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隋末阴雄TXT下载隋末阴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隋末阴雄全文阅读

作者:指云笑天道1     隋末阴雄txt下载     隋末阴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六章 血战

    ps:

    感谢网友也想写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网友千里马0208,也想写等人的打赏鼓励。

    杨玄感坐在黑云上,手里紧紧地握着那纯钢长槊,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主帅令旗的方向。前军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不停地传来,而中军那里却毫无动静。

    杀声渐渐地传到了前军刘全那里,杨玄感看到不少浑身是血的前军士卒正从刘将军阵线中那条通道向后逃命,其中就有李子雄将军,他盔甲不整地奔到了大阵后方,一面巨大的黄旗缓缓地树了起来。

    隋军大阵后方的战鼓声突然响彻天地,如雷动九天,让人一下子变得热血澎湃,与那胡骑的叫嚣声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剧烈地回荡。喊杀声渐渐地大了起来,不再后退。

    杨玄感知道前方的战事已呈胶着,他又看了一眼主帅所在,仍然是毫无动静,不由得狠狠地一拍胸前盔甲上的兽面,浑身上下发出一阵叮当声,连黑云也受他的情绪感染,长出一口粗气,前蹄在地上不安地刨着。

    突然,几千只胡骑的号角同时响了起来,共鸣的作用让这声势变得庞大了许多,远方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杨玄感在路上学过一点突厥语,听到所有的突厥人都在有节奏地喊着两个字:“可汗,可汗!”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炸起,远方渐渐地卷起一道黑色的烟尘,象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一下子扑向正在恶战的两军战线。杨玄感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这是达头可汗的卫队投入战斗了!”

    中军主帅处突然鼓声再次大作,这一回比上次起码又增加了一千面巨鼓,咚咚咚咚的声音震得人胸中的热血不停地翻腾,一面巨大的蓝旗瞬间立了起来!

    杨玄感见旗大喜,狠狠地把长槊向地上一插,策马骑阵前,作起了突击前的演讲。

    “众儿郎。杀贼立功,就在今日,大家见过边关上被屠杀的百姓,见过今日在前面战死的兄弟。现在,就用你们手中的刀枪,用突厥的鲜血来为他们复仇吧。”

    杨玄感出征前特地打造了一个铁制喇叭,这下派上了用场,即使在漫天的鼓声与杀声中,仍然让每个战士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刚才还沉静如水,不动如山的骁果骑士们一下子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嚎叫,每个人都使劲地敲着自己的胸甲,金属的撞击声震得人耳膜鼓荡。

    杨玄感见士气已开始激发,趁热打铁。举臂大吼:“骁果威武!”

    “骁果威武!”骑士们的喊声如九天雷动。

    杨玄感举起长槊,在骑阵前横向狂奔起来,嘴里却没停下:“骁果威武!”

    “骁果威武!”这一回的喊声比第一回还大。

    杨玄感奔到骑阵中央,一勒缰绳,黑云原地高高立起。长嘶一声后重重地前蹄踏下。而杨玄感趁势整个人站在了马蹬上,让骑阵最后一排的士兵也能看到他:“杀!杀!杀!”

    一阵巨大的杀声,伴随着这些如狼似虎的骁果铁骑的杀气,在这方圆几里的战阵后方激荡着。

    杨玄感坐回马鞍,把铁喇叭狠狠地掷到地上,一拨马头,向着右前方奔去。身后的骁果骑士们紧紧地跟上。一切按照既定的计划:“先从右侧迂回到右方,再从侧面狠狠地直取可汗卫队。”

    奔出三里多后,杨玄感率部来到了整个战场的右侧一块小高地上,这里他们可以看到整个战场,只见白色的突厥骑兵们如同一阵阵的惊涛骇浪,不住地向黑色的隋军阵线发起一拨拨的突击。

    中央战线上。近十万全身盔甲,装备精良,如狼似虎的突厥骑兵正在与刘全所率的前军步军们厮杀,数千铁骑已经冲散了第一排的战车与长枪阵,跃入步兵方阵的中央。肆无忌惮地砍杀着,后方无法直接搏杀的胡骑则向天放箭,发出阵阵箭岚,杀伤战线后方的隋军步兵们,隋军中央的步兵阵线在不住地后退。

    在这个巨大的骑兵团的中央,一面足有五六丈宽的巨大金色狼旗高高飘扬着,旗下尽是精甲耀日的可汗卫队。

    杨玄感看到刘全正在阵线的后方,将一队队的预备队投入前方,又来回策马,指挥后排的弓箭手们向天空中射出一阵阵乌云般的箭雨。

    饶是如此,中央阵线已经被突破了多处,最前方的四五个步军方阵都已经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状态,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乃是死战,若是后退,下场会和开战时挑战后的逃兵同样命运,于是个个咬紧牙关,死战不休。

    刀斧手在疯狂地砍着马腿,而钩枪手们则把一个个马甲的骑士们钩下马来,落马的突厥骑士们往往还来不及站起身就被砍成了肉泥。

    整个中央阵线已经比两侧后退了三百步左右,两翼阵线面临的压力没有中央这么大,后排的士兵们已经从侧面开始过来支援中央方阵作战,饶是如此,随着中央方阵的不断后退,中央阵线与两翼阵线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竟然隐隐形成一个口袋之势。

    杨玄感当下再无迟疑,大吼一声:“传令!楔形阵!”

    身边的传令兵迅速举起一面绿旗,在猎猎的风中飘扬。

    “全军听令,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达头可汗的首级!”杨玄感马鞭一指可汗卫队正中被数百铁骑簇拥着的一名全身貂皮裘衣的贵人,恶狠狠地吼道。

    骁果骑士们发出了一阵喊杀之声,巨大的三角形突击阵很快排了出来,而杨玄感和雄阔海,则立在阵的最前。

    骑阵开始缓缓地移动,所有人的长槊上举,后面的马与前面的马错开有三米左右,五千骁果,最后一排足有二里宽。

    离敌一里半,杨玄感一抬手,从走马开始渐渐地加速到跑马状态,在黑云上颠簸着,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离敌八百步。杨玄感发出一声尖啸,狠狠地一抽黑云,战马开始全力加速,身后的骁果骑士们发出一阵动人心魄的吼叫声。所有人的长槊一下子放平,寒光闪闪的槊尖指向前方还在跟右翼阵线厮杀的突厥骑兵们,战马全力奔腾的四肢带起漫天的黑土,遮天蔽日。

    杨玄感右手夹着长槊,站在马蹬之上,左手从马鞍中摸出一把连射骑兵弩,抄在手中,紧紧地扣住了板机,这些骑兵弩也是和王世充发明的那种步兵弩同时打造的,只是更小。更轻,大约力度在三石左右,可以射二百步。

    突厥右翼的骑兵们突然发现自己的侧面多出一片巨大的黑云,漫天的尘土中冲出一群全身铁甲的骑士,个个戴着恶鬼面具。密密麻麻的两丈长槊尖头就象是一片寒光闪耀的钢铁森林,不少人停下了口中的嚎叫,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眼中一排飞蝗般射来的弩箭是他们在人世中最后的记忆。

    三箭连发!骑兵弩经过王世充的改良,已经被打造成每发一箭,机关自动转到下一支弩箭的发射轴,直接一按板机就可以发出下一箭。只是三支重弩箭加上弓弩本身的重量有三四十斤。加上射击时要在奔驰的怒马上保持稳定,非力量惊人的壮士不可。

    杨玄感在离敌一百步的距离上连扳三下,随手扔掉了左手的骑兵弩,他看到三个敌骑的身上各自多出了一个血洞,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落下马来,随即密集的一排弩箭从身后飞过。没入敌阵,惨叫声和敌人的落马声不绝于耳,瞬间敌军侧面的上千人便被射死。阵中也出现了一阵混乱。

    骑阵的尖头象切开奶油的餐刀一样狠狠地扎进了敌阵,杨玄感能感觉到自己的槊头扎进人体的声音,一个。两个,三个!等杨玄感稍稍感觉到手上的重量一下子增加到有些吃力的时候,才发现长槊之上已经串上了足有五个人,五具尸体在他的槊身上晃动着,甚至死前都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

    杨玄感回头一看,身后的骁果将士们每个人的槊尖上都至少串了两个敌兵的尸体,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敌军侧面的人和马都在空中飞舞着。

    杨玄感一按槊身上的机关,前方的槊尖一下子缩了进来,两丈长的槊短了一半,五具挂着的尸体中有四具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只剩最里面的一具还在那槊尖上摇摇晃晃。

    杨玄感大吼一声,力贯右臂,单手将长槊上举,用力一甩,尸体飞出,砸倒了两名正欲冲过来砍他的敌军骑兵,左手则顺势抽出鞍上的钉头锤,一阵挥舞,一时间让附近的敌人不得近身。

    骁果骑士们已经大半冲进了敌阵,大部分人的长槊并不象杨玄感那样可以伸缩,于是纷纷弃了马槊,抽出马刀,战斧等近战武器,奋力砍杀。

    突厥骑兵多是轻装骑兵,无论人马都未披甲,近战格斗中劣势尽显,如斩瓜切草般地被骁果骑士们一排排地砍倒。

    杨玄感右手单手抓着槊尾,舞着缩短后的钢槊,当成一条铁棍使,一抡就能砸倒好几骑,他力有千斤,被砸到的人无不骨断筋折,更有些直接被打得从马上飞了出去。

    雄阔海一直紧紧地跟在杨玄感的身边,他也弃了马槊,现在使的乃是一条一百余斤的熟铜棍,棍棒挥处,想从侧面偷袭杨玄感的敌军纷纷落马。

    骁果骑士们吼叫着,如铜墙铁壁一般向前推进。还有一口气的落马敌兵们,往往还来不及发出呻吟声,就被踏成血泥。

    右翼的周罗睺一看战机出现,当即下令全线出击,随着首排队长的一声喊,盾牌被撤下,上千的长枪手和刀斧手们也杀入突厥的骑兵之中,枪兵刺人,刀斧手们则对着马腿和落地的敌兵一通乱砍。

    后排的右军弓箭手们,也纷纷提高了射击的位置,箭雨开始向着中央的方向倾泻,以免误伤友军。

    只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与隋军右翼方阵和骁果骑士们缠斗的突厥骑兵便伤亡了一万人,余者多数胆寒,也不待下令,纷纷打马回逃。

    杨玄感眼见此次突击得手,吼道:“传令,后撤回后面高地,准备重新突击!”身边的传令兵马上摸出一面黑旗。使劲地摇了摇。

    还在边杀边前进的骁果骑士们纷纷舍了自己正在追杀的对象,拨马回头,路过自己的马槊时顺便从尸体上拔出。

    杨玄感环顾战场,这一轮冲击只损失了二百多人。多数还是在冲击敌阵时,反冲力太大,被从马上直接撞飞。面对面的厮杀时,只损失了不到百人。

    右军的周罗睺此时奔了上来,远远地对杨玄感道:“杨将军留步。”

    杨玄感停了下来,也不摘面具,在马上一拱手:“周将军何事?”

    “敌左翼已崩溃,我等何不并力夹击敌军中央集团?”

    “我正有此意,父帅给我下的令就是突击敌可汗卫队。”

    “将军不必再退回去冲击,可以佯装追杀敌军溃逃的部队。然后从后面突然突击敌军中央的集团,这样我军也好从右边包过去,不至于挡住你们突击的路线。”

    杨玄感略一思索,道:“好计,那就依周将军所说行事。你们一看我军开始突击,就可以包抄了。”

    周罗睺哈哈一笑,满脸的汗水与血污掩饰不住他的兴奋:“那就不见不散。”

    杨玄感带着骁果骑士们追着突厥的溃兵跑出去两三里地,直到那些溃兵远远地消失在视线之外。

    中央的突厥主力试图抽出几千人来接应左边的溃兵,却被周罗睺指挥长枪手们死死地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杨玄感把骑士们带到离突厥中央主力大后方约二里的位置,全体后转。再次排出了骑兵阵,这回他知对手是劲敌,不可能象刚才那样一个冲击就击溃,于是排成了标准的二百五十骑一排,宽约两里的正面骑兵阵。

    远远的只见对面的突厥中央主力们,也把甲骑具装的精锐卫队调到了后方。枪骑在前,弓骑在后,排出同样宽度的骑阵。

    骁果骑军两丈多长的长槊摆了下来,不少槊头还在向下滴着鲜血,在如血的红日照耀下。闪着血色的光芒。不安的战马低着头,刨着地,嘶叫着。

    杨玄感一摆手,第一个冲了出去,雄阔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骁果骑士们卷起一阵狂飙,向着敌军庞大的阵营开始突进。

    敌阵中响起一阵号角声,从正面严阵以待的骑兵身后,一蓬箭雨铺天盖地地飞来,杨玄感左手抄起鞍边的钢盾,顶在了头上,只听得上面噼哩叭拉之声不绝于耳。身后时不时传来有人中箭落地的声音,夹杂着几声人的惨叫和马的悲鸣,但战马全力冲刺的巨大声势却有增无减。

    又是一蓬箭雨袭来,骁果骑士们的战马冲刺速度已达极致,四千多匹甲骑俱装全力冲刺时发出的可怕声浪尤如六月的钱塘大潮,所过之处席卷一切,要把这片草原掀个底朝天,战马的眼睛也变得血红血红,嘴里喷着滚烫的热气。

    这些箭多数落了空,杨玄感隐隐地能看到对面的甲骑们眼中闪过的一丝惊恐。

    黑云冲得最快,领先别的战马有三十多步,眨眼间,离敌阵已经不到五十步了,杨玄感大吼一声,左手用力掷出钢盾,一下子砸得对面的一名敌兵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余势未消,又带倒了后面的两骑,引起小小的混乱。

    杨玄感右手一按槊身的开关,长度一下子又暴涨到了四米多,双腿狠狠地夹住黑云的肚子。骏马腾空而起,直接从敌军第一排的槊尖上飞了过去。

    几名正面的敌军大骇,想要举起长槊去刺马腹,却被黑云在空中扬蹄,分别踢中两人的脑袋,一下子脑浆迸裂,栽下马来。

    杨玄感在马背上也没闲着,抓住槊柄抡了一个大圈,长长的钢槊带出一阵劲风,砸得圈内所有的敌军非死即伤,最外面的槊头扫处,几颗人头高高地飞起,脖颈处血如喷泉,身子却还端坐在马背上,久久不倒。

    突厥的骑阵中微微有些混乱,还没来得及调整,后面跟着的一排明晃晃的长槊便杀到了。

    钢铁的撞击声与惨叫声中,前排的突厥重甲骑士们纷纷倒着向后飞去,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槊都纷纷冲到,失去了阵型的突厥骑阵被刺得千疮百孔,前面三排的骑士们不是被刺死就是被撞飞。

    杨玄感杀入了敌阵,鼻子里尽是血腥的味道,他又找到了那种战场上杀戮时的快感,今天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喜欢这种味道。

    长槊再次缩到一丈,槊尾的尖刺也弹了出来,杨玄感双手舞槊,当面者用槊头扫,侧面的敌人用槊尾倒刺,而黑云也是喘着粗气,四蹄乱踢,把好几个落马后企图上来砍马腿的敌军重甲骑兵给踢得吐血不起。

    雄阔海冲了进来,紧紧地护住杨玄感的左侧,熟铜棍带着巨大的呼啸声,把一个个敌军打得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

    骁果骑士们已经都杀进了敌阵中,纷纷弃了长槊,掏出近战武器一通乱砍乱砸,一边砍一边连人带马向前跳踩着,整个队伍如同一个活动的巨型铁块,无情地向前碾压,一切敢于挡住去路的敌军,通通粉碎!rp

第四百八十七章 单于遁逃

    ps:  感谢书友石湖小鱼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书友fkingbitch ,千里马0208的打赏鼓励。

    突厥的重甲骑士们也都是精锐的可汗卫队,虽遭重创,却也死战不退,前排战死,后面的踩着前面的尸体跟上,个个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钢铁与钢铁的碰撞,战马与战马的嘶咬、踢打,砍杀前的怒吼,垂死者的哀号,汇在一起,刺激着人的耳膜,震撼着人的心灵。

    杨玄感又把一名敌兵刺下马来,他的腿上中了一刀,肩头也插了一箭,所幸全身重甲,只伤及了肌肤。

    陷阵已有半个时辰,敌兵之顽强超乎他的想象,若是放在刚才的左翼的突厥骑兵,早已经被杀得胆寒而散了。

    突然,隋军阵中的鼓声大作,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一面巨大的红旗树了起来,中军的帅旗开始向前移动,巨大的声浪一阵阵地向着自己涌来。

    杨玄感大吼道:“总攻到了,大家再努把力!”

    骁果骑士们已经倒下了近一半,剩下的也都人人带伤,在浴血奋战,眼见大军开始全线出击,个个士气大振,武器都挥得虎虎生风。

    突厥的右翼骑兵也开始溃散,隋军的左右两翼的步兵开始包抄,持着钩镰枪和斩马刀的步兵们穿梭于突厥中央的骑阵中,而此时还剩下的两千多骁果铁骑死死地卡住了中央这个巨大突厥骑阵的退路。

    突厥人也意识到情况危急,现在顾不得再攻击隋军的中央阵线了,金色的狼旗一下子转了个方向。冲着杨玄感扑来。除了与隋军步兵正面缠斗的人。其他所有骑兵全都拼了命地涌向骁果骑士们,试图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隋军的弓箭如遮天的乌云一样,从左,中,右三个方向一**地发射,带着恐怖的呼啸声,在突厥的阵营里传播着死亡。

    中央突厥骑兵的空间被越挤越小,渐渐地连马都被挤得靠在一起。每箭下去都能砸中一两个人,这些一个时辰前还在耀武扬威的草原骑士们如同割麦子一样被一片片地扫倒。

    杨玄感余光扫处,只见金色狼旗之下,那全身锦袍的达头可汗,被数百名全身重甲的护卫骑兵们围在中间,拼死地向外突击,右侧的数百名骁果骑士杀了大半个时辰,一时气力不济,被这一冲竟破了个缺口,那达头可汗顾不得他还陷在阵中的部下。一骑绝尘,向着西北方向狂奔。

    杨玄感看得真切。只是自己与达头间隔了数百人,而且看他胯下的汗血宝马,也未必输于黑云,要追上达头可汗是不可能了。

    杨玄感一咬牙,长槊一挥,打退身边围攻自己的几人,顺势插槊于地,取下背上的铁胎弓,狼牙箭上弦,照着达头可汗逃逸的方向,便是一箭射去。

    出手的瞬间,杨玄感只觉一只狼牙棒砸向自己,本能地侧身一闪,弓箭出手时略微偏了一点点。一边的雄阔海大叫一声,熟铜棍伸出,生生架住了这棒,火花四溅。

    杨玄感掷弓于地,抽出钉头锤,一个横扫过去,把偷袭自己那人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再看达头可汗,只见他已经在卫士的搀扶下重新爬上了马,肩头正插着自己的那支狼牙箭,远远的只见达头可汗回头看了一眼战场,竟然已经泪流满面,最后号哭而去。

    杨玄感心中懊恼万分,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前胸,甲片相撞,叮当作响。他心道早知道就不闪这一下了,那箭本是直奔达头的后心而去,可惜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从达头可汗打开的那个缺口,奔出五六千突厥骑兵,都向着达头可汗逃跑的方向而去,右翼的步兵方阵中紧急抽调了上万名长枪手与刀斧手,堵上了那缺口,还剩下的胡骑再也无法突围了。

    这时只见中军的帅字旗已经移到了很近的位置,剩余的三四万突厥骑士们被压缩在两里见方的狭小空间里,败局已定,等待他们的是一边倒的屠杀。

    不知从何时开始,厮杀暂时告一段落,双方的人马拉开了十米左右的距离,突厥骑士们挤成一团,手中虽仍握着武器,眼神中却只剩恐惧与绝望。

    突然间,前方的步军们在齐声地用突厥语大喊:“放仗!”

    杨玄感出征前也被教过这话,知道意思是要敌人放下武器,于是跟着大吼道:“放仗!”身边的数千步骑兵也全都吼了起来。

    十余万隋军将士齐声大喊,声音响彻天地。

    圈中的突厥骑士们停止了厮杀,甚至也停止了嚎叫,一个个沉默不语。终于,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走到杨素的帅旗面前,扔下了手中的武器,下马跪地,只听叮叮当当武器掷地之声不绝于耳,数万战士,都下马投降。

    杨玄感远远地看到父亲登上了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威风凛凛,大红战袍与胡须在猎猎风中飘舞。

    杨素全身金盔金甲,环顾战场,不怒自威,四周的战士们个个屏息凝视,只见他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声如洪钟,顺着风传遍了战场:“勇士们,欢呼吧!我们胜利了!”

    刚才还一片肃杀的战场,一下子变得欢腾起来,所有隋军将士都在大呼:“胜利,胜利,胜利!”

    高岗上,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胜利了,季晟,真不容易啊。”

    长孙晟的脸上写着一丝遗憾,摇了摇头:“可惜没有抓住达头可汗,杨世子那一箭要是再正一点,就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人生不如意者十之**,何况战场呢?越国公手下不过三万骑兵,机动力量和高仆射无法相比。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长孙晟点了点头:“只是这样一来。跟达头的拉锯战只怕还要打个几年,现在大家杀红了眼,没准会有人提议屠杀战俘,现在该我们出场了。”

    战场之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隋军的不少伤员互相搀扶着,也都一边激动地流着泪。一边举着手上的兵器在呼喊着。

    突厥俘虏们则是垂头丧气,一个个就象斗败的公鸡,不少人在地上号陶大哭,更多的人则吓得瑟瑟发抖,而剩下的则是沉默的大多数,神情漠然,好象失了魂一样。

    杨素向台下点了点头,长孙晟走上了高台,这先是以手按胸,向杨素一鞠躬。然后掏出一卷羊皮纸,大声宣读起来。

    雄阔海站在杨玄感身边。一边听一边对杨玄感道:“这回长孙将军是作为启民可汗的使者,正在宣读他的大赦令。”

    杨玄感扭头看着雄阔海,眼中尽是惊奇:“老雄,你听得懂突厥话?还有,怎么长孙将军成了那个启民可汗的使者了,他不是高仆射派来的吗?”

    雄阔海点了点头:“投军前我当过商队的护卫,经常往来于大隋与突厥间,他们的话我听得懂。至于长孙将军的身份,我也不清楚,反正只听说他常年来往于突厥和中原之间,甚至在中原的时间还不如在突厥多呢。”

    杨玄感心中暗道:看来以后少不得跟突厥打交道,回去后当学学这突厥语。

    二人言语间,那使者已经宣读完毕,合起了羊皮纸。

    雄阔海的表情渐渐地变得愤怒,语速也急促起来,他向杨玄感解释:长孙晟方才说,这些人被达头可汗所胁迫,大隋皇帝和启民可汗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过,启民可汗愿意张开怀抱收留他们,如果带着全家来归顺,赏三十头羊,十五头牛。不想跟启民可汗的,也可自行离去,绝不阻拦。”

    杨玄感先是眼中尽是不信,然后双目开始慢慢变得血红,头发几乎要根根树立起来,怒吼道:“怎么可以这样,刚才这些豺狼杀了我们多少同袍?留他们一命已经不错了,还要当成爷供起来?!那我等血战到底是为了什么?”

    雄阔海的眼中也是怒火中烧,浑身也在微微地发抖,双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愤愤地道:“阔海也不知道大帅怎么想的?!”

    杨玄感一夹黑云,拨马向帅台方向奔去,他的声音顺着风远远地传了过来:“老雄,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找父帅理论!”

    杨玄感一路奔来,所见所听的也是军士们的窃窃私议声,大家血战了一天,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所有人都面露不平之色,甚至很多人忘记了和今天战场上的头号英雄杨玄感行礼。

    奔到帅台之下时,杨素已经离开,而三弟杨玄挺则在指挥着卫兵们把台子拆掉。

    杨玄挺看到大哥奔来,拱手笑道:“大哥今天真是英雄无敌,虽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啊。”

    杨玄感没心思听弟弟的恭维,直接问道:“父帅呢?”

    杨玄挺向后方一指,道:“父帅回中军帐了,刚才还派传令兵去各军召主将进帐议事,大哥没碰到传令兵吗?”

