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怒对长孙
王华强这会儿正坐在长孙晟的对面,已经松了绑,正一边用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张得意的脸,一言不发。
长孙晟的脸上堆着笑:“华强,这回你真的是居功至伟,回头我和高仆射一定会为你向皇上请功的。”
王华强不屑地“哼”了一声:“长孙晟,若不是我的家人都还在大兴,有所忌惮,就冲你上次那样背叛我,我早就不干了,拼着不当这个官,也不会让你这家伙得了如此大功,你在星星峡这么黑我,高仆射知道不?”
长孙晟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事发突然,本来按计划骁果军士们是直接打道回府的,谁知道你发错哪根神经,又让他们出关当护卫了,你现在应该知道安兴贵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在我们到阳关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星星峡布局,我的人也早早地去联络达头可汗,怎么可能再为你一个人临时改变计划?”
王华强恨恨地说道:“可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告诉我,我有了心理准备至少不至于死那么多人,这些都是骁果壮士,一个人能顶几十个普通军士,除了段达等人活下来一百多个以外,其他人全死在了星星峡,长孙晟,你于心何忍!”
长孙晟摇了摇头:“人多嘴杂,我要是告诉你,你就会去告诉段达,段达再告诉其他人,几百号人都知道了那里有危险,在接头的时候一定会露出破绽,再说了,这些人里万一要是有一两个安遂家的奸细,那整个计划都会泡汤,我不可能因小失大,为了几百条命就坏了大事。
王华强,当时我在混战时冒着生命危险过来通知你,叫你快逃出去,已经对你够意思了,你倒好,不去逃命,反而浪费时间去救那个女人,你一向聪明,怎么会这么犯糊涂,万一给崖顶的弓箭手们占了优势,想逃都不可能了。”
王华强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冷酷:“长孙晟,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你也不想想,我若是一个人跑去见安遂家,不带他妹妹的话,他会信我?只怕他会以为我跟达头可汗联手黑了他,在草原上就会宰了我,哪会有后面的事情,若是我死了,你这个计划还进行得下去吗?”
长孙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点确实是我疏忽了,事后我才想到这一层,对不住了,兄弟。”
王华强心中雪亮,长孙晟这家伙就是想用这办法黑了自己,借安遂家的刀来杀他,反正即使没有自己这个逃犯,他也能通过染干捉奸来除掉大义公主,以后再设法挑起染干和都蓝可汗的争斗,自己那天幸亏出于一时的冲动救了安遂玉,要不然在草原上碰到安遂家就是有口难言,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华强这些天来总算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长孙晟的机心深沉可怕,不允许任何人跟自己抢这分裂突厥的大功,即使高熲有意让自己在这方面建功立业,但长孙晟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点:谁抢我功,我就黑了他。
高熲是不可能因为自己而放弃长孙晟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此事结束后,及时抽身南下,离这家伙越远越好。等以后自己的官位权势超过了长孙晟,再找机会报上次的仇。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季晟,上次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问你一件事,安兴贵是你的人,其他三个土豪也是如此吗?”
长孙晟摇了摇头:“没有,所以在混战中我们把那三个家伙派来监视交易的管事给干掉了,而且安兴贵也不算是我的人。
只是我看出此人贪婪,而且跟两河一带的安国还有些私下往来,因此主动找上他,许诺他只要帮我做了这一回,我会联系达头可汗,让他来取代安遂家在西域各国的生意,那些安遂家的店铺也归他所有。”
王华强不信地摇了摇头:“有这么容易吗?安兴贵不傻,其他那三家也都是鬼精鬼精的,你让安兴贵独霸西域的产业,那三家能放过安兴贵?”
长孙晟笑了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姑臧的土豪一直控制着凉州的丝路,朝廷早就想动他们了,如果他们能自己先乱起来,当然更好。至于他们互相之间怎么掐那是他们的事,我也懒得管,安兴贵见利起意,出卖了你,坑了其他三家同伴,以后会不会得善终,很难说。
但对他来说,现在全盘接手安遂家在西域的生意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为了这块大肥肉,背叛其他三家,这个险他还是决定去冒,就算给赶出姑臧,只要拥有了西域这一大块,捏住了凉州的丝路上段渠道,安兴贵也是随时可以杀回去的。”
王华强勾了勾嘴角:“又是二桃杀三士的把戏,季晟,你对突厥这招用多了,拿来玩弄这些姑臧的土豪,可真是牛刀小试啊。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的真实身份你有没有泄露给安兴贵?”
长孙晟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分裂瓦解突厥的行动,是本朝的最高机密,当然不可能透露给那个奸商,我只说了你是刘居士的人,跟安遂家一伙有走私交易,要他想办法配合我,把你们的交易给当众拿下,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多说一个字。你放心好了。”
王华强点了点头:“那我在姑臧的那个铺子怎么办,这回你跟安兴贵说我是朝廷的反贼了,那我以后从大兴到姑臧的生意都做不成啦,这损失谁来弥补?”
长孙晟哈哈一笑:“华强老弟,这次你立了大功,想必高仆射对你的赏赐不会少吧,上千万的钱,还比不上那几家铺子?”
王华强摇了摇头:“不是一回事,赏赐是赏赐,那些店铺是我的正当经营所得,而且赏赐毕竟只是一时,不能持久,而象姑臧的那些土豪,手上的商铺产业可以传子传孙,获益远比一时的赏赐要强。长孙将军,总不能说我为国出力,还把自己手上的产业也赔进去了吧。”
长孙晟的眼中光芒闪闪:“华强,我就是这点不能理解你,生为男儿,就应该想着建功立业,赏官封爵。士农工商,商人就是再有钱,也只是天下末等,成不了大气候,就象姑臧城的这些有钱人,还不是给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么。在权力面前,钱财是一文不值的,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王华强微微一笑:“长孙兄只见其一,不知其二啊,我王家不是五姓七望,那些大世家哪个不是经历了几百年的发展与积累才能形成规模和气候的?哪个不是累积家产亿万,外加连着几代甚至十几代在朝为官,与其他大家族结亲结盟,才会有今天的地位?
而且我们王家不可能世代单传,就算是我有了爵位,以后袭爵的也只有嫡长子一人而已,其他儿子不给他们一些产业,让他们何以为生?一辈子都寄在兄弟的篱下吗?钱当然不是万能的,但对于我王华强这个毫无根底的外来户,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长孙晟沉默了半天,才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件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要不等我们回大兴以后,把你的这个想法奏明高仆射,让他来给你作些补偿吧。听说你想在大兴开个供达官贵人们吃喝玩乐的地方?当时好象高仆射拒绝了,但你若是在陇西和凉州损失了这么多店铺,我想他也会网开一面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赤-裸-裸的恐吓
王华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个事情回去以后再说,时间也不早了,估计都蓝可汗也应该捉到奸了,长孙将军,上次我求你的那件事,这回可以答应了吧。”
长孙晟皱了皱眉头:“你为啥就一定要保安氏兄妹?你不知道自己是在养虎为患吗?就算救下他们的命,以后回大隋了,他们一旦知道了真相,还不是恨你入骨,又怎么可能为你所效力呢?”
王华强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我的事情了,就算我驾驭不了他们,被其反噬,也只能怪我自己无能,与季晟你无关,你只需要帮我这次的忙就行了。”
长孙晟叹了口气:“就算我想帮你,十有**也不行,都蓝可汗你也知道,脾气暴躁冲动,死要面子,他又怎么可能把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安遂家就这么放回大隋?再说了,通奸在突厥是大罪,要先去势再腰斩的。”
王华强微微一笑:“要是这会儿安遂家已经挂了,那就算他倒霉,我只想保下安遂玉,这点我想长孙将军还是能做得到的吧。”
两个时辰之后,长孙晟持着使节,站在都蓝可汗的金帐里,面带微笑,看着脸色发青的都蓝可汗。
在长孙晟的面前,绑着两个人,正是安遂家与安遂玉兄妹,安遂玉的嘴里被塞了一团布,满面泪痕,看着自己被打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进气比出气还多的哥哥,哭得如梨花带雨。
都蓝可汗一指阶下的两个人,说道:“长孙大使,就是这个安遂家,偷出我可敦大义公主的诏书和信物,与那杨钦勾结,行背叛大隋的谋逆之事,现在我已经查明,安排杨钦去我兄弟的漠北部落,企图栽赃嫁祸的贼人也是他。
而这个女人是他的妹妹安遂玉,也是为安遂家跑腿的助手,参与了安遂家谋反的全部事件。现在我当着大使的面,将这对奸人斩杀,还请长孙大使持着这两个人头,向大隋的大皇帝陛下表达我都蓝可汗的歉意。”
长孙晟笑着摇了摇头:“都蓝可汗,您的审案效率真的很高,这么快就破获了一个大案了,只是这安遂家好象是大义公主的亲信,这次我出使贵国,没有见到公主,皇上在本使出来前曾说过对公主多有想念,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见见面才是,您看呢?”
都蓝可汗的嘴边一块肌肉抽搐了一下,说道:“本汗的可敦这几天身体不适,这个狗奴才是被可敦发现的,她对提拔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深感痛悔,悲哀自己有负于君父,犯了心绞痛,现在正卧床调养呢,这次只能对长孙大使说抱歉了,他日可敦身体复元,一定会弥补这次未见大使的遗憾。”
长孙晟也不点破,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的两个人,说道:“大汗,这次破获我朝叛党与这两个贼人勾结,煽动叛乱的大案,多亏了大汗的鼎力支持,本使这就回大兴复命,只是这两个贼人,希望能交给我带回,一并治罪。”
都蓝可汗断然说道:“不行,这两个是突厥的罪人,一定要按照突厥的律法来处理,不能让你带回去。长孙大使,我们突厥一向敬奉大隋为天朝上邦,也请大隋能给我们突厥起码的尊重。”
长孙晟笑了笑:“大汗,吾皇在本使来之前说得很清楚,一定需要本使把人犯活着带回去,在大兴就地正法,以安人心,如果我这么空手回去,只怕无法向皇上交差啊。”
都蓝可汗“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长孙大使,本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我们突厥的事情,必须在我们突厥解决,本汗可以让你把两颗人头带回去,到时候你们一样可以在大兴示众嘛,还请转告大皇帝陛下,带人回去之事,恕难从命!”
长孙晟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正色说道:“大汗,本来按道理呢,是应该让你们突厥处置自己人,只是此事涉及本朝谋反之事,我们汉人有句话,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两个人如果不带回大兴明正典刑,难以显示我大隋的天威,也难以震慑心怀不轨的宵小之徒。
而且这次的事情毕竟多少涉及到了大义公主,这安遂家兄妹也是大义公主的亲信近随,所以这事也不完全是你们突厥的内部事务,吾皇在本使前来这里时曾有明谕,如果不能带回活的犯人当众斩杀,那就请大义公主回大兴,皇上对她甚是想念,早就想见见这个素未谋面的义女了。”
都蓝可汗紧紧地咬着牙,眼睛瞪得象一个铜铃:“若是我不放安氏兄妹,也不让你带走可敦,又待如何?”
长孙晟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自信,震得帐中众人耳膜鼓荡,笑毕,他毫不退缩地直视都蓝可汗,上前一步:“皇上有口谕,如果大义公主不愿意回大兴见朕,那就只好朕来草原上见见这个女儿了。”长孙晟说这话时,中气十足,配合着他脸上两道跳动的刀疤,都蓝可汗的气势一下子被彻底压了下去。
都蓝可汗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半天无语,长孙晟不失时机地缓和了一点语气,笑道:“皇上还说过,这次的事情,只要有了两个人犯,当众处刑,也就到此为止。
皇上相信大汗的公正与忠诚,不会被这贼人为求活命的胡说八道所蛊惑,也不打算再进行什么审问,我长孙晟可以代表大隋作出正式保证,从我这里,不会传出一丝一毫有损于我们大隋和突厥感情,有损大汗威严的流言蜚语。”
都蓝可汗扭头看向了左首第一位,正面沉如水的染干,求助之情溢于言表,染干微微一笑,上前拱手行礼道:“汗兄,您既是皇上的臣子,又是他老人家的女婿,就算按我们草原上的风俗,老丈人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作为子女的我们,也只有照做的份,还请大汗从两国大局,万千生灵着想,听长孙大使的话吧。”
两侧的部落首领们也都纷纷站出列,以手按胸,齐声附和:“大汗,请听从长孙大使之言吧!”
