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杨坚出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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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言咬了咬牙:“好了,你是官,我是叛贼,你抓我,天经地义,今天你不在我的夫人面前当场逮捕我,我感谢你的恩情,还请你能好人做到底,把乐昌送回越国公府,请她忘了我。”
王世充冷笑道:“你害了乐昌不够,还想再害越国公是不是?让他和你这个叛贼扯上关系,是不是想让越国公给满门抄斩?”
徐德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杨素是国之重臣,又怎么会因为我而遭遇祸事!”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动:“也是,象你这样的人确实不知道现在朝中的大势,不妨跟你透露一二,皇上一直对东宫太子杨勇不满意,但由于太子和当朝左仆射高熲是亲家,高仆射本人权倾朝野,所以圣上一直没有下换太子的决心。”
王世充看着徐德言,继续说道:“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晋王杨广和越国公结成了同盟,越国公也是重臣,在朝中拉了一大批文臣武将转而支持晋王,现在两尊大神正斗得天昏地暗,连我都成为他们争相拉拢的对象,你觉得如果这时候传出越国公的爱妾,被送给了一个叛贼的消息,那皇上会怎么想,怎么看?”
徐德言听得头上冷汗直冒,恨恨地说道:“你们隋狗之间互相咬来咬去,与我何干,我来找我被你们掳去的妻子。难道有错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是没错。徐德言。你只不过是个小人物,小人物最可悲的一点就是命不由自主。而且还会成为别人的棋子。越国公再怎么说也对你有恩,你却一点不念这恩情,还算是人吗?”
徐德言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夺妻之恨本就不共戴天,虽然他把乐昌还给了我,但我这十年的痛苦,又向谁去讨还?现在我只能说不恨杨素,要说对他感恩戴德。那是万万不能。我不会主动害他,但别人要是拿我当武器攻击他,就象你刚才说的,我只是个小人物,又能如何?”
王世充点了点头:“徐德言,你要清楚,当年灭陈是国家间的战争,把亡国的宗室女子分给诸大将大臣,也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你真要恨。就恨你陈后主治国无能,成了亡国之君吧。你既然是陈朝的臣子,陈国灭亡,也是你为臣不力,这也是你的命,犯不着怪谁,明白吗?”
徐德言咬了咬牙:“不错,成王败寇,徐某无话可说,当年我之所以加入义军,和你们死战到底,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事已至此,王世充,你杀了我吧,这样我不至于连累别人。我听得出你不是杨素的敌人,不然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先生果然聪明,不过我没有取你性命的意思,老实跟你说吧,我不是杨素的人,也不是高熲的人,但我现在也不想看到有人拿你来作文章打击杨素,所以在这个当口,还得委屈一下徐先生才是。”
徐德言的脸色一变:“你想要做什么?”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徐先生在江南多年,认识你的人太多,这时候带了乐昌公主回去,那即使你无此心,你身边的那些南陈余党们也可能会以此作文章,把这事捅出去,灭不了大隋,至少也能害得当年带兵灭隋的大将身败名裂,这恐怕是你的那些南陈余党们很自然就会想到的吧。”
徐德言默然不语,事实确实如此,他在江南这些年一刻也不忘了四处奔走,联络旧部,这些人做梦都想推翻隋朝,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奈何隋朝的国力强大,四海安定,这些人没有机会罢了,只能长期潜伏,等待时机。
王世充继续说道:“所以江南你是不能回了,我不要你的命,也不捉你见官,甚至不拆散你们夫妻,只是我这回不能再让你一跑了之,不能让你脱离我的视线和控制,我派人送你去青州,到那里我帮你买房置地,你和乐昌公主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吧,我也会派人保护你,只不过有一条,此生都不能离开那个村子,不然别怪我王世充翻脸无情!”
徐德言的眼神闪烁不定,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看得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久久,才长叹一口气:“唉,罢了!大陈已亡,我等再折腾也是无用,乐昌既已回来,我的执念也可放下,王世充,我答应你,只不过有一条,我这些年在江南与人生下一子,名叫世绩,今年只有五岁,由于世绩的娘难产而死,所以一直寄养在老家,既然我不回江南了,还麻烦你把我江南的儿子和族人接到并州定居。”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好办,还有,你最好改个名吧,以免日后你江南的同党来找你,名字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就叫徐盖,如何?”
徐德言冷冷地说道:“我还有拒绝的资格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不必如此对我敌意强烈,以后我还想多与徐兄讨论些兵法权谋呢,老实说,徐兄在王某一生所遇的对手中,堪称翘楚了,这些年王某也一直印象深刻呢!”
徐德言的眼睛就象要喷出火来:“王世充,你给我记着,我现在对杨素,对杨坚都没什么仇了,但我只恨你一个人,是你屠杀我江南义军,害得我东躲西藏十年之久,现在又让我不得回归故土,此仇此恨,我徐德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向你讨回,即使我这辈子无法复仇,以后我的儿子也会向你复仇的。所以你最好杀了我,免除后患!”
王世充摇了摇头:“徐兄好象忘了你的新名字了,你叫徐盖!一会儿跟我的手下上路的时候,记得给他们一样信物。好让他们去把你的家人从江南平安接来。放心。我的手下很有经验。一定不会让你的那些江南朋友们觉察到的。而且我现在对抓这些陈朝余党也没有兴趣,你不必担心你的朋友们。”
王世充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下走去,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能把强敌就这么踩在脚下,看着他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却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这实在要比杀了他还要爽。
从理性上分析,徐盖(徐德言)现在也还不能死,杨素心狠手辣,实力强大,跟他合作,有着巨大的风险,他不象高熲那样总能心存仁慈,如果真的以后翻脸,那就是你死我活。现在保留着徐德言这张牌,必要时可以制约杨素。
王世充走出了小酒馆。向着守在外面的单雄信交代了几句:“你把射箭场的事情安排一下,这趟护送徐氏夫妇到青州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接徐德言江南家人的事情,一定要小心,不能让那些南陈乱党们觉察到他家人的失踪,进而跟徐德言取得联系。”
单雄信点了点头:“东家放心吧,我会办得天衣无缝的。”
王世充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五万钱的钱票,塞给了单雄信:“雄信,好几年没回家了吧,办完事以后回家一趟,给老爷子磕几个头,多买几块地,整个庄子,顺便再把媳妇娶了,老家有什么有本事的人,也可以一起带来投奔我。”
单雄信连忙推辞道:“老爷,这可使不得啊,这钱。。”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让你拿就拿着,听好了,这是代我王世充孝敬你爹的。咱们是兄弟,你爹也就是我的伯父,有啥不应该的?拿了这钱票,到并州太原城的沈家铜器店里可以换成钱,记好了。”
单雄信的眼中泛着泪光,收下了钱票,千恩万谢一般,这才转身上楼,王世充伸了一个懒腰,一个人向着外面的大街走去,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这会儿升到了日中,晒得人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王世充突然想到城外跑跑马了,这几个月来回幽州之间忙于公事,回来后就是在处理生意上的事,很久没有跑马驰射了,只有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奔驰,才是他最舒服的时候。
王世充骑上了一匹眉心有一点斑的白龙马,这匹马是极品河西马,去年的时候薛举从吐谷浑大价钱买来送给自己的,好久没骑了,今天王世充特地把这马牵了出来,请了一天的假,兵部也没什么事,正好放松放松。
城中不许跑马,王世充刚刚走马到这条小酒馆与大路间的十字路口,突然感到前面一股劲风袭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混合着街两侧小贩和行人们的惊呼,烟尘滚滚,竟然好象有数百骑在奔驰。
王世充从没见过这种情形,就是记得以前那刘居士闹得最凶的时候,也不敢在这主干道上全速策马狂奔,看这烟尘瞬间就飘过两条街的速度,来人骑的马比起自己所见过的头号宝马,杨玄感的那匹神骏的坐骑黑云,只怕也是伯仲之间。
王世充一下子来了兴趣,他想看看谁人如此大胆敢在这大兴最繁华的大街上跑马,更想看看那骏马是何模样,于是双腿一夹白龙马,直接立在了街中。
烟尘中,一匹通体血红的骏马奔了出来,王世充第一眼就落在了那马身上,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此马汗出如血,鼻子里喷着热气,身上的肌肉一块块地鼓起,正在全速狂奔,一步跨出足有十几米,端地是难得的神驹。
王世充还没来得及赞叹这马的神骏,抬头一看,吓得差点三魂出窍,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马上之人,头戴金冠,满脸通红,双眼圆睁,咬牙切齿,气鼓鼓地一鞭正抽在马的屁股上。此人金冠束发,身着黄袍,上绣九龙,可不正是杨坚?
转眼间杨坚的马已经奔到眼前,王世充一时惊愕过度,竟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听杨坚狠狠地大吼一声:“让开!”声音如同半空中打了个炸雷,转瞬即至。
王世充一下子醒过神来,眼看就要撞上。连忙猛地一拉白龙马的缰绳。侧转了马头。双脚狠狠地踢上了白龙马的肚子,白龙马长嘶一声,向着街边跳了出去。
王世充只觉脑后一阵疾风吹过,那感觉只有在穿越前的那个时代,站在铁轨前,感受着列车从自己面前不到五米处疾驰而过时才会有。
王世充束发的头带一下子被吹落,登时满头的黑发垂了下来,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挡住了他的视线。
白龙马这一跳跳得太急,后腿扭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在地,饶是王世充马术精湛,拉着缰绳一阵小跳,才把黑云的步点调整好,总算是停了下来。
王世充跳下黑云,捡起自己在地上的发带,匆匆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束好,只听在杨坚刚才奔过来的方向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却比刚才杨坚单人独骑要大了许多。
王世充转头一看,为首的赫然是头戴乌纱。一身紫袍的杨素和高颎,后面跟着一帮身穿朝服,戴着乌纱的大臣,嘴里都喊着:“皇上且慢,等等微臣!”而裴世矩居然也跟在后面。
裴世矩一看王世充楞在街边,连忙一勒缰绳,坐骑向侧一跳,直接跳到了街边,只见他满脸汗水把脸上的泥尘冲成一道道小沟,连三把风度翩翩的美髯也都缠在了一起。
裴世矩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双眼圆睁,对着王世充吼道:“行满,你的白龙马快,赶快去护驾啊!皇上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谁都担不起责任!”
王世充如梦初醒,也顾不得多问,双手一按白龙马的马背,一下子就跳上了白龙马的后背,抄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了上去。
只听白龙马悲嘶一声,四蹄奋张,冲着杨坚奔去的方向,一下子绝尘而去,裴世矩的声音在后面远远地响起:“行满,千万要小心啊!”
杨坚刚才一路向北,远远的直接奔出了大兴的北门。那带起的一路尘烟就是最好的跟踪标志,王世充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城中不许跑马的禁令,全速狂奔,好在杨坚在前面已经跑过,行人都已经躲在了路边,不用担心自己再撞到路人。而在王世充的视线之内,杨玄感正骑着黑云,紧紧地跟在杨坚身后大约百余步的地方。
王世充一鞭一鞭地狠狠地抽着白龙马,紧跟着杨玄大吃一惊,奔出北门后,一路顺着杨坚坐骑那远比常马要大上许多,足有碗口粗的马蹄印,加上远远的一缕轻烟,王世充紧紧地跟着杨坚的脚步,既追不上,也没有被落下,双方始终保持着将近一里的距离,而身后大臣们那些马蹄声和叫喊声,则越来越轻,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杨坚离开了大道,从小路奔进了一个山沟,王世充也紧紧地跟在后面,拐进了一条被那汗血神驹生生踩出来的荆棘丛中的小路,路边生着倒刺的荆棘之上,血迹斑斑,甚至挂着几条黄色的布条,王世充心中越发惊恐,顾不得身上也被那荆条刮来刮去的痛感,继续向前奔去。
就这样跑出了二十多里后,只见杨坚单人独骑,停在一处沟底,汗血宝马低头喘着粗气,身上一条条的伤痕触目惊心,浑身向外冒着鲜红的液体,也不知是血还是汗。
而杨坚则坐在马上,束发的黄带早已经不知道落到哪里,披头散发,身上的皇袍也被刮出一条条的口子,露出里面的肌肤,有些地方给刮得狠了,破开的创口正向外渗着血。
杨坚如同中了邪一样,对自己身上的伤痕全无感觉,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王世充隔得略远,完全听不清楚,而杨玄感则已经跪在了杨坚的身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世充连忙滚下了马鞍,上前两步,单膝下跪在杨坚的马头前,朗声道:“臣王世充护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杨坚的灵魂似乎被抽走了,对眼前的王世充和杨玄感二人置若罔闻,王世充觉得有些不对劲,闭紧了嘴巴,而杨玄感毕竟城府不够深,一见杨坚毫无反应,也不敢抬头,继续说道:“高大人带着各位大人正在后面追,马上就到,还请皇上宽心。”
杨坚突然圆睁了双眼,厉声喝道:“悍妇!朕再也不想忍你了!”言罢高高举起了马鞭,劈头盖脸地就向着杨玄感的脸抽了下来。
杨玄感一动不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挨打?
“啪”,“啪”,“啪”,随着三声脆响,杨玄感的脸上多了三道血痕,混合着他脸上的汗水和泥土,倒象是开了花,听得王世充心里也是连连发抖,心中暗道只有象杨玄感这样的铁汉才能受得了。
杨坚抽完这三下后,似乎全身的力气也在这三鞭子上抽光了,马鞭软软地垂了下来,嘴里喘着粗气,又恢复到了喃喃自语的状态,这回王世充听得真切,他一直在重复着“悍妇”二字。
远方的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高颎等人终于奔到了。百余名千牛卫士们来不及拜见杨坚,直接滚鞍下马,手持刀剑,在杨坚的身边围成一个半圆,面朝外地全神戒备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尉迟女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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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颎和杨素等人也都下了马,跪在杨坚的马边。
那苏威已年近七旬,这一路的颠覆让他紧紧地趴在马背上,脸红得象是能滴出血来,连气也喘不上了,几名卫士连忙上前将他扶下马,抬到一边抚胸捶背。
良久,苏威才吐出一口浓痰,一口气缓了过来,人终于悠悠醒转,刚一睁眼,看到这架势,连水都顾不得喝,马上一把推开身边的卫士,三步并两步地抢到最靠近杨坚的马头前,与王世充和杨玄感跪在了一起。
杨坚仍在痴痴地失魂落魄,嘴里不住地在说着“悍妇”二字。
王世充抽着这空儿,悄悄地向后爬了几步,爬到裴世矩的身边,裴世矩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起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杨坚与独孤伽罗结婚之后,曾与独孤伽罗立誓绝不与其他女子生一儿半女,有违此誓,人神共弃。
这么多年下来,杨坚也一直在独孤伽罗的监督下忠实地执行着一夫一妻制,为此虚设六宫,以南陈后主之妹陈贵人为首的一众绝色嫔妃,空有名份,数十年来却只能独守空闺,年华老去。
直到上次的猫鬼之事,独孤伽罗虽然保住了哥哥的性命,却是当众犯颜直谏,大大地拂了杨坚的面子,一想到这几十年来被独孤伽罗如影随形一样地管束,不得自由。杨坚心中的苦闷无从发泄。加上最近连出王世积和燕荣的事情。也让杨坚的心情大坏,没了独孤伽罗的管事,他破天荒地开始借酒浇愁起来。
由于独孤伽罗身体未曾痊愈,那一夜又感染了风寒,几天绝食下来,更是身体虚弱卧床不起。杨坚无人管束,昨天夜里,酒醉后偶遇一名绝色宫女。
那宫女乃是曾起兵反叛过杨坚的北周重臣尉迟迥的孙女。当年她的爷爷战败被杀,还是婴儿的她也作为叛臣亲属被籍没入宫为奴,多年过去,尉迟女却已是双十年华,出落得落落大方,仪态万方。
杨坚在酒醉的情况下遇到了如此佳人,一时不能自已,当晚便临幸了尉迟女,独孤伽罗已年近花甲,杨坚这十余年来并没有尝到什么夫妻间的欢娱。这一夜更是如山洪暴发,皇恩浩浩荡荡。一直折腾到三更过后,才力不从心,沉沉睡去。
杨坚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杆,差点误了早朝。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叹了句:“朕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今天才知道作为人君的快乐。”
结果还病卧在床的独孤伽罗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伤心欲绝,接着便怒不可遏,仔细一想,更是恐惧万分,尉迟迥全族男丁都被杨坚和自己斩尽杀绝,可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此女又在宫中为奴多年,万一生下一个男孩,将来可能就会是灭亡大隋的复仇天神。
想及于此,独孤伽罗拖着病体,强行下了床,趁着杨坚还在上朝的功夫,直接找到了尉迟女,当即将其缢杀。
杨坚当时正在两仪殿上朝,听到这个消息后,如五雷轰顶,他做梦也想不到独孤伽罗竟然凶悍至此,直接草菅人命,等他扔下满朝文武,奔回后宫时,只见尉迟女已经香消玉殒,而独孤伽罗则瘫在一边的椅子上,望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杨坚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名义上是贵为天子,却给自己身边的这个悍妇管得还不如一个奴隶。
看着独孤伽罗这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模样,本想狠狠揍她一顿的杨坚又无从下手,最后仰天长啸一声,直接骑上宫中最神骏的汗血宝马朱龙,一口气奔到了这里。杨素今天早晨本来因为徐德言的事,上朝误了时间,但走到宫门口时也是临时碰到杨坚出奔,这才赶紧让正好骑着黑云的杨玄感先行追上,自己则跟着大部队一起在后面赶。
山谷中的风呼呼地吹着,冷入骨髓,可杨坚的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眼前每一个挡在他眼前的人好象都是独孤伽罗,伸出那双长着长长指甲的大手,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他疯狂地挥起了马鞭,在空中挥舞着,想要狠狠地抽那个彪悍的身影。
高颎和杨素在地上跪了半天,却见杨坚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甚至突然又变得狂暴起来,都怕他这样继续下去会脱力吐血,对视一眼后,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前,高颎拉住了朱龙的缰绳,而杨素则紧紧地拉住了杨坚挥着马鞭的手。
杨坚一下子发不上力,人却渐渐地平静下来,眼前独孤伽罗的面容渐渐地消失,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高颎和杨素,环视四周,只见自己身边跪了一圈朝中的重臣,而高熲,苏威和杨素则跪在自己的马头前,最靠近自己的,却是杨玄感。
杨玄感的脸上多了几条血红的鞭印,血珠子正在顺着鞭印子向着地上滴,他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头也不抬一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
杨坚记不清自己出宫后的所作所为,甚至来不及奇怪自己为何现在身处荒郊野外,脑子里还是刚才宫中之事,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尽是悲凉:“想我杨坚,虽然贵为天子,却不得自由。”杨坚的双眼通红,泪光闪闪,竟似要落下泪来。
高颎死死地拉着缰绳,厉声喝道:“陛下,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妇人,而放着天下不管?!”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配合着高颎正气凛然的神情与坚决如铁的语气,地上跪着的人们都抬起了头,连一直大脑一片空白的王世充也回过了神。恢复了理智。掏出怀中的汗巾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这一句也把杨坚给骂醒了。他先是一怔,随即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独孤公说的是,今天朕情绪冲动,让列位卿家受苦了。”
他的眼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兴奋的脸,最后落在了杨玄感的脸上,一下子吃了一惊:“杨将军,你的脸这是?”
杨玄感知道杨坚刚才是失心疯状态下的情绪发泄,这会儿见他已经恢复过来,便笑了笑:“没什么,路上擦的。”
杨坚一下子心中万分歉意,他戎马一生,怎么会看不出这三道是鞭伤,于是马上下了马。快步上前,扶起了杨玄感。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上,叹了口气:“杨将军不要安慰朕了,这必是朕刚才情急之下打了将军。
朕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地任性妄为,只会拿身边忠诚的臣子出气,却不敢回宫面对那个悍妇,杨坚啊杨坚,你真的枉为人君!”
杨坚说着说着,情绪再度低沉,连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杨玄感朗声道:“身为臣子,就应该为皇上排忧解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臣虽然不知皇上为何激动,却以能为皇上分忧为荣。这几鞭子,不痛不痒,远远比不上突厥人的长箭大刀,皇上千万别往心里去。”
杨坚知道杨玄感在安慰自己,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手,用力地晃了晃,却是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群臣们纷纷站起了身,上来轮番地劝着杨坚,杨坚心中英雄气短,一时也转不过弯来,不禁长吁短叹,最后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上去,也不听劝,摆摆手让所有人退下,一个人在那里生着闷气。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杨坚仍然呆坐在那块石头上,众人知道他在想着这几十年来与独孤皇后的一幕幕往事,回忆着多年来与独孤皇后在一起的美好与委屈,从他那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表情都能猜到一二。
千牛卫士们纷纷取出了马鞍里备着的火把,点了起来,这山谷中呼啸的风声如鬼哭狼嚎,又似冤魂怨妇在诉说着不平与委屈,让人闻之动容,配合着夜枭“咕咕咕咕”的叫声,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最后还是高颎上前再次苦劝杨坚,说是此处凶险不宜久留,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不该在此处逗留。杨素苏威等人也跟着高颎不住地劝谏。
杨坚终于长叹一声,坐回了朱龙,千牛卫们在前打着火把,披荆斩棘,一路开道,砍出一条两三人宽的通途,群臣簇拥着杨坚,走了两个时辰,终于走回了官道,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大兴宫。
王世充等品阶不到正三品的官员都留在了宫外,高颎、杨素和苏威等几个老臣陪着杨坚进了宫门,经过王世充时,杨素放慢了脚步,眼中神光一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收住了嘴,匆匆而过。
王世充虽未成家,也知道这一夜对于杨坚来说想必是极难渡过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换在皇帝的家庭也是一样。只是苦了这几位重臣,夹在这对夫妻间,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王世充料想今夜这三位宰相很可能是回不了家了,便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直接和裴世矩去了裴府,两人在书房秉烛夜谈,裴世矩详细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世充听完这个故事后,沉吟半天,问道:“弘大,你怎么看?”
裴世矩叹了口气:“独孤皇后真是难得的贤内助,此事她担了个悍妇的骂名,却很可能是救了大隋的江山。”
王世充一下子来了精神:“此话何解?”
“我认为,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宫女,皇后未必会下这么重的毒手,但此女不简单,是尉迟迥的孙女。”裴世矩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尉迟迥?”王世充口中喃喃地重复了好几次,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人以前起兵反抗过皇上,后来不是兵败被杀了吗?”他对尉迟迥并不是太熟悉,一听到裴世矩这样说,脑子里一时间也是一片空白。
裴世矩点了点头。慢慢地说起这尉迟迥的事情:
尉迟迥乃是鲜卑人。他们家以部落名为姓。尉迟迥的父亲娶了西魏的大权臣,北周的实际开国皇帝,西魏丞相宇文泰的姐姐。(宇文泰此人类似曹操,自己没有篡位,而是打好了基础,他的儿子才动手做了这事。)
而尉迟迥七岁丧父,被宇文泰从小养大,后来又娶了宇文泰的女儿金明公主。因此跟西魏的皇室家族可谓是亲上加亲,忠心耿耿。
到了后来宇文氏篡夺了西魏皇帝元氏的皇位,建立了北周,尉迟迥数十年来南征北战,为北周打下大片江山,因功被封为相州(冀州,天下第一大州)总管,掌管河北山东一带的数十个州。
后来北周末代小皇帝登位,主幼臣强,杨坚时任丞相。把持朝政,并开始对宇文氏的宗室各王下手。尉迟迥知道杨坚一定会象当年的宇文泰一样篡夺北周江山,便决定先下手为强,起兵反抗杨坚,最后不敌,战败被杀。
尉迟迥这个北周最后的忠臣失败后,杨坚再无顾忌,很快便夺了宇文氏的天下,建立了大隋。
尉迟家族的男丁都被斩尽杀绝,女性成员则被籍没入宫,成为奴婢,这次被杨坚临幸的那个绝色宫女就是尉迟迥的孙女。
王世充听完了这个故事,点了点头,类似的篡位故事他从史书里看了太多,每个王朝被篡前总有一两个象尉迟迥这样的忠臣大将要起兵反抗的,他也知道当年杨素和高颎,还有宇文述和崔弘度等人都参与了平定尉迟迥之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关陇的军功贵族集团当年是坚定地站在了杨坚一方,也是尉迟迥的仇人。
裴世矩说完了这个故事,看了看王世充,问道:“行满,你有没有觉得这尉迟女被皇上临幸的事情是不是太巧了点?”
