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网友22279771的长评,顺便回复几个细节与设定:
感谢网友22279771的长评,对您所说的情况回应几句:
1王世积想夺家产之事,主角一家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会做得这么绝,因为主角家是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西域存款的,主角的父亲也只是以为王世积只是看上自己家的几个铺子,毕竟开始时主角家基本上是吊丝水平,见识和手段都不足,以为送钱从军,每年花个十万二十万的就能喂饱王世积,再不济,也不至于在南征时给他害死,三兄弟里只要有人有了军功,进入官场,以后日子就能好过。毕竟除了王世积外,全无门路,也不知道谁能拉自己一把。可是主角想得比较深,最后还是拉上了王颁,并没有到王世积的军中,而是投在贺若弼门下,后来贺若弼直接指派三人去王世积军中效力,那是军令,主角兄弟三人无法违抗的,即使明知王世积要害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只能说这是小人物的悲哀,并不是主角考虑不周。
2主角知道杨广最后胜利,但杨广的胜利不代表自己的胜利,高熲在一开始的势力如日中天,自己又是他一手提拔,只要他在相位上,踩死自己是分分钟的事情。一开始连杨素都没有站在杨广一边,主角这种小角色又怎么可能跟杨广搭上线?再说了,穿越本身就改变历史,谁能保证历史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而产生了变化?主角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大事随着自己的穿越起了变化,所以只能当自己是个全不懂历史的人,顺势而为。
顺便说下所谓站队的情况,史书中杨广夺位,根本不是大张旗鼓地进行,他如果一开始就野心勃勃,那也不会笑到最后了,杨广在历史中是个极优秀的演员,表现得对父母孝顺,对妻子深情,对兄弟友爱,完全不象杨秀和杨谅那样称霸一方,经营自己的势力,一直到开皇十六年之前,他也只是和几个文人相来往,尽量不结交有力的重臣大将。直到开皇十七年的猫鬼案之后,杨素和高熲彻底翻脸,他才通过宇文述结交到杨素,并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扳倒高熲,最后成功地入主东宫。
按这种情况,在现在书里写到的时候,主角就是想站队也不可能抱上杨广的,他一直是高熲提拔的,这时候跑去找杨素,谁知道你是不是卧底?怎么可能倾心结纳?再说了这种在政治上当叛徒的人,以后也不可能得到重用,就是杨素,张衡这些夺位功臣,最后下场又如何?如果主角真的精通历史,那更不会轻易站到杨广一边了。真正在杨广一朝得到重用的,恰好是大量没有在夺位时选择站队的中等和次等世家,如裴世矩,如虞世基。当然,还有苏威这种老滑头。
3我这本书的主旨就是尽量保持历史原貌,所谓的工业化在本书中不会出现,没那个生产水平,在古代的生产条件下搞这套,严格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主角在我书中就是靠着高人一筹的智慧,见识,在古代条件下从头开始,深通兵法,巫算,权谋这些东西,先靠着卖肥皂,倒茶叶在金钱上发家,然后靠着雄厚财力结交有力中等世家,在重臣相争中左右逢源,后来遭遇巨变后立下反隋的决心,一步步亲手埋葬隋朝。基本上看了我的书,就对正史中隋亡唐兴三十年的历史完全掌握,这就是我写书的目的,而不是求如何改变历史。(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腹黑封郎
半个月后,茫茫的北海上,五十条大沙船组成的船队,正浩浩荡荡地劈波斩浪,迎着呼啸的海风,向着未知的前方坚定有力地行进着,而封伦则趴在一张放置在前甲板上的软榻里,咬牙切齿,嘴里念念有词,如果这时候有人能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就会听到他在骂:“狗日的周罗睺,狗日的王世充,老子这回要是有命回去,非弄死你们不可!”
羊翔那沙哑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封参军,该吃午饭了,你这样成天趴在甲板上,给太阳这样晒着伤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封伦心中暗骂:不是因为你这个猪头啥都不懂,老子用得着这么出来盯着吗?但他脸上却挂起了一副笑容,支撑着自己从软榻上爬起身子,说道:“哟,羊将军,您这不也是出来了吗?我主要是嫌在船舱里呆着闷,这才到甲板上看看。而且船舱里湿气重,对我屁股上的伤没有好处。”
羊翔看了一眼封伦露在外面那已经开始结痂的半个屁股,不时地有些苍蝇嗅着血腥味叮上去,他叹了口气:“不是我说封参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您虽然是越国公的半个女婿,但在这军中,主帅比天还大,您就是对周元帅再有意见,也先忍忍嘛,大不了回去后写信告状就是了。”
封伦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前一天晚上就写信去告状了,周罗睺不按计划行事,按他的那个打法。有在高句丽自立割据的野心。我估摸着也就因为周罗睺一直在监视我。可能我的信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所以他才会这样对我的!”
羊翔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会吧,周罗睺敢真的这样来?全军将士也不会听他的吧。”
封伦恨恨地说道:“羊将军,你看看这回他给我们的都是些什么人,说好听点说是五千骑兵,可全都是些老弱病残,不是伙夫就是辅兵,打过仗的全是四五十岁的。都可以回家抱孙子了,至于那些马,连当驮马都不合格,全是些西南矮马,老得牙齿都掉光了,这五千人哪能叫骑兵,只能说是一帮骑着驮马的辅兵,要是靠这些人能打下平壤,那真叫见了鬼啦。”
羊翔也唉声叹气道:“封参军,你也别太担心。只要我们上了岸,做做样子。能吸引高句丽人的注意,就算完成任务啦,周元帅不是在出征时说过了吗,也就要我们在岸上当当疑兵,没说一定要攻下平壤,依我看啊,我们不妨就在海岸边多转几圈,撑满十天后就上船走人,然后砍些高句丽百姓的首级,回去后就说是战场上的斩获,怎么样?”
封伦心中暗骂这个猪头,都这样了还看不清形势,居然还想着立功,他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道:“万万不可,我军登陆的是南浦港,就算能攻下来,因为和平壤离得太近,高句丽人摸清了我们的实力后也一定会用重兵围剿的,如果我们这五千是骁果骑兵,那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可就我们现在手上这些老弱病残,是根本挡不住高句丽的御林军的,如果在海岸上停留得久了,只有给别人送人头的份儿!”
羊翔脸色一变:“那怎么办?乘敌军没有发现我们的时候,小抢一把,然后坐船跑路吗?”
封伦摇了摇头:“也不行,我们这支船队连战舰护航都没有,全是大沙船,要是高句丽派些战船追击,我们只有到海里喂王八的命,大沙船一旦把我们放下去后,自己就要撤的,你这个办法也不可行。”
羊翔急得来回踱起步来,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啊!”
封伦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芒,悄声道:“羊将军也不用太担心,我有一计,可以保我们这支人马平安。”
羊翔一下子两眼开始放光,抓紧封伦的手臂,就象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哎呀,封参军,有什么妙计快说呀,急死我了。”
封伦“嘿嘿”一笑,嘴角边泛起一阵邪恶的笑意:“我们这支船队,本来按计划是去南浦港的,周罗睺想让我们为他吸引敌军的注意力,所以他的船队要比我们晚五天出发,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直接奔向买召忽,从那里登陆,也不管什么平壤了,就冲着冬比忽城去,这支老弱病残的部队打平壤不行,但打冬比忽城还是有希望的,至不济,也可以在冬比忽城下扎营,等周罗睺的大军过来。”
羊翔倒吸一口冷气:“封参军,你这可是违反军令啊,周元帅说得明明白白,要我军登陆南浦港,直趋平壤的,攻不下平壤后才允许我们向冬比忽城方向转进,你这样一来,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封伦冷笑道:“要掉脑袋也是周罗睺先掉,作战计划本就是全军主力直扑平壤,他倒好,来了个佯攻平壤,实攻冬比忽城,他自己都违反了军令,我们又何必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呢?”
羊翔摇了摇头:“可他现在毕竟是全军主将,他违反军令的事情以后会有人跟他清算,可是在这之前,他可以先杀了我们,封参军,你上次给打了三十军棍,现在还没明白吗?”
封伦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他的屁股好象又开始隐隐作痛,封伦的牙齿咬得格崩作响,恨恨地说道:“这件事我也早就想好了,到时候就推说海上风浪巨大,方向不易辩认,我们的船队被大风大浪吹到买忽召了,所以只能先行攻击冬比忽城。”
羊翔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封参军,还有别的办法没有?船队在海上都是靠着罗盘和星轨仪的定位来确认方向的,那买忽召和南浦港相隔几百里,就是偏也不可能偏这么多啊!”
封伦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我早已经做过手脚了,羊将军,主舰上的罗盘,我已经派人在向着买忽召的方向放了一块磁铁,按我们现在的航向看,只要再过六七天,我们就可以在买忽召登陆了!”
羊翔惊得目瞪口呆,倒退一步,惊呼道:“封参军,你怎么。。”
封伦凶狠地看着羊翔:“我怎么?我这是在救我的命,救你的命,救这五千人的命令,明白吗?羊将军,周罗睺不怀好意,就是想让我们送死,你还傻不愣登地往他的圈子里跳,你真的以为他会给我们攻克平壤的机会吗?有这种大功他会自己不取?”
羊翔在封伦强大的气场面前,给压制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突然间,他的瞳孔猛地一收缩,看着远方,象是见到了鬼一样,手指指向了远方的天空,两眼睁得大大的,嘴巴大得能塞进一个馒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封伦以为羊翔又是给周罗睺吓得不轻,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羊将军,你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名将之后,当年你爷爷羊侃在南梁当大将军的时候,周罗睺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州刺史,犯得着这么怕他吗?
我看你在开皇九年,大军灭陈的时候,不是也很有勇气接应大军吗?连皇上都夸奖你是识时务的俊杰呢,放心吧,我的背后有越国公,加上姓周的本来就理亏,他是不敢真的拿我们怎么样的。”
羊翔咽了一大泡口水,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封参军,风暴,风暴!”而就在这时候,封伦突然觉得刚才还很平稳的甲板开始微微地晃动,而视线所及的不少军士和水手也开始惊呼着向后退。(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死也要当宰相
封伦终于回过了头,看向了羊翔手指的方向,半个天空都已经被大块的乌云笼罩,正向着自己的船队压来,云层中电闪雷鸣,而那一片天空下的海面,已经降起了瓢泼般的暴雨,十里之外的海面,正掀起滔天的巨浪,向着自己的船队汹涌而来,高高的浪头如同怪物的血盆大口,就要将自己吞噬!
封伦的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喃喃道:“奶奶个胸!”他的话刚刚说完,一个巨大的浪头就迎头打上了这艘驶在最前面的大沙船,十几丈高的冲天巨浪瞬间就把这座装满了人马的大沙船抛上了浪尖,又狠狠地摔到了波谷,雷电交加中,天地的力量将这五十条大沙船瞬间吞没。
五天之后,周罗睺一身皮甲将袍,站在一艘巨大的五牙战船的船头,一脸阴沉地看着遍布海面的断桅残樯,方圆十几里的海面上,到处是漂浮着的士卒和马匹的尸体,由于已经在海里泡了好几天了,这些尸体多数肚腹肿胀,给泡得全身发白,而临死前留在脸上的那种惊恐表情,更是让活人们看了后于心不忍。
船队里的每个人都默然无语,时不时地有人跑到船边呕吐或者是痛哭,有些亲人留在先遣队里的士兵,正流着泪,驾着小船,企图在这片地狱般的惨界中,寻找到自己人还活着的亲朋好友。
周法尚站在周罗睺的身边,皱了皱眉头:“大帅,想不到羊将军的舰队居然会遇上风浪,看这情形。只怕是全军覆没了。”
周罗睺点了点头。冷冷地说道:“我现在所关心的是。现在应该在北边三百里处的羊翔船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他们遇上了风暴,全军覆没,也不至于出现在这里。德迈(周法尚的字),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吗?”
周法尚叹了口气:“想必是他们中途迷了路,或者是被劲风洋流吹到了这里,然后遭遇了风暴吧。”
周罗睺摇了摇头:“劲风洋流再吹,也不可能把他们吹得向南偏了三百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有意偏转了航向,想要抢在我主力之前,先行在买召忽那里登陆,然后以五千骑兵直接攻击冬比忽城。若是运气好,高句丽人没有防备,就可一鼓而下,若是运气不好,攻不下来,也可以在城外扎营防守,等待我大军的到来。”
周法尚的眉毛微微一动。摇了摇头:“大帅,不至于吧。封伦刚刚给你教训过,羊翔又是个懦弱无能之辈,他怎么可能有胆子这样违反你的军令呢?”
