹这样的位置,哪可能真的没有暗中的动作?就是皇上当年代周建隋的时候,你爹就是首功之臣了,也是光明正大?”

    高表仁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看到两人都在仔细地听自己的话,从表情上看也都在认真地想,于是便继续说道:“家父在废杨勇这事上确实冲在前面,但那些罪证也不是无中生有,要怪就怪皇上和皇后已经下了换太子的决心,又正好挑我爹做这事吧。

    至于史万岁的事情,内中原因相当复杂,就不细说了。你们要认为我爹做这事失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李百药听到这里,一下子来了精神:“世子,听你这么一说,是不是越国公准备放过我们这回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不然的话你们两现在全家早就下狱了,还会在这里听我说话吗?”

    李百药一下子感动地热泪盈眶,拉着杨玄感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越国公真是好人啊,又放过了我李百药,这下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报不了他的大恩了。”

    杨玄感“嘿嘿”一笑,盯着李百药,语气中带了丝嘲讽:“你要怎么报他的恩呢,下次再有人忽悠你,你继续骂我爹是老贼,再写份血书吗?”

    李百药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高表仁尖细的声音里带了份坚定:“杨玄感,你和越国公这次肯放过我们,这是私恩,大恩不言谢,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你们杨家的恩情,但太子的事情,是公事,要是再有机会,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与你父亲为敌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你要是为了杨勇,直接上书皇上就是,如果他心情好或者别的原因,自然会放杨勇出来,或者象那个裴肃说的那样给他封个小国,为何要扯上我父亲?就算你参了我父亲一本让他丢了官,这跟杨勇又能有什么关系?一个被废掉的太子怎么可能再复位?”

    高表仁被说得面红耳赤,找不出什么话反驳,但仍然不服气地道:“你爹和晋王勾结在一起,陷害太子,用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夺了位,难道不应该向皇上反映吗?”

    杨玄感心里也有些恼火了,一下子变了脸色喝道:“那你们这么有种,为啥一个字也不提晋王,只拿我爹当挡箭牌?现在当太子的是我爹么?他们杨家谁当太子谁当皇帝关我家屁事?你高家跟杨勇结了亲,我们家跟晋王又是什么关系了?

    别整得自己有多高尚多忠诚,政治斗争选边站而已。你爹也没少搞小动作,杨勇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他的弟弟们也是往死里整,成王败寇罢了,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一点也不冤。高表仁,你当杨勇把女儿嫁你是为啥?真当自己长得帅是不是?”(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 惩治小人

    高表仁给骂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几次想开口反驳,却又说不出来,只能不服气地瞪着杨玄感。

    杨玄感一想到高颎用毒害过母亲的事,更加来气,回瞪着高表仁吼了起来:“你有啥不服气的?不就是当不成郡马,不能象以前那样耀武扬威,失落了吗?

    还有你,李百药,你如果不是东宫太子舍人,而是一直跟着晋王,这次会写这种东西?都别他娘的拿着无耻当高尚,我就是真的去告发你们两个,也没啥愧对良心的!”

    李高二人这辈子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但杨玄感说的话又是句句在理,让他们无可辩驳,只能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杨玄感骂完之后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缓了口气,道:“大家立场不同,你们支持杨勇,我家支持杨广,本无对错,更无所谓忠奸!不用搞得好象自己就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一方,别人就是祸国奸臣,我能理解你们失了权势后的郁闷,但不代表你们就真的是真理的化身。”

    李百药默然了半晌,开口道:“那姬威现在如何?越国公打算如何发落他?”

    杨玄感的眼中浮过一丝杀机,冷冷地道:“这是家父决定的事,与二位无关,你们两只要放宽心,知道自己顺利地躲过这次就可以了。

    二位以后最好能老老实实的,别再做这种事情,没啥意思,你们也不是这块料,经过这次的事情后。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地认识到这点了吧。”

    杨玄感说完这话后。高表仁和李百药面如死灰。满头大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杨玄感对着林外打了个唿哨,片刻之后,一个黑衣人跑了进来。

