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星星峡的交易(一)
峡谷两边的高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紧密的梆子声,一阵狂野的唿哨声响起,山上突然跳出来几百个一身黄色伪装的人,个个手持弓箭,冷冰冰的铁制箭头指向了山下骑士们那一张张愕然的脸。
骁果骑士们征战多年,本能地已经对这种情况有了反应,瞬间抽箭挽弓,搭箭上弦,一下子也都瞄准了那些用箭指着自己的黄衣人们。
一阵清脆的笑声顺着山头的风飘了过来,安遂玉得意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尉迟钦,幸亏你碰到的是我们,要不然现在你的人应该死了至少一半啦。”
王华强松了一口气,对着前面如临大敌的骑士们喊道:“都放下弓箭,不要误伤,是来交易的自己人!”
骁果骑士们一个个随着王华强的命令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饶是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超级精锐,但刚才也都一个个吓出一身冷汗,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刚才看到那些黄衣人挽弓拉箭的架式,再看看他们一个个手持的那大半个人高的大弓,就知道这些都是极优秀的射手,又占了地形优势,真打起来自己必败无疑。
段达策马跑到了王华强的身边,眉头深锁:“这些是什么人?看起来都象是突厥的射雕手啊。”
王华强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突厥可汗本部的吐屯发主导的这次交易,应该就是从可汗部落带来的护卫,这里现在是东西突厥的交界处,他们应该也是怕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来搅局,所以带了精兵来。”
说话间,一身行商打扮,戴着幂罗的安遂玉已经在十余名穿着皮袍,戴着狗皮帽子,满面风尘的突厥骑士们的护卫下,骑着一匹白马,从峡谷中奔出,而身后,则是几百辆大车,被一些仆役打扮的人赶着马拉着,鱼贯而出。
王华强从上次进突厥就发现,突厥的骑士们几乎都没有穿盔甲的,而这次安遂玉带来的护卫们按理说是要作战斗准备的,也都没有顶盔贯甲,他有些奇怪,对着一边的段达问道:“段兄,以前你们和突厥打仗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不穿盔甲吗?”
段达笑了笑:“不错,他们的人马都不披甲,听说是因为披甲太重,影响战马的奔跑速度,人也不容易挽弓拉箭,但是可汗的贴身卫队还是穿了锁子甲的。人数不多,只有万余,那还是沙钵略可汗在位的时候,离现在有七八年啦,而且不穿甲还有个好处,就是逃命的时候跑得快,我们那时候追都追不上啊!”
说到这里,段达的两眼开始放光,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年追着沙钵略可汗屁股打时的那种爽快,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王华强心中雪亮,看来东-突厥的铁矿石已经短缺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连可汗卫队也没有铁甲装备了,草原之上弓箭确实是第一武器,但总归还是少不了面对面的砍杀,完全没有铁甲装备的骑兵,在砍杀中是要吃大亏的。
看来这次的设局之后,一定要跟高熲和长孙晟说清楚,让他们严加防范北部州郡,绝不能让都蓝可汗的本部精锐得到更多的铁矿石。
安遂玉已经奔到近前,而本来拖在后面的安兴贵也骑马赶到,安遂玉今天戴上了幂罗,外人看不见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但透过轻纱的那双眸子,却依然清澈透明,勾人心魄。
王华强微微一笑:“安姑娘,你们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安遂玉一下子收住了马,声音中透出一股不高兴:“怎么又成安姑娘了?”
王华强一下子想起来上次答应过她,要叫她阿玉的,但是众目睽睽下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于是笑道:“安姑娘,今天是公开交易,并非我们两个独处,所以……”
安遂玉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不高兴:“你上次答应我的时候,可没说只能在人少的时候叫啊,尉迟大哥,你是希望以后我跟你都公事公办地说话吗?”
王华强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不管再聪明的女人,一旦不高兴了,做出啥事都是可能的,于是也不管别人的眼光,笑道:“阿玉,刚才是我不好,这回你满意了吧。”
透过轻纱,王华强隐隐地看到安遂玉的嘴角勾了勾,脸上似乎也露出一抹喜色:“嘻嘻,这还差不多。尉迟大哥,你们怎么才来啊,我们在这里等了三天四夜了。”
安兴贵在一边抢着回道:“玉儿,这趟可是铁矿石的走私生意,当然不能象平时出货那样走大路了,出关前李会长就带着尉迟兄弟走的是沙漠南线,出关后为了躲开西突厥和高昌骑兵的巡逻,我们也没走平常的线路,而是换了一条迂回的,这又花了些时间。玉儿,你也知道,这几千里的路,差个几天也正常的。”
安遂玉点了点头:“我们也是怕路上出事,所以这次大汗特地派了一千名射雕手来助阵,后面的草原上还埋伏了两万大军,就算达头可汗率大军前来,现在也不可能抢走我们的铁矿石了。”
王华强心中一动,忙问道:“什么,都蓝可汗也知道此事了?”
安遂玉得意地笑了笑:“你上次那三十万斤铁矿石的事情,后来可敦找了个机会告诉了大汗,大汗非常高兴,连夸可敦和哥哥事情做得漂亮,还说以后这个交易可以跟他公开说,钱由他来出,护卫也由他来派。”
王华强心中窃喜,这样一来知道交易的人多了,泄密的渠道又多了一个,即使姑臧的奸商不去告发自己,也完全可以让长孙晟动手抓刘居士了,但他的脸上却摆出了一副不安的神情,脸色一沉:“阿玉,这么私密的交易,怎么能让这么多人知道,万一走漏风声,以后怎么办?”
安遂玉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些都是大汗的亲信护卫,不会出事的。”
王华强重重地拍了一下马鞍,双眼圆睁,须发皆张,声色俱厉地吼道:“胡闹!你能保证后面那两万大军也都个个守口如瓶?长孙晟在草原上有多少探子你会不知道吗?让他知道了这事,以后我们都要掉脑袋!”
安遂玉被王华强这种火山暴发式的怒吼给吓住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都已经这样了,那现在怎么办。”
王华强看了一眼已经在开始卸货的骁果骑士们,长孙晟很隐蔽地把自己藏在人群中,今天的大多数骁果骑士们都用布蒙着脸,标准的杂役打扮,完全看不出长孙晟在哪里,他心中稍稍安了心,今天只要不让安遂玉认出长孙晟,就算大功告成,所以先吼安遂玉一下,分散她的注意力,是非常有必要的。
王华强长叹一声,眉头深锁:“以后恐怕不能这样交易了,至少这批五十万斤结束后,恐怕得停一段时间,看看风声再说。”
安遂玉的反应和那天的李范几乎如出一辙:“怎么只有五十万?”
王华强冷冷地说道:“原来就只准备了五十万,你后来追加了二十万,我出来时还在准备中,只有等到下次交易了,不过没意外的话,等我的手下们回大兴后,刘大哥就会派人发货。这次先交易五十万斤吧,你们的金子呢?”
安遂玉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都带来了,我们先到草原上安全地带,再交易吧。”
安兴贵刚才一直没说话,听到这话后突然叫了起来:“玉儿,我看还是按老规矩,在这里验货,出了峡谷就是你们的地盘了,和规矩不符合。”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星星峡的交易(二)
王华强以前没有见过他们的交易,也不知道他们的规矩,听安兴贵这么一说,才发觉有道理,如果到了对面的草原上,万一安遂玉起了歹心想黑吃黑,把峡谷一封,那只怕安兴贵连命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安遂玉似乎有些意外,先是一愣,转而笑道:“兴贵叔,咱们都交易了这么多次啦,比这更大的交易也做过,有时候是在这里,有时候是在对面,也有时候就是在峡谷里,您当时都没象今天这样子啊。”
安兴贵冷冷地说道:“玉儿,今天是你先坏了规矩,以前我们约定过,峡谷两边的山头上不许有伏兵的,熟归熟,但规矩不能坏。难道这个道理你哥哥没教过你吗?”
