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煎茶论道(二)
王华强端起茶碗,只见这茶汤色泽碧绿,倒是和后世的江南绿茶很象,茶汤的水面上漂着一层白色的泡沫,就象是速溶咖啡的漂浮那样,应该就是刚才没有融掉的茶粉末子。闻起来也是一股子幽香入鼻,他轻轻地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呷了一口,只觉入口一股咸咸的,涩涩的茶味,就象是在龙井茶里加了盐一样,居然还有一股子胡椒粉的味道。
王华强放下了茶碗,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放了胡椒粉。”在这个年代,没有后世那么丰富的调料,吃烤肉时撒胡椒粉是必须的,但吃茶放胡椒,这还是超过了王华强的想象力。
裴世矩从容地喝了两口茶,微微一笑:“这些看个人口味了,有人放胡椒粉,有人不放,我个人比较喜欢放一些,怎么,行满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吗?”
王华强没有说话,举起碗又喝了两口,虽然感觉味道还是有点怪怪的,但毕竟茶味还是挺浓,多年后又喝到了茶,心中居然有一点小小的激动,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这茶真是好东西,跟别的酒或者酸奶什么的完全不一样。”
裴世矩点了点头:“这东西很提神, 我也是看高仆射现在经常喝这个,才跟着学了一点,华强,你现在不是在江南也开了店铺吗?就不考虑做做这个生意?听说这可是很赚钱的买卖啊。”
王华强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笑了笑:“上次我从江南回来时还运了一批这些茶叶呢,只不过是帮别的商铺代运的。还没有仔细研究这个。如果真如你所说。现在大兴城内连高仆射都开始喝这个了,那显然就是流行的趋势,我前一阵子忙着做葡萄酒生意,还有想着那个上次跟你说过的肥皂生意,倒是忽略了这个,回去后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王华强突然心中一动,看着一脸笑意的裴世矩:“弘大,你今天主动请我吃茶。可是也有意经手这个生意吗?”
裴世矩也放下了茶碗,微微一笑:“也不完全是我有这个意思,而是江南的那些名士,我跟你提过的虞世南,虞世基兄弟,还有裴蕴,这些人在江南都有不少茶场,也听说过你做生意的名声,有意跟你合作,把江南的茶叶贩运到北方。
一方面现在这些南朝士人到了北方。还是不完全习惯这里的生活,尤其是没有茶喝。让这些人度日如年,另一方面这些人在江南的大片庄园和茶园,以前都依赖于这些南朝上层贵族对茶道的需求,现在这些人来了北方,南方的茶也卖不出去,眼看就要破产转而种粮食或者是桑田了。”
王华强微微一笑:“这事好办,我现在在江南有自己的商铺,每年也有几次定期的商队来往于南北之间,上次只是苦于找不到出产茶叶的茶场,所以只能和当地的一些商人暂时合作,帮他们托运茶叶,你如果有这方面的路子,那再好不过。现在大兴城内好象还没有公开的茶叶铺子,我正好可以开几家,就象葡萄酒庄那样,也可以引领一下新的风尚。”
裴世矩笑着摆了摆手:“这些经营上的事情,你看着办,我只不过是给那几个名士作个中介,然后打算投个二十万钱当本钱,专门做这茶叶生意好了,亏了赚了反正都是这笔钱,你也不用每个月跟我结,反正我那钱存你那里,你看着办,留个账就行。”
王华强点了点头:“想不到弘大你也开始置产业了呀。”
裴世矩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起来:“我并不是河东裴家的长房,而只是分支罢了,现在也没有自己的封地和爵位,只不过做了个从四品的官,高仆射、贺若将军他们可以朝为田舍郎,暮入天子堂,而我这样的还不行,所以悄悄地存点钱,置些产业也是为自己安排个后路,即使丢官,也可以做个富家翁。”
王华强没有接这个话碴子:“弘大,说正事吧,这次我去了趟姑臧,见到了安兴贵,已经把他搞定了,以后他再也不会派刺客再刺你,你放心吧。”
裴世矩好象一点也不意外,“哦”了一声:“你搞定的应该不止一个安兴贵吧。金城的薛举,还有姑臧的那三个土豪,这次都给你搞定了,对不对。”
王华强叹了口气:“高仆射的眼线真的是无处不在,我到哪里他都知道。”
裴世矩点了点头:“所以高仆射跟我说了这些事情,他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也没有禁止我和你往来,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别的事还好说,就是你让薛举带人出塞,远赴星星峡这件事,他好象很不高兴。”
王华强不假思索地回道:“这件事我不后悔,跟安兴贵在关外相会,我必须要作一定的准备,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高仆射也不可能派兵保护我,就算他真派了兵,那安兴贵肯定也不敢来了,这次的事情,就是一次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商业谈判罢了,我为了让薛举出力,也是给了许多好处的。”
裴世矩摆了摆手:“高仆射非常讨厌薛举这个人,以后也不会重用他,我听他的意思,是希望你离这人远点。”
王华强笑了笑:“这家伙残暴不仁,野心勃勃,目光却又短浅,只是典型的一个甘凉武夫,顶了天也就是董卓,马腾这样的人,不足为虑,而且这次我严格限制他不能西进河西,东入关中,基本上也就把他的势力限制在兰州一地,朝廷不可能管住每个这样的地方实力派,我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为高仆射分忧了。”
裴世矩道:“嗯,其实这次高仆射一开始也没打算查你,只是上次射箭场的事情,后来高郡马回去后说你当时其实在场的,但高仆射和杨仆射后来谈话时却听杨仆射说你离开大兴了,所以觉得奇怪,才开始派眼线查查你的动向。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王华强苦笑着把那天的事情大约说了一下,把自己本意结交李密和杨玄感二人,进而跟杨素攀上关系的动机也说了,当然,其后的种种变故,更是毫无保留,全盘说出。说完后,王华强长叹一声:“弘大,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
裴世矩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只有当听到杨玄感晕过去时才稍稍变了一下脸色,但很快又平静如常,一直听到最后也没说一句话,等到这时才微微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太赞成你这么急着去结交越国公的行为,但既然你开始就这么决定了,那这些处置应该还是不错的。连夜出奔,离开大兴,虽然不算有担当,但至少比等着给越国公收拾要强,那时候他正在火头上,换了我也会跑路。”
王华强笑了笑:“反正本来也要去陇西和姑臧一趟,正好碰到这事,也算提前给自己一个行动的理由。只有高郡马知道我当时在大兴,而他想必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越国公的。”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上次的事情一闹,高仆射和杨仆射也开始暗中较劲,杨仆射觉得失了面子,给高仆射压了一头,从此全然不复以前对高仆射的恭敬,而完全是按同僚公事公办的标准对高仆射了。
上次射箭场之后的事情,两个当事人可谓是两败俱伤,高郡马回去后挨了高仆射的一顿责打,被勒令一年内禁足在家。然后高仆射又带着高郡马亲自去了越国公府,向杨仆射赔礼道歉。
至于杨世子,听说也被杨仆射重重责罚了一把,同样是在家禁足一年,不允许他上街或者是出城骑猎射箭。”(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投资办教育
王华强笑了起来:“以杨世子的个性,只怕这个要比杀了他还难受吧,高郡马反正可以在家看书,这杨世子可就只能在家习武了,连马也没地方跑啦。”
裴世矩摇了摇头:“越国公府非常大,占地足有一区,府内的跑马场就有寻常三四品官员的府邸大了,就算杨世子不能出门,在家也可以天天跑马习武,不至于荒废了武艺。
而且我觉得行满有点小觑杨世子了,此人虽然天生神力,如霸王再世,但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据我所知,弘农杨氏家风极严,杨仆射本人少年从军,南征北战,三十岁上才与北方五姓七望之一的荥阳郑氏联姻,其妻郑氏也因为杨仆射跟她聚少离多,一直到杨仆射人近中年时才生下杨世子。
由父知子,杨仆射对于杨世子的教育也是出了名的严格,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嫡长子以后要继承整个家族,所以家教极严,象杨仆射这样的武将世家,除了武艺高强外,知书达理,学贯古今也是必须的。
杨世子从小练得武艺高强不假,但文化方面可是没有落下,虽然他不能象饱学鸿儒那样吟诗作赋,出口成章,但也是熟读经史,我看过他的文章,写得也是非常不错的,比起我在十五岁时能作出的文章,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华强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杨玄感就是个肌肉练到脑子的暴力男,跟文化人是扯不上一点关系:“不是吧,这跟我印象里差得太多了。要说这杨世子以后能练成一个猛将兄。我一点不怀疑。可要说他能有弘大你的文才,那可是打死我也不信的。”
裴世矩微微一笑:“如果没有一定的文才和水平,杨世子又如何能和李密这样公认的少年才子有共同语言呢?就是那李密,也不是如行满想象中的那么文弱,要他顶盔贯甲,冲锋陷阵,难度是高了点,但是骑马行军。指挥布阵,这些他可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你大概没见过李密驰马时的样子吧,也算得上是少年意气风发,人马合一,进退自如呢。”
王华强张大了嘴,他知道裴世矩不会骗自己,但今天的话让自己对杨玄感和李密二人有了颠覆性的认识,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裴世矩继续道:“不过这几个月以来,虽然杨世子和高郡马被禁足在家。但也没完全断了和外界的来往,李密这样的朋友也能经常去越国公府探望杨世子。哦。对了,两个月前,国子监助教,大儒包恺到缑山去开堂传学去了,李密也收拾行装,去了洛阳附近的缑山,拜在包恺的门下,这几年估计也要在那里啦。”
王华强点了点头:“看来阿玉已经把那钱给了包先生,只是我没想到他不在大兴城外买个庄园开学堂,而是直接去了洛阳附近的缑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裴世矩有些意外:“行满,你是说那开学堂的钱是你给的?”
王华强笑了笑:“是的,我本想结交李密,也想跟这些知识分子们打打交道,毕竟现在我有钱,也有官身,以后也想在这些名士的舆论清谈中有个好点的名声,所以当时我离开大兴前,曾经让阿玉去通过李密给他送二三十万的钱,结果出了射箭场的事情后,我自己也匆匆离开了大兴,现在看来,阿玉是把这事给办成了。”
裴世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说那包恺在大兴连个百官坊的宅子也租不起,还要到城外去住,为什么突然有了钱能开堂授徒了。行满,你这招可真厉害,这下子天下士子都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王华强心中窃笑:我会告诉你我们后世的有钱人发了财都喜欢这样搞教育吗?什么邵逸夫之类的在各个大学里都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教学楼,要不是现在这年代不时兴这个,我还真想以后在太学,国子监里也捐个什么行满楼,华强堂呢。
裴世矩继续道:“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个事情,也就是包恺为何要去东都一带,而不是在大兴办学,其实这个也很正常,包恺是儒者,他追求的不是权力或者是财宝,而是要流芳百世,要做到这点,只有开堂授业,广招门徒,成为天下士子的精神领袖。
儒学起自关东,孔子、孟子、董仲舒这样的儒家大师一向是出自关东一带,关内之地却是老秦故地,上千年来汉胡杂居,民风强悍,以前在战国时期也是崇尚商鞅的法家之术,这种自先秦以降形成的文化传统,不是一朝一夕所改变的。
五胡乱华,神州陆沉以下,大批我汉人的精英名士,又随着东晋南渡大江,开创了江左流派,南朝人杰地灵,文化底蕴这几百年来是非常深厚的,这点你也应该清楚。
所以关内大兴虽然是我朝的国都所在,集政治与军事中心为一体,但要论文化,尤其是儒学,此地并非天下儒子心中的圣地。要想东连山东河北的儒生,南结江左名士,那开堂授业的地方设在东都一带的中原腹地,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自古以来,想要出世,当隐士的,多入终南山,而想要入世,当传世大师的,那包先生的选择就是最合适不过,洛阳在天下一统的时候是整个天下的中心,离大兴也不远,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非常发达,包先生选的地方实在是非常不错。”
裴世矩说得双眼放光,不停地抚须感叹。
王华强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对了,弘大,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就是托你向长孙晟进言,然后找高仆射批准,想办法让染干南迁附塞,现在有下文了吗?”
裴世矩笑了笑:“其实在射箭场出事前后,这事就基本上定了,长孙晟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何种生意,但是能帮他实现分化瓦解突厥的计划,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直接就带上我去找了高仆射,那天射箭场出事的时候,我们两人正在高仆射的尚书省里谈这件事呢。”
王华强微微一愣:“这等见不得光的机密要事,也能在尚书省里公开说?就不怕泄密吗?”
裴世矩摇了摇头:“议事的时候,自然是摒退左右的,只留下了柳述一个人纪录。至于具体的细节,后来高仆射是准备把我们两人带回到齐国公府内的密室里详谈的,可是我们走到半路就碰到高仆射的家人回报,说是射箭场里郡马和杨世子打起架来了。
所以高仆射就让我们先回,他处理完了此事后,当晚把我们叫到府上敲定了行动的细节,可能因为你人不在大兴,这也是他派出眼线,四处找你的一个原因。”
王华强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裴世矩的眼中神光一现,笑道:“还有件事,我得恭喜一下行满正式得官了。”
王华强一下子陷入了迷糊状态,刚领了个仪同回家闲居的那一年,他还存了点希望,指望着高老头能想起自己,哪怕让自己出去当个七品县令也好,但这两年他已经越来越不报这希望了,所以才会咬咬牙想去抱抱杨素的大腿。
王华强本能地摇了摇头:“弘大,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我怎么稀里糊涂的又得官了?高仆射不是准备一直把我冷处理吗?”