    杨玄挺的话音未落,黑云已经绝尘而去。

    杨玄感奔到中军帅旗所在,只见卫兵们正在打着帐蓬的地桩,而杨素正在帐外与那长孙晟和王世充交谈着。

    杨玄感气鼓鼓地跳下马,径直向父亲走去,离杨素二十余步时,被两名剽悍的卫士挡在了身前。

    杨素一扭头,见是杨玄感,登时笑了起来:“勿拦杨将军,他可是今天的大功臣。”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杨玄感并不领情,上前几步,微一欠身,一拱手算是行了礼:“末将参见大帅。”

    杨素脸上神情一变,感觉到儿子不太对劲,但一下子又恢复了笑容,左手拉着杨玄感的手,右手掌心向上,向长孙晟方向一摆,道:“来,杨将军,长孙将军今天也大夸你的表现呢,说是已经震慑了突厥人的胆子,不出一个月,你的大名就会传遍整个草原。”

    杨玄感一下子怒火中烧,从父亲的手中抽出了手。大声道:“孩儿是来杀敌的。不是来跟敌人交朋友的!”

    笑容一下子在杨素脸上僵住。很快又变成了愤怒,他的脸胀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象蚯蚓一样地跳跃着,雷鸣般的吼声炸得人头皮发麻:“混帐!还反了你了!长孙将军有大功于朝廷,怎么能说是敌人!杨玄感,你是不是打仗昏了头?!”

    杨玄感脑袋里热血上冲,也不顾父子将帅之分,吼道:“我们跟突厥血战了一天。多少兄弟都死了,这个什么长孙晟一句话就把这些俘虏当没事人一样给放了,那兄弟们岂不是白死?打这仗还有什么用?”

    杨玄感一指长孙晟,大声道:“父帅,这长孙晟成天跟突厥人打交道,该不会是达头可汗早就收买了吧。打输了就想骗俘虏,哼,没这么便宜的事。”

    杨玄感越说越气,呛啷一声抽出随身的佩剑,指着长孙晟道:“你这招骗不了小爷。说,达头可汗给了你多少钱?!”

    杨玄感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眼前顿时金星直冒,耳边却传来杨素愤怒的吼声:“你小子昏了头了!敢这样说长孙将军。”

    长孙晟突然哈哈一笑:“右仆射大人,令郎英武果敢,忠心耿耿,又兼神勇无敌。都说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长孙晟佩服之至!”言罢深深一揖及腰。

    王世充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此处非谈话之所,还请杨将军借一步说话。”

    杨素点了点头,对着附近那些还在打地桩的卫士们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一会叫你们再过来。”

    杨素又对着身边的几名贴身卫士道:“你们在门口守卫,任何人不得入内,若是各军的将军们来了,请他们在营门外稍等片刻。”

    长孙晟走入了帐内,还在大帐四周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又出帐看了看旗子飘的方向后才走了回去,搬了四张行军马扎,皆逆风而设。

    王世充心中暗赞长孙晟精明机警,连说话时的风向都考虑到。

    四人坐定,长孙晟低声道:“世子是今日一战的英雄,又是右仆射大人的世子,晟所来之使命,向你明说亦无妨,只是事关机密,还请千万不要对他人提及。”

    杨玄感点了点头。

    长孙晟眯起了眼睛,缓缓道:“世子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应该知道我从事的工作。”

    杨玄感这会儿冷静了下来,对于刚才剑指长孙晟,心下也有些惭愧。

    长孙晟微微一笑,眼中却是神光一现:“实不相瞒,本次我和王将军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化瓦解突厥,给其致命一击!”

    杨玄感眼中充满了迷茫,他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问道:“将军是想离间敌军吗?但你来晚了,今天我军战场上胜出了,而且这和释放俘虏有什么关系?”

    长孙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一眼杨素,道:“世子眼中,突厥人是什么样的?”

    杨玄感想起刚才的一场血战,仍心有余悸:“强悍,可怕的敌人,今天若不是父帅神机妙算,怕是胜负难料。”

    长孙晟与杨素相视一笑,这回他没再压低声音,中气十足,连帐中的草都被二人的笑声震得东倒西歪。

    二人笑罢,王世充看着不知所措的杨玄感,笑道:“世子,你觉得你们今天赢了吗?”

    杨玄感听到王世充这话,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将军今天没有看到么?我军刚刚大破突厥,杀敌超过五万,俘虏也足有四五万,对了,你来这里不就是想放走这些俘虏吗?”

    长孙晟淡淡地一笑,露出了一口牙齿,在黑脸的衬托下显得特别的白。

    “也就是一战消灭十万胡人而已,这种程度的歼灭仗有过许多:在战国时期,赵国大将李牧一次就杀了十多万匈奴人;秦国大将蒙恬杀得更多,一度让胡人不敢南下牧马,结果又如何?也就几年功夫,匈奴人就能凑出四十万大军把汉高祖给围在白登,这事杨将军应该听说过吧。”

    杨玄感瞠目结舌,他虽然不喜欢刘邦,但也承认汉高祖是一代雄材,每次读史读到白登之围时,也会掩卷深思,叹息不已。

    长孙晟见杨玄感半天说不出话,收起了笑容:“胡人,千百年来一向如此,他们无礼义廉耻,作战时若有利则一拥而上,落败时就一哄而散,这点杨将军刚和他们打了一阵,应该明白。

    想要全歼胡人很困难,更不用说试图一战击破整个突厥了。汉朝驱逐了匈奴人,很快草原上就有新的游牧部落来补上了匈奴人的空缺。”

    杨玄感低头暗思,想想事情确实如此,东胡,匈奴,鲜卑,柔然,再到今天的突厥,草原上永远不缺乏霸主,就象那疯长的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世充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在帐中踱起步来,接过了话头:“我汉人是农耕为业,这大草原的游牧生活不适合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长期驻守。

    所以对我们大隋来说,最好的办法是让突厥内部分裂,征战不休,这样他们就只会自相残杀,争相向我求援,顾不上来犯我边关了。

    皇上已经决定扶持一个亲我大隋的可汗,与其他可汗相争,这样能让草原上的这些胡人的精力永远放在内斗上,不能让一方轻易地吞了另一方,最好让他们世世代代打下去,如此一来,我关内汉家江山方得永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忠义之士

    ps:  感谢网友也想写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网友千里马0208等人的打赏鼓励。

    长孙晟听得连连点头,眯起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杨玄感终于明白长孙晟和王世充的心思了,放回这几万俘虏,让他们投奔亲近大隋的启民可汗,这样启民可汗可以背靠大隋,很快地拥有与都蓝可汗、达头可汗相抗衡的实力,就能让草原上征战不休了。

    长孙晟看到杨玄感深锁的眉头开始渐渐地舒缓,心知他已经渐渐地明白自己的想法,笑而不语。

    一直没开口的杨素突然道:“长孙将军,本帅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长孙晟忙冲着杨素正色道:“大帅请说。”

    “老夫虽然跟这些突厥人打交道不是太多,但也深知胡人生性狡诈,贪利忘义。胜则依附于你,败则弃你如敝履,那启民可汗去年为达头可汗与都蓝可汗的联军所破,最后只余几十骑逃进了关内,如此丧家之犬,这些俘虏会真心依附吗?”杨素一脸严肃,深沉的眸子里精光闪烁。

    长孙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大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就是这今天投降的人里,有不少几个月前还是启民可汗的部下呢!胡人无忠诚可言,草原上只认强者,昨日达头可汗打败了启民可汗,达头可汗就是昨日的强者,今天我大隋打垮了达头可汗,那与我结盟的启民可汗就是今天的强者,这些人一定会选择依附于强者。

    数日之内。我军战胜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草原。到时候不要说这些放回去的俘虏。就连没参加此战的中立部落,也会主动投靠突利。东面的都蓝可汗现在正在逃命,他和达头可汗能活着跑回自己的老家就属万幸,即使回去也要花上几年的时间,才可能重新整顿出一支军队,根本无暇顾及启民可汗的发展壮大。”

    “但若是我军图一时之快,杀了这些俘虏,或者将之当奴隶对待。虐待他们,折磨他们,那以后胡人的战斗意志就会大大加强,誓必死战到底,也不会有人肯主动依附启民可汗,到那时我们再想打突厥就会困难得多。”长孙晟对着杨素缓缓分析,语气虽平和却也不失坚定。

    杨玄感用手托着下巴,一边听一边在思索着,听到这里时他突然脸色一变,道:“长孙将军。那既然我们与启民可汗交好,为何不干脆助他一统草原。世世代代约为盟友?”

    长孙晟口齿启动,正待发声,杨素那浑厚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玄感啊,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不是换一两个可汗就能改变的。”

    杨玄感的眼光转向了父亲,而杨素则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道:“启民现在与我朝结盟,是因为他力量弱小,非依附于我朝不可,一旦他消灭了都蓝和达头,一统草原后,那就会成为我朝最大的威胁,即使他这个人感念我朝恩德,终其一生不与我朝为敌,到了他儿子辈孙子辈时,迟早还是要南侵的。”

    杨素突然站住,声音也抬高了八度,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亢奋激动:“想那南匈奴的呼韩邪单于,受了汉朝的大恩,依附于塞上,后来三国时曹操将南匈奴引入关内庇护,结果如何?

    一到西晋八王之乱,匈奴人便率先起兵,导致五胡乱华,神州陆沉,几百年后汉人才恢复了江山,这还靠的是当今圣上的当机立断,得以拨乱反正。这血淋淋的教训,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杨玄感咬牙切齿道:“血海深仇,刻骨铭心,孩儿终此一生不敢忘。”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很满意儿子的这种气势。

    长孙晟缓缓地鼓起掌来,边拍边笑,“啪啪”的声音在整个帐内回荡着:“大帅英明,末将佩服之至。”

    他的头转向了杨玄感:“杨将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他进帐前的所谓愤怒与疑惑都已经烟消云散了,经过这次与长孙晟的直接交流,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营门方向却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三人对视一眼后,一起走了出去,杨素走在最前面,长孙晟则跟在最后。

    只见营门外已经聚集了数千名军士,手上都没拿武器,个个一脸的激愤,人群中不停地传出要见杨大帅的吼声。

    隔了几十步远,杨玄感都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怒火,就象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而周罗睺李子雄等赶来议事的众将则带着中军的卫士们排成了两排人墙,堵在了营门口。

    杨玄感一看这架势,生怕这些人会对老爹有什么不利,忙站在了杨素的身前,宝剑抽出了一半,剑眉上挑,虎目圆睁,厉声吼道:“尔等意欲何为!”

    这一声是杨玄感全力吼出,如同半空中响了个炸雷,震得人浑身一哆嗦。

    大家一看杨玄感,只见他浑身的铁甲被血染得透红,破了几个洞的大红披风猎猎飘荡,而那四溢的杀气更是让每个人心头都罩上一层阴影,刚才还群情汹汹的人群顿时便沉默了下来。

    杨素哈哈一笑,轻轻地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儿子,对杨玄感说道:“这些都是我军的勇士,今天战场上的功臣,不得无礼。”杨玄感向父亲略一欠身行礼,还剑入鞘。

    杨素转过身来,对着人群高声说道:“列位军士,有何不平之事可直接跟本帅讲明,今天我军大胜,什么话都可以直说无妨。只是你们人太多,最好推举一位代表出来与本帅详谈,本帅一定知无不言。”杨素说完后带着杨玄感与长孙晟转身回了刚才的大帐之内。

    全身盔甲的刘全站了出来,军士们一看此人,都喊道:“刘大哥。您就代表咱们去吧。”

    “对。我们信得过刘大哥。”

    “刘大哥去问。俺服。”

    七嘴八舌的声音平静下来后,刘全向人群行了个礼,高声道:“蒙大家信得过姓刘的,俺一定把事情问个明白。”言罢转身向营中走去,守门的卫士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放他入内。

    刘全昂首步入大帐,向着杨素抱拳行礼。杨素看着这人的脸,长叹了一声:“刘全,你这是怎么了。身为将军,却跟着士兵们一起闹事?”

    刘全忙摆了摆手:“不是这样的,末将信得过大帅,大帅就是叫末将去踩面前的刀山火海,末将也不会皱半下眉头。只是这个长孙晟自称是奉了皇命,要把俘虏全给放了,大伙儿实在是想不通,这才推小的问问。”

    刘全看了一眼杨素,一下子跪了下去:“大帅,俺知道您也要受皇命节制。这事大伙不是冲您来的,今天您带着我们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大伙儿打心眼里服您。只是皇上的这个处置,大伙儿实在想不通,要是没个合理的说法,怕是要出乱子的。”

    杨玄感闻言大怒:“出什么乱子?你们还敢反了不成?”上前一步,直接抓住这刘全的胸衣,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刘全冷冷地盯着杨玄感,眼神中没有一丝的退让和软弱:“杨将军,今天你神勇无敌,姓刘的看在眼里,服在心里。但这和刘某想问的是两回事,你就是现在杀了姓刘的,也不能让外面的兄弟们服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杨素沉下脸,斥道:“玄感,不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杨玄感狠狠地瞪了刘全一眼,松开了手,站到一旁。

    长孙晟突然笑了起来:“大帅,看来不给这位兄弟一个解释,外面的弟兄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刚才杨将军,不也是上来就想杀了在下吗?”

    刘全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地,他的官职不太高,又不在大兴城中居住,显然没有听过长孙晟这位王牌间谍的事迹,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向着长孙晟拱手行礼,嘴上道了声见过将军。

    长孙晟突然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对刘全说道:“一会儿帐中所议之事,乃我朝绝密,牵涉千万人的生死,还请刘将军千万勿要外泄。”

    刘全看了一眼长孙晟,又看了看站在一边同样一脸严肃的杨素,点了点头,当即下跪,左手按胸,右手指天,郑重其事地发了个毒誓:若是泄露军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长孙晟待刘全起身后,详细地把刚才跟杨玄感所说的事情从头细述了一遍,杨素和杨玄感,还有一边的王世充也帮着解释了不少突厥的起源与现状,所幸刘全虽不知情,但评书野史却是听过不少,颇通事理,说了两个多时辰后,总算是完全明白了。

    刘全听完整个计划后,问道:“照这样说来,是不是以后还得防着那个什么启民可汗?”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也不能让他的势力膨胀得太快,一下子吞了其他两家,刚才我宣读时说是全家归顺者赏三十头羊,十五头牛,实际上按这个数发的只有五万家,再来的人就减半,到了十万家后就不再给了。到时自然会有不少人转投都蓝可汗或是达头可汗。”

    “而且启民可汗其人,胆小怕事,前些日子他被击败后,我去接应他逃进大隋,本来人都走到关门前了,却又犹豫起来,怕进了关后被我朝扣为人质。还是王将军急中生智,暗中命人到关上放烽火,骗他说追兵已到,才吓得他进了关。”

    “这样的人是无法驾驭草原上这些强悍的恶狼的,即使有我朝支持,最多也只是撑过一时,倒是他的儿子……”长孙晟说到此处,突然闭口不语,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与不安。

    “大帅,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谢谢三位看得起姓刘的,告诉我一个小小的车骑将军这么多机密,刘某这就去给弟兄们一个交待。”刘全点了点头,向着杨素拱了拱手。

    就在刘全转身出帐时。杨素突然开口道:“刘将军。还请千万要守口如瓶。这可关系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

    刘全回过头来笑了笑,轻轻地道了句请大帅安心,便走了出去,王世充却从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转头再看杨素,却发现杨素紧咬着嘴唇,眼皮微微地跳动了两下。

    杨素跟着刘全走出了大帐,王世充和杨玄感也跟了出去,长孙晟没走。坐了下来,拿出一个酒囊喝起了酒,王世充听到背后传来他的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心头突然闪过一道阴云。

    天色已黑,聚集在营门口的军士的数量又有增加,已达上万,东一堆西一圈地生起了火在这里等着刘全出来。

    刘全走出营门口,大家一下子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虽未说话,眼中却全都充满了热切的渴望。

    刘全环视了一下四周。黑夜中两边的两只巨大火盆正噼噼啪啪地烧着干柴,火光映着他一脸坚毅的脸。

    刘全对着众军士们作了一揖。朗声道:“各位兄弟可还信得过刘某?”

    “刘大哥,我们当然信得过您。”

    “刘大哥,有事您直说好了,您的为人弟兄们再清楚不过。”

    “哪个敢不信刘大哥说的话先问问俺的拳头!”

    刘全待众人的声音平息下来后,高声说道:“那请众家兄弟一定要相信大帅,放掉这些突厥俘虏是于我朝千秋万代有利的大事,大家切不可乱来!一定要按那使者说的办。谁若是不依,我姓刘的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众人还没醒过神来,惊愕的表情还停留在一张张脸上,刘全却转过了身,对着杨素一拜:“大帅,刘全鼓动士卒,威逼主帅,按律当斩,即使您放过了刘全,刘全也不能坏了军法,此事乃刘全一人所为,与众兄弟无关!”说着摸出怀中一把短刀,大吼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腹中。

    王世充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到看他摸出短刀时才知道他要自尽,一个箭步上前想要夺刀,却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到刀插入腹,直至没柄。

    众军士们一下子围了上来,扶住了刘全倒下的身体,一个个带着哭腔喊着:“刘大哥,刘大哥!”

    杨素见此情景也一下子脸色大变,顾不得主帅的威仪,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来,奔到刘全的身前时,眼中已是泪光闪闪,握着刘全的手,沉痛地道:“刘全,何至于此啊!”

    刘全无力地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军士们,声音细如蚊蚋:“军有军规,这是刘某自愿的,大伙一定要记住,记住我的话,不可坏了大事。”身边众军一边大哭,一边点着头。

    刘全吃力地转头看着杨素,突然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大帅,这下你可安心?小的家人,就劳……”头一歪,人已气绝身亡。

    杨素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用力地抱着刘全,点着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玄感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眼泪在脸上尽情地流淌着,他现在明白了长孙晟那一声叹息的意思,周围都是哭声,这些在白天厮杀了一天也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们,现在却为了一个五品车骑将军的死而放声大哭。

    王世充抹了抹自己的脸,走回到帐中,只见长孙晟还是背对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自顾自地饮着酒。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抹了抹眼睛,轻声问道:“是行满吧。”

    王世充知道他也在边饮边流泪,直接问道:“长孙将军刚才就知道会是这结果了吗?”

    “刘兄弟是耿直的义士,一定会是这结果,长孙晟阅人无数,不会有错。你们出帐时,我就在这里祭奠起刘兄弟了。”长孙晟的语气平静,却带了丝淡淡的忧伤。

    王世充漠然地点了点头,想到当年苏州城与刘全的初遇,南征北战中与他结下的生死交情,心头万分难过,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好啦,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明天一早,放掉那些突厥俘虏后,你就该回京复命了,而我,还得到东边草原走一趟,都蓝可汗一天不死,我们一天就不能掉以轻心。”长孙晟站起身来,转身对着王世充,脸上已经没有了哀伤。

    第二天一早,杨素便依约放走了那四万多突厥俘虏,这些人临走时一个个千恩万谢,赌咒发誓,说是终此一生都不会与大隋为敌。昨天讨说法的军士们经过了刘全之事后,也都不再闹事,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去。

    大军即日班师,却总是少了分胜利之师应有的喜悦,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王世充知道这是因为刘全的原因。

    灵州的百姓们自发地迎出关外十里,立于道旁,穿上了最好的衣服,载歌载舞地欢迎大军凯旋归来。

    王世充看到这些百姓们喜悦的脸,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这次苦战终归是有意义的,若是胡骑南侵,不知这些百姓有多少能得幸免,想及于此,多日来因为刘全之死而一直板着的脸上总算是绽出一丝笑容。

    进入灵州城后,大军解散,王世充则跟着杨素父子,带着剩余的二千多骁果骑士们回京复命,大战已过,又考虑到众人在此战中多少带了些伤,杨素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十余日后才回到大兴,一路之上,杨素和王世充都没有任何单独的交谈,二人各怀心事,到了大兴后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各自回部交差作别。(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高熲送美女

    ps:  感谢网友xeonsun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网友也想写,千里马0208的打赏鼓励。

    进入灵州城后,大军解散,王世充则跟着杨素父子,带着剩余的二千多骁果骑士们回京复命,大战已过,又考虑到众人在此战中多少带了些伤,杨素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十余日后才回到大兴,一路之上,杨素和王世充都没有任何单独的交谈,二人各怀心事,到了大兴后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各自回部交差作别。

    大兴城的五月,一片初夏的景象,满城的槐树开出了黄色的小花,而各个酒铺里酿出的梨花酒也开始上市,城中的各个酒馆里都挤满了兴奋的人群,说书人们正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大胜突厥的景象,而杨玄感更是在这些人的嘴里成了天神下凡,不知吸得多少男人羡慕嫉妒,多少女子芳心倾慕。

    可是这会儿的王世充正坐在思玉楼上,摆着一个小酒席,与裴世矩相对小酌,楼外的清风拂着两人的须发,带来大兴城的喧嚣与繁华。

    裴世矩放下了酒杯,走到楼边的围栏,看着外面的景象,长长地叹了口气:“大胜突厥,举国狂欢啊,记得上次大兴城这么热闹,还是十年前灭陈的时候。”

    王世充微微一笑,把面前的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是啊,大隋建国之初,南有陈国,北有突厥,都是超级大国,心腹之患。这两国一日不灭,大隋一日不得安宁,现在南陈已灭,突厥又基本上平定,百姓皆认为天下从此太平,再无战事,狂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裴世矩回头,眉毛微微一扬:“行满,你该不会也跟百姓们一样,以为从此天下太平了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都蓝可汗现在还在逃亡。他一天不落网。东部草原就难说平定,再说了,达头可汗这回也逃了回去,所部的可汗卫队也大部分突围。有了这支精锐在。他就还能压服西域各国。草原各部,只怕卷土重来,也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裴世矩点了点头:“长孙将军现在一直在东突厥的草原各部追捕都蓝可汗。暂时没有精力去分化西域,而以我对西域各国的了解,他们是没这胆子敢现在就反抗达头可汗的,这回启民可汗在白狼塞北的漠南草原筑了一座大利城,赵仲卿亲自带两万士兵监护,就是想要招纳草原各部来降,只是现在来的人不多啊。”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一家三十头牛这样的待遇也没有吸引到足够的人吗?”

    裴世矩坐回了王世充的对面,摇了摇头:“漠南各部,以前叛过启民可汗,现在对于归降之事也是心中犹豫,阿里不哥虽然交出了人质,但是本人并没有率众来大利城归附,其他的部落也多是这样观望,说白了,都蓝可汗还是有打回来的可能,启民可汗现在自己的力量太弱,完全要靠我们的军队保护,这些人还不敢明确地站队。”

    王世充又是把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摇了摇头:“启民可汗不足虑,这辈子都只能安心当我们的傀儡了,草原上也不会有人真心看得起他,只是。。。”说到这里时,他突然顿了一顿,若有所思。

    裴世矩微微一笑:“行满,你是担心他的那几个儿子?”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那个三儿子咄吉我见过,人极精明,身边又有个叫史蜀胡悉的谋士,也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比他那个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的老子要强多了。而且这人好象并不喜欢我们大隋,跟启民可汗完全是两回事。

    还有启民的另两个儿子,听说漠南战败的时候,这两个小子带着数千精锐,杀开一条血路,直奔漠北了,投奔了铁勒人,这次史蜀胡悉和铁勒人接上了头,也证实了此事,这两人现在就是栖身铁勒部落之中。”

    裴世矩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们真的被铁勒人庇护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都蓝可汗过了几个月都不知道这事,还把铁勒人当成忠诚可靠的部下,这说明那些护卫们没有一个叛变告密的,或者说这两个儿子防范极为严密,没有让一个叛徒跑掉。要么就是这两个人深得人心,即使在危难中也有几千死士跟随,要么就是这两人的手段极为厉害,让手下想叛变而不可得。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比起都蓝可汗这样仗一打输,自己的卫队就开始大量投降,这两个儿子都要强上了许多,而且现在这两人都宁可在北方自立,也不愿意和我们大隋合作,只怕以后也是难以驯服。我真正担心的,是打掉了都蓝可汗这头饿狼,以后可以又会养起三只猛虎啊。”

    裴世矩哈哈一笑:“行满,你的担心未免多余,如果真要是那样,未尝不是好事。”

    王世充疑道:“一个与我为敌的突厥再次出现,又怎么成好事了?”