安遂玉解释道:“兴贵叔,这次的交易和往常不一样,以前我们虽然走私,但不是做生铁交易,货物只要到了这里,西突厥和高昌的骑兵不会为难我们,最多花点钱消灾罢了,但这次可是西突厥严禁的铁矿石交易,所以我们不得不防。”
安兴贵重重地“哼”了一声:“是啊,你说你要防,就是带着你们的射雕手在山头埋伏,后面还有大军接应,万一我们过去以后,你不给钱直接抢,那怎么办?”
安遂玉也有些不高兴了,刚才一直很和缓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起来:“兴贵叔,您今天是怎么了,刚才我已经解释过了,伏兵是为了防达头可汗的骑兵捣乱,而不是针对你们的。要是我们真有杀人越货的想法,刚才早动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安兴贵哈哈一笑:“玉儿,达头可汗怎么会这么巧,我们一路之上都不来劫杀,偏偏会在星星峡这个我们交易的地方派兵,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几个都老糊涂了,会上你的当?”
安遂玉怒道:“兴贵叔,今天的交易很重要,我们为防万一,提前在山上作了些准备,不知道为什么就得罪了你,这次交易是我和尉迟大哥双方进行的,你们姑臧豪商只是起一个中间护送的作用,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就不必再继续交易,到时候尉迟大哥得了钱自然会分你们的。”
安兴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哼,玉儿,原来说好的交易是不带尉迟老弟的,可他一定要坚持跟上来,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是尉迟老弟却是坚持要跟来,只怕你们也一早就约好,交易的时候准备甩开我们了吧。”
王华强没料到这安兴贵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却一直是在往这方面想,他突然感觉到危险就在周围,沉声道:“安行首,那你到底要怎么办?”
安兴贵的眼中光芒闪烁:“按老规矩,就在这里交割,得了钱后我们带回姑臧,而你们则回东-突厥。”
王华强觉得这安兴贵一直坚持要在沙漠中交易,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摇了摇头,说道:“安行首,你也是聪明人,刚才阿玉说得有道理,这里是危险的地方,达头可汗的兵马随时可能出现,到了峡谷的另一边,我们就安全了。难道你还怕会少了你的好处吗?”
安兴贵厉声道:“行了,多的废话不必说,安遂玉,让你的人先从山上撤下去,然后我们再在这交易,交易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去。”
安遂玉不满地说道:“兴贵叔,就算我们在这里交易,为什么要我的人从山顶上撤下来?万一达头可汗的人这时候杀到,怎么办?”
安兴贵冷冷地说道:“玉儿,你是聪明人,这时候我根本不担心达头的兵,只怕你的人起了异心,我不喜欢在和人交易的时候,给人在高处拿箭指着脑袋,就这么简单。”
安遂玉转头看向了王华强:“尉迟大哥,你看怎么办?”
王华强的心里渐渐起了一阵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在上次渡江征南陈,大哥战死的那个晚上曾经出现过,安兴贵显然不是一时受了高山上弓箭手的刺激而提出这个提议,从他这些天来很少和自己一起说话交流的反常举动看,这人很可能在搞什么小动作。
但王华强知道,现在不能完全拒绝安兴贵,在没有点破他的阴谋之前,自己和安遂玉任何站在一起的举动都会被安兴贵喷成两人私下有串联。于是王华强微微一笑,对安遂玉说道:“安行首是自己人,按他的意思办吧,早点清点完了交易货物,早点回去。”
安遂玉看着王华强,咬了咬牙,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个骑士说了几句,为首的一名骑士拨马驰回,不一会儿,高崖上的突厥射雕手们便纷纷消失不见。
安兴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向着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中尽是不满的安遂玉拱了拱手:“玉儿,在商言商,得罪了。”
安遂玉冷冷地回道:“兴贵叔,玉儿已经按你的意思办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交易了吗?”
安兴贵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开始吧。”
安遂玉对着后面站了很久的驼队举起了手,那些仆役们纷纷跳下大车,从上面卸起一个个箱子,搬到两个商队之间的空地上打开,里面一箱箱都是金灿灿的金条,看得王华强手下的骁果骑士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眼珠子都不转了。
王华强也转头对着段达等人喝道:“段管事,让大家抓紧时间卸货,早点交易了早点回去。”
段达上次在陈国皇宫时没有捞到搬库房的美差,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条,刚才看得眼睛都直了,听到王华强的话才如梦初醒,咽了泡口水,对着身后一个个也两眼发直的手下们喝道:“看什么看,快点卸货!”
安兴贵也拨转马头,回头吆喝着自己的手下们一起帮忙卸货,趁这机会,王华强上前两步,对段达低声说道:“段兄,我看有些不对劲,一会儿你们作好战斗准备,要是有敌军来袭,不要管铁矿石,想办法冲过峡谷到东-突厥境内。”
段达微微一愣:“出什么事了?”
王华强看了一眼分别在紧张地指挥自己人搬货的安遂玉和安兴贵,压低了声音:“安遂玉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安兴贵有些奇怪,这些天他一直都落在队尾,又故意绕路,我担心他会和搞什么小动作,上次那个李范提过什么一阵风,我们不得不防。”
段达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王华强小声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总之一定要作好准备,一会儿他们交易的时候,都不能松懈,反正铁矿石丢了也没事,但命一定要保住,还有,一定要全力保护好长孙将军,他不能出事。现在你赶快派几十个兄弟偷偷地爬到山顶,至高点不能让人占了。”
段达认真地点了点头:“华强,一切听你的安排。”他转头向着后面叫道:“老郑,老吴,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两人说话的当口,安遂玉和安兴贵的手下们已经把金子与铁矿石分别摆在了两个商队的中间,安遂玉这次足足带了四千多斤黄金,都是一两重一根的金条,一箱五十斤,一字排开,照得这片空地金光闪闪,连这沙漠正午的炎热也被众人忽略了。
而安兴贵的手下们则是搬出了五十万斤的铁矿石,都是几百斤装成一个大布袋,沉甸甸地,堆在一起就象一座小山。安遂玉弯着腰,一袋袋地检查起这些布袋里的铁矿石,不停地掂掂这些黑色石块,面露喜色。
王华强看着四周的环境,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也许是我神经过敏吧。这里四周开阔,大队骑兵来袭是无法隐藏形踪的。
突然,耳边传来安兴贵的吼声:“动手!”