都蓝可汗心里在滴血,在需要自己的兄弟和这些手下们尽忠表态的时候,这些人全部选择了背叛自己,现在的形势很明显,他们都不愿意为了一个大义公主,为了这两个已经被证实谋反的安氏兄妹来对抗隋朝的大军,自己真要是一意孤行,只怕不等隋朝大军到来,这些人就会把自己的人头双手献上了。
想到这里,都蓝可汗咬了咬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就算传出,也比直接就没了命要强,来日方长,这回先对付了眼前的危机,以后再慢慢征战草原,搞定这些不听话的部落首领,等有了实力再报今日之仇。
于是都蓝可汗站起身来,脸上换了一副笑容:“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那就依长孙大使所言,长孙大使,今天晚上我备下了全羊宴来招待你,国事已毕,上次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不醉无归啊!”
长孙晟开怀大笑:“大汗海量,长孙又怎么可能及得过您?今天只会自取其辱罢了,这回吾皇正等着这两个反贼回去授首呢,饮宴之事,还是放到下次吧,本使这就带上四个人犯回去,向皇上复命。”
都蓝可汗微微一愣:“就算加上那杨钦,也才三个人啊,怎么又多出一个来了?”
长孙晟的眼中狡黠之光一闪而过:“那个带着杨钦去突利可汗漠北部落的女人,这回也由本使一并带回诛杀。”
都蓝可汗一边在心里面问候着长孙晟的十八代祖宗,一边笑道:“那就如大使所愿!”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的希望
大兴城内,尚书省都官衙门(刑部)里的大牢内,最里面一间上了锁的大铁门里,三个穿着囚服的人缩在墙角,安遂家一头小辫子已经完全披散,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铁门,一言不发。
安遂玉也是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美丽的大眼睛完全没了神,兄妹倆就象是两只待宰的羔羊,没了任何的生气与活力。
王华强则静静地坐在牢里的另一角,呆这里三四天了,加上路上的十几天,他一直在想一个完美的说词,能让安氏兄妹为自己所用,从这对兄妹的情况来看,这一路上都差不多是这副德性,心如死灰是对他们现在最好的写照。
王华强轻轻咳了一声:“安兄,大概过两天就要上路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安遂家猛地一抖,进大兴前,他在囚车里看到了大兴城北门上挂着的那一百多个木笼子,一百多颗已经开始腐烂的脑袋面目狰狞,呲牙咧嘴地盯着自己,那感觉太可怕了,让自己一连几天都在做恶梦,而隔壁牢里的几个刘居士同党,昨天已经被提出去杀头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脑袋也在那个木笼子里。
安遂家还不想死,他人生的信条就是赚更多的钱,享受更多的生活,如果有条件,他还真的想向上天再借五百年呢,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甘心啊,想到这里,安遂家几乎要哭了出来:“尉迟老弟,我们难道真的就要这么完了吗?”
安遂玉坐直了身子,看着自己哥哥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哥,别这样丢人现眼,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有什么?!”
她的眼光转向了王华强,撩了撩自己的小辫子,手上的锁链一阵哗啦作响:“尉迟钦,你应该没什么遗憾了吧,至少我觉得你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
王华强心中一动,这丫头言语里透出一股酸味,看来还是对自己上次和紫珠的那一夜情耿耿于怀,这一路上都没给过自己的一个正眼,甚至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若不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情,哪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呢?
一想到紫珠,王华强倒有些想念了,那次去突利部落的一路上,自己和她也是夜夜**,自从那天在都蓝可汗面前演了一出戏后,就再也没见过紫珠,想来是被长孙晟给收回去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王华强看着安遂玉,笑道:“阿玉,我是没啥遗憾了,要说有,也只是没能实现自己的宏愿而已,倒是你,没有开放的花朵就这么凋谢了,岂不可惜?”
安遂玉重重地向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恶心死了。还有,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许叫我阿玉,你不配。”
王华强眼珠子一转,恨恨地说道:“是啊,这回给你找着报复的机会了,你们兄妹做事不密,害得我陪你们一起死,现在还怪起我来,有没有一点良心。”
这一番话说到了安遂玉的痛处,她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半天才动了动嘴:“不对,明明是你和那个贱人去漠北的时候泄露了行踪,这才反过来害了我们,要不是你先被抓了,我哥也不会方寸大乱,让我白天去通知可敦,被人抓到现行的,尉迟钦,你可别乱咬。”
王华强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一边的安遂家,说道:“安兄,当时那长孙晟和染干在帐内一唱一和的时候,你也在场,你来告诉你妹妹,事情是砸在我身上还是砸在你们身上?”
安遂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玉儿,确实是我们这里出了问题,长孙晟的人在我们这里就盯上尉迟老弟了,一直跟到染干那里,才通知了染干的手下动手抓人,这一切都是他们布好的一个局,不光想让我们完蛋,牵出可敦,还想让大汗和染干反目开战,隋朝人好坐收渔人之利。”
安遂玉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好狠的隋人,好毒的计谋。”
王华强冷冷地看着安遂玉,说道:“就是因为你们兄妹做事不密,才会泄露了我的行踪,现在好了,都准备一起上刑场吧。”
安遂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摇了摇头:“尉迟钦,我们都低估了长孙晟派奸细间谍的本事,连累了你,前一阵我生你的气,骂你恨你,反正要一起死了,你也别再放心上啦。”
王华强突然笑了起来:“阿玉,你那天反应那么大,这些天都不肯理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了?”
安遂玉一下子给说中了心事,羞得满脸通红,一下子转过脸去,嘴上却不肯服软,骂道:“不要脸的臭流氓,死到临头了还满嘴跑马,杀你之前真该割了你这条惹祸的舌头。”
王华强的眼中绿芒一闪:“阿玉,你哥也勾搭上你们的可敦了,这才害得我们会有今天,你好象对我的恨比对你哥的还要大,这又怎么解释呢?“
安遂玉向地上啐了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我算是倒霉,给你们两个色鬼拖死啦。“
王华强哈哈一笑,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可能我们这回还不一定会死,也许能有条活路。”
安遂玉吃惊地转过了头,而安遂家则两眼一下子来了神,从地上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抓着王华强的手,好象抓的是一根救命稻草,几乎要叫了起来:“此话当真!”
王华强看了一眼门口,安氏兄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还身处牢房,安遂家向妹妹努了努嘴,安遂玉马上走到了铁门边,站起身堵住了门上那个可以从外面打开的探视小口。
王华强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有在让安氏兄妹绝望的时候突然给他们一点生的希望,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他们智商和判断力,让他们一步步地走到自己的计划里,这十余天来他一直在构思着劝说的细节,这时候终于可以付诸实践了。
王华强紧紧地抓着安遂家的手,他感觉这只手的手心除了有那天给都蓝可汗一顿暴抽时留下的几道鞭痕外,更是因为激动而沁出了满手的汗水。
“安兄,上次我被押回来的路上,长孙晟曾派他的亲信跟我暗中说过,说高熲高仆射打过招呼,这次针对突厥的行动就是为了搞垮大义公主的,现在大义公主已经完蛋了,也没必要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听他的意思,只要我们交出钱财,可以留我们一命。”
安遂家半信半疑地看着王华强:“此话当真?我不太相信啊,我们这可是谋逆的大罪,交了钱就能了事的?”
王华强叹了口气,一脸的苦笑:“本来兄弟我也是不信的,但你看现在人为刀俎,我们连鱼肉都算不上,还有什么跟人讨价还价的资本?我估摸着,是这次刘大哥他们给抄家,没有抄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隋朝征南陈,军费开支巨大,打下来以后又在南边十年不收税,最近好象那里又有仗要打,国库吃紧,缺钱!”
安遂家的话语中透出一份惊喜:“真的花钱就能保命?”
王华强心中暗喜,看来鱼已经开始上钩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只是那天押我回来的那个长孙晟手下说过这么一句,说给我一个戴罪立功,报效国家的最后机会,也不知道是不是靠谱。”
安遂家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尉迟兄,你这回可一定要救我们兄妹啊,只要能留一条命,我什么都给你,就连藏在西域的秘密金库,也全送你啦!”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双簧
王华强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安遂家在西域除了大批的商铺和产业外,居然还有秘密金库,但他突然想到了以前凉州姑臧的那些土豪,祖辈上为了对抗那些军阀,从不在城里留钱,而是建了无数个秘密的山中金库,这才能确保自己不至于给拓跋焘一窝端了,安遂家与这些家伙同根同源同行,学会这招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王华强心中暗喜,这可是个好机会,能把安遂家的钱给骗出来,这可是意外的收获,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安兄稍安勿躁,这时候我们只有等着长孙晟,甚至是高熲本人来找我们谈,要是他们来了,我们也不能一上来就把钱全交出来,先拿一部分活命,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安遂家只要能活命,哪还管得了这么多,王华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停地点头称是。
站在门口的安遂玉眉毛皱了皱,看着王华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收住了嘴。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王华强连忙坐回了自己的墙根儿那块,而安氏兄妹也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装成那副原来的了无生趣的模样。
铁门被缓缓地打开,长孙晟穿了一身崭新的隋朝五品红色武官袍,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走了进来,一进这个潮湿中带着恶臭的牢房,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身后的两个护卫放下一张胡床让他坐下,长孙晟摆了摆手,两人退出牢房,关上了铁门,只剩下四个人挤在这光线昏暗的地牢里。
一丝阳光从墙上那盏只有巴掌大的小窗透过,照在长孙晟的脸上,长孙晟抬起头,闭上眼,感觉了一下这一米阳光,叹了口气:“唉,只有到了这个地方,才能感觉到走在阳光下是件多少美好的事情,三位,你们说呢?”
王华强靠在墙上,只有一双绿绿的眼珠子一闪一闪地发光,他冷冷地说道:“长孙将军,恭喜你这回又要升官发财了,这算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吗?”
长孙晟笑着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尉迟钦,虽然在出使突厥的时候我们也算有过几次照面,但我真不知道你玩得这么大,一直在星星峡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实在是个人才啊。”
王华强“哦”了一声:“星星峡的时候,你也去了?”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当时我就在两侧的山上,看着你带着安姑娘冲了出去,当时我还向你射了两箭,可惜距离有点远,加上那天风大,没有射中,这也是天意,让我们有在这里相见的机会。”
安遂玉恨恨地说道:“我倒是宁愿那天尉迟钦就给你射死了,也不至于让这个讨厌的家伙跑回突厥,再帮着你实行那个计划。”
长孙晟摆了摆手:“安姑娘,我看尉迟老弟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啊,那天他可是不要命地去救你,不然早就自己逃出去了,我可都是看在眼里。”这些台词是长孙晟早就和王华强合计好的,这会儿说起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安遂玉心中一阵温暖,但嘴上仍然很强硬:“我才不要这个无耻之徒救,长孙晟,你那天也不如一箭射死我,也省得我害已害人。”
王华强看着长孙晟,继续开始对台词:“长孙将军,你今天过来,显然不是跟我们瞎扯蛋的吧。我想先问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查到我头上的?”
长孙晟平静地说道:“尉迟钦,其实你在突厥的时候就引起了我的怀疑,你在突厥可敦的帐内呆了太长时间,摆个屏风需要呆上一个多时辰吗?从那时我就开始觉得你有问题了。而且巧合的是,我们使团刚离开突厥,都蓝可汗就得到了三十万斤的铁矿石,这么大的数目,几年都没有过了,我根本不认为这是巧合。”
王华强苦笑道:“所以从那时你就开始盯上了我?”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除了你以外,裴副使也是我的监控对象,但经过排查,我洗掉了他的嫌疑,因为回大兴后,整个使团里,只有你一个人在私下里频繁和刘居士走动,也只有这个嚣张跋扈的彭国公世子,才有胆子和能力做这么大的生铁交易。
尉迟钦,你调集那五十万斤铁矿石的行动,被我掌握得一清二楚,但我一直不动你,因为跟刘居士和大义公主比起来,你实在是不值一提,虽然你的能力不错,但一路之上也留下了不少破绽,所以我赶在你运货去姑臧之前,抢先和安兴贵取得了联系,以安氏兄妹在西域的商铺为诱饵,让他跟我合作。”
安遂家恨恨地骂道:“这狗东西一向眼红我们家在西域的产业,这回总算让他找到机会了,我不服啊!”
安遂玉皱了皱收头,对她的哥哥说道:“哥,服不服都已经这样了,别让这家伙看扁啦。长孙晟,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你一路设计和跟踪尉迟钦,然后在星星峡动手伏击我们吧。你其实有了明确的证据,在凉州就可以把尉迟钦拿下,为何要拖到星星峡呢?”
长孙晟笑道:“因为要抓你们一个现行啊,达头可汗并不知道你们安家在偷偷地和汉人做铁矿石的交易,他还以为你们兄妹是他的人呢,我不让达头可汗亲眼见到你们交易的铁矿石,又怎么让他没收你们在西域各国的铺子,转手给安兴贵呢?