周罗睺冷笑道:“羊翔自然是没这个胆子,可是封伦的胆子却大得很,看来我那三十军棍也没帮他长记性,德迈,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封伦率领那五千骑兵执行这个任务吗?”
周法尚摇了摇头:“大帅,说老实话,我也一直摸不透这点,您犯得着这样跟杨素结怨么?打在封伦屁股上的军棍,还不就是在打越国公的脸吗?我们都是南朝旧将,跟这些隋朝关陇大将结了怨,以后只怕没有容身之处啊。”
周罗睺摇了摇头:“德迈,你我都是南朝旧将,入隋之后,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被授予了官职,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可能主动得罪越国公这样的重臣呢?只是这封伦,实在不地道,我那日军议时说出了我的计划,他回头就派人去告密,而且是说我图谋不轨,想要在高句丽趁机自立,既然他不仁,我自然也不能客气,把他打发到偏师去佯动,已经够给越国公面子了,可这厮居然还在军议时公然顶撞我,德迈,那天若不是你领头劝谏,我可就真把他给杀了。”
周法尚讶道:“这封伦居然如此存心不善,早知道如此,那天我就不劝了,让大帅杀了他的好。可是为何大帅认定这次羊翔船队的偏离航向,也是封伦的指使呢?”
周罗睺叹了口气:“前些天封伦的手下一直在羊翔的船队里乱蹿,我本以为封伦是放心不下船况,所以派人检验,现在想来,他就是派人在罗盘上做手脚,这样可以堂而皇之地改变航线,就算事后追查起来,他也可以说是罗盘出了问题,王世充早就提醒我此人狡猾多智,做事不择手段,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
周法尚默然半晌后,开口道:“大帅,那现在怎么办,前锋遭遇如此巨大风暴,整个船队全军覆没,只怕高句丽人现在也知道我军会从海上来袭,加强了防备,现在我军还要按预定的方案,继续向买召忽前进吗?”
周罗睺看着海面上几十条正在啃食尸体的鲨鱼,摇了摇头:“战机已失,本来我还想突袭冬比忽城,为辽东大军拖住高句丽的主力,看来现在已经不可能了,现在我军看到前锋船队如此惨状,已经军无斗志,即使强行进军,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传我将令,调转船头,全军返回。”
周法尚拱手行了个礼,正要回头传令,转身前不经意地向着远处的海面看了一眼,突然高声叫道:“大帅,你看那里,好象还有个活人!”
周罗睺心中一动,看向了远方,果然,离左舷大概一里处,波涛起伏间,有一块肉眼难见的小木板,有一个人正努力地扒着这块木板,随着海浪上下摇晃呢。那人不知道穿了什么东西,全身时不时地闪闪发光,刚才就是靠了这点亮光,周法尚才发现了他。
此人正艰难地抬着头,冲着船队拼命地挥着手呢,只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或者说在这海浪声中,声音已经小得忽略不计。
周罗睺见状连忙道:“快,派小船去把那人救上,迟了只怕就会给鲨鱼吃了!”
不等周罗睺的命令下达,几条搜寻生者的小船也发现了那人,主动地向着那人划过去,站在船沿上的水手拼命地一路攒刺,把游来游去,露出三角状尾鳍的那些鲨鱼赶开。
终于,有一条船最先划到了那人的身边,船上的救援人员早有准备,也不下水,直接扔出一团渔网,把那人连人带木板地网住,然后几个壮汉子一起用力,生生地把那人拖上了船,被凑过来的几条小艇所吸引,在那人被拖上船帮的一刹那,两三条三角形的尾鳍正好划过他刚才所在的地方,而那一带的两具浮尸瞬间就被拖下了水面,几股腥红很快地从水下涌了上来。
小船上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哎呀,这不是封参军吗,怎么成了这样?”
紧接着小船上的军官向着周罗睺这里高声叫道:“大帅,是封参军,他还没死!”
周罗睺的耳朵很尖,即使在这大浪中,隔着几百步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嘴角微微地抽了抽,沉声道:“快,把封参军转移到这里。”
片刻之后,封伦仍然被套在渔网里,被几个人抬上了主船的甲板,周罗睺尽管一生征战无数,见惯了尸山血海,看到封伦的模样仍然动容,只见封伦的前胸已经被那块船板的木刺磨得血肉模糊,甚至连森森的白骨都露了出来,他的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因为在海水中浸泡得太久而显得浮肿,而两只手仍然死死地抓着那块木板不放。
周罗睺弯下了腰,沉声问道:“封参军,你真的是大难不死,船队究竟碰到了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伦已经对外界没有了任何的感知能力,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周罗睺附耳一听,却听到他气若游丝的声音:“我还没当上宰相,千万不能死!封伦,坚持!”(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进退两难(一)
一个月后,辽东,辽水边上的通定镇渡口,三十万大军连营百里,旌旗满天,人喊马嘶,喧嚣的声浪在五十里之外都能感受得到。宽阔的辽水似乎也被这支规模巨大的军队所震惊,奔腾的速度都比往年的八月要慢了不少,水上已经架起了上百座浮桥,只待辽水西边的主帅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就将杀过辽水 ,以不可阻挡之势将高句丽的辽东之地淹没。
在这百里的连营里,设在通定镇边的一座大营显得格外的气派,不仅方圆三里,比寻常的兵营要大上了一圈,而且骑着高头大马,披甲蒙面的龙骑禁卫在营地四周逡巡,营地四周星罗棋布的岗楼上,肩膀明显比普通士兵们宽出许多的神箭手们警惕地注视着远方,而在营地正中的一面大帐边,一杆七八丈高的旗杆上,四五尺见方的大旗迎风飘扬,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帅”字。
这个大营正是汉王杨谅的行营所在,也是这次征讨高句丽的辽东军的大营,与营帐外热火朝天的情形不同,营帐里却只有五六个高级将领和幕僚在,而这帮人正分成两拨,面红耳赤,七嘴八舌地争吵着,营帐里不象是议事的场所,但象是一个菜市场。
站在左手边谋士行列里第一位的乃是一个四十多岁,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密布,双目如电的文官,中等身材,一袭青衫,神容平静,正是当今汉王杨谅的首席谋臣,汉王府谘议参军王頍。
而站在王?身边的。则是一位须眉如雪。身材魁梧。全身披挂的红脸老将,岁月的风霜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刀刀印记,他双眼看天,眉宇间尽是一股桀骜不驯之色,正是传说中的南朝第一猛将,萧摩诃,今年已经六十有六了。
与这两位对面而立的,则是隋朝关陇军功大将集团中的两位重量级人物。都是全副武装,一个是身材高大魁梧,黑脸长髯的王世积,另一位则是个子瘦高,看起来颇有儒将风度的上大将军于仲文。
两边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都对着对面怒目而视,王頍站出行列,对着二十六七岁,一身黄衣的杨谅拱手道:“大王,不可再犹豫了。现在我军粮道已断,高仆射看来并不想我等建功立业。现在全军的存粮只够吃两个月,若是强行渡过辽水进军,只怕会在辽东遭遇高句丽主力,无法速胜,到时候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必定全军士气崩溃,不战自溃。”
萧摩诃也附和道:“对啊,汉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我们这回是兵马已动,粮草未行,这仗根本没法打了,渡过辽水后就进入了高句丽国界,这些天的探报已经证实了高句丽的十五万大军已经渡过鸭绿水,现在应该进到安市城一线,如果我军继续进军,十天左右就会与敌相遇,到时候敌前退兵,就难了!”
王世积重重地“哼”了一声:“大王,这时候就是看咱们的决心了,朝廷组织这三十万大军,是何等地不易,我们从涿郡出发,千里而来,都到了辽水边上了,却因为后勤粮草的一点小小困难,就想着打退堂鼓,这样对得起皇上对我们的重托吗?”
于仲文也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是啊,大王,这次皇上以兵权相授,就是对您的信任与支持,想当年灭南陈之战,我大隋上下筹划数年,最后也不过出动五十万人,这次征高句丽,半年的时间咱们就凑出了三十多万大军,莱州那里的水师六万人早在两个月前就渡海出发了,算上时日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攻到平壤城下,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是撤军,不要说对不起皇上,就连那蹈海而去的六万将士,我们也无颜面对啊!”
萧摩诃厉声道:“于将军,如果渡海的部队现在已经成功登陆,高句丽怎么可能还能以十五万的大军倾国来援,与我争夺辽东?一定是他们未能成功登陆,现在我军要面对高句丽的全国主力,十五万敌军加上辽东的四五万守军,以逸待劳,实力已经不在我军之下,而且敌军是主场作战,可以选择坚壁清野的打法,待我军师老兵后再以精兵决战,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想退都是不可能了!”
王世积冷笑道:“我听说过,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萧将军,你是不是平陈之战丢掉了所有的锐气?如果你不敢打,就请你带着两万人在后面帮我们看守粮道,好好看看我等大隋虎贲高歌猛进便是!”
萧摩诃本就不是非常擅于言辞,这一下给揭了老底,气得脸红脖子粗,手一下子按到了宝剑上,喝道:“你再说一遍?!”
杨谅猛地一拍面前的大案,“蹭”地一下弹了起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孤这个主帅,当孤是摆设吗?”
这一下吼起了点作用,四人的头脑稍稍清醒了点,各自行礼退下,而萧摩诃和王世积则恨恨地扭头他顾,不看对方。
王頍缓了缓,再次拱手道:“大王,非是我等畏敌退却,实在是现在战机已失,上个月辽西整整下了一个月的暴雨,我大军寸步难行,一个月才从营州走到了辽水,不到五百里的距离,而涿郡离这里,两千里的地,两个月了,后勤补给一直都送不上,现在敌军已经完全掌握了我军的动向,大军迅速来援,我军迅速攻下辽东城或者是安市城,据城反击敌军援军的计划已经破产,大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现在撤军,还可保一个不败之局。”
于仲文厉声道:“王参军,我们这次出征可是奉了圣命的,就算不能破国擒君,一举消灭高句丽,至少也要夺取高句丽的辽东之地,现在已经到了辽水,你却说要撤军,这算是怎么回事?事后我们怎么回复皇上?就说军粮不济?就说敌军大军来援?打都不打一仗就撤,我大隋铁军一往无前,没有这么窝囊过!”
王頍摇了摇头:“于将军,大隋铁军也不是没条件也要硬来,就如开皇三年,本来大隋准备南征陈国,可是北方突厥入侵,还不是不得已放弃了计划,把已经到了长江边上的大军全部召回,抵挡突厥人的进攻了吗?我们都是将帅,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硬来。
再说了,我们一路行来,听的都是突厥大军集结,动向不明的军报,万一我军与高句丽军相持,突厥人趁机偷袭我军后方 ,到时候怎么办?前有高句丽虎,后有突厥狼,那时候我军进退失据,只怕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世积冷冷地说道:“王参军,你的担心太多余了,高仆射现在还在涿郡继续集结援军和粮草,我军并州的边塞精锐也没有动,营州与突厥隔着大沙漠,敌军没这么容易来袭的,防守营州的大将韦世冲深通兵法,李景将军也带了三万精兵留守,我军后路当可无虞,实在不行,高仆射的援军也会守住后路。”
于仲文哈哈一笑:“王柱国所言极是,王参军可不要忘了,高仆射乃是天下的名将,这辈子挂帅出征还从没有输过,现在高仆射没有任何要我军撤退的命令,我们又怎么可以后退呢?
如果王参军担心粮草不足,那我愿意率精兵五万为前部,带三个月的军粮,先行渡过辽水,不是我老于夸海口,只凭五万精锐,足够击垮高句丽的十五万大军,拿下辽东城,到时候王参军等着粮草和援军到了以后,再来接应我好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进退两难(二)
正在于仲文慷慨激烈,志得意满的时候,帐外传来一声拖长了声音的“报”,杨谅一皱眉头,高声喝道:“进来说话!”
一个背上插了两面小旗的,满脸仆仆风尘的传令兵急奔入帐,手里拿着一份卷轴,进来之后,顾不得向四位将帅行礼,直接拿着卷轴递给了杨谅,急促地说道:“汉王殿下,高仆射八百里加急,严令必须在大王军渡辽水前将此令传到!”