王世充开始有些明白了,点了点头:“这绝不是巧合。”
“行满,你也不妨再想一想,如果这尉迟女被临幸了,被打击得最厉害,受损失最大的是谁?”裴世矩的话透出一股子深意。
王世充脸色一沉:“自然是独孤皇后。”
裴世矩追问道:“那现在是谁最讨厌独孤皇后,她如果被打击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大?”
王世充脱口而出:“这还用问?自然是太子杨勇。”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现在太子和皇后已经母子间势如水火,无法共存了,皇后一心想废了太子,几次三番在皇上面前进言,而太子很清楚这点,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自古以来被废掉的太子没一个能得善终,所以太子给皇上找一个新宠,让父皇远离自己的母后,也是自保之道。”
王世充料想不到太子那仁厚的外表下还能做出这么狠的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为什么要找这个尉迟女,而不是找个别的嫔妃?这可是仇人之女啊!”
裴世矩的眼中闪着冷冷的寒光:“要的就是仇人之女,若是其他女子,对杨氏皇族没这么大仇恨,要的也只是被皇帝宠幸罢了,不会想着去威胁皇后的地位。
但这个尉迟女,却是跟皇室家族有血海深仇,一个弱女子想要报家族之仇,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皇帝生下儿子,以后用这个儿子去复仇,杀光所有皇上和独孤皇后生的子孙后代。”
王世充听得不寒而栗,这种离奇可怕的复仇方式他也从没有听过,凭着直觉,他问道:“那这样一来,这尉迟女万一生个儿子,不是以后对太子也会构成威胁了吗?”
裴世矩突然笑了起来:“太子的目的只是要尉迟女去接近皇上,去夺独孤皇后的宠,而并不会放着这孩子长大威胁到自己。
再说就算这孩子以后会威胁到自己,但现在最大的威胁却来自自己的亲生老娘,人为了生存,喝毒酒止渴都可以,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慢慢来,先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才是王道。”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安遂玉也是卷入了这场东宫之争,才会赔上性命,而自己为了向杨勇复仇,也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宫廷的斗争是如此的狠,如此的绝,让兄弟,母子这样的至亲反目成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声叹息,心中的凄苦与无奈,尽在不言中。
裴世矩看到王世充这副神情,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说独孤皇后真是女中丈夫,世人恐怕都会认为她是既悍且妒,容不下别的女人,但以我看来,恐怕她是看出了太子和恩师的用心,把他们的这计划扼杀于萌芽之中。”
王世充双眼一亮,摇了摇头:“弘大,为什么说高仆射也参与了此事?他跟你提过?”
裴世矩的眼中神光一闪:“本来我也没听恩师提过此事,但冲他刚才那句话,什么陛下岂可为一妇人而轻天下?是这么说的吧。”
王世充一下子想起当时高颎此话一出,连杨坚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下才醒悟到高颎实在是厉害,即使计划被独孤皇后破坏,仍然能找到机会反击,连挑拨都是如此的不露痕迹。(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高熲罢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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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矩站起了身,在厅里来回踱了两步,长叹一声:“恩师毕竟是一代名相,败中求胜,反击伤人都能如此不露痕迹,远非苏威这种刻意打压别人,用心一看即知的粗鄙之人可比。他未必参与了太子的计划,但至少是在路上看出了太子的用心,所以干脆坚持到底,全力拼一把,最后再挑拨一下皇上对皇后的怒火。”
王世充点了点头:“但我想高仆射的用意,越国公和独孤皇后都能看出,所以今天夜里实在是很关键,就看独孤皇后如何做了,如果她能表现得非常谦恭,让皇上在群臣面前找回了面子,那太子和高仆射这招就算是彻底失败,接下来他能做的就只有等着独孤皇后的报复了。”
裴世矩的脸色一变,连忙说道:“你是说越国公已经看出了恩师的用心?”
王世充笑了起来,满面尘土的脸衬托出一口白牙:“弘大认为越国公跟着皇上回宫是作什么呢?”
一天之后,思玉楼地下的密室里,王世充与安遂家(春福)相对而坐,安遂家一遍遍地看着安遂玉的遗书,已经泣不成声。
昨天宫中剧变,安遂家今天找了个采办的借口出了宫,王世充也知道现在是重要关口,为了让安遂家知道猫鬼案的全部真相,坚定不移地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今天他把安遂玉为了保全自己和安遂家二人,甘心被高熲所驱使的事情也向安遂家透露了。现在对安遂家来说 。杀妹妹的仇人是杨勇。而主谋是高熲,这个仇,不死不休!
安遂家抬起头,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咬牙切齿地说道:“行满,我们一定要为妹妹报仇,废了杨勇,扳倒高熲!”
王世充点了点头:“主要还是杨勇。高熲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杨勇为了向皇帝邀功,说杀就杀,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你放心,我已经离开了高熲,就是为了找机会向杨勇复仇。昨天的尉迟女之事是个好机会,据我分析,此事应该是杨勇所为,目的就是想夺独孤皇后的宠。以保自己的位置,后来怎么样了?”
安遂家正色道:““昨天回宫之后。独孤皇后一直跪坐在寝宫的门口等着皇上,皇上一回去,她便泪流满面地向皇上请罪,乞求他的原谅。皇上在几个重臣面前找回了面子,就又高兴了起来,下令摆上酒宴,又让歌姬乐师献上歌舞,一直喝到卯时才让三个宰相回去,还说今天休朝一天。也多亏这样,我才找了个机会跑出来采办,今天我的时间不多,得早点回去。”
王世充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独孤皇后又一次靠着她非凡的才华和见识挺过了这次危机。
接下来无论是高颎还是太子,都玩不出什么花样了,如果我料的不错的话,皇后会在王世积的案子上打开缺口,矛头直接对准高颎。
而独孤皇后这次也闹得太大,皇上在尉迟女身上尝到了甜头,只怕春心以后不可收拾,安兄,我估摸着宣嫔的机会可能要来了!”
安遂家满脸兴奋,狠狠地一击掌:“好啊,太好了,不是不报,时候未来,看来报仇的时候要到了,行满,你是说高熲要完蛋了吗?哈哈,只要他一完蛋,那杨勇肯定也在东宫呆不了多久啦!”
王世充一下子不说话,站起身踱了两步,最后长叹一声:“这应该主要取决于皇后是否肯网开一面了,本来猫鬼案上高颎维护了独孤皇后,但昨天他的那句话迟早会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皇后何等的聪明之人,一定现在也在调查,是何人安排尉迟女在那个时刻出现在皇上面前。事发仓促,未必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结合他的那句话,我想皇后经过此事后,会对杨勇和高颎彻底绝望,出手也不会念旧情。
当然,最后决定高颎生死的人还是皇上,高颎毕竟跟了皇上几十年,感情还是有的。依我看来,皇上应该会夺高颎的官,但不至于下杀手,甚至很可能最后还会保留他的爵位。”
安遂家恨恨地说道:“那还是便宜他了,行满,我这就回宫,宫中的事情瞒不过我,是谁最近和尉迟女接触过,我很快就能查出来,然后会找机会向皇后透露。”
王世充站起身,笑着拍了拍安遂家的肩头:“一切当心,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五天后,大兴宫内,足可容纳数千人的大兴殿上,雅雀无声,数百名文臣武将都是朝服正装,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大殿上,脑门贴着地板,有些人还在微微地发抖。
而杨坚与独孤伽罗夫妇并肩坐在正上方的龙椅之上,难得地穿上了崭新的皇袍凤服,杨坚连冠冕也戴上了,冷峻阴沉的目光透过面前的十二条串着彩色小珠的旒,威严地直视着前面大殿上跪着的众臣们,手中却拿着一份供状。
独孤伽罗则是一身凤冠霞帔,凤目含威,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坐在龙椅边上的一个加座,直勾勾地盯着台下左首边第二位的高颎,一言不发。
王世充穿着大红官袍,跪伏于地,冷汗不停地从头上冒出,“啪啪啪”,一滴滴地落在这地板上,却是不敢抬手去擦。
昨天杨坚突然下令,今天要大朝会,在京的亲王爵爷,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都要参加,地点则在这个只有在重大节日或者讨论重大事件时才使用大兴正殿。
右边的武将队伍里,打头的是晋王杨广,而左边的文臣行列里,太子杨勇领衔,高颎次之。杨素则排在第三位。
杨坚夫妇今天都极难得地穿着皇帝皇后的正装上朝。二人神情冷峻严肃。甚至透着股杀气,全然没有平时上朝前那种平易近人,跟各位上了年纪的老臣主动打招呼,嘘寒问暖的作派。
杨坚今天一上来就拿出了一份供词,正是那半年前被夺官下狱的凉州总管王世积在狱中的口供,杨坚反常地亲自念起这份口供,上面都是王世积自已招认的一条条罪状:
第一条罪状,就是在杨坚代周之前。王世积曾秘密地跟高颎商量过,说我们都是大周的臣子,眼看社稷要沦灭,江山要易主,该怎么办?当时高颎听了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坚定地站在了杨坚的一边,但他也没有把王世积的这句话向杨坚举报。
第二条罪状,王世积在灭陈之战中立有战功,后来杨坚赏赐这些功臣,封他为上柱国。但王世积觉得杨坚为人刻薄小气。猜忌心重,便成天在家喝酒。也不与当朝的重臣好友们讨论政事。
结果杨坚以为他喝酒喝出病了,召他入宫,还当即请太医来帮他看诊,王世积一看要穿帮,就诡称这病在入宫前刚刚治好,趁着杨坚还没回过神来,就溜回了家,这是欺君之罪。
第三条罪状,前年王世积跟着汉王杨谅与左仆射高颎一起,率三十万大军征高丽,结果无功而返,回京后被转封为凉州总管。没过多久,他以前有一个叫皇甫孝谐的亲信,犯了罪后为了躲避处罚,逃到凉州找王世积寻求庇护。
结果王世积闭门不纳,眼睁睁地看着这皇甫孝谐在自己总管府的大门前被抓走,于是这个皇甫孝谐就恨上了王世积。后来此人被流放到桂州,混得很悲惨,新仇旧恨一起上了心头,便直接写奏折给杨坚,告发王世积图谋不轨,意欲谋反。
根据皇甫孝谐的举报,王世积曾经找道士给自己看相,那道士说他当为国主,而夫人则有皇后之相,王世积大喜,当场赏赐了那道士不少钱。
后来王世积被转封为凉州总管时,有亲信进言,说凉州一向盛产天下闻名的精兵猛士,可以图大事,而王世积想了半天,才说凉州地广人稀,非用武之地。
皇甫孝谐把自己知道的这两件事向上举报,杨坚看了后勃然大怒,直接召回王世积,下狱交大理寺审查。
结果这一查,把前面两件陈年旧事都查出来了,甚至连王世积给高颎、左卫大将军元旻和右卫大将军元胄赠送过好马的事也给抖了出来,于是他又多了条结交重臣和宿卫将领,存心不良的罪名。
最后一条罪名,也是最可怕的一条,在审讯的过程中,大理寺的官员还发现王世积作为一个长年在外的将领,对一些宫中之事竟然也知道不少,讯问之下,王世积最终交代这些事情是和高颎闲聊的时候听到的。
杨坚开始是在龙椅上一条条地读这些供词,读到后来声音语调越来越高,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最后站起了身,走下了台阶,直接站到了跪在地上的高颎面前,火山爆发一样的声音在这宽敞的大殿里回荡着,清楚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读完了供状的最后一个字,杨坚把这十余页的供词一卷,狠狠地扔在高颎脑袋前的地上,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龙椅,刚刚坐定,仍余怒未消,一抬手,重重地拍在右手的龙头扶手上,“咔啦”一声,那上等榆木所制的龙椅扶手竟然被他一拍两断。
“大理寺卿赵仲卿何在?”
赵仲卿叩了个响头,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整了整自己的朝服,不慌不忙地上前两步:“臣在。”
杨坚也不管那给拍断的龙头扶手,站起了身,大声问道:“王世积此案,该如何处理?”
赵仲卿抬起了头,黑黑的脸膛上透着一股杀气:“上柱国、凉州总管王世积,多年来对皇上心怀怨恨,有图谋不轨的言行,外加窥探宫中、私结重臣、欺君,数罪并罚,已经于半年前赐死于家中,妻子家人籍没为奴。”
杨坚点了点头,神色稍缓,嘴里迸出几个字:“他是该死!”紧接着杨坚那犀利如电。锋芒似刀的眼神一下子落到了高颎的身上。
赵仲卿一看杨坚的眼神。心中早已有数。事实上这份供词他在半年前就给了杨坚,当时杨坚初看时也没这么愤怒,尤其是主动让他隐瞒了高熲向王世积泄露宫中秘事之一条,现在却在这个场合公然大做文章,矛头直指高颎,连个傻子都看出杨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想打击的是高颎。
赵仲卿也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一看杨坚的意思已经如此清楚,便再无顾忌,朗声道:“臣以为,按苏纳言所制订的大隋律,不仅王世积图谋不轨,其罪当诛,与之相关联的高颎,元旻和元胄三人,身为大臣,私受其礼物而不上报。为臣不忠。
尤其是左仆射高颎,王世积在陛下登基前就忠心可疑。还试图拉拢高颎,这些高颎当年就知情不报,近几年来不仅继续与王世积往来,还将宫中机密泄露与此贼,臣请陛下将依律追究高颎的责任。”
赵仲卿说得一脸正气,掷地有声,说完后还偷偷地看了一眼苏威,却发现他毫无起来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又扫了一眼杨素,只见他动也不动,心中一下子有些忐忑起来,低下了头,等着杨坚的决定。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臣以为高颎这么多年来一向忠心耿耿,劳苦功高,就为了这么一些小事罢他的职治他的罪,似有不妥!”
地上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五十多岁,须发斑白的老将军慨然出列,傲立于堂上,正是大隋名将,灭陈的首功之臣贺若弼。
开皇十二年的时候,杨素当上了右仆射,而贺若弼一直盯着的宰相位子落在他人手中,更是愤愤不平,经常作诗抒发胸中的怨气,结果被人举报。
杨坚剥夺了贺若弼的官职,贬为庶民,一年后又恢复了他的爵位,但不再安排任何实际职务,只是在逢年过节和大型朝会上邀请他参与。
但此人毕竟是一代名将,也有几分傲骨,过去也多次顶撞过杨坚,王世充看到他仗义执言,心中冷笑,高熲为相二十年,人脉果然不是盖的,现在就是这些被他举荐过的人出来站队报恩的时候了,只是这一回,他们恐怕错判了形势,王世充看了看跪在前面的裴世矩,只见他微微地发着抖,却没有一点站出来的意思。
有了贺若弼带头,又有几人起身上前为高颎求情,其中有吴州总管宇文弥,刑部尚书薛胄,兵部尚书、驸马柳述,民部尚书斛律孝卿等。一时间,“臣附议,请陛下赦免高仆射”,“请陛下念在高仆射多年忠心为国,劳苦功高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吧。”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裴世矩咬了咬牙,也跟着站了出来,却是没有说一句话。
刑部尚书薛胄说,第一条罪状里所谓的没有告发王世积,那时候大家都是北周的臣子,连杨坚也是当时的北周丞相,大隋还没有建立,高颎此举并非不忠于大隋。
至于宫中之事泄露出去,朋友间有时候喝酒聊天高兴了有意无意地说漏一些事情,不能完全算是有意,所谓的图谋不轨、与人串通、企图背叛皇上的罪更是谈不上。
杨坚初始看到贺若弼站出来时,就嘴角抽了抽,等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尤其是自己的女婿柳述都为高颎求情时,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眉毛不停地跳动,随时都要发作。
突然,一直坐着不说话的独孤皇后站起了身,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本宫知道各位卿家都是高颎的多年同事好友,也有些是他的门生后学,但要论与他关系的亲近,有谁能与本宫相比?”
独孤伽罗看了一眼仍然伏地不起的高颎,声音变得痛缓而忧伤:“高颎年轻时就是先父的门客,甚至被先父赐姓独孤,连皇上这么多年也是直呼其独孤公而不是叫他高仆射,试问在座各位,哪位有此殊荣?皇上这么多年一直对他信任有加,除了看中他的能力,更看重他的忠诚!
可是这位高仆射又是怎么做的呢?仗着皇上对他的信任,仗着他和我们独孤家的关系,一直肆无忌惮的结党营私!甚至还在宫中布有耳目,打探起皇上的言行!
与那王世积就不用说了,在高大人眼里,他跟此人的朋友关系要胜过和皇上的君臣之谊,连谋逆之言都不告发,还把宫中的禁事向其泄露。还有贺若将军,你此刻肯出来为他说情,不就是因为和高颎的关系非同一般吗?”
贺若弼一听,马上跪倒在地,摸着自己的胸口,激动地说道:“臣对陛下的赤胆忠心,天日可鉴,从未与高大人有过任何私人交情,就是臣子间正常的互相走动和来往,也是几乎没有。”
独孤伽罗冷笑了一声:“贺若将军好健忘啊,想你在灭陈回来之后,在这朝堂之上自称功劳第一,谁也无法与你相比,不要说韩擒虎韩将军了,就是连当时作为你上司的高仆射,当时你也没放在眼里,这才过去了七八年,你就忘光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高熲罢相(二)
贺若弼目瞪口呆,一下子楞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独孤伽罗走下了台阶,轻移莲步,踱到了大殿之上,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大臣们,继续说道:“可这位高颎高仆射当时怎么说的?他说你贺若将军先献了灭陈十策,后又在蒋山打败了陈军的主力,他高颎不过是一个文官,功劳与你无法相比。
独孤伽罗一直微眯着的双眼突然圆睁,气势一下子暴涨,直视贺若弼:“贺若将军,您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感激起高仆射,对他死心踏地了吧。”
独孤伽罗突然转向了高颎,带起一阵香风:“高仆射,您真是好本事,一句漂亮话就让贺若将军对您死心踏地,在这种关键时候为您仗义执言了,反正您还是继续做您的左仆射,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实际损失,是吧。”
一直伏在地上的高颎直起了身,也不看独孤伽罗,只是长叹一口气,闭口不言。
独孤伽罗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转眼间又恢复了那种痛心与沉重:“高仆射和太子杨勇,亲上加亲,各自的儿子都娶了对方的女儿,哼哼,你插手起我皇家的事情手倒是挺长,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本宫的父亲当年赐了你一个独孤,是不是你想让皇上再赐你一个杨?”
独孤伽罗的话比这早春二月的刺骨寒风还要冷,连伏在地上的王世充都听得心惊肉跳,他早知道独孤皇后一定会把高颎往死里整,却没想到居然如此绝情。连这些东拉西扯的欲加之罪都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恨不得现在就写一个服字。
独孤伽罗轻咳两声。声音继续冷冷的响起:“前几年高颎的夫人去世了,他当时上朝时显得很悲伤,失魂落魄的。皇上看他可怜,当场就说了要为他再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夫人,可高颎却流着泪,磕头说他已年老,思念老妻,不想再娶。当时连本宫都被他骗过了。差点给他感动得一起哭出来呢。
可结果如何?也就一年左右的光景,这位高大人的爱妾,好象叫什么桃花夫人来着的,就给高仆射添了个大胖儿子,叫什么来着?噢,对,叫宝儿。
呵呵,高仆射,你对老妻的思念就是不到一年时间,便跟爱妾生了个大胖儿子么?白天人前垂泪作戏。晚上红帷**快活,可见你高仆射在别的事情上对皇上的忠心!
高仆射。你说我是一妇人,让皇上不要为我而轻天下,可你自己呢,身为大隋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对皇上的忠诚何在?我一个妇人可以随时为皇上肝脑涂地,你能做到吗?你现在想的恐怕就是背靠新的大树好乘凉了吧!”
独孤伽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杨勇的身上,人人皆知她的所指,哪还有人敢再说话。
杨坚赞许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皇后的这通话非常满意,笑容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刚才的严肃:“传旨,即刻免除高颎的尚书左仆射官职,至于贺若弼,宇文弥,薛胄,斛律孝卿,柳述,裴世矩等人,交有司审问,必须交待清楚与高颎的关系。”
杨坚的眼光炯炯有神,光芒透着那面前的珠串儿射向了高颎,他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高颎之罪,本无可恕,念在其为国效力多年,虽然心肠恶毒却也还没有具体的反行,此次网开一面,剥夺其上柱国,尚书左仆射的官职,保留其齐国公的爵位,回家闲居。”
殿上再无一人敢有异议,全都跪拜领命,而高颎神色平静,似乎早能料到这个结果。
杨坚满意地看了看殿中跪了一地的臣子们,走下台阶,挽着独孤伽罗一起转回了后宫。
王世充跪在地上的时候一直在想着今天的事情,总觉得千头万绪,理起来很乱:看独孤皇后攻击高颎时的架势,那可真的是强词夺理,连欲加之罪也一骨脑地往他头上扣,但最后的处罚却只是夺了官,还保留了爵位,可谓雷声大雨点小。
再一抬头,只见跪在地上的众位官员都慢慢地起了身,高熲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背,慢慢地起了身,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倒,在场的众人都本能地想出手扶助,却都迈出了两步后,醒悟了过来,那一步却是踏不出去。
杨素倒是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高熲,脸上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齐国公,千万要保重啊!”高熲抬起头,失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对手,从他的眼中能读出一丝真诚与不忍,他长叹一手,握了握杨素的手,低声道,“处道,以后国事就拜托你啦!”然后转身,慢慢地离去,那个原本高大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是如此的凄凉与沧桑。
众臣离开大殿的时候,贺若弼那几人直接走向了大理寺的方向,而其他人也不敢多作议论,纷纷告辞回家。
三天之后,思玉楼下的密室里,烛光摇曳,王世充再次和抽空出宫的安遂家在一起密议。
王世充这几天谨言慎行,每天正常到兵部办公,跟裴世矩也没有来往,高熲一倒,虽然表面上各部运行如初,但每个人都变得敏感,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能惹得众人一阵心惊。
王世充看着对面的安遂家,轻轻地叹了口气:“安兄,你这几天出来得太频繁了,这对你我都不太好。”
安遂家摇了摇头:“事关重大,也只能冒险了,放心,我作了周密的安排,没有让人跟踪到,行满,你知道上次尉迟女之事,独孤皇后是怎么在第二天就知道的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几天他也反复在想这个问题,卧床不起的独孤皇后,却在杨坚临幸尉迟女的第二天。就亲自去打杀了尉迟女。显然是有人给她报信。而上次安遂家还不知道此事,以他的消息灵通都被瞒过,独孤皇后却能掌握此事,那显然是有其他人向独孤皇后专门报信。
王世充一下子脱口叫了出来:“一定是晋王!”
安遂家抬起了头,用力地点了点:“不错,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就算在皇宫中有内线。也不可能在事发当晚就作出反应。要知道入了夜后宫人是无法出宫的。只有一个解释:他在高颎府上或者是太子的东宫里有地位极高,知晓此事的内线!
所以杨勇行动前晋王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这个计划,早早地在宫里作了布置,皇上刚一临幸尉迟女,这个内线马上就去找独孤皇后作了报告,而且很可能直接会跟独孤皇后说明此事是太子和高颎所为。”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可怕了,杨勇或者高熲身边的亲信也有投靠晋王的?那这样他们更是必败无疑了!”