不过说老实话,尉迟钦的表现让我有些吃惊,没想到他居然能带着安遂玉逃了出去,不过这样也好,这下子东--突厥和尉迟钦这个叛贼勾结的事情不仅有了物证,更有了人证。
而且出乎我的意料,安遂家居然还和大义公主有奸情,效果出奇地好,若非如此,我又能怎么可能置大义公主于死地呢?”长孙晟说到这里,心中一阵激动,一阵发自内心地得意狂笑,倒也并不完全是表演。
王华强看着长孙晟这个样子,也知道他是真入了戏,怕他演得有些过头,得意忘形之下说错话,那样就麻烦了,于是赶忙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长孙将军,你的计划环环相扣,实在是高,在下输得心服口服,不过你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胜利吧,上次那个带话给我,说是可以花钱保命的,是你的意思?”
长孙晟微笑着点了点头:“尉迟钦,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也能理解你一时年轻气盛,误交匪类,走错道路的选择,皇上这次心情很好,同意赦免你的死罪,但有个前提,要你对国家作出贡献,而且以后必须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华强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这可是谋反大罪,杨坚也能赦免我?”
长孙晟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说道:“皇上的心胸比大海都开阔,岂是你小子能揣测一二的?他知道了你的事以后,只是叹了口气,说是当年对不起你爹,只能看着他战死边关,作为人子,你受奸人蛊惑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既然连陈叔宝都可以赦免,那赦免你这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华强恨恨地说道:“他就不怕我出去以后继续反他?”
长孙晟摇了摇头:“皇上既然赦免了你,应该就不会担心这种事情,不过皇上说过,叛贼杨钦是一定要正法的,从今天开始,杨钦这个人就死了,世上只剩下大兴城外的百姓王华强。”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下回到解放前
王华强的脑袋“轰”地一下,陷入了迷糊状态,这和原来约定的不符,自己怎么又成了百姓了?而安遂家和安遂玉兄妹也齐刷刷地看向了自己,似乎对王华强这个名字略耳熟。
王华强这下也顾不得安氏兄妹在场了,摇了摇头,沉声问道:“长孙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饶我一命,再让我当百姓?”
长孙晟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不错,高仆射就是这个意思,王华强,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了,而且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是大兴城外的百姓。”
王华强几乎一口血要喷出来,说好的五品官呢?说好的封赏呢?连自己原来的那个九品校书郎都没了,一夜回到解放前,下岗再就业了,不对,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长孙晟来恶心自己的,我一定得找高仆射问个清楚!
王华强叫了起来:“不对,我是骁果军殿内将军,我有官身,你们不能就这么把我的官职给抹了,我不服,我不信,我要见高仆射当面问个清楚!”
安遂家在一边酸溜溜地说道:“尉迟兄,哦,不,王兄,恭喜你这回渡过一劫,刚才你还劝我保命才是首要之事啊,怎么这会儿自己都不淡定了哪。我们可是谋反罪,命保住了还想着那个官?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王华强心乱如麻,平时的冷静镇定早飞天九宵云外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出生入死却换来的是这个结果:“你懂什么,闭嘴!长孙晟,我要见高仆射,你现在就让我见到他!”
长孙晟叹了口气:“王华强,别这么冲动,你觉得高仆射会到这个地方来见你吗?不过你的意思我可以向他老人家转达,今天你能留一条命,我觉得完全值得庆幸了,还不快点先向皇上谢恩?”
王华强渐渐地从刚才的失控暴怒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长孙晟盯着自己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阴沉,而安遂家和安遂玉兄妹两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惊愕与不解,他突然意识到要是再闹下去,有可能整个计划都崩盘,不管怎么说,高熲不可能来这个牢里,只有等自己先出去,再找机会找高熲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王华强咬了咬牙,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罪人尉迟钦,感谢吾皇宽大,以后一定洗心革面,以王华强这个身份重新做人。”
长孙晟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华强,高仆射还让我带话,说是你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想要搏个功名,就要尽快到南边,前几天江南急报,南陈旧地的反贼们纷纷起兵,陷我州府,杀我官吏,越国公杨素已经领大兵前去征讨了,你如果想立功得官,就速速动身去越国公的军中效力,迟了可就赶不上啦。”
长孙晟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递给王华强:“高仆射说了,你现在不宜在这大兴城里多出现,至于杀头的事情,高仆射已经安排好了,会用个死囚来代替你上路的,不用担心,拿了这信,出了牢门,就直接去扬州报道吧。”
王华强扭头看了一眼在一边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安氏兄妹,问道:“长孙将军,请问这二位是不是也能法外开恩,饶他们一命?”
长孙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王华强,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人的死活不需要你来多操心,我和高仆射都知道你跟这两个突厥人关系不错,会考虑网开一面的,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拿着信快走吧,这次想去南陈抢军功的人不比上次南征的少,迟了恐怕有书信也没位置了。”
王华强无话可说,拱手行了个礼,便直接出了铁门,长孙晟等王华强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后,对着安氏兄妹突然露出了笑容:“安吐屯发,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你们两条命值多少钱的问题了。”
王华强走出牢门,这才发现日正当空,给关在那个黑暗潮湿的小屋子里几天,让他一下子有些不适应起这冬日的阳光了。他还没有完全从那个巨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对安氏兄妹的结局也有些担心,但是听长孙晟的语气,应该也不至于要他们的命。
王华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儿居然还有闲功夫去为别人操心,还是先想想明天怎么过吧,在去南方之前,他决定先回一趟极乐山庄,然后再回家一趟,自从南征以来,他有一年多没有回新丰的老家了,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情况如何。
王华强正要向都官衙门的大牢门口走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王都督,王都督。”王华强扭头一看,却发现来人正是麦铁杖。
麦铁杖换了一身漂亮干净的军服,牵着两匹马,站在他的身后,以前乱蓬蓬的胡子经过了精心的修理,干净了许多,而那张黑黑的脸膛上正挂着笑容,冲自己招着手。
王华强心中一动,上次从突厥回来后就没再见过麦铁杖,自己跟高熲提过他的功劳,看他这身军官的打扮,应该是捞到了一个帐下武职。
王华强走向了麦铁杖,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铁杖,混得不错啊,比我可强多了。”
麦铁杖哈哈一笑:“小的能有今天,还不是托了王都督的福么,上次跟您去了一趟突厥,回来后长孙将军就把我升成了帐下帅都督,比您上次的官小一级,可以带二百个弟兄呢。”
王华强心中一阵悲凉:“现在你是军爷了,我却成了百姓,这次南征从军,恐怕要从小兵干起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到你的手下当大头兵呢。”
麦铁杖微微一愣:“不会吧,您不是已经有了官身吗,而且上次就做到参军了,刚才看你从这大牢里出来,难道后来犯事儿了?”
王华强忍着自己想找人诉苦的强烈冲动,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别提了,流年不利,这回要戴罪立功去了。铁杖,你也要去南边打仗吗?对了,你为什么多牵了一匹马?”王华强突然觉得麦铁杖在这里的这次出现不是巧合。
麦铁杖笑了笑:“因为有位贵人要你先过去一趟。特命我过来接你。王都督,请吧。”
王华强心中一动,能让麦铁杖这个小军官进入都官衙门内的大牢里接自己,来人一定非同小可,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抗拒得了,他点了点头,骑上了马,麦铁杖在前面一路引着王华强,出了都官衙门的大牢,沿着大街骑行,很快就出了南门。
离南门的十里长亭处,王华强远远地看到有十余名身强力壮的护卫在这里牵马守候,周围方圆一里内没有平时里喧嚣的小贩,而在那座木制的粗陋小亭子里,亭子中只有一张圆形石桌,周围摆着四个石凳,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穿了一身黑色斗蓬,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王华强心中猜出了个大概,这个人也是自己现在最想见到的一个,他滚鞍下马,走进小亭,单膝跪地,恭声道:“犯民王华强,拜见齐国公!”
高熲转过了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坐到了一个石凳上,对着王华强作了一个起身的手势,冷冷地说道:“华强,这次对你的安排,你可有意见?”
王华强心里骂道:没意见就怪了!但嘴上却依然恭敬:“雷霆雨露,尽是高仆射的恩情,华强哪敢有意见?”
高熲叹了口气,说道:“我高熲对手下一向有功当赏,有错必罚,你可知你这回错在哪里?”
第一百七十章 教训
王华强索性放开了,开口道:“高仆射,您当时金口玉言,向我承诺过突厥的事情上若是我立了功,就保举我升任五品仪同的,华强虽然不才,此次也算得上是赤心为国,出生入死,回来后居然听到的消息是连原来的九品校书郎都没有了,都说您老一向秉公办事,可是这件事的处理上,华强实难心服!”
高熲似乎对他的这个反应早有预料,微微一笑:“华强,你还没回答老夫刚才的问题,这回你错在何处,有没有反省?”
王华强心说一定是长孙晟嫉恨自己抢了他的原来独享的对突厥的分化大功,所以才会找机会在高熲面前中伤自己,于是恨恨地说道:“草民最大的错误,就是接手了突厥的事情,抢了长孙将军的风头,也让高仆射为难了!”
高熲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华强,你人虽然聪明,但求官之心太重,过于急功近利,老夫既然选择了你去突厥做这个事情,就考虑到了这个因素,而长孙晟的反应也是我能预料到的,老夫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偏听偏信一面之辞。”
王华强微微一愣,他突然意识到高熲没有跟长孙晟提过加入太子一方的事,却征询过自己的意见,显然不可能完全倒向长孙晟一方,这次既然还给自己留了个机会,显然也没有因为上次自己的拒绝而彻底对自己报复,那么他这样对自己,应该还是自己这方面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一点呢?王华强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想了想,王华强认为自己在大兴调那五十万斤铁矿石前,曾经和高熲商量过具体的步骤,当时他是点了头的,要是说出乱子,也只可能是自己西行以后,自作主张改变原订计划,让高熲生气了,于是王华强试着开口道:“高仆射,是不是我在阳关那里临时改变主意,要段达他们跟着出关,让您不高兴了?”
高熲的神容平静,淡淡地说道:“还有呢?”
王华强本想开口辩解,但突然觉得高熲似乎不想听自己一条条的强辩,还是先把所有的计划中与原订不符的全部列出来,再一一说明情由。
想到那天长孙晟曾跟自己提到过的,交易时为了救安遂玉差点耽误了自己突围的正事,王华强知道这肯定算一条,于是开口道:“交易时我跑慢了,还去救了安遂玉,差点没冲出去。”
高熲的脸上仍然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声音也平静如顾:“继续。”
王华强咬了咬牙:“到了突厥以后,我为了救安氏兄妹,让长孙将军假传圣旨,逼着都蓝可汗放人。”
高熲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华强,你对这几件事,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王华强把心一横,朗声道:“这第一件,本来草民是准备让段仪同他们不出关,直接回来的,但一想到交易结束后,几千斤黄金在沙漠里会被打劫,光靠安遂家的那些护卫肯定不行,所以草民才临时决定让段仪同他们出境护卫的,顺便也能摸一摸这次交易的路线。”
高熲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刺得王华强心中一阵发毛,低下了头,却听到高熲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华强,这件事上,段达和他的手下们最后的死伤不是我最关心的,我最失望的,是你做这事的动机,就算黄金被劫,跟我们整个大事有关系吗?
跟安氏兄妹的交易只有这么一次,那条线路又有什么好摸的,你真正舍不得的,只怕是那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吧,你怕黄金没了,你自己的好处也没了,所以才让段达出关护卫,对不对?”
这确实是王华强心中所想,给高熲一语道破,顿时哑口无言。
高熲慢慢地踱起步来:“再说第二件,你拼死去求安遂玉,长孙晟说你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但我想不至于,你王华强不是个好色之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命也不要了,驱使你这样做的动力,只怕还是想收服安氏兄妹,以后好为你所用吧!”
王华强一听急了,连忙开口说道:“不是的,高仆射,草民那时候是突然想到,如果交易出了岔子,我一个人跑过去,安遂家会以为是我布的局,我这条命都要当场交代了,草民认为当时我的做法没错。”
高熲冷笑道:“没错?对,从你看到是没错,因为你的心思就是在栽赃的同时最好能保下安氏兄妹,甚至为了保下这对兄妹,你可以让整个计划处于风险之中。长孙晟就是看出了你这点,才不对你托出实情,如果你没有私心,自己逃得一命就行了,根本都不用去找安遂家。”
王华强叫了起来:“不对,如果不找安遂家的话,那我化名杨钦,去给长孙晟当场抓现行的这个计划还如何实现?”