第一百五十二章 突袭与背叛
王华强的心猛地一沉,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了地下的沙子似乎在向上顶。连忙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那马负痛长嘶一声,狂奔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地下突然出现了一大群一身黄衣,黄布蒙面的人,数百支明晃晃的刀枪从地底伸出,一下子狠狠地扎进了骁果骑士们坐骑的肚子里。
事发仓促,刚才段达还没来得及把王华强的警惕命令传达下去,不少人还在跟着安兴贵的手下们一起搬运铁矿石,这一下被突袭,还来不及反映,就被从地上伸出的刀枪砍断了双腿,更是有不少骑马武士的战马直接被开膛破肚,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王华强向前奔出了几步,感觉一支长矛从自己身后的地上扎出,那冰冷的矛尖带着滚热的沙子所发出的死亡气息,直接从背后袭来,幸亏他跑得早了那么半拍,要不然这一下,马肚子是直接就要给开了膛,而自己也很可能被扎死。
王华强大吼一声,抽出了鞍上的马刀,反手就是一刀,这一下他全力而发,来袭者的半个脑袋就象被切开的西瓜,直接飞上了天,身子尤立在原地不倒。
王华强一看周围,已经打成了一窝粥,骁果军士的战斗素养不用怀疑,即使被这样突袭,一下子死了一百多人,但剩下的人全都抽出兵刃,跟从地里钻出来的袭击者们杀成一团,交易处的那片空地上,安兴贵的手下们也全都抽出随身的兵器利器,砍向了刚才还跟自己一起抬箱子的骁果护卫和安遂玉的仆役们。
安遂玉的幂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此刻的她正握着两把弯刀,在身边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拼命地和面前的十几个贼人厮杀,腿上已经有了一道伤口,正向外渗着血,看起来是刚才被偷袭所伤。
王华强迅速地判断了一下战场的局势,他的眼神如电,开始寻找起安兴贵的踪影,可是看来看去,自从安兴贵吼完那一声后,整个人好象就蒸发掉了,一眼扫过,竟然看不到他的踪影。
王华强突然听到长孙晟在后面对自己喊道:“华强,快冲过峡谷,快!”
王华强猛地一回头,只见长孙晟仍然蒙着脸,手上拿着一把滴血的长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的马后。
王华强心中一动,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晟把刀往沙子里一插,弯弓搭箭,一连三箭射出,射倒了三个正向自己这里奔来的贼人,急道:“安兴贵已经引来达头可汗的大军了,华强,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王华强摘下背上的弓箭,也一箭射死了一个贼人骑兵,吼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长孙晟用力地一拍王华强的大腿,低声道:“快走,别问这么多,叫段达带上弟兄们赶快走,快!”
王华强瞪了长孙晟一眼,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一切都是长孙晟的策划,那安兴贵只怕也是他的人,自己这回是被长孙晟耍了,原本自己想要下次再撞破安氏兄妹和姑臧土豪的交易,却没想到长孙晟这次就把自己当成了道具。
王华强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刀砍死眼前这个背叛了自己的家伙,却听到长孙晟头也不回,一边射箭一边说道:“华强,这些事情回来后再跟你解释,这是高仆射的命令,我也只能执行,达头可汗的大军快来了。过了峡谷就安全了。”
王华强狠狠地剜了长孙晟一眼,策马狂奔,此时的安遂玉身边的护卫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了,连她左耳边的小辫子都被砍断了一根,还在咬牙切齿地拼命和对面的贼人搏斗着。
王华强一边骑马一边连珠炮似地放箭,一连射倒了四五个正在围攻安遂玉的贼人,这些人没留意背后有人冲来,一下子乱了阵脚,剩下的几人一哄而散,安遂玉以刀驻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倒在地。
王华强奔到她的面前,跳下马来,那两个突厥护卫横刀相向,用突厥语吼道:“滚开,再近一步,定取你性命!”
王华强回吼道:“没长眼睛吗?我是来救阿玉的!”他一边说,一边拨开那两个突厥人染血的钢刀,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安遂玉。
安遂玉刚才一战开始就中了一刀,又被围攻了半天,来不及止血,这会儿失血过多,几乎要晕了过去,王华强赶忙弯下腰,撕下了自己裤子一角,用这块布死死地绑住了安遂玉的腿部,然后抱着安遂玉上马,对还愣在原地的那两个突厥人喝道:“快撤到草原上,快!”
段达这时候也跑了过来,他的坐骑在刚才第一轮被突袭时就被刺死了,后来一直是步战,他远远地冲着王华强喊道:“尉迟将军,现在怎么办!”
王华强咬了咬牙,喊道:“全部上马,冲过峡谷!”
段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这一轮近身搏杀下来,骁果军士们倒下了两百多,剩下不到三百人几乎个个有伤,正在和敌人缠斗着,而远处十余里的地方,远远地透过热浪,发现有大片的沙尘腾起,显然是有大军正在向这里移动。
段达征战多年,一看这架式就明白了过来,吼了起来:“迅速过峡谷,快!”
王华强一边把安遂玉扶上马,一边对着那两个呆立原地的突厥人叫道:“让你们的人快占了崖顶,掩护大家撤离!”
两个突厥人如梦初醒,马上飞奔着跑向了峡谷后方,安遂玉带来的那些推车的仆役们多数都不是战士,刚打起来的时候就吓得东奔西跑,不少人都向峡谷里涌,反而挡住了峡谷中的突厥战士们冲出来的路线,场面一片混乱。
王华强一拍马屁股,向着峡谷中飞奔,身后的段达等人也都且战且退,步行后撤,峡谷中的突厥人一看安遂玉正趴在王华强的马鞍上,一下子明白了王华强是自己人,那些杂役们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也都自觉地跑到峡谷两边的乱石丛中躲了起来,而突厥的骑兵们开始不断地从峡谷中奔出,冲向了那片沙场。
一个将领模样,三十多岁,黑脸大胡子的突厥人奔到了王华强身前,看了一眼王华强,对着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下的安遂玉问道:“玉儿,现在怎么办?”
安遂玉吃力地挤出一句话:“听,听尉迟将军的指挥。”
王华强对那突厥人问道:“将军如何称呼?”
那个突厥人沉声道:“我叫莫里黑。玉儿让我听你的,你说现在怎么办?”
王华强看了一眼后面,烟尘已经越来越近,看起来离这里不到五里了,而段达等人还没有跟那些安兴贵的手下们摆脱接触,他迅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莫里黑,派一百个人迅速占领两侧的山头,其他人接替我的手下,把安兴贵的人挡住,派人到后面草原上找大军报信,让他们迅速来接应。”
莫里黑点了点头,迅速地跟身后的传令兵嘀咕了几句,两个骑兵飞快地奔向了峡谷后方,而王华强则带着安遂玉,一马当先地逆着纷纷奔向谷外的突厥骑兵们,向着峡谷内奔去。
峡谷的两侧高山上突然传来一阵弓弦作响的声音,王华强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正在前方奔行的那两个传信骑兵一下子脖子被射了个对穿,直接就栽下马来,而山顶上传来一阵狂笑:“我乃达头可汗帐下卫队长哈里木,你们已经被包围,放仗投降,可免一死!”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逃出生天
王华强一下子停下马,抱起安遂玉到路边的乱石堆里隐藏起来,谷中的突厥人一阵慌乱,多数人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更多的人则是拼命回头,想向谷外冲出。
哈里木的声音从崖顶上顺着风飘过:“放箭,有想逃出谷的全部射死!”