安遂家冷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有此人的存在,以后杨勇或者是高颎的言行若是有不慎,还可以继续拿来作把柄。所以高颎的危机恐怕不是渡过,而是加重了。万一他和太子,或者是自己的子侄有些话说过了头,给此人密报皇上,下次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王世积不就是死在那个皇甫孝谐的告密之上吗?皇甫孝谐同样没有任何的证据,只是因为怀恨在心去告原主人的状,王世积在那大牢之中,各种刑罚之下,有什么供词是得不到的?
上次杀王世积是给高颎看的,也是给其他朝臣们看的,至于那天皇上重重地封赏了皇甫孝谐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则是为了给这些告密的人树个榜样,让他们看看现在卖主求荣的好处,自然就会有无耻之徒暗中告状。现在你明白了吗?”
王世充无话可说,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
安遂家嘴角勾了勾:“那现在杨勇和高熲的情况又如何?我身在宫内,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也不好作相应的安排。”
王世充说道:“高熲回了家,闭门不出,把左仆射的一切权限都在半天之内移交给了杨素,而杨勇则在东宫后面建了一个舍人村,躲进了村里的一处小草屋,每天穿布衣,吃粗茶淡饭,睡茅草铺,过上了苦行僧的生活,哼,无非是在演戏,现在已经晚了。
高颎为相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门生旧将遍天下。他很聪明,明知皇上和皇后要对他下手了,这时候千万不能主动拉人为自己说话,拉的人越多,皇上就越恨他。
安兄,你想想看,如果一个臣子的势力可以强到拉上朝中文武,逼皇帝收回成命的地步,那皇位的稳固就成问题了,你可别忘了皇上自己就是从丞相的位置登基的。”
王世充站起身,负手背后,一边踱步一说边说:“所以高颎这次选择了直接放弃,示弱还能讨好皇后,就象上次的猫鬼案中,他手下留了情,这次皇后也算是投桃报李,放了他一马。对于高颎这样的人来说,只要留得青山在,只要他人还在这大兴城中,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皇上没有直接把高颎赶尽杀绝,一是因为念了旧情,二是因为高颎势力太大,就靠这么一些牵强的罪名下杀手,肯定有人不服。所以这次罢了他的相,如果高熲再不识时务,还想着用自己的影响力来保杨勇,下次只怕皇上就要对他下杀手了。”
安遂家叹了口气:“这阵子皇上的心情非常不好,今天下午传来的消息,秦王杨俊,终于快不行了,据说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皇上和皇后明天起驾去仁寿宫,而秦王也会被抬过去,算是父母最后陪他一程!”
王世充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
第二天一早,杨坚就和独孤伽罗一起起驾去了仁寿宫,诏命被免了官的左卫大将军元旻和右卫大将军元胄官复原职,戴罪立功。至于朝中诸事,则由杨素领衔,集合重臣先议,然后在午后快马送到仁寿宫送杨坚呈阅。
而太子东宫卫士里,宿官以上的人,名册都从东宫转到了兵部下面的各个卫府管辖。强壮矫健的人都被调走。换上一些老弱病残。担任着太子东宫六品千年宿卫的李密因为文弱,倒是反而继续留了下来。
此后的的两个月里,表面上一直风平浪静,无论是在朝的杨素和苏威,还是免官回家的高颎,都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四月中旬的时候,中毒已久。一直在仁寿宫苟延残喘的秦王杨俊终于解脱了,魂归天国,这又引发了一个新的风波。
杨坚夫妇因为儿子的死而悲伤不已,杨坚为此三天没有处理政务,而独孤皇后更是伤心得几天不饮不食。
自从上次的猫鬼事件后,独孤皇后和郑氏一直没缓过劲来,她们的身体都变得非常差,虚弱不堪,成天咳嗽不止。
由于秦王杨俊的几个儿子都是下毒的前秦王妃大崔氏所生,群臣商议后认为。有汉朝栗姬和郭皇后的事例在先,这些罪人所生的儿子是没资格主持葬礼的。因此最后居然是由秦王府的幕僚主持了葬礼。
杨坚与独孤伽罗亲临了秦王府,一直住到了杨俊下葬,在这次的葬礼上,杨俊的长女永丰郡主,痛哭流涕,不吃不喝。
杨俊还有一位忠心的属下王延,自从杨俊死后就绝食数日,下葬的当天更是痛彻心肺,哭得当场吐血而亡,杨坚感叹于他的忠诚,命令将其葬于杨俊的墓旁。
这次的送葬过程中,杨坚下令把杨俊生前的那些奢侈豪华的日常用品全部烧掉,还拒绝了秦王府幕僚为秦王立碑的要求。
杨坚在下葬仪式完成后,还专门对着参加葬礼的群臣训诫道:“如果要留名,记载在史书里就足够了,哪用得着立碑刻字?如果子孙后代无法保住家业,那就算立了碑,最后也会给人砸掉,白白成为人家的镇石而已。”
当天晚上,杨坚在秦王府上做了场白喜事,宴请了所有来参加杨俊葬礼的官员,还特地把免官在家的高颎也请了来。受到秦王逝世的悲伤气氛的影响,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情,独孤伽罗更是不停地抹眼泪。
高颎来后,见到杨坚时唏嘘不已,慨然流泪,而独孤伽罗对着他也是潸然泪下,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杨坚打破了这个气氛,对着高颎大声地说道:“是你辜负了朕,朕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是自作自受。”
杨坚训完高颎后,又对着左右的近臣们说道:“高颎服侍了朕这么多年,朕对待他胜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使不见他的面,他的面容也会一直在朕的面前晃。但这次他免官回家,我就象把他给遗忘了一样,再也想不起这个人。
所以你们这些臣子千万要引以为诫,朕离开了谁都能过,高颎朕都可以免官,别人更不在话下,所以你们千万别试图要挟朕,自认天下第一。”
当夜宴会结束后,杨坚和独孤皇后又回到了仁寿宫。
没过半个月,高颎家就有人密告杨坚,说是高颎回家后情绪低落,他的儿子高表仁安慰他说:“当年司马懿被免官回家,最后装病不入朝,终于利用了对手的大意而得到了天下,您今天也被免官,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洪福齐天的征兆呢!”
杨坚听到这消息后大怒,立即把高颎抓了起来,交给内史府审问。过了几天后,审问的官员又查出曾有尼姑与和尚对高颎说过:“开皇十七年和十八年,皇帝会有大难,十九年则躲不过去。”
杨坚连夜回了大兴宫,怒不可遏地再次召集了大朝会,在会上,他说:“帝王受命于天,怎么是以力就能求得?孔子是至圣大儒,也无法取得天下,高颎和他儿子谈话,自比宣帝司马懿,这又是何居心?!”
大理寺丞杨远当即就请求按照律法将高颎斩首。
而杨坚则摇了摇头,说道:“朕前年斩了虞庆则,今年斩了王世积,要是现在再杀高颎,那天下人会怎么看朕?”
于是杨坚下令赦免了高颎的死罪,将他除名为民,连齐国公的爵位也剥夺了。
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后,高颎的势力被彻底打击,一蹶不振,尚书左仆射一职暂时空出,杨素以右仆射的职务总领朝政。
牛弘担任了吏部尚书,负责官员的选拔,高孝基为侍郎辅之,二人配合默契,选择考察官员时尽心竭力,明察秋毫。在这几个月里,政治斗争告一段落,大家都相安无事,反而成了开皇年间吏治最好的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贺若弼又因为酒后胡言,在家里乱说什么鸟尽弓藏的话而被人举报,最后二进宫。
杨坚亲自审理他的案子,对着贺若弼说道:“你有三个地方太过分:嫉妒心太过分;自以为是,说人坏话太过份;目无尊上太过份。”
但审完后杨坚又把贺若弼放回了家。根据王世充事后的判断,杨坚此举是为了敲山震虎,警告那些企图为高颎翻案鸣冤叫屈的人,为接下来对太子杨勇的动手扫清最后的障碍。(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杨广挂帅
五月里的一天,已是初夏,知了开始在欢快地鸣叫,满园的池塘里处处是蛙叫声,太阳不情愿地向着西边的地平线下落,池水中渐渐升起一轮明月,府中下了值的仆人与丫环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在亭台水榭中乘着凉,荷叶散发的清香洋溢在氤氲的空气里,沁人心脾。
王世充坐在思玉楼的四楼,饮着冰镇过的葡萄酒,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叹了口气,一仰头,这杯酒一饮而尽,胸腹间顿时腾起一阵火热。
裴世矩微微一笑:“行满,你这么喜欢喝葡萄酒,多年不改,是因为安姑娘的原因吗?”
王世充没有说话,又是一杯酒下肚。
裴世矩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吧,生命毕竟要继续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扭头看着裴世矩:“弘大,高仆射倒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裴世矩微微一笑:“恩师这回总算保了条命,这是他的幸事,作为学生的我,也很高兴,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方便去看他,等这次征讨突厥建了功,我们再想办法劝劝皇上,让他收回成命,至少恢复恩师的爵位。”
王世充笑着举起了酒杯:“那我就祝弘大跟随东路的史柱国,马到功成!”
裴世矩哈哈一笑,举杯一碰:“行满,你在西路跟着杨元帅,再立新功!”
一年前的开皇十九年反击突厥之战,两路大军同时大破东西突厥后,达头可汗逃回了西突厥。而都蓝可汗则一直在逃亡的路上。如丧家之犬。那些以前依附他的部落纷纷痛打落水狗,反过头来把都蓝可汗打成了草原游击队,出手最狠的还是北方的铁勒九姓,直接抄了都蓝可汗的漠北王庭。启民可汗一下子咸鱼翻身,在隋朝的护送下风光地当了一把还乡团。
上次放回去的那些俘虏,既见识了隋朝的军威,又得到了赠送牛羊的承诺,无不欢天喜地。纷纷前来投奔启民可汗。
考虑到启民可汗刚入关时身边只剩几百个人了,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上,这点实力如同一只柔弱的小绵羊,几千个人的小部落都能把它一口吞了,甚至连一些打劫为生的草原马贼都能轻松吃掉他。
为防万一,长孙晟再次出马,和赵仲卿一起率领三万人出朔州(北方重镇,在今天的山西朔县,治所就是著名的边城马邑,汉武帝马邑之谋企图伏杀匈奴单于的地方)。建了一个叫大利的城塞,作为启民可汗的都城。用以安置来投降的突厥人。
由于上次和亲的安义公主已经死了,长孙晟这次还顺便带上了一个宗室女义成公主,嫁给了启民可汗。
同时,除了长孙晟带着几万人帮着启民看家护院,让他一步步招降部众,壮大实力外,杨坚还不断地派大将带着数万大军在大草原上不停地扫荡,天天搞武装大游行,以防都蓝可汗反攻倒算。
都蓝可汗的部下跟着他流浪了半年多后,回想起自己以前是狼行千里吃肉,现在完全变成了狗行千里吃屎,看着认识的熟人一个个投靠启民领了牛羊大礼包,自己却天天东躲西藏,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喝风吃沙子,更重要的是看不到任何希望,都蓝显然不是值得托付的雄主。
于是这帮人一不做二不休,在那个狡猾的军师哈米赤的挑唆下,年底的时候杀了都蓝可汗,投降了启民可汗,启民可汗趁机派这些人四处去招降那些叛离了都蓝可汗,现在正处于半独立状态的东--突厥部落,很快就几乎接管了都蓝可汗留下的所有部众,成为东--突厥的大可汗。
至于那达头可汗奔回了西突厥后,好不容易才花了半年多的时间稳定了局势,等他站稳脚跟后,却惊讶地发现东边站起了一头巨大的苍狼,更可怕的是,连自己的西突厥汗国的许多部落也都纷纷投奔待遇更好的东边亲戚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达头可汗拼凑了手头还剩下的部队,勉强凑起近十万人,自号步迦可汗,声称自己才是整个突厥的大可汗,而启民可汗只不过是一条投靠汉人的走狗、内奸!
步迦可汗再一次直扑大隋的边境,他也听说了隋朝最近在忙着内部政治斗争,连左仆射高颎也免官下狱了,料想边关必定守备松弛,自己这支部队虽然正面打不过隋军主力,但偷袭个边城,抢上一票,还是有把握的。
最重要的还是释放一个信号,告诉草原上所有的突厥部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还有能力对隋朝发动攻击,还是这草原上的强者!在这只崇尚武力的大草原上,拳头的硬度决定一切,包括人心的向背。
可惜步迦可汗碰到的是多年来熟悉草原事务,耳目遍及整个大漠的一代间谍之王----长孙晟,就在他还在汗国内忽悠各个部落出兵出粮时,这些情报已经被长孙晟获得。
甚至连步迦大军作战的计划,包括集结时间与地点、攻击的目标、行军的路线都清清楚楚地通过长孙晟传到了大兴,摆在了杨坚面前的书案之上。
两仪殿内,杨坚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拿着油灯,仔细地端详着,而在他身后,杨素面带微笑,垂首而立。
烛光下只见上面的行军路线标得密密麻麻,而步迦可汗的出发地---西突厥可汗牙帐所在的三弥山那里,则画了十余匹马,每匹马上骑了个人。
突厥的行军地图是以这样画的一个骑士代表一万人,看起来一目了然,步迦可汗这次集中了十余万部众,可谓是全家老小一波流了,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还没出发,这些绝密军情就已经到了敌军统帅手中。
上次步迦可汗和都蓝可汗联手。部下十几万起家的精锐都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这回他孤军奋战。部队的数量和战斗力都不可以与一年多前相提并论,结果更是不言自明。
杨坚转过头来,对着杨素说道:“越国公,对于此战,你有何看法?”
杨素笑道:“陛下,以这行军路线来看,无非是老套的沿着灵州一带的边塞一路横行掠夺,了无新意。完全是偷一把就跑的流寇打法,不足为虑。”
杨坚点了点头:“既然不足为虑,这次有请越国公再辛苦一趟,作为行军长史行元帅事,如何?”
杨素的脸色微微一变:“陛下这次准备让太子挂帅出征吗?”
杨坚的脸一沉,摇了摇头:“不,这回让晋王挂帅,越国公,晋王已经很多年没有征战了,你这回帮朕好好指导他一下。”
杨素低下头行礼称是。嘴角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杨坚点了点头:“东边的并州那里,也不可以掉以轻心。现在还不好判断步迦可汗这次若是再败,是会逃回西突厥,还是干脆越过大漠,来东突厥劫掠一把,所以东边我会派汉王杨谅挂帅,上柱国史万岁为实际行军大总管出征。越国公,这回让你优先挑选你所需要的将领,如何?”
杨素微微一笑:“臣只求三个人,一是我儿杨玄感,二是开府将军长孙晟,第三个嘛,上仪同将军王世充。此外,去年刚刚大战过,不宜再发大兵,臣请圣上诏谕启民可汗,让他派四万东突厥骑兵前来助战,由长孙晟率领,我只需要带五万人出塞即可。”
杨坚的眉毛微微一动:“准!”
灵州城外,一如一年多前,荒凉的戈壁滩上,风沙漫天,不过这次行在沙漠中的不再是扛着长矛,举着盾牌的步军,而是一条长龙般的全骑兵部队,甚至连汉人军队最常见的战车,辎重也是完全看不到了。
杨玄感仍然带着五千骁果,不过这回他们走在中军护卫主帅,由于没了战车和辅兵,骁果骑士们这回都是一人双马,专门有一匹副马用来驮这战马的马甲和干粮。
上次杨玄感所部的骁果骑士们承担了最重的背后突击和包饺子的任务,伤亡也是最惨重,近一半的人永远倒在了战场上,但由于杨素的极力争取,活着的人回去得到的封赏也是极高。
有官职的人都升了官,没官职的普通兵士也个个发了财,得到爵位的更是有一千多人,所以这次杨素出征前,再一次地从大兴的骁果卫士里征调人手时,几乎人人都抢着要跟杨大帅出去搏个功名利禄,五千人一下子就招满了,没挤进来的人都郁闷得想拿头撞墙。
雄阔海和越国公府里的十几个卫士这次还是以私兵的身份跟着杨玄感父子一起上阵,担任副将和都督们,杨玄感则一直在中军元帅附近担任警戒。
杨素这次出来后,和晋王杨广形影不离,两人同车出行,同帐议事,杨素明显的事事谦让杨广,刻意地不怎么发号施令,而是让长孙晟多发现些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最后让杨广以主帅的身份下个命令,就算完事。
反正这次完全没有难度可言,明眼人都知道杨广是要捞个军功,既然长孙晟熟悉这种全骑兵作战的模式,那由他来发话显然更合适。
上次出战时征发了二十多万大军,给陇西各州郡造成的生产压力也很大,这回由于胜券在握,因此没有大规模征发以农民和府兵为主的步军,而是汇集了关中和陇右各郡骑兵六七万人,加上五千骁果和长孙晟带来的四五万突厥骑兵,对付步迦可汗绰绰有余。
在出征前的军议上,长孙晟判定步迦可汗在西边战败后,还会兜个圈子绕到东边再去抢一把,于是杨坚还特地安排了汉王杨谅和大将史万岁率领幽州和辽东一带的十余万精兵,出马邑道准备对败退过来的步迦可汗再进行二次打击。
大军出来已经有二十多天了,由于步迦可汗需要从遥远的西域千里而来,一路上拖家带口,赶着牛羊。与其说是武装抢劫。更不如说是个部落大迁移。
因此这一路上隋军也走得不紧不慢。每天都一边行军一边通过哨骑斥候掌握敌军的动向,据长孙晟的分析,三天后就能遭遇敌军了。
杨玄感一边骑在马上,一边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回想着这一路而来的种种见闻,经过上次的征战,他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还是那种充满了热血与征伐的沙场。
飞溅的鲜血,如血的残阳。钢铁的碰撞,冲阵时的怒吼,这一切在他的眼里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卷,又是一首多么美妙的音乐,普通人眼中的修罗地狱,在他眼里却如同醇酒美人,沉醉于其中而不自觉。
杨玄感正出神地想着,一个低沉粗哑的声音却把他拉回了现实:“杨将军,晋王有令,中军帐议事。”
杨玄感的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底的深处泛起一阵无比的恶心,他宁可三天不吃不喝。也不愿意听到这声音再响一遍,是的,王世充这狗东西,就是他!
这次出征,王世充被杨素特地点名,也捞到了一个出场的机会跟上了杨广,虽然他只是一个五品的上仪同,却是很受杨广的青睐,不止是每天跟在杨广身边传令,连对行军作战之事也多有计划,俨然作为了长孙晟的副手。
无论是杨素还是长孙晟,对王世充的才能非常推崇,王世充虽然没有指挥全骑兵部队作战的经历,但熟读兵书,对于战阵、行军、天文、地理、甚至是阴阳卜算都是无所不通,步迦可汗的部队每天能行进多少距离,受天气和风沙的影响有多大,都被他算得一清二楚。
开始的几天,在军议之时,计算敌军行动的过程中,长孙晟只能大致计算到敌军一天能行进一百二十里左右。
而王世充却可以夜观天象,判断出千里之外第二天的天气情况如何,将敌军受这气候和地形的影响转化成实际行军路程的距离,加以扣除,还能根据地图上标明的水源的位置,推算出敌军的宿营地。
结果根据长孙晟派出的哨骑的探报,每天这王世充推算出的结果都分毫不差,几天下来,即使对他极有成见的杨玄感也心中不得不服,虽然对其为人一如既往地鄙视,但对他的才华却是无话可说。
杨玄感不情愿地转过了头,盯着王世充,只见他一身明光大铠,头戴一顶闪闪发光的银色兜鍪,面当蒙住了大半个脸,豺狼一般的眼睛露在外面,嘴角边挂着一丝邪邪的笑,而红色的盔缨正顺着劲风而飘荡着。
杨玄感每次见到王世充,都要强行压住自己想要一把将他掐死的冲动,这次也不例外,但他毕竟还管得住自己的行为,于是冷冷地道:“知道了,有劳王将军通报,本将这就过去。”说完一拨黑云的马头,就要向后面的中军帐处走去。
王世充突然笑了笑:“杨将军,为何每次看到末将都象是见了瘟神一样,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啊,不用这样见外吧!”
杨玄感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对着王世充道:“咱们上次合作时有言在先,各取所需,而且我也没有食言,不然你现在哪有机会在这里和我说话?上次的合作已经结束,所以我们也没必要扯什么旧交情,王世充,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再有什么关系,明白了吗?”
王世充一点不生气,似乎料到杨玄感会这样说,反而笑了出来:“末将可不这么认为,末将学过一点推算占卜之术,能算出这辈子和杨将军会很有缘,要打很多年的交道,绝不止是上次。”
杨玄感看了看四周,一直跟在身后的雄阔海识趣地带着几名贴身卫士走远了些,大风之中,相隔咫尺的二人说的话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
杨玄感上前两步,紧紧地靠着王世充,眼睛里象是要喷出火来,盯着他的眼睛,而声音冷得好似寒冰:“王世充,你给我听好了,我最后一遍跟你说!我讨厌你,不想和你扯什么交情,今后离我远点,要是你有什么歪心思打到我或者我的家人身上,不管有谁给你撑腰,也不管你有多大的势力,我都会取你项上人头!”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寒芒,随即又换上了刚才的那副嬉皮笑脸:“哎呀,我说杨将军,末将只想和你叙叙旧情,用不着这么凶嘛,是不是你现在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准备要象上次那样再来次杀破狼?”
杨玄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也不想继续搭理王世充,直接就向中军帐准备走去,却听王世充在后面象是自言自语:“可惜啊,只怕这回杨将军没有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杨玄感虎躯一震,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他战胜了对王世充的厌恶,他也不回头,用尽量不以为意的语调说道:“王世充,你这是在羞辱本将军吗?本将军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你会不知道?说这种不着调的话是何居心?”
王世充“嘿嘿”一笑,对着杨玄感一拱手:“军中无戏言,杨将军,要不咱们再打个赌如何?”(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以命相赌
“怎么个赌法?”杨玄感突然有些感兴趣了。
“如果末将输了,杨将军能再象上次那样在大战中建功立业的话,末将这颗项上人头随便将军去取,绝不食言!”
杨玄感心中狂喜,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除掉王世充的大好机会,他心里开始计算,自己这一次身体状况良好,昨天王世充还推算过两军遭遇也就是三天的事情。
这三天内也不大可能自己生病打不了仗,对方的行军路线与羊皮地图上的并无二致,不可能不迎面碰上。以这次双方的实力对比,战则必胜,自己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输掉这个赌局。
杨玄感压制着自己心中的冲动,冷冷地道:“那若是我输了,你待如何?”
王世充嘿嘿一笑:“要是末将侥幸胜过杨将军这次,那还请将军在越国公面前美言几句,让越国公保奏末将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王仁则,就是上次杨将军见过的那小子,让他能接替末将的职务,当上兵部员外郎。”
杨玄感一下子有些思维混乱了,略一思考,便马上开口:“等等,你什么意思?你是准备辞官不做了,要你侄子顶你的缺?这可不象你啊,王世充。你可是个为了往上爬,当大官,连老婆都可以不要的家伙。”
王世充的脸居然有些挂不住,目光中透出一丝狠毒:“杨将军,那事不用多提,夺人妻害人命,你杨将军很喜欢回忆这段往事么?”
杨玄感也意识到此事并不光彩。即使是对王世充。总提此事也不好。于是冷笑一声,不再多说。
王世充看了看杨玄感,继续说道:“末将有充分的自信,这次能立下大功,更进一步。到时候那个兵部员外郎的位置自然是空了出来。杨将军也知道,末将一向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所以到时候还请您向越国公建言,把这职务转给仁则。”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你若是输了。就按你自己所说的,送上你这颗脑袋!到时候这职位自然也空了出来,放心,家父一向是厚恤跟过他的将士,到时候报你个阵亡好了。冲着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会让家父奏请皇上让你侄子顶你的缺,你就放心地去吧。”
王世充突然笑了出来:“杨将军,你就这么有把握末将这回必死无疑?”