高熲说道:“计划变了,你的应变不至于这么迟钝,既然长孙晟提前动手了,那你只要保住命就行,只要有一个交易的现行,安遂玉无论生死,落在长孙晟的手里,那安遂家一定会心慌,与大义公主商议对策,到时候我们派使者问罪在先,让突利捉奸于后,一样能达到目的,还用得着多一个逃犯杨钦吗?”
王华强恨恨地说道:“高仆射,既然如此,那你们何不一开始就跟我讲明这个计划,也省得让我不好作选择,我忠于原来的计划,一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反而成了罪过了,这个说法,华强实难苟同。”
高熲摇了摇头:“本来我是想告诉你这个计划的,但长孙晟进言,说你私心太重,会把个人的利益置于正事之上,你不仅想搞垮突厥,还想趁机让自己发财,跟安氏兄妹保持关系也是想以后接手他们西域的商铺,王华强,事实映证了这一点吧。”
王华强知道这件事高熲已经定了性,否认已是无用,再说自己本来就存了这想法,倒也不是冤枉,于是他抬起头,正色道:“华强自问是把国事放在第一位的,没有因为想要收服安氏兄妹就误了正事。
事实上,我倒是觉得长孙将军和那安兴贵的行为才非常可疑,为了得到安氏兄妹的产业,非把他们往死里整,他的行为才会让整个计划处于风险中。”
高熲突然笑了起来:“王华强,你虽然能言善辩,但颠倒不了黑白,安兴贵不是朝廷的人,要让他合作肯定要以利诱之,这点没什么,可你在我这里得到的回报是官职,而不是钱财上的好处,这点我们早就说清楚了,而且你是朝廷命官,能把自己降到一个见钱眼开的胡商境界?
至于你说的没误正事,好,我现在来问你,你最后要长孙晟假传圣旨,甚至威胁如果不交出安氏兄妹,我朝就要对突厥开战,这还不叫误正事?!王华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代表我们大隋天子对突厥作出战和决定了?光这一条,灭你全族够不够?!”
王华强的额头上冷汗涔涔,高熲的话语如天雷滚滚,在他耳边回荡,这件事确实想起来就后怕,当时要不是所有的部落首领们都在染干的带领下背弃了都蓝可汗,若是有几个血气方刚之徒站出来坚持支持都蓝可汗,不惧长孙晟的威胁,那反而会树立起都蓝可汗英雄和硬汉的形象,如果突厥真的强硬到底,也会让隋朝变得骑虎难下,战和两难了。
高熲双目如电,直视王华强,刺得他说不出话来:“王华强,你记住,小聪明不是大智慧,我警告过你,不要有私心,别玩得太大了,你不听我话,所以这回的免官,就是对你的一个教训,你现在还服气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江南剧变
王华强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嘴里嘟囔了一句:“那长孙晟假传了圣旨,他怎么没事?”
高熲的脸一沉,喝道:“长孙晟为你假传圣旨,说白了也是因为你,因为他觉得在星星峡坑了你,欠你一个人情,对你有所亏欠,加上当时大义公主的事情已经解决,所以他觉得帮你一回也无妨,可是即使是这样,也是严重的违令行为,个个都象你们这样自行为是,不听号令,那以后老夫如何管理国家?
所以这次不光是你,长孙晟也受了罚,罚去一年的俸禄,本来以你们的功劳,让他升为四品的开府上仪同是没有问题的,这回也是不予考虑,仍然是车骑将军的职务,王华强,你这次连着长孙晟一起害了,还好意思说人家么?”
王华强没想到长孙晟也跟着自己一起倒了霉,不过转念一想,这次把自己赶出了以后继续对付突厥的行动,他立功的机会有的是,大义公主肯定是要完蛋了,都蓝可汗这个暴脾气不可能再忍她,而失去了大隋每年岁币支持的大义公主,也就没了任何利用价值,只要大隋重提和亲,她一定会被都蓝可汗亲手杀掉的。
而这个接下来的和亲之事,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由长孙晟负责,靠了这个功劳,加官晋爵也是指日可待。远比自己这个命运未知的南征要来得靠谱。上次至少高熲还亲口许诺过自己一个五品仪同,这回他连提都没提,看这架式,能恢复自己的九品校书郎就已经不错了。
想到这里,王华强欲哭无泪,都怪自己一时贪心,强行要保安氏兄妹,以至于假传圣旨,恐吓都蓝可汗,险些酿成两国间的战事,高熲这样罚自己倒也是合情合理,自己这回非但无法让安氏兄妹就此为自己理财,反而赔上了陇西凉州一带的店铺,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唯一能聊以自慰的,就是得了那上千万的钱,至少是把极乐山庄和跑马射箭场给开起来了。
王华强咬了咬牙,抬起头来:“高仆射,这回草民知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一心为国,不再存什么私念。草民这就去扬州,向越国公报道。”
高熲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华强,也不用说这种负气的话,老夫非常欣赏你的才华,不要因为这次的事情就连话都不说,策也不献,那样的话你也无法立功得官的,越国公一向赏罚分明,对手下有功的将士更是微功必录,这次他大权独揽,也不会出现上次贺将军和韩将军那样争功的情况,你尽可安心。”
王华强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江南的情况现在一无所知,过去后也无法立即进入状态,这一路之上以自己的身份,连官驿都住不了,即使借着麦铁杖的光,也只能住那种最低级别的小军官驿舍,根本接触不到高层的军情,这个样子到了扬州也是两眼一摸黑。
于是王华强也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高熲说道:“高仆射,您也知道,前一阵子草民都是在突厥办事,消息闭塞,也不知道江南的情况现在到底如何了,只怕这个样子过去了也不能马上帮上忙,能不能烦劳您老把那里的情况介绍一二?”
高熲点了点头:“此事就是老夫在这里特地等你的主要原因,王华强,你如果没有私心的话,谋略军事的眼光是很不错的,这也是老夫最看重你的一点。
南朝的法度一向宽松,允许世家大族招揽大量的门客佃户,为其种地,而这些世家大族的一些私刑往往还胜过官府的法令,所以我们攻取南陈后,地方官员想要象在北方那样直接管理普通百姓,会面临世家大族的极大阻力。
尚书右仆射苏威,针对这种情况专门做了一个《五教》,里面主要是劝人向善,要他们把朝廷的官员当成父母官,有事要他们找官府解决,不要象以前那样只知有大族,不知有官府,苏仆射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执行起来却出了麻烦。”
王华强想到了在出阳关后曾跟长孙晟聊起的时政,插嘴道:“是不是某些位居高位的高官重臣,在江南只顾着自己发财,激起了民变?”
高熲的脸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大多数派往江南的官吏是尽职尽责的,也是在认真地推行《五教》,但有些人做得过了头,要让江南的士民们都背诵这个,背不出来的要受罚。”
王华强瞪大了眼睛:“这也行?恐怕没人受得了吧。”
高熲叹了口气,苦笑道:“正是,而且从现在的结果看,此举无异于与整个江南的士族为敌,这些人要是失去了对普通门客与佃户的掌控能力,那现在的家产也迟早不保,加上确实有些人趁机捞钱,奢侈享受,给了这些人口实,所以他们就到处串联,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起来闹事。”
王华强听得默然无语,明明一个很好的政策,却因为操之过急,执行的过程中又没有注意方式方法,酿成民变,只怕这个结果,也不是杨坚,高熲和苏威能想到的,相比之下,秦王杨俊的贪图享受还不至于结怨整个江南士族,酿成大规模的叛乱。
王华强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么说来,现在整个江南都反了吗?”
高熲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他沉痛地点了点头:“前两个月,江南民间开始流传起谣言,说是我朝要把南方人全部迁往塞外,这流言从浙江一带开始传播,很快就漫延了整个三吴和闽越地区,根本无法制止,不到半个月,婺州人汪文进,越州人高智慧,温州人沈孝彻,纷纷起兵造反,有众十余万,全都自称天子,下置百官。
受这几个逆贼的影响,又有乐安蔡道人,苏州顾子元,晋陵顾世兴,泉州王国庆,京口朱莫问,交州李春等人,各自称大都督,多则六七万,少则七八千,攻州陷县,南陈的江浙全境,基本上全都反了。”
王华强虽然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张大了嘴,惊道:“难道朝廷在江南的大军没有了吗?让叛贼的声势如此之大?”
高熲叹了口气:“皇上不想在江南留下一个高压军管的印象,所以灭陈之后,大军回撤解散,五十万大军除了还有几万正在征讨岭南,七八万人散布在南陈各地外,现在都已经解甲归田了,就是留在南陈的这七八万人,大半还是原来南陈的降兵,这回也多数跟着叛军一起反了。
可怜我大隋的各地官员,不少人都被叛军捉住,有些人被剖开肚腹,抽出肠子,有些人被剁成肉泥,被这些野蛮的叛军分而食之,一边吃还一边叫嚣,看你再让我们背那《五教》!”
王华强听到这些耸人听闻的暴行,气得浑身发抖:“皇上对南人已经够宽容的了,这些家伙却如此狼子野心,做出这等**不如的事情,早知道当初在南陈就应该手段狠一点,威服这帮畜生才是!”
高熲摆了摆手:“灭陈一战,攻心为上,这是对的,这种暴行主要来源于那些反叛的首领,跟那些被他们蛊惑,不明真相的百姓关系不大,他们用这种方式让手下的百姓们吃了我们隋朝官吏的肉,也断了这些人投降的念想,指望这些人跟我们死战到底,华强,你对此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前路漫漫
王华强想起看史书时,当年东晋末年席卷三吴大地的孙恩卢循天师道大起义,也是这样,只不过靠的不是这次的流言,而是邪教思想。
这次大起义的起因也同样是当时掌握东晋中央实权的宗室司马元显想要建立忠于朝廷的武装,摆脱北府兵和荆州兵这两大军事强藩的控制,于是征调三吴一带的士族庄客们入伍,还美其名曰免奴为客,称之为乐属行动。
结果此举同样侵犯到了江浙一带广大本地豪强士族的利益,庄客们都给征发当兵了,他们还找谁去租田种地呢?于是在有政治野心的天师道(道教的一个分支,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国时的五斗米道教主,汉中太守张鲁)教主孙恩的煽动与带领下,江南几十万人也几乎是在几天内同时造反,震动天下。
当时孙恩的天师道大军所过之处,也是寸草不生,充满了原教旨主义者灭绝人性的邪恶,一路之上,杀官开仓,也是把东晋的官员们剁成肉泥,让新入伙的军士们分食,这样让他们身负血債,无法再回头。
加上宗教的洗脑作用,那次天师道叛乱持续了整整十年有余,消耗掉了东晋朝廷最后的政府军,而荆州强藩桓玄和北府军首领刘裕,也先后通过这次反乱灭掉晋朝,建立了自己的天下。
至于那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汉人英雄刘裕,更是踩着天师道的尸体,一统南方,最后通过两次北伐,险些取得整个天下,虽然壮志未酬,但也开创了南朝二百年的基业。
王华强一下子想到了当年刘裕对付这帮邪教徒们的办法,对付思想上控制愚民百姓,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思想上反击,一旦迷信被破,那么邪教的整个宣传模式就会被击垮,最后的失败也会是雪崩式的。
想到这里,王华强眼睛一亮,嘴角边也露出了一丝微笑,高熲看到他这个表情,问道:“华强,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王华强点了点头:“一点不成熟的看法,胡言乱语几句,高仆射莫要怪罪。”
高熲抬了一下手:“说吧,今天你说什么都可以。”
王华强应了声是,正色道:“今天的江南局势,就象二百多年前孙恩卢循初起事时那样,迅速席卷整个江南故地,利用的是底层草民对于我朝的无知与恐惧,由别有用心的世家大族煽动,在起事的过程中断绝这些暴民的退路,逼其做下种种恶行,以控制这些人,把他们变成无法回头的野兽,企图长期割据。”
高熲“哦”了一声:“现在他们一共有三个天子,十几个都督,你又是怎么能判断出他们的志向只是一时割据,而不是有野心夺取天下?”