裴世矩笑了笑:“行满,你我相交也有多年了,什么时候见过我骗过你呢?消息千真万确,过几天就会正式宣布。这次可不是高仆射的吩咐,纯粹只是我作为老朋友,先给你透个风,让你作好心理准备,这次高仆射给你的可是正式官职,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恭喜。”(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兵部尚书
隋朝此时的行政权力,全部集中于三省六部,其中的中书省和门下省主要是纪检、监察机构,负责起草诏书等,行的是汉时的御史大夫之事,真正的行政权力机构,相当于后世国务院的,则是现在的尚书省,由于尚书令一职长期空缺,所以身为尚书省二三把手的左右仆射,则是帝国真正的正副宰相。
尚书省内设了六部,兵部,吏部,度支(开皇中期改名叫民部),都官(刑部),工部,礼部。六部分设尚书一人,总领部内之事,另设侍郎四到六人,以副部长身份分管日常事务,如裴世矩现在的身份就是民部(隋时的度支,唐以后为了避李世民的讳而改叫户部)侍郎。而每个部下还设有四个司,各设郎中一人主事,每个司设员外郎二到三人辅之,而王华强现在被授予的,就是兵部的员外郎。
王华强定了定神,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他还是有些接受不能,他平复了一下自己起伏的心潮,尽量平静地问道:“是哪个司的员外郎?”
裴世矩道:“现在还没有正式确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驾部司的员外郎,行满,以后军械的制作与设计,就得交给你了。”
兵部是汉时的大司马职能的转变,负责全国的军事与战略,设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六人,从四品。掌管武官选用及全国的兵员名册,府兵档案,军事典籍。军械。军令及军事地图等。
兵部下面设了四个司。分别是兵部司,掌管全国的军士名册与驻防情况;职方司,掌管所有武将的档案与资料,负责大将军以下的武官的升迁与任免;驾部司,负责军械的设计与制造,兼负责全国的军马与战车的喂养与维护;库部司,分管军士的军饷发放与后勤保障工作,以及全国上下武库的管理。
王华强开始飞快地想起现在兵部的情况。现任的兵部尚书苏孝慈,可是当朝重臣,兼任着东宫右卫率的职务,铁杆的太子一党。
这位苏孝慈,是典型的关陇军功贵族成员,扶风(今陕西宝鸡市境内)人,父亲曾做到过北周的兖州刺史,典型的武将世家。
苏孝慈从小就弓马娴熟,武艺高强,长得也很英俊帅气。由于其仪表堂堂,在北周初年就被选入宫中担任侍卫。还跟随出使过北齐,回国后因其出使有功,加官为帐下大都督,此后苏孝慈参与了北周灭齐的一系列战争,累功至开府将军,文安县公,食邑一千五百户,一跃而成高级将领。
到了杨坚代北周的时候,苏孝慈虽然没有象高熲,杨素那样直接支持杨坚,却也是严守了中立,没有与杨坚为敌,加上其人一直有贤名,是忠勇之士,因为杨坚代周后,对其晋爵一级,升为安平郡公,授太府卿。
当时北周初建,天下百废待兴,太府卿与工部尚书一起负责全国工程的建设,而苏孝慈则亲自在天下各州郡挑选能工巧匠,有建筑才能之士,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也因此引起了时任太子的杨勇注意,开始与其结交。
苏孝慈欣然加入了太子一党,时间甚至还要在与杨勇互相结亲后才算正式结盟的高熲之前,加上其本人确实有才能,文武双全,声名显赫,因此一直是太子一党中除了高熲外的头号成员,多年来把民部、工部、兵部尚书都当了一遍,现在的官职是兵部尚书兼太子东宫左卫率,可谓位高权重。
这种时候,高熲让自己进入兵部,在太子一党的头号干将苏孝慈手下做事,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希望自己加入太子一派,现在的情况显然和五年前在自己去突厥前高熲首次提议不一样,当时的高熲是权势遮天,恩宠正隆,朝野上下无人敢与之作对,所以自己当时拒绝了他,就被打压和雪藏到了现在。
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射箭场一事后,高粥和昔日的盟友,一手提拔起来的老朋友杨素之间已经是貌合神离,两人渐行渐远,现在已经如同陌路,照这样下去,迟早会反目成仇。
文武双全的杨素同样在汉人世家和军功贵族中有着极高的影响力,隐然有与高熲分庭抗礼之势,在这种情况下,高熲抓紧拉拢象自己这样根基全无,但才能卓著的后起之秀,以增加以后摊牌的资本,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想到这里,王华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面色愈发地凝重,裴世矩也看出了这点,喝了一口茶后,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怎么了,行满,真的当上实官了,好象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啊。”
王华强叹了口气:“弘大,你就别笑话我了,这种时候出来做官,又是在苏尚书的手下做事,那外人看来肯定我王华强就是投靠了高仆射,成为太子一党了,弘大,你自己也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这样挖个坑让我往里跳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说道:“这又如何?高仆射举荐他人完全是出于公心,从没有打过个人的算盘,不要说你我,就是杨仆射,还有苏纳言,当年不都是他老人家举荐的吗?难道杨仆射也跟他一样成了太子一党了?”
王华强一时语塞,但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沉默不语。
裴世矩继续说道:“华强,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些不太情愿的,我个人也认为高仆射这次提拔你,也不象以前那么简单,但你要记住,高仆射权再大也只是个臣子,是我大隋的宰相,而我大隋只有一个天子,那就是皇上,你我都只能忠于皇上,而不是忠于高仆射或者是别人,把握好这点,就不会有问题。
你看看我,当年也是做了高仆射多年的文书,跟了他就有十多年,但现在也只是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对于夺储的事情,我可是从不参与,这次高仆射也并没有事先问你是不是愿意拥立太子,而是直接把这个官职给了你,华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至于你到任上后,只要立场坚定,那没人能把你卷入这夺储之争的。”
王华强还是有些不放心,眼中绿芒一闪:“可是别忘了,兵部尚书是苏孝慈,太子的亲家提拔我到太子的头号重臣手下做事,就是我真的啥也不做,只怕也会给人视为太子一党的,有口难辩啊!”
裴世矩笑了笑:“当年苏尚书还当过几年的民部尚书呢,我也和他共事过两年,他和高仆射一样,自已忠于太子不假,但不会主动地拉帮结派,更不会硬拖你进入太子一党,现在兵部的四个司里,你的这个驾部司,是个技术性的部门,只是负责设计和制造各种军械,不涉及钱财,也不涉及人事,别人也犯不着拉拢你的,只需要安心做你的事情就行了。”
王华强想了想,继续问道:“就算我同意进这兵部的驾部司,那我还怎么跟突厥做那肥皂生意?吸引染干附塞的事情,如何继续进行?”
裴世矩的眉毛动了动,说道:“我估摸着,高仆射不想让你作为一个纯商人,赚太多的钱,你那个肥皂产业的事情,可能只会象上次铁矿石生意那样,让你只做一笔,或者说让你亲自只做一笔,以后你要么让你商铺里的人继续经营,要么就教给长孙晟做肥皂的办法。”(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世充现世
裴世矩的表情严肃,双目之中精光闪闪:“今天我来请你喝茶,其实也是给你指一条从江南经营茶叶生意,稳妥保险的赚钱之路,虽然高仆射没有明确反对,但突厥毕竟是虎狼异邦,原则上他是不希望跟突厥广开榷场,长期贸易的。
行满,你要知道,这肥皂的生意一做大,就不可能停下手来,到时候会带动整个和突厥的贸易重开,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而朝廷对突厥的政策,是不可能允许这种大规模贸易的存在,一旦突厥能自由地通过贸易和交换来获得他们所必须的生活用品,那么朝廷对他们最大的制约武器---通过和亲所带来的陪嫁贸易也就没有了。”
王华强叹了口气:“我知道高仆射和弘大你的意思是想把突厥当成狗一样喂着,饿不死但也不能让他们吃饭,以免他们有反抗朝廷的实力,但是这个政策真的好吗?
突厥人也不是野兽,草原上风餐露宿的生活有多艰苦你也知道,要是能有衣服穿,有锅碗瓢盆,谁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抢劫呢?我始终认为,开放跟突厥的贸易,让他们能用和平的方式得到这些生活用品,是长治久安之策。”
裴世矩断然道:“不,行满,你的想法非常危险,夷狄人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你对他们好,他们短时间内可能会感激,但不出几年,马上又会生出不臣之心。
人的**是无穷无尽的,中原的花花世界对这些草原上的野蛮人永远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普通的突厥牧民没有这个认识,不会想着为什么汉人有这些东西。而自己没有。他们只会想着凭什么你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我却要在草原上吃沙喝风。
突厥的贵族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他们也希望能入主中原,过上汉人贵族的生活,加上这些北方的蛮夷精于骑射,武力强盛,如果统一和强大起来,你不管每年卖给他们多少生活用品都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因为买来的总是不如抢来的直接。
行满。你可知道刚刚去世的营州总管,北周战神韦孝宽的侄子,前任广州总管韦洸的弟弟韦艺吗?”
王华强乍一听韦艺去世,脸色一变,脱口道:“韦艺怎么死了?”
韦艺乃是著名的北周大将韦孝宽的亲侄子,也是韦氏一脉的滴流长房之子,韦家一向是关陇军功集团的重要一员,韦艺和韦洸少年时因为父亲早死,也在叔父韦孝宽的家中长大,跟自己的老相识皇甫绩乃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韦艺本人从国子学毕业后。跟随周武帝南征北战,以军功进至上仪同。后来被派到相州总管,大将尉迟迥的麾下。
杨坚在北周当上丞相,大权独揽后,派出名将韦孝宽去接替尉迟迥的相州总管一职,统兵在外的尉迟迥于是准备起兵作乱,而韦孝宽也知道此事,在进入相州的治所邺城前,停留在邺城效外的驿站里,没有入城,而是派人秘密传唤自己的侄子韦艺打听消息。
韦艺当时是知道尉迟迥谋反之事的,由于跟随尉迟迥多年,他愿意参与这次叛乱,因此在韦孝宽面前吞吞吐吐,语焉不详。而韦孝宽从小把韦艺一手带大,一下就看出韦艺心中有鬼,大怒,抽刀就要砍他,吓得韦艺跪倒在地,吐露实情。
韦孝宽开导了韦艺半天,晓以利害,尤其是告之韦艺象自己这样的关陇军功贵族几乎全部站在了杨坚这一边,尉迟迥已无胜算,这才让韦艺下定了决心,叛离尉迟迥,叔侄两人连夜逃亡,一路之上经过的驿站,都是先把马放跑,然后跟驿站的人说,尉迟总管的部下马上要来这里了,要好酒好菜伺候着。
结果尉迟迥的追兵到来时,一来没有驿马可以更换,二来有好酒好肉,也懒得费劲去追击,终于让韦孝宽和韦艺叔侄逃得一命。
事后,杨坚为了稳定韦孝宽,没有追究韦艺的责任,还让他官复原职,领兵作战,讨灭尉迟迥之后,韦艺也累功升为上大将军,武威县公。
此后多年,韦艺一直在北齐故地担任多个州郡的刺史,平灭南陈后,被封为营州(今辽宁朝阳一带)总管,手握大军,出镇关外。
营州一带是荒凉野蛮的关外之地,孤悬塞外,西边,北边,东边三个方向分别面临突厥,契丹,高句丽三大强虏的巨大压力,非重臣悍将不能坐镇,韦艺身材魁梧,仪表威严,每有外夷入见,都会整列仪阵队,身穿官服,独坐于榻上,吓得这些外夷使者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正视,加上其部下军容严整,训练有素,多年来一直保了营州平安无事。
只是这位韦总管虽然治军有方,守边有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巨贪,利用其与三个番邦异国接壤,天高皇帝远的便利,大肆地进行边境走私,除了朝廷禁运的生铁外,没有什么生意是不做的,大治家产,家财亿万,世间清议对于其为人也是很不齿。
但是王华强以前之所以和皇甫绩结盟,还让他拉上韦家入股,其实最看重的也是这点,韦艺手下的营州也是一个能进行与突厥和契丹,还有高句丽贸易的通道。
虽然由于离突厥的汗庭过于遥远,但丝绸和铜器等换取蛮夷的战马,牛羊,奴隶的贸易还是可以做的,这些年来王华强也取道营州,偷偷摸摸地做了两回走私贸易,利润高达三四倍,虽然被韦艺这个巨贪直接黑了四成的利润,但还是赚了不少,所以一听到韦艺去世,马上心中一惊,这表情直接显现在了脸上。
裴世矩看到了王华强的反应,笑了笑:“怎么,你还跟韦艺合作过生意?”