    裴世矩正色道:“国家如果没了一定程度的外患,内部就会出问题,突厥虽然强悍善战,但毕竟人口与文化与我中原无法相比,只要我们中原王朝不自己内乱,战乱不休,正面作战,并不会输给突厥人。更何况关陇的武将世家们,要是没了仗打,子孙又如何袭爵封官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可是每次突厥南下,边关要遭受兵火之灾,不是每一回我们都会有长孙将军这样的情报大师,能准确探知突厥的动向,提前作准备的。”

    裴世矩摆了摆手:“对于治理着九州万方的皇上来说,边关数万居民,不过是小事而已,真正要担心的,还是国内和朝堂,咱们汉人有这个传统。一旦外部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威胁,内部就会开始争权夺利,现在不就是已经有了这个苗头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想到了这回战胜后的封赏,杨素和高熲都大肆地提拔自己的亲信,史万岁官复原职,又加了太平郡公,赵仲卿也破格提拔到上柱国,张须陀官加开府,连冯孝慈也当到了上仪同。只有自己这个一直没有表态加入高熲太子集团的人。只是加了五百匹绢帛的封赏,开府的官职却是没有加授。

    想到这里,王世充心中一阵不爽,一言不发。又是一杯酒下肚。

    裴世矩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行满可是怪高仆射这回没有升你的官?”

    王世充叹了口气:“虽然我现在并不指望一下子升成高官。但正常的按功升迁也没有,实在让我心中郁闷难平。”

    裴世矩缓缓地说道:“可能高仆射觉得你立场不明,有倒向越国公的可能。这种时候也不会贸然让你一下子有了开府之权,反过来坏他拥立太子的大事吧。”

    王世充冷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上次我当着高仆射的面说得清楚,一定会找杨勇报仇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对我开始转而防范了吧。”

    裴世矩眨了眨眼睛:“行满,上次的事也过去三四个月了,你的恨应该也能消一些了吧,这次高仆射在突厥之战中还是给了你机会,你只要回去向他服个软,还怕以后不能飞黄腾达吗?”

    王世充断然道:“弘大,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此生我王世充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拥立杨勇,高仆射这回虽然取胜,但按刚才你的说法,外患一消,内斗就会再起。

    现在东突厥基本上完蛋,西突厥也元气大伤,短期内无法对我朝构成威胁,我恐怕高仆射和越国公之间,这一两年可能要摊牌了,这回可不象以前那样斗而不破,输的人最好的结果就是免官,这种时候跟高仆射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裴世矩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几天听说越国公回来之后,晋王直接上府拜见,还提及了两家结亲之事,行满,你可有耳闻?”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我这里的情报是,杨玄感那小子不愿意,当场拒绝,弄得晋王都下不来台,只怕这事儿要黄了。”

    裴世矩哈哈一笑:“所以说越国公和晋王之间的联盟,可能没有你看起来的这么牢固,行满,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高仆射这边。不瞒你说,这回我来正是帮高仆射当说客的,他说了,上次害你的爱妾送命,这回赔你一个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愣,转而怒容满面:“胡闹,人又不是东西,没了还能原样赔一个,我的阿玉只有一个,任何人也代替不了。”

    裴世矩连连摆手道:“行满,人死不能复生,高仆射一直对安姑娘的死非常遗憾,所以想作出些补偿,他知道你出身不是太高,以前虽然名列王世积的家谱,但随着王世积论罪除名,他的家人又上次全死了,所以你现在又没了这个名份,这回他找来了他们高家的女儿嫁你,怎么样?”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可没听说高仆射有女儿啊。”

    裴世矩摇了摇头,笑道:“高仆射可是出身渤海高氏,这回他为了好好地补偿你,给你找了个前朝王爷的女儿,也就是个前郡主了,让你王行满也能享受一下郡马的荣光,怎么样?”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难不成是同为渤海高氏的前北齐王族之女?”

    裴世矩正色道:“不错,正是前北齐宗室,北齐太尉、清河王高岳之子,北齐乐安王,尚书右仆射,现任我大隋上开府将军,洮州刺史高劢的女儿。”

    王世充的脑子里飞快地回忆起高劢的情况,这高劢乃是不折不扣的北齐王族宗室,他的父亲高岳,乃是北齐的开国皇帝,与北周的创始人宇文泰并称于世的神武皇帝高欢的堂弟,也是北齐的开国大将,高欢死后,成为北齐皇帝高洋的托孤重臣之首。

    可惜由于北齐的平秦王高归彦与高岳有仇,就在高洋面前进谗言。说高岳的房子修得比皇宫还豪华,还说高岳与高洋的妃子薛氏有染,引起了高洋的嫉恨,最后逼高岳服毒酒自杀。

    高洋死后,高岳被平反,他的儿子高劢也受到了重用,封乐安王,官至尚书左仆射,可惜好景不长,北齐很快被北周所灭。高劢也被北周武帝宇文邕俘虏。可是却保了一条命,杨坚代周后,又任命高劢为楚州刺史,平陈之战时高劢作为行军子总管从征。因功加上开府将军。现在被外任洮州(在今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汉时的临洮县)刺史,虽然已经败落,但也曾经是不折不扣的前朝王族。跟曾经担任太子杨勇正妃的北魏元氏皇族,基本上也是半斤八两了。

    王世充没想到高熲竟然一出手就是这样一个大礼,直接让自己挤进上流社会了,可是一想到安遂玉死在自己怀中的景象,他的心又猛地一沉,沉吟了一下,他抬头对裴世矩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此事我还要思考一二,再作答复。”

    裴世矩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转而笑道:“好,那我就等你的回信。”

    裴世矩走后,王世充开始仔细地考虑起这桩婚事,高熲的提议很诱人,出手就是一个前朝皇族之女,王世积完蛋之后,自己的这个世家身份也没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有着一定地位的有钱人罢了,跟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是无法相比的,这次东征,连冯孝慈都升了官,自己却一无所获,却没有人出来为自己说话鸣冤,高熲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自己:不要以为有了钱就翅膀硬了,至少在朝堂之上和上流社会里,你王世充还差得很远。

    给了自己一记闷棍子的同时,高熲又伸出了橄榄枝,拿一个北齐的前郡主来给自己当正室,从此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跻身那个贵族圈子,而不是只能私下和裴世矩,李靖这样的世家庶流偷偷摸摸地来往,如果自己应下这门婚事,接下来的高官厚禄也是唾手可得,可是这样一来,又会把自己跟高熲绑到一起,去扶自己的杀妻仇人杨勇登上皇位,这却又是自己万万不愿的事情。

    王世充思前想后,想到安遂玉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想到她即使在临死时也在用生命为自己打开一条仕官之路,更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昨天还在问自己娘亲哪儿去了。他的心就如一阵刀割,终于,王世充咬了咬牙,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放弃这门婚事,哪怕和高熲彻底翻脸为敌,对杨勇的复仇计划也绝不能停止。

    书房墙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每一个密室都有一个专门的线路,连着一个铃铛与自己的四楼书房相连,只要相应的铃铛一响,他大概就会知道是谁来找自己。

    可是这个铃铛却是几乎从来没有响过,那是他上次与红拂见面之后,特意留下的一间密室,专门用于和越国公府上的人联系,这些天他一直在等着这个铃铛响,等到他自己都有些不抱希望了,却没有想到此时会响起。

    王世充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在那个密林里,那个裹在一身黑衣中,如精灵一般的女子,不知为何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总能找到安遂玉的影子,定了定神,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下了楼梯。

    红拂今天换了一身男装,打扮成一个公子哥儿,脸上还是戴着面具,上次那烈火一般的红唇今天淡了很多,但远远地还是透出一股子脂粉气,王世充皱了皱眉毛,一边带上了身后的铁门,一边冷冷地说道:“姑娘,你要扮男人就应该扮得彻底点,你这样十步外就能让人闻到香气,知道你是个女子。”

    红拂摇了摇头:“假作真时真亦假,现在我反正易了容,化了妆,又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即使知道我是女子,又如何?再说了,你这满园原来也是极乐山庄,大兴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有女子来,不奇怪吧。”

    王世充没有接她的话茬,在屋中的一张大圆桌的一边坐下,看着红拂,说道:“我还以为红拂姑娘,哦,不,是越国公已经忘了我这个无名小卒了呢,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来了,说吧,这回来找我做什么?”

    红拂的眼中透出一丝深意,也坐了下来:“怎么,高仆射给你送身份高贵的美女来了,你又想回去了,是不是?”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红拂的嘴角勾了勾:“这种结亲,联姻的事情,又不可能做到完全不透风,越国公也是身处这个圈子,对高氏,元氏这种前朝皇族的动向都是了如指掌,老实说,刚刚听到这消息时,就连他也有些吃惊呢。”

    王世充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邪邪的笑意:“哦,这么说越国公这回也坐不住了,看我这个人材可能会被拉向高仆射那里,有点慌了,对吗?是不是他这回让你来找我,是准备以身相许呢?”

    红拂轻轻地“啐”了一口:“好不要脸。”(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幽州长史

    王世充哈哈一笑:“如果不是红拂姑娘的话,那是不是越国公也打算给我封郎的待遇,拿出一个侄女出来呢?想来想去,非如此的话,好象也很难打动我啊。”

    红拂的妙目流转,声音却变得冰冷:“王世充,虽然主公认可你的能力,但你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你真能娶到什么郡主?实话告诉你吧,你娶进家的,只不过是高仆射再一次给你安排的枕边间谍罢了。”

    王世充的脸色倏地一变,他刚才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但这回听红拂亲口说出,还是吃了一惊,脸马上沉了下来:“红拂姑娘,你说这种话,可有何真凭实据?我不可能就这么信你的一面之辞。”

    红拂微微一笑,抿了抿嘴唇:“这次高仆射给你找的,确实是北齐宗室,乐安王高劢的女儿高凤仙,但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高仆射的秘密情报组织高天中训练多年的女杀手。”

    王世充心中一动,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哦,既然是北齐宗室,又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这什么高天的组织中呢?再说了,既然这个组织连你们都知道,皇上又怎么可能允许这种组织的存在?”

    红拂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世家大族的可怕之处,不只是在于本人位高权重,而且还在于这些世家大族累世相传,都有自己的累世忠仆 ,上次王世积倒台后,他的那些部曲亲兵不都是现在归了你么。你自己也清楚。这些人里有多少是从他爷爷辈就传下来的。可不都是以王家部曲的名义现世。”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几个月他除了打仗外,就是一直在消化王世积留在山洞中的那个庞大组织,这个组织从王世积祖父辈的北魏时代就已经开始了,大多数成员看起来都是不起眼的贩夫走卒,但家里的产业地契都在王家的名下,还有些是自己或者父辈杀人,犯了死罪。那些罪证也在王家的名下。

    更有些造反谋逆之徒被王世积的父祖辈剿灭,行刑时故意留了一命,把这些人秘密安顿,而他们的自白书与感恩状也都留下,那个秘密山洞里,存放的就是这些地契,感状和罪证,也正是靠了这些东西,王世积才能代代控制这些人,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一个身为关陇将领的王世积就能在三代人的时间里经营起如此庞大的组织。更不用说高熲这样当了帝国二十年的首辅了,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杨坚又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呢?

    王世充沉声道:“这个什么高天组织,皇上可否知晓?”

    红拂点了点头:“这些是几百年的大世家私人保留的权力,皇权可以灭一个,两个世家,却不可能同时挑战整个世家系统,所以即使是皇上,也不可能动这世家的底线,所谓的千年世家,之所以能代代为官,所仗者无非有三,一是千年积累的广大田产和数量庞大的家奴,二是代代在朝为官所积累的深厚人脉和其他世家的聪明,三是世家子弟能接受远远高于普通人的教育,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都远远强于普通人,要治理国家,或者是出外征战,文臣武将非世家子弟不可。”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是皇上因为这个就能默许世家的权力凌驾于皇权之上了吗?我朝的均田制,不是夺了世家和皇族的田地,均给百姓了吗?还有每家的奴仆数都有严格的限制,更是禁止有大量私兵部曲的存在,既然连私兵和家奴都不允许,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经营情报组织呢?”

    红拂轻启朱唇,吐气如兰:“这就是皇上的过人之处了,均田制是高仆射当年和皇上密商多次后才出台的,可以说是整个世家阶层和皇上之间的一次利益妥协,自古以来,庶民一向被君权和世家视为牛羊,因此五胡乱华之时,鲜有保家卫国,战斗到死的民众。

    民众反而是几百户几千户地聚集在自己的世家和地主手下,形成了大大小小地坞堡,以求自保,后来这些汉人世家和入侵的胡人达成了协议,向胡人效忠,入朝为官,而胡人则继续保护和承认汉人世家的利益,虽然统治阶层是入侵的胡人,但是在中原之地,仍然是行千年来的王与臣共天下的老规矩。

    皇上和高仆射,还有本朝开国之初的整个士大夫阶层有鉴于此,不愿五胡乱华时这种只知有家,不知有国的惨剧再次发生,加上南北朝三百年,汉化的胡人们又形成了一个关陇大将代代相传的军功贵族集团,与原来代表汉人利益的北方五姓七望这样的超级大世家形成了对抗之势。

    所以汉人的士大夫阶层也不得不作出些妥协,让出一部分的祖产田地,分配给民众,换来国家的富强与稳定,毕竟如果国家垮了,他们作为世家也是损失极大,象太原王氏这样的家族,经历了大乱之后,已经远远不如新兴的二李这样的军功世家了。

    但皇上也是和这些大家族作了一些交换,他们拿出了大量的田地,减少了大批的奴仆,但自身的其他产业和一直保留的情报系统却被默许存在,只要不触及那条谋反的底线即可,要知道大世家之间也是存在着竞争关系,不太可能形成一块铁板,集中起来造反,真要到了那一天,这个皇朝也就是气数已尽了,就象北周,最后他们的忠臣除了宇文氏宗室以外,也就只有个尉迟迥了,这说明无论是关陇大将,还是汉人世家,都选择了皇上,北周岂能不亡?”

    王世充长叹一声:“皇上果然是厉害,知进退,通人心。又有高仆射这样的重臣辅佐。这才有了大隋的如日中天啊。”

    红拂点了点头:“高仆射本人自然是宰辅之材。但他的出身地位也决定了只有他才能到这个位置,高仆射的先祖在北魏年间从辽东迁移到渤海,与北齐皇族 的高室并无血缘关系,虽然他的祖父辈开始就在北魏为官,但也只是州郡一级的中下层官员,并非高官显贵,所以高仆射这样的中等世家,是不希望五姓七望这样的超级世家永远压在他们头上的。这也是他和皇上能君臣一心,利用开国之初人心思定,民众渴望国家强大与和平的心态,推行这种改革的最主要原因。”

    王世充冷笑道:“越国公也是这样的吧,虽然是弘农杨氏的后人,但并非显贵,虽说能和郑氏联姻,但也并非超级世家,这也是皇上重用他的原因。红拂姑娘,你也是越国公手下情报组织的首领。皇上也应该知道你们家情报组织的存在 。”

    红拂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但我们两家的情报组织从不针对皇上。大臣之间有些争斗,正好符合皇上的利益,他宁可重臣互掐,也不愿意这些人团结在一起,铁板一块来威胁君权,高仆射虽然一直是尚书左仆射,但先后也有苏威和越国公任右仆射与他分权,就是此理。王世充,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了解了皇上对于大臣和世家间拥有自己的力量与情报网络的态度了吧,简单说就是一句话,不影响君权,不谋反的情况下,皇上是默许这些组织存在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即使这些世家之间联姻,通婚,皇上也不过问是吧。可是你说的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堂堂的北齐宗室之女,又怎么会给高仆射训练成了间谍呢?世家训练普通的百姓当杀手,当刺客,当间谍,这点我信,可要说北齐皇室之女也是间谍,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红拂微微一笑,嘴边再次现出一个美丽的小酒窝:“王世充,你难道不知道高劢家的往事吗?如果不作这种交易,只怕二十五年前北齐灭国的时候,高劢家就给满门抄斩了,还用等到今天?”

    王世充对于北齐的往事不是太了解,甚至于模糊印象中,姓高的高熲和建立北齐的高欢是不是远亲,都不甚了了,听到这里时,心中一动,问道:“能说得详细点吗? 我对北齐的皇族不是太清楚。”

    红拂点了点头:“北齐的创立者是神武皇帝高欢,他的先祖是渤海高氏,祖籍渤海蓨县(今河北景县),六世祖高隐曾经做过晋朝的太守,五胡入主中原的时候,高欢连续三代的祖先投降了慕容氏的燕国,三代在燕国为官,后来北魏拓跋氏(后改为汉名元氏)兴起,燕国灭亡,高欢的曾祖父高湖降附于北魏,一直到高欢的祖父高谧的时候,因为犯法而被举家流放到当时北魏防御草原上的柔然汗国的六镇之一,怀朔镇。

    由于高家三代都与世代镇守六镇的鲜卑族军人混居,所以高欢虽然是汉人,却也早已经鲜卑化,从小学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象胡人一样的学习骑射和兵法,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甚至还取了个鲜卑名字贺六浑。

    到了北魏末年,由于北魏的皇族上层醉心于汉化,上至皇帝,下至大臣,无不以抛弃自己的鲜卑传统,全盘汉化为荣,甚至皇帝拓跋氏带着把名字改成了元氏,而另一方面,广大的鲜卑族普通士兵却长年镇守北方边关,世世代代喝风吃沙子,地位低下,原来六镇精兵都以参军为荣,到了此时去六镇已经成了流放犯人的手段,象高欢的祖父就是因为犯事才被流放此地,而且世代不能迁移。

    积累了百年的怒火终于在北魏末年爆发,这就是六镇官兵大起义,这场起义摧毁了整个北魏,最后军权旁落到在镇压起义中崭露头角,把握了北魏军政大权的高欢和宇文泰二人手中。

    高欢和宇文泰这对绝世双雄,各自拥立了一个元氏傀儡皇帝,分别定都洛阳和长安,北魏也分裂成东西两魏,来回反复打了几十年也没有消灭对手,直到高欢和宇文泰死时,这二位也没有黄袍加身,而是分别作为东魏和西魏的大权臣离开了人世。篡位之事。留给了二人的儿子来完成。这就是北齐和北周的来历。”

    王世充对于北齐和北周的历史还是比较熟悉的,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那高劢的父亲高岳,是北齐的清河王,高欢的堂弟,参与了几乎高欢起家的每一场战役,在高欢死时也成为托孤四重臣之首,可谓位高权重。

    与那位北周的大权臣,野心勃勃。连废三个皇帝的宇文护不同,这位高岳可是忠心耿耿,没有谋反之心,连昏君高洋让他喝毒酒自杀,他都没有反抗,所以也为自己的儿子高劢搏得了足够的同情,积累了足够的人望,到了高劢的时候,又恢复了乐安王的爵位,成为尚书右仆射的重臣。只是北齐灭亡后。高劢在北周被闲职,挂了个仪同的职务。一直到入隋之后才外放刺史,你说没了高熲他家早就完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红拂微微一笑:“对于前朝的宗室,尤其是象高岳这种关系很近的宗室大臣,历代皇帝都是要斩草除根的,比如高劢的堂兄,北齐末帝高纬,就给宇文邕斩杀了,高劢本人又身兼了北齐的尚书右仆射,按说是不能保住一命的,亏得了当时高熲的父亲高宾全力说情,又拉上了杨坚跟着求情,才保住了高劢全家的性命。

    高熲的祖上是在北魏年间从辽东迁居到渤海的,当时也许受了高岳的照顾,让其全家安顿下来,还让其位列渤海蓨县郡望,而高熲这时候也投桃报李,救了高劢全家一命。

    高劢由是感激高熲,由于他们是名义上的同族,不能通婚,于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让自己的儿子高士廉成为高熲的门生,而让自己的女儿高凤仙,从小就寄养在高熲那里,被他训练成为出色的间谍,以其宗室贵女的身份,一方面在京城的仕女圈里打听一些情报,另一方面也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任务,当然,她最大的用处,还是成年时嫁给官员,尤其是自己想要控制,又没有完全控制的官员,以刺探其情报,掌握其动向,这一点,你在安遂玉身上应该见识过了吧。”

    王世充想到安遂玉就是一阵心痛,厉声道:“不要提我的阿玉!”

    红拂似乎没有想到王世充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微微一愣,转而说道:“是红拂失言,还请见谅。不过我刚才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高熲准备嫁给你的高凤仙,是他训练多年的间谍,而且这次高凤仙应该不会象安遂玉那样向着你,你娶了她,就永远会被高熲所控制,再也不复自由。”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红拂姑娘,你今天来我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个的吗?如果只是如此的话,王某很感激你的情报,但至于是不是娶这个女人,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所以也不会轻易地给你什么承诺,没有别的事,你请回吧。”

    红拂微微一笑:“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如果你答应娶了高凤仙,高仆射会给你一个相当不错的官位,你有兴趣知道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脸上却是面不改色:“无非就是六部的侍郎之类,跟裴弘大一样,顺便再加个开府,对不对?”

    红拂摇了摇头:“这回你还真是想错了,他准备给你的,是幽州长史的职务。”

    王世充这回惊得站起了身:“什么?幽州长史!”

    隋朝的天下虽然有近四百个州,但多数是小州,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级别,真正的大州还是东汉的十三州:司州(洛阳一带的河南南部地区),青州(今山东大部,治所在临淄),冀州(山西的东南,河北的中部与南部,河南的北部,天下第一大州,治所在邺),并州(今山西大部,内蒙一部,治所在晋阳,即太原),徐州(长江以北的今江苏北部,山东一部,治所下邳),兖州(河南西北与山东的西南部,治所在昌邑),豫州(治所谯郡,安微大部与河南一部的两淮地区),扬州(安徽淮河及长江以南的江苏,浙江,福建三省,治所寿春),荆州(今湖南湖北两省的大部,治所襄阳),益州(今四川全部及云南,贵州,广西一部,治所成都),凉州(今宁夏,甘肃与青海一部,治所武威,即姑臧),雍州(关中地区,今陕西大部,治所长安),交州(今广东与广西的大部,越南的一部,即岭南地区),幽州(今河北北部,辽宁南部,朝鲜西北部,北京地区。治所在蓟)。

    这东汉十三州相当于后世的十三个大省,这种大州的主官,一般不是象那种普通州的首长叫刺史,而是直接叫总管。而现任幽州的总管,就是上柱国,落丛郡公燕荣。而自己如果当上了幽州的长史,则是燕荣之下的第二长官,地位甚至要高过不少州的刺史。(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李密归来

    ps:  感谢书友冬天的草帽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书友fkingbitch,千里马0208等人的打赏鼓励。

    红拂微微一笑:“这些朝堂的权谋之事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只负责查探情报,至于情报后面的事情,要靠你自己分析,信不信由你。”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除了这两件事情以外,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越国公只说了高仆射会给我开的价码,自己难道就没有相应的出价吗?要知道就是两家店铺抢伙计,也得开出不低于对手的工钱才能招到人。”

    红拂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王世充,现在是你想投靠越国公,谈不上越国公主动找你,只不过这次越国公出于好心,告知一下你高仆射给你开的价码中有陷阱罢了,你若是想娶高凤仙,当幽州长史,那也是你的选择。”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震得这密室内的烛火一阵摇晃,笑毕,他对红拂冷冷地说道:“越国公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吧,一边想搅黄了我和高仆射的合作,一边又不肯开高价码,难道我王世充为他出生入死,脑袋提在裤腰上地参与夺储之争,事后我就没有任何好处吗?其实我不是没的选择,这桩婚事我可以不要,幽州长史我也可以不做,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也不是不可以。”

    红拂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你不想找太子报仇了吗?”

    王世充的嘴色勾了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用急在这一时。这一点我上次就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可是越国公只怕是等不到那时候的,这回高仆射打了胜仗,甚至比越国公的战绩更加出色,只怕这会儿,急的应该是越国公吧,要不然也不至于主动派你来我这里,阻止我和高仆射的接近了。”

    红拂的嘴角勾了勾:“王世充,聪明得过了头不是件好事。你只想着自己的升官之事,却不想想这回你跟的是高仆射的东路军,他给你找老婆也好,升你官也好,那是顺理成章,越国公又有什么理由去提拔你呢?再说就算越国公现在给你一个六部侍郎的官,也是公开和高仆射翻了脸,你觉得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世充冷笑道:“所以坏人就要我一个人做,对不对?他越国公不出面帮着对付高仆射,却要我这个小卒子主动拒婚辞官。要是惹怒了高仆射,现在罢我的官甚至要了我的命。他会来救我吗?红拂姑娘,大家都不是傻子,想着让他人火中取栗,自己却是毫发无伤的事情,最好别提,不然以后都没的合作机会了。”

    红拂秀眉微蹙:“王世充,那你的意思是只要越国公出面保下你,你的本意是想拒绝高仆射的,对不对?”