杨玄感也跟着笑了笑:“王世充,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驾部司员外郎,本来这次出征你连幕僚都算不上的。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能跟晋王搭上关系,但军有军规。你最多也只是能提点建议,作些参军的事情,想要决定大军的方略,那是妄想。
而且你自己也算出我们三天后就与突厥大军迎头碰上,到时候只要是两军交战,我杨玄感不可能不建功立业,你是不是上次没见过我冲锋陷阵,所以对我的能力有怀疑?还是觉得突厥人有本事杀得了我杨玄感?”
王世充的笑声中带着一丝让人不安的邪气:“哪里哪里,杨将军的本事末将亲眼见过,那真是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下凡。末将相信没人能在战阵上伤得了将军。只不过嘛,嘿嘿,这仗要是打不起来的话,将军自然无法建功立业喽?”
杨玄感闻言觉得一震,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王世充微微一笑:“末将刚才所说的,杨将军应该已经听清楚了,不用再说一遍。直说吧,杨将军,你是否愿意跟末将打这个赌?”
“哼!你以为我能给你这几句话吓倒?赌就赌了。”杨玄感明知他是在激自己,但仔细一想,这样的赌自己实在是不会吃什么亏,充其量再给他侄子谋个官职而已。而且他现在非常有兴趣知道,这王世充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仗打不起来。
王世充“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白里透黄的牙齿:“末将知道杨将军一向言出如山的,那咱们就一言为定。等您去了中军帐后,一切自会明白。”
杨玄感跟着王世充进了中军大营,大营的布置都跟上次一样,营帐外有全副武装的骑兵把守,只是这回帐内分立两侧的将领一大半不是上次的,除了长孙晟外,只有李子雄一个熟脸,倒是有四五个皮帽棉袍的突厥将领。
杨素与杨广并肩坐在中间的帅案后面,这回轮到杨广一身黄金甲,配以杏黄锦绣披风,显得既气派又威风。而杨素则穿了一身亮银连环甲,罩了件大红战袍,与一身金光闪闪的杨广相比,显得低调了许多,饶是如此,那逼人的气势与威严却一如从前,并无稍减。
杨玄感昂首步入帐中,向着杨素与杨广分别行了军礼后,站在右首的第一位。经过上次一战,无论是官职还是众人心中的地位,他都当之无愧,连站在他身边的李子雄,看他的眼神都是一脸的崇敬。
王世充站在了左首最末的位置,紧挨着一个高大的突厥将领,那人似乎也不愿意与王世充靠得太近,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杨素环视帐中,缓缓地道:“大家都来齐了,下面开始商议军机。刚才接到最新的探报,敌军昨天已经行至居延海,离我军八百余里,按现在的两军对进的速度,他们会在两天左右的时间内越过巴丹吉林沙漠,行进到白亭海一带。长孙将军,具体的情况你来分析一下。”
长孙晟还是一脸络腮胡子,黑黑的脸上两道长长的刀疤格外的显眼,不过这回他换回了汉将的一身明光铠甲,胸前却是一个青色的狼头,似乎仍有意无意地向人提醒他与突厥特殊的关系。
长孙晟微微一笑,走到了帐内的那幅巨大的军图前,上面早就用朱砂标出了行军路线。正是那张羊皮地图上敌军计划中所指示的;另有一条靛蓝色线。则是敌军实际每天行军的线路。
红蓝两线几乎是重合的。而那羊皮地图上绘制的十余个骑马的突厥骑兵则做成了十余面小蓝旗,插在了军图之上。
杨玄感前几天初见此地图时,却不由不赞叹这绘图之人实在厉害,作出的行军作战图竟然能每天即时反应敌军的动向,只是当他后来得知此图居然是王世充所做时,这种崇敬之情又一下子荡然无存。
长孙晟对着地图再次分析了一阵子敌我的行军线路,最后得出的结论和杨素刚才的推断并无二致,三天之后两军会在白亭海遭遇。决战也应该是在那时。
杨玄感看了一眼王世充,心中暗道:这回无论是父帅还是长孙将军也都判断三天后决战。王世充,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员外郎怎么可能动摇主将决战的决心?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仗打不起来!哼,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他一想到很快就能要了王世充的命,心里就止不住地兴奋起来。
这时只听杨广哈哈一笑:“长孙将军的分析真是鞭辟入里,本王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有杨元帅和长孙将军在,何愁突厥不破?”
长孙晟微微一笑:“全赖皇上洪福齐天,晋王殿下与杨元帅的指挥英明,三军将士齐心协力,大破突厥。就在明晚。”
帐中所有的人脸色一变,刚才他明明说三天后决战。为何明晚就能破敌?
杨素也有些吃惊,沉声问道:“长孙将军,军中无戏言,你说的明晚破敌,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已经布下了伏兵,准备夜袭?”
长孙晟摇了摇头:“敌军足有十余万,步迦可汗又是征战一生的老将,末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伏兵对他夜袭?就算现在我们的主力大军,正面想打败他们也要费一番气力。”
杨素的声音变得越发冷酷起来:“既然如此,长孙将军为何说破敌在明晚?”
长孙晟的目光转向了站在最末一位的王世充,道:“王将军,还是由你来说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王世充的身上,只见他此时已经取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阴沉沉的脸,呲牙咧嘴地冲着长孙晟笑了笑,让人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王世充走到了军图前,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末将不才,有个小小的想法,先行献丑了。”
他突然收起了笑容,眼中神光一闪:“大家都知道末将祖上都是行商的,生意人讲究的是一本万利,所以在末将看来,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动刀枪就能让敌人知难而退,那比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血战取胜要好得多。”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开口道:“不用打就能赢,你当步迦可汗也是能和你做交易的?”话音未落,杨素突然满面怒容地看向了杨玄感,杨玄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打住不提。
王世充摇了摇头:“请问杨将军,在这沙漠之中,两支以骑兵为主的大军作战,请问最重要的武器是什么?”
杨玄感心头恼火,脱口而出:“王将军,你是在羞辱本将不读兵书吗?骑兵对战,最重要的当然是弓箭,这还用问?”
帐中诸将都觉得王世充这样提问实在逼人太甚,都七嘴八舌附和着杨玄感指责起王世充来。杨素和杨广也没有出言阻止。
王世充笑着等众人的骂声平静下来后,缓缓说道:“杨将军此言差矣!若是两军对垒,决战大漠,真刀真枪的当面厮杀,自然是弓箭最重要。可是末将说的是作战,不是当面厮杀。末将以为,在沙漠中,作战以水最重要。”
杨玄感听到他的话,一下子呆住了,是啊,作战并不局限于当面厮杀这一种形势,断粮道,占水源向来是名将的固定套路。
杨素低沉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王将军,你说的不错,可是按长孙将军的分析,敌军三天后就能到那白亭海,据本帅所知,那里是片方圆十几里的大型湖泊,足够解决十几万大军的水源问题。”
王世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残忍,配合着他那饿狼一样粗浑的嗓音。格外地恐怖:“不错。末将的意思就是在这白亭海里做做手脚。”
连杨素都微微一怔。杨玄感更是一下子叫了起来:“王世充,你脑子是不是进了沙子?这方圆十几里的大湖,不是沙漠里的小泉眼和小绿洲,你如何能作得手脚?”
众将虽然没象杨玄感一样直接叫出来,但确实被说出了心声。断敌水源的常用方法一是派兵驻守,二是投毒,但那片湖泊方圆十几里,这两个方法都行不通。而且若是投毒,水质水味都会异于平常,敌军完全可以不喝。
杨素也说道:“王将军,你这方法似有不妥,没人能在几十里的大湖中下毒的,若是我军加快速度提前占那水源,敌军也有水囊储水,一两天内不会因为缺水而无法作战。”
王世充的眼中凶光大作:“大帅,末将要用的不是普通的下毒,而是施以巫咒!”
此言一出。举帐皆骇,除了长孙晟一早知道王世充的计划。神色平静外,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就连一向沉稳镇定的杨素,也是神色一变。
王世充得意地环顾帐中,说道:“末将不才,学过一些作法施咒之术,时值盛夏,只要有数千具将腐未腐,怨气存体的尸体,由末将施以法术,将之焚化成灰,然后再派轻骑将其与一些得了病的牛羊一起扔到那湖中,饮了湖水的人都会中了此术,两天后就会发作起来,全身腐烂而死。”
李子雄忍不住开了口:“就算你说的有理,那现在这光天化日下,我们上哪儿去找几千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王世充“嘿嘿”一笑,声音如夜枭厉啸,刺得人心里一阵血气翻涌,极不舒服:“李将军,上次我军大破突厥就是在此地附近吧。”
李子雄沉声道:“不错,再向北行得半日,就是当时的战场,我李子雄一辈子也不会忘。”
王世充继续问道:“那请问当时战死兵士的尸骨何在?”
“自然是就地掩埋了,天太热,在这沙漠中无法带尸体回去,要不然不用到灵州军中就会闹瘟疫了。”李子雄突然脸色一变:“王世充,你想干嘛?你该不会是打上我军战死兄弟们尸体的主意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昨天路过的哨骑回报,说是沙漠里的风太大,不少尸体已经被吹得翻了出来,正在腐烂,所以末将想到了这个办法。”
王世充话音未落,李子雄一个箭步上前,怒吼着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
王世充没料到李子雄还会有这么一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倒在地。
李子雄一拳打出后,一下子拔出了腰中的宝剑,咬牙切齿地想上前杀了王世充,帐中诸将一见此情形,连忙上前将李子雄抱住,长孙晟眼疾手快,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剑。
李子雄给人紧紧抱住,仍然不肯善罢甘休,极力地挣扎着,双脚乱踢,吼道:“放开我,放开我,我非掐死这个没人性的混球不可。他娘的!”
杨素狠狠地一拍帅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闹够了没有!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帅!”
这一声犹如空中狠狠地打了个炸雷,一下子震得帐中诸人冷静了下来,抱着李子雄的几个人松开了手。
李子雄恨恨地接过长孙晟手中的剑,收剑回鞘,看也不看正在从地上慢慢爬起的王世充一眼,直接跪在了地上,气鼓鼓地一言不发。
杨玄感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王世充,刚才要不是李子雄离得近,直接一拳上脸,那揍王世充的一定是他。
杨素的吼声让杨玄感稍稍的冷静了点,可是他胸中的怒气仍然象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着,连脸色也胀得通红。
王世充则慢慢地起了身,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脸上带了丝残忍的微笑,看了一眼杨玄感,突然开口道:“末将没料到,打我的居然不是杨将军。”
杨玄感把拳头捏得骨节噼啪作响,他强行压抑着自己要把这张面前的胡人脸打个稀巴烂的冲动,冷冷地说道:“可惜被李将军抢先了一步,不然要是我出手,这会儿你哪可能爬得起来?”
杨素坐了回帅案前,一拍桌子:“都听好了!这里是中军营帐,你们都是军中将领,不是市井里的剑客游侠,少在本帅面前玩这种一怒拔剑的事。执法官何在?!”
这次的执法官是个铁面虬髯的黑脸凶神,杨玄感一下子慌了起来,不待执法官开口,直接出列跪倒在地:“大帅,还请念在李将军顾及兄弟手足之情,一时激愤才会犯了军令,饶了他这次吧。”
众将也纷纷出列,都跪了下来,连长孙晟也下跪求情,王世充一看众人都跪了下来,微微一笑,也慢慢地跪下。
杨广刚才在李子雄拔剑时,吓得面无人色,竟然瘫在了位子上忘了起身,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本想重重地处罚这个敢在他面前拔刀动剑的家伙,但一看眼前的情形,知道众怒难犯,于是哈哈一笑:“杨元帅,李将军义薄云天,赤胆忠心,一时激愤犯了军规,您就饶他这一回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生化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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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也不想杀李子雄,一看杨广求情,便顺手推舟,脸色一沉:“大胆李子雄,竟敢在中军帐内,晋王与本帅面前妄动刀剑,按律当斩!姑念你情有可缘,又有晋王殿下和众将为你求情,这次就饶你一次。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李子雄在地上叫了起来:“大帅,您打末将可以,末将确实犯了军规,杀了末将也无话可说,可是这狗东西”,他二指一骈,指向王世充:“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想糟蹋去年战死弟兄们的尸骸,大帅您千万别听他的,不然末将死都不甘心的!”说到后来,李子雄虎目含泪,竟然象是要哭了出来,观者无不黯然。
杨素沉默了一下,正等开口,却听王世充那粗浑的声音响起:“大帅,李将军好象对末将有点误会,末将想跟他解释一下。”
杨素的心里对李子雄的这种做法也颇为不满,他虽然行军作战时心硬如铁,但是拿本方士兵的尸体作武器这种事也是从来没做过的,甚至想都没想过,在他内心深处也想听听王世充对此行径有何解释,便沉声道:“王将军你说吧。”
王世充对着李子雄笑了笑,问道:“李将军,请问在你看来,那些死去的将士是你的什么人呢?”
李子雄恨恨地叫道:“自然是李某的手足兄弟,战场上李某愿意跟他们同生共死。”他顿了顿,道:“但李某的兄弟里没你这狗东西。”
王世充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继续道:“那既然是将军的兄弟。为何会把他们曝尸荒野。任其腐烂呢?”
李子雄微一楞神,马上就骂了起来:“你个王八蛋休要乱嚼舌头,兄弟们的尸首我们去年都埋好了,你说什么曝尸荒野呢!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没人性?”
王世充继续问道:“那请问既然兄弟们的尸体都埋好了,为何现在又都露在了外面,在这烈日的曝晒下开始腐烂?”
李子雄一时答不出来,半天才说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这狗东西使的坏?说不定就是你偷偷挖出来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成千上万具尸体。自己当年埋的时候都是动用数万军士,挖了半天,刨了个大坑才埋进去,想要挖出来谈何容易。
王世充“嘿嘿”一笑:“末将可没这个本事,李将军,你看来是上不识天文,下不通地理啊。你难道就不知道这大漠之中,风沙满天,那些你去年自认为埋得很深的尸体,被这大风吹上一年。就全露出来了吗?”
李子雄一下子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杨玄感一看李子雄被这王世充说成这样。也知道此人狡诈多辩,李子雄绝不是此人对手,便抢道:“就算李将军一时不慎,去年埋的尸体露了出来,你就能这样糟蹋兄弟们的遗体了吗?”
王世充转向了杨玄感,那碧绿的眼珠里光芒一闪一闪:“那请问杨将军,这些兄弟们是为何而死的?”
“自然是为了保家卫国,他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那这回突厥又犯我边关,你说这些兄弟们要是还活着,会不会再次上阵杀敌?”
“这还用说?”
“那好,如果这些已经死去的兄弟们的尸体,能保住其他还活着的兄弟们的命,能成为再次打退突厥的武器,你说这些兄弟们泉下若是有知,会不会同意?”
杨玄感一下子意识到王世充在引诱自己进他的辩论圈套,马上换了话题:“王世充,这是两回事!他们已经为国捐躯了,因为天气炎热,路途遥远,我们没有把他们的尸骨带回去已经很惭愧了,怎么能再糟蹋他们的尸体?”
王世充突然仰天大笑,如饿狼夜嚎,震得众将一阵耳膜鼓荡 。笑罢,他突然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不糟蹋他们的尸体,就想再添上几万具新的尸体么?杨将军你神功盖世,自然不用担心马革裹尸,可是一般的士卒也和你一样吗?”
杨玄感先是一呆,然后怒火如火山一样地从他的每个毛孔里爆发出来,他大吼一声:“你他娘的放屁!”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撸起了袖甲,抡起拳头就要上前。
“啪”地一声,杨素狠狠地一拍帅案:“杨玄感,反了你了!”杨玄感一下子意识到父亲是在及时地喝止自己,免得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于是他收住了脚步,眼睛却仍然狠狠地盯着王世充。
杨素阻止了杨玄感的冲动行径,暗暗叹了口气,转向了王世充,声调仍然平静而缓慢:“王将军,你继续。”
王世充向着杨素行了个礼,脸上带了洋洋得意之色,继续说道:“兵凶战危,我军此次若是与突厥交手,固然可以获胜,只是损失至少也有上万。
这次真是天意,本来末将也根本没想到这个办法,直到昨天哨骑回报,那埋尸的坑被风沙吹开,腐尸外露,又是这盛夏的酷暑天气,正好可以行尸咒之法。
此法需要夜间行咒,把这些尸体焚化,烧成灰,然后混合疫病的牛羊,一起扔到那白亭海中。”
杨玄感冷笑道:“你这哪里是行什么尸咒,分明就是利用腐烂的尸体和得病的牲畜,散播瘟疫来害人,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当心以后遭报应。”
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了笑容:“咱们都是军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人的,试问哪位手上没沾过血,杀过人?要是怕遭报应,都回家抱老婆孩子得了。还用当兵打仗么?杨将军。上次一战你一个人杀敌就有数百。这一年来可遭了什么报应?”
杨玄感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地丢出一句话:“我这一年最大的报应就是认识了你这家伙。”
王世充见杨玄感说不出话,脸上又堆上了得意的笑容,众将虽恼恨王世充招数狠毒,却也是无话可说,最后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杨素身上。
杨素一直在沉吟不语,最后抬起了头,对着王世充。神色平静地问道:“王将军,你这方法是从哪里学来的?本帅也看过不少兵书史书,好象汉武帝年间,车骑大将军卫青、骠骑大将军霍去病最后两路出击与匈奴决战时,匈奴人用过这办法来阻止过汉军。
后来汉军虽然在作战中获胜,但喝了这种被污染过的水,不仅战马十不回一,军士也多疫疾,在回来后的两年内有近十万人死去,就连一代名将霍去病。据说也是中了这瘟疫,英年早逝。”
杨素的声音变得愈发严厉:“王将军。你可有办法做到此法只伤突厥人,不会伤到我军?”
王世充“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嘛,末将既然提出此法,自然有所考虑,现在我军与敌军相距八百多里,只要今夜焚尸施法,明天一早就可以制成尸咒粉,到时候只消派数百名军士带上这些粉,轻骑一日一夜间驰到那白亭海,将其散布于水中。
至于我们的大军,则原地不动,甚至可以就此班师,若是放心不下也可稍稍后撤两天的路程,保持现在的与敌军八百里的三日距离。不出意外的话,敌军喝了那水,三天内就会全军上下瘟疫流行,到时候肯定不战自溃。”
杨素听完后,沉吟不语,站起身来,在这帅帐中来回踱了起来,这时杨广突然道:“以本王看,此法甚好,我军不用损一兵一卒,就能大破敌军,步迦可汗这次若败,恐怕多年内再也没有力量再来与我大隋为敌。越国公,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杨素听到杨广这样说,知道他决心已定,自己即使心有不甘也是没用。于是长叹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就按王将军所言办吧。不过你需要立下军令状,此计若不成,或者是反过来害到我军的话,必取你项上人头。王将军,你敢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回大帅,末将既然敢在今天军议之时主动提这方案,自是作好了这种准备,就等大帅下令呢!若是此计不成,不用大帅说,末将亲自将人头奉上。”
杨广突然拍了一下手:“好,王将军,你果然敢作敢当,是条汉子,来,本王敬你一杯。”言罢向帐外高声叫道:“拿酒来!”
帐外军士马上抬进一坛御酒,此次作战不同以往,没有大车和辅兵的人挑车运,大家都是轻装上阵。
但杨广在出发前,坚持要效法当年霍去病倒酒入泉全军痛饮的壮举,所以还是在中军的数十辆轻车里装了几十坛御赐美酒,说是要在得胜之时全军畅饮,想不到开的第一坛酒居然是为了王世充的细菌战壮行。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个计划是他筹划多时的,为的就是要在杨广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好直接抱上他的大腿,现在一切都很顺利。他装得受宠若惊,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眼里似乎都要流也泪来,他接过了晋王亲自倒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说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杨素坐在帅案后,冷冷地说道:“王将军,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请你立下军令状,七天之内,若是不能传来敌人中了瘟疫,全军溃败的消息,又或者是你的这个办法反过来在我军内引起疫病,都按欺军之罪斩首,你可有意见?”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军礼:“这个自然,末将甘愿领命。”
杨素又问道:“你可需要何人辅助?帐内众将,任由你差遣。”
王世充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开始扫视整个帐内,每个被他扫过的人都是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升起,不敢直视这双闪着碧光的眼睛。
王世充的眼光扫到了原来身边的那名突厥将领,嘴角微微一动,杨玄感看到他那带血的白牙。一阵恶心。
王世充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最后转身向杨素一行礼:“大帅。这次的行动,末将想借三位将军,一千军士。”
杨素沉声道:“本帅刚才说过,帐中诸将你随便挑。”
王世充嘿嘿一笑:“那末将就不客气了,末将需要调的第一位将军嘛,就是达鲁花将军,还有三百名突厥轻骑。不知道长孙将军可否割爱?”
长孙晟的眉毛动了动,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大帅有令在先。再说达鲁花将军是启民可汗的爱将,这次也只是借调,我哪有指挥他的资格呢?王将军若要借人,也得问晋王和大帅才是。”
王世充转向了杨广,道:“晋王殿下,您看?”
杨广笑了笑,对着达鲁花道:“达鲁花将军,你可愿意跟王将军走一趟?”
达鲁花是个身长八尺,虬髯燕颌的大汉,身上散发着一股生牛肉的味道。刚才王世充盯他看时他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王世充,等到杨广叫到他时。直接出列行礼,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末将在此。”
杨广略有些惊讶:“将军也会汉语?”
达鲁花道:“末将追随启民可汗多年,可汗娶大隋公主时,陪嫁过来的有些汉人的陪嫁奴仆,末将随他们学会了些汉话,勉强能听懂,说得不好,还请见谅。”
长孙晟向杨广一行礼:“启民可汗这次特地派了几位懂汉语的将军率兵前来助战。至于这位达鲁花将军,以前一直是可汗的侍卫,上次启民可汗被都蓝可汗与达头可汗联手攻击时,是这位达鲁花将军保着大汗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包围,可谓启民可汗的爱将。”
达鲁花脸上带了一份得意,道:“往年陈事,不止一提。”
众将一下子被他这半生不熟的汉话逗乐了,哈哈一阵大笑,只剩达鲁花楞在原地,不知他们为何发笑。
众人笑完后,达鲁花正式行了个军礼:“末将来前,大汗说过,大隋于我们有活命之恩,就是末将这回带的这些将士,也都是上次蒙大隋不杀之恩,这次我们来,就是大隋的奴仆,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杨元帅,请你下令吧,达鲁花一定照办。”
杨广哈哈一笑:“那要你这次听这位王将军的命令,按他说的办,你可做到?”
达鲁花上下看了看王世充,脸上现出一股鄙夷的神色:“他的官是这里最低的,为什么要我听命于他?”
这几个突厥将领汉话都不是太熟,刚才也只是听了个一知半解,什么尸咒,卫青之类的专业名词更是完全不懂,只是看着这帮汉将打来打去又不知道原因,权当看热闹。
杨广正色道:“王将军献上了一条破敌之策,需要人去执行,你们跟着王将军,若是办成了,重重有赏。”
达鲁花一听有赏,脸上马上笑开了花,马上说道:“达鲁花听令!”
王世充一看达鲁花已经同意,便对杨素道:“大帅,末将要找的第二位帮手,就是李将军和他手下的五百个弟兄。”
李子雄本来一直还跪在地上待罚,听到这消息一下子跳了起来:“打死我也不会帮你这家伙做事!”
王世充嘿嘿一笑:“李将军稍安勿躁,这次你是做善事,上次你没有埋好战死的兄弟们,让他们曝尸荒野,这次我作法让他们安息,不是好事么?”