王华强点了点头:“不错,走过两次营州,是通过皇甫绩引的路子,不过这家伙太贪太黑,我不是很喜欢,皇甫绩死后,我也没再跟他打过交道,本来还想在江南那里进一批茶叶后试着再走次营州,跟高句丽交易点漆器,弓箭和人参之类的,现在看来这条路是断了。不过也无妨,反正我要做官了,生意方面的事情也可以放一放。弘大,你跟我提他做什么?”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所指,高仆射也好,甚至是皇上,都不喜欢自己的臣子在做官的时候总想着给自己谋私利。你也不是没吃过这方面的教训。
除了韦艺以外,当年在江南建康的守将于仲文和工部尚书宇文恺,合伙倒卖军粮,贪墨工程款项,都给免官在家,宇文恺后来还是跟你借钱搭上了越国公的关系,靠着修建仁寿宫才算小小地翻了身,当上了将作大监,而于仲文这些年四处活动都没有官复原职,他们这些重臣贵胄都如此,你一个全无根基的商人之子,还看不到这些教训吗?”
王华强叹了口气:“罢了,这肥皂生意不做就是,国策反正也不是由我们这样的人来制订的。弘大,我听你的,肥皂生意只做一笔,吸引染干前来附塞,我用赚的钱买米买布,捐给国库让染干能在南边草原上立足,就当我为国家免费做一回生意好了,这总行了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只是还有一件事,高仆射希望你能改个名,毕竟上一回你被免官,虽然只是个九品校书郎,但毕竟在朝廷是有过纪录的,要是有人就此查出我们在突厥做的事情,就麻烦了。”
王华强眼中绿芒一闪:“这名字也可以改?”
裴世矩正色道:“高仆射已经帮你想好了,以后你就叫王世充,就说是王世积的族弟,他已经跟王世积打过招呼了,王世积也满口答应让你们家重新位列王氏族谱,你如果正式回归王氏一门,也算是世家子弟,这个身份有助于你在朝廷中立足。”
王华强喃喃自语道:“王世充?!”(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新的一年
开皇十七年的四月,大兴城里尚书省所在的西街上,路边和院内的桃花正开得一片绚烂,馥郁的花香混合着街边小食坊中羊肉汤的香气,让来来往往的游人们流连忘返。
隋朝开皇年间的尚书省是设在城西的,与门下省和中书省设在皇城内不同,这里是一个独立的办公机构,由于来此办公的官员吏民众多,门前长长的黄土路面也比城中别处的道路要宽敞了许多,并排行个六辆马车完全没有问题。
王世充(王华强)正在兵部的驾部司里,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一卷图纸,值班的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一年多的时间也早已经把他当初新来时的满腔干劲淹没,每天按时点卯上班,到点回家,这种两点一线的生活就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
一年前王世充接受了高熲给的这个官职后,上任之前先去了一趟代州,老朋友王颁去世后,另一个离世的老朋友韩擒虎的弟弟韩洪当上了代州总管,靠着和韩家建立在经济利益上的盟友关系,王世充还是成功地走了一回突厥草原,跟趁机南下的染干部落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染干部落打着为可汗本部迎娶和亲公主的旗号,整个部落四十多万人于开皇十五年的冬天南下,穿越大漠,付出了六七万人的生命和一百多万头牲畜的损失后,终于成功地占据了三个塞外小部落的草场,由于这些小部落刚刚迁移。草场的草料严重不足,那时候的染干部落,是最虚弱的时候,甚至无力渡过那个严冬。
靠了王世充紧急置备的一百多万石大米和大量的绢帛布匹,以前高熲特地给的一个临时开放代州一地边境贸易的许可,王世充帮助染干度过了这个难关,而获得的回报则是八十多万头牛羊和一万多匹战马。
王世充把二十多万头牛羊在代州北边的那个秘密基地里宰杀,肉制成腌肉条,运往内地销售,而胰脏则在基地里做成肥皂。加入了早就备好的各种香精香料。制成了近一百万块各种香型的肥皂,分批运到大兴,洛阳,邺城。建康这些大都市中进行销售。其中一半以上运向了大兴。还有十万块运到了阴山脚下的突厥汗庭。
这一笔生意让王世充赚得钵满盆盈,一百万块肥皂,由于分到了各地销售。没有大量地上市形成恐慌性的价格暴跌,所以最后都卖到了一百八到两百钱的价格,只这一项,就赚了一亿八千万左右的钱。
而那一万匹战马,还有六十多万头牛羊,也在内地的牛市和马市上赚了三,四亿左右,高熲帮忙牵线,把这批军马全部卖给了北地各州郡作为战马,王世充也懒得自己再来回倒腾。
买一百二十万石大米,以及绢帛布匹,加上运费和人工费,加起来总共花了一亿七千万左右,虽然王世充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国家免费出力,但是这一趟的生意还是赚了三亿多,一趟的利润比起两年的利润都要高,也让他能在大喜之余,安安心心地把生意交给安遂玉,自己来这兵部当官。
一年多年前裴世矩所说的茶叶生意,也走上了正轨,靠着在江南已经开设起来的十余家分店,以及裴世矩介绍来的虞家,裴家等江南大族名下的茶场,王世充已经多开发出一条稳定的贸易路线。
北方不产茶,南方的茶叶贩运到关中,往往能赚两到三倍的利润,这趟生意也取代当年的葡萄酒生意,成为王家产业的一个稳定经济增长点,就连裴世矩一年前入股的那二十万钱,不到两年的时间也涨到了七十多万了。
王世充这一年多终于可以安心地呆在家里,总算有些时间可以跟安遂玉多亲热了,四个月前,安遂玉为她产下了一个长子,王世充为他取名为王玄应。
高熲自从安排了王世充改成现在这个名字,又编入了王世积这个王氏正房家族的族谱后,算是也成了关陇军功集团的一员,相应的王世充的辈份也提高了一档,连弟弟华伟也改名叫作世伟了。
这一年多来,王世积几次三番地主动向王世充示好,而王世充心中一直怀着兄长的大仇,也深知王世积的笑里藏刀,只是为了能彻底报仇,他现在还需要等待时机,所以在表面上也一直跟王世积假意亲善,每天都在演戏,只不过当事的双方对于终将不可避免的未来总清算,都心知肚明,各自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除此之外,王世充的老朋友麦铁杖也终于找到官做了,经常光顾极乐山庄的老主顾,成阳公李微收了王世充的钱,又亲眼见识过一次麦铁杖一个时辰内来回跑了三十里的本事,还看到麦铁杖在他面前表现了一套铁杖功夫,把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松树都一杖打成两截,深深叹服于麦铁杖的异能,回头就向杨坚保举,给了麦铁杖一个陇西道上的灵州车骑将军的职务,麦铁杖得了官后,高高兴兴地到陇西赴任去了。
而这一年多的朝廷上,也并不算平静,高熲和杨素这两尊大神的对立越来越公开化,一年前晋王杨广回京时,杨坚和独孤皇后特地到晋王府大宴群臣,席间杨坚大夸前尚书右仆射,曾出使突厥,又担任凉州总管的上柱国虞庆则为国家立下了许多大功,而虞庆则也是得意满满。
这位虞大柱国是高熲的多年密友,也是高熲一力举荐上来的重臣,虽然同为关陇军功贵族,但和杨素却是一向不对付,杨素当时看了虞庆则的模样不顺眼,便冷冷地来了一句:“那些主要是托皇上的洪福。”
虞庆则给这样当众打脸,脸上挂不住了,当即就反唇相讥:“越国公当年灭南陈时能千里下江陵,更是托了皇上的洪福。”
两大重臣当时跟开皇十年时的贺若弼,韩擒虎一样,当着杨坚的面就闹将开来,互相揭对方的短,导致当时随驾的御史梁毗要弹劾二人,而杨坚则表示今天是欢宴,不需要弄得这么严肃,算是给二人打了个圆场。
而虞庆则得理不饶人,还向杨坚表示御史在侧,唯恐酒后失言被弹,逼得杨坚给了梁毗一杯酒,让他出去,结果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弄得不欢而散,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杨素看似是骂虞庆则,实际上矛头却对准了身为虞庆则政治密友的左仆射高熲。
那次事情闹过之后,虞庆则就领了个上柱国的官职,回家闲居去了,杨素看起来取得了胜利,如宇文述,于仲文,郭衍,张衡等一帮关陇大将开始纷纷地主动结交杨素。
至于晋王杨广,靠着每年回京时的眼泪与亲情攻势,终于打动了独孤皇后,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留京指标,再也不用去那遥远的扬州。
从去年开始,上门结交与投奔一向有礼贤下士之名的晋王殿下的文武群臣与日俱增,虽然晋王和杨素之间一直还没有来往,但是依王世充看来,这两位走到一起对抗高熲和太子的集团是迟早的事情。
王世充这一年多来倒是和裴世矩一起,严守中立,没有掺和这些重臣内斗的事情,兵部尚书苏孝慈,虽然是铁杆太子一党,但是这一年多来无论是他还是高熲,都没有任何直接拉自己加入太子集团的意思,甚至这个作为兵部里最冷清衙门的驾部司,苏孝慈都没来过几次,王世充只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和热情,一天天地消耗在这个狭窄的斗室里。(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神算表演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王世充懒洋洋地坐回了椅子,继续看起手中的这卷图纸来。
一个身材高大,面相威严,须眉花白,年约五十四五的老者走进了门,穿着一身三品的紫色官袍,戴着乌纱,王世充一看到此人,有些意外,连忙站起了身,整了整衣冠,拱手行礼,恭声道:“下官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参加苏尚书。”
来人正是兵部尚书苏孝慈,他看着王世充,眉头微微一皱,摆了摆手,示意王世充不必多礼,自顾自地走到了王世充的文案前,看着堆积了不少的公文账册,沉声道:“王员外,你们驾部司的郎中柳述呢?”
两年前的那位为左仆射高熲作记录的机要秘书,尚兰陵公主的当朝驸马柳述,在半年前被调到兵部的驾部司当上了郎中,只是他在这里只是挂个虚职而已,王世充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只在他上任那天见过他一次,此人在高熲面前低调得象个孙子,可是在兵部里却嚣张得象个大爷,看人不用眼睛而是用鼻孔,就连对苏孝慈也是无礼得很,一副欠扁的德性。
而这位柳驸马之所以这么跋扈,倒也不完全是靠了个驸马的身份,他现在只是挂了个兵部驾部司郎中的名,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仍然是成天跟着高熲当他的机要秘书,而这驾部司内的具体事物,却是完全交给了两个员外郎--王世充和韩擒虎的外甥李靖处理。
由于这驾部司也就是个督造军器的部门,是兵部里最清水的衙门。每年打造军械的数量都是由尚书省的高官和兵部尚书共同决定,王世充每天的事务也就是查查需要监造的军器数目和实造出的数量是否一致,在外巡查核对的任务多数是交给驾部司的掌固们办理,而王世充和李靖所做的,则是核对账目,处理钱款。
也正是因为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部门,当今天下又是偃武修文,不需要准备大的战事,也无须打造太多的军械,因此更加冷清。平时就是连苏孝慈也难得来这里转转。今天一早,耐不住寂寞的李靖出去到库房找舆图去了,只留下了王世充一人看家值守。
王世充回道:“回苏尚书的话,柳郎中您也是清楚的。他一向都是在高仆射那里。在我们这儿只是挂个名而已。反正这里的事情也不多,历来也是我和李员外郎处理好了直接向您或者是分管这驾部司的侍郎崔弘升。”
苏孝慈的眉毛皱了皱,平静的话声中透出了一丝威严与不满:“柳郎中和崔侍郎的事情我回头会跟他们好好谈谈。王员外,你这里堆积了这么多账薄没有处理,这又是为何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都不过是小账而已,下官的办事一向习惯无紧急事务时,每旬日一次的结算前一天再开始处理这些,反正这些账册,下官半日就可以处理完毕。”
苏孝慈有些不高兴了,花白的眉毛动了动,沉声道:“王员外,虽然我一向听高仆射提起你的才能,但这不是你怠政的理由,这么多的账薄,你当真能在半天之内处理完?”
王世充正色道:“回苏尚书,这里是兵部,所谓军中无戏言,在这里也是一样,尚书若是不信,世充愿意现场办公,让您看看世充是否是虚言。”
苏孝慈点了点头,搬过一张凳子在文案边坐下,说道:“很好,那本官今天就见识一下王员外的理事之才。来人,取沙漏来!”