    杨玄感对着那人吩咐道:“把高少爷的那几位护卫全都放了,你们马上撤回。今天的任务全部完成了,直接回府,不用等我。”那黑衣人行了个礼后急速奔出。

    杨玄感看了一眼高李二人,拔腿便走。远远地留下一句话:“高表仁,管好你自己,以后别给你爹再惹祸了。”

    杨玄感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远处的林间小道中,高表仁的脸上肌肉在抖动着,双眼通红,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连头发都要竖了起来,与杨玄感从小斗到现在也有十年了,今天算是输得最惨的一次。连人格都输了个干净。

    高表仁再也忍受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凄厉刺耳,李百药在他身边都无法忍受,捂住了耳朵。高表仁吼完后终于放声大哭,似是要把满腹的委屈与辛酸都顺着泪水发泄出来……

    杨玄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王世充的满园,对于这姬威的处置,他早已和王世充商定,现在就是去落实的时候了。

    满园之中,有着大小上百个院落,而最里面的一间,则是平时堆放柴禾的一个院子,除了几个月一次的出外采办柴禾时,会打开那个院门外,这里几乎一年到头都没有什么人来。

    大门上的漆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一道道的木纹,连锁在门上的那把铜锁也是锈迹斑斑。

    杨玄感来到了门外,警觉地向左右看了看,确定了自己身后没有人跟随后,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钥匙,上前打开了那把锁。

    他没有急着推门,而是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敲,三长两短。只听“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直接出现在杨玄感眼前的,正是单雄信那张遍布虬髯的红色脸膛。

    单雄信一见杨玄感,便拱手道:“世子可来了。”

    杨玄感走进了院子,那柴门一下子被关上,他这才发现门后面还埋伏了两名卫士,都已经是刀出鞘,全神戒备着。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看那二人的架势,如果外面进来的人没有对上暗号,则直接就会击杀来人,这二人是王世充特地调过来的在夜里当暗桩的高手,杨玄感刚才甚至有些吃惊,自己居然没感觉到门后有他们的气息。

    单雄信在前面引着杨玄感向右边第二间屋子走去,杨玄感边走边问道:“从昨晚到现在都没什么事吧。”

    单雄信正色道:“世子请宽心,安全得紧,除了守门的这两个兄弟外,里面还有八个人守着,贴身守着那人的是我手下的两个骁果卫士,绝对可靠!其他的是东家派来的护卫,都找地方潜伏了起来。刚才您敲门前我还正在里面守着那人呢。”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辛苦了。这事一定要守口如瓶。”

    单雄信应了声是,站在了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张方,李平,都出来吧。”

    两名魁梧粗壮的壮汉走了出来,见到杨玄感后恭身行礼,杨玄感对着单雄信道:“你们且到院门处值守,叫潜伏的兄弟们也过去。我有话要单独与此人说。”

    单雄信点了点头,走到院中间拍了拍手,从草堆里,水缸中,屋顶上,后墙处纷纷跃出数人,来到院中向着杨玄感行了个礼后,又鬼魅般地消失在薄薄的暮霭之中。

    单雄信临走时提醒了一句:“屋里的桌上有个马灯。”

    杨玄感走进了那间黑暗的柴房,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霉味,他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了起来。

    火光的跳跃中,映出了西边角落里蜷缩的一个人影,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了块破布,眼睛上也蒙了块黑布。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亮光,马上开始挣扎翻滚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杨玄感点亮了桌上的那个马灯,整个屋子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这里也就一丈见方,本是储藏柴火用的,这几天临时用作了关押姬威的私牢。为防万一。房中的柴火全部被移走。整个屋中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的一个木桌。四周放着两条矮脚板凳。

    杨玄感一手拎着马灯,顺便把随身的佩剑放在了桌上,另一手提着板凳,走到了姬威的面前,放下了凳子,略一矮身,解开了姬威身上的绳索。

    那姬威给绑了两天,早已手脚麻木。这下得脱,一时间竟然无法站起,躺在地上一会揉胳膊一会捏腿的,过了好一阵才解开了蒙在眼睛上和塞在嘴巴里的两块布。

    杨玄感大马金刀地坐在那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姬威,脸上还挂着一丝歉意:“姬先生,对不起啊,这两天让你受委屈了,实在是失礼失礼。”

    姬威本想发作,但一看是杨玄感。立马什么火气也没有了,换上了一副肉麻的笑脸。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小的早说过世子要小的做什么,就会做什么,您无论怎么对小的都行。”

    杨玄感哈哈一笑:“包括让你现在去死也行吗?”