李子雄恨恨地说道:“啊呸,你哪是作法让他们安息,你是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生,王世充,任你舌灿莲花,我也不会帮你做这些失德之事。”
王世充对着杨素两手一摊:“大帅,您可是说过帐中诸将都可以归末将节制,现在李将军他……”
杨素一摆手,阻止了王世充继续说下去,沉声对着李子雄道:“李子雄,这是本帅的军令,你要违抗吗?你就是自己想死,也想想你的老婆孩子。”
李子雄长叹了一口气,向杨素行了个军礼,无奈地说道:“末将得令。”
王世充上前拍了拍李子雄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将军果然是俊杰。”
李子雄狠狠地瞪了王世充一眼,眼珠子都快要暴出来了,也不说话,扭头就走,站到了杨玄感的身边。
杨素冷冷地说道:“执法官听令:将军李子雄,藐视主帅,帐中殴打同僚,更是在晋王与本帅面前拔剑,按律本该斩首。念在众将与晋王求情,网开一面,只打五十军棍,现在他要随王将军执行军务,这五十军棍暂且寄下,若是他此行任务完成,就权当功过相抵,若是搞砸了任务,则二罪并罚。”
执法官高声地喊道:“诺。”
王世充对着杨素嬉皮笑脸地道:“多谢大帅。”
杨素的声音中透着威严,没有附带任何感情:“你不用谢本帅,这是军议,你既立了军令状,本帅也不会拒绝你的正当要求。说吧,还有一将,你想要谁?”
王世充哈哈一笑,眼中绿光一闪,手指突然指向了杨玄感:“这第三将么,就劳烦杨将军陪末将走一趟啦。”(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拿着鸣镝当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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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早就知道这家伙一定会找上自己,倒也不吃惊,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杨广倒是有些吃惊,问道:“王将军,为何这第三人要挑上杨将军?”
王世充“嘿嘿”一笑:“末将知道这次的行动会得罪不少人,比如李将军,他现在就恨不得现在杀了末将。晋王殿下您也知道,末将武功低微,离了这中军帐说不定就会小命不保。
末将死不足惜,要是误了军务大事可就不得了,所以末将厚脸皮,求得杨将军带上二百骁果壮士保护末将这几天,好完成此次任务。”
杨玄感心中暗骂此人实在精明,刚才他本来在心中已经起了杀机,想找机会暗中宰了这个混蛋,可是这下给他赖上了,自己不仅不能动手,反而要保护起此人,他若有事自己还要吃关系。
但事已至此,杨玄感也没办法,只得恨恨地上前两步,对着杨素一行礼道:“末将听令,必会保王将军安全。”
杨素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对王世充说道:“王将军,你还有别的要求吗?现在不提的话就没机会了。”
王世充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拱了拱手:“末将还需要一样东西。”
“但说无妨。”
“末将斗胆,向晋王殿下请一枝鸣镝。”
此言一出,帐内众将皆动容,盖因这鸣镝不是普通之物。
鸣镝是一种箭头。材质多为铜质或者骨质。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镞头往往开几个小洞,在飞行的过程中会有凄厉的风声,具有攻击和报警的用途,又称响箭。
相传秦汉之交,北方草原上匈奴汗国崛起。他们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个单于,叫作冒顿单于,就是在白登围困住汉高刘邦的那位。
在冒顿还是太子的时候,其母早死,他父亲头曼单于另娶了一个女人,生下一个幼弟于单,头曼单于宠爱后妻幼子,便想置冒顿于死地,故意让他到西边的仇敌大月氏那里当人质,然后与大月氏开战。企图借敌人之手除掉自己的长子。
结果冒顿奇迹般地逃脱了,头曼单于见其勇壮多谋。分给他一万精骑,打发他远远地去驻守边境。从此冒顿恨上了自己的生父,将这一万精骑训练成绝对服从和忠诚于自己的卫队,只听自己一人的命令,为将来有朝一日杀父篡位作准备。
于是冒顿亲自制作了这种发出后能带响声的鸣镝箭,对部下训令道:“我的箭射向哪里,你们的箭也要射向哪里,如有不从,斩!”
过了几天,冒顿在一次打猎时,把鸣镝射向了自己的坐骑,部下有些人不敢射杀他的宝马,被他当场下令斩杀。
又过了几天,他又把鸣镝射向了自己的爱妻,左右仍然有不敢射的,也被他斩杀。
后来又过了一个多月,他偷来了父亲的宝马,鸣镝所向,这一回没有一个部下不跟随他的响箭,于是他心中有数,杀父自立的时机已经成熟。
没过几天,头曼单于来他的领地视察,和他一起狩猎,这一次,冒顿的鸣镝射向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是头曼在瞬间就给射成了一只刺猬。
此后冒顿单于登上了王位,杀后母母子,平东胡,灭大月氏,甚至把一代人杰汉高祖刘邦都差点生擒,可谓古往今来草原上的第一英雄,而鸣镝的故事也随着冒顿的可怕传说一起流传了下来。
现在王世充突然向晋王讨要一只鸣镝,其意昭然若揭,他要的就是个先斩后奏之权,配合他行动的三将,无论是达鲁花还是李子雄,甚至是杨玄感,个个都官职在他之上,但是有了鸣镝的话,三将只要不听他的令,都可以用鸣镝射杀。
杨素脸色阴沉,看了看杨广,只见他也微微一楞,似是想不到王世充居然会向自己讨要此物,于是开口说道:“王将军,既然杨元帅已经授了你节制三将的权力,军令如山,你又何必要这鸣镝?”
王世充收起了笑脸,变得异常严肃,目光中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冷酷:“晋王殿下明察,末将人微言轻,您也能看到,现在在帐中三位将军都对末将多有不服之色。若是到时候离王爷和大帅远了,三位将军不遵号令或者是阳奉阴违的话,末将身死事小,误了大军的行动才是大事。”
杨广看了看杨素,只见他脸色严峻,一言不发,而帐中诸将多有不平之色,就是那王世充,此刻也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形容严肃,脸上绝无一贯的轻浮与孟浪。
杨广咬了咬牙,站起了身:“好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将军,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和杨元帅失望。来人,取我鸣镝来。”
长孙晟亲自去杨广身后的箭囊里取了一枝雕花纯金箭头的鸣镝,低头双手奉给杨广。杨广取了箭,郑重其事地抓住箭杆,箭身一横,向王世充平推过去,而王世充则毕恭毕敬地单膝下跪,双手将鸣镝接过。
王世充站了起来,先是向着杨素与杨广行了个礼,然后一下子转过了身,面向帐内众将,右手将鸣镝高高举起,似乎在宣示着他的权限。
只听王世充沉声道:“晋王殿下鸣镝在此,本将从现在开始,有先斩后奏之权,还请三位配合本将行动的将军能听本将号令,不得自行其事。”
杨玄感和李子雄不情愿地踱到了王世充的面前,勉强拱了拱手,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而那达鲁花刚才听到有赏可拿,颇为积极,又见王世充拿了枝纯金的鸣镝。他也知此箭的故事。再不敢大意。态度倒是非常恭敬,应起声来也是中气十足。
只听王世充开始下令:“李将军,请你挑选五百名军士,带上挖掘的工具,随我前去北边四十里处你上次埋葬尸体的地方。此外多带枯枝与硫磺引火之物,你该知道是做啥用的。”
李子雄应了声是,转头退下。
王世充又转向了达鲁花:“达鲁花将军,请你挑选二百名骑士。一人双马,每人带两个大布囊,要足够大足够结实的,千万不能有破口。”
“此外挑三百头得了瘟病的病羊,入夜前也请带到李将军那里。李将军,还请你安排一名知道你埋尸地点的军士给达鲁花将军作个向导。”达鲁花抓了抓脑袋,他并不明白王世充的用意,只能接令退下。
王世充最后转向了杨玄感,刚才一直很严肃的脸上居然带起了一丝微笑:“至于杨将军嘛,请你挑选两百名最强悍的骁果壮士。末将的这条小命就拜托你啦!”
腾格里沙漠的午后,烈日炎炎。六月流火。把黄沙烤得滚烫,伴随着一阵阵的沙尘暴,每个人的胡子上都沾了大把的沙子,连嘴里也灌进去不少,远远的看去,象是一下子全都基因突变成了金发黄须的北欧人种。
杨玄感和手下的二百名骁果卫士们都解下了盔甲,躲进了临时搭起的简易帐蓬里。
浮沙无基,这里不是普通的土地,可以打桩子拉绳以固定帐蓬,大家只能用马槊插在地上,支起一块帆布,几个人向四周一坐,把布压在屁股底下,再用脱下的铠甲压住其他几个位置,让帆布不会被风吹得飘起,就算形成了个挡风遮阳的临时窝棚。
杨玄感,王世充和达鲁花三人猫在一个帐蓬里,满帐蓬都是达鲁花身上那股吃多了羊肉外加几个月不洗澡的膻臊味道,让人闻了想吐。
而达鲁花却好象没有意识到杨玄感和王世充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一边挠着胳肢窝,一边向嘴里灌着味道浓烈的马奶酒。
但与这浑身散发着臊味的突厥人相比,杨玄感更讨厌的还是王世充,这家伙正在嬉皮笑脸地盯着杨玄感,更让杨玄感浑身的不自在。
达鲁花又灌了一口酒,白色的奶酒汁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淌着,他嘴里叽哩咕噜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突厥话,眼睛却盯着远方正光着膀子,指挥着那五百名军士挖尸体的李子雄,这些军士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蒙着面,缠了头巾,好似阿拉伯人。
达鲁花转过了头,把那个硕大的皮革酒囊向着杨玄感一送,用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杨将军,你愿意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杨玄感心底里并不喜欢和突厥人打交道,于是冷冷地说:“本将不喜欢交朋友,更不喜欢和突厥人交朋友,上次我杀了你们这么多人,你为什么要和我交这个朋友?”
达鲁花哈哈一笑:“我们都是男人,也都是军人,打仗也不是因为私人仇恨,而是因为我们的可汗和你们的皇帝要我们打,我们突厥人敬重真正的英雄,杨将军你就是真正的英雄。”
杨玄感转头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突厥人,这人满脸胡子,脸上伤痕累累,眼中却是一片真诚,比起那一脸坏笑的王世充,杨玄感反倒是更想和这个人打交道。
于是他接过了酒,张嘴欲喝,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达鲁花将军,要是以后我们的皇帝再和你们的可汗反目成仇,我们还是要在战场上相见的,到时候你还会顾念朋友关系,手下留情吗?”
达鲁花摇了摇头:“朋友是朋友,战场是战场,我和你交朋友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打仗是两个国家的事,就算是亲兄弟,以后上了战场照样是你活我死。”
杨玄感一下子被他这颠三倒四的成语逗乐了,更是欣赏他这种豪气和真诚,于是大声说道:“好,我杨玄感交你这个朋友。”说着便一仰头,大口地喝起那马奶酒来。
王世充在一边看着,眼中闪烁不定,似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杨玄感放下酒囊,余光看到他这副神情。冷笑一声:“王将军。又在想什么阴损毒计了吗?”
王世充一下子回过了神。脸上堆着笑:“哪里哪里,杨将军,世充不过是看二位结交,有点感动罢了,想我王世充平日里也是喜欢结交各路英雄,可还没见过象二位这样肝胆相照的豪爽。”
杨玄感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们交朋友不求什么,只是喜欢对方的人,并不图朋友一定要如何回报自己。而你不一样。你结交别人都是有自己的目的,即使不是现在,也是希望对方将来能帮得上你的忙,以实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世充的脸上肌肉跳了跳,嘿嘿一笑:“这也未必吧,杨将军,世充不才,在大兴城里的朋友自问比你多,您这样的贵人自然是不接地气,跟草莽的英雄豪杰如一个天一个地。”
达鲁花冲着王世充嚷了起来:“我达鲁花就不喜欢你王将军。我还是宁愿跟杨将军交朋友。你不是好人,还挖自己人的尸体烧成灰。我们突厥的巫医都不做这种缺德事。”
王世充看了看达鲁花,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可怕的杀机,却不说话。
杨玄感见王世充安静了下来,也不理他,与那达鲁花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大谈上次大战之事。
那达鲁花虽然没经历过上次的大战,但部下多为上次被杨玄感俘虏的兵将,达鲁花为人又喜欢和部下打成一片,因此杨玄感上次的英雄事迹早把他的耳朵听出老茧来了,杨玄感自己都很吃惊原来在突厥人现在的心目中,自己都快要成天神了。
借着微醉的酒意,杨玄感有意无意地问道:“那在你们突厥人的嘴里,我是不是最能打最厉害的一个?”
达鲁花嘿嘿一笑:“杨将军确实是能打,但还不是我们突厥人心中最厉害的汉人英雄。”
杨玄感一下子酒醒了一大半,他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人能强过自己,便大声道:“那能是哪位英雄?汉朝的大将军卫青,霍去病?还是李广?”
达鲁花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是你们隋朝的将军史万岁。”
“是现任河州刺史,太平公,上柱国史万岁史将军吗?”王世充冷冷地问道。
达鲁花哈哈一笑:“我不太懂你们汉人的官,总之就是以前敦煌的那个小兵,后来当了将军的,我只知道他是叫史万岁。”
杨玄感在脑袋里飞速地把史万岁的情况过了一遍,脑子里浮现出史万岁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还有那大理石雕般棱角分明的面孔,不住赞了声:“原来是史将军啊,确实是英雄勇士,若是他,玄感自然是没话说。”
王世充突然“嘿嘿”一笑:“杨将军,史将军已经年过五十,当年阵前斩将,吓退突厥大军的壮举也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哪比得上你杨将军年少英雄,来日方长呢?我看要论真正的勇士豪杰,还是你杨将军当之无愧啊。”
杨玄感知道他是在借机挑拨自己和史万岁的关系,顺便企图拍自己的马屁,也不回话,“哼”了一声,便与那达鲁花继续喝起酒来。王世充微微一笑,闷在一边不再说话。
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沙漠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月亮开始升起,外面点起了火把,照得这方圆几里的地方如同白昼。
李子雄带着他的数百名兄弟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把这些战死的尸体全给挖了出来,堆在了一起。外面散发着一股恶臭,腐烂的尸体有的开始生蛆,还有些正在流着着黑色的尸水。
杨玄感和达鲁花看到这情景,饶是他们都算是久经沙场,刀头舔过血,看到这副惨状仍是恶心得吃不下饭,倒是王世充似乎见惯了这情形,吃晚饭的时候胃口还不错。
王世充走出了营帐,冷冷地看着那些累得半死,走得远远地开始呕吐的李子雄部军士们,对着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达鲁花说道:“将军,轮到你出场了。”
于是达鲁花和手下依着他的吩咐,套上了全身的棉袍,遮住口鼻,跑去挑了几百具烂得最厉害的尸体,把一些生了蛆,淌着黑水的腐肉割下,装到那随身带的大布囊里,而李子雄不知何时站回到了杨玄感的身边,边看边流泪。
三百个大布囊装满后,王世充命人把这些布囊堆在了一起,换了一身写满各种符文咒语的巫师袍,戴上了一面青铜恶鬼面具,披散头发,赤着双脚,手里拿着一面兽皮鼓,围着这些布袋整整跳了一个时辰的大神,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时辰后,王世充结束了他的动作,摘下面具,吩咐达鲁花的那三百骑士带着这些布囊和那些病羊,去那白亭海里投放。这些一早就已经商量好了,达鲁花多次去过白亭海,对那一带的路线非常熟,这次去也是驾轻就熟,下午的时候他还和杨玄感打赌,说是五天内一定能回来。
达鲁花走后,王世充命令支起百十来堆柴堆,把那些尸体全部堆了上去,放火焚烧,百多个大火堆冒出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天际,李子雄和他的手下们对着这些战死的同袍,痛哭流涕,连杨玄感也受这情绪感染,虎目中泪光闪动。(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交心(一)
火光照着王世充那张阴沉的脸,碧绿的眼珠子里,狼一样的凶残不停地闪现着,一半是火光,一半是暗黑的月影,一个人独自站在角落里的王世充这会儿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怕。
这把火一直烧到了天明,六月的沙漠里,黑夜格外地短,只有四五个时辰,当拂晓的日光从地平线上露出的时候,火堆基本上也烧完了,近万具尸体都成了一片片的骨灰,跟这大漠中的黄沙融为了一体。
李子雄指挥着士兵们,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这阵还算阴凉的功夫,赶紧把那些骨灰又堆回了那个大坑,然后堆上沙子掩埋,虽然他明知这样没啥效果,沙尘暴一起,这些兄弟们的骨灰还是要被吹散,但他的良心让他还是要眼见这些兄弟们入土为安,哪怕是已经变成了一堆灰。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子雄成天和自己的兄弟们呆在一起,不愿意和王世充一个帐蓬,而杨玄感要不是摊上了这件保护王世充的差事,也是一万个不情愿和这家伙成天坐一起相顾无言。
王世充开始的两天倒是不住地找杨玄感说话,可是这回杨玄感打定了主意,权当他是空气,不是自顾自地喝水,就是躺倒睡觉,王世充讨了几次没趣后也不再言语。
杨素的大军一直驻扎在沙漠之外,按王世充的计划,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一切等前方的回报,再作决定。
到了达鲁花离开后的第五天,一大早王世充就爬了起来。这几天他已经有些适应这种沙漠中的生活。甚至那些在第一天时还让他极不适应的热沙。此时也好象没有一开始那样滚烫了。
王世充光着膀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晒脱的皮,还有那这几天迅速从古铜色向熟铜色发展的肤色,不觉叹了口气。他这几天下来突然开始同情起突厥人来了,成天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看着长城以内的花花世界,换了谁都不可能抑制住进来抢一票的冲动。
杨玄感一直坐在对面,神色黯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外面在发楞,这几天来他一直如此,如失了魂一样,成天只是枯坐无语。
王世充也觉得有些无趣,心想两个人之间最远的距离只怕不是千山万水,而是这样互相厌恶,相对无言。
杨玄感这两天没法跟别人说话,也有些闷了,便看着王世充冷冷地道:“我劝你别打什么逃走的心思。要是你这招不成,就算我们两没有那个赌约。父帅和晋王也会要了你的命。”
王世充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他有些意外杨玄感居然肯主动跟自己说话,于是转过头对着杨玄感道:“杨将军何以认定世充是在准备逃跑?”
“哼,你那肚子里成天就是害人的主意,哪会想什么好事。”杨玄感恨恨地说道。
王世充突然叹了口气:“世充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杨将军,让你这样恨我?就因为上次你抢我新娘的事吗?要知道那次可是你抢了我的老婆,我没跟你计较,你还要如何?”
杨玄感的眼前又浮现起那个新娘临死时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愤怒起来:“你要打我甚至想杀我,我都没意见,你那新娘是无辜的,你居然也下得去手,拿老婆去换官位,你自己也算个读书人,要脸么?”
王世充突然表情变得有些悲伤起来,杨玄感见多了他的嬉皮笑脸,这样的表情还是头一次见到:“谁会忍心下手杀自己的老婆呢,可那天她知道了太多我们间的事情,若是留着,总是后患,我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误了自己的前程。
杨将军,你是世家子弟,一出生就是大富大贵,哪知我们这些平民奋斗的不易,想我父亲,读书破万卷,经营一生,也才做了个下州长史,你觉得这公平么?”
世充自幼读书,最吸引世充的就是这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只要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应该被自己的出生和地位所局限的,所以我不甘心,我要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王世充继续着他慷慨激昂的演讲,连眼中都放出了光芒:“杨将军,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这荒凉之处的独处,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有这机会,有什么话都可以尽管说,过了这村也许没这店了。”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我这次一定会给你满意的回答。不管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如何,今天都可以说说心里话。”
杨玄感一直也想有个机会能当面问问王世充,听了他这话后,看了看帐外离着自己足有几百步的军士们,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便转向了王世充:“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跟晋王殿下搭上线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看这样如何,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有些事情我也想得到答案,你可以不回答,我也可以不回答,如果不方便回答的,可以换个问题,你看如何?”
杨玄感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以借今天这机会跟王世充换情报,反正现在只有二人在场,重要的事情即使他知道了,想去告发领赏,自己也可以赖掉。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为了表示诚意,我就先回答你这个问题吧。上次的事情以后,你父亲帮我去向宇文家提亲,但宇文述好象对我很警觉,不仅不向晋王举荐我,反而让他两个儿子也要离我远点。哼,他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
其实我一直有个朋友,是姑臧(今天甘肃武威市)人,叫段达,跟他的交情还能扯上灭陈的时候。当时我们都在晋王麾下效力。我们两个脾气相投。就成了好兄弟,生死之交。杨玄感,你别以为只有你能交到朋友,我王世充的朋友不比你少。”
杨玄感知道他说的也有道理,跟他出身相近的人自然容易走到一起,于是点了点头,继续听了下去。
王世充继续说道:“后来灭陈之后,我因军功升为仪同。回家闲居,段达则留在了江南,后来还跟着越国公一起讨平了高智慧的叛乱,因功也加了个开府仪同。你杨玄感生下来就当了个仪同,可我们却要提着脑袋玩命才换来这个六品官。所以我们在一起就有共同语言,能做朋友。
后来段达回了京后,当了晋王府里的参军,虽然官职不高,但能和晋王说上话,他本来想直接举荐我。但我王世充是何人,怎么能无功就去投靠晋王?那样晋王是看不出我的能力的。以后也不会重用我。”
杨玄感脱口而出:“所以你就帮他用猫鬼害人?”
王世充“嘿嘿”一笑:“原来这事你知道了啊,怪不得一直这么恨我,这可要算另一个问题了,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明白不?”
杨玄感刚才口没遮拦,本有些后悔,一听对方居然也肯提及此事,一下子有些意外,便点了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回答他的另一个问题。
王世充继续说道:“段达有个朋友,叫姬威,是太子东宫里的亲信,跟那个左庶子唐令则一样,是个幸臣,成天陪着太子昏天黑地地鬼混。
本来晋王多年来都想在东宫布下耳目,可是太子身边有些象太子冼马(东宫官名,类似办公室主任之类的)李纲这样的忠臣,想派进去的人都被查出来了,就是你那个朋友李密,在东宫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核心之事。
但太子身边的近臣就不一样,这些人连李纲都能排挤掉,所以要想打开缺口,获得东宫的内部机密,此人是最好的突破口。这几年皇上对太子的态度也越来越明显,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猴精,都开始给自己找些退路。
有一天段达和我一起喝酒,无意中说到姬威是他的朋友,我当时就要他赶快找这个姬威,他开始还不愿意,说以前也找过他,结果这家伙眼界高的很,进了东宫以后就不怎么跟他们这些以前的朋友来往了。
我就跟段达说,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太子的地位稳固,将来没有意外就会登上大位,就算是为了避嫌,姬威也不会和你这个晋王府的参军来往。现在不一样,太子的位置受到晋王的强有力挑战,姬威这种人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一定不会拒绝和你的联系。
几次后跟姬威混熟了,见面的场所也从大兴城里的酒楼射箭场之类换成了我家的大院于是段达将信将疑地托人去找了姬威,果然第二天姬威就如约来和段达见面了。开始的几次只是叙叙以前的朋友交情,没牵涉到实质,我是在他们第三次见面时跟去的,又见了。
杨将军,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那个大院以前叫极乐山庄,人世间好吃的好玩的我那里全有,我知道你和越国公最近也一直派人在刺探我家,其实没有必要,以后我们要是做了朋友,你随时可以大摇大摆地进来。”
杨玄感“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王世充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有一天姬威玩高兴了,也喝高兴了,我看时机成熟,就让段达跟他摊牌,起初姬威还有点犹豫,不敢就这么背叛太子,结果段达就威胁他说,东宫的过失,皇上都知道了。晋王已得到密诏,一定要废黜太子。你要是能告发杨勇的过失,就会大富大贵!