苏孝慈身后的几个随从把这办事厅一侧的沙漏端了过来,细沙正在缓缓地流下,提醒着众人时间的流逝。
王世充微微一笑,挽起袖子,拿过案边的一个算盘,吹了吹上面积了好几天的灰尘,拿起了左手边的案头上那十几本账薄的第一本,在眼前铺开,把算盘放在左手,而右手的毛笔却开始沾了砚台里的墨汁,开始一边打起算盘,一边在账册里填起数字来,时不时地还在纸上用后世的加减乘除法来计算一些难度较高的问题。
王世充经过了多年的商人生涯,对此一切早就驾轻就熟,他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种工作当中,就有了极大的乐趣,仿佛时间都停止似的,左手的算盘打得噼哩啪拉,而右手UU小说也是如走龙蛇,面前的账册不停地一页页翻过,只消了一刻多钟,一卷百余页的账薄便被他彻底清算了一遍,注明了数字后放到了一边。
苏孝慈第一次见到如此迅速快捷的计算能力,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脸色微变,趁着王世充打开第二本账册运算的功夫,他悄悄走到王世充的案前,拿起算好的第一本账册,仔细看了起来。
苏孝慈幼年时也学过一些九章算术,虽然不算精通,但多年作战,作为行军总管,一些军粮饷钱的计算,也让他的数学能力算是不错的,随手翻看了几页后,发现王世充确实把一项项的开支计算得井井有条,不差毫厘,而就在他看了七八页的这个当口,王世充的面前又算好了一本,正打开了第三本在计算。
苏孝慈回头一看沙漏,连算两本账册,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照这个速度,半天的时间,五六个时辰下来,算个十几本实在不是诳语。
苏孝慈叹了口气,对王世充说道:“王员外,不用算了,本官信了你的话。”
王世充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微微一笑:“苏尚书,下官出自商贾,您也知道,所以在这驾部里,最大的乐趣就是攒上一堆账本,然后在算账的时候能找回到做生意的感觉,账册太少了实在不过瘾,每天算个片刻就完了,所以下官习惯在旬日上交账册前把这些一并算好,这可绝不是怠政惰政。”
苏孝慈明知这王世充是在说谎吹牛,但也无话可说,只得叹了口气:“王员外,你确实有本事,但我希望你为人能诚恳一些,这个驾部的差事确实冷清了些,但并不代表你在这里就不能发挥你的才能,除了算账以外,发明一些军器,这也是有利于朝廷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王世充站起身,恭声道:“是,下官谨遵苏尚书的教诲。”
苏孝慈看了看四周,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今天李员外又到哪里了?”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答道:“李员外今天出外公干,可能是去检查仓库或者是去查找一些舆图了吧,您也知道,他是闲不住的,在外面跑的事情一般是他来负责,而下官则在这里处理一下账册之类的了。”
苏孝慈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们都很有才,但应该在这里勤奋一些,王员外,过几天高仆射可能会找你谈事,你最好作好心理准备。”
王世充心中微微一惊,但脸上仍然平静如常,抬起头,问道:“是要把下官调职到别的部门吗?只需一纸调令即可,何劳高仆射亲自找下官谈呢?”
苏孝慈微微一笑:“高仆射说了,你王员外有将帅之才,前日接到军报,西夷不稳,夷人作乱,廷议已经决定派重将征剿,如果本官所料不差的话,王员外,这回你又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本官要先恭喜你啦。”
王世充先是一惊,然后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笑道:“那请问苏尚书,廷议决定了会派哪位大将重臣挂帅呢?”
苏孝慈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护卫很识趣地退出了大门,他上前一步,低声道:“你的老相识,上大将军,史万岁。”(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蛮王爨翫
王世充这下子吃惊不小,脱口而出:“怎么会是史将军?”
苏孝慈摇了摇头:“王员外,这是高仆射他们定下来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兵部能做的,只有调兵派军,准备粮草军械罢了,这次西南不稳,朝廷决意要解决掉这个已经形成了三百多年的独立王国,自然是要派名将出征,难道史将军不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王世充没有接这话碴,脑子里却开始飞快地思索起有关云南西南夷的往事。
中原文明开拓西南蛮夷最早可以上溯到春秋时期的楚国,大将庄矫率军从黔中郡出发,越过沅水,一路直向西南,打败夜郎国,进入云南。
由于当时楚国和秦国交战,秦军趁着楚军拓地而攻占了黔中郡,庄矫的退路被断,无法归国,便就地在滇池附近建立了滇国,从此西南一带的蛮夷正式进入了中原史书的视野之中。
据《后汉书》所记载:西南夷者,在蜀郡徼外。有夜郎国,东接交阯,西有古滇国,北有邛都国,各立君长。其人皆椎结左衽,邑聚而居,能耕田。其外又有嵩、昆明诸落,西极同师,东北至叶榆,有莋都国,东北有冉娏国,或土著,或随畜迁徙。自冉娏东北有白马国,氐种是也。此三国亦有君长。
可见秦汉时期的西南一带,地方两千多里,有着几十个国家,结城自居,过着半农耕半渔猎的生活。最大最有名的就是那个夜郎国了。在这一票小国中。有精兵十余万。人口数十万,控制的仆从小国达十余个。也难怪那个国王夜郎自大,的确,在不知道中原王朝这个庞然大物的情况下,他的国家在这一众小国中足够强大,甚至比起当时的西域各国和南越国,也要强上不少。
到了汉武大帝的时代,世人皆称道的都是他北逐匈奴。封狼居胥的伟业,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全面与匈奴开战前,他首先做的是稳定南方,平灭了东越,闽越和南越国,同时还出兵西南,以汉军当时独步世界,依靠数百年的高科技与强大军力,迫使西南的一系列处于奴隶制与封建制早期的国家臣服,各国都设立了汉使。到了西汉末年,那个倒霉的夜郎国还因为惹毛了汉朝而遭遇灭国之厄。
两汉时期。在西南一带设立了犍为、牂牁、越雟、汶山、沈黎、武都、益州和永昌等八郡,加上原来就设在北边一点的蜀中、巴、汉中这三郡,这十一个郡统治了整个大西南地区几千里地的广阔区域。
但由于夷人还没有完全开化,各部落间的发展水平也严重不同,所以和岭南地区相似,仍然是处于名义上的统治,多是任用夷人中的酋长,渠帅之类来统领各部,每年到汉官所在的州郡治所中表示一下象征性的贡赋,以示臣服。
东汉末年,中原大乱,中原王朝也迅速地失去了对西南各郡的统治能力,当时被称为南中的大渡河以南的蛮荒之地,各蛮部首领纷纷趁机壮大各自的势力,在刘备入川,建立蜀国后,趁着刘备的夷陵之败,发动了大规模的叛乱。
以孟获为首,南中各郡(汉朝时的那八个郡)皆乱,各起事的蛮部纷纷打进郡城,诛杀汉朝郡守,企图形成割据,接下来就是诸葛亮著名的平定南中,七擒孟获的传奇故事,使得南中地区再一次回来了汉文化的统治区,没有象西域这样被分离出去。
此后从蜀汉至东晋,南中地区一直奉中原王朝为正溯,诸葛亮七擒孟获后,南中地区孟氏这些夷人大族的势力大减,而一些长期居住于南中地区的汉人士族也开始渐渐地蛮化,就和几百年前庄矫那些本土化的楚人一样,变成了本地士族,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爨(音cuan,四声,同窜)氏。
爨氏最早可考的祖先是东汉末年的爨习,在东汉时当过建伶县令,在天下大乱时,割据一方(尽管这一方只是一个云南的小县城,跟山大王没两样),后来还曾经见刘备兵败夷陵时反叛归顺过东吴,诸葛亮平定南中时这条变色龙再一次投降蜀汉,最后还跟诸葛亮北伐过,马谡兵败街亭时这位仁兄还随军出征,回来后也因此被免官,算是爨氏历史上的第一个名人。
此后爨氏就在南中地区落地生根,开枝散叶,这个在中原地区不起眼的家族,到了南中地区后倒是如鱼得水,无论中原王朝如何变换,自蜀汉到晋朝,爨氏均历任南中地区的郡守一职,世袭罔替,而爨氏也渐渐地蛮化,成为本土化的蛮人。
五胡乱华时期,氐人流民李雄在四川建立成汉王国,建国之后,成汉不敢去招惹北方那些如狼似虎的胡人,也不敢跟东晋正面对抗,于是派出部队,南侵南中地区(此时已经改名叫了宁州,一般古代地名,越是统治不力,叛乱频繁的地方,越是喜欢叫个宁啊,安啊之类的),爨氏这时候的当主爨琛无法抵挡,于是归降于成汉,被任命为交州(今广西和越南北部)刺史。
当了交州刺史的爨琛后来找到一个机会,趁着交州和宁州的两大家族,霍彪与孟彦内斗之机,出兵击败这两家,并把霍彪生擒,献给东晋,自此获得了东晋的支持,在东晋大权臣桓温击灭成汉时,他也当了回还乡团,独霸宁州。
爨氏从此成了整个宁州(南中地区)的独立王国,从东晋到南朝,三百多年的时期,他们家族在宁州的统治都是稳如泰山,从东晋到南朝,有史记载的二十多个宁州刺史,除了南梁末年的一个徐文盛是到任外,其他全是遥领,实权完全被爨氏所掌握。
一直到了北周时期,南朝势力越来越衰弱,尤其是在北周趁着南梁候景之乱,萧梁宗室间混战不休的当口,出兵占了巴蜀和荆州之后,安稳了几百年的爨氏终于意识到天下即将再次一统,北方平灭南方的机会可能要到了,于是爨氏的当主爨瓒趁着数百年来仅有的一个到任的宁州刺史徐文盛带兵勤王,讨伐候景之机,起兵占据州城,投降北周。
由于当时北周的势力无法进入这一蛮荒之地,于是也只能学东晋和南朝,给爨瓒一个宁州刺史的头衔,继续让他们羁縻统治宁州,还同意爨瓒的两个儿子爨翫和爨震可以继承父亲的宁州,只需要向北周表示名义上的臣服即可。
到了爨瓒死后,爨氏产生了分裂,爨翫与爨震分居西部与东部,爨震控制了滇东黔西一带靠近交州的地区,而爨翫则控制了大渡河以南到滇池的这一片广大区域,分别被称为东西两爨,两家分裂后就成了一个西南版的突厥,仍然是不奉中原号令,建立着自己的独立王国,只不过没有突厥那样能给中原造成巨大损失和危害的麻烦罢了。
开皇十一年的时候,灭了南陈后的隋朝终于有能力腾出手来解决西南这块四百年牛皮癣了,韦孝宽的侄子,京兆杜陵韦氏的又一员大将韦世冲,出任南宁州总管,带精兵一万入宁州,护送现任御史的梁毗就任西宁州刺史,把整个宁州一分为几块,分出最南边的一块昆州给爨翫当了刺史。
由于当时入宁州的隋军兵强马壮,装备精良,爨翫和他哥哥爨震不敢动武,而是到了韦世冲的军中表示了降服,但爨氏的实力并没有受到军事打击,韦世冲入宁州后,所部军纪驰坏,其侄子韦伯仁率领兵士夺人妻子,抢夺当地蛮人的财物,这也今后的叛乱埋下了伏笔。(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脑洞大开
王世充回忆完了这段有关西南爨氏的历史,叹道:“他们果然还是反了。”
苏孝慈点了点头:“畏于隋军的军威,爨翫当年忍下了这口气,等到韦世冲所部撤离宁州之时,他料定中原无力再在短时间内派大兵入滇,便扯起反旗,自立为王。
从消息送达的日子看,叛乱已经有三个月左右了。上午的朝会刚刚议定平叛之事,王员外,你早早地作些准备吧,皇上说了,当年平定岭南的英雄,如今安在?”
王世充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表情,嘴上却谦道:“平定岭南的英雄是民部侍郎裴世矩,皇上弄错了吧。”
苏孝慈的嘴抿了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王员外,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别忘了这点,无论是高仆射还是皇上,都清楚你当年在岭南才是第一功臣,而且现在裴侍郎正出访西域一带,根本不可能到西南,你就别多想了。”
王世充的心中略有些失望,苏孝慈的话提醒了他,这次裴世矩已经动身前往西域有半年多了,自从与安兴贵和解以来,他又可以大摇大摆地行走于西域,甚至安兴贵还会主动派人保护他。
至于裴世矩从事的任务,显然不是公费旅游,但即使在自己面前,裴世矩也是讳莫如深,闭口不提,看来也是为了将来和突厥开战时,在西突厥的后方制造出混乱而做准备。
苏孝慈看到王世充没有说话,唇上的胡子动了动,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员外。现在天下安定。但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安宁。你也知道,自从一年前皇上把安义公主嫁给了染干而不是都蓝可汗后,都蓝就断了朝贡,开始整军备战。
现在的北方边关虽无大的战事,但是突厥散骑已经开始侦察与打探我军的防备了,你这次若是能在西南建功,那一定可以为即将到来的与突厥决战中谋一个好的位置,高仆射想必也会重用你的。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王世充平静地行了个礼:“谨受教!”
苏孝慈走后,王世充坐回到了自己的那张椅子上,微微闭起了双眼,飞快地盘算起了现在的局势:
长孙晟分化瓦解突厥的办法已见成效,一年多前公主去和亲染干的时候,都蓝可汗气得把报信的信使都当场杀了,咬牙切齿地发誓要报此仇,从那一天开始,东-突厥就断了和朝廷的一切联系,原来附塞放牧的部落全部撤往草原深处。只有染干的部落孤零零地留在朔州北边。
染干新娶了安义公主,但没有得到预料中那种各部来附的效果。这一点上,王世充和长孙晟都有些失算了,突厥人骨子里的刚烈和血性这次显现了出来,都蓝可汗大玩悲情牌,四处在各个部落里诉说染干勾结隋人,背叛整个突厥民族,而隋人多年来一直对突厥两面三刀。
这次把许诺给大可汗的和亲公主转送给染干,摆明了就是要突厥人之间自相残杀,想我突厥,乃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土门可汗,木杆可汗是何等的英雄,意气风发,现在却被这些阴险的隋人勾结了染干这样的内鬼,弄成了这副光景,我们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我们的祖先呢?