    王世充“嘿嘿”一笑:“如果我的本意不是如此,上回还会主动找你吗?现在我的立场也没有变化,只是越国公一向不肯明示如何接纳我,甚至不肯说如何帮我渡过此难关,这未免太不仗义了吧。”

    红拂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越国公可以出面搅掉你的婚事,你是不是就会转而和越国公合作?他暂时不会给你升官,或者是给你找老婆,但是帮你想办法挡下这门婚事,并阻止你去幽州,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凤仙的底细,我还要自己去查查,总不能你说什么是什么,一天之后,你再来找我,到时候你要带上如何搅掉我这桩婚事,又不陷我于困境之中的办法,这是我们合作的前提,如果这都办不到,那就免提。”

    红拂咬了咬牙,点点头:“你的要求,我会回去转告越国公的。”

    王世充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还有,越国公最好也帮我安排一桩好婚事,我可不想再找个女间谍当老婆了。”

    十天后的子夜,越国公府的地下密室里,牛油巨烛的灯光一阵摇晃,照得密室里杨素和蒲山郡公李密两个人影在地上不停地摆动着,透出一丝诡异的气息。

    李密比起两年前,个头长高了一些,但和高大威猛的杨素一比,还是瘦弱单薄了许多,神色间透着一份镇定与从容,而眼中时不时闪烁的神光,彰显着他与年龄不相称的极深城府。

    杨素微微一笑:“蒲山公,今天你刚刚完成学业回京,老夫深夜请你来此,是有一桩要事想请你办,此事老夫不便出面,思来想去,也只有劳你和犬子一趟了。”

    李密神情自若地拱手行了个礼:“越国公实在是太客气了,小侄与世子既然已经结拜了兄弟,自当惟越国公之命是从,但有吩咐,敢不从命!”

    杨素点了点头,正色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晋王想和我杨家结亲,却被小侄所拒绝的事了吧。”

    李密微微一笑:“此事在大兴城的高官贵戚圈子中已经传开,小侄有一事不明,既然越国公已经决心投向了晋王,为何不通过这种方式来加强两家的联系呢?再说了那南阳郡主,听说也是知书答礼,国色天香的美人,正好配大哥这样的少年英雄啊。”

    杨素叹了口气:“玄感心中一直只有红拂,老夫劝他亦是无用。再加上晋王的为人老夫是有些看法的,也不想和他完全绑在一起。”

    李密的眉毛动了动:“越国公的目标,只是高仆射一人,并不是想过多地参与到夺位之争,是这个原因吧。”

    杨素的脸色稍稍一变,还是点了点头:“蒲山公果然心思缜密,连这都看得出来,不错,老夫只是想斗倒高仆射,一出多年被他压制的怨气而已,所以只是和晋王殿下结成暂时的同盟,即使高仆射倒了。太子也未必会被更换。所以老夫还要留有余地和退路。”

    李密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开口道:“越国公可是要小侄出面,象晋王那里解释什么吗?小侄即使有这心,只怕也无法和晋王殿下说上话吧。”

    杨素摇了摇头:“不,老夫需要你和玄感去做一件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既可以让晋王不再提这婚事。又可以断高仆射的一臂。明天玄感会去你府上,到时候你正好可以和他商量这件事。”

    李密“哦”了一声,潇洒地行了个礼:“还请越国公指教。”

    第二天一早,杨玄感就去了蒲山郡公府。这一次李密没让他久等,守门的下人直接请他进了府中。

    这还是杨玄感第一次进李密的府中,以往这兄弟二人相会,基本上只是在大兴城外,或者是李密到越国公府上。

    一路之上,只见李府虽不如越国公府那样奢华气派,却也古色古香。假山花园,长廊舞榭。近水楼台配合得相得益彰,倒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风韵。

    走了一会,便来到了会客厅,只见李密穿着四年前与自己结拜时的那款衣服,立于厅口,一见自己便是一个长揖:“小弟拜见大哥。”

    杨玄感箭步上前,一下子扶起了李密,嘴里嚷道:“兄弟,可想死哥哥了。”

    几年过去了,李密已经从当年瘦小的少年,长成了一个七尺男儿,虽然仍略显单薄,但毕竟已是成人了,只是与杨玄感一比,显得矮了大半个头,体型也整个小了一号,五官依旧端正清秀,下颌上开始蓄起胡须,只是肤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点黑,说起来话来显得牙齿是那样地白。

    杨玄感高兴地拍着李密的肩头,余光扫处,却发现柴孝和一副书僮的打扮,恭立于厅内的主座边上。

    杨玄感想到当年就是在王世充的射箭场里,因为这柴孝和的关系与高表仁起了冲突,这几年都给禁足在家,好不容易才借着这次打仗立功给放了出来,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杨玄感和李密二人客套了几句后,分宾主落座,柴孝和依旧低头侍立一旁,跟杨玄感打了个招呼后便不再说话。

    杨玄感坐下后,打了个哈哈:“密弟这几年连家也不回一趟,为兄几次想去那什么缑山去看你,都给家父管着不让出远门。”

    李密也笑了笑:“劳兄长挂心了,古训曰:父母在,不远游,小弟也是因为父母都不在了,了无牵挂,方可外出游学的,大哥家父慈子孝,小弟可是羡慕得紧呢。”

    “这几年兄弟必定是尽得包恺先生的真传吧,为兄虽然也读了些书,但比起兄弟那肯定是远远不如了。”杨玄感的眼中现出一丝由衷的羡慕。

    李密摇了摇头:“大哥谦虚了,小弟只是跟着先生和众位同窗一起粗学了点皮毛,还差得远,若非月前收到皇上的敕命,召小弟回京任职,小弟还想多跟着先生学几年呢。”

    柴孝和突然开了口:“我家公子这些年在包先生那里可是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学,经史子集,引经据典更是无人能及,包先生门下学生数千,都是一方才俊,但公子若论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言语间洋洋得意,仿佛是说的是他自己似的。

    杨玄感心中对此人的厌恶无以复加,又不便发作,便低头喝起茶来,也不说话。

    李密似是看出了杨玄感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孝和,你且先退下吧,我与大哥有些事要商量。”

    柴孝和走后,杨玄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话了,他本是个个性直率的人,穿越之后在越国公府过惯了呼来喝去的生活,更是不习惯心中藏着事不说,略一思忖,便开口道:“密弟,恕为兄直言,这柴孝和当年射箭场之事后,他就离开了高家,却一直呆在我家门前,应该是个不怀好意的人想派进我家卧底的,你还是早点把他打发走的好。”

    李密拿起一把鹅毛羽扇,轻轻地摇着,神情却是异常的轻松:“不错。他当日在贵府门口时小弟就看出了。”

    “既如此,为何还要收留此人在身边?”杨玄感微微一愣。

    “呵呵,小弟有自己的考虑。既不能让此人进贵府作出对大哥和越国公不利的事。又想在此人身上得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故而有此举动。方便的时候,自当向大哥和盘托出小弟的打算,只是现在还火候未到,还请大哥恕罪。”李密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杨玄感行礼致歉。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从李密的口中问到更多有关柴孝和的事了:“那兄弟好自为之吧,家父和做哥哥的谢你当年帮我杨家的这个忙。”

    “柴孝和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为兄也不会多提。今天为兄前来,是有一事想求兄弟帮忙,还请万勿推辞。”

    李密羽扇轻摇,笑道:“大哥来此,可是为了前几日晋王殿下上门提亲之事?”

    杨玄感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象是塞了个汤圆,大张着合不拢,看李密的神情仿佛是见了鬼,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兄弟,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密站起了身,笑着按按杨玄感的肩头。示意他坐下,稍安勿躁,在厅中踱起了步:“南阳郡主可是在这大兴城里出了名的才貌双全,晋王视之为掌上明珠,多少世家大族主动去求婚都碰了个灰头土脸,就连小弟也想一亲芳泽呢。

    奈何我李家如今江河日下,连唐国公去提亲都没成功,小弟是更不可能有机会了,只好作罢。这送上门的美人,大哥就没一点动心?”

    杨玄感虽明知李密是在消遣自己,仍然心中恼火,恨声道:“密弟不必这样消遣哥哥了,那晋王为人你最清楚不过,真要换了是与你结亲,恐怕你会比为兄推辞得更快。兄弟若不肯相帮,直说便是,为兄这就告辞。”言罢起身欲走。

    李密一下子上前拉住了杨玄感的手,一口白牙闪闪发着光:“大哥莫急莫气,小弟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实际上昨天一听到晋王去贵府的消息,我就猜到会是这事。这不,小弟一晚没睡,总算帮哥哥想了个办法。”

    杨玄感猛得一回头,一把紧紧地握住了李密的手,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兄弟,此话当真?”

    李密用手指把自己的眼眶撑开,杨玄感这才发现他那双原本清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居然充满了血丝。

    “看,昨天兄弟可是一宿没睡,想了几十个办法都不成,一直到今天天色发白,外面放起鞭炮,兄弟才灵机一动,想到个好办法。”李密的笑容中透着一丝诡异的神色。

    杨玄感迫不及待地问道:“有什么好办法啊,兄弟快说,急死为兄啦。”

    李密笑着抚了抚杨玄感的背,道:“大哥请看,这办法就在这书里。”顺手向自己座位边的桌上指去,杨玄感定晴一看,原来是一本翻开的书。

    杨玄感刚才一直没留意这书,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密身上,这下再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地抢上前去,一把将那书抓在手里,先翻了一下书名,“世说新语”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杨玄感听说过这本书,乃是一百多年前南朝人刘义庆所著,记载了不少魏晋时期名人的逸事,都是些小故事。

    杨玄感平时看的多是正经史书,这本书翻过几页觉得没啥意思,就放在了一边,是以知其名而不知其内容。

    杨玄感转手翻到了李密刚才看的那页,只见一段字:

    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复大叫云:“偷儿在此!”绍遑迫自掷出,遂以俱免。

    杨玄感知道魏武乃是曹操,突然想起穿越前在百家讲坛上看过易中天说过这件事,一下子笑出声来。

    杨玄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合上了书放回桌上,转身对着李密:“兄弟不会是想学袁绍和曹操,跟为兄一起也去偷个新娘子吧。”

    李密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没错,我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只是委屈了大哥,以后可要背上个轻浮浪子的名声咯,还要连累小弟也担上这名声。不过为了大哥两肋插刀都可以,名声损点也没关系啦,就当报上次大哥在射箭场为小弟出头之恩了。”

    杨玄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意识到李密这回不是开玩笑,便摆了摆手:“这怎么可以呢,曹操和袁绍那是玩,而且那个新娘子也没真的偷出来,只是戏弄了她一下,最后两人逃跑时袁绍还给挂住了,一点也没提那个新娘子。

    那不过是年轻人的恶作剧罢了,而且两个人在当时也没有留下名字,这跟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密弟还是想个靠谱点的办法的好。”

    李密摇了摇头,眸子突然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今天一早我就听到鞭炮声,是有人送亲经过前面的大街,晚上必定会大宴宾客,到时候我们就进去偷新娘子,这回是真的要偷出来,而且就是要留名。”(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玄感抢亲

    杨玄感明白了李密的意思是要通过这个抢亲之举,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声名狼藉的好色轻浮之徒,这样杨广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自己了,只是这样的举动对名声的损害远远超过了几年前自己在这大兴城里跑马打架,爹娘是否同意恐怕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李密一见杨玄感沉吟不语,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知道其在做剧烈复杂的思想斗争,也不出言催促,踱了两步坐回位子,拿起那本《世说新语》又看了起来。

    杨玄感最后想到了杨素说过,凡事在行动之前,要与他先商量,咬了咬牙,说道:“兄弟,容我回去跟家父商量一下再作决定可以不?”

    李密微微笑了笑:“大哥是不是这辈子所有的事都要先请示越国公后才能下决心?你这次也从军出战,应该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道理,等你再回家跑个来回,没准人家的婚宴都吃完了。

    这家人的位置我已着孝和去打听了,正好在城外,偷出新娘后也可以直接跑到野外,不用经过城门,再想有这机会还不知道是何时。”

    杨玄感被这话一激,年轻人的血气一下子冲上了头,大声道:“兄弟莫要小视了为兄,做哥哥的豁出去了,这就跟你走!”

    李密哈哈一笑,把外面罩着的锦衣华服一脱,露出了里面穿着的一身青色布衣,杨玄感这才知道他早有准备,连去赴宴的衣服都换好了。

    李密拍了拍手,门口早有仆人将一身黑色布衣送上。杨玄感脱了外衣一穿。尺寸刚好合适。李密又找人为他贴了一把络腮胡子,脸上拍了一块狗皮膏药,头上包了一块黑色的头巾,配合杨玄感壮硕的身材,远远看去就是个有钱人的保镖。

    而李密则青衣纶巾,唇上加了两道胡子,看起来象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文士,与杨玄感站在一起。正是时下标准的普通士人出门带着个贴身保镖的配置。

    李密作了个揖:“恐怕要委屈一下大哥当一次小弟的跟班了。”

    杨玄感“嘿嘿”一笑:“反正名声就要毁了,这点算什么。我们这就出发吗?”

    “不急,这家人要吃两道宴席的,中午是请亲戚好友,晚上则是大宴宾客,孝和已经去吃午宴了,顺便把他们家周围的地形踩下点,好让我们晚上更容易得手。”李密笑道。

    杨玄感突然想到这家人住在城外,谅也不会是自己家那种深宅大院,对于李密还要找人踩点颇不以为然。

    李密一见他不说话。脸上却露出些不屑的神情,一下子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正色道:“这家人虽住城外,但也置有产业,至少有个大院,而且晚上行动的关键在于一个偷字,既要带跑新娘子,又不能惊动这家人,要是真的和人动起手来,你手脚太重伤了人,就非我们本意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了,城外往往很空旷,逃离的路线需要作详细的计划,不然只怕是跑不了两三里地就会给人发现。于是便坐下,喝起茶来。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大破突厥的事,杨玄感惊奇地发现李密虽然不知长孙晟其人,却能推断出我朝定有能人在暗中分化瓦解突厥,并断言十年之内突厥怕是无力再对大隋构成威胁,但若是启民可汗的儿子即位,并一统草原,那事情又会变得难以预料。

    杨玄感边听边想,最后还是决定暂不透露长孙晟之事,毕竟牵涉本朝最高机密,杨素若不首肯,还是不外泄的好。尤其是杨素一再叮嘱自己要对李密有所防范,今天自己从进门开始就完全被他牵着走,每一个反应都在此人的预料之中。

    虽然杨玄感并不愿意相信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和李密反目成仇,但今天这些事除了让他更佩服李密的才华外,也让他心中对李密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若是此人的心机用来对付自己,怕是自己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谈话间已是下午,二人用过午膳后,柴孝和也匆匆地回来了,那户人家姓王,是个外地人,当了个从四品的上仪同将军,对于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家来说,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了,于是便风光大婚。

    柴孝和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图纸,上面详细地画下了大院的结构和周围的地形,那院子不算大,方圆也就数百步,前面的庭院可以摆几十张桌子,而后面的内院很小,后门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可以很方便地带着新娘子逃到这里,事后把人往树上一绑即可脱身。

    三人商定了晚上的行事计划,便各自闭目养神,将近酉时,三人策马出了城门,直奔那院落后门的小树林处,杨玄感与李密下了马,柴孝和则留在原地接应。

    杨玄感跟着李密身后,扮作保镖,径直进了这户人家。只见前院一如柴孝和所说,已经摆了几十桌宴席了,都是大鱼大肉的流水菜。天色已黑,四周亮起了火把,宾客们行酒令划拳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密在迎宾帖上随便写了个名字,二人便找了张人少的桌子坐下吃了起来,在座之人都不相识,看起来一个个五大三粗,只顾着往嘴里灌酒塞肉,想来是这附近的乡民,趁这机会正好来此打打牙祭。

    与此同时,王世充正坐在后面一间小院里的一间堂屋中,与外面的热闹不成比例的是,这小院却是戒备森严,数十名剽悍的黑衣人正在外面守着,院子里连只鸟儿都没停,一片如临大敌的气氛,与王世充这一身的大红新郎官装束格格不入。

    堂屋里只有换了女装,戴着面具的红拂,一身紧致的黑衣把她那婀娜的身材衬托得曲线毕露。

    王世充喝了一杯酒。笑道:“看来你的世子和李密到了。红拂姑娘。越国公这回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世子呢?”

    红拂微微一笑:“这叫一举两得。既解了我们的麻烦,也能解你的麻烦,只是到时候如何善后,如何向高仆射解释,可就是你的事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大婚之夜给人抢走的新娘,只怕换了高仆射也不好意思再强加于我了吧。高姑娘就好好当她的杀手吧,这是份有前途的职业,比在我这里度日如年要来得强。”

    红拂的嘴角勾了勾。转身离去:“少喝点酒,别一会儿误了正事。”

    外面的王仁则走了进来:“二叔,全都准备好了。”

    王世充眼中的绿芒一闪:“把后院的人全给调空,该我出场了。”

    杨玄感和李密在外院待了片刻后,只见从内间出来一人,身着大红新郎官服,头戴雉尾郎官帽,走到庭院正中,向着四方作了一个揖,开口道:“感谢各位大人。各位乡亲赏脸光临,世充荣幸之至。还望各位今晚尽兴,一醉方休!”

    杨玄感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一下对这新郎官产生了兴趣,抬头看去,火光下只见到一张奇葩的脸。高鼻深目,露在帽子外的头发居然有些卷曲,下巴上一撮漂亮的山羊胡子,居然是王世充!

    杨玄感大惊,开口道:“密弟,此人乃是大大有名的王世充,听说是个胡人,有文武之才,我们一会要是动手抢了他老婆,他会不会一怒杀了那女子?”

    李密半天没有说话,一杯杯地喝着酒,过了一会,才道:“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此人能以平民身份入朝为官,应该有其特殊的才能,刚才看他那模样更象个文官,应该不会如一般蛮夷那样不讲道理。”

    杨玄感不再说话,二人一杯杯地喝起酒,就待一会按计划动手,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大半宾客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这一桌的其他几人更是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杨玄感与李密四目相交,便按计划分头行事,李密踱向了门口处,而杨玄感则装着喝多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向着茅房走去。

    杨玄感在茅房外呆了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只听得大门口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李密扯着嗓子在喊道:“快来人啊!有贼翻墙啦。”隐隐约约间竟然还有火光出现。

    前院还醒着的宾客们一下子全都奔向了锣响的方向,杨玄感还看到穿着大红衣服的那新郎官王世充也跑了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打扮,持刀弄棒的壮汉。

    杨玄感见计划已成功,便悄悄地潜入后院,这院子不太大,里面一间亮着灯的房间,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摇曳的烛光似乎照出一个披了盖头的人影在窗上。

    杨玄感心中暗喜,成功比想象还要来得容易,当下几个大步跨过院子,直接撞进了那房门。

    红烛晃处,只见房间里摆了几个高大的木质衣柜,都贴上了大红喜字。新娘子头盖红布,坐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身边放了个巨大的靠枕。一听到有人进门,也不掀盖头,格格一笑道:“官人,事情办完了?”

    杨玄感哈哈一笑,尽量装得笑声中充满了淫邪之气:“小娘子,你看看我是谁?”

    那女子听得声音与之前来接自己的官人不一样,一下子掀开了盖头,却见杨玄感满身酒气,脸上挂着色迷迷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下子惊呼起来:“你是什么人,快出去!”

    杨玄感见那女子,肤色白净,容貌生得甚是美丽,也不管她,掏出怀中早已备好的朱砂,在墙上写起了字----“大将军杨玄感到此一游”,一边写一边故意打着酒嗝。

    那女子本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见杨玄感在墙上写字,企图偷偷从他身后溜走。

    杨玄感装着酒醉,实则心如明镜,一进屋内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余光一直在瞟着那女子,见她一动,便一下子掏出了怀中的的一把小刀,眼中凶光毕露:“贱人,还想跑!信不信大爷现在就剥光了你?”

    那女子给吓得哭了出来。一下跪倒在地。磕起头来:“壮士。今天是奴家大喜的日子,还请千万高抬贵手。奴家的夫君是朝中的官员,您行行好,我夫妻二人记您大恩大德,若想要钱,只要您说个数,奴家双手奉上!”

    杨玄感睁大了眼睛,尽量装得凶狠起来。把那新娘子从地上一把拉起,小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地道:“他娘的,老子,老子今天就是要你这小娘子了,快跟爷走,再敢说半个不字,信不信老子把你先奸后杀?”

    那女子突然眼中凶光一闪,刚才还楚楚可怜的她,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冲着杨玄感的心口就迅如闪电般地的一捅。

    杨玄感多年习武,早已经如同本能反应般地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左手一格,捉住了女子的手腕,她招式虽妙,但力量毕竟不足,这一下给制住手腕,竟然再也刺不出半寸,紧接着杨玄感右手变为刀掌状,重重在她颈部一切,那女子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杨玄感心中暗叫好险,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是个练家子,他也顾不得许多,将其向肩上一扛,直接从后窗跳了出去,奔了几百步的距离便到了后院墙那里,只见这里已经垂下了一条绳索,而李密正坐在墙头,笑着向杨玄感招手。

    一切都与计划的毫无二致,杨玄感把那女子向上托举,李密拉着她的胳膊将其拽上了墙头,而杨玄感没用绳索,向后退了几步,猛地一跃,直接跳过了墙头落在了外面。

    李密搭着那女子下了墙,杨玄感又将她扛在了肩上,只见其嘴里已经被李密塞上了一块布,而布外则用一条带子绕着脑袋捆紧。杨玄感知道李密此举是为了让这女子醒来后无法呼救,心中暗自叹服。

    两人向着一里之外的那小树林奔去,李密毕竟身体素质与杨玄感无法相比,杨玄感肩上负了那女子,尤自跑得面不红气不喘,而李密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气喘如牛,也只是勉强能跟上。

    就在二人要入小树林的一瞬间,杨玄感突然听得背后有破空之声,上次与突厥一战,他对此声音特别敏感,忙将那女子向地上一丢,整个人向侧方一个滚翻,顺势还伸出一条腿,把后面紧跟的李密绊了一跤,李密一低头,一枝羽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把他那纶巾钉在一颗树上,还在微微地晃动。

    杨玄感爬起来一看,皎洁的月光下,只见有两骑正向这里奔来,其中一人一身大红衣服,正是那新郎官王世充,而后面跟着的一人,年约十六七岁,满脸横肉,杀气四溢,一身软甲,手持一把看上去足有三石的铁胎弓,适才那一箭就是此人所射。

    杨玄感一看有架可打,一下子来了劲,低声对李密道:“兄弟把这女子带到林中,这两人由为兄来应付。”说着把手搭到了他的肩头。

    李密还没从刚才那一箭回过神来,一脸的惊恐,直到杨玄感的手上了他的肩,才略微回过点神来,赶紧点了点头,说了声:“兄长当心。”起身架起那女子就向林中奔去。

    奔了两步,李密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回过头来对杨玄感道:“大哥出手勿要太重,千万别伤人性命。”

    杨玄感也不回头,直接向后摆了摆手,李密叹了口气,架着那女子向林子深处走去。

    这时那两骑已经奔到林外,那持弓之人见杨玄感守在林外不躲不跑,便不再射箭。离开杨玄感十余步处,二人翻身下马,新郎官王世充手中别无长物,而那年轻汉子手上却多了把沉甸甸的雕花盘龙棍。

    杨玄感靠在树上,他从刚才这二人的骑术和射箭功夫上看,知道二人加起来也打不过自己,王世充的功夫不是太高,那后生倒是凶悍异常,与雄阔海有的一拼,但比起自己终归是差了不少。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李密背着高凤仙的身影消失在了密林里,他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计划,杨玄感是个少年英雄,也许以后跟他做朋友,要比跟心机深沉的杨素斗智斗勇要来得靠谱。

    于是王世充上前两步,那豺狼一般的低吼声再次响起,听得杨玄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小子,就是你抢走我娘子的?”