弓弦振动的声音不绝于耳,谷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企图策马狂奔的突厥骑手们一个个都被山顶射出的箭雨扎得跟刺猬一样,连马都被乱箭射成了箭垛。
王华强一动不动地趴在乱石堆里,听着耳边羽箭“嗖嗖”破空的声音和人马中箭时的惨叫悲嘶声响成一团,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梳理从刚才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
长孙晟显然是和安兴贵早已经有所勾结,出面联络达头可汗的人应该就是他,安兴贵这些天一直拖在后面,想必是给达头的军队一路上留下标记,让他们远远地跟着,西突厥骑兵毕竟久在这种沙漠中行军作战,知道如何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跟上目标而又不被发现,所以每天都离着自己二十多里,保持距离。
这个交易点也是安兴贵选择的,刚才从沙子里突袭的那些人看起来不象突厥人,但象是沙漠中的悍匪马贼,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悍匪一阵风,这些人早早地在这里埋伏,可能地下已经被其挖了一个沙穴,在这里隐蔽了好几天,甚至可以肯定在安遂玉三天前到山头时就已经埋伏了。
山上想必也是同样的情况,只不过那里是由更精于射箭的西突厥达头可汗的卫队埋伏,一定也有极为隐秘的场所,能让这些人呆上三天而不被发觉,刚才安兴贵一直在作戏,坚持要安遂玉撤下崖顶的射雕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伏兵留下空间。
王华强现在没时间去猜测安兴贵这样背叛的动机,也没时间去想此事是他一人所为还是姑臧的四大家族都有份参与,他现在考虑的是长孙晟刚才那反常的举动。
此事长孙晟明明知情,甚至可能是策划者,却在关键时刻留了自己一命,还要自己逃去突厥,看来他想要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抓个交易现行,提前对刘居士下手,但是他也不想真的弄死自己,这样以后恐怕不好向高熲交代。
想到这里,王华强咬了咬牙,怀里的安遂玉动了动,他的眼光一下子落在安遂玉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上,只见她的大眼睛缓缓地睁开,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尉迟大哥,别管我,快走。”
王华强苦笑道:“走?现在能往哪儿走?高处被达头可汗的弓箭手占据了,阿玉,只怕我们冲不出去了。”
安遂玉听着耳边的羽箭声和惨叫声,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叹了口气:“尉迟大哥,我,我怕是不成了,你别勉强,向他们投降吧,留得一命,总有机”她最后一个字来不及说完,又是一阵晕眩,头一歪,昏死过去。
王华强看着怀里的这个姑娘,平时她智计百出,总是喜欢和自己一较高下,这会儿却又是显得那么地无助,惹人怜爱,刚才她要自己逃命,甚至让王华强有些感动。在这一瞬间,他决定了一件事情:不管自己这次最后结果如何,都不能把安遂玉给丢下。
不知什么时候,段达摸到了王华强的身边,急道:“华强,现在怎么办!”
王华强看了一眼段达,只见他已经是披头散发,左肩上还插着半截箭杆,想是刚才中了一箭,被他直接削断了箭身,只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处理那个入肉的箭头。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你的伤碍事吗?”
段达恨恨地说道:“娘的,面对面的厮杀我根本不怕,刚才那会儿已经砍了七八个了,就是狗日的从高处射箭,没法防。华强,我找了几次,都没找到长孙将军,你看到他了吗?”
王华强本想开口,但突然想到以段达的暴躁脾气,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非杀了长孙晟不可,自己万不可把这事向他泄露,于是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下,改口道:“没有,刚才太混乱了,我只能救了安遂玉,耽误了时间,不然应该这会儿已经冲出峡谷了。”
段达看了一眼在崖顶处仍然不停地射击着崖内目标的突厥射手们,恨恨地说道:“可惜这回没带上大弓,不然让兄弟们对射,也能掩护你们冲出去。”
王华强摇了摇头:“高度差太多了,而且上面的也都是箭术卓绝的突厥射雕手,平地对射也未必能占到便宜,这时候露头就是死。段兄,让兄弟们攀岩上山的命令,你下达了没有?”
段达的双眼一亮,连忙点了点头:“下达了,老郑和老吴,就是你在南陈宫殿见过的那两个家伙,带了一百多个弟兄这会儿正在爬山呢,只要他们能摸上去,我们就有救了。”
正说话间,崖顶响起了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一阵惨叫声从崖顶传来,紧接着几具突厥人的尸体直接从崖顶落下,重重地砸在了王华强身边只有十余步的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段达大喜,叫了起来:“一定是老郑老吴他们冲上去了!我们要不要冲上去支援他们”
王华强吼道:“他们人太少,支持不了多久,上去也没用,我们得赶快冲出去!”说话间王华强一跃而起,从身后的石堆里拉上一匹无主的马,直接把安遂玉放在鞍架,然后飞身上马,吼道:“大家赶快冲出去啊!”
随着崖顶的打斗开始,射向崖底的箭一下子少了许多,远远没有刚才那种密集的弓箭齐射的效果,但即使这样,空中仍时不时地有冷箭飞过。
王华强紧紧地趴在马鞍上,安遂玉那高耸而柔软的胸部正顶着他的胸膛,若是平时,一定会让他血脉贲张。
但这时候的王华强感觉就象那晚偷渡南陈时,被江山王世积的船队用万钧神弩攻击时那样,几乎是靠着本能在不停地驾马逃亡,甚至顾不得看周围一眼,身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想必是不少对着他射箭的突厥射手,由于提前量的原因没有射中他,而是让后面紧跟着的人遭了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王华强感觉到耳边的弓弦声和箭矢破空声渐渐地消失不见,眼前也是从一片毫无生气的土黄色变成了青葱一片,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峡谷之外,在那片草原之上了。
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油然而生,王华强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虚脱了,眼前一黑,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好不容易才稳住。
王华强定了定神,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上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顶住,安遂玉的声音小得象蚊子哼,却透出一股难言的杀意:“尉迟钦,你想做什么?”
王华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的左手在刚才骑马的过程中没有抓住马的缰绳,却按上了安遂玉高耸的胸部,紧紧地抓着不放,刚才生死惊魂间一直没有感觉,这下子却突然回到了人间,只见安遂玉满脸通红,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银牙紧咬,而手上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小刀,这会儿正顶着自己的腹部。
王华强象触电一样地把手从安遂玉的胸部挪开,连连摆手道:“阿玉,我,我不是有意的,刚才我是冲出峡谷,真的是一时慌乱,对,对不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草原狂奔
安遂玉的眼里就象是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早就觉得你这家伙色迷迷的了,没想到这种时候你还不忘了占人家便宜,你,你……”她又羞又怒,手上稍一用力,锋利的小刀刺破了王华强的衣服,一下子顶到了他腹部的肌肤。
王华强心中暗自叫苦,这安遂玉个性刚烈,他是知道的,这回觉得受了辱,又在神智不太清醒的情况下,做出什么都很难说,真的要是一刀捅进去,自己就哭不出来了,但现在又苦于没有好的解释,他突然想到了以前大话西游里周星弛的经典台词,灵机一动。
于是王华强的脸上摆出一副感慨的神情,想到自己的大仇未报,壮志未酬,不由得泪光闪闪:“曾经有一份纯真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珍惜,玷污了阿玉,让这份感情蒙羞,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卷土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说,我爱你,如果要给这份爱情加一份期限,我要说,一万年。”
说完,他双眼一闭,抓住了安遂玉持刀的手,就要向自己的肚子上发力捅去。
安遂玉刚才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听着王华强的独白,突然醒悟了过来,吓得连忙抽刀回来,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华强感觉到肚皮上冷冷的刀锋不见了,心中长出一口气,但脸上还是摆出刚才的那副沉重的表情:“阿玉,我色胆包天,我知道你们突厥虽然不象我们中原这样强调礼义廉耻,却也不是那种**无耻,我今天冒犯了你,该当一死,你别拦着我!”他说着又要去抓安遂玉手上的那把刀。
安遂玉轻轻地“哼”了一声,闭上眼,轻轻地说道:“尉迟钦,这件事以后再说,我现在问你,我们的货怎么样了?”
王华强回头看了一眼峡谷口,不停地有伤痕累累的骁果军士与安遂玉手下的突厥人奔出,喊杀声从那山谷口一直传来,想必是达头可汗的大军已经赶到了峡谷的另一侧,那些金子和铁矿石肯定已经落入敌手,他脸色变得凝重,摇了摇头:“事发仓促,来不及搬货,怕是已经落到敌手了!”