姬威还是有些动摇,于是我又加了一把劲,说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不少东宫的事情,你要是不肯合作,我就去说这些都是听你姬威说的。这家伙当场吓得就瘫到桌子底下,一下子就答应和我们合作了。”
杨玄感鄙夷地看了王世充一眼:“如此肮脏丑恶的交易,你说起来就没一点脸红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杨玄感,不用跟我装什么清高,你和你爹还不是成天做梦就想在东宫安插内线么。只不过没办法打进去罢了。就是对我王世充的家。你们也动用了探子。这些就很光明正大吗?”
杨玄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在杨玄感听来,王世充的声音今天好象没那么刺耳了,虽然粗浑低吼依旧:“搞定了姬威以后,东宫基本上就对于晋王没有秘密可言了,他哪天在哪里见过什么人,都会很快地传到晋王这里,并作出反应。靠这个功劳。晋王大大地夸奖了我一番,虽然现在没有升官,但已经把我作为心腹了。”
杨玄感知道王世充有这个本事,杨广同样是野心勃勃,两个有才的坏蛋碰到一起,想不擦出些火花都难。
王世充对着杨玄感道:“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回答完了,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王世充确实说得够详细。
王世充露出了那一口黄澄澄的粘了沙子的牙:“现在该我问了,能答的话你就答,不能答我可以换一个。”
杨玄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需要今天在杨玄感的身上彻底摸清杨素的底牌。甚至为此不惜把这几个月来自己的最大战果,也就是拿下姬威之事和盘托出:“你们杨家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想全力帮晋王上位,还是想两头下注,保持东宫和晋王间的平衡,再或者是支持蜀王杨秀或者是汉王杨谅?”
杨玄感笑了起来:“王世充,你未免也太会占便宜了吧,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这算是一个问题吗?”
王世充眼中的绿光一闪一闪,显示出他的心思也在飞快地开动着,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大,这样好了,你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我把猫鬼那个事也跟你说明白,我知道你对那个事比较上心,你看这样如何?”
杨玄感没想到这家伙这次会如此爽快,都有些不敢相信,但想了想王世充虽然奸诈,可是跟自己好像还没有爽过约,于是他迟疑了一下后,猛地一拍手:“一言为定。”
“我们杨家的态度其实很明显,如果让我们家选,是巴不得置身事外的,但是从上次皇上要我父亲去东宫责问太子刘居士余党的事开始,我们家就没有退路了。王世充,你是聪明人,此事的利害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皇上就是想你爹主动找些太子的罪证,好废了他。”
杨玄感点了点头:“你也该知道高颎高仆射的态度,这件事上他绝不退缩,而是选择了跟太子共存亡,所以我们家也没有了退路,只有跟太子和高颎,还有跟他们同一阵营的左卫元将军他们斗到底了。你既然一手策划了猫鬼案,应该清楚这点吧。”
王世充笑了笑,没有说话。
“现在高颎已经倒了,太子没了任何的靠山,倒台是迟早的事,我们除了帮晋王还能帮谁?王世充,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会问我这种问题?”
王世充的语调变得冷酷起来:“你们就没想过转而扶持汉王杨谅或者蜀王杨秀,以平衡和对抗晋王的势力?你爹这么精明的人,会不知道晋王的真面目?甘心在他这条路上走到黑吗?”
杨玄感微微一楞,这个问题杨素倒是从没跟他商量过。
“我不知道,阿大从没和我讨论过这事,只说过既然我们已经上了晋王的战车,就只能和他一路到底了,而且汉王长年镇守河北,蜀王则一直在蜀中,跟阿大也没有什么联系,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也不太可能合作吧。”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盯着杨玄感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中判断出他是否在说谎,看了半天后,长叹一口气:“罢了,我相信你是真不知道此事。不过在我看来,越国公不会这么简单,蜀王和汉王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跟晋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次征高丽的时候,汉王就告过高颎一状,说差点给他害死。可见这家伙绝不简单。”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些事情阿大和我谈论的不多,我们杨家和你王世充不一样,你想着的是向上爬,我们想着的是平安无事,不要主动惹祸上身,所以你是无法理解我们的想法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句说得在理,晋王他们这些王爷拼命地折腾是为了当皇帝,你们杨家再怎么也只是臣子。现在越国公已经位极人臣了,夫复何求,多一事还真不如少一事。好吧,你这个回答我很满意。”
“那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说说猫鬼的事了?”杨玄感沉声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自然,我王世充答应你杨玄感的事情不会出尔反尔。那个猫鬼,我只不过是抢先行动罢了,其实你不应该恨我,如果我不做这事,恐怕你娘现在已经没命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交心(二)
杨玄感一下子惊得合不拢嘴:“此话怎讲?”
王世充想到安遂玉的事情,心中就一阵难过:“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过此事,也不敢相信高颎会这么狠,姬威在这事上起了关键作用,当年东宫里太子商量重要事情的谈话密室正是他所督建,在这事上他留了个心眼,暗中布了条管道,可以从外面监听。
越国公去东宫责问太子的当晚,高颎就来东宫商量对策。他布下一条连环计,先是让东宫术士章仇太翼配置了一种丹药,派人下在独孤皇后与你娘郑氏的饭菜中,这种药无色无味,服了后会让人昏迷,只针对女子有效。
而昏迷后的症状会类似猫鬼上身,因为独孤陀家养猫鬼的事情皇上知道,这是个绝佳的突破口,所以一旦出事,皇上肯定会怀疑到你们杨家,到时候把你家牵连进来,你爹只要一倒,暂时独孤皇后也找不到人再来攻击太子。
至于独孤皇后,先让她躺下,然后再放出尉迟女这个高颎多年前就埋伏好的秘密武器,让她在皇上最无助的时候,又是酒醉状态下被临幸。
只要独孤皇后再晕上几天,到时候那尉迟女怀上了龙种,成了妃子,皇后也动她不得,那时皇后所有的心思就会用在后宫对付新出现的劲敌身上,哪有空再来管太子之事呢?”
杨玄感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高颎真是太阴险了,太子居然也同意跟他一起这样害自己的亲娘?”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独孤皇后对自己的儿子下死手。还要太子念母子之情?太子可没你杨将军这么迂腐啊,他做的只不过是常人的选择罢了。”
杨玄感一下子无话可说了,人性的自私和卑劣,他深有体会,如果杀到自己头上,很少有人会坐以待毙的,哪怕下手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王世充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冷酷。但掩饰不住他所叙述事实的惊心动魄:
“晋王通过姬威知道了这个计划,就在当晚行动,救醒了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果然是厉害的人物,一醒来后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当时并不知道有人对她下毒,但一下子能看出尉迟女的事背后的黑手。所以当机立断,直接趁第二天皇上上朝的时候斩了此女,让高颎多年的计划一下子彻底落空。
此事失败后,高颎还不甘心。最后拉皇上的时候还说了句不能为妇人轻天下,想要挑拨一下皇上和皇后的关系。那算是他最后的尝试和努力了。可惜独孤皇后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跪迎皇上,在大臣面前给足了皇上面子。
皇上一高兴,这事自然也就过去,事后也能想到尉迟女这事不简单,所以才会在那天直接罢了高颎的官,后面又找借口连他的爵位也夺了,要是皇上和皇后知道连猫鬼也是他做的,那肯定会要了他的命。”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那你们怎么会这么好心,还留着他一条命,就不去举报猫鬼案的真相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在政治上你还是太嫩了,晋王留他一命,日后登基后有重新启用他的可能。论治国能力,就是你父亲也远不如他,等太子彻底垮了后,高颎未必不会改换门庭投靠晋王的。”
杨玄感大惊失色:“晋王以后会用高颎?”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很有可能,这次他没有把猫鬼的事抖出来,就是留了一个情面,高颎想必现在也能想到这点了,以后晋王登位,他还有不听话不效力的理由吗?”
杨玄感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没你这么见风转舵,在你和晋王的眼里,没什么人不是被利用的,也没有谁是不能出卖的,你就不担心晋王有一天会连你一起除掉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残酷的杀机:“我当然清楚晋王是什么人,晋王也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等他登位后,估计第一个除的就是你们杨家,第二个可能就是宇文述,接下来就会轮到我王世充了。现在我只是个五品小官,他想捏死我就跟捏死蚂蚁一样,但他登基时我至少也会是一方大员,不会坐以待毙。”
杨玄感语气中带了讥讽:“王世充,你果然没有忠诚可言,现在就跟我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怕我去向晋王告发你谋反吗?”
王世充先是一愣,接着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指着杨玄感:“杨玄感,你实在是太可爱了,今天和你说这么多都是白说了么?要不要我们再打个赌,不出十年,你杨玄感会主动来找我,跟我说这些所谓大逆不道的话。哈哈哈。”
杨玄感低下了头,他不敢和王世充打这个赌,王世充的话每一个字都刺在他的心头,都是最残酷的真实。
王世充笑够了以后,坐了起来,神色恢复了平静:“这么说吧,我今天也跟你杨玄感交个底,我王世充不忠于谁,也无所谓背叛谁,现在帮晋王做事也只是各取所需,我从不高估人性,也从不低估自己。我帮他夺位,他给我官位,就这么简单。而且,我在这次猫鬼案中损失惨重,对杨勇,必除之而后快!”
杨玄感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还需要找我做什么?跟我今天废话这么多,只是为了发泄?又或者是想离间我们杨家和晋王的合作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王世充说话做事都有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着想,跟你上次的合作是双方各自利用对方,现在我也想跟你再合作一次。”
“哦,你想要什么?要我父亲再帮你跑个官?这回是想要上仪同呢还是州刺史?”杨玄感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语气中尽是嘲讽。
王世充叹道:“杨玄感。不用把我看得如此不堪。你也用用脑子。你爹能给我的,还能超过晋王吗?那次我苦无门道,无法结识到高官亲王,所以只能通过你,让你爹帮我打开这条晋升之路,现在我已经成了晋王的亲信,还用你爹做什么?”
“那既然我们杨家对你的升官发财没有帮助了,你还跟我交易什么?对你来说。我好象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啊。”杨玄感疑道。
王世充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看重的是你,不是你爹。”
“我?我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太平盛世,我的脑子没你好,心肠没你狠,手段没你黑,更放不下身段和良心跟你这没脸没皮的一样无所不为,我能帮到你什么?”
“哈哈,杨玄感,你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你自己的能力。老天挺公平。没给你聪明的脑子,让你象我或者是象李密。但也还过得去,不算太笨。可是上天给了你这副好身板,你是天生的战将,将来一旦天下大乱,你一定是最能打的一个。”
杨玄感一下子笑出了声:“王世充,你搞你的权谋,也能搞出天下大乱?”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一脸的严肃:“我当然是没这本事,但我觉得晋王以后很可能会弄成这样,你也知道他一向在父皇母后面前演戏,本性一直被压抑。
骨子里他比太子要奢侈得多,也自认为可以建功立业,开疆扩土,所以他上台后一定会做两件事,一件是大建宫殿,广收美女供自己享乐;另一件则是征战四方,东边的高句丽,西边的吐谷浑都会是很好的用兵方向,尤其是高句丽,当今皇上没有征服,他一定很有兴趣挑战一下。
无论是哪件事,都会消耗国力,加重百姓负担。加上晋王为人外宽内忌,现在看着礼贤下士,那是因为他要做出这种样子给父母和朝臣们看,一旦登了位,肯定会比他父皇还要固执,到时候就算有忠臣想进谏,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杨玄感知道他说的有理,这些话杨素也跟自己分析过:“那就算天下大乱了,你又有何好处?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晋王向上爬,到时候他若是登了基,你自然也可以鸡犬升天,不去保自己的荣华富贵却想着这些做什么?”
王世充脸上肌肉抽了抽,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一向深思熟虑,不做无把握之事的,凡事也会给自己留下退路。晋王夺位我们两家都参与了太多的阴谋,他今后未必能容得下我们,不要说我,就是你们杨家,就敢说今后位极人臣,一点也不用担心吗?”
杨玄感一下子被他这句话刺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又能如何,大隋的制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位极人臣了也是手中无兵,无论是皇上还是以后可能登位的晋王,一句话下来,我们就只能等死,没有反抗的资本。”
王世充突然眼中凶光大盛,一下子站了起来,杨玄感也毫不示弱,挺身而起,直视着王世充的眼睛。
“杨玄感,我只问你一句,要是晋王以后登基了,要灭你全家,你怎么做?”
“放手一搏罢了。”
“怎么搏?你刚才说了你手中无权也无兵,你能怎么搏?”
杨玄感咬牙切齿地说道:“天下若是安定,就逃到突厥或者高句丽,以图他日卷土重来,天下若是已乱,就登高一呼,取了他的天下!”
王世充微微一怔,他对杨玄感的这个回答也略有些意外:“此话当真?”
杨玄感朗声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想做的事我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我们家没必要这样做罢了。助晋王夺位后,我父亲会淡出,会隐退,要是到时候他还不肯放过我们杨家,那就别怪我杨玄感为臣不忠了。”
王世充猛地一拍手,顺便重重地在地上一跺脚:“好汉子,有气势!这才是我王世充想看到的盖世猛将杨玄感,你我联手,何愁大事不成,哈哈哈!”
杨玄感对刚才的一时冲动有些后悔,冷冷地看着王世充在一边手舞足蹈,说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什么时候要说过和你联手了?即使到时候我杨玄感要奋起反抗。也不会找你王世充当帮手。不为别的,就冲着你这种可以出卖任何人的行径,我担心哪天你的刀会砍到我头上。”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玄感,联手是要以实力相当为前提的,你有勇力,在乱世中是天生的良将,又有这个高贵的贵族身份,天下皆知你杨玄感。若是到时候振臂一呼,不怕不从者如云。”
“至于我,到时候会攒出能有资格跟你合作的实力的,到时候先联手诛暴,至于以后鹿死谁手,就各安天命好了。”
王世充的脸上尽是兴奋,眼中的神光一闪一闪。
杨玄感看得好笑,他决定给这个头脑发热的家泼点冷水让他冷静一下:“喂喂喂,你现实点行不。谁说了晋王一定能登位?再说了,晋王就是登了位。我父亲到时候隐退,交权。他也没理由逼我们家逼得太狠。你王世充参与了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家可没有,别老想着拖我们家下水跟你绑到一起。”
王世充笑了笑:“跟你打赌你又不肯,这样好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主动找你,到时候你哪天走投无路了或者是想为父报仇而起兵,随时可以来找我。”
杨玄感一下子劈胸抓着王玄感那件中衣,几乎要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眼里象是要喷出火,厉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什么为父报仇?!你信不信要是再敢乱嚼舌头我现在就宰了你?!”
王世充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杨玄感,你可是接了你父亲的令来保护我,真要杀了我,你父亲只能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你舍得?”
杨玄感恨恨地松开了手。
“我只是作个假设罢了,你没必要这么激动,我在做事前总会考虑最坏的结果,要是刚才这句话冒犯了你让你不高兴了,我道歉。”王世充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杨玄感看着只是更加厌恶。
杨玄感怒道:“王世充,我警告你,你别在晋王面前打我家什么主意,说什么坏话,要是你敢害我们杨家,我弄死你!到时候我看谁能护得了你王世充。”
王世充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杨玄感,我还想以后跟你合作呢,怎么会傻到和你结仇?我们这些给晋王做事的只有抱团在一起才有活路,把你爹弄倒了很快就会轮到我王世充,到时候我连帮手也找不到,不是自寻死路么?你可以不信我的人品,但一定不能怀疑我王世充的智商。”
杨玄感气鼓鼓地扭过了头,也不说话。
王世充走到帐蓬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过日中,他回头看了看杨玄感,说道:“今天的谈话我希望对我们两都有帮助。记住,杨玄感,以后要是到了你说的那种情况,不要忘了,那时的王世充是可以帮到你的朋友。还有,李密也是个聪明人,他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的。”
杨玄感冷冷地道:“王世充,你不用企图挑拨我和密弟的关系,我们是以心相交,生死与共,和你这种逐利之徒不一样。”
王世充叹了口气:“真正到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权力面前,又有谁能经得起诱惑?我看人不会有错的。你现在可以不信,以后事实会证明一切。”
杨玄感想到杨素也跟自己一再提醒过对李密要留个心眼,当下默然不语。
远方传来一阵马鸣声,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小黑点,王世充看了看杨玄感,说了句:“他们回来了”,便走出了帐蓬。杨玄感吃惊地发现,他的右手上多出了那支杨广给的鸣镝。
王世充走了帐蓬,一边穿起铠甲,一边对着远处的军士们高声喊道:“众军听令,全部披挂整齐上马,弓箭上弦!”
杨玄感跟着走了出来,听到王世充下了这个命令,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王世充转过了头,一道杀机在他眼里一闪而没,呲牙一笑:“也不知来的是敌是友,总之先做好准备吧。”
王世充一边说,一边套上了兽面连环甲,这套甲胄正面分为左右两大片,每片的中间有一个小圆形兽头护胸甲片,打磨得锃亮。而后背则是一整块大钢板,足有两寸厚。身前背后两大块铁板间在肩部用牛皮带扣连在一起。
牛皮带上,是肩甲和护颈,这套铠甲是按王世充的身体尺寸特制的,王世充就象穿毛衣一样,直接先把手从两侧的两个圆口伸出,然后把铠甲兜头一套,脑袋正好从护颈处的小洞伸出。
套好了主铠后,王世充又向双肩套上护膊,手臂上套上链子网护手甲,腰上系好腹摆裙板,向大腿处套上膝裙,小腿处套上胫甲吊腿,最后穿上外面镶着小块铜片的亮银马靴,顺手戴上头盔,就算是全副武装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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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世充穿好这全套后,杨玄感也穿好了他的那套明光铠,站起了身。远处的军士们的装备不如他们两位将领,除了骁果骑士也是全身锁子甲外,李子雄的部下都是轻骑兵,只着皮甲,就象穿件外套一样把皮甲向身上一套就完事,因此早已经披挂完成,都已经上马待命了。
杨玄感骑上了黑云,跟在王世充后面奔了过去,此时只见远处地平线上的那些小黑点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杨玄感的眼睛很尖,一下就看出来者正是去白亭海放毒的达鲁花和他的部下三百骑兵。
王世充冷冷地扫了一眼远方的这些友军骑兵们,对身边的汉骑下了令:“列骑兵阵,一字排开,相隔五步,轻骑在前,骁果在后,弓箭上弦。”
骑士们纷纷遵照着他的命令开始执行,杨玄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把抓住身边马背上的王世充的手腕,低声问道:“你该不会是要对这些人下毒手吧!”
王世充转过了头,也不回答,对着前面大声吆喝:“动作都快点,别乱。”
杨玄感这下终于明白他是真要对这些人下手了,一下子想起前几天还在跟那达鲁花一起喝酒交朋友,再也忍不住,抓着王世充的手力量一下加了许多,箍得他差点没叫出声来:“你疯了吗?这些人是友军!你为何要杀他们?事后你还怎么向长孙将军还有启民可汗交代?!”
王世充狠狠地甩开了杨玄感的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疯的是你!这些人带了那些尸体和病羊跑了几天。早就染上瘟疫了。要是放他们回来。肯定会在整个大军里传播疫病的,你希望那样?”
杨玄感呆了一呆,马上又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自生自灭,直接回启民可汗那里?非要自己下这毒手?”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些突厥人不是傻子,你要是在出发前跟他们说他们不用回来了,那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带的这些东西不仅会害敌,更会害已,一定在半路上扔掉这些东西。投奔敌军了!”
杨玄感心急如焚,却又辩不过王世充,眼看远处的达鲁花们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看到达鲁花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他又一次拉住了王世充:“那李将军的部下也接触过尸体,这又怎么说?”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知道杨玄感是不懂后世的病毒,细菌这些知道的,只能耐心地解释:“他们挖尸体时浑身上下裹得严实,而且只用半天。又是在烈日曝晒之下,问题不大。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观察,要是有人得了病,我一样会把这五百军士斩尽杀绝,不会留下隐患。”
杨玄感浑身一震,松开了手,王世充看着他,神情严肃:“杨玄感,你不能总是这么妇人之仁,所谓慈不将兵,这点多跟你爹学学!身为主将,你要为大部分人的生死负责,而不是以为自己有能力照顾到每一个人。”说着双腿一夹坐骑,打马上前,站到了队列的最前方。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开始对众军训话:“众军听令,你们的前方是去水源处下毒的突厥友军,他们都已经惹怒了瘟神,放出瘟鬼在他们的身上。要是我们放他们回来,会害到整个大军,而你们,会是第一批被瘟鬼上身的人。”
这话一出,汉骑们都惊得一片人语马嘶,不顾军令地互相议论起来。
王世充回头看了看正在奔近的达鲁花,太阳照耀下只见他兴奋地在头顶挥舞着那个空荡荡的布袋子,似是在告诉大家他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了。
王世充高高举起了那枝鸣镝,豺狼一般的声音里透着重重的杀机,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全部听好了,弓箭上弦,藏于马侧,每个人找好一个目标,听我鸣镝为令,当我射出这枝鸣镝时,所有人都射向自己的目标!
五箭过后,上前追杀,不得放走一个!只有这样,上天才会免除你们身上的灾祸,不然这些人的瘟鬼会转移到你们身上,个个不得好死!”
这些军士们本与突厥骑兵就没什么兄弟战友之情,甚至都很恨这些草原骑士,加上王世充的一通欺诈,于是全都高声叫好,杨玄感一动不动地看着一脸兴奋,越奔越近的达鲁花,嘴里喃喃地说道:“朋友,对不起!”
转眼间,达鲁花已经一马当先,奔到离王世充只有一百步的距离,只听他一路大叫:“王将军!杨将军!达鲁花完成任务回来复命啦!哈哈哈!”
所有的突厥骑兵都奔到离前排几十步的距离,而达鲁花则更是离王世充只有十余步,脸上笑开了花:“王将军,东西全丢完啦!这趟可累死…”
他的话音还没落,却看到王世充脸上笑容可掬地对他说道:“达鲁将军,辛苦了。”
达鲁花定睛一看,发现杨玄感却远远地落在骑阵的后方小坡之上,心中正奇怪,再一看王世充,只见那枝金光闪闪的鸣镝正架在一支骑弩之上,握在王世充的手中,对着自己,而他的嘴角边正挂着一丝残忍的微笑。
“呜呜……”
黄金鸣镝带着凄厉的风声一闪而过,直接射进了达鲁花的前胸,他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吃力地抬起了手,指着王世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栽下马来,当即气绝,眼睛还圆圆地睁着。
羽箭的破空之声与突厥骑兵们中箭落马时的惨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杨玄感长叹一口气,也取出那八百斤的铁胎弓。虎目含着泪。一箭箭地射向那些突厥骑兵们。一边射着一边在心里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五轮箭雨后,三百突厥骑士被射倒了二百七八十,剩余的二十多人见势不好,纷纷打马回逃,骁果骑士们不待杨玄感下令,便纷纷追出。
这些突厥人来回跑了五天,早已人困马乏。哪里跑得过这些轻装骁果骑士的上等战马,不消片刻,就被一个个追上,砍下马来。
当四百多步外最后一个突厥骑士被砍下马后,这一片屠宰场上恢复了可怕的宁静,王世充远远地避开了这些尸体,沉吟不语。
李子雄驱马走了过来,冷冷地对王世充说道:“王将军,你可够狠的,也真下得了手。只是不知道你回头如何向大帅交代此事。”
王世充嘿嘿一笑:“这就不劳李将军费心了。还有劳李将军带着你的兄弟们打扫一下战场。”
杨玄感此时也奔了过来,正好听到二人的对话。插话问道:“王将军,你不是说这些人瘟鬼上身了吗,怎么还让弟兄们接触他们的死尸?”