    杨玄感又装着酒劲上脸,打了个酒嗝,道:“是,是小爷做的,怎么着?”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那凶悍后生王仁则:“一个不留。”

    那凶悍后生点了点头,眼中一下子凶光四射,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看着杨玄感的眼神如同盯着无处可逃的猎物。

    杨玄感本来因为抢了人家新娘子心存愧疚,甚至考虑过让这新郎打一顿出出气也行,但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狠毒,上来直接就要人性命,而这凶悍后生则全无人性,眼神中尽是对杀戮的渴望,不由心中大怒,决定要给这二人一点教训。

    凶悍后生王仁则没把杨玄感放在眼里,大概是平时横行乡里,没逢过敌手,一棒拦腰扫来,带着虎虎的风生,卷起一地的落叶,声势惊人。(未完待续。。)

祝大家中秋快乐

今天是中秋节,大家都抽出时间与亲朋好友团聚,天道却还在利用这难得的一天假期抓紧查资料码字,因为晚上有饭局,大概没时间写,趁着白天得把一万五千字的任务给完成,王世充南征北战,纵横天下,天道写书以来也基本上一刻不得闲,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代入主角吧,嘿嘿。

    牢骚发完了,最后再一次祝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健康幸福。(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阴雄杀妻

    ps:  感谢网友风行123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书友也想写,千里马0208的打赏鼓励。

    杨玄感大喝一声“来得好”,也不躲避,运气于臂,只听啪地一声巨响,气劲四溢,那棍竟然从中折断为两截,而铁制棒头则飞出去十几米远,击中一棵大树,一阵枝摇树动,落叶纷纷,尤如雪片。

    王仁则连退两个大步,看着自己手上那半截断棍,惊得连嘴都合不拢。而王世充脸色一变,旋即恢复了镇定。

    杨玄感冷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让人听得心里发凉:“好狠的家伙,你平时也是上来就这样要人命么?若不是小爷心里有点歉疚,今天一定废了你为民除害。”

    王仁则大吼一声,转身从马背上抽出一把双手巨剑,作势欲上,却被那王世充一伸手拦住。

    王世充那如狼似豺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这次语气却变得谦恭柔和地多:“你是何人?有此武功想必不是无名之辈,还请报上名来。”

    杨玄感两腿一分,一手插腰,另一手翘起大姆指很**地向自己一指:“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将军杨玄感是也!在你新房里已经留过字了,你没看吗?”

    王世充的声音略有些发抖起来:“你就是那大破突厥的越国公世子杨玄感?可是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他虽然早就认识杨玄感,但现在是在黑夜之中,杨玄感又易了容。一时说认不出来倒也情有可缘。

    “难道世上还有两个杨玄感不成?”杨玄感傲然答道。霸气四溢。把脸上的易容之物一抹,露出了本来面目。

    王世充突然连连行起礼来,恭声道:“下官王世充,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大将军,还请见谅。”

    杨玄感未料到王世充竟然如何反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王世充行了礼之后,指着身后的凶汉道:“此人乃是小人的侄子,名唤王仁则,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仗着有几分蛮力,出手不知轻重,冒犯了大将军,还请大将军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小人回去后定当严加管教。仁则,还不快给大将军磕头赔罪?”

    那凶汉王仁则正待伏身时。李密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王员外好会说话,刚才还要出手杀人。一个不留,转眼间就前踞后恭,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李某佩服,佩服。”

    王世充面不改色,“嘿嘿”一笑:“您一定是大将军的结义兄弟,蒲山郡公李公子了,二位少年俊杰,义结金兰之事早已誉满天下,小的今天得见二位尊颜,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当年在下邀请蒲山公来箭场作客,却与蒲山公失之交臂,实为人生一桩憾事,想不到今天会在这种场合重逢。”

    杨玄感一看义弟到来,心中一阵宽慰,这王世充来硬的他不怕,但这样低三下四向自己服软,似是吃准了自己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反而搞得自己无所适从,满腔的怒火一下子也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又对这人心里有点歉意了。

    而李密却是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定能看穿此人的心思。想及于此,杨玄感不再说话,冲李密一挤眼,示意接下来就交给他了。

    李密微微一笑:“王员外,在下今天可真开了眼,有人把你老婆给抢了,你居然一点不生气,还说什么三生有幸?”

    王世充抬起了头,月光下他那张高鼻深目的脸显得阴森可怕,但此时他明明是面带笑容:“此女尚未洞房,大将军若是对她有意,下官乐得双手奉上。”

    李密也料不到此人竟然无耻至此,一下子竟给噎得说不出话。

    王世充一下子得意了起来,继续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妻吾妻以及人之妻,大将军神勇无敌,蒲山郡公学富五车,若是有兴趣,下官所有的东西都可拱手献上,只求博君一笑耳。”

    杨玄感一看连李密也拿这家伙的厚脸皮没辙,便开口说道:“王员外,今天我们微服出来游玩,路遇阁下大婚,一时贪杯玩过了头,抢了您夫人也只是一时兴趣,并未对她有何逾礼之处,您可以自行检验。得罪之处,改日必将重金奉上,聊作弥补之万一。”

    王世充依然跪在地上,粗野低沉的噪音此时却变得很柔和:“明明是下官叔侄二人行事不妥,未问及大将军的虎名就贸然出手,要登门赔罪应该也是由下官改日去越国公府负荆请罪才是。对了,刚才大将军说在下官的房里题过您的虎名?”

    杨玄感“哼”了一声:“本将军喝醉了,一时兴起在墙上留名以作纪念,不可以吗?”

    王世充脸上赔着笑,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眼睛在月光的闪烁下竟然隐隐闪着绿光,就象一头带着笑的苍狼:“大将军的虎名天下谁人不知,在下官家里题字自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只是大将军酒后一时兴起,留下大名怕是会让些不懂事的乡下人乱嚼舌头,愚以为还是把您大名去掉的好。”

    杨玄感要的就是留名自污以绝晋王的结亲,怎么可能就这样罢休,当即脸一沉:“哼,本将军题出去的字就象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敢毁掉本将军的字,那别怪本将军翻脸。”

    他说着一拳击在身边的树上,那碗口粗的一颗大树竟然被这一拳打得直接从中间折断,咔啦啦地一声,向一旁倒了下去,震起一片尘土。

    王世充虽然知道杨玄感的厉害,但也想不到他竟然神力至此,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之后,嘴里连声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回去后下官就把您的墨宝拓下来刻成碑。就放在大门前。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您老人家的威名。”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李密突然笑了两声。说道:“王员外,只怕你这会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一直在骂我们俩的祖宗十八代吧。”

    王世充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一下子变得一本正经,正色道:“下官对二位的敬仰,真的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尤其是大将军,您在战场上的传说连来这村里说书卖唱的跑江湖艺人都开始说上了。是不是啊,仁则。”那名为王仁则的凶汉连声称是。

    李密的鼻孔里传出一声轻蔑的“哼”声,道:“够了,王员外,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在这里象个小丑一样地表演,你不嫌丢人,咱们看着都想吐了,刚才杨大将军说得很清楚了,将军的大名就留在房中不许动。尊夫人完璧归赵,过两日我二人自会登门赔罪。”

    王世充又换上一副笑脸:“这么说大将军做这事也是为了扬名立万吗?”

    杨玄感突然觉得此人的笑脸是那么地面目可憎。他不想再与此人有何瓜葛,恨不得他马上能从眼前消失,便重重地“嗯”了一声,权当默认。

    王世充的笑容继续在脸上绽放:“这么说大将军对贱内也是没有兴趣,不肯笑纳了?”

    李密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微颤的语调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王世充,你怎可如此无耻,你老婆我们没碰过,解释了这么多,此事只是一个恶作剧罢了,而且事后会上门道歉赔钱,你还要怎地?”

    王世充的笑容里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下官有点明白了,本来下官追出去时突然想到了曹操与袁绍在少年时做过偷人新娘子的事,于是便与小侄直接上马追了过来,果然碰到了二位,只是下官有一事一直不明,袁曹二人做事是为了恶做剧,二位大人却似乎是为了扬名而有意为之。”

    李密不待他说下去,厉声打断他的话:“我二人兴之所致,想啥做啥 ,不用你胡乱猜测,尊夫人在此,原物奉还。”

    李密说着便转身走入林中,片刻之后领着那新娘而回,只见那女子高凤仙满脸都是泪痕,脸色惨白,一看到一身大红衣服的王世充,立即纵体入怀,哭得如梨花带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王世充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杨玄感沉声道:“王大人,尊夫人我们可没碰过,想必你也看过《世说新语》,知道袁曹只是恶作剧,并未对这新娘有越礼之处,你侄子也狠狠打了我一棍,我站着没躲,应该能让你出了这口气吧。”

    王世充看也不看怀中的新娘,声音里突然透出一股邪气:“杨世子此举当真是为了自污名声吗?当真不是贪图女色?”

    杨玄感真的生气了,心道此人怎么如此罗嗦,也不答话,一拉李密,转身便要走,却听到背后王世充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酷异常:“既然如此,那就让下官再助将军一臂之力。”

    身后传来那女子的惊呼声,随即便是一声惨叫,惊得这林中的鸟儿四散而飞。

    杨玄感一回头,只见先前王仁则从马上取下的那把双手巨剑正插在那女子的心口,那女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王世充,脸上俱是惊惧不信的神情。

    而王世充负手而立,嘴角边挂着一丝残忍的笑容,月光下他的脸上晃着树枝的黑影,眼中绿光闪闪,显得那么的阴森可怕。

    那王仁则却站在一边,吃惊地张大了嘴,呆若木鸡。

    杨玄感勃然大怒,两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着王世充胸前的衣服,吼了起来:“此女何罪,你要下这样的狠手?”

    王世充的脸上又浮现出那诡异的笑容,粗浑的豺声让杨玄感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大将军,您既然想自污大名,那下官就好人做到底,帮您做得再彻底一点。”

    杨玄感双眼通红,鼻尖快要顶到王世充的脸上,这张挂着冷笑的脸在他眼里是如此的丑陋,他恨不得一拳下去把这张脸打个稀烂:“王世充,你身为朝廷命官,连自己的老婆都杀,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世充突然哈哈一笑。笑声中透着邪恶与狂妄:“王法?大将军还知道王法?王法允许您杨大将军在下官大婚之日抢新娘子了?王法允许您抢人新娘还可以留下大名显摆了?人要脸树要皮。您说没碰我老婆。可在场这么多人都知道您抢走了我夫人,这事谁还说得清楚?

    您如果要了这女子还好,既然不要,扔回给下官,别人只会笑我王世充是乌龟王八,我杀此女以保名声,说到皇上那里也不会有事吧。”

    杨玄感颓然松开了手,王世充的话让他无从辩驳。此事确实是自己理亏。

    李密的声音响了起来:“王大人,你杀妻是你的家事,如何善后你自己看着办,只是你可千万不能说此女是杨将军所杀,我们虽然酒后胡为,但也不想落个伤人性命的恶名。”

    王世充一下子又变得恭敬起来:“这个自然,下官对外只说此女身有疾病,受了惊吓后发作而死,至于此女的娘家,只是个没落的人家。下官自然有办法摆平,不劳二位费心了。”

    李密冷冷地道:“如此最好。王大人,我相信你八面玲珑的本事,别让杨将军落个杀人之名即可,不然你会知道什么才叫高门世家。”言罢拉了一下杨玄感,转身欲走。

    王世充突然冷冷地说道:“且慢,下官还有一事求二位大人。”

    杨玄感心中对此人厌恶之极,根本没转身,只是立在原地,嘴里迸出一个字:“讲!”

    王世充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试探一下杨玄感和李密,于是他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猥琐的笑容:“您看下官年过三十还没娶到老婆,今天本来是下官大喜的日子,却出了这事。王某祖上乃是西域胡人,在这京里毫无根基,也无缘结识血统高贵的世家豪门,还想烦劳二位能帮忙引见一两家显贵,若是有谁看得起下官,能赐下官一位高门贵女,更是感激不尽啊。”

    杨玄感再也忍不住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回头急趋两步,狠狠地一拳打在王世充的脸上,这下他用了六七成力,一拳打得王世充跌倒在地。

    一边站着的王仁则一看叔父吃了亏,想上前帮忙,杨玄感一下子抬起了头,狠狠地瞪着他,王仁则竟给吓得停下了脚步,一动也不敢动。

    挨了一拳的王世充突然在地上放声大笑,慢慢地爬了起来,月光下只见他的鼻子和嘴角都流着鲜血,眼光里透着一股凶狠,脸上却还带着那诡异的微笑。

    王世充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张嘴吐出一颗血淋淋的牙。笑道:“杨将军果然天生神力,下官挨了您这下,能让你解了刚才那一棍子的气吧。”

    杨玄感做梦也没想到这人就是个刀枪不入的滚刀肉,他自打出生以来没见过这等泼皮无赖,竟然给他弄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密走了过来,冷冷地道:“你也配和杨将军平起平坐谈条件?姓王的,最好搞清楚你的位置,打你,是给你面子,你老婆尸骨未寒,就想着通过我们另寻新欢,看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礼义廉耻可还记得半分?”

    王世充嘿嘿一笑:“礼义廉耻?《礼记》里说得明白: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二位是高门世子,哪能体会我们这些没脸没皮的底层人士的心思呢?你们生下就是锦衣玉食,自是不愁高贵的郡主们的主动贴上,当然理解不了我们这些下里巴人找不到老婆的酸楚啊。”

    杨玄感一听此人提到郡主,大吃一惊,脸色也为之一变。

    这一瞬间的变化被王世充看在眼里,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得意:“哈哈,看来还真给下官猜中了,原来前几日晋王殿下去越国公府是为了这事啊。杨将军,下官原以为你是想在风光迎娶郡主前再好好潇洒一把,放纵一下自己,可你又非要强留名,这下下官是明白了,你压根就不想娶郡主!”

    李密上前厉声喝道:“王世充,你一个小小的官员,再敢乱嚼舌头,当心你全家性命!”

    王世充突然脸上凶相毕露,满脸的血也不去擦,在这皎白的月光照映下,更显得面目狰狞。

    “我看要担心全家性命的恐怕是杨大将军吧,你宁可自污名声也不想娶郡主,分明是你杨家不想与晋王结交,若是这消息传到了晋王的耳朵里,只怕……”王世充收住了话,冷笑了起来。

    杨玄感胸中气得要爆炸,一把拉住了王世充的胸衣:“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反正也没人知道!”

    王世充眼中凶光暴涨,一下拨开了杨玄感的手,这一下他也用上了劲,只听嘶地一声,大红新郎衣竟给撕开了一条口子。

    “杨将军,你的本事下官知道,如果你真的有意,杀我二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下官一向有自知之明,你不会当真以为下官会傻到只带了两个人过来吧。

    下官既然能料到有人劫了新娘从后面跑,也能想到是曹操袁绍这样的贵公子所为,自然会作了相应的布置,这会儿功夫早有数百庄丁把这附近围住,要不要我叫他们出来拜见一下大将军与蒲山公?”(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智胜李密

    ps:  感谢网友1dragonraja1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书友也想写,千里马0208的打赏鼓励。

    杨玄感没料到此人竟然早有布置,一下子竟然无话可说,连李密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王世充继续得意地说道:“这些庄客都是些粗人,也不认得什么越国公世子和蒲山郡公,只知道这里有两个偷人新娘的淫贼,若是再动手杀了我二人,必会万箭齐发。大将军神勇过人,应该能杀出条血路,只是蒲山郡公嘛……”王世充收住了话,上下打量着李密,只是“嘿嘿”一笑。

    杨玄感双目尽赤,盯着王世充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敢动我兄弟一根汗毛,老子灭你九族,说到做到!”

    王世充面无表情,冷冷地道:“大将军,下官自打出生以来就不断给人威胁,狠话不用多说,越国公的权势下官清楚,灭了下官也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只是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晋王听到后,你杨家怕是也会步下官后尘,蒲山郡公,您说呢?”他转向了李密,神情中尽是嘲讽。

    李密笑了笑,道:“王世充,你果然很聪明,你这样的人当个五品官太可惜了,只是你心术不正,虽具才华,但今后一定会祸国殃民。”

    王世充哈哈一笑:“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既然当不了官二代,下官就想办法当官二代他爹吧。越国公杨大人,下官可是一向景仰不已的。”

    李密不再说话。上下打量着王世充。出神地思考起来。王世充也收起了笑容,盯着李密的眼睛,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杨玄感在一边看着二人,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李密突然轻轻一笑:“王世充,我有办法对付你了。”

    王世充眉毛动了动,回道:“我知道你想怎么对付我,可我也有办法破你这计。”李密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杨玄感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王世充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按蒲山郡公的意思呢,眼下先答应下官的条件,脱身以后再连夜派杀手来杀下官全家灭口。蒲山郡公,下官没有猜错吧?”

    杨玄感吃惊地看着李密,他想不到自己这兄弟竟也如此心狠手辣。而李密则“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王世充的语气越发地得意起来:“只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下官在这大兴城里,虽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却也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当然二位是肯定看不上眼的。

    要是最近下官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家里失火,或者是死了人什么的,很快就会有杨大将军掳人妻子杀人全家这样的传言在大兴城里流传开来,反正您也要出这个名,是吧。

    对了,忘了告诉二位,这会儿功夫,杨将军的墨宝我已经找人拓了下来。晋王何等英明,不会不明白杨将军此举的深意,一定会为下官洗涮冤情的。”

    李密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杨玄感自与他结识以来首次见他如此失态,心下黯然。

    “行啦,二位公子,好话也说过,狠话也放过了,应该知道下官是什么样的人了。下官是真心想要结交二位,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指望着二位呢,哪舍得跟二位真的成仇人呢?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下官连老婆都心甘情愿地主动奉上,二位还不了解下官的一片苦心吗?”王世充突然换上了刚才的那副谄媚的嘴脸,杨玄感看在眼里只想吐。

    “还有就是大将军所虑之事,下官有个办法,包您满意。”

    李密冷冷地道:“就你还有本事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下官刚才说了,猫有猫道嘛,咱帮大将军这个忙,就当小人投靠大将军的见面礼好了。”

    杨玄感虽然极讨厌此人,却也知道他确实有才,忍不住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王世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这个嘛,其实二位的计策不是太合适,连小人都能看出大将军留名的用意,晋王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若想让他不起疑,那字绝不能留。”

    “继续说。”杨玄感尽量地保持着自己语调的平静。

    王世充索性开始满嘴跑火车,那个酝酿已久的结交宇文述的想法,现在也抖了出来,顺便试探一下杨玄感:“下官不才,跟宇文述将军的公子宇文化及还有一点点交情,能说得上话。下官还听说过宇文大人曾经向晋王求过亲,只是晋王没同意罢了。

    若是下官跟宇文公子哭诉,说老婆给杨大将军趁着酒醉抢了,那宇文大人一定会就此作文章,主动将此事告之晋王。

    加之下官的新娘确实身死,到时候可以说是杨大将军威武过人,此女血崩而死,想必这么一说,晋王就算还有疑虑,也不会再把女儿嫁给杨大将军了。”

    杨玄感无话可说,半天,才幽幽地道出一句:“王世充,算你狠。”

    李密半天没说话了,一直盯着王世充,眼珠子却是转来转去,突然开口说道:“王世充,你想得什么好处,直说吧。”

    王世充嘿嘿一笑:“还是蒲山郡公了解下官,小人要的很简单,刚才已经说过了,求二位帮忙引见哪位高门大族,赐个女儿给下官做妻子。”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了声“无耻”。

    王世充摸了摸脑袋,道:“大将军啊,我这老婆因你而死,难道你不应该负点责任吗?下官不敢高攀越国公家,只求您能赏个金面,求宇文述大人把千金许配于我。下官就心满意足啦。晋王的南阳郡主入了宇文大人的府。他赏我个女儿也不算亏啊。”

    李密突然道:“你不是自称跟宇文公子很熟吗?为何自己不去说?”

    王世充“嘿嘿”一笑:“宇文家也是世家名门。看不上下官,再说宇文公子又不是宇文大人,说话的份量也不够,光靠我去提亲,怕是娶不到宇文小姐,反而要给赶出府啦。”

    杨玄感的笑声中带着嘲讽与不屑:“你直说自己档次太低,配不上宇文小姐不就行了吗,绕这么多弯子也不嫌累。”

    王世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不说话。

    李密把杨玄感拉到了一边,悄声道:“大哥有何打算?”

    杨玄感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办法,除了答应他以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密叹了口气,道:“小弟一向心高气傲,自认为论才智年轻一辈中无出小弟之右者。想不到这王世充,虽心如虎狼,人又厚颜无耻,论心机智谋却是如此厉害。看来今天这个栽我们还是得认了。”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那帮他找老婆的事怎么办?”

    李密叹了口气:“宇文述将军与令尊一向关系不错,若是令尊出面去说。应该不会拂令尊的面子。只是晋王那里,未必能如他所说的那样。把女儿嫁给宇文家。”

    “那咱们就跟他说,让他先去想办法让晋王肯把女儿嫁给宇文家,我们再让家父出面,替他向宇文将军说媒。奶奶的,便宜这小子了。”杨玄感恨恨地说道。

    “就这么办。”李密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商议已定,便回身去找那王世充,还未开口,王世充便笑道:“二位想必已经答应下官所请了吧。”

    杨玄感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李密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你的要求我们答应了,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世充嬉皮笑脸地转向了李密:“下官不是傻子,二位就这么走了,回去来个翻脸不认,那下官不是亏大了?”

    杨玄感怒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既然答应了你帮你去提亲,自然不会食言。”

    王世充摆了摆手:“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与其赌咒发誓,不如直接讨论下行动的细节,约定下各自要做的事情和联络方式,下官更信这个。”

    李密叹了口气:“王世充,你当心有一天精明得过了头反受其害。”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次能智胜李密,让他心中无比地舒坦:“不劳蒲山郡公费心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下官知道二位现在肯定恨透了我,欲杀我而后快,和二位的交易可能今生也仅限这一回,自然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喽?若是成功,以后要靠宇文大人庇护了,也就不劳二位挂心啦。”

    杨玄感不耐烦地出声道:“你不是说要讨论行动细节吗?我二人刚才合计了一下,这事得由你先去通过宇文大人说动晋王将郡主许配给宇文公子,我才好找我爹去帮你向宇文大人提亲。你可得想好了怎么跟宇文公子去说。”

    王世充哈哈一笑:“宇文将军可是有三位公子,化及,智及,士及三位。你们看我是要为哪位说媒去娶郡主呢?”

    杨玄感对宇文家的事所知不多,甚至因为宇文述封官在外地,他本人长年不在大兴城,只知道他的长子宇文化及也是这大兴城里一个小霸,经常带领家丁,骑高头大马,挟弓持弹,狂奔急驰于长安道上,因此,城中百姓称为“轻薄公子”。

    杨玄感与这宇文化及见过几面,他对自己倒是很恭敬,每次路上相遇都会主动让路,除此之外,对此人就没啥印象了,至于那宇文智及与宇文士及,更是一无所知了。

    李密沉声说道:“王世充,你明知宇文化及已经有了妻室,二公子智及也娶了长孙家的女儿,还问这种问题?自然是为三公子士及求亲了。”

    王世充嘿嘿一声:“下官只是想看看蒲山郡公是否有诚意与我合作,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宇文家的情况了,下官这就放心了。咱们这就约定。明天一早下官就向化及公子进言此事。

    现在宇文述将军正好在京述职。两三日内就会将此事告诉晋王殿下。到时候请要看二位是否会遵守约定,由越国公出面向宇文大人为下官求个亲事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一拉李密,转身欲走。

    王世充那粗浑的豺声再次响起:“大将军且慢,还有一事需要约定。就是联系方式的事。兹事体大,每日的联络与交换情报是必须的,万一有事,也好及时应变,您说是吧。”

    杨玄感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随口道:“你直接来我府上找我不就行了。如果自己不方便的话,让下人来通传也可,我看你这侄子就可以当信使嘛。”

    李密突然一抬手,道:“大哥,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杨玄感奇道。

    “想那晋王殿下,人极精明,心思缜密,既然存了与你家结亲之心,想必在贵府周围早已遍布耳目,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回报。所以您前几天刚一回府,晋王殿下马上就跟到了。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李密正色道。

    杨玄感想到前几天杨广上门提亲之事,当时自己也奇怪为何晋王来得如此之快,后来也没细想,听李密这么一说,果然如此。

    王世充“嘿嘿”一笑:“不要说晋王,就是连下官,也有自己的耳目,城中的王公贵戚们之间的走动,我当天就能都知道,不然那天晋王上越国公府之事我又是何从得知呢。”

    李密点了点头:“王世充,你一个五品官都有如此的心机,能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实在让李某佩服,如果不是你人品太差,李某还真有点想和你做朋友呢。”

    王世充“嘿嘿”一笑:“得蒲山郡公一赞,此生不虚耳。说正题吧,我看这阵子就由仁则每日到蒲山郡公府上传递消息,再麻烦蒲山郡公每天跑一趟越国公府如何?”