    姬威脸色一变,心头浮过一阵阴云,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杨玄感那天一见面就把自己打晕,然后再关押于此地,他的用意何在?这会儿杨玄感居然主动把他心里最害怕的事情给说了出来,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但姬威是个聪明人,危急的时刻也经历过不少,这两天更是考虑过这种情况,于是他脸上又堆上了笑容:“世子是在和小的开玩笑吧,或者是考验一下小人的胆色?”

    杨玄感一下子来了兴趣:“哦,为何你会这样认为?”

    姬威不慌不忙地说道:“很简单的事啊,如果世子想要小人的命,直接在那土地庙动手就是,用不着大费周章地带小人来这里。荒郊野外杀个人是最方便的,哪用得着再回到自己家里,弄得不好收拾呢?”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分析果然不错,看来你这人脑子还行,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我虽然在土地庙说过要带你见阿大,但你也知道我阿大是何等身份,每天象你这种情况的想找他效力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他老人家忙于政事,哪有空见你这种人?”

    姬威听了以后一下子急了,这两天他一直想着杨素一定是要考验一下自己,先看看自己的定力,再看看自己的机智,最后还要看看自己手中掌握的情报,才会决定收不收自己。

    但杨玄感的这番话象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他一下子从美梦中回到了现实。

    于是姬威急道:“世子啊,您千万要跟越国公美言几句!小的还是很有用的,昨天那帛书应该能帮着越国公把高颎彻底灭掉,以遂他多年的心愿。以后越国公想要对付什么人,小的都能象这次一样,做得漂漂亮亮的。”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我爹说了,你这次只抓到了高表仁和李百药这两条小毛鱼,根本没用,光凭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打倒高颎。”

    姬威脸上现出不信的神色:“不会吧,那高表仁可是高颎老儿的亲生儿子啊,有了这个还不能治他的罪?”

    “高表仁是高表仁,高颎是高颎,两回事!照你这说法,杨勇也犯了事,是不是皇上也得自己担责任?”

    姬威给杨玄感这一抢白,一时语塞,半天后才嗫嚅着说道:“上次不是高表仁在家里劝高颎,说司马懿当年也给免官在家,给皇上听到了以后就夺了高颎的爵位吗?这次可是白纸红字的搞阴谋,反而一点事情也没有?”

    杨玄感冷笑一声:“你毕竟只是个小人物,目光短浅,朝堂上的事情哪里会知道?上次是皇上打定主意了要废杨勇,所以才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先罢了高颎的官,搬开这个绊脚石,那时候是没罪也要说成有罪。

    你看当时的那个王世积,不就是给随便加了几个罪名杀了?连告密的皇甫孝谐都给了上大将军的官,你不就是看到这个例子在先,才会打定了卖主求荣的心思吗?”

    “可现在不一样,杨勇已经给废了,高颎也给免了官,但皇上又没再继续追究他们的罪,只想维持现状,说明皇上对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不想追究了。”

    “所以你尽管告密出卖了太子。却什么好处也没有。因为皇上不想再让你这种卖主求荣的行为给人作示范。”

    姬威一下子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杨玄感看到他那泄气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继续道:“所以这次你凭着这个什么血书,皇上说不定看都不看,直接说你栽赃陷害,就把你给斩了!”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年高颎灭陈时。有些人也跟皇上说他有意谋反,要皇上当心,直接就给皇上宰了,这也是昨天家父告诉我的。”

    姬威赶紧说道:“越国公英明神武,见识超人,是小的考虑不周,小的有罪,小的有罪。”

    杨玄感摆了摆手:“好啦,这事上你打草惊蛇了,靠这个血书也不可能打倒高颎!家父说了。你的能力还可以,但还没达到我们府上非要你不可的地步。看在你这回对我说了实话的份上,这次就放你走,你好自为之吧。”杨玄感言罢站起了身,作势欲走。