安遂玉喷出一口鲜血,梁得王华强的肚子上一片殷红:“尉迟大哥,快,快去北面五十里处的草原上报信,哥哥带着大军守在那里,一定要,一定要把东西抢回来。”
王华强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后面一阵马蹄声响起,段达和那莫里黑骑着马,双双赶到。莫里黑看到安遂玉醒了过来,惊喜地叫道:“谢天谢地。”而段达则是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也不说别的,直接问道:“现在怎么办?”
王华强一下子恢复了一个指挥官的威严与冷静,问道:“冲出来多少人了,崖顶现在情况如何?”
莫里黑抢道:“我原来下令爬山的手下们现在也从山后的小路攻上去了,现在山顶的喊杀声一直没停过,贼人的弓箭压制也弱了许多。”
段达听不懂突厥语,但等到莫里黑说完后,也跟着说道:“我们两家的人加起来差不多跑出来六七百人,我们的弟兄出来了三百多,大家都有马,现在是撤还是打?”
王华强看了一眼谷口,二十几辆大车分散着摊在谷口那里,无人问津,他马上指着那些大车,迅速地下令道:“去,把那些大车堵住谷口,挡住追兵的来路,派三百人再上到崖顶,一定要占据崖顶的地形,莫将军,你亲自带射雕手上去,如果敌军从谷中突袭,就在高处,哪怕是半山腰射他们。段兄,你守住谷口。”
王华强分别向着二人下令,一会儿突厥语,一会儿用汉语,连珠炮一样噼哩啪啦一阵,听得两人连连点头。
王华强最后看着段达,表情凝重地说道:“段兄,请务必在这里拖到天黑之前,我现在去北边搬救兵,大军一到,我们才有夺回货物和金子的希望。”
莫里黑看了一眼谷口,神色中现出一丝犹豫:“我们的人还没全撤出来,封了谷口他们只有等死了。”
马鞍上的安遂玉突然开口道:“情况紧急,顾不得这么多了,莫里黑,听尉迟将军的话,他的话就是我的命令!”
莫里黑悻悻地拱了拱手,策马奔去。
段达也跟着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一边骑马一边叫道:“都回去,挡住敌军,李行周,给我把那些大车拖上,堵住谷口,快!”
王华强感激地看了安遂玉一眼,柔声道:“阿玉,谢谢你帮我说话,你现在这个样子能经得起来回的奔波吗,要不要你留在这里,告诉我路,我一个人去?”
安遂玉摇了摇头:“不行,草原上你不知道方向,而且哥哥只有见到我才会调兵,时间来不及了,快点上路!”
王华强咬了咬牙,从马鞍上取下水囊,给安遂玉灌了几口,自己也喝了个饱,趁这机会摸出随身上药,给安遂玉抹上,这种行军金创是骁果军的特供药材,有奇效,一层白色粉末倒上去,渗血一下子停止了,伤口也开始结出一层薄痂。王华强抱着安遂玉又上了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安遂玉都强打着精神,不时地问王华强周围的地形,茫茫大草原,安遂玉认路的方式是靠着水源的方位,每隔个十里左右,都会有一口草原中的水洼,上面还用突厥文写着这片水洼的名字,什么牛眼儿泉,马忽儿洼,雁过泊等。
每经过一处水源,王华强都会下来休息一下,补充水分,也清洗处理一下安遂**上的伤口,再给她灌两口烈酒,保持她神志的清醒,如此这般,从午时左右一路向北,终于在黄昏之际,王华强奔到了突厥大军的营地。
营地外五里处的哨兵发现了王华强和安遂玉,围上来盘问,一看到安遂玉,连忙将二人引到大营内部,王华强发现这里就象一个小型的部落,牛羊成群,战马来回驰骋,一队队的巡哨游骑在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来往不绝。
占地足有五六里的营地四周扎着木栅,尖刺对外,营门和木栅的角落处立了哨塔岗楼,射雕手们居于其上,营地内的营帐如星罗棋布,到处点着篝火,突厥骑兵们人不解甲,围坐在火堆边,一边喝着酒,一边烤着肉,远远地看到王华强在两个护卫的护送下快马驰过,纷纷站起身观望。
安遂家一直站在营门口的岗楼上,突厥人视力都很好,而做惯了生意,带过无数次商队的安遂家更是在这种光线暗弱的黄昏也能看到七八里外,他的嘴角边肌肉抽搐了两下,火速爬下了岗楼的梯子,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喝道:“传令,全军集合,准备出发!”
低沉有力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突厥骑士们全都站起身,扔下了手中的酒肉,踩灭火堆,翻身上了各自的战马,一队队的骑士开始在队长的命令下紧急集合,军营中一片号响马鸣,展现出迅速而繁忙的景象。
王华强终于奔到了营门,隔着老远就看到安遂家穿了一身皮甲,戴着头盔,在十几名骑兵的护卫下向自己奔来,一边奔一边在喊:“尉迟钦,出什么事了?马鞍上的可是我妹妹?”
王华强这一路狂奔,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安遂家的第一次叫喊,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叫了第二次,才坐直了身,看了一眼马鞍上的安遂玉,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而腿上的伤处经过这一路的颠簸,伤口的痂又裂开,血已经浸红了整块布条。
第一百五十五章 紧急撤离
王华强心中一惊,对着安遂家说道:“快先救阿玉,她伤得很重。”
安遂家一眼看到了马鞍上的安遂玉,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说话间滚鞍下马,两大步跑上前,把安遂玉抱了下来。
王华强急道:“安兴贵这狗东西背叛了我们,引来达头可汗的大军,现在货已经全落入他们的手中,我们剩下的人都在星星峡口苦苦支撑,安兄,赶快发兵去救援吧,再晚就不来及了!”
安遂家浑身一震,几乎要把手上的安遂玉掉到地上,失声道:“你说什么?!”
王华强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安兴贵早就和达头可汗串通好了,在交易的地方放了伏兵,我们交易的时候他就突然攻击我们,阿**上这刀也是那时候受的伤,来不及了,安兄,快快发兵,再迟他们就撤回去了!”
安遂家突然上下打量起王华强,问道:“尉迟钦,你怎么一个人带着阿玉跑回来了?莫里黑呢?玉儿带去的千余名射雕手呢?”
王华强一看安遂家的眼神,就知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正色道:“我走的时候,命令莫里黑率部夺回崖顶,正在激战中,而我的手下则用大车堵住峡口,阻止达头可汗的部下突厥峡口,安兄,如果我有问题,又怎么可能带着阿玉过来求救兵?”
安遂家看了一眼怀里昏迷不醒的安遂玉,沉吟了一下,对着身后的骑兵说道:“来人,请尉迟老弟到帐内休息,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四个如狼似虎的突厥人骑马围了上来,对王华强沉声喝道:“请吧。”
王华强知道安遂家还是没有放下对自己的戒备,急道:“安兄,军情如火,你就算信不过我,把我扣下当人质,也请马上发兵过去解救那里的人,达头可汗这回可是出动了大军,我们又没有崖顶的优势,很难挡住的。”
安遂家心中如一团乱麻,烦躁地吼了起来:“现在就是去了又有个屁用,要是达头可汗真的出动了大军,就靠我这两万人也不可能夺回那批铁矿石了。尉迟钦,就算你不是奸细,这次谋划不周,弄成这样,回头我也要跟你算帐,现在这里是我们突厥的地方,轮不到你发号施令,给我带下去!”