杨谅的心中一动,没有急着拆那信筒,对传令兵沉声道:“你这军士是从涿郡赶来的吗?”
那军士摇了摇头:“不,小人乃是营城郡治柳城的驿卒,前天晚上接了这卷轴,八百里加急赶过来的,由于道路实在泥泞难行,两天一夜,才奔到这里,还好没有误了军机!赶到柳城的信使,也都是似小人这般,五百里左右换人换马送信的。”
杨谅点了点头:“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王頍却突然摆了摆手,说道:“大王且慢,属下有事相询这位军士。”在杨谅点了点头后,王頍问道:“这位军士,你这一路上有没有看到运往我大营的军需,现在已经到了哪里?”
那军士想了想,说道:“将军,小人一路所见,给大军运粮的车队如长龙一般,前后达百里,十余万民伕车载肩挑,占满了整个道路,前锋刚出营州三十里,而后卫则还在山海关那里。”
王頍的眼中寒芒一闪:“你是从柳城出发的,又怎么会知道营州南边的情况?”
军士正色道:“小人出发前,听从山海关奔到营州的信使说的 。他还说高仆射应该是知道军粮无法及时送达。所以要我等火速传信。一定要大军在渡过辽水,进入高句丽境内之前撤回,迟了就来不及啦!”
王頍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们莫非看了这信筒中所写的秘信?”
那军士一下子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道:“小人是知道军法的,这种军令,我们送信的士卒根本不能看。哪怕火漆受损,也是死罪,汉王殿下明鉴!若是您不信,请看看信筒口的火漆封印!”
王頍“哼”了一声,走到杨谅面前,行礼道:“请汉王把信筒让属下一观!”
杨谅拿着信筒仔细看了两眼后,递给了王頍,笑道:“王参军,此人没有说谎,封口的火漆和花押(特殊的封在漆口的信物。一般是鸟毛,只要动过火漆。则花押明显会与众不同)都是好的。”
王頍接过信筒,也不多看,直接抬手一抹,火漆顿时掉下来一块,连那几根作为花押的鸟毛也掉到了地上。就在那传令兵目瞪口呆的时候,王頍厉声喝道:“好个奸贼,竟然敢私自偷看信件!来人,把此人拖下去,斩了!”
那传令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帐外的几个如狼似虎的武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架起此人就往外拖,直到被拖出帐外,那传令兵才如梦初醒,高声叫道:“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汉王殿下,请您仔细看看那火。。。”
没等他说完,一个西瓜般的物体落地的声音传来,帐外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
王世积冷笑道:“王参军,军议的时候自己的提议被否决,也不至于杀个传令兵泄愤吧,人家从柳城一路奔波不容易,你却说杀就杀,是不是太狠了点?”
王頍冷冷地说道:“王柱国,你以为我是为了出气才杀人?你也太小看我王頍了,你不是要渡河出兵吗?如果我不杀了此人,只怕你这兵也没法出了!”
王世积微微一愣,转而怒容满面:“笑话了,连你王参军和萧将军都无法阻止我们出兵,一个小小的传令兵又如何能做到这点?”
王頍没有马上接话,对帐外吼道:“全部撤离大帐二十步以外,任何人不许接近!”
一阵甲叶碰撞和脚步声响过后,王頍叹了口气:“于将军刚才还说高仆射不会让我们退兵,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派此人如此前来,就是逼我们退兵的!”
于仲文的脸色一变,转向了正在看信的杨谅:“大王,公文中高仆射可有明令要我军现在撤退?”
杨谅没有接话,他仔细地又看了两遍信件,满脸疑云,对着王頍说道:“王参军,这回你恐怕猜错了,高仆射在信中要我等相机行事,还说会尽力催促军粮早日到军中,可并没有要我军撤退啊!”
王頍冷笑一声:“高仆射何等精明过人,他怎么可能在公文里明说呢?军粮之事是军中的头等大事,我军虽然存粮已经不足两个月,但归功于严格的军纪和保密制度,普通士卒们根本不知道粮草还有多少,所以现在都士气高昂,战意强烈,可这个信使呢?他一个信使,都会知道后方的补给车队离我们还有多远,这正常吗?
列位都是掌兵多年的宿将,当知军粮后勤之事,后方的传令兵们是绝对不能谈论的,可是这个传令兵是听了前一个传令兵主动说的,大家都知道更换这种八百里快马传信的时候,连水都顾不上喝,哪有心思去说运粮队到了哪里哪里呢?”
于仲文厉声道:“王頍,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高仆射有意退兵,却又故意要传令兵在我军中散布军粮不济的流言,好让我军人心惶惶,我们这些大将也只能顺应军心,被迫回军吗?”
王頍叹了口气:“虽然在下也不愿意承认,但所有的事实都明白无误地证实了这一点,高仆射这回是被皇上亲自下令挂帅出征的,我听说他本人曾力谏征高句丽的时机并未成熟,后来还是皇上发了龙威,他才勉强同意,二位跟随高仆射征战几十年,几时见他这样离战场几千里外,只在后方管粮草运输呢?”
王世积沉声道:“谁说没有,当年灭南陈时,高仆射一开始也没过江,人是在江对面的广陵坐镇指挥的。”
王頍摇了摇头:“广陵离建康不过一水之间,后来高仆射没用半天就到了建康城,可现在呢?离我们三千里外,却要我们相机行事,运粮队离我们还有五百里,这种道路条件一个月也未必能到,这不就是要暗示我们主动撤军吗?”
于仲文摆了摆手:“不,王参军,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高仆射坐镇后方,不仅要顾及我们这一路的粮草,转运两三千里,还要调拨渡海远征的水师的战船材料和粮草兵士,压力非你我可以想象。
除了高仆射,也没人能做好这工作,你看看,半年不到,他就完成了三十多万大军的调度工作,粮草军械全部齐全,虽然因为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暂时影响了我军的补给,但高仆射说得清楚,他会全力在后方调度的,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不管不顾呢?”
王頍叹了口气,嘴角动了动,象是有话想说,最后还是收住了嘴,摇头苦笑而退。
于仲文对着杨谅拱手道:“汉王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后面的补给队伍离我军也就四五百里,一个月的路程而已,我还是刚才那话,由我先率五万大军渡过辽水,作出猛烈攻击态势,大军就地驻守,一旦得到补给后,就渡河接应我军,必可一战而破贼的!”
杨谅看了一眼王頍,只见他阴沉着脸,微微地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于是杨谅咬了咬牙,站起身,抽出了腰间的宝剑,高声道:“传令,三更做饭,四更饱食 ,明天拂晓,本王亲率十万大军渡河!”(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战后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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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大兴城中的极乐山庄,王世充在逍遥楼里的地下密室,坐立不安,而一边的裴世矩也是面色凝重,密室里的一釜茶已经到了三沸了,裴世矩向自己面前的茶碗里舀了一勺,拿起来轻轻地吹了口气,又把碗放下,对王世充说道:“行满,很少见你这么兴奋啊。至于么?”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一样,今天可是高仆射第一次来我这里,弘大,若是换了你是我,能平常待之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其实他一直很看重你的,今天的密会,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这次东征高句丽,让这一切提前了几年而已,行满,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加入高仆射,拥立太子吗?”
王世充坚定地摇了摇头:“别的事都可以依你,就是这件事不行,弘大,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太容易回头了,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别陷得太深,这次高仆射虽然算是过了关,但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二人言语间,密室的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响动,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铁门缓缓地打开,四个魁梧剽悍的卫士走进了密室,在大门边扶刀叉腰,分左右而立,高熲则是一身便装,绸布方巾,稳步从密道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间,气势凛然。
密道里穿过的风让这房间里的烛火一阵摇晃,王世充连忙迎上前去,拱手笑道:“高仆射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山庄增色添光!”
高熲冷冷地说道:“再有光也只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王员外。只怕这光也见不得人啊。”
王世充“嘿嘿”一笑:“只要高仆射肯来,到哪里都有光。请!”他说着把高熲迎到了主座,而自己则和裴世矩坐到了下首的客位上。
高熲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上了那把紫檀木高背靠椅,扭着对着那几个卫士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在门外守护,没我吩咐不得入内!”
随着几人退出铁门外,高仆射看向了王世充。沉声道:“行满,这次从辽东征战归来,我们还没有交流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此次征伐辽东,我军惨败,无功而返,可谓建国以来最惨重的失利,周罗睺的水军前军尽没,五千骑兵加上两千水手,只活了一个封伦。而周罗睺的大军也中途折返。
至于辽东那路更惨,汉王殿下不顾补给。率十万大军强行渡过辽水,结果后援不济,粮尽后被迫退兵,归途中又遇到暴雨,疾疫横行,大军中途溃散甚多,二十万大军回到柳城的不足五分之一,甚至连汉王和于仲文将军也差点回不来。
高仆射,恕我直言,您这回是不是做得太过了点,汉王殿下这回若是真折在辽东了,只怕皇上也会严查此事的。”
高熲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他叹了口气:“此事也出乎老夫的意料,本来我派信使给他们传信时,已经暗示了他们军粮不济,让他们相机行事,还准备让信使在营内散布军粮不足,即将退兵的传言,可没想到汉王急功近利,先是那个王支斩了信使,然后汉王亲率十万大军渡辽水,他的胡闹和疯狂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料,甚至连于仲文后来几次劝谏退兵也不听,致有此败。”
裴世矩摇了摇头:“恩师,学生以为,这次征伐高句丽,也不能说是完全失败,高句丽王毕竟给吓到了,上表请罪,自称辽东粪土臣元,学生以为虽然我军没有在战场上攻城略地,但是能逼得高句丽王称臣求和,也算是至少达到一半的目的了。皇上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还对您加以封赏吗?”
高熲摇了摇头:“弘大,你想得太简单了点,皇上的那个赏赐,只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看而已,马上要与突厥大战,这时候他既然不打算换我,就得对我先加以示好,今天我之所以来得这么迟,就是因为今天汉王杨谅也去找了皇上,他见了皇上和皇后就放声大哭,说是被我所害,差点就不能活着见爹娘了!二圣可是一言不发,跟他抱头痛哭,弘大,你真的以为这回我过关了?”
裴世矩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汉王自己违令在先,还恶人先告状,太过份了,恩师,您应该马上进宫面圣,把上次没有禀报的汉王违令进军之事向皇上作一说明。”
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此事万万不可,上次高仆射在军报中之所以没有提汉王进军之事,只是说天降暴雨,道路难行,因此大军中途折返,甚至连损失十几万人的事情也只是一笔带过,多数报了失踪,这就是为了给汉王殿下一个面子,也是给皇上一个面子。如果这时候旧事重提,那自己首先就要落一个欺君之罪,有百害而无一益的。”
裴世矩叹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只能让汉王这样骂不还口吗?”
高熲笑了笑:“行满,你说得很对,这时候只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样才能让皇上消气,来你这里之前,我已经进宫向皇上请过罪了,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勉励我接下来要操心国事,你对皇上这话怎么看?”
王世充微微一笑,刚才见高熲之前的激动和兴奋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的思路开始飞快地旋转:“依我看,皇上此话一语双关,一是让高仆射勿以辽东之役为念,接下来要精心准备与突厥的大战,二是警告您以后不要牵涉进夺储之争,因为那是皇上的家事,而不是国事。”
高熲的脸色一沉:“行满,太子储君之位,事关国本,岂是皇上的家事?老夫可不是看着跟太子的儿女亲家关系才要保他,若是废长立幼的先例一开,以后每代皇帝的幼子们都会心存非份之想,晋末八王之乱的惨剧,为时不远矣!”