    姬威一把拉住杨玄感的腿:“世子啊,杨爷!小的还有用,您千万赏小的一口饭吃。”

    杨玄感面露难色:“这事我作不了主啊,是我爹说你这人没啥用,他连见都不想见你。”

    姬威一下子跳了起来:“小的还知道许多价值连城的秘密,只要越国公肯收留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杨玄感“哦”了一声,掩饰住心中的狂喜,装着漠不关心地问道:“就你能知道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姬威咬了咬牙:“小的在东宫的时候负责东宫的营建,对里面的机关暗道都一清二楚,小的还在杨勇的地下密室里通了两根秘管,专门用来偷听他在密室中的话,甚至还悄悄地挖了条通向东宫的地道。只要您需要,小的现在就画给你。”

    姬威的脸已经胀得通红,继续道:“除此之外,小的所知道的一切朝中大小官员,甚至是这大兴附近的江湖豪杰的底细,也都可以写给越国公,以作见面礼。”

    杨玄感今天布这个局就是要这些,眼下终于逼着姬威主动说出,但仍然冷冷地道:“家父现在太忙,没空见你,要不你先把这些写下来,一会我拿给家父后,让他老人家定夺。”

    姬威忙不迭地说着:“我写,我写!”他眼里发着光,似乎能看到金钱美女在向自己招手。

    杨玄感走出了小屋,命人送进文房四宝,又低声吩咐了单雄信几句,单雄信领命而去。

    三个时辰后,杨玄感在屋中看着桌上的十几页纸,其中五六张是东宫的地图,连地道和秘管都标得清清楚楚,其他纸上写着京中一些大臣们的关系与情况,最后一页纸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王世充,兵部员外郎,大兴城东门外五里处满园,此人极有江湖背景,与现东宫中郎将段达关系非同一般。

    姬威一脸谄笑,在一边探着脑袋问道:“世子,这样可还满意?”

    杨玄感点了点头,突然抽出桌上的剑,在姬威反应过来之前,一剑刺入他的小腹。姬威的脸上带着不信的神情,指着杨玄感,还没来得及说出话,便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杨玄感的嘴角带着一丝邪邪的微笑:“非常满意!”

    王世充的声音从门外冷冷地传了进来:“完事了?”

    杨玄感从姬威的身上抽出了剑,在他身上擦干净了血迹,他不想看到姬威的那张脸,飞起一脚把姬威的尸体踢得脸朝下,屋子里弥漫起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小木屋中的那股子霉味,非常难闻。

    王世充走了进来,这股味道让他一进门就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头,说道:“怎么见了血?我原以为你可以象捏小鸡仔似地掐死他的。”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怎么杀他是我的事,你我有言在先,确保他死就行了,不是么?再说了,本来就是设计的姬威来你府上行窃,被家丁在黑夜中杀死,不用刀剑,而是用拳脚,这才反而容易让人生疑呢,长安令屈突盖又不是傻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了指摆在门后面的一根木棒:“这东西不就是给你预备的么,家丁持刀剑上来就杀人,不太合理,你若是用棒子一下打杀了他,很正常。”

    杨玄感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摇了摇头:“一棒子下去打得脑浆迸裂,你这里只会更惨,而且那种脑花子四溅的味道你很喜欢吗?就在这种地方谈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你没意见?”

    王世充哈哈一笑:“罢了罢了,不和你多扯这些,杨玄感,你我都是上过战场,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这点血腥算不得什么,你爹还可以闻着这股味道喝酒吃肉,谈笑自若呢,男儿就是要有这种豪气,不是吗?”

    杨玄感沉声道:“你上次说我阿大现在身处危险之中,什么意思?”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杨玄感,你是不是觉得你阿大升了尚书令,从此就可以号令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长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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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玄感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想说什么?是想说皇上是想明升暗贬,架空我阿大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就象当年皇上没有把提醒他高熲谋反的庞晃给处死,只是贬官外放一样,这次皇上也没有把中伤越国公的梁毗定罪,直接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了,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杨玄感默然无语,半晌,才说道:“家父接到这个消息后,也是长久地叹息不语,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王世充,这回让你说对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自古皆然,当今皇上自己就是从丞相走上了皇位,又怎么可能对此不心生忌惮呢,主上外宽内忌,用越国公主要是为了扳倒高熲,现在高熲已倒,杨勇已废,越国公势力太大,又只举荐自己的兄弟子侄和亲信为官,皇上不心生警惕才怪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家父也有意不碰那权力,只在家做个富家翁罢了,他这辈子,早已经名垂青史,现在又位极人臣,夫复何求。”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越国公现在想退,可能晚了点,皇上是可以让他平安地赋闲养老,但只怕太子将来未必能容得了他。”