    杨玄感想了想,道:“此计甚好,密弟来家里找我,自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王世充道:“隔个两天也需要杨世子去主动找蒲山郡公,去打个猎游个郊什么的,不然总是蒲山郡公登门,时间长了也会让人起疑的。”

    李密“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转身就走。杨玄感冲着王世充一点头,回身追李密而去。王世充那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官恭送二位。”

    王世充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而马蹄声也渐渐远去,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风吹过树林,一片枝摇叶晃的响动,他扭头看了王仁则一眼,说道:“仁则,你和兄弟们先回庄去,二叔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王仁则点了点头:“二叔注意安全。”说着扛起了高凤仙的尸体,回头上马,草丛中几十名黑衣人纷纷跟在他的身后离去。

    王世充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刚才杨玄感给自己的那拳打得他脖子都一阵疼痛,那一下就象是脸上狠狠地给锤子砸中,这辈子正脸还没给人这样打过,他抹了抹又流出来的鼻血,突然高声叫道:“红拂姑娘,看够了就可以出来了。”

    一阵淡淡的幽香飘过,红拂的身影如精灵般地从树上落下,从露在外面的半个脸看,她这会儿也是面沉如水,眼中喷出的怒火就象要把王世充吞没。

    红拂走到王世充面前一步左右的地方,突然素手如电,就向王世充的脸上掴去,王世充早有所料,左手一挡,格住了红拂的手,冷冷地说道:“你的世子已经打过我了,你还要再打一次吗?我的脸现在还在疼呢。”

    红拂咬牙切齿地说道:“王世充,你混蛋,我们说好的,只是安排个假抢亲,你却伤人性命,实在是禽兽不如!”

    王世充冷笑道:“你自己说的,这高凤仙乃是个高仆射训练多年的探子,耳目之灵敏,远远强过常人,你们探子都有这种听风之术吧,即使隔了上百步,都能听到说话之声,刚才的风是向林子里吹的,我们说的话,她可是很有可能听到,难道你希望她去向高仆射报告我和杨世子之间的交易吗?”

    红拂微微一愣,这点她倒是没有想到过,凤目中的怒火稍稍地减退了一些:“可是你就这样杀人,又怎么向高仆射交代?你说她是给世子弄得血崩而死,可是她明明是死于你剑下,这又怎么解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尸体我一会儿烧了,不会留下痕迹,高仆射通过此事会判断出我已经和你们越国公府扯上了关系,以后当视我为敌,刚才我跟杨玄感说的帮我向宇文述提亲之事,是说给你听的,杨玄感毛头小子一个,此事还得越国公出面才是。”

    红拂冷笑道:“王世充,刚死一个老婆又想再娶一个?女人对你来说还真是如衣服一般,天天换啊。”

    王世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是说给那两个小子听的,他们哪知道我和宇文家的关系,我王世充和宇文述素无来往,跟那宇文化及也基本上没什么交情,实话告诉你吧,我并不想娶宇文家的女人,但我想跟宇文家保持一个良好关系,就这么简单。”(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暴君燕荣

    红拂的眼波流转:“就是说,你并不需要提亲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刚才我只不过是测试一下杨玄感和李密这两个小子罢了,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和我合作的资格。结果让我很满意。”

    红拂突然笑了起来,娇躯一阵乱颤:“王世充,你真是个优秀的戏子,刚才表演得贱到了极处,我看得都要拍手叫好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么?我每天都戴着面具在演戏,若不是你现在跟我是合作关系,相互间知根知底,不需要保留什么,我在你面前也照样要演的。”

    红拂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王世充,想和我们越国公合作,我劝你还是把你的那套戏子作派收起来,在他老人家面前,你可演不了什么把戏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觉得越国公会亲自出面和我联系吗?他要么通过你,要么通过杨玄感来找我王世充,自己是不会出面的,红拂,你敢否认这点?”

    红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越国公和高仆射不一样,高仆射待我如下属,所以愿意亲自向我耳提面命,而越国公和我王世充只不过是同盟合作关系,现在是朋友,以后未必会在一起,所以他会跟我保持距离,不至于牵扯得太近,加上他跟我不是同辈,即使跟我合作,也是通过你,或者是杨玄感。甚至是通过李密。再有一点。封伦毕竟不喜欢我。他也不想跟我合作的同时损失掉这个侄女婿,对吧。”

    红拂凝眸王世充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王世充,你实在不是一般人,这次又让你猜对了,以后越国公有意让世子和你联系,这也是这次他派出李密和世子做这事的原因。”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玄感外憨内慧,并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只不过他缺乏经验,又不知人性险恶,需要历练而已,倒是那李密,奸滑似鬼,而且也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我劝你们杨家对他最好留点神。”

    红拂冷冷地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越国公自有分寸。”

    王世充微微一笑:“换个话题,那幽州长史的事情,我还要请越国公帮个忙。”

    红拂眨了眨眼睛:“怎么。你不想去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是高仆射的安排,我这回杀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娘和训练了多年的间谍。自然不好在这事上再作计较,可是你们也清楚得很,那幽州总管燕荣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去当了这长史,只怕半条命都没了。”

    红拂笑了笑:“你这种人还真就得燕荣来治治,也许就不会那么坏了。”

    王世充冷笑道:“本来我对燕荣无甚了解,但既然上次你提到了此事,我自然得查查我这位未来的上司,只怕这提议不是高仆射做的吧,而是越国公!”

    燕荣是弘农华阴人,父亲燕偘在北周做到了大将军,也是关陇军功贵族集团的一员,燕荣从小袭父荫进入皇宫当司卫上士,有武艺,性格刚强严厉,曾跟随周武帝从军灭齐,因功升到开府将军,杨坚代周后,升为大将军,落丛郡公,曾经在开皇二年反击突厥的大战中跟随河间王杨弘出塞,在鸡笼山大胜突厥,因其功被拜为上柱国,青州总管。

    燕荣此后长年驻守北方,开皇九年的平陈之战中曾率青州与幽州的军队乘海船南下,与宇文述合军平定了三吴地区的南陈余党,此后因功被迁为幽州总管,十年来一直没挪过窝。

    燕荣性格严厉暴虐,对于属下和领地的子民,动辄大刑伺侯,范阳卢氏是五姓七望中的超级世家,可武将出身的燕荣一向看不起读书人,把卢家的嫡流子侄们抓到军府之中,让他们当小吏和走卒,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范阳卢氏。

    对于自己的左右,燕荣更是看不顺眼就打,经常是抽鞭子一抽就是上千下,把人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流出的血就象一个小泊一样,连动手打人的都会手软,不忍再看,可燕荣却是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欣赏这情形,谈笑自若。

    曾经有一次,燕荣在巡视领地的时候发现路边有一个荆棘丛,看起来那些荆棘不仅倒刺锋利,而且足够结实,于是燕荣就现场让左右砍伐制作了几个用来打人的棒子,正好路边有人经过,燕荣就抓了一个路人,按在地上用新做的棒子打。

    那个路人大声哭诉说自己没罪,燕荣哈哈大笑道:“这次打了,下次犯了罪就不打。”结果把那人打得死去活来。这人挨了打后,心里不服气,就真的回去后犯了罪,被捉到燕荣面前,他理直气壮地大叫道:“总管上次说了,上次打了,这次就不打。”可燕荣却厉声道:“上次没过错都要打,这回犯了罪,更要打!”于是又用上次的那种生了倒刺的棒子再次把这人狠打一顿。

    靠了这种酷烈的手段,燕荣所管辖的幽州境内,盗贼绝迹,连过境的一些盗匪,都吓得隐藏行踪,日夜兼程地逃离幽州境内,生怕落到这个酷吏的手里。

    王世充在摸清了燕荣的底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自己派到这个虐待狂身边的,绝对不会是想要自己出力的高熲,而是杨素,只有杨素,才会在自己去向不定的时候,宁可让自己给这个虐待狂弄死,也不会留在京城坏他的事。

    红拂的秀眉一动:“为何说是越国公的安排呢?”

    王世充冷笑道:“高仆射做事没这么绝的,即使不用我,也不至于让我去受燕荣的凌虐,越国公当时应该是怕我倒向高仆射,才想借燕荣的手来要我命吧。”

    红拂勾了勾嘴角:“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越国公并不能确定你会倒向哪里。对你留一手也是正常的。”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那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这事是越国公提议的,那就麻烦越国公自己来解决吧。”

    红拂微微一笑:“这个好办,幽州不去的话,你想去哪里?还是留在大兴?”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不,我还是去幽州,不过我不是一个人去,麻烦越国公再保举一个人去,让他当幽州长史。我当个检校幽州长史就行。”

    红拂有些吃惊,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第一,高凤仙死在我家,即使说是杨玄感弄死的,高仆射也会怀疑我和越国公的关系,这种时候越国公如果改变原来的提议,那无疑是坐实了此事,那接下来要我命的,就是高仆射了。

    第二,现在大兴城中还没有正式开掐。我暂时出外,不仅可以避祸。而且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观察一下地方上的情势,毕竟夺位之急,各地的总管,大将们的态度也不能完全忽略。

    第三,我自己要是一个人以长史身份到幽州,那就会给燕荣往死里整,所以我不能一个人去,得找个人陪我一起去,他为正,我为副,这样我不会一个人受罪,用不了多久,还可以凭着给那人申冤的机会回大兴。”

    红拂笑不露齿,嘴边的酒窝一现:“王世充,你真的好精明,这都能给你想到,既然你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了,那应该也想到了和你一起上路的人选了吧。”

    王世充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幽州长史之位,就交给前兵部尚书,益州总管府长史,平昌郡公元岩的长子,给事郎元弘嗣吧。”

    三天之后,两仪殿内,杨坚正伏案批阅着公文,面前跪着一个白白净净,愁眉苦脸,留着三缕鼠须,三十多岁的年青人。

    杨坚批完手中的一份公文,叹了口气:“元卿啊,幽州又不是龙潭虎穴,燕荣也不是地府阎罗,让你由五品的给事中升到从四品的幽州长史,这可是超格提拔啊,想你父亲元岩,当年也只是官居益州总管府长史,虽然他是以正三品的尚书职务临时兼任,但也以说是封疆大吏了,你年纪轻轻就赶上了当年父亲的职务,不感恩戴德,怎么还推三阻四呢?”

    那年轻人正是给事郎元弘嗣,前天刚听到越国公杨素保举自己当幽州长史的时候,高兴得手舞足蹈,只是自从昨天晚上时任民部侍郎的裴世矩来他家拜访了一下,跟他宣传了一下燕荣的光荣事迹后,他就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觉,今天一早就跑到杨坚批阅公文的两仪殿,宁可辞官也不愿意去幽州。

    听到杨坚这样说了,元弘嗣抬起头,抹了抹眼泪,说道:“陛下,非是臣不愿意尽心于王事,实在是落丛郡公的酷虐,天下尽人皆知,臣自幼文弱,他又最见不得读书人,臣这一去,真的会被他折辱,就连小命也不保啊!”

    杨坚不高兴地把笔重重地往桌上一顿:“元卿,你怎么可以这样出口诬蔑一位战功赫赫的朝廷大将?燕总管是什么人,朕还不清楚吗?他虽然行事有些刚烈,但多年来治理幽州,盗匪绝迹,秩序井然,如果真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又怎么可能幽州会太平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没有人上京鸣冤告状?”

    元弘嗣咬了咬牙,心一横,抗声道:“陛下啊,所谓天高皇帝远,幽州地处边关,离京千里之外,消息隔绝,燕总管在那里当了十几年的总管了,俨然已成独立王国,他在那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又怎么有人敢告发呢?”

    杨坚也有些生气了,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元给事,你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大兴,又怎么知道幽州的事呢?难道你一个小小的给事郎,能比朕每年派出巡视各地的巡察使们还要清楚各地的事情?”

    元弘嗣垂泪道:“陛下,您派去各地的巡视官员,多数不过是七八品的低级官,而各大州的总管,不是各位亲王,就是位高权重的柱国大将军。手眼通天。在天使到来之前自然会把表面文章作好。当年臣的先父在益州的任上前后,蜀王殿下曾经有过不少不法行为,不也是给蒙混过关了吗?”

    杨坚想起杨秀的不成器,心中就是一阵气愤,但觉得元弘嗣所言也有些许道理,一时沉吟不语。

    元弘嗣一看杨坚有些被说动了,赶快继续说道:“陛下,下官职务低微。又是读书人出身,到了幽州也无法象先父那样镇住位高权重的燕总管,您还是另选贤明去吧。”

    杨坚看了元弘嗣一眼,冷冷地说道:“元弘嗣,你的父亲有宰辅之材,却为了代朕教导蜀王,甘心屈就于益州蜀王府总管之职长达七年,最后积劳成疾,卒官于任上,比起为国呕心沥血的父亲。你今天却在这里中伤大臣于前,推三阻四于后。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元弘嗣一看杨坚动怒,连忙磕起头来,连声道:“臣万万不敢啊。”

    杨坚继续说道:“元给事,你说燕总管横行不法,可有人证物证?”

    元弘嗣抬起头,面有难色:“这都是臣听来的。没有证据。”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既然你说了燕总管横行不法,为官酷虐,那你就以长史身份去调查一番吧,如果确有此事,那朕就会重重地赏你,而且你不是说燕总管会凌辱你吗?那朕这就下一道旨意,如果你有过失,燕总管要处罚你,杖十下以上的刑罚,都必须上报给朕,朕要亲自批准了才许执行,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受欺负了,如何?”

    元弘嗣心下稍宽,但想想还是不对劲,正待开口再辯解,一抬头,却撞上了杨坚那冷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只能低头说道:“臣领旨谢恩。”

    杨坚转头对着身边站着的太监安遂家说道:“春福,让内史省拟旨,封给事郎元弘嗣为幽州长史,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为幽州副长史,旨意即刻下达,明天出发上任。另加一句,元弘嗣受杖刑十下以上的处罚,幽州总管燕荣必须上报!”

    安遂家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诺!”

    一个月后,幽州的治所蓟城的总管府大堂上,黑脸虬髯,眼如铜铃,鹰眉狮口,状若金钢的总管燕荣,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的主位之上,两侧都站着全身盔甲的刀斧手,个个威风凛凛,恶狠狠地盯着堂上站着的两名身穿大红官袍的官员。

    隔壁的副堂之上,传来一声声被大刑伺候的犯人们的惨叫声,还有声声大板子打到皮肉的那种“啪啪啪”的声音,每一下都吓得元弘嗣脸色发白,不停地哆嗦。而站在他身边的王世充倒是神情自若,似乎早已经见识过这种下马威。

    燕荣的声音活象打雷,如同雄狮怒吼:“二位,千里而来我幽州,一路辛苦了,请问现在圣上龙体如何?”

    元弘嗣的牙齿都在打战,已经六月天了,他头上的冷汗却是不停地冒出,一边掏出手巾擦汗,一边挤出丝笑容:“燕总,总管,圣,圣上龙,龙马精神,好,好得很,送,送臣来时,还,还到了十里,十里长亭外,为,为臣饯,饯行呢。”

    燕荣重重地一拍桌上的惊堂木,眉毛倒竖起来:“元弘嗣,你可真是口甜舌滑,圣上送你一个长史上任,会送到十里长亭?就是每回送我燕荣回总管任上,也不过是内殿置酒罢了,你比我燕荣还重要?”

    元弘嗣给吓得面无人色,嘴唇直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身边的王世充却是微微一笑:“燕总管,元长史没有说谎,那天圣上是送启民可汗出城前往塞外,这才十里长亭相送,我二人也正好是那天出京,顺便沾了个光罢了。”

    燕荣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转向了王世充:“你就是那个近年来南征北战的王世充?”

    王世充面不改色,谦恭地说道:“下官只不过跟着几位大帅混了点功劳而已,谈不上有什么本事,哪里比得上燕总管北击突厥,南平三吴,建立的盖世功勋呢?下官做梦也想有向总管讨教的机会,这次终于能圆这个梦了。”

    燕荣哈哈大笑:“王副长史,你实在是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上战场,刀头舔血的军人,不用象那些白脸文官那样酸来酸去的,有话直说就行。”他扭头看了元弘嗣一眼,脸一沉,喝道:“元长史,你远来辛苦,先下去歇息吧,本总管还想和王副长史聊聊这次平定突厥之战的经过。”

    元弘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向着燕荣连连行了两个礼,如逢大赦般地退下。燕荣的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元岩也算得上是一世英雄了,怎么有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元尚书长年身在异地为官,元公子在家中长大,所以不象一般的武将世家那样从小严格要求吧。不过元长史的文才,那是很不错的,在京城的时候办事也算干练,圣上和高仆射,杨仆射他们也是看中了这点,合议之后才让他来这里帮您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两面三刀

    ps:  感谢网友石湖小鱼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书友千里马0208,也想写的打赏鼓励。

    燕荣叹了口气:“幽州这里,是军事重地,西北靠着突厥,北边还有契丹和奚人,东北边的高句丽人也时不时地越过辽河来犯,前任的幽州总管李崇就是在与突厥作战时壮烈战死沙场的。

    我燕荣镇守幽州多年,虽然手段有些酷烈,但也是为了肃清敌军的奸细和那些奸滑不法之徒 ,以保边关的安宁。王将军,我不称呼你为长史,只认你是个军人,你说朝廷在这时候派来元长史这么个文人,是不是来抓我燕荣的把柄的?”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动,笑道:“燕总管,何至于此,我记得您母亲还在时,每年都特意请旨回大兴一趟,只怕您此举不仅是为了尽孝,也是让圣上宽心吧。”

    燕荣的脸色一变:“王仪同,何出此言?”

    王世充哈哈一笑:“身为大将,手握重兵,又常年身居边关,总揽军政,这样如何能让皇上安心呢?幽州乃边关重地,您又是百战宿将,却能在这里一呆十几年,天下各大州的总管,就是圣上的几个亲生儿子,都在各州间换来换去,谁也没有您呆得久,这种保身之道,就是末将要向大帅学习的第一样。”

    燕荣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王仪同,都传说你人极精明,舌灿莲花,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得好!不错。每年主动进京。就是让圣上宽心之举,让你给说中了,只是前年我老母去世,以后再想这样回京,也没了好办法,王仪同,你既然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好办法教我呢?”

    王世充看了看左右的军士。作出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这。。”

    燕荣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笑道:“无妨,都是我多年的忠心部下,不用担心你我的言谈会外泄。”

    王世充淡然一笑:“大帅可曾忘了皇甫孝谐之事?”

    燕荣的脸色一下子大变,嘴角边抽了两下,咬咬牙,大声道:“你等暂先退下,我和王仪同有事商量。”

    堂上的护卫们走了个干净,王世充走到燕荣的大案之前,悄悄地说道:“总管。不瞒你说,圣上这回因为王世积的案子。已经对边关的大将和各州的非亲王总管们起了疑心,您的祸事,只怕为时不远啦。”

    燕荣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也压低了声音:“我不是王世积,没有他那样的勃勃野心,皇上是知道的,十几年来我都主动每年回京,就如你刚才所言,就是想表示我是忠于皇上,没有二心,不用他宣,我每年自己回,这还不行吗?”

    王世充冷笑道:“那王世积又何尝不是如何?他都主动交了兵权,在家里喝酒装病了,就是这样都没逃过一劫。更何况您在这幽州的手段,连末将这样远在大兴的都有所耳闻,突厥还在时,圣上要倚仗您这样的大将守边,现在突厥已经完蛋,至少二十年内不会再构成威胁,您觉得皇上还会象以前那样容忍您吗?”

    燕荣听得冷汗直冒,声音也失去了刚才的镇定与嚣张:“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世充叹了口气:“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上表请辞,解甲归田,还可保全家老小,去年您和王世积都回过大兴了,现在没有合适的理由,也不方便再回去,如果您舍不得这总管之位,那称病不视事,让这元长史来署理公事,不要在这段时间内给他抓到什么把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燕荣几乎要跳起来:“什么?给这臭文人骑到头上?我呸!他也配!”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激将之法果然起作用,燕荣果然是骄横惯了,又不知进退,那自己作死就怪不得别人了,但他脸上仍然摆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连连摆手:“啊呀,大帅,小点声,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实不相瞒,这次元长史可是带了尚方宝剑来的,你可千万别和他正面起了冲突!”

    燕荣心中一惊,坐了下来,压低声音:“什么尚方宝剑?”

    王世充微微一笑:“圣上有旨,元长史在幽州如果犯了事需要处罚,打十下板子以上的刑罚,一定要上报圣上批准才行!”

    燕荣睁大了眼睛:“就这个?”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大帅,您可千万不能违了皇上的意思啊。”

    燕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愤怒,整个人铁塔般的身子不住地摇晃,而王世充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抑制不住的怒火,就象燃烧的火山一样,随时都要喷发:“好个匹夫,竟然敢如此戏耍老子!还他娘的什么尚方宝剑,不把这小子收拾了,老子这名字倒过来写!”

    燕荣这一下怒气冲天,嚷嚷的声音大得能把房顶都给掀翻,外面离了几十步远的堂下武士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王世充冒犯了燕荣,纷纷冲上堂来,刀剑拔出一半,只等燕荣一声令下,就要把王世充给拿下。

    燕荣一看这些人冲上来,怒气更盛,抄起惊堂木狠狠地砸在离得最近的一个军士脸上,吼道:“上来干鸟啊!没看到本总管正在和王仪同议事吧,全都给我退下!”

    那名军士的脸上给砸得一块乌青,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起了一个包,但连摸都不敢摸一下,收刀回鞘,低头倒退了出去。

    王世充心中雪亮,这燕荣刻薄寡恩,完全以威势凌人,只怕属下这些人也都是怀恨在心,一旦杨坚真的想要查他,这些人一定个个都变身皇甫孝谐,大开批斗会,把燕荣这些年做的事情全给抖落出来。到时候不气得杨坚要他的命。才叫怪了。这地方看来不能久留,得早点抽身离开,才是上策。

    于是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帅息怒,这只是圣上听了元长史的话后,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临时给他的一道旨意罢了,他并不是来查办您的,相反。刚才您也看到了,元长史见了您就象老鼠见了猫似的,哪还敢找您的麻烦呢。”

    燕荣恨恨地说道:“这种酸臭文人本帅见得多了,表面上看是恭顺得很,可只要一转身就会抓你的把柄,打你的小报告,这幽州先后来过三任长史,全是这副德性,全给我赶走了,所以长史之位长年空缺。现在皇上派了这么个东西过来,又给他下了这种旨意。意思还不是明摆着吗?只要我稍微软一软,这小子就会查我,然后编造各种黑材料递上去,哼,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王世充小声地说道:“大帅,元长史可是有皇命在身的,不同于以往公派过来的长史,我劝您还是三思而后行!”

    燕荣摆了摆手:“不用再说,王仪同,今天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至于元弘嗣那小子,我自有办法收拾,你且看好就是。”

    王世充变得愁眉苦脸:“燕总管,您看我王世充,白身从军,无权无势,您燕总管是封疆一方的重臣,自不必说,元长史的父亲是威名赫赫的元尚书,即使人不在了,元家仍然在京中的人脉广泛,朋友众多,所以这回连越国公都举荐他过来,这也是末将惹不起的,末将以前一直在高仆射手下效力,前一阵大破突厥时也受了高仆射的不少关照,所以高仆射才让末将跟您支会一声,给您提个醒。

    可是末将这样一来,夹在中间实在不太好做人啊,事情闹大了,只怕高仆射也无法为您周旋,所以还请您以大局为重,别跟元长史斗气了,你看他那个样子,哪敢真的惹您啊。”

    燕荣傲然摆了摆手:“王仪同,不必再劝,本帅知道你夹在中间为难,此事不会拖累于你,这样好了,本帅这里正好有些公务,需要上报朝廷批报,你就带着这些公文,回大兴一趟,见到了高仆射,把这里的事跟他讲明,他自然心中有数,不会再安排你来此受这夹板气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大帅,元长史可是越国公举荐的,您就算不把他放在眼里,也要顾及越国公啊,他现在可是大胜而归,风光无限啊,就连高仆射也要让他三分!”