王世充知道在这件事上跟高熲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只能笑了笑:“高仆射心忧国事,行满惭愧。”
高熲叹了口气:“老夫也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不管结果如何,只能坚定地支持太子到底了,至于你们,老夫尊重你们的选择,此事上不强求你们。下面我们说说今天的正题吧。
今天上午接到边关急报,突厥那里风云突变,都蓝可汗与达头可汗连兵四十万,在并州北边的白狼塞外与染干所部大战,染干大败亏输,部下非死即降,连染干的妻儿老小都被都蓝可汗全部俘虏,他的儿子和侄子共三十多人,全被都蓝可汗所杀,只有三个儿子侥幸逃得一命,跟他带着百余名亲信流亡,现在的染干,已成丧家之犬,我大隋得要准备和突厥的决战了。”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与同样大惊失色的裴世矩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在他们的心里,虽然早就预料到了染干难以抵挡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的联手一击,但也不曾想到染干部如此不堪一击,只一个月不到,居然就输成了光杆司令。
高熲摇了摇头:“说到底还是人心所向,染干并无大汗之才,只是靠了我们大隋的扶持,娶了我大隋的公主,又占据了靠近我边关的漠南之地,才得以立足的,可是在突厥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挟隋自重的民族败类罢了,这次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连兵四十万,声势动天,染干在漠南一带的部落纷纷倒戈投降,本来染干还有十余万部众,可是决战之时手下不到三万人,自然是一战而溃。”(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染干崩溃
王世充的面色沉重,这回他不是装出来的,事情恶化的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而现在辽东之战刚刚告一段落,突厥却又来袭,眼下达头可汗与都蓝可汗大胜之余,气势冲天,如何应对,实在是大大的头疼。
王世充转向高熲问道:“高仆射有何御敌良策?需要我等做什么,但请明示。”
高熲的双眼神光闪烁,平静地说道:“当下的第一要务,就是接应染干入关,千万不能让他落到都蓝可汗的手里,不然我们会失去制约突厥最有利的一张牌,既然在军事上打败了突厥人,也很难再找出象染干这样听话的狗了。”
裴世矩拱手道:“恩师,学生以为,染干已经失尽人心,这回他的迅速溃败就说明了这一点,这是滩糊不上墙的烂泥,我们如果刻意地扶他,也不可能在草原得到人心,不如另寻他人,学生觉得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在外界有染干这个共同敌人时可以联手,可现在大胜之余,难免不会心生他念,想法让这二虎相争,方为上策。”
高熲没有回答,转向了王世充:“行满,此事你怎么看?也觉得染干已经无扶持的必要了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下官可不这么认为,其实一直以来,我们之所以扶持染干,不是因为他有本事,而恰恰是因为他无能,不仅无能,还对汗位有想法,所以草原之上没有比他更适合当傀儡的了,如果太有本事的话,那么取得了我们的支持。登上汗位后。也会回来反咬我们。就连能力一般的都蓝可汗,都选择了这条路,所以现在看遍突厥,没有人比染干更适合当这个傀儡。”
裴世矩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行满,如果在这次染干兵败以前,你这个解释还说得通,毕竟染干也有大汗的血统,在草原上也有不少支持者。但这次染干一败涂地,连自己的老婆儿子都无法保全,在崇尚武力的草原强盗眼里,已经跟死狗没两样了,我们现在哪怕扶持一个普通的牧羊人,都不会比他效果差。”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是牧羊人没有阿史那家族的高贵血统啊,染干再不济,他爹也当过大可汗,是有个拉虎皮当大旗的资格的,现在在草原上敢于与都蓝可汗正面对抗的。也只有染干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更要支持此人。”
高熲微微一笑:“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行满的选择更合理一些,原因除了刚才行满分析的以外,更重要的是,上次我们送去和亲的公主,这回在战事中也死了,我军想要全面反击突厥,就必须打着为公主报仇,送染干回草原的旗号,不然师出无名,只会让突厥人团结在一起,跟我们作战,到时候就难打了。”
裴世矩笑道:“恩师,可是现在突厥人不也是紧紧地团结在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的身边吗,只要这两个家伙不内讧,不翻脸,那草原上的突厥人也不会追随已经成为落水狗的染干。”
高熲点了点头:“弘大言之有理,可是你忘了一个前提,现在的染干确实已经是丧家之犬了,是条已经离开了水的咸鱼,可是他的身后站着我们大隋,只要我们能正面打垮突厥,那草原上的墙头草们还是会转而倒向染干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臣服。”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仆射所言极是,草原之上,强者为王,弱者只能忍让待机,这是他们几千年来的生存法则了,那些原来忠于染干的部落之所以叛变投降,主要原因也是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势大,反过来如果我军几十万大军全面扑向突厥,那他们很可能反过来站在我们这一边。”
裴世矩眉毛一扬:“那也得我们正面打垮突厥大军才可以,胜负未分之时,这些部落还是会站在都蓝可汗那里的,现在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连兵四十万,我大隋还没有全面动员,只怕现在非但无力反击,就连防守边关都成问题了。万一都蓝可汗趁胜追击,跟在染干的屁股后面攻我边关,只怕北方都要震动。”
高熲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这就需要你们二位的努力了,长孙晟我已经见过,他现在在家里做些准备,明后天就要动身出发,前往边关迎接染干,行满,这趟你还得辛苦一下,跟着长孙晟,无论如何,也要把染干弄进来。”
王世充有些意外:“此事只要长孙将军一人就可以了啊,为何还需要我去?”
高熲微微一笑:“染干可能没这么爽快入关,如果他赖着不肯来,到时候还要靠你做一回恶人,把他骗进关或者是绑进关。”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如果留在草原上打游击,不入隋境,那染干只是名义上向隋朝臣服,但在突厥人眼里还不算是内奸,但要真的自己身入大隋,那这辈子隋朝走狗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即使以后当上了大汗,也无异于突厥人心中败类叛徒,异族的走狗,要想在这种情况下坐稳汗位,只有一辈子当隋朝的狗了,哪怕失去隋朝一天的保护,自己只怕就得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染干是不会入关的。
王世充微微一皱眉头:“为什么长孙将军不能做这件事呢?非要安排我?”
高熲哈哈一笑:“行满,你不是不知道,长孙晟一向跟染干关系良好,面子上称兄道弟,所以由他到时候做这个恶人不太合适,而你跟染干的关系只是一般,即使这次得罪了他,大不了你以后不去突厥就是,行满,你可愿意?”
王世充心中开始暗暗骂娘,要是这回弄得不好,以后在突厥别想做生意了,虽然现在已经不差钱了,但钱是永远不会嫌多了,本来还打算仗打完了再去做一票肥皂生意呢,也不知道这招以后还成不成。
但是王世充更清楚,现在更离不开的是高熲的支持,这回把封伦得罪惨了,杨素那条大腿估计这辈子是指望不上咯,没有高熲罩着,自己这条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钱不钱的以后再说,先把高熲伺候好了再说,毕竟这事上玩不得火,万一高熲这次突厥事务上再办事不力,可能这棵大树也要倒了。
于是王世充哈哈一笑:“包在我身上了,到时候就是绑,我也会把染干绑进关内的。高仆射,您就瞧好吧。”
高熲点了点头,转向了裴世矩:“弘大,你的事情可能更加重要,一会儿你收拾一下,连夜动身,出关赶往西域高昌,利用这些年你在西域各国的关系,散布流言,就说西域的高昌,龟兹,车师等大国受隋朝的指使,准备趁着西突厥的汗庭空虚之际,联手突袭西突厥汗庭应挲。”
裴世矩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笑道:“恩师,我明白你意思了,只是这个消息现在才散布出去,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现在达头可汗的大军也在漠南,如果他真的和都蓝可汗联手攻击我边关,那即使我们现在在西域制造流言,等传到这里时也用了两个月了,到时候只怕达头已经入关啦。”
高熲摇了摇头,自信地说道:“我早有安排,长孙晟在这一带的突厥部落里同时散布流言,就说西突厥后院已经起火了,你那边也要配合这一行动,把西域各国蠢蠢欲动的谣言时间说成是两个月前,越逼真越好,免得达头半路上发现不对劲,中途折返,明白了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逼问东宫(一)
裴世矩叹道:“恩师神机妙算,真神人也,事不宜迟,现在我就连夜动身前往西域,学生的家里,还劳烦恩师通知一声。”
王世充也跟着说道:“那我也连夜出发,和长孙晟一起上路。”
高熲摆了摆手,对着王世充说道:“你今天还不能走,圣上有旨,明天一早,你要和越国公杨素一起,前往东宫,向太子殿下宣旨。”
王世充微微一愣:“宣旨?宣什么旨啊?”他的心头浮过一片巨大的阴影,封伦那张因为在海水中泡了太久而变得惨白的脸在他的眼前一次次的闪过,而那张苍白的脸上看着自己时眼中闪过的仇恨与杀意,更是让他心中一凛。
高熲看了王世充一眼,叹了口气:“皇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传言,说是苏孝慈被免去兵部尚书兼东宫左卫率的职务时,太子曾经大怒,撸起袖子说,此仇此恨,以后一定要报。”
王世充心中嘀咕起来:报仇?向谁报仇?那天害得苏孝慈给免官外放的,不就是自己吗?乖乖隆里咚,赶情我真的帮高熲扶杨勇上了位,自己还落不着好啊。
高熲看到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行满勿虑,太子不是冲着你来的,他主要是恼恨向皇上进馋的小人,不是冲着你的,他是个直性子的人,有时候气了就会发发脾气,可不是当真的,老夫与他相交多年,对太子的脾气最清楚不过。”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话又是怎么传来皇上耳朵里的呢?还要专门派越国公宣旨?”
高熲叹了口气:“人多耳杂。苏孝慈曾经护卫太子多年。在北周时期就长伴太子左右了,情同父子,所以太子一时气愤,说得过火了些,当时身边人也多,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才有此祸。那圣旨想必是责怪太子的,可能会连着往年一些太子做得不太恰当的事情一起提。只是老夫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会派你前去。”
王世充叹了口气:“可能有些话是有意说给高仆射您的吧,现在皇上眼里,我是您一手提拔的,是您的人,有些事情也需要通过我们这种人给您传递某些信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高仆射,我劝你还是跟着皇上走比较好。”
高熲慨然道:“为人臣者,当尽人臣的本份。只要我高熲当这尚书左仆射一天,一片赤胆忠心就不会变。行满勿再多言。”
王世充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那高仆射的意思,就是明天宣完旨后,我再出发吗?到时候以何名义?”
高熲说道:“长孙晟这回是作为出使突厥,迎接染干的正使出发,你就作副使吧。弘大,这回你就和以前一样,作为朝廷的秘密使者,到了凉州那里,有紧急事情的话找王世积求助。”
王世充冷笑道:“高仆射,王世积这回没有捞到军功,又被外放为凉州总管,该不会对您心生怨气吧,这人还靠得住吗?我听说这回他跟汉王走得很近。”
高熲的眼中冷芒一闪:“行满,王世积如何做是他的事,我自有分寸。”
王世充没有继续说下去,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已是子夜三更时分,高熲起身离去,裴世矩也随同他一起从暗道离开,王世充则回到了逍遥楼上,站在阁楼上,看着夜幕中的大兴城,若有所思。
东宫,从春秋以来,就一直被作为太子的别称,最早的出处可以追溯到《诗?卫风?硕人》,到了隋朝时,也开始泛指太子所居住的宫殿,大兴宫建成之后,东宫也在这大兴宫内的东侧,并不象越国公府那样建在大兴城内的百官坊。
东宫的正门外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兽头大门,门前分两列站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之上有一匾,上面用烫金字写着“东宫”二字。
按照大隋的律法,在东宫以内,设了一些官员来辅佐太子,这些人职务不高,但都是太子的亲信。
谁都知道以后要是太子顺利登基,这些亲信就是从龙之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因此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向这里挤,甚至有些人放着四五品的正式官职不做,也要在这里想求个跑腿的差使。
现在站在杨素车前的就是东宫左庶子唐令则,这人年约三十左右,贼眉鼠眼,眉角上翘,脸上搽着脂粉,挂着谄媚的嬉笑,头发上抹得油光光的,一只苍蝇一直试图在上面停留,却总是滑得站不住脚。他穿了一身上好的绸缎圆领官袍,上面绣着铜钱通宝图案。
“越国公啊,太子殿下已经在里面恭候了您有大半个时辰了,您看您老人家一早就过来了,却一直不肯进去,令则不才,斗胆请教您可是在等什么人?”
杨素今天一身大紫朝服,蟒袍玉带,戴着乌纱帽,上面嵌着八块指甲盖大小的翠玉,正合他二品右仆射的身份,脚踩厚底官靴,正坐在一辆打着冠盖的车上。而王世充则和今天奉旨护卫杨素的雄阔海一起,全身戎马,站在车旁,只是跟着虎背熊腰,铁塔一船的雄阔海相比,王世充显得单薄了一些。
听到这唐令则的话,杨素笑了笑:“老臣奉皇上的诏书,前来东宫,有些事需要请教一下太子,只是出门出得急了,这诏书忘了随身带,现在正在叫我儿玄感快马回府去取,还请太子稍安勿躁,再等片刻。”
唐令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只是一闪,马上又换了一副笑脸:“越国公啊,您也知道太子性子比较急,他已经在里面更好衣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要不您先入府喝喝茶,和太子聊上几句?”