王华强微微一笑:“如果这些人真有些政治头脑的话,就会抬出一个南陈宗室作大旗,这是能最快收拢人心的办法,而且同时有三个天子,只怕这帮人很快就会互相间打起来。这就为我大军的讨伐创造了条件。”
高熲点了点头:“言之有理,到目前为止,只听说有一股几千人的匪徒推举了前南陈骠骑大将军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为首,打了萧摩诃的旗号起事,至于奉南陈宗室起兵的,没有一个。你继续说”
王华强继续道:“对付这样的敌军,需要军政两手,一方面军事打击要坚决,战场上要击败敌军,但政略上,草民以为,应该和上次的宽大政策有所区别。”
高熲看着王华强的眼神充满了一股赞许与期待,他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示意王华强继续。
王华强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天下方安,朝廷不太可能马上再重新召集大军剿匪,依华强所见,越国公所部应该不会超过五万人,这就注定了平定江南不可能四处出击,而是要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在这些江南叛党联合起来之前,以还在我军手中的建康为中心,迅速在江南打出一片根据地来。
至于对开始打败敌军的处置,草民以为,首恶必须要诛杀,上次平定江南,时间太短太快,对于俘虏的敌军官兵,也是一律释放,导致有些居心叵测之徒误把我朝天恩当成软弱,这次又用如此毒辣手段残害我朝官员,对于这些恶徒,绝对不能赦免,必须明正典型,为死难者报仇,也向南人宣扬我朝法纪之严明。
但对于广大被蒙蔽和被胁迫的普通庄户,草民以为还是要赦免的,不然这些人吃了我朝官员的人肉,再被我军作为战俘屠杀,必会导致各处的反贼人人自危,顽抗到底。
江南水网密布,越是到了南方越是难以发挥我军的铁甲战马作用,若是各地反贼拼死一战,我军的损失必会成倍增加,时间长了,会有变数。”
高熲看了王华强一眼:“你说的变数,是什么?”
王华强正色道:“加上之前已经反叛的岭南,南陈故地现在几乎是全面叛乱,说句难听的话,南征的大半战果得而复失,我朝几乎是要二次南征,重新打一次平南之战,虽然没有全国动员,但是也会极大地消耗国力,若是北方的东西两突厥生出不臣之心,联兵南下,那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
即使突厥被前一阶段高仆射的各种手段分裂和削弱,暂时无力南顾,因为南征而对北方军民加征的劳役与税款,时间一长也会使得北方民怨暴发,所以这次南征,最好是速战速决,在一年内彻底平定战事,方为上上之选,而要达到这一条,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高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点了点头:“华强的见识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让你去南方,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我给你的推荐信里,建议越国公能提拔你当中兵参军,直接策划军机与政略。华强,越国公是国之良将,你在他手下,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王华强先是喜上眉梢,但转而想起上次长孙晟跟自己说过的话,一时间脸色又变得略微有些凝重起来,高熲看在眼里,微笑着问道:“怎么,你这回还有什么疑惑?”
王华强咬了咬牙,说道:“华强听说越国公治军极严,每战之前都想找属下的过失,斩将立威,万一华强锋芒过露,或者是哪件事做错了,让他找机会杀掉,那岂不是欲哭无泪?”
高熲哈哈一笑:“华强过虑了,越国公当年还是老夫举荐的,此人大才,也一向不排斥手下人提出的良策,杀人立威是有,但主要也是对执行军令不严,慵懒误事的奸滑之徒,而且往往杀的是小兵,你有老夫的推荐信,过去以后只要尽心办事,当不至于担心此事。天色不早,你和那名军士早点上路吧。”
王华强心下稍宽,他知道高熲这回不会给自己升官发财的承诺,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于是拱了拱手,倒退出了长亭,与麦铁杖一起上马南去。
高熲站起身,冷冷地看着王华强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亭外的一名身着斗蓬,长随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掀起盖头,正是裴世矩。
高熲叹了口气:“世矩,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次对王华强过份了点?”
裴世矩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轻声道:“他这次毕竟出生入死,立了大功,下官也觉得……”
高熲抬起手,阻止了裴世矩继续向下说:“此人大才,但私心太重,我现在把他的官升得太快,不是好事,还得好好压一压才行。”说到这里,高熲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但愿处道(杨素的字)能好好调教一下他。对了,世矩,岭南那里长路漫漫,你也该准备一下上路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万岁将军
京口,又名南徐州,这一天正是开皇十年的七月,京口城外长江对面,扬子津瓜洲渡口北面五里处的隋军大营,连绵二十余里,八万多征讨军摆开了庞大的阵势,营内锣鼓喧天,人喊马嘶,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王华强头戴熟铜头盔,一身锁子甲,外罩黑袍,正站在越国公杨素的征讨行营大元帅帐中,忝居末位。
坐在帅案后的,正是这次征南平叛的主帅,越国公杨素,自从三月份他率领三万大军从进驻广陵以来,没有急着南下渡江,与各路叛军交战,而是一直在广陵城外大营驻军,一方面从侧翼确保建康城的安全,另一方面在这里接应从江北开来的各路援军。
王华强自从那天在大兴城外和高熲一别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当时还在广陵城北的杨素大营里,他知道高熲的用意是不让自己回家安排生意上的事,既然已经明确用罢官的方式向自己提出了警告,这时候再显示出自己的私心,那纯属就是在找死了,所以王华强这次非常老实,没有动一点其他方面的想法,只是书信告诉三弟,极乐山庄暂缓营业,。
杨素在收到了王华强的那封推荐信后,就让他当了个中兵参军,每五天进帅帐中议事,平时则负责军需后勤,这次王华强吸取了上两次的教训,没有在这种议事场合展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凡事多是附和,安心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他打定了主意,这回平平安安地混个普通的军功,回大兴后混个**品的官就行。
杨素近约五十,鹰鼻深目,容貌瑰伟,满脸尽是沧桑,三绺长须无风自飘。即使隔着十几米远,王华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威严而又强大的气场,穿戴整齐,头戴大元帅金盔,身着虎头吞云铠,外罩大红将袍,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只听杨素的声音不是太高,说话也不快,但低沉有力的话语中透出一股无形的威势:“史将军,你所部的两万人三个月的军需,是否已经准备停当?”
一个四旬左右,黑脸虬髯,身板象是一座铁塔,双目如电,顶盔贯甲的将领,正是上开府将军,京兆(大兴)杜陵人史万岁,他越班而出,拱手朗声道:“回大帅的话,末将所部已经准备好了五个月的军需,随时可以出发。”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右边:“来将军,你的部下多是新征发的淮南士兵,训练得如何了?”
另一个三十多岁,赤面钩须,孔武有力的将军从右列站出,正是上开府将军来护儿,也是中气十足地行军礼回道:“启禀杨大帅,一万五千淮南新兵,在末将手下已经操练了三个月,末将不随便夸海口,但仍然敢在这军帐中放言,我这一万五千人,上了战场对上那些陈兵,至少可以打五万人。”
杨素微微一笑:“来将军,辛苦了,你最近日夜操练,与士卒同甘共苦,本帅也有所耳闻,来日大举出征,一定让你部打先锋。”
来护儿面有得色,行礼退下。
王华强对这二位大将最近都很熟悉,虽然在他们眼里,可能还没自己这么一个站在末尾的军需官,可是这两位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大将,深通兵法,精于练兵,假以时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帅之才。
史万岁的父亲史静,是北周的将领,曾任沧州刺史。这史万岁也可以说是个中等世家的子弟,从小就熟读兵书,练得一身武艺,喜欢骑马射箭,身手矫健,眼如鹰隼,是天生的将才。
当年西魏与东魏在洛阳硭山大战时,十五岁的史万岁随父出征,还没打仗,只看到自己西魏一方列阵时的旗鼓行列,再看看对方的阵势,就对史静说此战必败。
史静将信将疑地命令左右换上便装,迅速地撤离战场,结果果然西魏军惨败。事后史静惊异于史万岁对战场形势的观察,对两军胜负的判断,从此开始对这个儿子格外重视。
后来北周与北齐大战连场,史静战死,而史万岁则以忠臣之子的身份袭了父爵太平县公,还被拜为开府仪同三司,正式成为一员武将,但此时的史万岁仍然没有什么名气。
等到尉迟迥之乱时,史万岁才正式登场,在大将梁士彦的部下行动,有一次天中有一队大雁飞过,史万岁对梁士彦要求射这队大雁里的第三只,结果张弓搭箭,一箭就射下了那只雁,军中将士见此无不叹服,史万岁的名字开始在全军中迅速传播。
到了与尉迟迥最后邺城外决战的时候,在战斗最紧要的关头,尉迟迥不顾年老,亲自披甲上阵,带头突击,叛军一时气势大盛,铺天盖地地攻了过来。
周军顶不住叛军的强大攻势,开始后退,最危急的时候史万岁挺身而出,对梁士彦喊道:“事情紧急,我来破贼!”
于是史万岁单枪匹马地向敌军逆袭,一连斩杀敌军先锋数十人,稍稍地制止了敌军的攻势,让周军有了重整队形的时间。
最后靠着高颎的指挥,先射在城头观战的邺城百姓,造成这些人的号哭与混乱,动摇了叛军的军心,再趁机反击,最终大获全胜。
战后论功行赏,史万岁功居第一,拜为上大将军。
可惜福无双至,很快史万岁就受到尔朱绩谋反的牵连,被削职为民,发配到敦煌(瓜州)当了个边关小兵。
敦煌的守将刘方是个勇士,经常单枪匹马,深入突厥,抢了他们的牛羊而还,突厥人无法抵挡,只能任其来去。这人一直不待见史万岁,经常当面嘲讽他,辱骂他。
史万岁开始只想低调服完这个刑期,结果受不了此人的再三侮辱,请他给自己一套弓箭,上马向其表演驰射的功夫。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刘方一看史万岁的功夫,便叹服不已,从此改变了对史万岁的态度,还经常与史万岁一起联手深入突厥境内达数百里,威震突厥。
后来开皇三年时的那次反击突厥,史万岁应征调入大将军窦荣定的部下,与沙钵略可汗帐下的头号悍将阿波可汗在高越原(今天甘肃民勤西北)相遇,当时两军相持,实力相当,不敢贸然决战。
正碰上天又大旱,两军都缺水,甚至隋军最后到了刺马血而饮的地步,突厥军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双方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都不敢主动在敌前撤军。
在这种情况下,两边谈判,说是两军对阵,多所杀伤,士卒何罪?不如双方各出一名勇士,靠单挑来决定胜负。
于是阿波可汗派出一名最勇猛的骑将,而隋军派出的是史万岁,两人阵前决斗,先是互相射箭,再是近身格斗,最后史万岁斩其首而还,突厥军为之气夺,于是阿波可汗与窦荣定军前盟誓,引军远遁,不再犯边。
此战中史万岁一举成名,其卓绝的箭术与高超的武艺不仅在隋军,甚至在突厥人中间也成为了传奇,只要一提到那个敦煌小兵,即使是最勇猛的突厥勇士也会为之色变。
后来史万岁因此战的军功拜上仪同、领车骑将军。在隋朝灭陈之役中,史万岁也参加作战,在杨素手下积功加上开府,他的官位又渐渐增高,声望又著称于时了。
王华强初次在和其他同僚们喝酒吹牛时听到史万岁的事迹,当时心下感慨,此人也算是几起几落,从大将到小兵,再从小兵到大将,只要有真才实学,还是让他等到了出头之日,想到这里,多日来怀才不遇的郁闷也就一扫而空。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瞳猛将
王华强又看了一眼另一位虎背熊腰的大将来护儿,这一位的经历更是只能用传奇二字来形容了。
来护儿的祖籍是南阳新野(三国时刘备呆过的地方,靠近诸葛亮的隆中),祖上最有名的是十八世祖,东汉中郎将来?,到了他曾祖父一辈时,在南朝陈庆之的北伐时迁居南方,到了广陵定居(南梁时南朝还有淮南之地,广陵也是其领土),而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南朝官员。
来护儿三岁时父母双亡,成了孤儿,是由他的伯母吴氏养大,他的伯父在候景之乱时被同乡人陶武子杀死,当时这陶武子宗族势力庞大,宗族有数百家,横行乡里,连官府也不敢管束他,吴氏眼见报仇无望,也只能流泪向年幼的来护儿痛说家史,发泄自己的丧夫之痛。
也许是受了世代为将的家族武将基因影响,来护儿从小就涉猎经史,但从不为寻章摘句,而只是读兵书战策,曾经弃书长叹道:“大丈夫应该为国灭贼,以取功名,从事刀笔吏的工作能有啥出版!”让周围的同学与伙伴们惊异不已。
等到来护儿年长时,正好碰到陶武子家办婚事,来护儿找了几个同伴,在婚礼上直接杀了陶武子和他的几个儿子,在场的宾客们全都被他吓得目瞪口呆,竟然忘记了反抗,来护儿用陶武子的人头祭奠了世父后,连夜逃走。
一直到一年多以后的大象元年(579年),北周战神韦孝宽率军夺取陈国的淮南地区后,隐姓埋名一年多的来护儿才回到故里。
从此来护儿就加入了北周的军队,在贺若弼手下听令,跟上次王华强一样,带领乡兵,混了一个帐下大都督的官职,也多次渡江从事侦察和放火破火的工作,累功当上了仪同将军。
上次征南陈之战,来护儿跟着贺若弼所部一起行动,第一个攻下现在的这个京口城,后来又率军堵住了南陈来自东面的援军,虽然没有赶上白子岗之战,但贺若弼在报功时没忘了这位老部下,战后来护儿同样官升两级,晋为上开府,赏物一千段。
这次的二度南征,来护儿和史万岁无论是地位还是资历,都相当于杨素的左膀右臂,这几个月以来二人也是各领一军,相互配合,杨素由于史万岁是跟着自己的老嫡系,因此史万岁所部都是老兵,人数也稍多一些。
不过来护儿对此中关系心知肚明,也不抱怨,硬是把一帮淮南新兵训练得如虎狼一般,这也让他在今天的军议中有了骄傲的资本。
王华强想到刚才杨素亲口说了,这次让来护儿所部的淮南兵打头阵,当先锋,无疑也是对来护儿和史万岁二人之间作了一次平衡,并没有因为史万岁是自己的旧部就彻底偏袒,心中一下子对杨素的看法高过了贺若弼。
王华强正思索间,却听到杨素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鱼将军,你的部下昨天夜里炸营,是怎么回事?”