    燕荣重重地“哼”了一声:“别人都怕杨素,我可不怕,跟他同朝为官为将一辈子了,我燕荣哪次比他差了?这次只不过他运气好,捞到了出击突厥的主帅位子罢了,要是换了我燕荣领军,一样可以大获全胜,满朝文武,我只服高仆射一个,还不至于怕了他杨素,更不至于连他举荐的一个文人都不敢收拾!”

    说到这里,燕荣恨恨地对王世充说道:“王仪同,我这就写公文,明天一早,你就带上公文和那些上报的文书回去,等我收拾了元弘嗣,再让你回来当幽州长史,到时候你我联手,在这里好好做番事业。岂不快哉!”

    王世充心中暗道:燕总管,只怕下次我再来时,你就不在了。但他仍然面露喜色,对着燕荣一拱手,笑道:“多谢大帅!”

    回到了驿馆之后,王世充却发现元弘嗣早已经如热锅蚂蚁一般地等在自己的房中了,一见到王世充,立马哭丧着脸奔了上来,紧紧地拉着王世充的手:“行满,这回怎么办啊,你可千万得救我!”

    王世充这一路与元弘嗣同行,深知此人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罚起奴仆下人来那是凶猛得紧,可见了厉害角色又软得象只猫,他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家伙,甚至不止一次地怀疑是不是元岩长年在外,老婆在家寂寞偷人,才生下了这么个废物儿子,虽说虎父犬子是世家常态,可这位元公子连个犬子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一只毛毛虫。

    但王世充的脸上却摆出了一副笑容,握紧了元弘嗣的手:“元兄,勿虑,燕总管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凶暴,刚才对小弟就很客气嘛。”

    元弘嗣叹了口气:“那是对你。行满。你从军南征北战。武名早已经传遍天下,而我只是靠了父荫,加上在当年灭陈时跟着大军一路混了点军功,虽然也升了个上仪同,但跟你那个刀山血海里打出来的,那可是天差地别,在燕总管眼里,最讨厌我这种文弱书生啦。你没看今天他对我是啥态度吗?”

    王世充脸上挂着笑容,却压低了声音:“元兄,当心隔墙有耳!”

    元弘嗣马上反应了过来,大声道:“全都退下,到屋外守着,没我吩咐,不许进入驿馆!”

    门口一直恭立的那名驿丞脸上现出一丝难色:“元长史,燕总管可是吩咐过,不得离开您一步,有什么需要。全力满足的。”

    元弘嗣本想发作,却突然意识到这是燕荣的地盘。自己不能随便发官威,于是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本官跟王副长史有公事相商,你等暂先退下,有事我自然会叫你们,现在这就是本官的需要,明白吗?”

    那驿丞还有些犹豫,王世充哈哈一笑,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顺便把一块玉佩塞进他的手里:“元长史都这么说了,你就听长官的命令,对不对?”

    那驿丞先是脸上一惊,转而感受到了玉佩的冰凉,立即脸上堆满了笑容,连连点头哈腰:“下官谨遵二位上官的吩咐。”说着,便转身把所有的仆役侍女全部赶了出,顺便悄悄地把那玉佩笼进了自己的袖子。

    人走了个干净,王世充和元弘嗣双双跪坐在了驿馆内的矮榻前,王世充低声道:“元兄,情况不是太妙,你最近要当心点,看来燕总管要找你麻烦了。”

    元弘嗣的脸都吓白了,嘴唇直打哆嗦:“怎么回事?”

    王世充摇了摇头:“元兄这次来是越国公保举的,而且得了圣上的令,不许燕总管随便地责罚您,杖刑超过十下,就要上报,对吧。”

    元弘嗣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在路上跟王世充说过。

    王世充叹了口气:“元兄,刚才燕总管留我下来的时候,问了半天你的事情,这次是谁人保举,来了做什么,还有什么密旨,都直接当面问了,你也知道燕总管的威严,兄弟我不敢有所隐瞒,再说那些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兄弟想着如果把越国公和圣旨这两道杀手锏一拿出来,燕总管也不至于太过为难元兄。

    可没想到燕总管一听,反而大怒,说了不少对越国公不敬的话,还说元兄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耍他,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呢!”

    元弘嗣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紧紧地抓着王世充的手:“行满,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王世充低声道:“刚才我在那里已经是百般相劝了,可是燕总管好象更加来气,差点把我打一顿,那些外面如狼似虎的兵将们冲了进来,个个刀出鞘,一句话不对付,可能兄弟我这条命就交待在这里了,想来我这心现在还在跳啊!”他说着抹了抹满脸的汗水,使劲地揉了揉心口。

    元弘嗣一下子整个人都软了,瘫了下来,喃喃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等死了么?”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低声说道:“元兄,事情还不见得绝望,大概是燕总管看我也不顺眼,刚才给了我个公文,要我回大兴办理,就这么把我打发走了,明天一早我就上路,这里的情况,我回去后也会向皇上,向越国公如实汇报的,在此期间,你一定要规规矩矩的,不能给燕总管找到任何处罚你的借口,我回去后找越国公来救你!”

    元弘嗣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活啊!”

    王世充抓紧了元弘嗣的手,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元兄,实在不行的话,留一条上京告状的路子,万一你下了大狱,记得要尊夫人想办法回京,到时候到宫门前告御状,皇上不会不理的。”

    元弘嗣的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可是贱内一个女人,大兴离这里几千里路,她又如何能回京呀。”

    王世充在桌上用手指沾着茶水,写下了张家茶叶铺子这个牌号,顺便留下了地址,写完后对元弘嗣低声道:“元兄可否记得?”

    元弘嗣嘴里默念了两遍,点了点头:“记下了。”

    王世充轻轻地把这行字抹掉,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钱,给了元弘嗣,说道:“到时候让尊夫人持此信物到这家铺子,出示给掌柜的,就说要买两斤江南春茶,他自然会听尊夫人的命令,想办法把尊夫人运回大兴的。”

    元弘嗣感激得热泪盈眶,嘴唇一直在发抖,却是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紧紧地把元弘嗣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元兄,你在这里好自为之,兄弟我在大兴一定尽快处理完事务,来这里助你一臂之力的,非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走这一步啊!告御状可是你死我活的事,要是燕总管知道了,只怕你会有杀身之祸!”

    元弘嗣的嘴角抽了抽,低声道:“一定!只要不是必死无疑,哪怕进大牢吃馊饭,我也不会随便用这个的。”

    王世充用力地点了点头:“珍重!”(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元弘嗣的逆袭

    ps:  感谢网友醉拍霓裳等人的月票支持,感谢网友fkingbitch,千里马0208的打赏鼓励。

    大兴城的八月,已是盛夏,城中一片荷花香,而夏天的滚滚热浪烤得城中的百姓都一个个足不出户,大街上的行人比起往日,要少了许多。

    王世充坐在思玉楼的四楼栏杆边,半闭着眼睛,躺在那张特制的摇椅上,微微地摇着,清风从楼外拂过,而椅边小桌上的冰镇酸梅饮子带来的丝丝冷意,让他这时候觉得格外的舒服,连站在他身边不到五步的单雄信身上,那股子带着浓烈汗味儿的热气,也没那么让人无法忍受了。

    王世充没有睁眼,轻轻地说道:“元弘嗣的老婆刘氏,还没有到吗?”

    单雄信面露喜色,他这一路跑来,就是为了汇报此事的:“老爷,刘氏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庄园啦,金称哥已经带人去迎了,按您的吩咐,来了以后第一时间先接到庄子里来。”

    王世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会客厅伺候,我要会会这位千里救夫的女子。”他看了一眼手边的那碗酸梅饮子,叹了口气,“让做饮子的丫头以后别弄那么酸,又不是孕妇,少放点糖会死啊!”

    一个半时辰后,满园的会客大厅里,元弘嗣的老婆刘氏,荆钗布裙,一身普通妇人的装束,脸上抹着锅底灰。可是从她那粉嫩雪白的脖颈处,仍然能看出这位贵妇人是在易容打扮,即使打扮成了一个农妇,仍然掩饰不住她的高贵气质。而三弟王世伟的夫人李氏,正在陪着刘氏一起抹眼泪。

    王世充那粗浑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嫂子,嫂子在哪里?!”一直在抹着眼泪的刘氏抬起了头,模糊的泪眼中,只见一身大红官袍的王世充,正满头大汗,提着自己的官袍前襟。一路小路地赶过来。

    刘氏是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嘴边有一颗黑痣 ,一看到王世充赶来,立马眼泪就如泉涌一般,倒头便跪:“王长史啊。求你看在和我家官人共事一场的份上。救救他吧。再晚,再晚我家官人就没命啦!”

    王世充装得大惊失色,连忙扶起刘氏。说道:“嫂子,慢慢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才两个月不见,元兄出什么事了?”

    两个丫环扶着刘氏坐下,刘氏平复了一下情绪,幽幽地说道:“王长史,那天你离开之后,总管燕荣,就开始天天找我家官人的麻烦,我家官人牢记着你的话,忍字头上一把刀,对于燕荣的种种无理要求,都是舔着脸帮他办,甚至,甚至那燕荣外出巡视时,看到有姿色的良家妇女,就要强抢过来占为已有,我家官人也是昧着良心帮他做了!”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可以这样?元兄奉旨出任一州长史,理当扶助百姓,爱民如子,那燕荣粗鲁的军汉出身,不知礼法倒也罢了,元兄高门大族的世家公子,怎么可以助纣为虐?”

    刘氏无奈地叹了口气:“王长史有所不知,那燕荣在幽州地界上,完全是称王称霸,土皇帝一般,左右的亲兵,全是孔武有力之徒,更是网罗了不少江洋大盗,杀人越货的逃犯当他的左右衙役,全幽州上下,包括我家官人这个长史在内,都跟他的奴仆一样,说关就关,想打就打,却又能到哪里说理?若是我家官人上表弹劾,只怕早就给这恶贼害了性命了!”

    王世充装得非常惊异:“想不到燕荣竟然酷虐如斯,放心,我既然挂了个幽州副长史的头衔,就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一定会上奏折朝廷,按律处理。”

    刘氏突然又哭了起来,抽泣着说道:“那燕荣寻不着我家官人的不是,便心生一条毒计,皇上有圣命,责罚我家官人,每天超过十杖以上,就得向皇上报告,结果这恶贼就想了个法子,正好到了七月,就让我家官人去收夏粮,百姓上交的粮食里,如果有一粒砂子或者是一颗为糠,就要打我家官人一板子,每次找到**粒砂子和米糠,就把我家官人当众打上**板,然后让他再去收粮!

    王长史啊,可怜我家的官人一个文弱书生,那燕荣打人的板子足有他的胳膊那么宽,而且上面还长满了倒刺,一板子下去,我家官人的屁股就开了花,惨叫声一里外都能听得见,每天都要给他这样打上两三顿,奴家晚上给官人换药的时候,看到他的那个样子,连死了的心都有了啊!”说到这里,刘氏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心中暗暗发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啊,这两个混球都不是什么好鸟,狗咬狗一嘴毛,只是那燕荣看着象个莽张飞,居然虐起人来这么有才,这种办法都想得到,实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只是看那元文嗣书生一个,给这样都没打死,也算是小强一样的生命力了。

    但王世充的脸上却摆出一副沉痛的神情,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燕荣这个毒夫,不得好死!我,我一定要参他一本!”

    刘氏过了好一阵,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幽幽地说道:“我家官人给这样连打了六七天,终于受不住了,本想咬牙挺过收粮这件事,可是到了第八天头上,实在是股疮发作,脓血流了不止 ,根本无法起身,而那燕荣又禁止下人抬他去现场,所以官人只能呆在家中调养了一天。

    结果燕荣那恶贼以此为由,说是我家官人误了粮食征收的大事,把他下了大狱,我家官人连声求饶叫冤,那恶贼却是存了心要置我家官人于死地,竟然不给我家官人提供食物。就是想活活把我家官人给饿死啊!我家官人实在没办法,只好抽了衣服里的絮子,和水吞下,奴家最后一次见到我家官人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用手在地上写字,画了那个铜钱的模样,就是要奴家找张家茶叶铺子去告御状救命啊!”

    刘氏说到这里时,已经痛哭流涕,再次冲着王世充跪了下来:“王长史。奴家现在都不知道我家官人是死是活?这几天奴家一直做恶梦。梦见奴家的官人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地站在奴家面前,一言不发,王长史。求您发发慈悲。赶快面圣。救救我家官人吧,我夫妇二人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您的恩德啊!”

    说到这里。刘氏如捣蒜般地磕起头来,头上很快就肿起一个大包。

    王世充的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马上也换成了刚才的那种满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对着身后的张金称大声道:“备轿,快,我们这就带元夫人去越国公府!”

    两仪殿上,杨坚面沉如水,负手于背后,象动物一样地不停地来回踱步,一边的高熲和杨素,苏威这三大宰相全都垂首而立,每个人的脑门上都不停地冒着汗珠,整个大殿里静得只有杨坚来回走路的声音,还有他沉重的呼吸,那是一种带着万丈怒火,类似龙吼的声音,再有,就是跪在地上的刘氏那低低的抽泣声。

    突然,杨坚在大案前站住了,抄起桌上的一块砚台,狠狠地向一边的柱子掷了过去,“啪”地一声巨响,砚台一下子摔得四分五烈,鲜红的朱砂顺着褪了色的柱身缓缓地流下,就象鲜血一样夺目。

    三位宰相齐刷刷地跪下磕头:“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杨坚突然咆哮了起来:“派人,去幽州!朕现在谁也不信,朕只信这回报上来的事实!高仆射,即刻拟旨,吏部考功司侍郎刘士龙,亲自赴幽州查办燕荣一案,如果燕荣果如刘氏所言,那朕绝不姑息!还有,幽州长史元弘嗣,如果还活着,千万不能让他死了!不许幽州的医官接近他!带上朕的御医和千牛卫,三千骁果军护送!有敢反抗的 ,就地格杀!”

    杨坚发完一通火后,目光落在了在地上的刘氏身上,眼神如冷电般一闪:“刘氏即刻收押,燕荣在大兴的家人也全部收监,朕倒要看看,是谁在祸害朕的天下!”

    元弘嗣趴在幽州总管府监狱的大牢里,墙上的铁窗外透过一米阳光,照在他那已经开始结痂的屁股上,他的面前摆着一碗汤药,还有一碗酸梅饮子,一只酱鸭摆在面前的食盒里,已经给他啃了一半,而他现在的手上正拿着一个大鸭腿,吃得满嘴是油。

    元弘嗣的身下铺的不是两个月前在这里受罪时一直睡的那些沾满了脓血与粪便,散发着恶臭的茅草,而是干净整洁的鹅毛褥子,大牢里的三个牢头,正一脸諂笑,拍着队站在他的身边,手里端着酒,捧着伤药,一个个看着元弘嗣的眼神,就象是在看着亲爹。

    元弘嗣突然手一抬,啃了半只的鸭腿狠狠地砸在站在最前面的牢头的脸上,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他娘了个比的,弄这么肥的鸭子,是想噎死本官吗?”

    那牢头连同身边的两个副牢头连忙跪了下来,哭丧着脸:“爷啊,您现在就是小人的祖宗,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小人全家都要处斩了啊。小人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又哪敢害爷的性命呢!”

    元弘嗣抄起面前的碗,一把甩在左边那个麻脸副牢头的额头上,顿时砸得他头破血流,可是他却连手都不敢抬一下,任由血糊了自己的眼睛。

    元弘嗣恨恨地骂道:“你们这三个狗东西,本官刚进来的时候,想要吃点东西,你们是他娘的百般为难,尤其是你们这两个狗势人势的东西,在粮仓那里打我的就是你们,本官进来以后,你们还让本官吃你们的粪便!哼哼,还有你这个臭牢头,你不是说进了这牢的再也别想活着出去吗?现在怎么不嚣张了?”

    牢头再次磕头如捣蒜:“爷啊,都是小人有眼无珠,而且实在是燕荣残暴过甚,他下了死命令。要我等活活整死爷,小人全家性命都在他手上,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元弘嗣越想越气,也顾不得屁股上还在长痂,一脚把牢头踢倒在地,骂道:“娘**的,燕荣能杀你,难道老子就不能杀你们吗?快说,今天查案查得如何了!”

    牢头抬起头,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一个多月前刘侍郎就已经回京了。燕荣早就被京城来的骁果军和千牛卫控制起来啦。这厮为祸幽州十几年,罪行滔天,这些天上总管府来告状的人,把门槛都踩塌啦。那些个状纸都跟雪片一样。刘侍郎呆了三天就回京了。看这架式,燕荣这回是必死无疑啦!”

    元弘嗣哈哈一笑:“怪不得你们几个狗日的东西这些天转了性,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只要有老子出头之日,老子就。。。”

    元弘嗣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圣旨到,幽州长兄元弘嗣接旨!”

    元弘嗣的双眼一亮,高声叫道:“臣元弘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个牢头连忙抬起元弘嗣,出了大牢,刚一出牢门,元弘嗣只觉得阳光满面,黑牢里那种屎尿混合着血腥气的馊味再也闻不到了,连空气都变得如何美好。

    元弘嗣抬起头,只见王世充一身朝服正装,正对着自己微笑着:“元长史,接旨吧。”

    元弘嗣只感觉鼻子酸酸的,眼角边泪水开始向下流,但他意识到现在接旨最重要,勉强撑起了身子,摆出一个俯卧撑的姿式,高声道:“臣元弘嗣接旨!”这些天他的伙食不错,元气恢复也许多,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王世充摊开圣旨,朗声道:“敕曰,上柱国,幽州总管燕荣,暴虐无度,淫人妻女,荼毒百姓,朕委之以封疆重任,却不意此贼倒行逆施至此,现特赐燕荣毒酒一壶,赐死于家中,除爵,妻子并废为庶人。幽州总管元弘嗣,饱受燕荣欺凌,朕心实不安,即刻将其释放出狱,官复原职,并暂代幽州总管一职。钦此!”

    元弘嗣早已经听得身子在微微发抖,痛哭流涕,仰天大喊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世充微微一笑,把圣旨递给了元弘嗣:“元兄,小弟说过,一定会来救你的,你受苦了!”说到这里,王世充还装模作样地挤出两滴眼泪,用袖子拭了拭。

    元弘嗣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着王世充的手:“燕荣那恶贼呢?”

    王世充不紧不慢地说道:“元兄,你也知道这圣旨头一条就是赐死燕荣,所以兄弟我首先去的也是燕荣那里,听说前天晚上,燕荣被软禁的那间房子里,突然有好多蛆从地里钻了出来,用斛去装,足足有几大斗呢。今天早晨我去宣旨的时候,发现燕荣已经七窍流血,就死在那些蛆冒出来的地方。”

    元弘嗣哈哈大笑:“天意,天意啊!行满,这一定是他害死的人,变身成蛆,要这狗贼的命呢!”

    王世充抓紧了元弘嗣的手:“元兄,这次你的夫人可是不容易啊,千里上京告御状,我这回也把他给带来了,你们一会儿夫妻重逢,可千万不要太激动。”

    元弘嗣浑身都在哆嗦,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行满,是不是这回愚兄就是幽州总管了?那你就是幽州长史?”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元兄还是幽州长史,只是新任总管到来前,代行总管之事,至于兄弟我么,则另有安排,就暂不能和元兄共事了。”

    元弘嗣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叹了口气:“唉,这次多亏了兄弟你啊,要不然,我这条命,还有我全家的命,早就毁在恶贼的手上了。只可惜以后不能和兄弟共事,实在是遗憾,不过兄弟大才,一定比愚兄有出息得多,也不用埋没在这鬼地方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都是为朝廷效力,元兄不必这么说。”

    元弘嗣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机,看得王世充的心头也微微一寒,他转过了头,对着一直跪在后面,汗出如浆的那三个牢头,一脸的狞笑:“哈哈哈哈哈哈,这回终于轮到老子报仇啦。来人,把这幽州监狱里所有狱卒全部给拿下!”

    王世充身后的一帮千牛卫士们看向了王世充,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宣旨完后,元长史就是幽州的最高长官,你们作为千牛卫,也需要临时听他的调遣。”

    那千牛卫的队长连忙拱手称是,转向了元弘嗣:“元长史,是要把狱卒全部拿下吗?”

    元弘嗣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一个不留地拿下!”

    半个时辰之后,三十多个狱卒跪了一地,每个人都哭丧着脸,给剥去了衣服,赤着身子,看着三个牢头被千牛卫死死地按着,拿着平时燕荣用来打人的那种带着倒刺的大棒子狠狠地往屁股上招呼,每一下都会带起一块皮肉,而三个屁股上早已经给打得不成形状,连骨头都露了出来,那三个可怜的牢头,这会儿已经完全晕死了过去,就象三头死猪,连哼都不哼一声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破镜重圆(一)

    终于,六个打得浑身是汗的千牛卫士停止了行刑:“长史,每个人都打够了五百下啦!”

    元弘嗣趴在毯子上,恨恨地说道:“这三个混蛋,现在给我扔到牢里,不许吃饭,每天只许让他们就着冷水吃牢里的草,至于其他的狱卒,每人每天打三十下,不许吃饭,只许吃屎,吃够三十天!还有,老子屁股上的痂褪了以后,每天拌到这帮狗东西吃的屎里,一个也不许少!哎哟!”

    大兴城的正月,全城上下洋溢着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时值盛世,又刚刚平定了突厥,上个月刚刚传来消息,逃亡中的东突厥大可汗都蓝可汗,被部下所杀,献首边关,这个消息意味着东突厥从此将不再成为大隋的威胁,天下百姓可长保安宁,又逢新年,更是双喜临门,这一年的大兴城显得格外的热闹,至于上层两大宰相之间愈演愈烈的东宫之争,对底层的民众们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王世充今天心情不错,在幽州来回跑了半年,基本上也算是把高凤仙之事给对付过去了,高熲可能是最近太忙于和杨素斗法,也没什么空再来管他,几次为了幽州之事见面,也纯粹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至于幽州长史的职务,也因为幽州的人事变更,而不了了之,现在王世充还是回了本官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的任上,干回了老本行,这让他觉得挺好,起码现在不用卷入东宫之争。可以静观其变。

    带着这个好心情,王世充今天决定出去走走,这几年忙于公事,生意也都交给安遂玉打理,他都很少上街转转了,安遂玉死后,整个产业的经营又落到了他的头上,每天的账让他算得头晕眼花,如何能找一个既忠实又有能力的人帮忙打理生意,这让他很头疼。

    所以王世充今天决定给自己放个假。顺便也看看现在大兴城内的物价。随着这几年身份地位的提高,他已经很少亲自去管柴米油盐的价了。

    一身便装,身后跟着张金称和单雄信两名壮汉,王世充信步游走在大兴城繁华的街市上。这一天正值元宵佳节。还没到晚上。多数的店铺已经开始卖起花灯,平时难得上街的姑娘家也都纷纷出来游玩,所有的小吃店里都挤满了客人。而绸缎店和布庄更是生意火爆。

    不少店家直接在店门外加了摊子,掌拒的亲自出马在外面的摊上搞起元宵节大促销的活动。

    王世充一路走一路看,那各式各样的花灯,小摊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街边江湖艺人的杂耍把式,都让他大饱眼福。

    走到中午光景,王世充一边吃着刚买的一串臭豆腐,一边踱到了西街最繁华的一个集市,这里是各国商人们摆摊的一个大市场,也是这大兴城里平时最繁华的地方。

    王世充一路走过去,只见这里有着各国的奇珍异宝,什么波斯的地毯,陶器,印度的玳瑁,宝石,大食的弯刀,南洋的香料,高句丽的人参,应有尽有。

    一个个摊位前,尽是蒙着面纱,扭着纤细腰肢的胡姬,缠着大包头,留着小胡子的波斯商人,还有戴着高帽子的高丽客商,到处都是异域风情。

    王世充边走边看,越发现有一处摊位围了最多的人,许多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过了一会却摇头叹息而出,这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围了过去。

    王世充心下好奇,也跟着人流一起向里拱,好不容易挤进了内圈,只发现有一人正坐在一块布上,叫卖着半块铜镜。

    那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苍头,小眼睛,酒糟鼻,嘴里缺了一颗大门牙,手里捧着半块铜镜,正在高声叫卖,声音有气无力,还时不时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人听得于心不忍。

    只是那老苍头一开口叫卖,就会让所有人对他的同情都消散到九霄云外:“半块老铜镜,一百贯!”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一百贯就是十万钱,在这个一斗米才五六钱的时代,十万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几个好事者上前看了看那面铜镜,就是面普通的老铜镜,时间大概有七八年了,已经磨得照不清人影。

    围观的人无不说这老苍头脑子有问题,半块又破又老的镜子还要卖这么贵。渐渐地,人群散开了,王世充却起了好奇之心,与张金称与单雄信二人躲到了一旁静观事情的发展。

    从未时到申时,老苍头的摊前没几个人再来,偶尔来几个人,看看那镜子,再问问价,都是笑话他几句后就走开,而那老苍头却置若罔闻,仍自顾自地在那里叫卖他的铜镜。

    这时,走来一个身穿青色布衣,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此人满脸风霜之色,肤色白净,眉目疏郎,两鬓微霜,留了一把长须,衣服上补丁加补丁,但落拓的外表仍掩饰不住他文人的气质。

    王世充一见到此人,浑身一震,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对此人印象太深刻了,这就是当年在江南平叛的时候,曾经在叛军顾子元的军中见过的那个白面狗头军师,当年自己对这狗头军师一路穷追不舍,却让他跑了,在追击他的过程中还与来护儿起了冲突,自己也引以为平生一大憾事,没想到事隔十年,居然在这大兴城又见到了此人!