“您老也好久没来府上了吧,太子殿下可是一直记挂着您呢。前些日子您凯旋归来,太子还说过要亲自到您府上……”
杨素的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表情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几年前冬至老臣一时糊涂,擅入东宫朝拜太子,结果引得皇上大怒,这事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此事本是我们做臣子的失误了,这些年来老臣每次想到此事都会自责不已,怪自己没尽到当朝大臣的职责,今天你还想让老夫私入东宫,惹人非议吗?”
唐令则一下子吓得跪倒在地,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下官,下官真的没那意思,真的只是一时失言,越国公还请千万包涵,万勿把此事说与皇上。”
杨素扭过了头,不看他在地上的丑态,自顾自地说道:“皇上既然有诏书,命我持诏入府,那诏书不到,老臣就不能随便进去,不然就是违制,是对皇上的不忠。”
“至于这忘带诏书之罪,回头老臣自当向皇上领罪受罚!你先回去吧,多说无益,诏书到时,老臣自当入府面见太子。”
唐令则磕了两个头,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而杨素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日头已过中午,壮如熊罴的杨玄感一身深绯色的朝服,戴着乌纱帽,帽子上整齐排列的七块玉石彰显他现在的三品官阶,而他那八尺的身高和全身到处突起的健美肌肉,更是显示出作为将门虎子的高超武艺。
他驾了一辆车,身上却满是尘土,还刮破了几处,象是刚摔了一跤。
拉车的只有一匹马,瘦骨嶙峋,慢腾腾地颠簸而来,到了杨素车前,杨玄感大声叫道“吁”,马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向前行,直到杨玄感用力地拉了半天缰绳才不情愿地停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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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逼问东宫(二)
杨玄感上前两步,毕恭毕敬地把诏书双手奉上,眼睛扫了一下四周,只见王世充和最近的侍卫也在十步以外,便低声对杨素说道:“一切已按计划行事。”
杨素点了点头,接过诏书,走下车来,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抬头看了看正在日中的太阳,右手高高捧着那诏书,昂首阔步,向着东宫的大门走去。杨玄感和王世充则双双跟在杨素的身后,亦步亦趋,只留下了身为越国公府家将的雄阔海在原地看车。
守门的那十几个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想要阻挡,杨素也不说话,直接把诏书高高地捧起,杨玄感在后面厉声喝道:“你们连皇上的诏书也敢拦?!”
这些人一看诏书在前,马上低头退下,跪伏于地,让开条路。杨素一路走进东宫,嘴里高声地不停叫道:“越国公杨素,奉旨前来东宫,太子杨勇,速速出迎!”
今天一大早,刚过辰时,杨素就来到东宫外了,声称奉旨要来入府询问太子,杨勇虽不知出了何事,却也只能赶紧换上朝服,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一直在客厅外等着杨素入内。
谁知杨素早和杨玄感计划好了,事先通过晋王在东宫的内线掌握了杨勇的起居时间,到了东宫后,杨素谎称诏书未带,让杨玄感回去取,杨玄感故意驾驶着驽马慢车,还装着在路上摔了一跤,一来一回,直拖到将午时二刻才到。
那杨勇左等右等不见杨素入内,便派了身边的亲信。左庶子唐令则前去邀请杨素。却又碰了一鼻子灰。他知道杨素是有意为难自己,不禁又气又饿,到了午时实在忍受不了,便先行开饭,杨素入府时,他正抓着一个大熊掌在往嘴里塞。
一听到杨素那沉稳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杨勇再也顾不得吃,把熊掌向桌上一丢。抹了抹嘴,甚至顾不得擦那些溅在胸前的汤汁,直接就奔出饭厅,向着会客厅跑去。
王世充一路跟着杨素入府,进了正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只见东宫内部,楼台水榭,气象万千,端地的是金碧辉煌,仪态万方,穿梭其间的下人个个服饰华美,虽是缮丝衣服,也都绣着花边图案,男的有元宝,女的绣百鸟,比自己极乐山庄里的穿的都好,配合着俊男美女们的脸蛋,跟高熲府里的那些老仆大妈们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世充,杨玄感随着杨素进了会客厅,抬头一看,一块纯金牌匾悬于门口的正上方,上书“客厅”二字。
走进厅内,放眼一望,只见这个大厅比自己家的那个要大了至少一倍,柱子直接是镀了金的,上面雕着张牙舞爪的盘龙,龙头向上,欲一飞冲天,王世充一看就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种龙头向上的在当朝属违制之物。
客厅里摆着沉香木打造的桌椅,正中是一张大块琥珀打磨而成的大榻,想必杨勇平时就坐在这上面见客。王世充心中暗想:久闻太子杨勇豪放奢侈,今天一看,果不其然,难怪一向俭朴得有点小气的皇上会如此讨厌这个长子。
杨素捧着圣旨,左手负在背后,在这客厅里站定不动,眼睛却在四处观察着厅内的一柱一木,看到那柱子上的盘龙时,他也微微一怔。
此时从门外撞进来一个人,由于跑得过急,差点给门槛绊了一跤,扶着门框才站定。
这人年约三十七八,方面大耳,卧蚕眉,大眼睛,天庭饱满,下颌一把飘逸的长须。头戴杏黄色洁白簪缨银翅王帽,一身华丽的黄色绸袍,上面绣着几条栩栩如生的江山海水坐龙蟒,系着条镶嵌着五颜六色上好宝石的玉带,身子略略有些发福。
王世充以前在每年的正月大朝会上见过太子,认得此人正是杨勇,向其行了个礼,而杨素却依然是圣旨在手,只是向着杨勇点了点头,说道:“老臣奉旨前来,不便行礼,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杨勇这一路跑得太急,刚才正在吃饭,还未消化,这会儿小腹一阵疼痛,进门时又差点摔了一跤,心头火大,但一见杨素捧了圣旨,也不敢发作,哈哈一笑,道:“有劳越国公亲自跑一趟,孤诚惶诚恐。”
说着杨勇推金山倒玉柱,一撩前襟,跪了下来,口中恭声道:“臣杨勇谨领父皇圣旨。”
杨素展开了圣旨,朗声读了起来,大意是据传前几年彭公刘昶的儿子,前太子府千年备身刘居士,横行不法,意图谋反,事败被诛,有人举报他有些余党还藏身于太子府,因此特派杨素来此,察问太子是否清楚此事。
王世充在一边听着,那刘居士的案子当年是他亲自和高熲一手策划的,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当时是这大兴城里的头号大案,也是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此人是彭公上柱国刘昶之子,仗着父亲和杨坚有旧交,自己又当了太子的千牛备身,掌管太子的宿卫,年少轻狂,负气侠义,数度不遵守法度。
杨坚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几次都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于是此人有恃无恐,更加的肆无忌惮,最后竟然养了一帮身强力壮的门客,形成一股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暗中绑架一些朝中公卿贵族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子弟。
刘居士把这些强壮的官家子弟绑架到家后,用车轮子套在这些人的脑袋上,叫手下们用大棒子狠狠的打他们。
如果被打得快要死了还不屈服求饶的人,刘居士就会称之为壮士,和他结交为友,拉他进自己的黑社会团伙。
靠了这种办法,他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隋朝官二代黑社会集团居然发展到了三百多人。
这些人不仅欺男霸女,横行街市,还无故殴打路人,由于这些人都是些官二代,大兴令不敢多管他们,闹到最后,连公卿大臣和后妃公主们都要让着这帮不良少年。
物极必反,这帮人的胡作非为最后传到了杨坚的耳朵里,更是有人告发他们图谋不轨,龙颜大怒,当场下令破获了这个不良官二代集团,将刘居士等为首之人斩首,公卿大臣的子弟受此牵连被剥夺爵位官位,贬为平民的也为数不少。
没想到事隔多年,杨坚旧事重提,直接让杨素以追查刘居士余党的名义来质问太子,要知道此案当年牵涉了图谋不轨的谋反之事。现在再翻出这陈年旧事来问太子,这用意实在是险恶得紧。但当年这刘居士确实曾是太子的千牛备身,又让杨勇无可辩驳。
王世充想到这里,不得不服这个罪名找得实在是高,没有提苏孝慈之事,却把刘居士的案子旧事重提,杨勇一定无所适从。
王世充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看伏在地上听旨的杨勇,却见他的背上已经湿了一大滩,身躯在微微地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
杨素刚一读完圣旨,“钦此”两个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滚,杨勇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他的脸上已满是汗水,双眼圆睁,里面布满了红丝。
杨勇也不接圣旨,直接冲着杨素叫道:“请问越国公,父皇是受何人挑唆,才会写这道圣旨?你今天来我东宫,究竟想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逼问东宫(三)
杨素似是能料到他有此反应,也不吃惊,平静地说道:“老臣只知奉旨行事,皇上的旨意就是要太子查一下东宫内有没有刘居士的余党。”
杨勇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几乎可以说是在怒吼:“这分明是有人挑拨陷害我父子关系!刘居士的案子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有人旧事重提,什么意思?!孤身居东宫,平时参与的也是国事,他的这些市井无赖的恶行我哪会知道?东宫属官卫士足有两万多,每个人的行为孤都能一清二楚吗?!”
杨素微微一笑,语气却依然坚定:“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圣旨上说得很清楚,请您查一下东宫上下有没有刘居士的余党,若是有漏网之鱼的话,正好可以向皇上证明您的忠诚;若是没有,也能自清,您说是不是?”
杨勇的脸越胀越红,直接上前两步,双眼直视杨素,说话的口水都喷到了杨素的脸上:“不用查,孤现在就告诉你,东宫没有什么乱党反贼余孽。哪个狗东西想陷害我,叫他再找个别的理由来,本王等着!”放完这句狠话,他气乎乎地走到一边,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喝起水来,跑了这一路,他实在是渴得紧。
杨素要的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激怒杨勇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于是他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太子殿下,请注意你现在的言行,老臣今天是奉了皇命前来,不是故意为难你。你的一举一动老臣都会如实向皇上禀报。”
杨勇再也忍不住了,把手中的茶杯向地上狠狠地一掷。“啪嗒”一声脆响。上好的青瓷茶杯被摔成了一堆碎片。
他双手骈指着杨素。怒吼道:“杨素!你别以为孤是傻瓜,成天挑拨我和父皇母后关系的不就是你和宇文述这些人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投靠了老--二?今天你来这里不就是找孤的碴,好向父皇告我黑状吗?尽管去告,孤受得了!”
杨素也瞪圆了眼睛,两条剑眉倒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太子殿下,你今天的表现太过分了,老臣奉旨前来。向你询问,可你不但不遵旨回答问题,还无中生有地诋毁老臣,老臣从没因私去过晋王府,倒是几年前的冬至时,曾和百官们一起来这里朝拜过你。”
杨勇刚才伏地听旨时,满脑子就是被人陷害的愤怒与不平,一下子如火山暴发般地发泄情绪,但刚才一听到杨素提到当年冬至朝拜之事,心中陡然一惊。瞬时又害怕了起来。
他突然联想到自己两年前就因此事犯了父皇的忌讳,现在父皇还提到刘居士谋反的事情。甚至专门派了杨素来当面质问,这绝不是偶然。
杨勇咽了泡口水,看了看杨素,只见他仍是神情冷峻,直视着自己,眼神中似乎带有一丝成功者看着失败者的嘲讽,又似乎有一丝哀怜。
杨素见杨勇不再说话,知道他已经想到这层了,便说道:“太子,您既然说了东宫里没有刘居士的余党,那老臣这就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杨勇一下子失声叫了起来,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去拦杨素:“越国公请慢。”
杨素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问道:“太子还有何事?”