一个长得活象头大狗熊的壮汉瞪着眼睛走了出来,帐中已经都是身高八尺以上,五大三粗的壮汉了,但在这位面前,一个个都象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此人三十多岁,脸上眉毛胡子长成了一团杂草,红通通一个大酒糟鼻子顶在当中,双眼如同铜铃,血盆大口里缺了几颗牙齿,满脸的虬髯如豪猪身上的钢刺,腰围比站在一边的来护儿足足粗了一圈不止,撑得身上的那身明光大铠仿佛随时都要暴裂开来。
更奇特的是,此人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让人乍看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珠子里竟然有并排的两颗瞳孔,这时都随着圆睁的双眼而放大着,看起来格外吓人。
王华强知道此人名叫鱼俱罗,扶风人,以前做过杨坚的亲卫,勇力绝伦,更是出了名的大嗓门,王华强在前一阵亲眼见过,鱼俱罗在训练的时候大声吼叫,那声音顺着风,连五六百步外的王华强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更是被他的狮子吼震得耳朵流血。
上次平灭南陈时,鱼俱罗跟在杨广的大军中当卫队长,虽然没有在战场上建功,但凭着抱杨广的大腿,也混了个开府的官职。这次杨素二次讨伐江南,骁果军没有调给他使用,但是猛将悍将则任由他选择,于是杨素特地请指请鱼俱罗与自己同行,而急着战场立功的鱼俱罗也是欣然前往。
只是昨天夜里,鱼俱罗所部一万人发生了炸营事件,有两个帐下都督被鞭打责罚,怀恨在心,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敲锣打梆子,诈称敌军来袭,还试图放火焚烧军需。
虽然这两个家伙被当场拿下,但是连日来神经紧张的鱼俱罗所部都对此信以为真,加上这些人都是临时征调来的扬州一带新兵,未经战阵,缺乏训练,碰到这种事情时几乎信以为真,两百多人扔下了武器四散而逃,一直闹到四更左右才消停了下来。
王华强昨天晚上也在杨素的中军,当时听到身处后军方向的鱼俱罗所部,人喊马嘶,隐隐还有火光出现,后来杨素还是出动了中军的骑兵过去弹压,才把局势控制住,幸亏中军训练有素,而左右两军的史万岁和来护儿部也是闭营固守,没有被后军的混乱波及到。
一直到了天明之后,那些逃兵们才被纷纷抓回,捆在帐外跪成了一溜。
鱼俱罗今天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大嗓门,象个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低头拱手道:“大帅,末将治军无妨,昨天夜里所部军士炸营,现已查明,是末将的两个帐下都督万全,李保四因为违反军纪,被上司责罚,怀恨在心,因此在夜里谎称敌军来袭,现在这两人都已经被末将拿下,而逃跑的士兵也都被抓回,等候大帅发落。”
杨素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透出一股子杀气:“执法军令官郑善果何在?”
帅案站着的一名举着令旗,面无表情的白面军官站了出来,看起来没有一般的军令官那样面带杀气,更象个书生,只听他朗声道:“回大帅,军令官在此。”
杨素点了点头,沉声道:“该当如何处罪?”
郑善果看了一眼鱼俱罗,抬头郎声道:“身为大将,不能节制众军,夜间炸营,所幸能及时控制局面,捉到奸徒,追回逃兵,罪减一等,按大隋军律,当处杖刑五十,扣一月军饷,留军察看。”
鱼俱罗抱了抱拳,沉声道:“末将甘领责罚。”说话间,他把头盔和胸甲卸下,趴伏于地,褪下衣裤,露出后背及臀部,两个五大三粗的军汉拿着拳头粗的军棍,上来就是一阵噼哩啪啦的乱打,直打得鱼俱罗的屁股和背上血肉横飞。而鱼俱罗咬紧了牙关,吭都不吭一声,看得王华强一阵心惊肉跳,又想到小时候王世积在自己面前抽皇甫孝谐鞭子时的那个场面了。
五十军棍很快就打完了,鱼俱罗面上汗如雨下,被那两名军汉扶起,他提起自己的裤子,冲着杨素勉强行了个礼:“末将谢大帅开恩。”
杨素冷冷地说道:“这是你应得的,这几天好好养伤,军务暂且交由你的副将处理,下去歇息吧。”
鱼俱罗被扶下后,杨素扭头对着郑善果道:“万全,李保四二人,如何处置?”
郑善果正色道:“此二贼主动在夜间喧哗,谎报敌军来袭,企图趁乱逃亡,罪不容赦,当斩于营门外,悬首示众,以儆效尤。”
杨素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继续问道:“抓回来的逃兵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人立威
郑善果的眉毛微微一动,咬了咬牙,朗声道:“这些士兵缺乏管束,夜间受贼人的蒙蔽,惊而溃逃,虽事出有因,但也需重处,按律,当每人打一百军棍。”
杨素摇了摇头,双眼中杀气一现,沉声喝道:“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郑军令官,这些人只不过是找一个逃跑的机会罢了,连逃兵都不杀,还要给他们找理由么?”
郑善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面有难色,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大帅,法不责众,这次逃了有两百多人,都要按律处罚,只怕…”
杨素猛地一拍帅案,震得台上的令箭壶翻倒在桌上,令箭撒得满案都是。只听杨素的声音象雷暴一样,在帐内作响:“郑军令官,有哪条军法说过法不责众?你执法不严,有法不依,要你何用?来人,将此人拿下,拖出去重打十五军棍!”
四个如狼似虎的帐下武士快步上前,把脸色发白的军令官拖了下去,稍后,帐外传来了一阵闷哼声,渐渐地变成了惨叫,然后渐渐地归于平寂,只听到一下下棍棒到肉的“啪啪”声。
王华强看那郑善果,块头比来护儿和史万岁要差了许多,连自己都比他强壮不少,这五十军棍看起来很难安然渡过,只是多了句嘴,心软了些,就跟着倒霉,看来杨素心如铁石,治军以狠还真不是传言,来军中快半年了,今天算是第一次见识到杨素的铁腕。
棍棒声结束后,一个军汉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回杨大帅,人犯已经晕厥,还欠七棍,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杨素的声音就象冬天里的冰霜一样冷酷:“军令如山,说打五十就是打五十,别说晕了,就是死了也得打完,你是不是也想违令?”
那个军汉吓得一拱手就转身跑出了帐,又是七下“啪啪啪”的声音过后,他才重新低头进帐,满额头都是汗水,却不敢擦一下,拱手回道:“五十军棍已经打完,还请大帅发落。”
杨素“唔”了一声,说道:“军令官郑善果,执法不严,有令不行,现以军纪责罚,由于其伤重,难以再行军令官之事,现由本帅暂代军令官一职。”他说到这里,把那面郑善果留在帅案上的令旗拿过,重重地一挥,双目如电,扫视了一眼帐内的众位军官,大家都被刺得心中一阵发毛,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杨素沉声下令道:“帐外刀斧手听令,现有开府鱼俱罗所部后军逃兵,名唤李三宁者二百一十七人,因在夜间炸营,伺机逃跑,根据我大隋军令,逃兵必斩,现特命尔等将这二百一十七人就地正法,斩于帅帐之外,传首众军,以儆效尤!”
一名身穿红衣,红巾包头,左襟半敞,裸着左半个胸脯的壮汉昂首进帐,杨素面沉如水,把帅案上的一枚令箭掷下,那壮汉跪地接令,高高地举在手上,走了出去。
那壮汉出帐后,一挥手,帐下十余名凶神恶煞,同样左袒胸部的刽子手奔了过来,皆穿红衣,人人手里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大刀。
壮汉高声道:“现有后军步军队队主李三宁等二百一十七人,因犯懈军、乱军之罪,大帅有令,斩于帐前,传首全军。刀斧手接令。”
一名为首的大胡子红衣刽子手上前两步,跪地接令,站起来后高举那令箭,环视全场,让包括在地上跪着待斩之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王世充站的位置接近帐门口,听到守门的两个小兵在小声议论。
“真要杀啊?”
“唉,兄弟你不知道,大帅可是令出如山的。”
“俺前天才从李三哥那队调过来的,李三哥可是个好人啊,待咱跟亲兄弟一样,夜里还给俺盖被子。这样的好人就犯了这点小事,居然也……”
“兄弟噤声,大帅这怕是要杀人立威,咱们这些都是新征发的府兵,一大半人没上过战场,你看这几天行军时走的那个歪歪扭扭,这样打不了仗。”
王华强听得心中一动,杀人立威是古往今来不少名将所用的常规手段,春秋时就有孙武斩吴王二宠妃练宫女的典故了。刚才自己竟然忘了这层。
只听那个看起来稍年幼的新兵又嘀咕道:“为啥这些刀斧手还要把大令给所有人看一眼?”
“给待斩之人看一眼是叫他们做了鬼后别找刀斧手寻仇,杀他们的是军令,不是个人恩怨。”
十余名军士推着同样数量的死囚们跪到了帐前,刽子手们高高举起大刀,一下子挥了下去,十余颗脑袋如同西瓜一样滚落到了地上,脖颈处的鲜血象喷泉一样喷出,身子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马上就有几十名军士从旁跑出,一些人把首级捡起退下,而其他的人则把尸体拖走。
王华强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刚才还鲜活的生命,转瞬便消逝在这血泊里,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未等他反应过来,第二批的十余人也被带到,刽子手重复了一次刚才的举动,又是十余颗人头落地。
王华强看了一些大帐之中,只见杨素依然正襟危坐,正向分立两边的将领们一个个下着令,而那些将军们也一个个面色凝重。
随着杀的人到了第**批,鬼头大刀开始变得有点钝了,这一批里有一个人的头没有被一下子斩断,还带了一层皮连在脖子上。而这几批处决的人也开始因为不能速死而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华强的瞳孔在迅速地收缩,而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感觉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吐出来。这种杀起自己人来象切西瓜一样的场面,太暴力,太血腥了,让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王华强也不忍卒睹。
杨素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帐外何故喧嚣?”
那名红衣刀斧手奔进了帐,道:“禀大帅,每名刀斧手连杀**人,刀口磨损,行刑时不够利索,导致犯人临死前哀号。”
“传令下去,换刀再杀。”
“是。”
王华强看到那帐前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汩汩的鲜血流得帐前满地都是,王华强甚至看到了血开始慢慢流进了帐中。
帐中诸将虽然还在跟杨素商量着军机,但有些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扭头看着那流过来的血。而王华强的鼻子里钻进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杨素突然笑了起来,对着王华强说道:“王参军,你没杀过人么?”
王华强一下子醒过了神,脸上的恻隐之情一闪而没,出列拱手行了个军礼,正色道:“回大帅的话,末将曾在战场上杀过人。”
杨素点了点头:“既然杀过人,为何对帐外的处刑有些于心不忍呢?这里都应该是刀头舔血的军人,不至于看杀个人都害怕吧。王参军,虽然你是高仆射介绍过来的,但如果怕见血,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王华强现在所站的位置正是帐门口,他突然感觉脚下有点湿漉漉,低头一看,却是外面杀人时流出的血已经淹到了自己的脚面,这个帅帐所在位置是一块洼地,没有外面的地势高,一百多人的鲜流成了一个小血河,这会儿正漫过王华强的脚面,继续向里面流呢。
王华强咬了咬牙,朗声道:“末将没有于心不忍,战阵之上,杀人盈野,末将亲手杀过几十个人,这些军士们企图趁夜逃走,其罪当诛,末将只是觉得这些人的血流到帅帐内,似有不祥,故而皱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帐中献策
杨素的脸色舒缓了一下,说道:“王参军,大军出征前,都要杀人祭旗,如果是换作了北方的突厥人,更是要把这些血涂到自己的脸上,见了血的战士才是无所畏惧,今天血入帅帐,并没有什么不祥的,等我大军过江后,本帅一定会让江南叛贼的鲜血盈满整个江南!”