都蓝可汗的这一手悲情攻势果然起了作用,加上隋朝自从上次让王世充做了一票生意后就没有再开放过边市 ,而那一次的贸易也只是向染干的部落开放,染干独吞了所有的贸易成果,连一石米,一匹绢也没有发给别的部落,大失人心。
结果即使有了和亲公主,也没有一个小部落来归附他,反而自己的部落里都有不少人跑去投奔了都蓝可汗,若不是靠着隋朝的边关,长孙晟一直在暗中送粮送物接济,只怕染干这会儿已经成了个光杆司令了。
都蓝可汗为了全力对付染干,跟打了十年的西突厥达头可汗也罢兵了,虽然双方没有正式结盟,但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已经不断,裴世矩出使西域,正是想作出外交努力,至少让达头可汗在都蓝可汗起兵反叛的时候不要站在他这一边,从裴世矩这半年都没有回来可以看出,谈判进行得极为不顺,要是达头可汗真的铁了心与大隋为敌,这位老友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要打一个大问号。
王世充这些天一想起此事就心烦意乱,几年来他已经和裴世矩结成了牢固的官场同盟了,也靠着裴世矩的引见结识了不少中等世家的中低级官员,虽然这些人现在年龄和自己相仿,也都只是些五到七品之类的官员,但二十年后也都会现在的高熲和杨素一样,慢慢地开始掌握实权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今天的这些人情,关系投资都会开始有所回报。所以他比谁都不希望裴世矩出什么意外。
王世充摇了摇头,又开始想云南的事情,史万岁是朝中大将,更是高熲一力举荐的爱将,和杨素不同,这位史万岁是个纯粹的军人,当年他牵涉谋反,被发配敦煌当小兵后,是高熲给了他机会。
开皇三年反击突厥的大战中,史万岁单挑阿波可汗手下第一突厥勇士胜出,高熲大笔一挥,直接把他从个待罪小兵升成了正五品的上仪同,兼车骑将军,以后在灭南陈之战中又跟着混到了上开府将军,可谓一路平步青云,而高熲对他的格外照顾与提拔尽人皆知。
与举荐杨素这种声名在外的名臣不同,高熲举荐史万岁这种有谋反前科的人,是要冒巨大风险的,所以史万岁对高熲感恩戴德,大隋上下没有比他更忠于高熲的了,杨素与高熲的分道扬镳迫使高熲需要重新在军中找到一个主帅级别的重量级支持者,贺若弼和虞庆则私心太重,王世积也多年来不愿意直接参与到夺储之争中,所以史万岁看起来是现在最合适的。
由于史万岁一直没有掌握京城附近的部队,高熲应该没有把他拉进现在的太子集团,但是这次让他出任进军西南的主帅,而不是象以前那样在别人帐下为将,这显然是要为他捞足够的资本,以后与突厥大战也准备让他独当一面,成为朝廷重将,在未来的夺储之争中,在军中拉到一个重要的支持者。
王世充想到了当年从岭南回来后现高熲论功时的一段话,背上开始冒冷汗,当时高熲说杨素的提议是把史万岁留下来镇闽越,而高熲却驳回了这一提议,按自己的意思把来护儿留了下来,高杨之间的分歧也许从那时就开始显现出来了,
这次高熲的提议是让自己随军前往西南,以这些南蛮的军力,显然无法与大隋的正规军对抗,自己上次到岭南,防疫方面立了大功,高熲让自己从军,可能最希望自己发挥的还是疫病方面的作用,能让大军避免因为瘴疠而带来的非战斗减员,剩下的作战方面的事情,有史万岁这员无数次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的名将在,并不需要自己多插手什么。
只是刚才最后临走时苏孝慈的那句话,意味深长,听他的意思,高熲有意这次让自己也跟着立功,然后在对突厥作战时安排自己一个重要的军职,大战突厥如果获胜,那功劳要远远大于这次征南蛮的行动。
到时候自己有可能一步登天,直接升到上开府,甚至是大将军这样的武职,跻身大将高官的行列,也并不是梦想,也只有到了这一步时,才能在夺储之争中起到作用,高熲看来拉自己进太子集团的愿望比起几年前还要迫切啊。
想到这里,王世充摇了摇头,一个清脆的声音把他带回了现实:“行满,你怎么又在当值时睡觉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论兵李靖(一)
王世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笑道:“药师,怎么拿个舆图用了这么久?”
站在王世充案前的是一个三十左右,一身深绿色官袍,英气逼人的青年正向自己望来。
那斜飞入鬓的两道墨色剑眉生出凛然英气,如冰般透澈的双眸射出冷利的锋芒,偏那一身浅绿色的官服却淡化了那一身冷肃的气息,漓漓凌凌,化为男儿的傲世清华。
他的头发乌黑而茂密,显示出他旺盛的生命力,目如郎星,唇红齿白,唇下一道竖着的一字胡。头戴乌纱,脚踏一双厚底官靴,自有一番大丈夫的气度。
来人正是检校(候补)兵部驾部司员外郎李靖,由于只是检校一职,因此职位比起从五品要低了一档,乃是正六品,还穿着绿衣。
这位李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后辈中名头极响,他家出自陇西李氏的丹阳大房,五胡时期的祖先李文度当过西凉(由唐国公李渊的祖先李暠所建立的汉人政权,统治范围在河西四郡,以敦煌为都,后被匈奴人的北凉所灭)的安定太守,西凉灭亡后李文度举族逃难到北魏,从此在京兆三原一带安家。
李靖的祖父李崇义在北魏官至殷州等五州刺史,封永康郡公,而李靖的父亲李诠在隋朝做到过赵郡太守,临汾县公,加上李靖正在做司州刺史的叔父李传节,还有正在当梓州刺史,官至上开府将军的长兄李端(字药王)。丹阳李氏一门可谓人丁兴旺。虽比不得柱国家族。但在关陇军事贵族中也算得上是一大家族了。
李诠的妻子,也就是李靖的生母,乃是韩擒虎的妹妹,由于李诠早死,因此李靖兄弟四人从小被这个严厉的舅舅养大,与一般汉家子弟舞文弄墨不同,李家兄弟从小读的是兵书战策,习的是弓马驰射。而排行第二的李靖,则是众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
据说少年李靖练习枪法小有成就,韩擒虎把家传的枪法倾囊以授,最后列出的出师条件是找人两耳戴两个铜钱大小的小铜环,而头上放一杯铜钱,要求李靖在骑马的状态中出枪,能刺进小铜环中,并挑落头顶的铜钱。
少年的李靖为此苦练三个月,终于在出师的那天,韩擒虎亲自戴上铜环。头顶铜钱,而李靖面不改色。在飞驰的骏马上一枪就刺中了韩擒虎的耳环,骑回来时又是一枪挑落了韩擒虎头顶的铜钱,其稳定的心理素质和精湛的枪法让身为名将的韩擒虎也大加赞赏。
此外,李靖自幼熟读兵书战策,对各种兵法倒背如流,经常与当朝名将韩擒虎,杨素等人谈兵论道,韩擒虎曾多次公开说,后辈中可以论孙吴之道的,只有李靖了,而杨素也曾抚着自己的榻对李靖说过,你终将居此之位(这话杨素对封伦也说过)。
李靖年满二十后,也跟其他的官二代们一样,进了大兴宫当了几年站岗的卫士,当上殿内值长,满五年后得到了杨素和时任吏部尚书牛弘的推荐,几乎与王世充同时来到这兵部的驾部司当了员外郎,只是由于高熲的原因,他的这个员外郎至今还是一个检校的,每天还得穿着绿衣来这里当值,所以在外面跑腿和监造军械的事情,往往都是由他负责。
王世充这一年多来跟李靖没少谈兵法,即使是王世充也震惊于李靖的厉害,自穿越以来,名将大将见过不少,但真正能把兵法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可以做出类似后世的沙盘之类的技术型道具,并进行类似兵棋推演之类的分析,只有李靖一人而已。
王世充在这兵部司里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能和李靖在这种沙盘上杀上一盘,一年多下来,两人几乎也在全国各地都模拟打过仗了,就连王世充即将要去的宁州之地,两人都攻守互易地杀过四五回,总的来说,胜负参半,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了,在平原之上堂堂之阵,正面交战,王世充往往能占点优势,但要是奇袭伏击,或者是在江南的水网河道中打水战,王世充就要落下风了。
王世充曾经很奇怪地问过,李靖乃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为何对江南一带的水战都如此熟悉,李靖则笑答自幼熟读兵书,尤其对赤壁,夷陵,桑落洲,雷池左里这样的大规模水战感兴趣。
小时候为了验证兵书上的内容,李靖还经常跑到渭水和黄河边查看,稍稍年长后在入宫值守前更是游学天下,曾亲临当时隋陈两国对峙的长江前线现场考察,对长江和黄河的水文,潮汛非常了解,可谓不是南人,胜似南人。
王世充这才恍然大悟,李靖当时叹道,关陇的军功世家们多是胡人,或者是胡化汉人,对北方一带的风土人情,山川险要了如指掌,他也不可能变出多少花样出来,而能以北方人的身份熟悉南朝地理人情的人却是凤毛麟角,仅有的几人,如杨素,如王世积,如贺若弼,如韩擒虎等,无不是在北朝诸将中也赫赫有名的一代名将,自己想要学习与超越的对象,也正是这些已经威震天下,青史留名的传奇将领。
李靖看着王世充,把手里抱着的一卷舆图在王世充面前的桌上摊了开来,正是宁州的地图,王世充的双眼一亮,立马站起了身,惊道:“药师,你怎么拿这张地图,难道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李靖微微一笑:“在我去拿这舆图前,我知道的和那时的你一样多,只听说了宁州不宁,爨翫再次举起了反旗,所以想着这里可能是我朝最近需要出兵征讨的地方,就去我们驾部司的图库里寻来了这幅舆图,可是在这一路上,我也听说了上午的朝议已定,史将军挂帅出征,而行满你,这回又得从军了。”
王世充不满地说道:“什么人这么大嘴巴,这本是朝议的军事机密,上午才定的事情,就这么到处瞎咧咧,就不怕给敌人的探子听到么?”