王世充远远地看到前方有个骁果骑兵跳下马来,抽出腰间小刀,似是想要上去取首级回去报功,一下子大叫了起来:“喂,那个兵,那个兵,不许动尸体,听到没有!”
所有想收人头的骑士们一下子楞住了,不甘心地骑上了马,慢慢踱了回来。
王世充环顾了一下围过来的骑士们,厉声道:“这些人都身上有瘟鬼,现在接触他们的死尸会引鬼上身的,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李子雄摇了摇头:“那现在怎么办?王将军你又说要打扫战场,是想让李某和弟兄们被鬼上身吗?”
王世充又露出了他的那口沾着黄沙的白牙:“自然不是,有劳李将军和弟兄们都全身罩好前日里的那身长袍,掩住口鼻,向这些尸体身上洒些引火之物,直接焚烧即可,那些马也不要留,全都烧了,干干净净。”
李子雄“哼”了一声,领着部下们远去,而杨玄感看了看王世充,也吩咐骁果骑兵们先回大营,告知主帅自己与王世充稍后回去复命。
杨玄感看着地上达鲁花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心中惨然,转过头来对着王世充问道:“那这件事怎么向大帅和晋王殿下交代?”
王世充点了点头:“就说与敌接触,全部战死了。事后的抚衅按战死将士的标准来,这个杨元帅最在行。”
“他们会信?”
“长孙将军应该早就把此事跟他们汇报过了。”
“哦,你和长孙将军商量过这事了?”
“这种事不用商量,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你没看那天我请调达鲁花的时候,长孙将军一百个不情愿吗?后来看事不可违时他一再地脱清自己的关系,非要晋王下这个令。”
杨玄感想起当日军议之时长孙晟的种种反常表现,当时自己还觉得奇怪,现在一想,原来是这个原因。
王世充叹了口气:“人毕竟是长孙将军带来的,最后他也要向启民可汗交代,所以这件事上我们的口径要保持一致,别让长孙将军为难。”
杨玄感看着远方的战场上那一堆堆正在点燃的尸体,点了点头。
众人回到大军后,杨玄感,王世充,李子雄和那八百多士兵还被单独隔离了几天,王世充每天晚上还要装神弄鬼一番,天天跳大神,以安定这些人的心,大家天天要泡混合了雄黄和烧酒的药水,以作消毒。
三天之后,没有人出现染上疫病的症状,王世充等人才正式回到了军中。
此间杨素也派人问过几次这次的任务,王世充都回答说是那些突厥骑士们成功地把腐尸和病羊扔进了白亭海,但在回来的路上被敌军的先头部队发现,追杀之下无人生还。
王世充还说随同的一个隋军骑兵回来报告了这事,他早早地安排好了一个骁果骑士,与他串通好了口供,两人的话倒也能对上。
三天的隔离期满,众人走出了隔离的营地,各自回了原部队,而杨玄感,王世充和李子雄三人则直奔中军营帐。
杨玄感这回跟着王世充进了大帐。只见两边分列的众将个个喜形于色。一见他们三人就都自发地拱手庆贺。嘴里说着:“王将军辛苦了,杨将军辛苦了。”
杨玄感很少见到众人如此热情过,心下奇怪,而王世充则是神色正常,向着坐在帅案后的杨素和杨广一行礼,变魔术般地不知从哪里摸出那支黄金鸣镝,双手捧着,躬身低头道:“末将王世充。特来交令。”
杨广还是一身黄金甲,头戴紫金束发冠,哈哈一笑,直接离了坐位,上前接过了鸣镝,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亲切地说道:“王将军,这回真是辛苦你了,这次大破突厥,你可是首功一件。回京后孤一定向父皇如实禀报,重重地嘉奖你。”
王世充一下子变得受宠若惊起来。恬着脸陪着笑:“哪里哪里,一切有赖晋王殿下和杨元帅的信任与栽培。”他扫了一眼身边的杨玄感:“还有杨将军和李将军他们的配合。哎,可惜了达鲁花将军。”
王世充说着还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想挤出两滴眼泪来。
杨玄感却心中一惊,脱口道:“难道突厥人已经中招了吗?“
杨广与杨素相视一笑,说道:“原来杨将军还不知道此事,昨夜探子来报,说是突厥步迦可汗到了白亭海后,部下喝了那湖水,这两天之内人畜就大量死亡,突厥人不知是何原因,大惊失色,还说是难道老天要亡他们突厥,才降下这样的恶水来惩罚他们。
于是步迦可汗无法再控制部下,十余万大军这两天之间死的死,散的散,步迦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两万本部人马向东边去。长孙将军昨天夜里接到了这个消息后,直接就带着他所部的突厥降军去追击了。”
杨玄感这才发现帐内长孙晟和那几个突厥将领都不见了踪影,帐内众将全都喜形于色,但他一想到达鲁花的事,心中一阵酸楚,于是拱手行礼道:“晋王殿下,这次的行动,居首功的应该是达鲁花将军和他部下的三百勇士,若不是他们舍命去投放尸咒,也不会有今天的大胜。玄感不才,恳请能对其多加抚恤。”
杨广听了杨玄感的话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道:“达鲁花将军死得惨烈,本王回京后一定会向父皇禀明此事,厚加抚恤。杨将军,此次你护卫王将军,也辛苦了,今晚我们大摆一场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于是杨广下令,全军大宴一天,拿出多余的干粮与肉干,分小队进行庆祝,那几十坛好酒也派上了用场。杨广本想在白亭海那里倒酒入泉,与全军共饮,这回附近没有这样大型的河流湖泊,只得集中了士兵们将酒分散到各军,由士卒们取出随身携带的水,混着酒一起喝,也算是部分地复制了霍去病酒泉壮举。
大军又在原地停留了十天时间,等着接应长孙晟,十天后,长孙晟的部队满载而回,步迦可汗的本部人马一路向东,那里有汉王杨谅和史万岁的迎击部队,所以长孙晟转而一路追杀向西逃跑的突厥仆从部落,斩首数千,俘虏数百,还带回了大量的牛羊等牲畜。
杨广见这次长孙晟安全回来,这才彻底放了心,于是再次召开了宴会,所有将领作陪。
中军大帐里,正中燃着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一只铁铜烤架,一只全羊已经被烤得外焦里嫩,整个帐内都弥漫着膻香,两个厨师正不停地向羊身上抹着各种涂料,满座的将领们都咽着口水,手里拿着酒杯,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羊身上肥美的部位。
杨广和杨素还是居上席而坐,长孙晟左首第一,杨玄感则右首第一,只是王世充凭此战的功勋坐到了左首第二,长孙晟的旁边,几名布袍毡帽的突厥将领坐在他的下首。
杨广笑着对长孙晟说道:“此次大破突厥,长孙将军和王将军可谓居功至伟,来,我敬二位将军一杯!”
今天的庆功宴,杨广特意拿出了压箱底的葡萄美酒,与众将分享。一共二十瓯天青色釉面的细口酒瓯,窄颈阔腹,瓶口上封着上等胡杨木制的塞子,一拔开塞口,一阵浓郁的葡萄香气便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此刻都被军士们捧着。
王世充喜饮葡萄酒,受安遂玉的影响,自己也一直在做这个葡萄酒生意,一闻味道,就能分辯出这葡萄酒的品质了,传说中葡萄酒最早产自波斯,古代波斯有一位国王,爱吃葡萄,那时候葡萄是极稀罕的产物,国王也不能想吃就吃到。
于是这位国王便将多余的葡萄藏进一个密封的陶罐之中,上书二字“有毒”,以防人偷吃。
后来这位国王的后宫佳丽中有一位失去了国王的宠爱,深居冷宫,了无生趣,一天无意中看到了这个罐子,便想在临死前尝尝葡萄的美味,便打开罐子,发现里面的葡萄已经开始发酵腐烂,流出了汁水。
这名妃子喝了“有毒的”葡萄汁,不仅没死,反而感觉非常好,连心情也变得愉快了,于是她告诉了国王这个秘密,国王惊喜之下开始收集成熟的葡萄,将之压紧后进行发酵,以制成葡萄酒。(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葡萄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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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年间,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看到了葡萄酒,深深地被它的美味所吸引,于是带回了些葡萄种子回国后种植,三国时的曹丕还专门作诗说过葡萄酒的美味与功效。只是中原的土壤气候条件与西域相差极大,葡萄无法大规模种植,连葡萄酒也是稀罕的东西,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喝到,只是这几年亏了王世充的大规模贩运,现在在大兴城中就是连贩夫走卒,喝到葡萄酒也不是太稀罕的事了。
众将的面前酒案上都放着各式各样的墨绿色夜光杯。这种夜光杯取自祁连山上的上等翠绿玉石,经过数十道复杂的工序制成,制作极其精良,杯薄如纸,高矮、粗细、厚薄和颜色都完全一样。
王世充的面前就放着一只马踏飞燕造型的大号夜光杯,通体墨绿,造型如同一只飞奔的骏马,后蹄踏着一只飞燕,那马腿就是杯的高脚,马背则做成了一个大杯,体态流畅,动感强烈,极具匠心,而众将面前摆的夜光杯子,或飞鸟或走兽,各不相同。
捧着酒瓯的军士们到了众将的面前,在夜光杯里斟上了美酒,只见暗红色的葡萄酒就好象鲜血一样,散发出一阵让人目醉心迷的馥郁香气,挑动着人的味蕾,王世充喝了一口,腹中又如同燃烧着雄雄的烈火,刺激他着雄性的**,一想到安遂玉。心中却是一阵悲伤。不免一杯接一杯地下起肚来。
众人难得喝到如此美酒。都开怀畅饮,稍后厨师们也将那羊烤好,分割各部位送到众将的案前,众将更是开始尽兴,大杯喝酒大块吃肉,没过一会儿都有五六分醉意了。
杨广呷了一口酒,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笑道:“可惜现在是在军中,没有美女,这西域美酒如果经过冰镇,配上胡姬斟酒,若是再有美人献舞于前,人生之极乐,也不过如此吧。”
长孙晟一直没怎么喝这葡萄酒,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换上了一副笑脸,道:“晋王果然深谙酒中之道。只是醇酒美人,长孙晟以为雄才大略的明主应该多少节制一些。如果末将记的不错的话。陈国后主就是此道高手啊。”
杨广微微一怔,马上笑了起来:“长孙将军果然忠正耿直,来,本王再敬你一杯,今天乃是大胜后的欢宴,但喝无妨,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长孙晟见劝杨广无用,只能叹了一口气,将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时坐在下首的一名突厥将军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晋王殿下,你可知道长孙大使在我们突厥是什么?”长孙晟多次出使突厥,先后与几个可汗都打过交道,因此突厥人都称他为长孙大使。
杨广摇了摇头,笑道:“是什么?”
那突厥将领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我们突厥人看长孙大使都象天神一样,听到他拉弓弦的声音,就象霹雳;看到他跑起马来的英姿,就象是闪电。”
杨广哈哈一笑,指着长孙晟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长孙将军的威名,在塞外就象雷霆闪电一般,这是何等的威武雄壮啊!来,本王再敬你一杯。”
长孙晟笑了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世充在一边喝得醉了六七分,听到这话时,突然想起了当年与长孙晟初遇时就问过他以后对突厥的策略,当时长孙晟说是要分化瓦解,让其征战不休,这一年来听说他看杨勇失势,转而投靠了杨广,极力扶持启民可汗以为外援,眼下二人都在此地,长孙晟刚才对杨广的话完全象是一个臣子对君王的劝谏,更证实了这一点。
于是王世充借着酒兴问道:“长孙将军,依您看,那步迦可汗这次奔向东边,与汉王殿下还有史将军相遇,胜负如何?”
长孙晟微微地眯起眼睛,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道:“步迦可汗经此一败,已是溃不成军,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这种情况下碰上骁勇善战的史将军,结果不言自明。他这次败后,很难再组织起有效的攻击了,接下来是我们主动进攻的好时机。”
王世充闻言,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扶持启民可汗一统大漠了,本想再开口问问长孙晟为何要违背自己当初对突厥分而治之的规划,话未出口,却看到杨素冷冷地看着自己。
王世充意识到杨素在警告自己不要把话直接说得太白,木已成舟,再多问也是无用。
于是王世充笑了笑,继续一杯烈酒入喉,这次的战胜,虽然是靠了自己的生化武器之功,但是安遂玉之死让他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善恶终归有报,这让他并无上次那种胜利之后的喜悦,现在的酒精麻醉,对他来说是件最好的事情。
当夜众将大多喝得酩酊大醉,王世充也是被人扶回的帐蓬,葡萄酒后劲颇大,王世充平时很少饮酒,这一次真的是醉得不行,第二天起床时仍然脑袋隐隐作痛,洗了好久的脸才稍微清醒过来,直到下午才勉强能够上马行军。
长孙晟带着突厥军队一路向东,直接回大利城启民可汗的牙帐了,而王世充等人则跟着大军凯旋,十余天后就回到了大兴,这一路上,王世充都没再和杨玄感有言语交流,甚至连看都很少看对方一眼。
入城之后,杨广直接去了仁寿宫面圣,而杨素和杨玄感父子和王世充等将领则各自回了家,一天之后,圣意下达,有功将士都获得了大量的财物赏赐,达鲁花等此战中仅有的阵亡将士则获得了极厚的封赏。
又过了十余天,东边的军报也传了回来。步迦可汗好不容易翻越了大漠。却在大斤山碰到了严阵以待的史万岁大军。两军相遇前,步迦可汗派使者来问隋军主将是谁,一听说是史万岁,便又派人再来问是不是当年的那个敦煌小兵。
史万岁继续回答,就是本将。这一下把步迦可汗仅有的意志也摧毁了,当年连突厥各部里最能打的悍将阿波可汗都败在史万岁手中,自己现在这点残兵败将完全不够打,于是步迦可汗当晚便连夜逃跑。史万岁挥军直追,一直赶了百余里终于追上。
双方一场大战,步迦又丢下了数千个人头,仓惶钻进大漠逃亡,史万岁军由于是步骑混编,加之对地形不如突厥人熟悉,于是在追进大漠数百里后才得胜回师。这一战果然如长孙晟所料的那样再次大败突厥,打光了步迦可汗手上所有的老本,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生擒或者击毙步迦可汗。
越国公府内,杨玄感又一次地走进了书房地下的密室。杨素刚刚从朝上回来,一下朝就叫他过去谈话。从杨素那严肃的表情里他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密室里的烛火摇曳着,杨玄感的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看着杨素那张阴沉的脸,不知道父亲会有何举动。
只听杨素缓缓地说道:“皇上说九月要回大兴,到时候让我们做好准备,看来这次他回大兴后就要废太子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此次出击突厥,杨广捞到了足够的军功,让他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取代杨勇。
“那这次的事情上您还要冲在前面吗?”杨玄感问道。
杨素点了点头:“我这个恶人肯定是要做到底了,昨天你和杨昭见面后带回来的晋王回信里,就说了到时候让那个你提到过的姬威来出面指证太子,到时候他只能无话可说。”自从杨素与杨广结果以来,杨玄感与晋王的长子杨昭几乎每天都会一起出去骑马射猎,而杨素与杨广现在的联合行动与情报交换,也都是通过两人儿子间的走动来传递的。
杨玄感“哦”了一声:“是要揭发他猫鬼案的事吗?”
杨素摇了摇头:“不会,王世充的分析有道理,晋王既然上次没有揭发他,那这次也不会,他确实要留着高颎以后有朝一日来对付为父。所以这次让姬威出面,应该是揭发别的事情,但肯定是足够废了太子。”
杨玄感一想到上次王世充说过的话,心中就有些后怕,开口问道:“父亲,那您说上次王世充所说的事情会发生吗?”
杨素长叹了一口气:“他说的有道理,这个事情是很可能会发生的,万一真到了他说的那一步,玄感,你不能感情用事,将来要和此人合作。”
杨玄感一下子急了起来:“真有这么严重吗?连您也认同他的看法?”
杨素的脸上尽是英雄落寞之色:“木已成舟,现在只能随波逐流,王世充这个人够精,够狠,既有才能,又有谋略,而且还有着巨额的财富和已经建立起来的一个庞大势力,如果有乱世,他绝对会是个风云人物。
万一将来真要象他说的那样天下大乱的话,这人可以帮得上你。还有,你的义弟李密其实也是同样的人,才华满腹,又有着勃勃的野心和出人头地的**。你要和他们这些人结交,为将来作些准备。不过现在,为父也要帮你做些准备,有一个人必须要先除掉。”
“谁?”杨玄感一下子来了好奇心。
“太平县公,上柱国,领河州刺史,史万岁!”杨素的眼中一下子凶光四射,杀气在整个密室之中激荡。
杨玄感大吃一惊,他虽然对史万岁不是太熟,但这次亲眼见到此人在突厥人心中象是神一样的存在,方知他是真正的国之良将,杨素突然说要除掉他,这点让他大惑不解,于是问道:“阿大为何要行此事?史将军妨碍到我们了吗?”
杨素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两个原因,非除他不可。第一,此人原来在我的手下,我开始对他也是不错。但他在平定江南时越过我直接向皇上报功。而皇上也直接对他进行赏赐。此人个性贪婪,贪名逐利,虽是良将,但并不能为我所用。以后更不可能象雄阔海那样帮到你。
而且以前此人就跟晋王关系非同一般,若不是他远征南蛮时自己犯糊涂丢了官,现在还会是晋王府的司马,这次出击突厥,他跟随汉王杨谅。又立下了大功,今后无论是跟着晋王还是汉王,都对我们家不是好事。
但光是这点为父还不至于对他起杀机,真正要为父下决心的,还是上次王世充跟你说的话,以晋王的为人,将来真的可能弄得天下大乱,更是不太可能会一直容我杨家,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做好准备。
当年尉迟迥在皇上辅政的时候起兵作乱,最后是靠了前朝名将。当时已经七十多岁的韦孝宽挂帅领军,才将其讨平。为父当时也在他手下任行军总管,亲眼见到两军对阵时,这样的名将不仅让已方士气高涨,更是让敌军也闻之胆寒。
玄感,你虽是世之猛将,将来为父也不怀疑你的成就会低于为父,但毕竟缺乏资历,冲锋陷阵你没有问题,但要是现在,或者十年后让你指挥数十万大军,可能资历还略有不足,众军也未必会服气。
本朝的开国名将里,为父算一个;韩擒虎算一个,可他已经死了;贺若弼算一个,可他一直支持太子,而且为人太不知轻重,连当今圣上也不喜欢他,几次三番地罢他官,晋王今后也未必会重用此人;再有就是这个史万岁了。今后万一真的有王世充说的那一天,不能再出个韦孝宽来挡你的路。”
杨玄感闻言失色道:“阿大,只是为了以后的一种可能就去害死良将?这不是有损国家吗?万一以后有战事,谁人领兵?”
杨素冷冷地扫了一眼杨玄感:“要你是做什么的?这人不除掉,哪有你的出头之日?我们这些老家伙要是都在,哪轮得到你这毛头小子掌兵?
实话告诉你,就是为父、史万岁,贺若弼这些人,二十多年前在尉迟迥和韦孝宽面前,也就和你在为父或者史万岁面前一样,完全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是资历,就是汉朝大将霍去病,刚作主帅时也是遭遇了大量的非议,要不是汉武帝对他的力挺和欣赏,你以为他能二十多岁就立下如此功名吗?
你在战场上固然可以一马当先,让人惊为神将,但毕竟只是将不是帅,李子雄这些人,能敬你服你,但要是现在就当你下属听你发号施令,你觉得他们会服气么?
还有一点,就是这次史万岁复职的事,他去年刚刚犯了那么大的案子,更是当面欺君,免死为民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结果这次突厥入侵的规模远不如上次,皇上却又放着贺若弼宇文述这些人不用,直接让他领军立功,就是想施恩于他,让他感激涕零,以后大隋有事时能去率兵平叛。”
杨玄感无言以对,他心里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害史万岁,他想了想,开口道:“孩儿总是觉得为了个未来不确定的事情就这样陷害忠良,实在是有违天道,将来真的有可能惹祸上身的,我们刚经历过猫鬼之事,孩儿实在不愿意再有什么灾难降到家人的头上。”
杨素良久不语,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灾难,为父一已承担,不会去连累你们的。”
杨玄感心中浮起了一片阴云,千言万语,尽化为一声叹息。
满园,入夜,思玉楼上,王世充坐在思玉楼的顶楼,看着楼外的一片通火通明,呆呆地出了神。
裴世矩的声音从楼梯那里响起:“行满,这次你立下大功,可喜可贺啊。”
王世充回过头,看了一眼裴世矩,幽幽地说道:“弘大,你说这世间真的是善恶有报吗?会不会做了有违天理的恶事,就会给自己,给自己的家人子孙遗祸?”
裴世矩摇了摇头:“行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之说,只是佛家所言,历朝历代哪个建立伟业的君王,不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如果要说报应,为什么他们的朝代可以国祚几百年呢?我知道这回你为了取胜,用的手段酷烈了一点,但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撕杀,不也要死上成千上万的人吗?而且你这种做法,还保全了我方万千将士的性命,在我看来,你这是在救人,而非害人。”
王世充紧皱的眉头舒缓了起来,长出一口气:“弘大,还是你有办法解开我的心结,这些天我总是想到阿玉,所以一些奇怪的念头也多了起来,不要笑话我。”
裴世矩笑了笑:“没什么好笑话的,行满,这回你也因为战功获得了不少封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几天会官升一级,升为开府,这可是实现了你多年的梦想,以后可以堂而皇之地招募自己的幕僚和悍将了,愚兄要提前恭喜你得偿多年所愿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废杨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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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以前我做梦也想升官,可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朝堂上的事情之后,我却觉得越往上走越凶险,即使是位高权重如高仆射,都不免现在这个结局,他还算好的,留了一条命,虽然官爵都没了,但也算是全身而退,以后若是换了你我,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裴世矩的脸色微微一变:“行满何出此言?”
王世充叹了口气:“弘大觉得晋王为人如何?”
裴世矩的眉头一皱:“晋王殿下嘛,虽然心机重了点,也比较会作戏,但无论才学还是爱士之名都是天下皆知的,这次他挂帅出征又获大胜,看来东宫之位已无悬念,行满,现在的情况已经明朗,你我只有转投晋王,以后才可保这官身。”
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这次和晋王接触之后,我倒是觉得晋王殿下实在是深不可测,而且在我看来,他可能不会因为我们是从龙之臣而对我们多加关照,以后让我们飞黄腾达的。”
裴世矩脸色一变:“此话怎解?”
王世充正色道:“其实就算是圣上,当年夺位之臣,最后也没有重用,郑译,卢贲,刘昶这些人,哪个得到好下场了?如果身为人臣不忠,帮人夺位,你作为君上,会喜欢这样的臣下吗?”
裴世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行满,你的意思是夺位之争,不要参与?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现在情况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晋王没有意外的话将会入主东宫。你也为他这个夺位之争出力颇多,现在想要收手,怎么可能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实在有些担心今后一旦晋王入继大统后,等着我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杯毒酒,他夺位的过程并不光彩,充满了太多黑暗,而我又颇为参与其谋。一个知道了你太多秘密的人,你的内心能喜欢吗?”
裴世矩笑了起来:“那你我还不是多年来知根知底,按你这说法,是不是以后得了势后你我兄弟也要反目成仇?”