帐内众将听到这话,一下子都变得血脉贲张,杨素这些天来从不提过江之事,即使有人问起,也是一句“本帅自有计较”而冷面斥回,今天是这半年来,作为主帅的杨素第一次提到过江二字,他既然这样说,请代表着很快就要大军出征了,让一干将军们看到了建功立业的希望。
可是王华强的心却“格登”一沉,杀人立威,斩首出征是惯例,但自己来之前就和高熲一番长谈,这次平定江南不能靠着铁血杀戮,不然仇恨的种子撒得太多,以后的江南之地也会变得不再有宁日,看杨素这架式,是准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样即使胜利,也会留下无穷后患的。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没有象其他众将那样象是看到了首级和军功在向自己招手,一个个喜形于色。
杨素的眼光还没有从王华强的身上移开,他缓缓地说道:“王参军,好象你的兴致不是很高啊,杀自己人你说是不祥,那杀敌人又有什么问题吗?”
王华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过了江后就很难制止了,这与是否要隐忍是两回事,象鱼俱罗这样的凶暴将军,到时候如果让他独领一军去扫荡一处,很可能就会大开杀戒,即使杨素下令也难以制止了。
于是王华强一拱手,正色道:“末将以为,此次南征,当以攻心为上,杀人为下。即使打过大江,也不该让江南血流成河。”
杨素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王参军,江南人忘恩负义,不念皇上的浩荡天恩,反而起兵反叛,残杀我官吏,这些事情你应该听说过吧,难道你对这些反贼就没有仇恨吗?”
众将们听到王华强的话后,虽然因为军令的关系不敢随便交头结耳,但一个个看向王华强的眼光也是充满了不屑,只有史万岁和来护儿两人却是仔细地打量着王华强,眼神是似是有所期待。
王华强昂首朗声说道:“大帅明鉴,从这半年多得来的消息看,江南这次的反叛,是那些不愿意失去自己在南朝几百年利益的世家大族,煽动不明真相的庄客佃户起来闹事,他们绑架了这些普通百姓,如果我们杀得多杀得狠,就会在江南遍布仇恨,那么投向这些人的百姓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会长久不得安宁。”
杨素的眼中神光一闪,似乎对王华强的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他的声音依然低沉而平缓:“那依你之见,过江后应该如何?继续象上一次那样抓到人就放吗?”
来护儿站了出来,看了一眼王华强,转身向杨素行礼道:“末将以为,王参军所言不可,南人狡黠,即使见我大军天威,暂时投降,等我大军退去后,肯定还会再次起事,就象岭南那样。所以末将以为,征南之后,不仅要诛凶除暴,以震慑贼人,还要派大军长驻,使其不敢再起反心。”
史万岁也站了出来:“末将也持同样的看法,我等千里而来,不是为了转一圈就回去,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于沙场之上,敌军这次要是继续不战而降,那我等岂不是成了被他们耍来耍去的猴子?”
王华强心中一沉,看到这两个家伙是想来这里建功立业的,上次南征一战,这两位各升两级,从上仪同一下子成了上开府,尝到了甜头,都盘算着这次怎么也得升个大将军吧,要真的不让他们收人头,那肯定会恨死自己的,这应该也是帐内多数将军们现在的想法。
王华强暗叹一口气,犯众怒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但也不能真的就放手让这帮人大开杀戒,以隋军制,人头就是军功,到时候什么杀良冒功的事情这帮人都能做得出来,反正杀完后也不会留在江南,烂摊子不用自己处理。
想到这里,王华强还是拱了拱手,说道:“大帅,末将虽然人微言轻,但仍以为江南之战,应该效仿当年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南征之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对于首恶元凶,一定要诛杀,但对于普通百姓构成的士兵,还是应该网开一面。而且刚才来将军说得极有道理,平定之后,也应该留下大将镇守。”
来护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心中暗道:王华强这小子是在将我一将吗?不会是拿了我这话,以后就让我留守江南了吧。
史万岁也暗道:娘的,爷来一趟江南,费心费力的不就是图个军功封赏么,这小子小小参军一个,管军需当然不会有战功,你升不了官还要挡着爷升官的路,回头得想个办法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杨素看着王华强,眼中光芒闪烁:“王参军,那依你所见,又能怎么攻心呢?战场之上,敌军肯定还是会拼命抵抗的,到时候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王华强回道:“战场上一定要打赢,这个是必须的,如果不借着一场接一场的胜利确立我大隋军威,那原来持观望态度的一些人也会反叛,其实这次江南闹得这么凶,不就是因为一开始我大隋江南的留守部队不足,战场上顾此失彼,让叛贼攻州陷郡,看到了希望么。”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此,当年平定南陈时,我大军回师,江南只留下了三四万北方士兵,而且基本上集中在建康和苏州两地,其他郡县多数是官员单车上任,没有军队护卫,留用的守军也多数是原来南陈的官军,这次有许多南陈降兵就直接响应了反贼,以王参军的意思,对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王华强抬起头,眼中绿芒一闪:“这些人降而复叛,应该惩罚,但是全部屠杀的话,会在江南遍布仇恨,仅在三吴之地,这些人加一起就有六七万,算上其家属和族人,何止四五十万,要是全杀了,只怕江南会几十年无宁日。
末将以为,对于带其哗变的军官,应该坚决斩杀,而且要灭族,但对于俘虏的普通士兵,没必要这样处置,可以籍没为奴,带上其家人,迁其到北方突厥边境或者是陇右一带,充军实户。”
来护儿冷笑道:“王参军,我看你这办法不太高明啊,这次不少南朝反民就是信了那个我们北人要迁他们江南人到北方为奴的流言,才会起来反叛,你这样不是给了人口实吗?”
王华强微微一笑:“来将军,请注意我刚才所说的,这些只是针对那些降而复叛的南陈士兵而已,也只不过几万人,而对于几十万起来闹事的南朝百姓,不能用这招,相反,还要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分到那些被杀掉的南陈士族们的田地。”
此话一出,帐内众将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这些人多数是纯粹的军人,从没有向这里想过,而王华强的提议今天算是让他们开了眼。
来护儿转过身子,怒目而视:“王参军,今天是我军要誓师出征的时候,本就应该一鼓作气,杀气冲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里胡说八道,是想败坏我军的士气吗?”
他转身向着杨素一拱手:“大帅,还请按扰乱军心将此人治罪,别再让他影响军心了。”
杨素面沉如水,对着王华强说道:“王参军,你还有什么话,继续说,本帅听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江南生产建设兵团
来护儿脸色一变,拱手急道:“大帅,这……”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来护儿继续说下去:“来将军,这是军议,大家都有说话的权利,听王参军把话说完。”
来护儿悻悻地拱手退下:“是。”
王华强心中暗喜,杨素的表态明显是有利于自己的,但接下来得说得杨素也满意,不然他一翻脸,象来护儿说的那样治自己一个扰乱军心之罪,直接把自己砍了也说不定。
于是王华强心里仔细又把说词过了一遍,才拱手说道:“大帅,这次的南方之乱,说白了就是那些在南朝拥有大量土地和庄客佃户的大中士族们不愿意失掉自己的既得利益,煽动民众起来闹事罢了。
所以借着这次的南方之乱,把这些带头闹事的南方士族杀掉一批,一方面可以震慑心怀不轨之徒,另一方面这些人死后,田地归了国家,也有大量可以分配的土地了。
自东晋建国,离今天已有三百多年,南北的隔绝非一日可以弥合,这也需要北方大量向南方移民,跟南方人融为一体才行,当年东晋司马氏南渡长江时,也有大批北方移民进入。
当时东晋朝廷采取的政策不是夺南人土地强行给北方人,而是进行了某种妥协,划出一部分南方大族的领地,作为北方移民的侨置郡县,比如京口被称为南徐州,姑孰那里被称为南豫州,就是这样来的。
最近末将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想彻底解决南方之乱,关键还是要加强南北的交流,北人去南方水土不服,若非重利刺激,很难留下。这也是每次大军平南后必须北返的原因,因为军士们不愿意在这里扎根,朝廷也没有足够的政策吸引他们。
所以末将以为,这次诛除了元凶首恶后,会有大批无主的良田,可以按我朝皇上登基之初的均田法来在江南实行,应该可以开出更好的条件,比如每丁一百到一百二十亩地,桑麻田三十亩,不信没人留。”
杨坚的均田法是在隋朝开国时与高熲共同制订的,在北朝故地给每丁(成年男子,二十一岁成年,五十岁后则停止)是八十亩地,称为露田,死后归国家,民众无产权,永业田二十亩,可以传给子孙。作为对国家的回报,每丁每年要为国家服一个月的徭役(后改为二十天),为国家筑城开河,或者充任大军民夫等。
当时北方的人口达到四百多万户,近两千万人,为了给民众腾出这么多地,杨坚从贵族与官僚阶层开刀,一品亲王的永业田也只是降到一百顷,一品京官的永业田只不过有五顷,每一品则差五十亩,上次王华强和弟弟的那两个九品官分到的永业田不过加起来二顷而已。
相比之下,南朝的法令对这些地方士族与豪强极为宽松,大户人家占的田地动辄千顷万顷,一些超级世家占的良田更是多达几十万顷,与之相比则是大量南朝百姓无田可种,只能世代依附于这些大户人家,成为租客佃户,子孙后代都要给这些大户人家打工各田,而且交税的比例比起交给官家的税要高出一倍不止。
在王华强看来,平南之战看似是平叛,实际上真正要平的是南方的这种生产关系,杨坚虽然下过在南陈故地十年不征税的命令,但在南方除了让人背《五教》以外,也让各地官吏丈量土地,准备象在北方那样施行均田法,这才是真正让南方的士族们忍无可忍,煽动百姓起事的根本原因。
而王华强这半年多经过对南朝民情的分析与了解,以及对南北两朝法令制度的探索,已经摸清楚了这个事情,今天在帐内的这番发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备之词,绝非一时的心血来潮。
杨素显然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听到王华强的这番话后,脸色舒缓了一些,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起来:“王参军,你可知道,南朝百姓已经习惯于依附这些豪强,只知有东家租主,不知有官府,你一下子破坏了南朝百姓几百年来的生活习惯,他们能接受吗?还有,我大军的将士,你就这么有把握肯留在南方?”
王华强知道现在一定要坚决,杨素显然也对此有研究,正是诱导自己向众将说明其中的好处,这些将军眼里只有军功,南朝百姓的生活水平和社会治安跟他们并没有关系,要说服他们同意自己的观点,只有给出实在的好处。
于是王华强笑了笑,说道:“对于南方的百姓,可以杀掉那些煽动起事的豪强士族们,把他们的田分给这些百姓,一人八十亩露田,给他们看得见的好处,再加上可以十年免租,自然就不会有人起来闹事。
至于我们大军的官兵,他们的家人在北方,可以在平定江南后留一部分守卫此地,给的条件可以开到一百或者一百二十庙露田,三十到四十亩永业田,同样是十年免租,我想冲着这条件,很多人是会留下的。
南北隔绝二三百年来,两边的沟通是大问题,南人视我们北朝人多是茹毛饮血,生吃人肉的怪物,如果我们北方人不能长期在这里和他们共同生活个几年,让他们改变这种认识的话,还会不断地有这种流言出现的。
末将斗胆,这次平定南方后,想必大帅会留下一些将军在这里长期驻守,而朝廷也应该会派一些官吏刺史来这里上任,这次应该不会单车前来,每位刺史都会有少则上百,多则上千的亲兵部曲,到时候可以给这些人在这里分田地,安排他们与本地女子结婚生子,长驻江南,这样只要一到两任刺史的任期满后,想必江南也就彻底平定了。”
来护儿的瞳孔猛地一收缩,指着王华强,声音抬高了八度:“王参军,你一个军需官什么也不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各位将军的亲兵部曲,往往在北方都有田地,而且很多人都已经有了家室,你让他们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南方来开荒种地,且不说水土不服的问题,就算他们愿意留下,留在北方的家人田地怎么办?
还有,就算朝廷在这里留军,派大将临时管制,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怎么可能常驻于此,就算退一万步,真象你说的那样在这里一呆八年十年,也总归是要走的,到时候这些文武官员走了,他们的亲兵部曲在这里已经落叶生根,你还要他们怎么走?有哪位将军能把自己的世代部曲都扔在这里的?”