    杨玄感眼中神光一闪:“王世充,你什么意思?”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杨玄感,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而严肃:“太子夺宫之事。越国公深度参与其中。出力最巨。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若是太子,能容得下越国公吗?不要说越国公了,就是连我,只怕也上了他的黑名单。”

    杨玄感对于夺宫之事虽然并没有参与得太多,但也知道有不少不可为外人道的黑幕,上次去东宫逼问杨勇,猫鬼案的一系列防守反击。以及前一阵在华山埋人偶陷害杨秀的事,他都知道,听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难道再换一次太子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神光一闪:“不,太子不能再换了,但是你我两家,要为未来早作打算。”

    杨玄感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了王世充在沙漠中和自己说过的话,沉声道:“王世充。你还是想谋反吗?上次我给你一时所激,回头想来实在是不应该和你这个家伙捆绑到一起,我们杨家不可能跟你这种暴发户一样,提着脑袋去谋反,我劝你还是早早地死了这条心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不去举报你。”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上次跟你说的那种情况,看来越来越可能变成事实了,你觉得你们杨家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下去?我上次也说过,如果是皇上在位,那天下是没有人响应我们的,但太子即位的话,那就说不准了,到时候他要杀你全家,你也乖乖地等死?”

    杨玄感咬了咬牙:“我们家又没有兵,就是想反抗,又能如何?”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闪闪:“所以说现在就要早做准备,你守孝期满,可以出来活动了,现在你爹被明升暗贬,你叔叔杨约也被出放为外官,你虽然有个柱国的头衔,但现在突厥已平,天下没了战事,你成天跟你爹一起上朝,让皇上,让太子看了都不高兴,不如挂着这个头衔回家闲居,暗地里作些准备了。”

    杨玄感沉声道:“准备?做什么准备。到各处寻访家父的旧部,约定起事?王世充,就算你我有这个心思,那些退役将官们又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条心?”

    王世充摇了摇头:“事在人为,天底下野心勃勃的人多了去,就看你是不是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了,我王世充也准备开始动用我在全国各地的关系,联络各地的豪强,现在天下太平,自然没有人肯跟我们干,但若是昏君在位,倒行逆施,天下民怨沸腾的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杨玄感,你们杨家有的是人脉和关系,而我多的是钱,你们现在就开始作准备,将来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杨玄感冷笑道:“那你又准备到哪里去经营呢?”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这人嘛,咱们先不分地盘,各自凭本事凭关系拉拢天下豪强,谁先占的地方归谁 ,另一人不得插手,如何?”

    杨玄感的眼中光芒闪闪:“这事我还得跟家父商量一下,不能这么快答应你。”

    王世充微微一笑:“越国公一定会同意的,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找我作为同盟,我王世充是什么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就是为子孙计,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杨玄感咬了咬牙:“不过你给我听好了,我杨家就算开始为未来作准备,那也只是在乱世中保天下黎民苍生,或者说保我们杨家全族而已,而你这个野心家,别想着主动制造乱世,如果你为祸人间,我一定会亲手灭了你。”