李靖叹了口气,坐在了刚才苏孝慈坐的那张高背椅子上,从袍袖里拿出一面折扇,开始给自己扇起风来:“行满,这次爨翫可是公然地攻州占郡,扯起了反旗,路人皆知朝廷会起兵平叛的。
今天上午的朝议不过是定下出兵的规模,时间,还有主要的将领罢了,这些在大兴城内的这些关陇宿将之中,都不是什么秘密,这主帅的位置在出来之前,这两天就有好几家人开始托关系,走门路去争了。
今天朝议上把这个謎底揭晓,也能让大家安心,所以很快就在尚书省内传遍了,史将军和这次被点将过去的人固然个个都兴高采烈,没去成的人则是眼红不已,比如说我,现在就很羡慕你行满。”
王世充笑了笑:“其实我这次真的不是很想去的,上次去了次岭南,怕了这种蛮荒之地了,疫病瘴气实在是太让人难受,还有那闷热潮湿的天气,以及茫茫无迹的原始森林,当初我去岭南,打的两仗还都是在平原里,这次跟史将军平定宁州,只怕就要跟当年诸葛武候下南中一样,钻老林和这些蛮子们捉迷藏了,这实在是非我所愿。”
李靖的眉毛动了动:“行满,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啦,这次史将军挂帅,发兵三万,一万是从关中开出去的右屯卫精锐,两万则是从蜀地征发的兵马,这些蜀兵也是熟悉那里地形的,进入宁州后应该还会有一些不愿附逆的当地小部落发兵来援,我估计只要不发疫病,战胜是没有问题的,你我也多次在纸上谈兵,进行过兵棋扮演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荒唐皇子(一)
王世充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眼中绿光一闪:“就地征发蜀郡的兵马?那这次讨伐为什么不象以前那样,由亲王兼任行军总管呢?南宁州离巴蜀这么近,按说应该是由蜀王杨秀亲自挂帅的吧。”
李靖站起身,警觉地看了一眼门外,搬起凳子坐到文案的对面,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低声道:“行满,你当真不知蜀王这些年里在蜀地的所作所为吗?现在抛开太子不说,最让皇上失望的,就是蜀王和秦王了,可能蜀王还要更过份一点。”
王世充对于远在蜀中的杨秀并不是太了解,但对秦王杨俊的事,倒是知之甚详:
当年杨俊在平灭南陈之后,性情大变,也开始变得追求享受起来,本来杨坚把他安排在扬州总管的位置上,而让杨广回到了并州总管,显然是对自己这个三儿子更加看重,希望他能镇住江南,可这位秦王殿下却被南朝的奢靡之风所吸引,彻底地腐化堕落,在扬州大兴宫室,不理政事。
杨俊作为皇子,手艺倒是很灵巧,常常亲自运斤使斧,制作出精工巧妙的器物,都用珠玉装饰起来。他为妃子作七宝幂罗,沉重得没法戴,得用马驮着而行。征用民夫,无休无止。设置浑天仪,测景表。又建造水殿,用香粉涂饰墙壁,玉砌金阶,梁柱楣栋之间,绕置明镜,中间饰以珠宝,极尽晶莹华饰之美。
杨俊还常常和宾客妓女在水殿之上歌舞作乐,那副淫荡无耻的样子,活脱脱就是王世充现在开的极乐山庄趴体大会。完全不理政事。结果上行下效。镇守建康的于仲文和宇文恺也趁机倒卖军粮,终于酿成江南大乱,事后杨俊被追究责任,免除了扬州总管一职,征还京师。
可这位秦王殿下回了京师后还不消停,继续纵欲无度,他嫌来王世充的极乐山庄掉价,直接花钱从极乐山庄买了好几个花魁头牌。回秦王府寻欢作乐,这一行径终于引起了他的正妻,博陵崔氏之后,当朝重臣崔弘度之妹,秦王妃大崔氏的妒忌与愤怒。
崔弘度乃是北方大族博陵崔氏的后人,在北方一向有五姓七家之说,荥阳郑氏、博陵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并称为五姓七家。都是汉族的顶尖高门氏族,祖上均可上溯到先秦两汉时期。
其中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祖先是亲兄弟,那个假扮成曹操面见匈奴使节的崔琰就是清河崔氏的始祖。
这些大家族间互相通婚,累世交好。各自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使经历了数百年。仍然在北方一带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即使是当今的皇室家族,也同样需要这样的联姻,因此杨坚早早地安排了第三子秦王杨俊同这崔弘度的妹妹结了婚。
至于这崔弘度,祖父做到过北魏的司空,父亲做到北周的州刺史,自己则长年镇守原州(今宁夏固原一带),任行军总管,专门防御北方的突厥。
在杨坚还是北周的丞相,没有改朝换代时,北周重臣,柱国大将军尉迟迥起兵反抗杨坚,崔弘度的一个妹妹嫁给了尉迟迥的儿子,是亲家关系,但仍然站在了杨坚一方去平叛,最后亲手逼得尉迟迥自杀。
此后崔弘度长年镇守原州,在开皇三年的突厥入侵中立有战功,杨坚也因功将其另一个妹妹许配给了秦王杨俊为王妃,称为大崔氏。
崔弘度在开皇九年的灭陈战役时曾被调到杨素的麾下,两人官位相当,但崔弘度的资历要比杨素更老,杨素给他下的令他多数是置若罔闻,而杨素对他却很包容与尊敬。
就在几个月前,崔弘度的弟弟,也就是王世充现在的直接领导,兵部侍郎崔弘升之女许配给了晋王的长子----河南王杨昭,当上了王妃,称之为小崔氏。崔弘度逢人就说,自己崔家一门二妃,尊崇富贵无以复加。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秦王杨俊的妃子大崔氏,性极善妒,而秦王杨俊又跟他的两个哥哥一样,骨子里是个花心大罗卜,当年他在扬州当总管的时候,大崔氏留守大兴的秦王府,眼不见为净,现在杨俊回了大兴,竟然还公然地买回美女回府上夜夜**,大崔氏年过三十之后,色衰爱弛,眼看自己的丈夫将自己无情抛弃,另寻新欢,一气之下竟然在杨俊的瓜果中下毒,导致杨俊一病不起。
杨坚与独孤皇后本来因为杨俊的骄奢淫逸一直在生他的气,不想见他,但看他病成这样又让他在仁寿宫里养病。只是杨俊中毒已深,命不久矣,上个月大崔氏投毒之事曝光,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赐死大崔氏,杨广这个优秀的演员更不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马上让杨昭主动上表,要求把小崔氏送回崔家,以示对皇爷爷的坚决支持。
崔弘度一向倚老卖老,不遵号令。仗着自己同时是关陇军功贵族和汉人五姓七望的双重身份,连杨素也不放在眼里,崔家的女人也都是这种目中无人的个性,那大崔氏都已是中年妇人,仍这么能吃醋,丈夫另寻新欢后她就毒杀亲夫,由于事关秦王,神仙也救不了她,现在崔家上下也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严重,这些天来是闭门谢客,连崔弘升也是告假回家,上本请辞。
王世充想到这秦王的悲剧,叹了口气,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啊。秦王太让人失望了,只是这蜀王长年出镇巴蜀,又有象元岩这样的重臣辅佐,再怎么也不至于比秦王更过份吧。”
李靖摇了摇头:“蜀王殿下的过份程度,比起秦王殿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段让王世充目瞪口呆的王子传奇,就此徐徐展开:
杨坚登基时,有感于北周的宗室不出镇地方,导致皇族的实力太弱,最后灭亡的教训,于是把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分封到各地。杨秀就被封到了蜀地,当时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杨坚特地派了以忠诚耿直闻名的元岩去辅佐他。
这元岩乃是北周的大臣,年轻时就喜欢读书,注意培养自己的名节,与渤海的高熲和太原的王韶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入北周为官时,几次对着皇帝犯颜直谏,劝阻皇帝因怒而诛杀大臣的行为。
这导致元岩多次被免官,有一次更是被北周宣帝命令太监在朝堂之上对其掌嘴,然后夺官下狱。即使如此,耿直进谏的性格仍然不改。
到了大隋代周后,杨坚升其为兵部尚书,又将其晋爵为平昌郡公。元岩为人威严稳重,通晓世事,每次上奏表,议朝政,他都能侃侃而谈,一脸庄重之色,在朝庭上进谏,当面驳斥,也没有任何顾虑。不止是朝中的大臣,就连杨坚本人都对他非常尊敬,甚至还有些畏惧。
后来杨坚把诸子分镇四方,由于当时皇子们都很年幼,因此特地挑选了一些重臣前去辅佐,元岩就被派去辅佐蜀王杨秀。
临行前杨坚还特地拉着元岩的手感慨道:“以您的才华,本来应该是做宰相的,委屈您去辅佐我的儿子,就象汉初的丞相曹参去辅佐齐王刘肥一样,实在是过意不去。”
杨秀在蜀地的时候,幼年起就很顽劣,曾经捉了不少少数民族的蛮人进宫当太监,又试图把死囚剖腹挖心,取胆为药。元岩到任后,多次严厉地制止过这种行为,而杨秀也怕了元岩的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荒唐皇子(二)
李靖继续说道:元岩在蜀地的十几年里,法令明白清楚,执法如山,不循私情,凡他所审理过的案件,没有一件不让人心服口服的,连被他判罪的人都说:“平昌公判我们的罪,还有什么不服的呢?”
在四年前的开皇十三年,元岩死在任上,杨坚为此惋惜了好久,而蜀地的百姓到现在还在怀念他。
蜀地本就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古以来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安蜀未安的说法,本就是最适合出土皇帝的地方,所以杨坚不惜派元岩这样的宰辅之材去辅佐,或者说去监督杨秀。连元岩还在的时候,杨秀都敢做取活人胆的事,他死了以后杨秀没人管了,更是孙猴子反了天,自然是再无顾忌。
也就这三四年间,杨秀命工匠制作了浑天仪、司南车、记里鼓这些只有天子才能用的东西,而且王府里自他以下,穿的衣服被服都是按照皇上的规格来,这是第一条大罪,违制。
他抓捕了许多山里面的獠人,阉割后在王府里当宦官,还剖活人取胆,这些行径在元岩去之前就有,元岩死后他又开始做这事。这是杨秀的第二件大罪。
杨秀带着自己的妻妾出去打猎,随身携带弹弓,路上看到不顺眼的人就用银弹打人。而他的身边也集中了一批专门陪他吃喝玩乐,阿谀奉承的小人。比起前两样罪来说,这都算是小罪了。
李靖拿出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大号弹弓,说道:“这就是杨秀用来打人的弹弓,上次皇上看了以后龙颜大怒,把这东西扔进了我们驾部的库房,刚才我找舆图的时候顺便翻了出来。”
王世充细细端详了一下。只见这弹弓的皮筋乃是几股兽筋绞在一起,以金线缠绕,王世充在驾部呆了快两年,一看就知道这弹弓弹力极强。
李靖又摸出了几个龙眼大小的弹子,这么大的弹子配上那强力兽筋,打在人身上足以致命。
王世充愤愤地道:“这杨秀实在不是个东西,难怪这回南征宁州没他的份。”
但王世充骂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摇了摇头:“可是听你说来,这蜀王杨秀连在自己的王府里都搞违制的东西。他应该是对九五之位也是心存非份之想,这次南征宁州的平叛行动几乎是他唯一捞军功的机会了,难道他就不尽力争夺吗?我就不相信朝中一个帮他说话的重臣也没有。还有,听你这说法,皇上也知道他的这些恶行。为何不把他象秦王那样召回呢?”
李靖微微一笑:“先回答你前一个问题,现任右屯卫大将军的元胄。就是杨秀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上午朝议的时候,他可是坚持要由蜀王挂帅,史将军作行军长史或者是子总管,效仿上次平灭南陈的故事,结果被高仆射翻出了前面的那几件蜀王的恶行,惹得皇上很不高兴。直接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
但元胄将军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虽然这个提议给否决,但他又紧跟着提出,说是如果大军全部从关中出发。劳师远征,消耗巨大,而且北兵往往不习宁州的地理气候,去了以后即使不考虑疫病的情况,也会水土不服,就象当年韦洸带到岭南的部队一样,无法作战的。
他建议从蜀中就地抽调两万蜀兵,配合关中出来的主力部队一起行动,必可保全胜,而粮草后勤,则由坐镇成都的蜀王杨秀负责供应,由于这个提议在表面上没有任何能挑出毛病的地方,所以高仆射和杨仆射也只能赞同。
最后就是这个作为主帅的人选,杨仆射提议的是赋闲在家的于仲文,苏纳言提议的是现在正担任寿州总管的宇文述将军,左屯卫大将军元旻提议的是贺若弼将军,这几个人选都没有让皇上满意,一直沉默不表态。
最后高仆射提出了史万岁,皇上当即拍板同意,并且由史将军自行在大兴城中的仪同到上开府将军中挑选十名子总管,士兵则是直接从城外的番上军营里挑选一万精锐,全是步兵,五天后就开拔,前往宁州。
噢,对了,朝议快要结束的时候,高仆射突然来了一句,说是当年诸葛亮平定南中的时候,最大的对手不是孟获的蛮兵,而是那毒气瘴疠,上次裴世矩平定岭南时,随军的王世充有秘法破解了岭南的瘴疠,三千精兵没有一个因为瘴疠毒 气失去战斗力的,所以这次平定宁州,一定要带上王世充。”
王世充叹了口气:“没想到改了个名字还是给他们惦记上,药师,你说这么多五品的官员,几千个回家闲居的仪同将军,怎么他们记性就这么好呢?”
李靖笑了起来:“谁让你王行满这些年在东西南北都折腾得风生水起呢,朝堂上的那几位重臣可都是和你打过交道的,别说你改个名字,就是烧成了灰,只怕也能让他们认出来。”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那个力挺杨秀的右屯卫大将军元胄,这位仁兄就是当年在大义公主的老爹,北周赵王宇文招的家里,舍命救驾,保了杨坚一条命的那位。当时宇文招在家中伏下甲士,准备席间掷瓜为号,杀掉已经当上丞相的杨坚,多亏了身为前北魏宗室的元胄忠心耿耿,一直盯着宇文招,他一拿西瓜就站到宇文招的身边,根本不给他摔瓜的机会。
在最后杨坚借着酒醉离席的时候,元胄还孤身挡住大门,横眉冷对从屏风后蜂涌而出的杀手们,因此在杨坚登基后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长期让其掌管大兴城外的右屯卫大军,虽然右屯卫大将军的官位不过是正三品,但由于其直接掌握番上大军的兵符,因此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是这一回,元将军似乎不象上次保护杨坚时那么有眼光,站错了队,选择了和那个不成器的蜀王杨秀交朋友,想到这里,王世充有些无法理解,摇了摇头,叹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象元大将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去帮着杨秀!”
李靖笑了笑:“行满有所不知啊,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元胄和泾州刺史,北魏皇族元孝矩是同族,元孝矩的女儿,正是现任太子殿下的前正妃元氏,当年元妃死得不明不白,就连独孤皇后也认定是太子殿下和云昭训所为。
元氏一族,自此恨上了太子殿下,由于同样身为元氏族人的重臣元岩,这时候正在当蜀王杨秀的长史,所以整个北魏宗室元氏一族,都倒向了蜀王杨秀,毕竟那时候蜀王只是个年轻人,他们以为有元岩管着,以后也不至于太不成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元岩在开皇十三年的时候卒于蜀地,蜀王殿下因为没人管束,越发地不成器,可是元氏一族的命运已经牢牢地绑在了蜀王身上了,这时候想改换门庭也不可能,只有咬牙硬挺了,就算争不到太子之位,以后要保持一个蜀王的强藩地位,也是必须的。”
王世充看了一眼李靖,勾了勾嘴角:“药师,你我相识不到两年,虽然在兵法上切磋不少,但毕竟也算不得生死之交,为什么今天你要把这些本朝的核心秘密说给我听?这些可都是些犯忌讳的事情。”
李靖收起了笑容,眼中的精光一闪:“行满,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别冲昏了头脑,到了蜀地后被蜀王威逼利诱,真的改投到他那里去了,储君之争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除去秦王杨俊外,已经是四龙争霸,每一位都会不遗余力地拉拢朝臣站队,我不想看到你将来跟着某个王爷一起完蛋,所以劝你不要掺和进这些事情,不然以后论兵时少个好对手,我会寂寞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万岁亲临
王世充的心中突然一热,他跟李靖在兵棋推演时向来都是勾心斗角,各种狠辣招数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几次因为招数太阴损气得李靖能拂袖而走,但他知道李靖是一个堂堂的君子,即使在战场上行诡道,也只是兵法使然,其本心绝对不恶,刚才他说的那些,是他的心声,而这样的话,就是象裴世矩这样的约定盟友也不一定会对自己说的。
王世充心中虽然有些感动,但还是神情平静,他点了点头:“谢谢药师你的提醒,我记下了,你们这些关陇军功贵族的消息比我这个暴发户要强得太多了,这本是你的最大优势,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和盘托出,仅仅是因为要找人论兵下棋吗?我不太相信。”
李靖冷冷地说道:“因为行满你这个人才华满腹,却是毫无背景,你天天做梦都想着升官向上爬,你以前的事情我也多少听说过一些,确实急功近利,你可能觉得现在朝中官阶比你高的人,才华超过你的没有几个,所以你整天想的就是立功,立大功,然后一下子就能出将入相,穿着紫袍天天面圣,对不对?”