王华强知道再劝也是没用,长叹一声,语气也软了下来,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安兄,至少把那里的兄弟们接应回来吧。”
安遂家咬了咬牙:“现在是黑夜,容易遭遇伏击,再说去了也没用,星星峡那地势我知道,两边山头一占,我这里就是有十万大军也攻不进去。尉迟钦,你先跟我们一起回去,等我查清楚情况再说。”
王华强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突然对把段达等人留在那里有了些愧疚,暗道:段兄,对不住了,你们自求多福吧,有长孙晟在,应该不至于把命丢掉。
为首的那个突厥骑士气鼓鼓地对着王华强说道:“尉迟行首,请吧。”
王华强知道安遂家对突厥军士们公开称呼自己是做生意的商队首领,因此这些突厥士兵们都称自己为行首,他摇了摇头,跟着那四个军士们一路走了下去。
营地里的号角声不断,安遂家的一条条军令被传令兵和号角下达到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里,突厥骑兵们展现出极高的效率,刚才还在围火而坐的兵士们已经迅速地上马组成了行军队列,而王华强则被那四个军士夹在当中,跟着中军的骑兵一起向东撤退。
十余万头牛羊被置于后军,这是突厥人行军作战的习惯,尤其是在撤退时如果受到突击,往往是先放开牛羊缓解追兵的压力,然后再伺机反击或者是逃跑,两侧都是遍布哨骑,中军的骑兵都没有打火把,在这草原上,前后绵延数里的突厥骑军如同一条黑暗中潜行的巨龙,在迅速地奔行。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虽然这是标准的突厥行军队列,但是牛羊拖在后面,根本无法应对敌军的突袭,而且速度也走不快。想到这里,他对周围的几个军士们说道:“劳驾,给安吐屯发传个信,如果他想平安渡过这一晚上,请他过来见我一面。”
那名为首的军士一直看王华强不顺眼,听到这话后,跟着骂了起来:“你这奸细,又想使什么坏?告诉你,老实点,不然直接宰了你!”
王华强平静地对那名军士说道:“我说话是认真的,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巨大的危险中吗?看你也象个军官,我不妨告诉你,安吐屯发不愿去峡谷口,就失掉了最好的阻止敌军的机会,现在你看在这黑夜里,后面又有这么多牛羊,万一几万敌军铁骑来袭,还跑得了吗?”
那军士恨声道:“还不是你这家伙使坏引来的达头可汗的狗,要不然我哥哥也不会陷在那里!”
王华强微微一愣:“你哥哥?”
那军士点了点头:“我哥哥莫里黑,就是我们最好的射雕手,也是大汗的亲卫,这回都给你害了!姓尉迟的,要不是安吐屯发下了军令,我早就宰了你啦!”
王华强叹了口气:“这位壮士,你要恨也别恨我,你哥哥很英勇,但他跟的是安姑娘而不是我尉迟钦,我是想让安兄发兵救他的,你可别找错了仇恨的对象。
再说了,现在这两万人都处在危险之中,难道你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吗?听我一言,有什么事情到安全地带后再说,先让安吐屯发过来见我一面。”
这名骑士仔细地看了王华强两眼,天已经全黑了,借着月光,王华强发现些人深目虬髯,还真有几分象那莫里黑,只听这骑士沉声道:“尉迟钦,安吐屯发说你是汉人,可我看你这人长得倒有五分象那西域的胡人,说,你是不是达头派来的奸细?”
王华强哈哈一笑:“我要是达头派来的奸细,这会儿还会跑来给你们报信吗?莫里黑的弟弟,我的手下也有几百人陷在星星峡了,不比你心里好受,别磨蹭时间误了军机,行不行!”
这名骑士还是一脸的疑惑,摇了摇头:“不行,我信不过你们这些西域脸,我叫莫里哈,你有什么办法,先说出来,要是连我都觉得不行,就不用找安吐屯发了。”
王华强看了一眼周围,大家好象都在专心走路,没有几个人看着自己,更是没人对两人的交谈显示出特别深厚的兴趣,只有莫里哈等四个卫士紧紧地拥着自己,并辔而行,于是他低声道:“让大家打起火把,每人打两把,这样在黑夜里达头可汗看不清我军的虚实,还会以为我们有四五万人,自然也不敢追击了。
等过了这一夜,我们应该能走出五六十里,到时候到了其他的部落,也就安全了。”
莫里哈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直接去跟安吐屯发说。哈不赤,你们三个一定要保护好尉迟行首,不得有误。”说完他一拨马头,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喊起了口号:“后面的向后传,每人打两只火把,快!”
王华强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今天晚上应该能平安渡过啦。
果然,这一晚上没有出事,过了一会儿后,莫里哈也赶了回来,但看向王华强的眼神不再象刚才那样充满了敌意,大家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但火光照耀下一张张脸仍然是不苟言笑,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夜骑行,第二天的拂晓时分,来到了一个临近的数千帐部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恐吓战术(一)
到了这个地方后,安遂家才下达了解除警戒的命令,紧绷了一天多的弦终于稍微松驰了一些,王华强也再次被安遂家叫去问话。
被四个突厥大汉围着,王华强一路走到了中军大帐,突厥人行军作战时把帐蓬都是随身携带,到了扎营的地方就打开作军帐使用,倒也方便得很,王华强低头进帐的时候,正看到安遂家正在和几个突厥将军,还有两个看起来象是本部落首领的突厥人一起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而安遂玉仍然不知所踪。
安遂家依然是和昨天一样的打扮,皮甲铜盔,他这副打扮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因为整个人的气质实在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不是一个威严的将军,看到王华强进帐后,他立马警觉地收住了嘴,挥了挥手,让那些手下们都退出帐外,只留下王华强一人。
帐蓬里的空气随着人数的变少而清新了许多,安遂家脱下了铜盔,露出一头辫发,冷冷地盯着王华强,自己先盘腿坐在了地毯上,指了指前面的一块地,说道:“尉迟老弟,你也坐吧。”
王华强上前坐下,跟安遂家相对不过两步,开口问道:“阿玉现在怎么样了?”
安遂家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尉迟老弟,你什么时候跟我妹妹这么熟了?我记得她从不让人这样叫自己的。”
王华强微微一笑:“自然是安姑娘非要在下这样叫她,安兄也应该知道她的性子,我不这样叫,她还不依不饶呢。”
安遂家摆了摆手,打断了这个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这次我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处置了她的伤口,一路之上又不停地清洗,又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她送来,我妹妹这条腿恐怕就不保了。现在她的伤情已经控制住,不会有事,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走动了。”
王华强心中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谢天谢地,安兄,后来星星峡口那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安遂家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已经派人去打探了,昨天夜里后军的斥候回报,有一只大军跟在我们后面三十多里处,足有三四万人,想必就是达头可汗的部队。
他们既然已经突破了星星峡,看来那里的守军已经是凶多吉少,昨天晚上要不是用了你的办法,点起两支火把吓住了敌军,只怕夜战起来,胜负难料。”
王华强想起段达等人生死不明,心中一阵难过,甚至开始后悔起自己在阳关前临时决定让段达等人跟着商队,结果反倒害了他们,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肚子里开始反复问候起长孙晟的先人。
安遂家看到王华强脸上这种压抑不住的怒火,还以为他是在心疼自己的货物与手下,向着王华强挪了挪,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尉迟老弟,不要太灰心,也就是五十万斤铁矿石罢了,这点损失对你来说没什么,我们两家的友谊和交情才是第一位的。”
王华强突然想到,长孙晟一定会借此事发挥,将刘居士集团连根拔起,而事已至此,自己就算再恨长孙晟,现在也得配合他的行动,把自己原本在下次交易时再做的事情提前发动,于是王华强眉头一皱,说道:“安兄,现在可能不是损失这点钱这么简单了,这回我的手下全陷在达头可汗的手上啦。”
安遂家心中暗笑这王华强太贪小便宜,几百个手下看得这么重,但这时候也不敢过分刺激王华强,还是安慰道:“事已至此,心疼也没用,死士训练起来确实不容易,不过我想以刘兄和尉迟老弟的本事,重新训练出一批也不是太难,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王华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摇了摇头,沉声道:“安兄误会了,我不是心疼那几百个兄弟,而是一直在想,安兴贵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而他又和达头可汗勾结在一起,万一再把我们的事情向隋朝的皇帝泄露,那刘大哥和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安遂家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乍一听,惊得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声音都在发抖:“什么!这可怎么办!”