    王世充不屑地摆了摆手:“杨玄感,你不是神,只不过是人,是人都有私心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真要是到了乱世,群雄并起,争的就是天下,哪还顾得了许多。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脱颖而出,当了皇帝,到时候对百姓好点就行了,在乱世之中还心存仁慈,是活不到最后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不,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王世充,即使是在乱世,也不可以倒行逆施,失尽人心,那样才不可能笑到最后。”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别天真了,自古以来是得天下者得人心,你把关系弄反啦。哪次天下大乱不是生民百余一,万里无人烟的惨状,我劝你不要菩萨心肠了。这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是天生的猛将。乱世之中正好可以纵横天下,但要是心太软的话,那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杨玄感厉声道:“王世充,你如果想祸乱天下,危害苍生,那我还是刚才的话,不会放过你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太平盛世,自然人心思定。就是你登高一呼,也不会有人响应,我说的乱世,不是你我可以开创的,而是如果未来昏君即位,施政暴虐,搞得天下民不聊生,到时候自然会有英雄豪杰趁乱而起,我所说的,只不过是早做准备。不要到时候措手不及罢了,又不是说要你主动地制造乱世。杨玄感。你应该清楚我王世充是个商人,商人最希望天下安定,商队平安,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做这事又是图了啥?”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王世充,那是你见不得人的坏事做得太多,怕太子以后杀你灭口罢了,我阿大位高权重,即使太子将来想下手,也没那么容易,而你现在不过一个五品上仪同,想要灭了你,那是说杀就杀,随便安个借口就行,所以你这才迫不及待地要拖上我们家以壮声势,对不对?”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皱:“好啦,我虽然容易给踩死,但对太子将来的威胁没那么大,而你们家却是身居高位,门生旧部满天下,所以要动也是先动你们,我们就别在这个问题上互相扯皮了,只要知道我们是休戚与共的同盟就行,连越 国公都不否认这点,你又有何不承认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看在这回你对高表仁和李百药还是留有余地,还有点人性的份上,我就暂时跟你合作一把,回去后如果阿大没有意见的话,我可以就此游历天下,为你所说的未来做些准备,不过王世充你别指望我会主动起事造反,只有天下大乱,或者我们家有着灭族的危险时,我才会奋起一搏的。”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你不信就等着看吧。对了,提醒你一句,留意你的那个密弟,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以后怂恿你起兵最凶的,不会是我王世充,而是你的这个结义兄弟。”

    杨玄感眉头一皱:“何来此说?密弟出身高贵,身为柱国家族的嫡男,前程似锦,当然不希望天下有变,再说了,如果说你我参与了太子夺位的阴谋,被他所忌,密弟可是从没有参与,又有什么好怕的?”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李密其人,志向高远,根本不会满足靠着祖荫在皇宫里站岗,以后慢慢地从州长史或者县令做起,慢慢爬个三四十年再回朝中当个尚书或者侍郎这样的官,如果他安心这样按步就班地发展,还用得着在少年时就游学天下,吃那些苦,受那么多罪吗?”

    杨玄感沉声道:“密弟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以后有的是大好前程,又何以说他不能出人头地?王世充,你未免也太主观了吧。”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若是在皇上的朝中,李密自然会有出头之日,就算没有越国公的举荐,凭他的声望和才学,迟早也会出人头地。可是我们的太子嘛,呵呵,恰恰和他是一路人,喜欢附庸风雅,自命才学绝世,李密越是优秀,太子看他只会越不顺眼,只会想着早早地把他赶走。”

    杨玄感还是不信:“太子一向礼贤下士,有爱才之名,平时也多跟文人墨客往来,密弟正好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又怎么可能被赶走呢?”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正色道:“因为太子要的文人,是马屁精,而不是才华高过他的人,而且你发现没有,他很喜欢江南的那种名士风流,平时多结交的也多是江南文人,这些人在我朝没什么地位,也构不成对他皇位的威胁,不象关陇大将和五姓七望这样的汉人大世家,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如果太子上位,我想他可能会起用江南的文人,如现在和他交好的虞世基,虞世南,裴蕴等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指这个。而李密,绝不会入他眼的。”

    杨玄感听得连连点头:“不错,密弟心高气傲,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只是太子真的会象你说的那样吗?要知道关陇大将和北方汉人大族。这是我朝一文一武的两大基石。太子不依靠他们。还能靠谁?”