杨勇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越国公,刚才我有些情绪激动了,这些年来您也知道我的处境,父皇母后现在对我有些看法,很少来我这东宫。”
杨勇的声音抬高了些,语气中有股掩饰不住的愤怒:“这都是有些小人捕风捉影,挑拨我们父子君臣间的关系。所以我一听到有人拿当年的这桩旧案来做文章,本能地就发起火来,千万不是针对您的,还请您千万别见怪。”
杨勇转向了身边的唐令则,唐令则刚才随着杨勇一路从饭堂奔进这会客厅,一直站在一边,杨勇发火的时候他本想上前劝几句,但一看杨勇那种怒发冲冠,犹如一头愤怒雄狮的样子,又吓得缩了回去,低头不语。
“唐左庶,请你去通知一下刘詹事,让他仔细查查我东宫现在所有属官和卫士里,有没有以前跟刘居士有过关系的人,查到之后迅速来报。”
唐令则大声地说了声“是”,一溜小跑地奔出了殿。
杨素也停下脚步转过了身,笑了笑:“太子殿下有这份忠心,老臣一定向皇上如实禀报。还请您查到了结果以后,能尽快通知皇上。”
杨勇微微一楞:“越国公不能稍坐片刻吗,等我查清情况后再回报不迟?”
杨素沉声说道:“皇上给老臣的命令是即刻回报,刚才太子也说得清楚了,太子府没有刘居士的余党,老臣会把这句话带回的,至于你后来说要再查,我也会向皇上反映,有了结果的话还劳烦你自行通知皇上。”
杨勇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叫了起来:“杨素,你什么意思,你刚才故意激我,是想捏造罪名陷害我吗?!”
杨素正色道:“老臣奉皇上圣旨,前来询问太子殿下,你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如实反映!太子殿下请试想,如果今天是皇上亲临东宫,你开始说的那些话还可能收得回去吗?”
杨勇一下子如同斗败了的公鸡,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退两步,瘫倒在了椅子上。他的脸色变得煞白,额角上的冷汗一滴滴地顺着鬓角向下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素也不多说话,甚至连告辞二字也没讲,左手一撩前襟,右手仍然高高地捧着那圣旨,直接就昂首快步而出,杨玄感低头向杨勇一行礼,也紧跟着杨素出门。王世充心中暗叹,看来杨勇这回又要倒霉了,他同情地看了杨勇一眼,行了个礼,低声道:“太子珍重。”便跟着杨素父子向外走。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唐令则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喘边说道:“太子殿下,杨大人,刘詹事说两万多人一一查实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您看……”
他这时突然发现厅内只剩下了杨勇一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杨素父子和王世充这三人则不见了踪影,一下子闭上了嘴。
杨勇突然象是醒过了神来,对着唐令则叫道:“中计了,老头子这回看来是要来真的,速速去请齐国公来商议,现在,快!”
唐令则被他那煞白的脸吓到,进东宫以来他还从没见过杨勇这样失态过,马上屁滚尿流地奔出了门外。
王世充一路跟着杨素,出了东宫的大门,杨素的表情如同在脸上凝固了一样,一直保持着那种严肃与庄严,脚步虽快,却是一步步于沉稳中透着坚定,面不红,气不喘,完全是一派从容不迫的气度。
而杨玄感则一路之上如临大敌,他昨天和杨素商量好了,考虑过最坏的可能,自从进府开始就一直力贯双臂,手一直扶着剑柄,一旦有人突袭,自己随时能作出反应。
出府之后,杨素坐回了车上,杨玄感扶着自己的父亲上了车,王世充听到杨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王世充在心里暗暗地说道:“太子,你如果不找高仆射,那还有救,如果你现在找了,那神仙也救不了你啦。”
杨素的眼光落在了王世充的身上,今天从头至尾,二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杨素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王员外,我们家封郎向你问好,另外请代老夫向高仆射致意。”言罢,冷笑一声,也不顾王世充呆立在原地,车夫的马鞭一挥,华丽的马车绝尘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高熲的反击
东宫的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气氛凝重,太子的书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士,连房顶上都有人在巡视。
高颎接到了唐令则的传信,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跟着进了东宫,他对此处也是驾轻就熟了,尤其是这两年,一方面与杨勇亲上加亲,频繁走动也有理由;另一方面杨勇处境不妙,需要时时找他拿主意。
高颎一路走进书房,唐令则打开了墙上的开关,带他进了地下的密室,杨勇早已经守在了这里。
唐令则走后,密室里只剩下了杨勇与高颎两人,高颎须发皆白,一身紫色的绸缎便装,目光如苍鹰一般冷峻犀利,嘴上两抹钩须,下颌飘着一把美髯,正端着一杯茶沉思着。
杨勇把白天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恨恨地说道:“这一定是杨素受了老-二的指使,想要罗织罪名离间我们父子的关系。”
高颎的眉头深锁,放下了茶杯,平静地直视着杨勇的眼睛:“那太子现在准备怎么办?”
杨勇恨声道:“哼,我已经想好了,老这么给人欺负也不是办法,不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挑拨我们父子关系的小人,以后他们只会更起劲地教唆父皇废了我。”
“那太子准备如何反击?”高熲淡淡地说道。
杨勇得意地说道:“就说杨素与老--二私下勾结,联合起来说我的坏话,前几天他那个儿子杨玄感不是装着和老二的那不成器的小子打架。进了晋王府吗?
他们一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勾结上的。听说最近杨玄感三天两头和老—二家的胖小子搅在一起。肯定是在商量这些事。你看,这才没几天就出了这事,哪有这么巧。
而且那杨玄感明明有黑云宝马,今天回去拿个诏书来回能有两个时辰,还故意驾了辆破车,用匹又瘦又老的马拉过来。
这小子明摆着就是磨时间,非要拖到中午我用午膳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就是想激怒我。抓我罪状!这一切都是算好的,父皇圣明,不会看不出他们的险恶用心。”
高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太子若是这般去向皇上申诉,只怕废你就在当场。”
杨勇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高颎站起了身,眼光变得深邃起来:“因为皇上找杨素来本身就是为了找你的罪名,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废你这太子之位了,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前一阵子皇上当面问过我废立之事,就是试探我的态度,这件事你也知道。今天这事明摆着就是他已经决定不再顾忌我们这些朝中拥护你的老臣。开始下手了。”
杨勇一下子颓然坐回了椅子:“那怎么办?今天先是唐左庶落了个私交大臣的口实,后面孤又是那等反应给杨素直接抓了把柄。这下子父皇废孤的借口也有了吧。”说到这里,杨勇一下子六神无主,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高颎一直微微眯着眼睛突然圆睁,眸子里神光暴射,语气铿锵有力,却透着一股凶狠:“哼,事到如今,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妙的反击办法,就看太子肯不肯下这决心了。”
杨勇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他从没见过高颎如此神态,与平时那个沉稳谦和的帝国首辅完全不一样。
杨勇突然意识到高颎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再也顾不得许多,忙上前两步,紧紧地抓着高颎的手,声音都在发抖:“高仆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这全家老小的性命就全交给你了!”
密室里的灯烛在摇晃着,暗暗的灯影让这里的气氛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配合着高颎不时的冷笑声与杨勇那复杂的表情,一个惊天的阴谋就此展开。
而此刻的王世充,却仍然呆呆地站在逍遥楼的三楼栏杆处,已进十月,夜凉如水,冷冷的夜风吹在他的脸上,把他那撮漂亮的山羊胡子吹得有些零乱,而王世充却是浑然无觉,这种冷静的环境能让他作出最理性的判断,多年来一直如此,而今天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整个一天都在思考着未来。
杨素最后那句冷酷的话,是在向自己,向自己背后的高颖发出**裸的威胁,今天杨勇再次因为他的冲动付出了代价,杨坚在得知杨勇今天的反应后,势必会坚定易储的决心,高颖的态度又是不肯退让,不愿意放弃支持杨勇的立场,那结果很可能是陪着杨勇一起完蛋。
这次的大战突厥看起来是高颖最后的机会,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甚至不惜指使长孙晟暗中促成了两个突厥的联合,只是现在染干完蛋得太快,让大隋现在必须直面突厥,这次的决战无论胜负,可能对于高颖都不会是好消息。
如果再次战败,或者说未能大胜突厥,只是象开皇三年时的战争那样把突厥赶回草原,那杨坚很可能会连着上次出师辽东的无功而返一起算账,直接罢了高颖的相位。
可就算是高颖这次能挂帅出征,大破突厥,只怕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突厥一完蛋,帝国北方巨大的威胁便不复存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高仆射也不再是那么地不可或缺,最大的可能就是给授一个三公之类的荣誉职务,高高地挂起来,被排除出帝国决策的中心,至少不会让他在易储之事上再发出什么杂音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已经动身的裴世矩的行动,即使那个散布流言,诱达头可汗回师西域的方案成功,那么接下来反击突厥的大战中,朝廷应该会兵分两路,分头对付东西两个突厥。
不出意外的话,高颖和杨素将会分别挂帅,这样一来,也会断了高颖手下留情,养寇自重的想法,因为如果自己这一路打得不好,放跑了敌军主力,而杨素却能大破突厥的话,那自己的结果只会更惨,连安度晚年的养老待遇都不一定能等到了。
王世充靠上了栏杆,在这如水的夜色里,他终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彻底地与高颖切割,想办法搭上杨素,以保全自己。
正当王世充思绪万千的时候,身后传来安遂玉那甜美的声音:“行满,怎么现在还不睡呢?明天又要离家远行了,今天还不好好休息呀?”
王世充转过了头,看到安遂玉那美丽的容颜上,一双星星般的眸子里尽是不舍,他笑着把安遂玉揽进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如云秀发:“有些事情等上了路,就没空仔细想了,所以趁着今天晚上还有空,得好好想清楚才是。”
安遂玉的螓首贴着王世充的胸膛,一直没有说话,久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行满,和突厥的一战,真的躲不过了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军国大事他一向是瞒着安遂玉的,尤其是在她上次跟自己说过不希望自己出征突厥之后,边关的军报是前天才到的,大兴城中知道此事的仅限于几个帝国的最高层,甚至连兵部内都没有开始讨论应对突厥的事情,安遂玉却说出这话,实在让他有些吃惊。
可王世充心中虽然一动,脸上却神色不改,他扶着安遂玉的香肩,托起了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道:“阿玉,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别胡思乱想了,我只不过是去趟凉州罢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善意的谎言
安遂玉叹了口气:“行满,你骗不了我的,刚才我一提到突厥,你的心就跳了一下,其实昨天高仆射他们来后,我就知道会有大事发生,裴世矩昨天连夜出了城,而你今天去了一趟东宫后又要出远门,明天又是和长孙晟一起上路,除了去突厥,还会有别的地方吗?”
王世充无言以对,只能笑了笑,在安遂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阿玉,你实在是太聪明了,可是如果一个女人过于聪明了,并不是好事。”
安遂玉这回没有象平常那样撒娇,她的眼睛里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行满,我以前跟你说过,突厥是你以前从没有真正面对过的大敌,如无必要,不要亲身犯险,其实咱们就这样一边当官,一边做生意不也挺好的吗?兵凶战危,打胜了突厥也未必有多少好处,万一出点闪失,你可是让我和玄应怎么办啊!”说到这里,安遂玉已经眼中泪光闪闪,把头扭到一边,抹起眼泪来。
王世充摇了摇头:“阿玉,这次是高仆射的命令,我也不瞒你,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一起,连兵四十万,已经大破染干,兵锋直指并州,这回我和长孙晟去就是为了收拾残局的,无论如何,不能让突厥大军趁势攻击我大隋边境。”
安遂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抓住了王世充的双臂,声音都在发颤:“什么?四十万大军?行满,太危险了,这个任务你一定要推掉。我清楚我们突厥人。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会收手的。大胜之余一定会冲击边关,行满,你这时候去边关,那是送死啊!”随着安遂玉的表情一再地变化,她的指甲也不自觉地掐进了王世充的肉里。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说道:“阿玉,这件事是推不掉的,你放心。这回我和长孙晟不是出使汗庭,面对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而只是探查一下边关的情况罢了,我也不会傻到留在那里等着突厥人打进来的,这次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大破染干,俘获了其几乎全部的部众,只怕这会儿也是在分配战利品,他们这次胜得太轻松,抢得太饱,跟随他们的仆从部落未必愿意跟着攻关。你放心吧,我会相机行事的。如果突厥真的全力攻打朔州和代州,我也不会硬上,一定会回来报信。”
安遂玉抚了抚胸口,神情轻松了一些,但眼神中还是透出一丝疑虑:“当真?”