王华强闭上眼,挤出一两滴眼泪,脸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安兄,只怕我们现在要作最坏的打算了,万一刘大哥出事,矛头一定会指向都蓝可汗,还有可敦的那几封书信想必也会曝光,你要好好想一想,这接下来怎么办!”
安遂家的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昨天他一晚上都想的是如何撤军,摆脱达头追击的事情,还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一下听到王华强的分析,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也变得六神无主,半天才缓过了劲,看着王华强,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动着:“你们能不能现在提前举事?我想办法说服大汗起兵响应!”
王华强长叹一声:“第一,我们现在没有提前举事的能力,虽然刘大哥在京城里的兄弟不少,但怎么可能敌得过右卫的大军,也不可能跟皇城内的骁果军对抗。第二,那几个老前辈现在刚刚看到可敦的信物,还没来得及四下串联老部下,尤其是掌兵的旧部。
至于这第三条,也是最要命的一条,那就是刘大哥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这次交易失手的事情,他现在还在张罗着调配那第二批的二十万斤铁矿石呢。安兄,只怕我现在回去报信也不可能来得及了,当今之计,是要紧急善后才行。”
安兴贵的眼睛闪闪发光,直视王华强:“善后?怎么善后?你有办法把可敦的那几样信物拿回吗?尉迟钦,当初可敦给你贴身玉佩,你偏不同意,一定要这些书信和册封诏书,这下子白纸黑字,我看你怎么辩解!”
王华强摇了摇头:“安兄,稍安勿躁,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谁能想到这次交易会失手,谁能想到安兴贵会勾结达头可汗!就是安兄你,出这事以前,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安兴贵会背叛我们吧。”
安兴贵颓然坐下,汗珠子已经沁满了脑门,狠狠地瞪着王华强:“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这里是没辙了,尉迟钦,你足智多谋,这事也因你而起,你现在可不能看着我们完蛋。”
王华强看着安兴贵,平静地说道:“我现在有两个办法,第一个,你们等隋朝的使者来了以后,把我交出去,到时候我把一切事情扛下来,就说可敦的几样信物是我上次搬屏风时摸清了可敦的住处,又趁着可敦不在自己的帐内时摸进去偷到的。”
安兴贵皱了皱眉头:“你一个使团的小兵,怎么可能摸得清可敦的作息规律,怎么可能知道她哪天在帐内,哪天不在?还有,就算你能摸进去偷到册封诏书,那封可敦的亲笔信和印章又怎么解释?”
王华强微微一笑:“信可以说是找别人代写的,模仿的可敦笔迹,那个印章嘛,可以说是我潜入可敦帐内时偷的,直接盖了个印。”
安遂家哭笑不得:“尉迟老弟,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怎么今天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这可敦大印是可敦随身携带的,就算是洗澡更衣,也是有掌印女官来保管此物,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容易拿到?你是不是真当我们突厥是愚蠢的蛮夷,连这个都不懂?”
王华强叹了口气:“那只能再找个替罪羊了,安兄,恐怕你要被当成这个与我私通的奸人,被抛出来顶罪,一起送到大兴杀头啦。”
第一百五十七章 恐吓战术(二)
安遂家嘴上的两抹小胡子跳了跳,但他仍然摆出一副镇定的态度,沉声道:“尉迟钦,你的事是你的事,怎么可能扯上我?就算可敦跟你有牵连,那责罚的也是可敦,又凭什么让我出去顶罪杀头。你是不是看着死期将至,脑子不好使了?”
王华强的脸上现出一丝悲怆的神色,摇了摇头:“安兄,你虽然位居吐屯发,比起我这个小虾米自然是要高了许多,但仍然不过是可敦的一枚棋子罢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不是脑子出了毛病,而是这些事都可以赖到你的头上。
天下人人皆知你安兄是可敦的亲信,平时出入可敦的帐中也是常有的事,对她那些宝贝诏书啊,玺印啊之类的东西藏于何处,想必也是一清二楚,而你作为可汗本部的吐屯发,自然也能摸清楚可敦的出行时间与规律,暗中给我报信啊。”
王华强看着眼神已经阴郁得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自己的安遂家,叹了口气:“忠言逆耳啊,安兄,最要命的一件事,就是跟我在星星峡接头的,可是你的亲那那安遂玉,你可以现在把我杀了灭口,却能舍得对你妹妹也来这一手吗?”
安遂家的嘴里象是吞了个汤圆,一下子张大了说不出话,冷汗涔涔地从他的额头顺着鬓角流下,他站起身,象动物一样在帐内来回踱步,忽而坐下,忽而起身,却是一刻也不得停歇。
王华强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心底最恐惧的事情,忍着心中的得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安遂家这样来回不安地走动,终于,安遂家停了下来,还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死死地盯着王华强的双眼:“你刚才说有两个办法,第二个呢?”
王华强看了一眼帐外,低声道:“那就是来个抵死不认,我跟你们回突厥本部,然后躲起来,就算是长孙晟自己来了,到时候找不到我,空口无凭,也不可能对你们有什么不利的举动,到时候你们一口咬定可敦的印章和册封诏书失窃,想必他们也没有办法,最多只能不了了之。”
安遂家冷笑道:“王华强,你是在自相矛盾吗?刚才你可是说了,星星峡那里你和玉儿是接头的双方,就算你不在了,难道他们就不会拿玉儿说事?”
王华强微微一笑:“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没在星星峡当场拿下阿玉和我,让我们两个主谋跑了,那就是空口无凭的事情,就算到时候能捉来几个阿玉的手下来对质,也只要轻描淡写地来一句,说这些人是突厥的叛徒,被达头可汗收买叛逃到西突厥的,也就能蒙混过关了。”
安遂家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看着王华强,突然收住了嘴,不发一言,但眼中的杀机却是一闪而过。
王华强知道这家伙动了杀心,在想着能不能直接宰了自己,让自己永远沉默,于是他笑了笑:“安兄,杀我固然容易,但有许多事情就不好办了,你可能还没有考虑过大汗在此事中的立场,其实交易之事,大汗心知肚明,隋朝派人前来问罪,要的也不过是个出兵的借口罢了,你以为按我说的这样演戏,就能过关?”
安遂家的眼中杀机一下子消散于无形,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华强正色道:“很简单,大汗明知你和可敦背着他先和我做成了一笔交易,也知道我们这个集团是前朝忠烈,想着在隋朝起事,需要借他的外势,这件事上他没法完全赖在可敦身上,万一可敦觉得被他抛弃和出卖,那一定也会把他给咬出来,到时候隋军师出有名,加上有达头可汗的帮忙,大汗必败无疑。
所以如果我消失不见了,隋朝再跑来要人,大汗一定会有个壮士断腕的决心,至少他得杀一个象安兄这样的突厥要人,以向隋朝表示臣服和恭顺,安兄,全突厥上下,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吗?”