    王世充正待上前把此人拿下,却看到那中年文士仔细看着老苍头,突然大吃一惊,手指着老苍头道:“你是!”

    老苍头也认出了此人,一下子激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将那面镜子捧起,嘴里含混地说道:“官,官人!”

    那文士似乎一下子醒悟过来,先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四周,上前与老苍头耳语了一句,老苍头马上收起了摊子,跟着那文士一起离开。

    王世充心中暗道:看起来这老苍头应该是和中年文士在此接头,这中年文士当年就是乱党反贼的狗头军师,这次潜入大兴城,该不会是想趁机作乱吧,正好借这个机会,一路跟踪,说不定能破获一个谋逆集团呢。

    于是王世充压抑着强烈的把此二人拿下的冲动。对着张金称和单雄信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向着中年文士的身后跟去。

    王世充刚要迈步,却突然见到一个魁梧的身影也向着那中年文士走去,那个背影让他非常熟悉,穿着上好的紫色绸缎。略一思索。王世充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不正是越国公世子杨玄感么!

    杨玄感今天戴着一个面具,举头四顾,似乎是在看有没有别人跟踪自己。王世充连忙转过了脸,顺手从边上的一个面具摊上拿了三个面具给自己和两个随从戴上,好在今天元宵节,行人多数都戴着面具,这样的打扮也不引人注意。

    杨玄感冲着身边的一个随从耳语了几句,那人马上向着越国公府的方向奔去,而杨玄感则跟着前面的中年文士走去,王世充这下心中更加起疑,这杨玄感又怎么会跟狗头军师扯上关系?还是他认识那个老苍头?打定了主意,王世充不紧不慢地跟在杨玄感的身后,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既不至于把人给跟丢,也不至于让他发现。

    只见最前面的中年文士等两人大兴城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一路边走边说,人声嘈杂,王世充听不真切,只隐隐听到几句夫人,相公之类的只言片语。

    跟了半柱香左右,终于到了西门附近的一处很简陋的客栈,只有一层。

    杨玄感跟着两人进了客栈,王世充吩咐张金称和单雄信两人远远地守在客栈外监视,自己却绕到了客栈后面的窗外,他料定这中年文士会和老苍头有话说。

    没走两个窗户,王世充便听着房里两人小声的说话,这客栈太破,连窗户也不怎么密封,王世充耳力过人,两人说的话被听得清清楚楚,因为那老苍头说两句就要咳一下的特征太明显了,一下就能听出来。

    老苍头道:“官人啊,这么多年可终于寻到你了!”

    那中年文士长叹了一口气:“国破家亡,德言早该一死以报君恩的,只是一想到和乐昌的约定,我就狠不下这个心。这些年我颠沛流离,四处以教书写字为生,一路行来就是想寻得乐昌的下落。还好苍天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让我寻到了你。忠伯,她现在还好吗?”

    那名叫忠伯的老苍头突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夫人她,她现在很好,只是,只是……”

    中年文士闻言大急,问道:“只是什么,你快说呀!”

    忠伯似乎鼓起了勇气,声音大了一些:“夫人现在已经嫁入了越国公杨素的府上,越国公对她很好。”

    王世充心中一动,听到这里,他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个中年文士口中的乐昌乃是南陈后主陈叔宝的妹妹乐昌公主,才貌双全,隋朝破陈之后,陈国的公主不是入了杨坚的后宫,就是分赐给各位大将,乐昌公主被赏给了杨素作为妾室,而听起来这中年文士就是乐昌公主以前的丈夫,这忠伯是二人以前的家仆。

    屋中传来一声响动,似是那文士瘫坐了下来。

    半晌,那文士才幽幽地说道:“既是如此,她为何又让你在这正月十五到这市集上卖这半片铜镜?”

    忠伯的声音变得缓和起来:“夫人心里其实一直没有放下你,当年与你立了这破镜重圆之约,就是想有朝一日能见到你,所以才命小的年年的正月十五都在这集市上卖这镜子。”

    文士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这么说她肯和我走了?”

    王世充完全明白了,陈国灭亡时两人失散,乐昌公主也嫁入了杨家,现在多年过去了,乐昌公主心中仍忘不了前夫,守着这破镜重圆之约,这情深意重让王世充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突然没这么恨这个中年文士了。

    只听忠伯说道:“老爷一向严苛,虽然对夫人是万般宠爱。但若真是想私奔,那只怕是万万不能的。而且,而且夫人已经和老爷生下一个孩子,名曰积善。”

    中年文士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王世充能听出他的心都在滴血:“既然她现在过得很好,我知道这点已经足够了,我也不奢求她肯和我走,我现在这样穷困潦倒,肯定也不能给她贵妇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使越国公大发慈悲肯让她跟我走。这对她也不公平。忠伯。能把这镜子给我一下吗?”

    屋中传来一声金属拼合之声,又有一阵响动,似是那中年文士取了笔墨在书写文字。

    片刻后,中年文士的声音响起:“有劳忠伯把这块铜镜送回乐昌那里。我的心意她一看便知。请你转告乐昌。我会在这里等她三天。到时候无论她作何选择,我都能接受。”

    忠伯从房中匆匆走了出来,王世充看到杨玄感也随后跟出。向外走去,中年文士悲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店家,烫壶酒,越烈越好!”

    王世充吩咐张金称回去找几十个护卫过来,而让单雄信盯紧这里,千万不能让那中年文士跑了,自己则远远地跟着杨玄感走去,直到他进了越国公府,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出来。

    张金称带着十几个人在下午的时分赶到了越国公府外,王世充看这架式觉得杨玄感今天恐怕是不会出来了,而另一边的那个中年文士听说也是在客栈里喝得烂醉如泥,足不出屋,估计这边没有消息也不会离开客栈,于是王世充在两边都留下了人值守,一有消息,就立刻回报。

    杨玄感一路跟着忠伯回了家,只见忠伯一到家便直奔陈姨那里去。杨玄感叫来了自己的贴身随从借福,嘱咐他到陈姨的房外盯着,一有动静马上到父亲的书房通报,而自己则直奔书房而去。

    杨素正在书房里看书,杨玄感见到父亲后,上前低声说道:“阿大,陈姨(杨玄感对于乐昌的称呼)以前的夫君找到这里了。”

    饶是杨素见多识广,听到后仍吃了一惊,手中的书一下子没拿稳,“啪”地一下落在了桌上。不过杨素旋即便恢复了镇定,一边捡起书,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需要去密室里说吗?”

    “不用,就在这里吧,这是家事,但说无妨。”

    于是杨玄感将刚才的见闻详细说了一遍,杨素听完后,半天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样,只是一双手忽而握拳,忽而摊开,反映着他内心的剧烈变化。

    良久,杨素长叹一口气:“怪不得这么多年乐昌一直对我不冷不热,虽然我对她千依百顺,但总感觉她和我之间隔着些什么,原来是这个原因。唉,女人心海底针,饶是我杨素识人无数,也无法看穿自己爱妾的心啊。”

    “那阿大现在打算怎么办?”杨玄感小心地问道。

    “不瞒你说,乐昌和那芍药(前一阵子杨素送给文人李百药的另一个小妾)不一样,为父确实很喜欢她,而且和她有了积善了,不能象芍药那样随便就送给别人。

    但她那夫君这么多年都一直在寻她,而乐昌也遵守着破镜重圆之约,这又委实让人感动。他们的爱情应该是勿庸置疑的,可让为父就这样放手,又实在心有不甘。”杨素重重地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杨玄感立在一边,心中默然,一句话也不说。

    杨素盯着窗外梅花上的积雪,半黑半白的胡须被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拂得有点乱,杨玄感立在一边,也觉寒风扑面,脸上有点疼。

    “此事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想最后还是尊重乐昌的意见比较好,但积善我是不会让她带走的,他是我杨家的儿子,这点不会变。如果乐昌肯主动跟我说这事,那就是她下定了要走的决心了,到时候我强留也无益。”

    杨素摆了摆手,示意杨玄感先行退下,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杨玄感回到自己的卧室,心中思绪万千,他其实对陈姨一直印象不错,但很少看她笑过,积善从小跟着自己玩也时常是闷闷不乐,说娘亲总是不开心。自己原来一直以为是母亲郑氏打压她的原因,今天总算知道了其中隐情,一路走来,不由对这对苦命鸳鸯心生同情。

    过了两天后,杨素突然把杨玄感叫到了书房,杨玄感刚一进门,就看到杨素面前的书桌上放着那面重圆的铜镜,不由得吃了一惊。

    “玄感啊,你过来看看这首诗。”杨素的语调很平静,已不象那日初闻此事时的那样激动了。

    杨玄感上前看了看那面镜子,只见铜镜的背面写着一首五言诗,字迹娟秀:“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

    杨玄感虽不太通诗文,但那天听了那文士的一番话,已经挺感动,看到这首小诗,文如其心,一时间唏嘘不已。(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破镜重圆(二)

    杨素缓缓地说道:“那人是前南陈的太子舍人徐德言,乐昌公主原来是他的妻子,灭陈之后皇上下令将陈朝的宗室之女分赐给各位灭陈的功臣,乐昌就跟了我。其他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阿大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杨素站起身来,在这书房里踱了几步:“这两天乐昌一直哭哭啼啼,茶饭不思,今天终于跟我主动说了这事,她还是想和前夫走。这也是为父叫你来的原因。”

    “阿大也做了决定了吗?”杨玄感问道。

    杨素正色道:“嗯,是的,君子成人之美,乐昌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强留也是无用。积善还是留在我杨家,至于乐昌,就放她回那徐德言那里吧。你现在去把徐德言叫来,为父给他们送行。”

    杨玄感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孩儿替那徐德言先行谢过阿大。”

    杨玄感一个人来到了那天的小客栈,为免引人注意,他是从后门悄悄地离开,也没骑黑云,而是身着斗蓬,遮着脸庞,步行来此。他根据那天的记忆找到了徐德言所住的房间,敲了敲房门。

    “吱呀”一声,徐德言开了门,脸色发红,一身的酒气,手里还拿着个酒壶。看得出这两天他并不抱什么破镜重圆的希望,终日只是在这里借酒浇愁。

    “阁下可是徐德言?”杨玄感冷冷地说道。

    徐德言吃了一惊,他虽是微醉,但也奇怪在这大兴城里居然会有人认识自己:“正是在下。请问尊驾有何指教?”

    “我是越国公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家父请阁下赏脸去鄙府一趟。”

    徐德言整个人象是被雷击一样。一下子呆立不动,双眼圆睁,好似铜铃,手中的酒壶“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杨玄感在路上就决定给此人一个惊喜,先把他带到家里,再告诉他父亲的决定。于是杨玄感装出一副冷冰冰的嘴脸,语气也变得生硬:“还请徐先生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动身,家父已经设了宴,正在恭候阁下大驾。”

    徐德言上下打量了杨玄感两眼,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想不到我徐德言竟然有幸让大破突厥的英雄,越国公世子杨将军亲自来请,这下死也值了。我们这就走吧。”他也不收拾东西,径自出了门。

    杨玄感摇了摇头,罩上斗蓬围住了脸,快步跟了出去。街边的角落里。现出了王世充那张阴沉的脸,一挥手。三个护卫远远地跟上。

    一路之上,徐德言因为喝多了酒,脚步有些不稳,到了最后杨玄感不得不一手扶着他。一路之上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引目,都在议论这个身材高大,衣着华美的蒙面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又怎么会一路扶着个布衣烂衫的中年醉汉。

    杨玄感听到这些议论声,于是决定不走大门入府,而是改走偏僻的侧门。步入后街的小巷时,徐德言忽然有些清醒过来,一下子挣脱了杨玄感的手,走到墙边,正了正自己的衣衫,正色道:“世子,你可以动手了。”

    杨玄感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掀掉了罩头,问道:“什么动手?”

    “你不是越国公派来杀我的吗?这里偏僻无人,正合适。其实徐某一直奇怪,为何世子不把在下带到荒郊野外,而是非要在这城里下手。”徐德言的酒气几乎要喷到杨玄感的脸上。

    杨玄感料不到他会作如此想,先是一楞,转瞬间就笑了起来,笑到后来捂着自己的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身。

    徐德言看着奇怪,问道:“世子这又是为何?”

    杨玄感指着徐德言,边笑边道:“我笑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尽是胡思乱想!刚才不是说了家父要请你吃饭么,怎么你会觉得家父是要找人杀你?”

    徐德言也跟着微微一笑:“如果是来请我,应该是叫忠伯过来,派自己的儿子一个人来,除了杀人灭口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杨玄感收起了笑容,仔细一想,这样确实会给此人造成误会,于是站起了身,表情严肃地向徐德言行了个礼,说道:“正月十五那天,先生在集市上与忠伯相遇,当时晚辈正好也在那里,后来就跟着二位到了那客栈,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回家后晚辈将此事禀告给了家父,他老人家对你夫妻二人的情深意重也感动不已。这两天陈姨,就是你的前夫人乐昌公主收到了你的镜子后,知你寻来这大兴,成天以泪洗面,今天更是主动把这事告知了家父。

    家父虽然治军严厉,但其实为人豁达大度,经常成人之美,知道此事后就跟晚辈表示过会尊重陈姨的选择。既然今天陈姨主动开口说了,那就证明她的心还是向着先生,家父让我来请先生,绝无加害之意,而是让你接走陈姨,以成就这破镜重圆的好事。”

    杨玄感举起了右手,郑重其事地发誓道:“玄感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字虚伪,管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德言早已经听得热泪盈眶,见杨玄感这样郑重作誓,更无怀疑,一下子激动地抓住了杨玄感的手,声音都在发抖:“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乐昌在哪里?还请世子马上带我过去!”

    杨玄感微微一笑,指着小巷里面的一扇小门:“先生请看,那就是我越国公府的侧门,你的夫人就在里面等你。”

    徐德言迫不及待地要奔向那扇小门,突然又想到些了什么,退了回来,对着杨玄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个样子去见乐昌和越国公恐怕不好吧,沐浴更衣就算了,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洗把脸?”

    杨玄感微微一笑。看他这样面红耳赤。胡子拉碴。浑身酒气,衣冠不整,就这副尊容去见离散十年的妻子,好象是有点不好。

    杨玄感略一思索,便带徐德言出了小巷,找了家酒楼的后院,丢给那掌柜一串钱,让徐德言洗了把脸。又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虽然他的穿着依旧寒酸,但这一梳理,一个饱学文士的范儿倒也显了出来。

    杨玄感带着徐德言从正门回了家,一路之上他似乎能听到徐德言“嘭嘭”的心跳声。家中的杂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见杨玄感带了个身上补丁加补丁的布衣文士回来,都在行礼之余窃窃私语。

    杨玄感直接带着徐德言到了会客厅,只见这里已经撤去了平时的桌椅,摆上了宴席,虚位以待。

    杨素文士打扮。身着一身紫色绸缎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束以绸布方巾,人看起来比平时要年轻了好几岁,虽未如平时一样穿金镶玉,但同样彰显出当朝宰相的威严气质,正在大厅门口若有所思,面色有些凝重。

    杨玄感上前两步,拱手行礼:“父亲安好,孩儿已将徐先生带到。”

    杨素一下子回过了神,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原来这位就是徐先生啊,果然是气质高雅,超凡脱俗,难怪乐昌这么多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

    徐德言不卑不亢地回了个礼:“乐昌这么多年蒙越国公的关照,德言感激不尽。”

    杨素微微一笑,拉着徐德言的手引他入厅,宾主落座,杨玄感忝陪坐在对面,仆人婢女们来回穿梭在席间,烤全羊、炖熊掌、鱼翅羹、鲍鱼汤流水价似地上来,而徐德言却不怎么吃菜,除了与杨素互相敬酒外,眼神却是闪烁不定,杨玄感也能看出他更想见到的不是这些美食,而是乐昌。

    杨素也看出他的心思了,微微一笑:“徐先生但请宽心,老夫既然答应尊重乐昌的选择,让你二人团聚,就不会食言,只是积善是我杨家骨血,还要留在我这里,乐昌这会儿正在与他话别,母子情深,需要花些时间。”

    徐德言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当下再无疑虑,放开怀来与杨素相对饮宴。

    又过了一会,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乐昌公主走进了客厅,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的衣服,不施粉黛,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她的手臂上挽着一个小包袱,虽已徐娘半老,但高洁的气质尤存。

    徐德言一下子站起了身,想要一下子冲上前去,朝思暮想的爱人就在眼前,怎能让他无动于衷?冲出两步后突然意识到杨素还坐在上面,自己这样的举动终归不好,便僵在了原地,热泪盈眶地盯着乐昌。

    乐昌同样是凤目含泪,看了徐德言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转向了杨素,深深地一个万福,几乎及地:“乐昌蒙越国公多年的照顾与错爱,感激不尽。只是乐昌与德言的前缘未了,今后不能继续侍奉越国公,还望越国公福寿安康,心想事成。欠您的恩情,只有来生结草衔环相报。”

    杨素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刚才的笑容变成了一阵巨大的伤感,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却是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乐昌见杨素变得悲伤起来,脸色也变得凄婉,轻启朱唇,吟起诗来:“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四句吟罢,已是眼中泪波荡漾,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

    杨素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中气十足,透着一股爽朗:“这都是怎么了?乐昌、徐先生,今天是你们重逢的大好日子,应该高兴才是。来,我敬你们夫妻一杯。”

    徐德言忙回了座位举起酒觥,一饮而尽。

    杨素放下了酒觥,正色道:“徐先生在南陈时便是太子舍人,今日一见,也确实是饱学之士,不该落魄至此,不如由老夫表奏圣上,在这大兴城里谋个一官半职,也非难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徐德言站起了身,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多谢越国公的美意,只是德言家人宗族都在江南,这十余年来为了寻妻而背井离乡。也不知家人是否安康。

    南陈既已入大隋。德言不敢再有求取功名的想法。只愿能携乐昌一起回归故里,平安地渡过余生,别无他求。”

    杨素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长须,突然拍了两下手,杨洪迅速地走了进来。

    “杨管家,到库房去取二十万钱的钱票,交给徐先生。”

    徐德言听到后吃了一惊。连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杨素摆了摆手:“乐昌嫁先生时就是公主的千金之体,在我越国公府也是锦衣玉食,我虽然可以放她跟你回家乡,但也不能让她跟你吃苦受累,不然的话就连积善也会埋怨我的。

    先生既不肯入朝为官,刚才又说家乡也多年没回,有没有立足之地都很难说,有了这笔钱,至少可以置些田产。以后衣食无忧。我杨家在江南也有产业,你持此钱票。到江南的杨记钱铺去,可以兑换成现钱。”

    徐德言沉吟不语,眼中光芒一闪一闪,看得出他还是不太愿意接受他人的恩惠。

    杨素见他如此,知他不肯受自己的恩惠,便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先生也不必想太多,在陈朝时你也是太子舍人,后来大隋灭陈,你才没了官职,并不是先生没这个能力,这些钱,就当是你这些年继续当太子舍人的俸禄好了。”

    杨素的眼光转向了乐昌公主:“再说乐昌这些年在我家,一直尽心侍奉我,还生下了积善为我杨家传宗接代,就算你不要这钱,我给乐昌这笔钱以作为报答也是应该的。”

    乐昌的美目之中泪光闪闪,透着无尽的感激与愧疚,她看了一眼徐德言,说道:“既然越国公这样说,德言你再推辞就太见外了。”

    徐德言点了点头,朗声说道:“那多谢越国公的厚爱啦,徐某有生之年,一定会将您的恩情铭记于心。”

    杨素哈哈一笑:“这就对了。你们回到江南安顿下来以后,还请早日来信,积善年纪大点后我会让他去看乐昌的。”

    徐德言与乐昌再次谢过杨素后,杨洪正好将钱票取来,二人收了银票,离府而去。

    回来了客栈后,徐德言再也忍不住与乐昌多年分离后重逢的喜悦,一把把乐昌拥入了怀中,放声大哭,而乐昌也是泣不成声,夫妻二人就这样相拥而泣,任由幸福的泪水在脸上流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从外面传来,有人在外面轻轻地鼓着掌:“十年分离,破镜重圆,徐德言,你把我都感动地哭了啊!”

    徐德言的脸色大变,这个声音粗浑低沉,在江南的他很少听到,但总觉得非常耳熟,而此人一语道破了他的来历 ,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徐德言连忙推开了怀中的乐昌,转身大门,沉声道:“尊驾哪位,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两扇破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身蓝色绸缎衣服的王世充走了进来 ,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看着徐德言的眼神似乎是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徐德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抖来,这张脸让他印象太深刻了,十年来夜夜恶梦就是此人带兵来捉拿自己,没想到今天在大喜之日,却紧接着就遇到了此人,人生的大喜大悲只在一瞬间,造化是何等地弄人。

    乐昌一脸疑惑地看着王世充,转头问徐德言:“你们认识?这位如何称呼?”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是德言生意上的朋友,见过嫂子。”

    徐德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对乐昌说道:“对对对,乐昌,这是为夫这些年的一个朋友,好久不见了,却没想到在这里重逢。”

    王世充对乐昌行了个礼:“嫂夫人,今天本是你们夫妇大喜的日子,在下本不应打扰,只是多年前和徐先生还有笔旧账未清,所以今天见到了要好好谈谈,还请嫂夫人暂且先回避一下,我们谈完了生意,再把酒言欢。”

    乐昌看向了徐德言,只见徐德言柔声道:“去吧,我谈完了生意就接你。”

    王世充回头对着门外沉声道:“来人,保护好徐夫人,不得有误!徐先生,请吧。”王世充做了一个向外的手势,徐德言咬了咬牙,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王世充跟徐德言走进了对面的一家酒馆,这馆子不大,已经被王世充全包了下来,二人进去后上了二楼,几十个护卫守着酒馆的四周,阻止一切闲杂人等对这里的探头探脑,整条大街都几乎被封锁了。

    徐德言看着楼下的一切,叹了口气:“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还是给你找到了。王华强,看来你升官了啊,恭喜!只是以你的本事,怎么这些年我没有听说到你这号人物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早已经改名王世充,王华强这个名字,我不用已经很多年。你听不到也是正常。不过我以前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前天才探到你叫徐德言,徐舍人,想不到你为了一个情字,居然跑到大兴来自投罗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45/ 第一时间欣赏隋末阴雄最新章节! 作者:指云笑天道1所写的《隋末阴雄》为转载作品,隋末阴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隋末阴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隋末阴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隋末阴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隋末阴雄介绍:
一个隋末的商人之子,进货跑断了腿,卖东西喊破了嘴,做生意碰到了官匪,赌输了钱给打得后悔,正路闯过,邪路走过,既然条条路都不通,那就戴上面具,天下无敌吧。 从此他心机深沉,内心阴暗,腹黑权谋,杀伐果断,是为阴雄。 他逢场作戏,巧言令色,洞悉人心,一世奸雄,是为影帝。 猫鬼案,废杨勇,罢高熲,扶杨广,平突厥,弑文帝,害杨素。一系列的诡异事件背后,是他那张阴沉的脸。 烽烟起,金鼓急,大争之世,多少英杰,他能脱颖而出吗? 且看王华强的帝王之路。隋末阴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阴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阴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