王世充笑了笑:“阿玉,我还没有享受够人生呢,犯得着拿命去拼吗?你放心吧,这回我们真的只是视察边关,能阻止突厥的话就想想办法,如果不成的话,我就是把命丢在那里也没用啊,几万精兵锐卒加上雄关要塞如果都挡不住他们,那加我一个人又有何用呢?”
安遂玉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她轻轻地揉着王世充的肩膀:“刚才我一时情急,掐到了你,还疼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再次把安遂玉抱进了怀里:“怎么会呢?”
安遂玉的头深深地埋进了王世充的臂弯里,轻声地呢喃道:“行满,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王世充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叹:阿玉,我早已经踏上一条不归路了,已经不可能回头,要么富甲一方,权倾天下,要么死无葬身之地,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只有全力去拼。
第二天的一早,王世充便穿了一身官服,按着约定来到了城北五里处的驿站,却发现长孙晟已经换了一身行商的打扮,早早地在离驿站还有半里处的一座凉亭里等候自己了,几年不见,长孙晟的胡子也开始变得半黑半白,而那双锐利的鹰眼和满脸的刀疤还是一如既往,让人印象深刻。
王世充看了一眼长孙晟的身后,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换了一副笑容,上前打招呼道:“长孙将军,几年不见了,你老兄还是风神依旧啊。”
长孙晟冷冷地回道:“混混罢了,不象你王老弟这些年才叫风生水起,即使我远在突厥,也能听到你的赫赫功绩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有你长孙将军在,突厥兴不起大浪,我大隋的北边能平静这么多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那只是瞎折腾罢了。”
长孙晟似乎对和王世充这样互相戴高帽不感兴趣,摆了摆手,说道:“行了,王员外,军情如火,你我这就上路吧。”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这就上路?长孙将军,这回你我可是去迎接染干的朝廷大使,就算不象上次那样正装朝服,也不可能这么寒碜吧,两个人就上路?”
长孙晟点了点头:“上次我们去见都蓝可汗的时候,他可是拥众几十万,自然要派出千人规模的使团,现在的染干,身边有没有几十个人都难说,有我们两个足够了,前天军报刚来的时候,我已经派出得力的探子去跟染干接头了,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至于护卫,我们可以持高仆射的金牌,从北方边塞的驻军里直接抽调。”
王世充无奈地笑了笑:“也只有如此了,长孙将军,在动身之前,我想问你一句,这次你有多大把握能把染干接进关内?又有什么办法能去说服他入关呢?”
长孙晟哈哈一笑:“染干只要到时候不死,就一定会入关的,我说服不了他的话,不是还有你吗?到时候无论是骗还是绑,都得把他弄进关内,这不就是你王员外这回的使命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能说服他入关的好,动手毕竟伤和气,长孙将军,就算不是你动的手,可是到时候染干也一样会恨上你的。你以后还要长年来往于突厥与大隋之间,这样可对你没好处。”
长孙晟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王世充,你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那种只是做做样子掩饰的自私,明明你是自己不想得罪染干,却非要说这是为了我好,我长孙晟没有傻到连这都看不出来的程度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就算这也是为我自己,但我刚才的话也没错,我得罪了染干,大不了以后不跟突厥做生意了,反正现在我有的是赚钱的渠道,也不缺这一笔,可是你长孙将军呢,你可是要在突厥打万年桩的,如果染干这次能咸鱼翻身,以后就是突厥的大可汗了,你要是眼看着我绑他入关,还怎么在突厥混?”
长孙晟的眉毛动了动:“王世充,你也应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让染干入关能有多难,从匈奴到鲜卑,再到突厥,上千年下来,身入汉关的草原霸主恐怕也只有呼韩邪单于一个,染干根本不愿意背这个骂名,只怕就是死,也不会主动进关的,你若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骗他进来,就只好绑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长孙将军,其实我昨天一夜无眠,倒是想到了一个好的计策,以我对染干的了解,一定能把他骗进关内,只是这件事还需要你的配合才是。”
长孙晟双眼一亮,上前一步:“有何良策?”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咱们边走边说。”
随着王世充和长孙晟的两匹骏马绝尘而去,驿站里的一扇房门被缓缓地打开,高颖面沉如水,缓缓地踱了出来,而他身边一个青衣小帽的随从,赫然竟是扮了男装的安遂玉,高颖看着王世充远去的方向,冷冷地说道:“玉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安遂玉咬了咬牙,拱手行了个礼:“遵命!”(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穷途末路
十天之后,代州(今山西雁门)城北的白狼塞南十里处,苍茫的天野间,几十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有气无力地骑行着,马上的人一个个都是皮帽兽皮,典型的突厥战士打扮,只是一个个帽歪人斜,更是有四五个人干脆直接趴在了马鞍上,没有一点草原骄子的样子。
领着这帮残兵败将的,正是突厥阿史那部的小可汗,阿史那染干,漠南之战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了,可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部众,军队在一夜之间全都不复存在的现实,一切都象是在做梦,只不过是一个让他永远也不愿意醒来的恶梦。
这一个月来,在草原上的颠沛流离更是让他尝尽了人世间的辛酸,他曾经可以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至少在自己的部落里,那是一呼百应,前呼后拥,无数的子民以跟他说上一句话为荣,所有的漠南部落首领都争着想把女儿献给自己,与自己人结亲,而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几天内,他却如丧家之犬似的,无论投奔哪个部落,都是被无情地逐出,前天投奔的处月部落更是企图捉拿他,献给都蓝,亏得几个忠心的部下舍命挡住了追兵,才让他逃得一命。
染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一种巨大的悲伤浮上了心头,他深恨自己过于托大,对漠北的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的动向一无所知,更后悔自己盲目地轻信了隋人,以为只要靠着隋朝边关。仗着隋人的势力。就可自保无虞。眼下自己家破人亡,朝不保夕,而该死的长孙晟所担保的隋朝救兵却连一个影子也没见,难道上天真的要抛弃自己了吗?
染干仰天长叹一声,悲伤地大吼道:“天亡我也!”抽出腰间的佩刀,闭上眼睛,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一根套马索一下子缠住了染干的右手,染干只觉得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扯。“当”地一声,那把刀再也拿不住,掉到了马下,他转头一看,却发现打落自己刀的,正是自己的三儿子咄吉。
染干心中一下子无名火起,对着咄吉吼道:“你这个逆子,老子想死还不行吗!上天跟我染干做对,连你也要跟我对着干!”
咄吉和所有的护卫们连忙滚鞍下马,跪在染干的马头前苦谏道:“父汗。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苦一时想不开呢。现在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这几天都蓝和达头派来追我们的人也越来越少,想是追兵们一路都在抢夺战利品,漠南之地他们不可能久待,等他们一退兵,我们再重新出来收拾残局,到时候大漠的雄鹰,草原的苍狼,仍然是父汗您啊!”
染干长叹一声,看着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咄吉,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这次兵败如山倒,所有的儿子非死即降,大儿子和二儿子率了自己的部众向北突围,现在生死不知,只有咄吉一直跟着自己,不离不弃,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啊,这种情况下,染干才看出只有咄吉才是真正对自己忠心的,即使是刚才冒犯了自己,也是为了救自己一命。
染干也跳下马,把咄吉扶了起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啊,这次多亏了你,刚才是父汗一时心灰意冷,你说的对,只要留了命在,总有再次展翅高飞的时候,只是这些天我们也投奔了不少部落,现在没人肯收留我们,依你所见,我们该怎么办?”
咄吉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黑瘦青年说道:“大汗,奴才一路上都跟着咄吉王子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依奴才愚见,咱们不如向着隋朝的代州靠拢,万一有事,也好进入隋境,在草原上,现在只怕已经无人敢收留我们啦。”
这个黑瘦青年是咄吉从小最好的玩伴,名叫史蜀胡悉,虽然是一个牧民的儿子,但是部落里出了名的聪明人,这次兵败之前史蜀胡悉曾经力劝染干不要和都蓝与达头的大军硬拼,还要他尽早派出使者联络东边幽州一带的隋军,以为外援,结果染干满以为自己主场作战,有雄兵十余万,以逸待劳,拒绝了史蜀胡悉的提议,可现在输成这副惨样,更是验证了其人的智慧。
可是史蜀胡悉的回答仍然是染干不爽:“史蜀胡悉,你难道就不知道,只要一入隋关,我们就成了隋人的傀儡,以后一辈子也不可能在草原上抬起头了,更不可能做大汗!”
咄吉急道:“父汗,史蜀胡悉的意思是我们先在隋朝的边境一带游荡,也不需要马上入隋关,如果追兵追得太凶,实在没办法了,再进去,我们要是离代州近了,想必都蓝的走狗也不敢追得太凶的。代州城外的山里,躲藏我们几十个人,一点问题也没有,到时候我们可以静观其变。”
染干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们吃啥喝啥?现在我们的干粮只够不到三天的,难道要去向隋人讨饭吗?”
咄吉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父汗,当年王世充跟我们做生铁交易时的那个山洞,我早已经打听到了,这次战前,为防万一,史蜀胡悉在那个山洞里秘密存储了足够两百人吃上一年的干粮和奶酪,就是为了今天之用的!”
染干长出一口气:“还是你们想得周到,父汗不如你啊!”
这时,一个骑在马上的哨兵突然高声叫道:“大汗,东南方向有一队人马向这里奔来!”
染干马上条件反射式地跳上了马,这些天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视线内一旦有骑兵接近,第一反应就是逃,正当他拨转马头的时候,却听到咄吉大叫:“父汗且慢,来人看起来不象是都蓝的追兵!”
染干转头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咄吉一指十里外的那队骑兵,说道:“他们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都蓝这些天一直是从西北方向紧追我们,而且这些人看着不象是我们突厥人,衣服打扮都象是隋军的游骑。”
染干定晴一看,十里之外的那两百多名骑兵,都是顶盔贯甲,虽然没有打旗号,但明显装备比突厥的骑兵要好上许多,他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摸不清楚对方的情况,谁先去与对方接洽?”
史蜀胡悉自告奋勇地挺身而出:“大汗,奴才会说汉话,愿意过去,若是奴才发现对方有诈,就会跳下马,您要赶快带着大家向西边逃。”
染干点了点头:“很好,史蜀胡悉,这次若能躲过大劫,本汗一定会记得你的功劳。”
史蜀胡悉翻上马背,向着那队人马奔去,而染干等人都下了马,站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把马也半跪于地,紧紧地盯着七八里外那队正向北方奔去的骑兵。
史蜀胡悉特意从北边绕了个圈子,才迎上那队人,只见双方相遇后,在马上一通连说带比划,很快,史蜀胡悉便领着这帮人向着自己这里奔来,染干长出了一口气,与咄吉相视而笑道:“看来果然是自己人啊。”
这队铁盔铁甲的骑兵骑到了染干的面前,为首的一名军官模样的,黑脸虬髯的大汉冲着染干行了个军礼,用突厥话说道:“末将代州总管李景手下司马冯孝慈,奉了朝廷大使长孙晟之命,在塞外迎接大汗,兄弟们已经撒开来找了您十几天了,苍天有眼,可算给找到啦。”
染干心中一激动:“长孙晟?他也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草原外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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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孝慈点了点头:“是的,长孙大使是四天前到的代州,现在已经命令代州,朔州一带的骑兵全部出动,分成小股,在草原和山林里到处搜索,就是为了保护大汗。”
染干突然说道:“等等,冯司马,你的意思是,长孙晟这回没有带大军来救援,而只是要你们把我接回去?”
冯孝慈摇了摇头:“大汗,长孙大使没有说是否要带您入关,只是说发现了您就要保护起来,然后点起狼烟,他会带大部队过来的,到时候您一问便知。”
染干愤怒地叫了起来:“长孙晟什么意思,当初骗我南下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什么一旦我被雍虞闾(都蓝可汗的名字)攻击,他就会起大兵来救,现在仗都打完了,我都给打成了这样,他居然有心思派你们来搜寻我,却见死不救,不带着大军来助我打回去,是眼睁睁要看我给雍虞闾杀了才高兴吗?”