王世充笑了笑:“你我到了头也是臣子的命,本质上无高下之分,可是我们和晋王能一样吗?以后他是君,我们是臣,他还会容得下我们吗?不过他到时候第一个下手的,只怕还不是我这个小兵,而是位高权重的越国公。”
裴世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样一分析。好象倒是很有这可能,行满。越国公也并非一开始就加入了晋王集团,而是因为和高仆射不和,借着晋王的力量来扳倒高仆射而已,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怕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倾力支持晋王了,现在还有蜀王和汉王,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东宫之争,大局还未定。”
王世充摆了摆手:“东宫之争是不会有什么意外了,而越国公应该会想办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实在不行,也不能象刘昶那样给灭族,弘大,我的那些阴损招数也基本上到此为止吧,打倒了杨勇之后,我也不想太折腾了,平平安安地就这么过下去得了。”
裴世矩的眉头一皱:“行满,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是满心都想着出人头地,可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消沉呢?你们可是约好了要在官场上携手共进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计划不如变化快,晋王为人,外宽内忌,从他对付自己兄弟,欺骗自己父皇母后的做法来看,不会是皇上那样的一代雄主,一旦得到天下,有穷兵黩武,大兴宫室,弄得天下大乱的可能,弘大,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我觉得你我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裴世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早做打算?行满,你什么意思?”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若是主上圣明,则你我竭力以臣礼事之,若是他为祸天下,乱世将起,则你我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裴世矩惊得站起了身:“行满,怎么可以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王世充摇了摇头,也站起了身:“弘大,难道你我这样帮着晋王用各种阴谋诡计夺取王位,就是忠臣之所为?要说大逆不道,你我早就是了。”
裴世矩一时语塞,转而结结巴巴地辯道:“可我们那只不过是在众位亲王之间选一个有力的依靠,你说的那个后路,是想自立,这可是谋反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弘大,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是换了我们现在的皇上,那我们根本不用打这种心思,天下太平,百姓安定,你我就是有了反心,也不可能有人响应。可是如果暴君当政,弄得天下大乱,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跟着他一起完蛋,尽自己的臣子之节吗?”
裴世矩头上的冷汗开始直冒:“不,行满,不会这样的,我大隋兵强马壮,物丰民足,铁打的江山,怎么可能在晋王手上丢掉?”
王世充叹了口气:“强秦始皇之时,可会想到二世而亡?晋武帝一统三国时,可曾想到自己死后二十年就神州陆沉?一个糟糕的帝王,足以毁掉十几代雄才大略的皇帝们的积累,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裴世矩摇了摇头:“可是晋王殿下不是秦二世,晋惠帝,他天资过人,礼贤下士,纵使得位手段有些黑暗,但不至于搞得天下大乱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个有才无德的君王,远比一个无才有德的帝王对国家造成的威胁更大,若是晋王登位,蜀王和汉王都有强兵在手,他为了巩固皇权,必定要削掉自己的这两个兄弟,到时候蜀王和汉王若是不甘心束手就擒,便会起兵一战。晋末八王之乱的惨剧。不是没有重演的可能。”
裴世矩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只听王世充继续说道:“如果战事持久,那北齐宗室,北魏宗室,萧梁宗室,南陈余党,这些在帝国各个角落潜伏的敌人,都会蠢蠢欲动。现在的突厥又会重新统一,启民可汗虽然是个懦夫,但他的三个儿子都是人中之杰,无论哪个到时候代替了他,中原一乱,他们都有挥兵南下,入主中原的可能,到时候五胡乱华,神州陆沉的危险,不是没有。”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你想得太多了点,我大隋可不是晋朝。有那么多宗室王爷手握重兵,又有惠帝这个白痴在位,实权被贾皇后和外戚所控制,皇上毕竟积攒了这么厚的底子,想要一夕而破,几乎不可能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当然,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但我只是说万一,我也想好好地做生意,好好地当官,就这样平安渡过,哪个不长眼的才希望天下大乱呢,只是我想要为未来做些准备,这样万一天下有变,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裴世矩正色道:“行满,你即使有开府之权,最好也别太多地扩张自己的势力,王世积和虞庆则的教训就在眼前,和平时期阴养死士,聚集私兵,这是杀头灭族之罪,你刚才还说了晋王殿下不会容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这不是送给他证据吗?”
王世充笑道:“我没那么傻,不会大张旗鼓地扩军养士,但我只是要以防万一,如果真的乱世来临,我也得有自保之道,实在保不了,至少也有个逃亡渠道,你说呢?”
裴世矩的神情稍缓:“这还差不多。不过行满你说得有道理,现在爬得太快不是件好事,晋王入主东宫大局已定,你我还是各安本份的好,以后的事情最好不要多参与,晋王日后登位,总会任用有才之士,到时候以你我的本事,不怕没有用武之地。”
王世充笑了笑:“弘大,你既然这么说了,看来其实在找我之前就已经有了打算,说说你的想法吧,接下来你准备做些什么?”
裴世矩点了点头:“还是老本行,西域。突厥现在还没有完全平定,接下来我想到西域去 ,在那里进一步地分化瓦解步迦可汗的势力,让西突厥各部和西域诸国都背弃他,西域是在丝路的要冲,以后如果晋王殿下想要实现汉武大帝那样的壮举,重开玉门,收复西域,那我就得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点倒是很对他的胃口,这次出征时他就对西域很感兴趣,以后看起来是想把西域重新收复的,你若是能象汉朝时候的张骞那样把西域各国的情况献上,一定会让他非常高兴的。”
裴世矩笑道:“行满,那你有何打算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现在我唯一想的就是扳倒杨勇,给阿玉报仇,至于晋王殿下,我还是敬而远之点的好,观察一下情况再说,而且现在皇上还在,过多地谈论他身后之事不太好,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裴世矩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我就一起共勉。对了,我听到消息,几天后会有大朝会,皇上会特意从仁寿宫赶回来,听起来不象是论功行赏。”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情:“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杨勇呆在东宫的日子不多啦。”
九月末的大兴,秋高气爽,盛夏已经过去,秋天开始降临,满城的槐树都开出了金灿灿的花朵,大兴城内外都飘散着淡淡的黄槐花的香气。
就在壬子日(二十六日)的这一天,杨坚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从仁寿宫回了城,回城之时,足足带了上万的骁果骑士随驾护卫,铁骑开道,一路刀出鞘,箭上弦,全神戒备。
第二天一大早,杨坚诏命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入大兴宫朝会,王世充和裴世矩也一起进了宫城之中。
大兴宫的秋日里,一片肃杀之气,从宫门外就是骁果卫士的检查岗,一连三道,最后一道还要对入宫的臣子们进行搜身。王世充从没见过大兴城内如此紧张 过。即使在对阵突厥时也不至于这般如临大敌。
进了大兴殿后。王世充发现除了自己和杨素父子以外,苏威,牛弘,元胄,元旻等朝臣都已经到了,大家一个个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能预料到有事将会发生。而杨坚与独孤皇后却不见踪影。
在大兴城内的两个皇子也都在这里守候着,杨勇表情严肃。沉默不语,身边跟着左庶子(东宫幕僚长)唐令则等几个东宫的近臣,而杨广则神情轻松,一个人前来,见到众大臣时都是主动上前寒暄,谈笑风生。
随着一声太监怪腔怪调的长声:“圣上上朝!”杨坚朝服官冕,按剑上殿,这一次,独孤皇后没有跟在身边。
王世充刚才听元胄说起过,猫鬼案后。又碰上秦王身死,高熲罢相。独孤皇后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前些天夜里又偶感风寒,暂时不能起身,因此今天是杨坚独自上朝。杨坚浑身上下有一种可怕的气势,虽然一路没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怒气,就象一座活着的火山,一旦爆发,其势必不可遏制。
众臣们行过礼后,按各自的顺序分列两班。杨坚直接没有问今天是否有什么事情要上奏,而是环视全殿,声音低沉而威严:“朕昨天晚上就从仁寿宫回到大兴了,按民间的说法,是到家了,为什么朕到了家以后,没有一点回家的欢乐,反而是如此的疲惫忧伤呢?”
杨坚说着话,撩起了面前的串珠细帘,王世充看得真切,杨坚的眼窝深陷,眼睛中红红地布满了血丝,印堂发黑,双颊瘦削,嘴唇干裂,显然好多天没有休息好了。
众臣们都被杨坚这副尊容吓了一跳,一下子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吏部尚书牛弘是个身材高大,长髯飘飘的老者,顿首于地:“都怪臣等无能,不能尽心竭力辅佐皇上,无法为皇上分忧,才让皇上如此愁苦,死罪!死罪!”
杨坚这次上朝就是打定主意要废了杨勇,一见牛弘没有回答出他想要的答案,心中不悦,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坚也不搭理牛弘,而是看了一眼杨素,却见他伏拜于地,没有一点说话的意思,只好自己开口道:“仁寿宫离大兴不远,来此只要不到半天,但每次朕从仁寿宫回大兴时,都要甲士开路,如入敌国,这是为何?
昨天夜里,朕回宫以后,睡觉都不敢脱衣服,在后殿腹中不适,想上厕所,因为怕某些人在厕所里埋伏,伺机行刺朕,所以只能到了这前殿方便。朕乃大隋天子,给逼成这样,不就是你们这些人做的好事吗?”
杨坚声色俱厉,激动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直跳,人也给气得浑身发抖,骈指指向了杨勇身边的唐令则。
唐令则今天一大早接到让他随太子上殿的旨意时,就心知不好,这一下被杨坚指着鼻子骂,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上下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一下子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呼冤枉。
杨坚也不理他,大手一挥,早有殿上武士上前,各自夹住唐令则的一只胳膊,象老鹰捉小鸡一样地拖下殿去,唐令则“臣无罪,冤枉啊!”的惨呼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杨坚面色铁青,对着地上的杨素道:“越国公,有请你把太子杨勇的逆状恶行一件件当众宣布,让大家看看朕的这个好儿子有多孝顺,多忠诚!”杨勇听到这话,整个人如遭重击,目光一下子变得呆滞。
杨素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于是重重地磕了个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已面无人色的杨勇,缓缓地开口道:“太子殿下的罪状,远的如开皇十年的冬至时要百官朝贺,就不多说了,老臣只说说近几年,各位大臣们所不知道的悖逆恶行。”
杨素在大殿之上踱起了步,而声音却铿锵有力,如金铁相交:“今年年初的时候,皇上派老臣向太子询问刘居士余党是否躲藏在东宫,当时老臣好言相问,而太子却脸色大变,声色俱厉地说道,‘刘居士的同党都已经伏法,关我什么事?你是右仆射,责任不轻,要查你自己查去。’
太子还说,‘都是你杨素这样的人离间我们父子君臣间的感情。’他后来还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父皇没登位时,我执掌北周的皇宫禁卫,如果父王的禅让大事不顺利,第一个死的就是我杨勇,可现在父王登上了大位,我的地位反而不如几个弟弟,太不公平了!我作为太子,真是毫无自由可言!’”
王世充上次随杨素一起进东宫逼问,知道最后这句太子当时并没有说,而是私下对唐令则等人发牢骚时说过的话,被姬威听到后密报给了晋王,今天却是被杨素拿来当罪证,也不算是多冤枉。
王世充再一看杨勇,只见他还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满头大汗,眼珠子直转,似是在想着对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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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废杨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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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面沉如水,耳朵里听着杨素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杨勇,一看他这副神态,开口说道:“朕早就觉得这个儿子品行不端,不能够继承皇位了,独孤皇后也一直劝我废了他。但朕顾念他是我做平民时生下的,又是长子,所以一直忍着他,想再给他个机会,希望他能自己改过自新。
可是这个逆子,一点不能体会我们父母的良苦用心,他曾指着皇后的侍女对人说道,‘这些女人早晚是我的!’杨勇,你说这话想干嘛?!”
杨勇脸上的汗水象泉水一样不断地向外冒,又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落下,听了这话后,心胆俱裂,一下子跪了下去,却无一言可说。
杨坚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下了台阶,继续说道:“杨勇的太子妃元氏,是皇后亲自为他挑选的,死得不明不白,朕和皇后都怀疑是这逆子下的毒,还专门责问过他,结果他却恨恨地说,‘真该杀了元孝矩’。杨勇,你是想杀元妃的父亲还是想杀朕?”
杨勇在地上大叫道:“父皇,冤枉啊,冤枉!您怎么可以这样想我?!”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当年你的长子,长宁王杨俨刚刚出生的时候,朕和皇后把这孩子抱到宫里,爱不释手。可每次抱在手上还没半个时辰。你就派人前来索要。列位臣工,你们也都是做人父亲,做人祖父的人,知道杨勇这种做法是为了什么吗?他就是不想爷爷奶奶看到自己的孙子,产生感情!
当年西晋的太子司马衷,娶了个屠户的女儿谢玖入宫,生下了儿子司马遹,结果这屠户的外孙长大后当了太子。也喜欢在宫中卖酒切肉,沦为千古笑柄。可见孩子母亲的出身与家庭有多么重要。
而且这个长宁王杨俨,是当年杨勇和云定兴的女儿在外面野合而生,是不是杨勇的儿子都很难说。将来要是杨勇登上了大位,那他这个来路可疑的孩子有可能就是别人篡夺我大隋江山的工具。
众位爱卿,朕的德行虽然远远不如上古的圣王尧舜,但也知道江山社稷的重要,绝不能把天下万民的未来交给这个逆子,所以我现在就打算废了杨勇的太子之位,以安定天下。”
杨坚的这段话掷地有声。有理有节,让人无从辩驳。但饶是如此,最后两句话依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王世充和杨素等少数知情人外,其余众臣全部大惊失色,而杨广更是嘴巴大张,合都合不拢,象是第一次听到此事。
左卫大将军元旻挺身而出,他是杨勇一方现在职务最高的朝臣,眼见杨勇太子地位不保,一下子急了眼,再也顾不得许多,强行进谏道:“皇上,废立太子是天下的大事,一旦您的诏书公布,到时候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流言蜚语不足为信,这些事情还请您仔细核实后再作定论。”
杨坚冷冷地看着元旻,而元旻也黑着脸盯着杨坚,毫无退让的意思。
杨坚今天有备而来,对太子一党的如此反应早在意料之中,于是对着立在阶下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心领神会,尖声叫道:“圣上有旨,宣东宫近臣姬威上殿。”
跪在地上的杨勇一下子瘫倒在地,脸色也从土色变成煞白,杨坚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须臾,一个微微发福的圆脸胖子被带了上来,这人四十岁上下,小眼睛,嘴上两撇鼠须,和那唐令则一样,一眼看去就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正是当年曾经跟王世充比过算法的姬威。姬威上得殿来,倒也不慌不忙,也不看瘫在一边的杨勇,朗声道:“臣姬威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问道:“姬威,你在东宫是何职务?”
姬威的声音中透出一股谄媚:“臣在东宫没有正式职务,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僚属,承蒙太子看得起,引为亲信,常随左右,所以知道一些秘事。”
“哦,有何秘事?今天文武重臣在此,你不妨说来听听。”杨坚说道。
姬威看了一眼在地上气得发抖,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杨勇,一下子把眼光转到了别处,清了清嗓子,说道:“太子对我们这些身边的人说话,一向是颐指气使,全然不象对着众位大臣时装出来的那么谦恭。
他曾经当众跟我们这些近侍们说,‘要是有人一再地劝我,让我不爽,我就宰了他,杀了百把人,世界就清静了。’太子在东宫大兴土木,营造楼阁水榭,一年四季都不停工,建了拆,拆了建,挥霍无度。
前年的时候,东宫左卫率苏孝慈苏将军被调到外州当刺史,太子对这个人事安排不高兴,因为苏将军跟了他很多年,忠诚可靠,他就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挽起袖子,挥着胳膊,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大丈夫不会忘记此事,终有一天,一定要报仇雪恨,以平我心中之恨。’”
姬威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正好一眼扫到了杨素,又接着道:“除此以外,太子经常跟尚书左右仆射高熲和杨素提一些非份的要求,超过了对东宫正常的供应范围,两位仆射有时候会依律驳回,太子便发怒说道,‘以后我当了皇帝,仆射以下的官员,杀掉一两个,让他们知道怠慢我的结果!’
太子还说,‘父皇母后厌恶我有许多姬妾,与他们生下了一堆子女,说这些都是庶子,不能继承大统,非要我与那个正妃元氏生儿育女。可是陈后主和齐后主不也都是正室所生的吗?’
太子以前还请女巫占卜过皇上的吉凶。女巫说皇上在开皇十八年会有劫难。他当时就兴奋得手舞足蹈。说是这个日期就要到了。”
杨坚突然一挥手,大叫一声:“够了!”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王世充一眼看去,透过他面前的珠帘,竟发现杨坚的眼中已是泪光闪闪。
“都是爹生妈养的,居然能有这样的人,巴不得自己的父母早死。北齐的一代雄主,开国皇帝高欢。就是因为纵容他的儿子,最后弄出那么多荒淫无耻,兄弟相残的事情,朕看这段史书的时候都气得几次把书扔到地上,现在这个逆子比起高家那些不肖子孙有过之而无不及,朕绝不能重蹈覆辙!”杨坚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上武士何在?!”
几名雄壮矫健,全副武装的武士站了出来,抱拳行礼。
“太子杨勇,恶行昭彰。暂且先将其当场拘押,与其家人一起下狱。东宫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等人,尽数逮捕,诏大理寺审问,由越国公杨素亲自负责此案。”
几名卫士将杨勇直接拖了下去,杨勇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一言不发。
杨坚冷冷地对在一边冷汗直冒的元旻留下了一句话:“元将军,你不是说流言蜚语和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足为信吗?好,朕会让白纸黑字的供状来让你心服口服的。”言罢拂袖而去,只留下满殿沉默不语的大臣。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素亲自到大理寺去负责审讯,连吃住都在大理寺内,不再回家。而王世充每天都以打猎的名义和裴世矩到郊外的满记射箭场去谈论最新的动态。
王世充知道了大理寺每天都会根据最新的审查结果去东宫抓新的人讯问,而这些人又会咬出另外的人,事情是越查越多,越查越大。
上次在殿上为杨勇强出头的左卫大将军元旻也被牵连下狱了,有人举报他与杨勇结党营私,来往密切,常常曲意逢迎,还通过杨勇的亲信裴弘传递消息。有人看到过裴弘给过元旻一封杨勇的亲笔信,上面写着外人勿见四个字。
杨坚知道此事后,一声长叹:“朕一直奇怪为什么朕在仁寿宫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召见什么人还是发布什么命令,甚至是吃饭上厕所之类的事情,杨勇都能一清二楚,原来是这个恶徒在搞鬼!”
当时正在杨坚身边的元胄还趁机说:“陛下,臣留意这小子很久了,所以每次臣跟他换班的时候都要多呆一会儿,就是要看他做什么坏事!”
于是杨坚大怒,直接下令武士把元旻和裴弘一起捉拿下狱。
又过了几天,更多的审讯的消息从各种渠道传了出来,杨勇曾经看到有枯老的槐树,问身边人此物有何用,身边人说古槐可以取火,于是杨勇便砍了几棵树做成了几千枝火把,裴弘后来招供说这是杨勇准备在叛乱的时候夜间举火之用。
杨勇还在自己的东宫的药藏局里存放了几斛艾草,此外还养了一千多匹马,这些都被杨素作为图谋不轨的罪证,姬威还举报说杨勇说过:“只要堵住大兴宫门,就能把杨坚饿死。”
杨勇对这些子虚乌有的指控当然是不会认账,当场反驳说父皇在大兴宫里养的马足有好几万匹,而自己只养一千匹就是图谋不轨,实在是没有道理。
随着审讯的进行,杨素把杨勇在东宫的那些华美的服饰和精巧的器物也全都搬了出来,摆在大兴宫外作了个大展览。
杨坚和独孤皇后多次派人来责问过杨勇,让他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而杨勇则对所有的指控都不承认。
到了十月初九的那天,所有的事情都被审讯清楚,各种屎盆子被扣在了杨勇的头上,杨坚在这一天召集了大兴城内所有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当众宣布杨勇的罪状,王世充也是在这一天终于见到了半个多月未曾谋面的杨素。
大兴宫内的武德殿外,宫门之内的广场上,两侧的大旗迎风猎猎。一大片汉白玉石铺成的空旷广场上。几百名身着五颜六色朝服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把这片广场塞得满满当当。
广场中央上朝的通道上摆放着前些天东宫奢侈品展览会留下的一些物品。王世充发现上次到东宫宣旨时杨勇身上穿的那件上好的绸缎袍子也在其中,而广场尽头的武德殿前,高高的三十多级花岗石台阶上,摆放着一把雕龙刻凤的龙椅,后面立着黄色的冠盖,龙椅的边上放着一张铺了锦被的卧榻。
王世充站在了右边的百官队列里,看着左边的皇亲队列,这次可是老老少少云集于此。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有不少被抱来,众人都知道今天这架势是要废太子,皆沉默不语,广场中除了风声,最响的反而是那些婴儿的啼哭声。
随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骁果甲士在前开道,杨坚今天穿着那身灭北齐时穿过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长髯飘飘,右手按剑,脸色上透着一丝坚毅与果决。今天他也没有象往常一样乘车坐轿,而是骑着那匹汗血宝马朱龙。更是显得威风凛凛。
独孤皇后今天也强撑着病体前来,她已经很难起身了,仍然是一身皇后正装,凤冠霞帔,坐在一架御辇之中,身上盖着厚厚的袍子,双眼失神,脸上打着厚厚的粉底以掩饰她的病容。
在王世充的印象里,从未见过杨坚戎装骑马过,也没见过独孤皇后这样憔悴过,一想到杨坚一会儿还要亲自宣布废掉杨勇的太子之位,身为父母,怎么可能不肝肠寸断呢?
他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残酷的权力的力争里没有父子伦常和骨肉亲情,即使是所谓的胜利者也未必能感到喜悦。
杨坚骑到广场的正中位置,下了马,扶着独孤皇后下了御辇,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就这样半搂着自己的妻子,缓缓地走上了那高高的台阶。
独孤皇后有两次都有些体力不支,身形晃了晃,都被杨坚紧紧地托住,夫妇二人就这样相互扶携着一级级地向上走,沧桑与老态尽显。
二人好不容易走到台阶的最高处,在那武德殿前,杨素和手捧诏书的内史侍郎薛道衡早早地站在那里等着杨坚夫妇。
连王世充看到后都在心中唏嘘不已,暗暗地在想:皇上和皇后这辈子难道不就是象这样一路相互扶持着,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危机,步步登高,最后坐到了最上面的那个位置吗?可坐上去了又如何,他们真的快乐幸福吗?
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几十名骁果甲士押着杨勇走了过来,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杨勇就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少,胡子拉碴,散乱的头发在这秋风中飘扬,一缕额前的刘海挂在他的脸上,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紫色长袍,已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机械而木讷地向前迈着脚步,就象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杨坚看着台阶下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看了一眼瘫卧在一边卧榻之上的独孤皇后,只见她已经悲伤得不忍心再看杨勇,低着头,悄悄地抹着眼泪。
杨坚狠了狠心,对着杨勇远远地喊道:“杨勇,你可知罪?”
杨勇木然地回答道:“儿臣不知有何罪。父皇想夺儿臣的太子之位,尽管取回便是,何必再找诸多借口?这位子本就是父皇和母后赐给孩儿的,您现在收回,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臣无话可说。”
杨坚痛心地摇了摇头:“杨勇,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作为太子,私自结交大臣,结党营私,奢侈荒淫,对你父皇也是图谋不轨,就一点没有悔意么?”
杨勇缓缓地抬起了头:“父皇,儿臣和高颎是儿女亲家,亲家间走动走动也成了结党营私了?”
杨坚一下子火气上冲,高声吼道:“你和尚书左仆射高颎是儿女亲家,跟左卫大将军元旻,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东宫左卫率司马夏候福也是儿女亲家吗?你给元旻的信上写着外人勿拆,是说你的父皇母后都是外人,他们才是你的亲人,对不对?!”
杨勇知道多说无益,长叹一声,闭目不答,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地流下。
杨坚对着站在身边的内史侍郎,当代文豪薛道衡点了点头,一身朝服,面相清矍,五绺长须的薛道衡展开了手中早已拟好的诏书,开始宣读起来:“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
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
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衅,难以具纪。
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
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一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