这话说到了帐内每个人的心坎上,此次出征的许多将军都来自于关陇一代世代为将的家族,每个人手下的亲兵护卫都是从爷爷辈就传下来的累世家奴,大家来江南是为了升官发财,要是真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当刺史,走的时候还要把自己的部曲亲兵赔进去,那就是杀了他们也不肯干。
来护儿的挑拨果然起了效果,在场的众将们一个个对着王华强怒目而视,若不是这里是帅帐,有杨素压着,恐怕这些人早就冲上来一通乱骂了,甚至会让这个看起来没那么强壮的军需官尝尝自己大隋铁拳的滋味。
王华强在说这话前就意料到了有这种反应,不慌不忙,面带微笑看着来护儿,一拱手,道:“来将军,你可能没有听清楚末将的意思,在北方有家室的,可以接妻儿过来,不想在这里生根的也可以去留两便,而且若是朝廷下了旨意,要我们在这里驻守,那你我还走得了么?”
上架感言
写在上架之前
隋末阴雄自开书以来,写作历时近三个月,在书友们和编辑蓝光大大,远征大大的鼎力支持与关心下,终于要在明天,也就是五月一号正式上架了,回首这一路的写作经历,实在是感慨万千。
首先想起在网上写书,是去年五六月间的时候,笔者曾经出版过三四本实体作品,但一直没有接触网文,不过一直很喜欢网络的历史小说,当然,以前主要是在天涯论坛里看一些类似<<明朝那些事儿>>,<<华丽血时代>>之类的白话类正史,这两年目睹手机阅读的兴趣,对网文也起了一定兴趣,结合自己的一些条件,就萌生了在网上写历史文的想法。
从去年六月开始初次在网文试水,在某站开了一篇历史小说,书名就暂且不说了,成绩只能说差强人意,但天道做事有始有终,还是写了近七个月,基本上把那书写完后,发现平台对网络写手的重要性,于是转战起点,也就有了这篇<<隋末阴雄>>和各位读者的见面。
老实说,天道这本书并没有象一般的网文小说那样写,写这本书的第一原因也并不是商业化写作,而是希望能通过这种网络写作的形式能和各位爱好历史的同好们共同交流,当初开书的时候也失之仓促,几乎没有任何存稿就开始发文,其间还保持着另一本武侠书<<沧狼行>>在起点的连载,所以这三个多月下来,确实很辛苦,但与各位成名的网络历史大神们相比,本书在生活流,时代考证和爽点的营造上,做得很不够,加上历史题材本就小众,于是从成绩上来,也只能说很惭愧。
可是天道自问本书还是有独到之处,虽然不是一般的生活流,轻小说,但在权谋和征伐上应该还是有自己的优势,本书并不试图让一个穿越者在古代建立起现代的工业文明和基于此基础上的现代政治制度,而是希望能通过一个穿越者的眼睛最大程度地还原那个历史朝代的本身,进行一些深层次的探讨,如果能用一个系列,三到四个主角每人一本书的n部曲,撑起一个类似<<三国演义>>这样的隋末系列,那天道也就得偿所愿了。
在中国的历代中,隋代的制度是天道最欣赏的一个,可惜这个最完美的制度并没有造成这个伟大朝代的延续,杨广的穷奢极侈,好大喜功导致了强隋二世而亡,这个悲剧值得每个炎黄子孙好好反思,而这本<<隋末阴雄>>之所以没有从大家相对熟悉,也比较讨巧的隋末群雄并起时写起,就是想从文帝开皇时的各种事件带出隋朝的各种制度与当时的主要大事件,能帮助大家认识到隋亡唐兴的真正原因。
天道并不是专业作家,也不是文科出身,自知文笔一般,无论是环境描写还是气氛的营造跟各位大神中神相比都有不小差距,这一篇隋末阴雄的写作,也是以在起点结识书友,锻炼笔力,积累人气为主,但天道会把这篇文章写好,写完。
别人有天赋,有书友群,天道只有自己的勤奋与坚持,别人吃饭的时候,天道一边吃饭一边看资料,别人看电视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别人陪老婆孩子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别人睡觉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除了上班时间和睡觉外,生命不息,写作不止,本书绝不太监,各位书友可以放心跟进。
这一个月的新书月,天道会每日四更,以回报开书一来一直支持天道的忠实书友,这本隋末阴雄的开书期间,天道只求这一个月的新书期月票,希望各位觉得这书写得还能看得下去的书友能在这个月为本书投出您宝贵的月票,天道感激不尽。
附:本书主要参考资料(唐承隋制,不少唐朝的风俗礼仪研究和隋朝时相去不远,故选择性采用):<<资治通鉴>>、<<北史>>、<<南史>>、<<晋书>>、<<旧唐书>>、<<新唐书>>、<<隋书>>、<<通典>>、<<太白阴经>>、<<汉语景教文典诠释>>、<<册府元龟>>、<<唐代饮食>>、<<隋唐的廊下食与公厨>>、<<古代汉语詈语小史>>、<<唐代妇女的生命历程>>、<<<下女夫词>研究>>、<<中国货币史>>、<<阙特勤碑>>、<<金泥玉屑从考(中国物价史)>>、<<隋代武官选任制度小考>>、<<中国古代宴饮礼仪>>、<<唐宋女性出游与出游活动研究>>、<<<汉唐饮食文化史>>、<<隋代三省六部制考>>、<<从莫高窟壁画看唐五代敦煌人的坐具和饮食坐姿>>、<<唐人称谓>>、<<唐人笔记合集>>、<<韩擒虎话本>>、<<隋唐嘉话>>、<<隋唐两京考>>等。
第一百七十八章 俘虏政策
来护儿微微一呆,正要开口反驳,却听到杨素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好了,今天是议事,大家提得都很不错,今天时辰不早,就先议到这里,王参军留下,本将有话要问你,其他将军各回各营吧。”
众将这下子全都傻了眼,再笨的人也知道杨素对王华强起了兴趣,想要单独召对了。来护儿心中一急,还想再劝,刚拱起手就撞上了杨素那冷冷的眼神,吓得连忙把说了一半的话吞回肚子,只剩下一声长叹。
王华强能感受到众位将军走过自己时那恶狠狠的眼神,来护儿经过自己时更是有意无意地挥了挥拳头,冲着自己狠狠地瞪了一眼,倒是史万岁看自己时摇头叹了口气,直接就走了过去。
众人走完后,帐内只留下杨素和几个大帅的贴身卫士,杨素看了一眼王华强,突然笑了起来:“王参军,看来这次高仆射亲笔写信推荐你过来,还是有识人之明的,只是你的这番言论,为何不在这半年来的军议里说出来呢?”
王华强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大帅,末将也是到了您大营后,接触多了南朝的内情,这才敢这样说,在末将刚来这里的时候,只是心里有个初步的想法,还无法说得透彻明白,自然不敢胡言乱语。”
杨素叹了口气:“其实本帅知道,高仆射在信里也提过,说是你在上次灭南陈时立过不小的功劳,这几个月我也暗中和贺将军跟韩将军打听过你,贺将军说你喜欢夸夸其谈。才能一般,但是韩将军却对你颇为推崇。说你在兵法上还有独到之处,当个军需官有点可惜了。
对了。韩将军还在信里跟本帅交代,说要本帅保护好你,别让你在这次南征中有什么意外,王参军,你上次南征好象并没有直接调在韩将军麾下,只跟他呆了几天,你们难道以前就认识吗?还有,你现在怎么会是白身?韩将军说上次你是得了官的。”
王华强心中雪亮,一定是韩擒虎急着和自己谈成那个合伙经营的事情。这时候不希望自己死在南方,所以才要求杨素多加关照,但从他的意思来看,只想保自己的命,不想让自己立功升得太快,也是怕自己地位提高后会悔约或者是重新提合作条件。
至于贺若弼,上次自己没帮成他,这会儿还恨着自己呢,自然不会帮自己说话。
王华强想到这里。笑了笑:“大帅,末将上次南征之后,曾经跟着长孙将军的使节团出访过突厥,出访时做了有失外交礼仪的事情。因此回来后被罢官免职,蒙高仆射看得起,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这次能来大帅的军中戴罪立功。”
杨素心中明白,以王华强的精明。加上这张三四分的胡人脸,看起来有八成是到突厥当间谍去了。前一阵听说朝廷里在重新讨论再次和突厥和亲的事情。看来长孙晟这回又黑了突厥一把,终于除掉了大义公主这个多年来的安全隐患,只是不知道王华强在那里犯了什么事,居然连官都丢了。
杨素一下子也有了数,这种事情王华强当然不可能告诉自己,于是他哈哈一笑,说道:“王参军,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不必开口了,毕竟去突厥是朝廷机密之事,即使是我,也没有参与其中内情,现在你在我这里,为南征平叛之事尽心费力就行,高仆射也打过招呼了,如果你表现得好,我这里是会帮你请功的。”
王华强面露喜色,抱拳称谢,他知道杨素现在把他单独留下是想问刚才的攻心之事,于是继续说道:“大帅,刚才我看来将军他们,好象并不太赞同末将的那个方案,是不是末将的提法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杨素长叹了一口气:“唉,王参军, 这也正是我这次苦恼的地方,平叛并不是太难,我大隋官军对付江南叛军并不是难事,难的是战后的处置,肯定要留大军在这里驻守,可是刚才将军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们的家族和永业田都在北方,而自己的亲兵部曲也都是北方人,不愿意留在此处的。”
王华强的眼中绿芒一闪:“那朝廷总要派一些刺史来南方治理,这次为了不让上次那样官吏被残杀的惨剧再次发生,肯定要这些官员们带亲兵护卫的,与其临时招一些人,不如直接让一些将军在这里驻守,对其加官晋爵,以稳定江南。”
杨素的面色变得有些阴郁:“你觉得刚才帐中的各位将军,有哪个是想留下来驻守的?我说过,他们的永业田和家人都在北方。”
王华强笑了笑:“这事其实也好解决,一来将军们如果回北方后,有可能就没有掌兵的机会了,上次南征之后,皇上也是大规模裁撤天下的府兵,而史将军和来将军他们都跟贺韩二位将军一起,解甲归田了,并没有捞到官做,这次平叛后想来也是和上次的结果一样,朝廷在北方和朝堂上无法安排这些武将。
所以这些将军想要当官的唯一机会恐怕就是在这南朝故地为官,如果这次平叛顺利,南人畏服于这些将军的虎威,也是能安定震慑心怀叵测之徒的好办法。所以在南方留个几年,有官可做,以后就有步入朝堂的机会,要不然就只能回去交了兵权,领了赏赐后回家赋闲,等下次有战事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
至于他们北方的永业田,这个本该由高仆射来决定,不是末将可以妄议的,但末将私以为,可以由那些南朝的俘虏举家迁移到这些将军和手下部曲的老家,一户换一个亲兵,将军的家里自然可以按照永业田的数量,迁个几十户俘虏过去,让他们去帮着种田,而这些南朝俘虏的田,则划给将军们作为奖励。
等到将军们需要调回北方的时候,到时候再进行一次调换,可以把南方的田就地卖掉,有了钱后到北方再重新购置些田产,到时候那些南方俘虏是继续雇了种田,发展成自己的新部曲,还是给笔钱让他们回南方谋生,都是不太难的事。”
杨素的双眼一亮,这个办法他一直没有想过,自从刚才王华强第一次提迁移南朝的叛军俘虏到北方去实边充军时,他就预感到王华强会有个解决的好办法,却没有想到能如此精妙,当下哈哈一笑:“王参军,你这主意真不错,是和高仆射商量过的吗?”
王华强心中暗想,杨素这样说,应该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想法是不是高熲的,如果高熲没有想出这个点子,他大概很希望把这个想法正式上报,说成是自己的功劳。
王华强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拱手道:“大帅,这个想法也只是末将一点不成熟的个人见解,当然不敢跟高仆射商量,就是到了您这里,也是探听了不少南朝虚实以后,才借这机会跟您交流一下,哪敢说是自己的想法呢。
末将人微言轻,见识也有限,现在能做的只是管好军需而已,刚才是担心各位将军为了争夺军功,在江南大开杀戒,影响以后朝廷对江南的统治。大帅见识气度,胜我十倍不止,想必您一定可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向朝廷,向高大人汇报的。”
杨素心中暗喜,看来这小子挺上道,不会象史万岁这个家伙那样总想着跟主帅抢功,上次南征时这家伙就拒绝自己把他的一些功劳分给刘仁恩作人情的暗示,以后象史万岁这种不长眼的就要多打压打压,而王华强这种听话的就得给个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杨素笑了笑:“王参军,有没有胆量去江南走一遭?”(未完待续。。)
ps: 今天是上架第一天,五更,下一更会在8点,然后是12点,17点和19点。以后每天稳定四更直到本月结束,欢迎各位朋友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