王世充倒也不否认,他哈哈一笑:“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当世,若遇明主,就应该建功立业,当取富贵,这话不是你药师说过的吗?你既然不避讳你的想法,为什么我做这事的时候你又要反对呢?”
李靖摇了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你这样毫无根基。一个跟头就能让你摔得爬不起来。别人南征一次可以直接从宫中的卫士升到仪同。上仪同,那是因为人家本就是勋贵子弟,而你王兄能在这个年纪,平步青云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眼红你的人不知凡几,你若是还不知足,不知进退。我只怕你以后会吃大亏。”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药师,我已经够低调的了,岭南回来后四年我都是以仪同身份闲居回家,这两年当了兵部驾部司的员外郎,也是小心谨慎,事事不出风头,到底还要我怎么做,才算是低调知足?”
李靖微微一笑:“行满,别误会,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一下。正是因为你这职务差不多六年没动了,我怕你会心生不满。这次平南时一时冲动,抱上杨秀这根大腿,我今天把杨秀的这弹弓带来,告诉你杨秀的一些所作所为,就是要你明白,这根腿是不能抱的。”
王世充没有接这个话碴,他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药师,那你准备站在哪位亲王或者是太子那边?如果有什么内部消息的话,不妨给兄弟透露一下。”
李靖冷冷地说道:“没有消息,现在的储君就是太子,虽然皇上对太子不满意,但也没有任何消息说有易储之举,王行满,你我身为臣子,就应该守臣道,皇上想让谁即位,那是他的家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忠于皇上,忠于国家,将来皇上百年之后,向合法继位的新君继续效忠,仅此而已。”
王世充想起裴世矩的态度,也跟这李靖如出一辙,便紧跟着问道:“那为什么元氏全部倒向了蜀王,而其他几位王爷也各自都有一帮自己的势力?”
李靖正色道:“他们怎么选是他们的事情,我只能做好我自己,行满,你熟读史书,当知上意如水,天威难测,现在抱大腿的就等于赌场里已经买定离手的人,只不过这赌注是全族的命运。
我李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大多数世家子弟,都是我现在的想法,有高仆射在,太子现在还是有绝对的优势,其他各位皇子没有一个真正重量级的人物支持,行满,你还是断了这方面的念头为好。”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一闪,又换了个话题:“药师,这次出征南方,你刚才说史将军会亲自挑选二十名仪同以上的将领随军出征,你有没有这机会?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南征和江南平叛的时候,你药师兄都没有出征的机会,这次可别再错过了啊。”
李靖笑了笑:“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当然好,但如果没有这种机会,我也不会主动去求,史将军我并不熟,他八成也不会带我前去,这次平定南蛮不是大战,也不太可能收获太高的军功,你我都清楚,以后我朝跟突厥会有决战,那时候才是我辈建立霍去病,陈汤这样不世之功的时候。”
王世充“嘿嘿”一笑:“到那一天的时候,你我可千万要在战场上一决高下,纸上谈兵这么久,也早就腻了,战场上见个真章才是王道。”
李靖点了点头:“所以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别因为别的事情把自己扯了进去,弄得连将军都没的做了。”
王世充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我们现在再手谈一把南中之战吧。”
今天王世充因为被高熲亲口点了将,这个消息过了中午后就传得整个兵部尽人皆知,苏孝慈特意后来又派人来通知,说允许王世充下午提前回家准备,而王世充却意犹未尽地跟李靖兵棋推演到了下午申时左右,才依依不舍地带着那张南中地图,还有一些文库送过来的南宁州方面的资料,回到了家中。
极乐山庄自从开皇十一年开始运行,到现在也已经有六七年了,当初金壁辉煌,极尽奢华的装修,有些地方已经显得略有些陈旧了,而当年从江南高价运来的假山和花草,也看起来没有当年的感觉了。
虽然这里的名气越来越响,但这几年下来,上门的客人档次开始越来越低,出入其间的多是些暴发的商人,而那些南陈的宗室勋贵,还有萧梁的遗老遗少们,过了开始的那股子新鲜劲后,来这里的倒是越来越少了。
王世充现在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轨,远不象刚起家时需要这里每年几十万的收入,现在的极乐山庄,对王世充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娱乐场所,若不是还需要在这种风月场所打听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他甚至都有点想把这里关了。
刚进山庄大门,张金称就迎了上来,对王世充低声道:“东家,史万岁史将军已经在逍遥楼里等了你半天了,玉夫人一直在陪着她,好象史将军都有些不耐烦啦!”
王世充心中一惊,他没有料到史万岁竟然会亲自前来自己这里,而不是去自己在大兴城中百官坊那个名义上的官邸,当即撩起前襟,快步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史将军是几时来的,为何不通报?”
张金称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王世充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说道:“东家,史将军是一个时辰前来的,当时就派人进城给您报信了,可能是路上错过了吧。”
王世充想起今天自己也算是提前下值了,错过报信也正常,他一边走一边想:史万岁今天上午被点了南征主帅,中午就来到自己的庄园,却又不来城中的兵部和自己相商,这点很奇怪,难不成有什么不便为外人道的事情,需要秘商?
想到这里,王世充停下了脚步,对张金称吩咐道:“一会儿逍遥楼附近的人,都搞得远一点,我跟史将军要谈军国大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张金称点了点头:“谨遵东家的吩咐,只是今天史将军是便服简从而来,看起来不太象商量正事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宁州攻略(一)
王世充心中一动,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看起来史万岁这样来找自己,想必是有些私人的事情需要与自己相商,自从五年前平定江南时跟史万岁有过几次帐中相议后,这五年来几乎都没怎么和史万岁打过交道,他也从来没来过自己的跑马射猎场,显然是看不上自己,
可是今天的平南将帅,只宣布了两个,一个是作为主帅的史万岁,另一个就是自己了,他此时不去四处挑选别的手下,而是直接来了自己这里,显然是有非同一般的事情要和自己商量。
王世充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了逍遥楼下,楼下停着一辆上好的马车,十余名虎背熊腰,身着便服,仆役模样的人守在楼下,一看就知道是史万岁的部曲。
一个为首的红脸壮汉走了过来,冲着王世充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王仪同,我家将军已经恭候您多时了。”王世充依稀记得当年史万岁平定江南时,这个红脸汉子就是他身边寸步不离的一个亲兵,现在看起来也是在史府上做事,只是自己明明是这里的主人,却给史万岁这么一搞,弄得反成了客人,实在让他笑不出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走进楼中,踏着楼梯而上,三楼是他的书房,平时赏月观景他都是在三楼,今天想必安遂玉也是直接把史万岁领到了那里。
王世充一出三楼的楼梯口,就看到史万岁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那张靠近扶栏的高背虎皮大椅中。面沉如水,而安遂玉则垂首恭立在一边,小心地陪着笑。
两人听到楼梯的响动,都不约而同地向着这里望过来,安遂玉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细细的汗珠,说道:“行满,你可回来了呀。”
王世充对着安遂玉点了点头,换了一副笑脸,冲着史万岁说道:“史将军。恭喜恭喜。下官正准备到府上去道贺呢。”
史万岁站起身。冷冷地说道:“王员外,你也同喜,只是我听说皇上特地恩诏,让南征的将帅下午不用当值。直接回府。所以我才径直来了府上。可不知王员外为何拖到现在才回来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下官是在兵部的时候才听到消息的,本身消息来得就慢了点,而且下官对宁州那里几乎一无所知。想着不能误军国大事,就在兵部的库阁里找了些宁州的舆图与资料,您看,我这正带回家想要研究呢。”王华强说着,把夹在胳膊里的舆图拿出来,放在了一边的文案。
史万岁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点了点头:“王员外,你一心为国,忠心可嘉,史某佩服,这次史某不速而来,也是为了和你商量一下这南征之事。”他说着,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安遂玉和门口的两个仆役。
王世充也冲着安遂玉使了个眼色,安遂玉低头一个万福,轻移莲步,带着那两个仆役下楼而去。
等到三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后,史万岁才说道:“一般的官员家里的管事都是些年长的老仆,王员外,你却是反其道行之,用了个这么漂亮的胡姬当管事。”史万岁说着笑了起来,笑声中透出一丝鄙夷之意。
王世充也不生气,他当年就见多了史万岁的这种狂妄嚣张,身为当世名将,关陇大帅,要是没这点豪气也压不住人,杨素、贺若弼、韩擒虎这三位,莫不如此,就是王世积,也差不多这德性。
等到史万岁笑完后,王世充淡淡地一笑:“那些用老管家的,往往都是世家大族,老管家们也是上代当主留给下代的传家之宝,我王家起自贫贱,没有根基,所以只能用个经商时还算靠谱的突厥女人来管事了,这几年她管得还算不错,也亏了她,我才能安心为朝廷办事。”
史万岁讨了个没趣,脸上有些挂不住,换了个话题:“王员外,咱们直接说正题吧,这次平定宁州,你有什么高见?”
王世充这几年随着官场历练的增多,越来越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史万岁是当世名将,肯定早早地对平定宁州的战法战术有了研究,这会儿明着问自己,只是故作姿态罢了,他这次来自己的山庄,肯定也不会是为了这个公事,要不然直接来兵部问就行。
于是王世充恭声道:“下官一直就职于兵部的驾部司,负责军械的打造,对宁州的地理人情,实在不熟,兵者,国之大事,下官不敢信口开河,刚才在兵部里看了一些地图和资料,也没个具体的思路,只能说我大军平蛮,效仿当年诸葛武候的故事,沿其平定南中的路线进军,想来不会有错的。”
史万岁得意地摆了摆手:“进宁州的道路差不多也只有一条,就是当年诸葛亮开辟的,我等率一万关中将士入蜀,与当地的两万蜀兵会合后,越蜻蜓岭,沿路扫荡叛军的村寨峒子,当可无虞。
王员外,你当年在江南平叛时可是智计百出,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这回怎么这样中规中矩,毫无新意啊?”
王世充心中暗道:新意?真要有新意你会高兴吗?拍你马屁还这么矫情。但他的表情却变得更加谦恭:“上次平定江南,一来在屯兵江北的那半年里,下官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对叛军和江南的情况,人文,地理一清二楚。
而且江南平叛,贵在速战速决,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面堂堂之战,旷日持久,也不利于当时的形势,叛军势大,我军需要速胜,就得想想别的办法,所以下官就斗胆出了些点子,也只是供杨大帅参考罢了。
但这次平定宁州,和当年平定江南完全不一样,叛军实力不强,只是仗着天高路远,欺我天军无法深入,这才敢扯旗造反,而且这次我军只出动了一万关中的番上部队,加上两万蜀兵,人数不是太多,对国家的消耗也不大,完全可以稳扎稳打,以堂堂王师一路推进,也显我大隋的天威,震慑这帮不服王化的蛮夷。”
史万岁哈哈一笑:“王员外言之有理,去宁州都没有什么大道,多是山间小路,后勤的补给可比正面的作战更加重要,上次本将平定闽越时,曾率二千人转战千里,三个月时间与大部队失联系,从小路攻克婺州。
但那次是以奇兵直插敌军腹地,不适合我大军如此行动,而且当时我军中有不少闽越的向导,不至于迷路,而这次去宁州却是完全不一样,都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走大路尚且要小心,这分兵走小道的战法,完全不可行。
王员外,我意这一次作战,稳扎稳打,前方大军一路攻峒拔寨,后方留下民夫和老弱残军,建设一些沿途的寨子,屯积后方转运过来的粮草,以作为后勤的补给点,顺便接收前方的伤病员,你看如何?”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史万岁果然了得,后世的这种兵站和补给制度,居然让他想了出来,名将二字,当之无愧,这回他倒是由衷地竖起了大姆指:“史将军所言极是,高,实在是高。”
史万岁面有得色,拿起手边的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当年王世充从裴世矩那里学到了这个时代的茶道后,就在极乐山庄也搞了这么一出,只是这样也没有吸引来什么名士,王世充干脆就把茶饼整块放到大锅里煮,变得跟后世的那种大碗茶一样,而给史万岁上的,就是这么一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宁州攻略(二)
史万岁的眉头皱了皱,放下了茶杯:“王员外啊,不是我说你,咱们当兵打仗,刀头舔血,要的就是壮怀激烈,男儿情怀,需要的就是对酒当歌,千杯不醉,你弄这些文人调调儿,嘴里淡出个鸟儿的东西来,象个啥样啊?!反正本将是喝不惯的。”
王世充连连点头:“史将军教训得是,要是在军中,自然不会有这东西,只是我这庄子您也看到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公子哥儿,这些走路都会给风吹走,草女人都气喘吁吁的货哪喝得了咱军中的烈酒呢,所以也只能上上这种清茶了。”
史万岁哈哈一笑:“就是,王员外,虽然你在兵部也是个文职官员,但你毕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杀过人的,可不能真把自己当成文官了,咱大隋还称不上太平,国家还是要南征北伐,需要我们这些人领兵作战的,可别忘了自己的本份。”
王华强应道:“史将军所言极是,这弓马驰射之道,是我等武人的本份,任何时候也不能忘的,所以除了这极乐山庄外,下官还在城东开了跑马射箭场,就是供大兴城里的各位将军们能有个练武的地方,史将军,您好象从来没有赏脸来过啊,要不下次我专门让您一个人包一天场,如何?”