染干咽了一泡口水,继续吼道:“冯司马,请你这就回去,告诉长孙晟,就说和亲的安义公主这回也给雍虞闾杀了,大隋可以不顾我阿史那染干的死活,难道也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公主被杀而无动于衷吗?如果长孙晟不派大军来救,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冯孝慈微微一笑:“大汗,稍安勿躁,您的心情末将完全理解。只是您也知道。我们中原的大军的调集和出发需要时间。粮草的转运和各路府兵的汇集也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回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这两个恶贼早有预谋,联手突袭,您抵抗的时间太短,我们这里都来不及做准备。”
染干的脸微微一红,没有再开口,却只听冯孝慈继续说道:“加上几个月前我大军远征高句丽,无功而返。现在关东一带再重新调集军队不容易,不过请您放心,我们的大皇帝已经从关中,荆襄一带调集各地的守军向并州集结了,昨天汉王麾下的龙骑禁卫也已经驰援代州和朔州,就是为了反击都蓝他们的,只是没有接到您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草原上的战况。”
“刚才您说了公主身死,这是对我大隋的公然挑衅与严重侵犯,我想我们大皇帝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就是我冯孝慈,现在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去和都蓝的大军拼个你死我活。只是事情要一步步地来,您先见到长孙大使,然后再入关歇息,稍等几天,各路大军集结之后,一定会为您复仇的。”
染干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什么,要我入汉关?”
冯孝慈心中暗骂该死,临行前长孙晟多次强调,不能直接跟染干提让他入关的事,要想办法先稳住他,先和自己见面再说,自己刚才一口气说了太多,把这事也脱口而出,看来要惹麻烦了。
冯孝慈本就不是很擅于言辞,刚才那套也多是临行前背好的,只是因为多了一句嘴,说错一句话,便大事不好,这下子急得额头的汗都快冒出来了,赶紧说道:“不不不,大汗,末将一时口误,满嘴胡言,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长孙大使只是说要护送您和他见面,可没说要您入关的事。刚才只是末将的个人揣测而已。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染干眉头一皱:“冯司马,你刚才说的哪句是真,哪些是假?本汗现在给你弄糊涂了,罢了,我看你们大隋也根本没有出兵助我的心思,本汗还是继续带着自己的人在草原上游走好了,只要运气好,没给雍虞闾的走狗搜捕到,我们还是会有见面的机会的。我们走!”
染干说着,一挥马鞭,就要打马而行。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响声,所有的人都脸色一变,冯孝慈条件反射式地一拉马缰,吼道:“准备战斗,保护大汗!”
一个眼尖的哨兵回头喊道:“冯将军,是我们自己人,打的好象是长孙大使的旗号!”
冯孝慈与染干的眉头同时舒缓了开来,冯孝慈趁机说道:“大汗,长孙大使既然来了,您有什么话不妨对他说,他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染干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多说话,直接策马向着远处迅速接应的那队骑兵奔去,他的眼神很好,已经看到了骑在最前面,背着大弓,全身铠甲,黑脸疤面的长孙晟,还有跟在长孙晟边上,碧眼闪闪的王世充。
王世充和长孙晟是五天前到代州的,一到代州,就凭着高熲给的特别大使的头衔,临时接管了代州和朔州的所有军务,两人第一道命令就是两州的骑兵全部出动,两三百人为一队,分散出去搜索染干,同时不得与都蓝可汗的军队起冲突,除非是保护染干时不得已为之,而王世充本人和长孙晟,也是带了五百多精锐骑兵,成天在这苍茫草原上搜索,已经足足有五天人未解甲了。
刚才冯孝慈碰到染干后,第一时间就向空中射出响箭,并放出特殊狼烟,正好长孙晟这队人离他们很近,便迅速地赶了过来。
长孙晟远远地看到染干,脸上堆满了笑容,拱手向其行礼道:“大汗,感谢上天,让你我还有再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您吉人天相,一定可以躲过此劫的。”
染干的脸被拉长得象一只茄子,也不顾外交礼仪和客套话了,不耐烦地用马鞭挥了挥,阻止了长孙晟的套话:“长孙大使,漂亮话不用多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现在怎么办?说好的大隋援军在哪里?”
长孙晟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仅并州方向,二十万大军已经在集结,代州这里精骑不下十万,您看看这回出来搜索你的部队都有两三万骑了,现在好了,既然已经找到了您,那这三万铁骑就会是为您复仇的第一批先锋。咱们就在代州城外扎营,等着源源不断的大军出塞,只待朝廷派来的大将一到,咱们就一起杀回去,如何?”
染干的心中一动,眨了眨眼睛:“不用进你们的地盘吗?”
长孙晟哈哈一笑:“大汗,您是草原上的雄鹰,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进我们汉关呢?长孙在草原上混了这么多年了,连这点道理也不明白吗?”
染干马鞭一指身后的冯孝慈:“可是这位冯司马,刚才却说先跟着他回代州,再图其他,长孙大使,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晟的脸一沉,对着冯孝慈厉声道:“冯司马,本使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了?嗯?”
冯孝慈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长孙大使从来没有对末将说过要带大汗入关的事,刚才只是末将个人胡思乱想,一时说高兴了就脱口而出罢了。”
染干冷冷地说道:“一个来迎接本汗的司马,怎么也就说高兴了脱口而出这么重要的话,长孙大使,本汗不太相信这是冯司马自己的意思。”
王世充微微一笑:“孝慈,你是不是怕自己的这些人无法保护好大汗,这才情急之下说要带大汗去代州的?”
冯孝慈的眼睛一亮,连声道:“对对对,末将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末将只带了数百骑兵,根本无法抵挡都蓝可汗的追兵,当时的念头就是早点撤到安全的地方,万一大汗出了什么闪失,末将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着染干行了个礼:“大汗,冯司马虽然口不择言,但念在他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就请您放过他这回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草原外交(二)
染干看了两眼王世充,沉声道:“王将军,冯司马当时在想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你和长孙大使的智慧,本汗早就见识过,但也不用当着本汗的面,如此明显地诱导冯司马改口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岂敢岂敢,大汗知道,小人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所以我们这些人做事,就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要说冯司马,就是小人和长孙大使,这一路过来也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的,直到看到了冯司马的狼烟,才算松了一口气。所以冯司马的心思,小人很清楚,绝不是什么诱导。”
染干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王世充,还是对长孙晟说道:“那请问大军何时可以出动?有个两三万铁骑,也可以杀个回马枪,雍虞闾和玷厥(达头可汗的名字)这两个恶贼现在已经把兵全给散了开来,千余人一股地在搜捕我,我们集中几万人,也可以吃掉他们几千兵马,多少先报一点仇再说,如何?”
长孙晟笑道:“大汗,报仇是迟早的事,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再说了,现在四处追捕你的,多是那些仆从部落,并非雍虞闾和玷厥的本部精锐,吃掉了也意义不大,现在草原上到处是他们的人,我的情报和信息来源断了,摸不清敌军的动向,万一这两万多骑兵被他们出动大军围歼,那就会大大挫伤我军的士兵,再说了,您要是在军中有个闪失,那我们在草原上也失掉了最大的一面旗帜了。”
染干没有说话。低头沉思起来。而他身边的咄吉冷冷地说道:“长孙大使。我是听出你的意思了,总之就是不肯出兵,想办法要骗我们进汉关,对不对?”
长孙晟摇了摇头:“原来是咄吉王子,这次大汗蒙难,只有王子相随,长孙实在感激佩服,只是王子所言。长孙不敢苟同,但凡征战,均需有大将挂帅,长孙在我大隋并非大将,即使要兴师复仇,也轮不到长孙这样的四品将军挂帅,长孙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护好大汗,在代州城外扎营固守,等待来自关内的援军。当然,还有朝廷出征的敕令和领兵大将。”
咄吉的眼中寒光一闪:“还要等敕令?这么说大隋也不一定会出兵了?”
长孙晟微微一笑:“我看安义公主这次没有跟着大汗一起来。想必是落入敌手了,雍虞闾如果识相的话送回公主,归还大汗的部众,我大隋皇帝也许会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反之如果他做不到我们的要求,那我们大隋一定会发大军将之击灭,这点请大汗不用担心。”
染干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转而满脸悲愤,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长孙大使,安义公主在突围的时候死于乱军之中,而我的兄弟和子侄们,除了咄吉以外,几乎全部被雍虞闾所杀,这血海深仇,您可一定要帮我报啊!雍虞闾就是投降了,本汗也与他誓不两立,不死不休!”一想到自己的悲剧遭遇,染干忍不住热泪盈眶,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长孙晟微微一愣:“什么,公主给杀了?”
咄吉长叹一声:“是的,长孙大使,公主死时,我们父子亲眼所见,还有我的十余个兄弟和叔父,听说全部被雍虞闾这个畜生活活扔进大锅里煮死,还逼着那些原本从属于我父汗手下的部落首领们分食其肉,只有我的两个哥哥带了少量的部众向东北方向突围,现在还生死不明。长孙大使,您说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们怎么可能跟雍虞闾这么算了?”
长孙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染干拱手道:“大汗,请节哀,您的遭遇,长孙一定会向朝廷详细禀报,放心吧,雍虞闾和玷厥敢杀害公主,又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禽兽之举,皇上就是再仁厚,也不可能不出兵剿灭了,现在各路大军已经开始调动和集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您这时候可千万要保重自己,万不可在这时候落入敌手啊。”
染干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好吧,就听长孙大使的,咱们先到代州城外的军营里暂且栖身,再图后计好了,不过长孙大使,你可一定要答应帮本汗报仇!”
长孙晟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忠义:“放心吧,长孙就是粉身碎骨,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和这帮恶贼血战到底。”
长孙晟转向了王世充:“王将军,请你带冯司马的这队骑兵殿后,顺便以狼烟通知各路搜索大汗的部队,到代州城北十里处的白狼塞集中,我们在那里集结,准备反击。”
王世充与长孙晟四目相交,各自心领神会,郑重行了个军礼:“末将遵命!”
长孙晟带着染干一行,千余骑向着南边一路绝尘地远去,一边的冯孝慈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中:“我滴个乖乖,说错一句话 ,差点误了大事。”
王世充冷冷地看了冯孝慈一眼:“你也知道误了大事啊,孝慈,若是真的让染干负气走了,万一出什么闪失,你的九族都别想保了。”
冯孝慈忙不迭地点头:“多亏了行满,若不是你急中生智,只怕长孙将军当场就会斩了我。现在怎么办?要放狼烟调集各路兄弟回营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嘴角边勾了勾:“不,分出三十个骑马骑得快的兄弟,到附近分头放狼烟,然后我们换上突厥人的衣服,跟在长孙将军和染干他们的后面,记住,一定要扮得象才行。”
冯孝慈吃惊地张大了嘴:“这是为什么呀?”
王世充冷笑道:“你刚才不是都说了么,得让染干入汉关,进了代州,他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当个傀儡了,草原上没人看得起他,只能永远依附于我们大隋,所以他打死也不肯进来,你一提入关,他就要跟你急,还要向长孙将军求证此事。”
冯孝慈恍然大悟:“所以只有我们扮成突厥人,跟在他屁股后面追,才能把他逼进关内,对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错,刚才长孙将军说了,我们的所有部队都分散出去寻找染干,这一时半会儿难以集中,白狼塞那里只不过是一个方圆两百步不到的小城寨,根本无法防守,只靠了他们现在的千余人,给围住了就是送死,所以你这里一点狼烟,到时候我作出几千突厥人闻风而至的声势,你再派人到白狼塞边上的山上烽火台处点起报警的黑色狼烟,表示有数万敌骑来袭,不怕染干不给吓得入汉关。”
冯孝慈哈哈大笑:“还是行满想得周到,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摇了摇头,“只是刚才染干说了,搜捕他的突厥人也都是几百骑,千余骑为一股的小股部队,怎么会突然变出上万精骑呢?”
王世充神密兮兮地笑道:“这些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你看那是什么?”他d顺手一指,冯孝慈一眼望去,只见王世充身后跟着的十余名骑兵,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换上了突厥人的棉袍皮帽,而为首的张金称,但是打起了一面绣着金色狼头的大纛,象征着大可汗的威严与权威。
冯孝慈失声道:“狼头大纛,这不是整个突厥大可汗的旗号吗?”
王世充“嘿嘿”一笑:“不错,就是要让染干知道,是已经当了大可汗的达头可汗亲自来追杀他了,要想不至于跟他的兄弟和儿子一样,给人放到汤锅里当五花肉煮了吃掉,只有进关一条路,以我对染干的了解,他没那么有种。要不然也不会扔下老婆儿子,自己逃命了。”
冯孝慈用力地点了点头:“看我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