    王世充微微一笑:“关陇大将和汉人大族的代表,不就是越国公吗?如果他将来真的准备另起炉灶,培养自己的势力,那就必须架空关陇集团和五姓七望这样的大世家,文官治国可以靠江南的那些士人,而武将征伐嘛,除柱国家族外,还有宇文述这样死忠于他的一帮亲信。只要他登基之后对外征战,让这些人能建功立业,登上高位,那照样可以控制住军权和政权的。”

    杨玄感叹了口气:“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皇上现在还在位,太子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轮到即位,考虑这些,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了吧。”

    王世充冷笑道:“现在皇上的几个儿子里,杨勇和杨秀被废秦王已死,除了太子外。只有汉王杨谅了,皇上接下来应该会加大汉王的权势。让他对太子形成制衡,这两兄弟将来一定会反目成仇,互相吞噬,汉王有整个关东之地,雄兵数十万,如果太子即位,一定不会甘于臣服,而是会起兵作乱,如果太子不能象皇上当年灭尉迟迥那样迅速地平定关东,而是让汉王勾结突厥,形成割据的话,那可能乱世就会提前到来了。

    杨玄感,不谋一时者,不足以谋一世,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万代,你要为你们弘农杨氏的子孙后代考虑,难道这些退路都不先预留的吗?”

    杨玄感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你不就是不想我带上密弟出去吗?没问题,他平时也是喜欢游历天下,结交朋友,想来也可能是为了将来作准备,我还是先回去,以后你我分头行事。”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抹喜色:“说了半天,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杨玄感,但愿下次你我见面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在某处行动起来了,你越国公府家大业大,要想结交各地豪杰可比我这个商人要方便得多。”

    杨玄感转身向门外走,出门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有件事告诉你一下,右卫大将军元胄,今天的朝议上因为受杨秀案的牵连,被免官了,京城的防卫工作,交给了平定突厥的英雄长孙晟。”

    王世充的眉头一扬:“长孙晟宿卫京城?有意思。看来一场风暴,快要来临了。”

    越国公府地下的密室里,牛油巨烛燃烧地“噼啪”作响,杨素一身便服,坐在自家的大椅上,目光炯炯,直盯着对面的杨玄感,沉声道:“王世充真的是想为谋反作准备?布势天下?”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的,阿大,他好象很不看好太子,认定了他即位后就会弄得天下大乱,还说太子一定会向我们家下手。”

    杨素叹了口气:“其实为父也是这样看的,既然连王世充都动起来了,那我们也不能落于人后,玄感,现在你的丁忧也已经结束了,为父第一件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娶个有力人家的女儿,引以为援手。”

    杨玄感心中暗暗一沉,多年来,他一直中意的就是红拂,杨素也很清楚这点,这几乎是父子二人间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了,两人也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杨玄感的婚事,可没想到这次杨素还是主动提到了此事。

    杨玄感摇了摇头:“父亲,我刚刚结束丁忧,现在就提娶妻之事,是不是不太好?”

    杨素听得此言,也长出一口气:“玄感啊,你是有所不知,皇上自从有了陈贵人和蔡夫人后,就流连后宫乐不思蜀了,连朝也不太上,这几年一大半时间是呆在仁寿宫。为父虽然现在不怎么管事,见到他的次数也不多,但仍然能感受到他的身体状况比为父衰老得还要厉害。

    前几天为父去仁寿宫问安的时候,看到皇上双颊瘦削,眉宇间隐隐有黑气,两眼无神。回来后通过一些情报,更是发现这一年多来皇上的饭量减少了许多,甚至有时会咳血。你知道皇上以前从不喝酒的,但现在在这方面也无节制。

    玄感,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以前皇上龙体康健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独孤皇后在这两方面对他的管束,现在皇后已崩,皇上又是纵欲饮酒无度,象这样下去,只怕是来日无多。”

    杨玄感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杨素摆了摆手制止:“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早做准备,万一皇上龙御归天,太子登位后可能不会再给我们结亲豪门引为外援的机会。玄感,前几年为父不逼你这个事,但现在不行了。”

    杨玄感灵机一动,说道:“阿大,现在结亲这么匆忙,难道您已经考虑好了对象了吗?”

    杨素微微一笑:“这个是自然,现在朝中的形势,我和苏威虽然名义上是左右仆射,但实际上都是被架空和疏远!最有权势的人是这几个:第一,是皇上的爱婿,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柳述。这个人并无太多才能,也无甚野心,只是仗着驸马的身份颐指气使,皇上要用他的忠心,但不可能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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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阴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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