史万岁摆了摆手:“不必了,王员外啊,你有所不知,象我们这些武人家族,家里往往都有自己的跑马驰射之所,真要驰猎,也可以到城西和城北的猎场。你的那个射箭场。虽然条件不错。但毕竟还是小了点,不适合我们这些老关陇的胃口,去你那个地方的将军们,也是为了社交的需要,场地本身倒在其次。”
王世充对这些其实一直都清楚,但脸上仍然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不知道呢。史将军。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唉,本想开个骑射之所跟各位将军套套近乎,看来又没戏了。”
史万岁踱了两步,笑道:“王员外,不必沮丧,我们这些武将世家都是从北朝一直到现在,几百年的老交情了,你是后起之秀,老实说。在我们这些武将的圈子里,称赞你的人为数不少。咱们这些军人,都是认实打实的功绩,你三次南征立下的功劳,大家都清楚,你看,这回高仆射一举荐你,连皇上都知道呢。”
王世充喜形于色,笑道:“这真的出乎下官的意外,居然能入得了皇上的龙眼。”
史万岁点了点头:“皇上可是明君,对于立过大功或者才能出众的臣子,都印象深刻,这回既然皇上和高仆射点了我们两个的名,我们就应该好好在宁州做出番事业出来,以报君恩才是。”
王世充心中一动,看来史万岁铺垫了这么多,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他慷慨激昂地回道:“那是自然,皇上对我等有天高地厚之恩,虽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不能报。这次南征宁州,我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打算。”
史万岁摆了摆手:“这个倒是不必,征个小小的宁州而已,牛刀杀鸡耳,王员外,这么大好的战功机会,你不打算趁机也为自己谋点利益吗?”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史万岁要做的就是和当年王世积做的一样,利用南征的主帅权限为自己的幕府里征召一些猛士,那二十个仪同将军的指标足以交好十几家关陇贵族了,而趁此机会,可以大肆地合法扩充自己的军府,培养自己的部曲私兵,只是这一切,都需要钱。
王世充心下雪亮,但是脸上仍然是不动声色:“史将军,您也知道世充新入官场,以前从军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借着这种为国征战的机会给自己也谋取一些私人好处,还请将军教我。”
史万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仔细打量了王世充两眼,疑道:“王员外,你也三度以中兵参军的身份从军了,难道对这些当真一无所知?”
王世充苦笑道:“也不怕史将军您笑话,下官的这三次出征,向来都是花钱的,还没哪次是赚了钱,第一次跟着王颁王柱国灭南陈的时候,当时下官可是倾尽家产 ,募集了几百名私兵,跟着王柱国一起走,结果这几百壮士多战死,连我的大哥也折在了江边,光是战后的抚恤,就把我家几乎赔得倾家荡产。”王世充说到这里时,想到大哥之死,心中一酸,真的落下两滴眼泪来。
史万岁神色凝重,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听韩将军说过。”
王世充缓了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丝笑容,继续道:“后面我出使突厥,举止失当,因此得罪免官,家里的产业也几乎到了破产的地步,幸亏生意场上抓到机会赚了一笔钱,高仆射又对我多加关照,让我在大兴开了这极乐山庄和跑马射箭场,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平定江南和岭南的事情,您也知道,我当时是待罪之身,孤身从军,所以虽然没有怎么花钱,但也没捞到什么象样的好处,如果非要说有好处,那也就是这两战里立了些功劳,被提拔为从五品的仪同将军,这次南征宁州,我能得到的好处不也就是这样的军功升官吗?”
史万岁这下基本上能确定王世充确实不太懂此中的奥义,他笑着摇了摇头:“王员外,你想得太简单了,以前你是白身从军,只有你一个人 ,就算是跟着王柱国去灭南陈的那一次,你的那些乡党也是归于王柱国名下的,所得的军功,全被王柱国得了去,所以你那次我听说也才捞到了一个九品的文职。”
王世充“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下官真的不知道呢。”
史万岁继续道:“可是现在你是五品的仪同将军,还兼了一个兵部员外郎的职务,这次皇上亲自点了你的将,你是可以挑选一些自己看好的亲信部曲,跟着你一起从军的,最后立了战功,也可以把他们一起上报,这样能得到更多的封赏,明白吗?”
王世充揣着明白装糊涂,喜色上脸:“真的呀,那可太好了!”但他转眼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摇了摇头,“史将军,好象不行吧,这是只有开府权限的将军才能自行征召幕僚,我现在只是一个仪同,离开府还差着两级呢。”
史万岁“嘿嘿”一笑,嘴角边勾了勾:“王员外,你可要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是南征的主帅,这次出征就有便宜行事,统帅全军之权,让谁开府,不让谁开府,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么,就象当年灭陈国的时候,王颁王柱国和你一会儿配置在贺将军的麾下,一会给调到韩将军的军中,不也是这两位前敌主帅决定的吗?”
王世充连连点头,他知道不能再装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史将军可真是我王世充的大恩人了,我这么多年在军中和官场上摸爬滚打,就是没有自己的亲信私兵,其实我这山庄里,还是有些不错的壮士,商团的护卫里也不乏好手, 上了战场后我相信是不会给将军您丢脸的。
其实下官一直很羡慕史将军您啊,部曲亲兵个个都是虎贲之士,只是我位卑无权,实在也不能给别人什么实打实的好处,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些壮士转投他处,史将军要是能给我这个机会,我该如何回报您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控制部曲的奥义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王员外,你是聪明人,也知道这次南征,我也需要提拔和招收一些猛士加入我的麾下,就跟上次王柱国灭南陈一样,这些都是我史万岁自己的部曲,战胜后报功是可以的,但朝廷不会发这些人的饷银,所以你看……”
王世充也压低了声音,伸出了一只手:“您看这个数目如何?”
史万岁知道他的意思是五十万,摇了摇头:“这次我可是有二十个仪同以上将军的指标,如果你有什么出色的人选,可以推荐,这个数离我想要的,还稍微有点差距。”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史万岁实在是狮子大开口,当年王颁武装一千人,加上粮草也不过用了三十万不到,这回他五十万都嫌少,看来除了打仗外,也是看中了自己家的这个产业,想要挖点肉。
于是王世充咬了咬牙,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那八十万吧,史将军,我白手起家,做生意也不是太容易,这笔钱也够我这极乐山庄赚上三年了,您要是还不满意,那我只能先孝敬您这钱,再自己孤身从军啦。”
史万岁哈哈一笑:“够了够了,王员外,这次我们可是为国效力,本不用这样的,只是上次平定江南时,我带的人少了点,所以这次讨伐宁州,我得让些跟随我多年的老部下们也有得功从征的机会。”
王世充眉毛一动,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开口道:“史将军。我这人不太懂这其中的门道。问您一个问题。您可别笑话我啊。如果是自己的壮士和部下,让他们直接从军后,再想办法调到自己的军中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自掏腰包让这些人上战场呢?”
史万岁坐回了那张虎皮大椅,王世充象个小学生似的搬了个绣墩坐到了史万岁的身边,就象学堂里的学童向着先生请教那样,一脸的谦恭,这态度让史万岁很受用。开口道:“王员外,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军功世家控制和提拔这些部曲亲兵,让他们世世代代为你的家族效力,靠的是什么?”
王世充本想本能地说“下官不知,还请史将军赐教”,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也在军中混了不少年 ,弄得跟个白痴一样,也实在说不过去。略知一二才是最好的表现,于是他开口道:“以前也跟过几个大帅。听到过一些此中的门道,好象是这些亲兵部曲们立了功,得了官后,东家再帮他们购房买地,这些人没有高级武职,下一代还是会继续为原来的东家效力,对不对?”
史万岁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王员外还是懂一些的,但并不完全,购地置业,以安部曲人心是一回事,但让其立有军功,得到一个武将的职位,也是必须的,不然只是为了钱,人家不一定要跟你,去当文官的护院或者保镖,也许赚的钱更多,王员外,我看你这庄园里的不少家丁护卫,都是雄壮矫健的好汉,只怕你也要出远远高于平均水平的工钱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这极乐山庄里来的多是达官贵人,富贵公子,安保工作是一定要做到位的,万一这里面出什么刺客,那我这庄子也办不下去了,所以也花了不少钱招了些江湖好汉,也有不少也是裁撤的退役军人。”
史万岁继续道:“这就是了,但这些人拿你一天的钱,就做一天的事,如果真有象南征陈国,或者是与突厥开战这样的全面大战,皇上要在全国大规模地征召壮士和英杰的话,那你信不信,即使你开再高的价,这些人也会从军报国去的。”
王世充笑道:“这个是自然,男儿沙场建功,搏个官身,以后可以封妻荫子,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别说这些壮士了,就连下官当年,也是散尽家财,从军南征呢。”
史万岁收起了笑容,压低声音道:“今天冲着王员外你这么慷慨的份上,本将也就跟你说实话吧,控制这些亲兵部曲的奥义,就在于要让他们立功,得官,但千万不能让他们袭爵。”
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问道:“这又是为何?”
史万岁说道:“很明显的事情,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得了官,那只能保自己一世的富贵,除非是灭掉南陈,突厥这种大国的决战,一般的这种部曲是不可能立下得爵的大功,象这次征伐宁州,混个六七品的中低级武官可以,但要想得到个县男爵,那基本上不用想的。
这些人要是以为自己得了个武官就想着独立出去,不依附原来的主家,那到了儿子这辈,还不是只能当平头百姓吗?而且得罪了这些大将,以后想当兵立功这条路也给卡死了。”
王世充这下子算是真的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了,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只是那些亲兵部曲也不傻,犯得着这样给这些大将世世代代地控制吗?”
史万岁笑了笑:“这第二个奥义,就在于我们这些关陇大将也不是一成不变,从北朝开始,总有些大将会卷入谋反,叛乱之类的大案,给举家灭族的,就好比当年西魏的八大柱国家族,其中的赵家,候莫家就因为反对当时的西魏大权臣宇文护,给灭了族,就连独孤家也是如此,名将独孤信和赵贵一起策划推翻宇文护,结果也被斩杀,全家流放蜀中,独孤皇后当年也是少年时被流放到了那里呢。”
王世充对此事心知肚明,杨坚当年即使是这样,也对独孤伽罗不离不弃,这对夫妻的感情还真的是情逾金坚,这也是因此,杨坚才在少年时就得到了一个重信守义,有担当男子汉的好名声,取得了关陇军功贵族的一边倒支持。
史万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所以嘛,隔个几年,总会有几个军功贵族家族被清除,而也一直会有一些新人冒出来,这些亲兵部曲,如果一代代地打好基础,虽然不能袭爵,但要是上一代做到个五品的仪同,甚至是上仪同,那儿子再出来,就可以直接从帐下都督,甚至是大都督干起,立点小功就可以到都尉或者是仪同了,运气好的话进皇宫站岗成为千牛卫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下来累积奋斗个两三代人,不是没有成为中高级将领,进而获得爵位的可能。
比如你的亲戚,上柱国王世积原来的一个手下,名叫皇甫孝谐的,你应该有印象吧。他家在王家已经干了三代了,到他这代的时候终于混到了开府,还给了个县男爵的爵位,下一代就可以脱离王家自立了,这就是这些部曲亲兵们效忠主家,向上奋斗的动力,明白了吗?”
王世充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长得活象个黑熊,野蛮粗暴的皇甫孝谐,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跟王世积家竟然有如此深的渊缘,心中一动,说道:“那这么说来,皇甫孝谐可以离开王世积自立了,以后也不用再听王世积的话了吧。”
史万岁摆了摆手:“没这么简单的,即使独立出去,仍然是要倚仗着原来主家的势力,至少一两代人内都是如此,不要说皇甫孝谐,就是当朝的高仆射,位极人臣了,但皇上还是直呼他独孤公,就是因为当年高仆射在独孤信的家里当过一阵子门客,更不用说在王家当了三代部曲的皇甫孝谐了,若是皇甫孝谐真的以为自己有官有爵,就不尊敬王世积,那他在整个军界也是混不下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