安遂家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那按你这意思,要让大汗知道你躲在可汗本部了吧,按你刚才的说法,只怕大汗也会把你我二人一起交出去,以保全他自己和可敦吧。”
王华强微微一笑,低语道:“不会,因为我对他还有用,留着我比把我交出去更能让他成就大业。”
安遂家满脸狐疑地看着王华强:“尉迟老弟是不是自信得过了头?按你的说法,你的刘大哥现在完蛋了,你是穷途末路来投奔我们突厥,而且又会是隋朝要捉拿的要犯,对突厥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反而是个祸水,大汗又怎么可能为了你而硬顶隋使?”
王华强低声道:“对突厥来说,我有几个作用,第一,我熟悉边关的地形,以后大汗真的想旌麾南指,饮马黄河的时候,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向导啦。
第二,刘大哥手下的生意一向归我管,这些年来我掌握了不少小金库,有不少铁矿石和兵器甲仗之类的储存秘洞,也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是刘大哥他们这回折了,隋朝也无从发现,等到风声过去了,我还可以潜回南朝,招寻旧部,以为内应。
这第三嘛,姑臧那里这次彻底背叛了你们,安兄,恐怕以后你在西域那里的生意也全完了,而大义公主经过这事以后,老贼杨坚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一定会削减每年的梳洗钱。
如果你不能赚钱,那对大汗就没了利用价值,但如果我们两个人能联手先做生意,先做正当生意,把钱赚回来,那显得我们还有用。大汗也不会轻易地杀了我们这两只会生金蛋的鸡。”
安遂家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尉迟老弟,虽然你才智过人,但未免有些过于自大了,隋朝显然会对我们东-突厥开始新的一轮禁运,到时候只怕连丝绸绢帛生意也不让做了,你拿什么去赚钱?”
王华强眼中绿芒一闪,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次我随军南征的时候,看到南方的丝绸和茶叶都非常便宜,上等丝绸也只要四五十钱一匹,只有北方的一半价钱,而那里的战马能卖到六七千钱一匹,比大兴的四千钱一匹还要高出一半多,如果只想着赚钱,安心地在关内走几年的货,钱又会回来了。”
安遂家从没有去过江南,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王华强的表情中透出一股猥琐:“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啊,三吴之地和闽浙一带向来是出上好的花布丝绸,而南方没有这千里草原,根本不产战马,那里就连那种只有我们这里绵羊高的驮马,都要卖两三千钱一匹呢。”
安遂家听得两眼放光,商人逐利的天性在他的脸上尽显无疑,但他突然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南陈已经灭掉了,南方要这战马做什么,只怕隋朝的官府也不可能允许南方有许多战马吧。”
王华强“嘿嘿”一笑,低声道:“安兄,这可是绝密消息啊,一般人我不告诉的。
这次我出来前,刘大哥跟我说,他已经和江南的南陈故党接上头了,听说老贼要把南方这些地头蛇们的田地分给北方过去的胡人将领们,这些南陈的遗老遗少们正准备拼死反抗呢,现在南方的战火一触即发,我的那些兵器,还有你们的战马,一定能卖出好价钱。”
安遂家冷冷地说道:“尉迟老弟,你是不是太乐观了点,你一个隋朝逃犯,能跑到江南倒卖军马兵器?别做梦了行不行?”
王华强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谁说我要亲自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可汗之怒(一)
十天之后,阴山南部山脚下东--突厥可汗的本部牙帐里,王华强已经换了一身突厥人的衣服,跪伏于地,等着都蓝可汗的接见。
自从那天说服了安遂家后,两人一路之上都在不停地商量着如何跟都蓝可汗相见,这期间探马来报,说是峡谷处已经没人了,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石头上血迹斑斑,但是没有留下一具尸体,想必无论是死者还是俘虏都早已经被达头可汗全部带走。
探子们仔细搜索了那一片地形,发现在沙漠一侧的地底被挖了几条长长的地道,而那山上也是有秘道相连通,直到半山腰的几个大石块下的秘门出口,整条秘道的出口是在山的另一边,长达数千米。
看起来安兴贵在这里早有经营,把山的中间都挖空了,达头可汗的那些弓箭手们也是早早潜伏在山中的秘道,等到安遂玉手下的射手们下了山,才从秘道中钻出,抢占了有利地形。
王华强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管段达等人的死活了,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在都蓝可汗面前,用舌头来保自己的这条命,一路之上,他和安遂家反复商量见面的各种细节,了解都蓝可汗的脾气,习性,甚至每个习惯性的动作,现在两人是难兄难弟,一根绳上串的两只蚂蚱,也只能风雨同舟了。
安遂玉的伤前两天就好了,但仍骑不了马,也不能走太远的路,王华强最近忙得顾不上和她见面,而经过上次的事后,她似乎也有意躲着王华强,两人自从那天后,就再没有见过面。
三天前,这支骑兵部队终于在穿越了几千里大草原后,来到了可汗本部,按照王华强与安遂家商量的计划,安遂家先出面与大义公主取得联系,由她来说服都蓝可汗见王华强一面。
王华强跪在地上,听着帐后面传来的一声声咆哮与怒吼声,都蓝可汗就象一头愤怒的雄狮,在极力地发泄着自己的万丈怒火,他这会儿估计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贪这铁矿石的好处,给隋朝抓了现行,只怕隋朝问罪的使者,转眼即到。
大义公主一开始还在试图解释,可是每每一开口就被都蓝以高出十倍音量吼回去,甚至开始出现了几声皮鞭抽人的声音和大义公主的惨叫声。
大帐内十余名凶神恶煞,满脸刀疤,壮如熊罴的突厥武士,正冷冷地看着王华强,那种眼神中没有带一丝生气,象是在看一个死人,这些人见多了都蓝的咆哮,却没有一次见到他如现在这样的愤怒与激动,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跪在这里的这个家伙,基本上逃不脱五马分尸的结局,甚至可能更惨,会被万箭穿心。
王华强的头跟地面紧紧地接触着,他在来之前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却仍对都蓝可汗如此的失态有些意外,现在他开始担心都蓝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会直接把自己砍了,而这帮突厥武士身上因为长期不洗澡和吃多了牛羊肉而发出的膻腥之气,更是让他闻之作呕。
都蓝的声音突然象炸雷一样地响起:“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尉迟什么的中原蛮子给我拖出去扔大锅里煮了!”
四周的武士们齐齐暴喝一声,上前准备抓王华强,王华强心一横,哈哈大笑起来,直接站起身,一抬手:“不用你们拖,我自己走,只是我尉迟钦死在一个笨蛋手里,实在有些不甘心。”
王华强转过了身,缓缓地向前走去,背后果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都蓝可汗的大嗓门在他身后响起:“好你个中原蛮子,你敢骂本汗?”
王华强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就是要装,一定要在气势上压住都蓝可汗,只要你有一丝畏惧,那就必死无疑。
于是王华强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难道你不是笨蛋?”
都蓝可汗气得一跺脚,吼道:“中原蛮子,你今天一再地侮辱本汗,信不信本汗现在先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头?”
王华强冷笑一声:“你把我挫骨扬灰又能如何?除了能掩饰你的恐惧和懦弱,还有什么用?雍虞闾,你只不过是个懦夫,阿史那氏应该以你这样的子孙为耻辱,怪不得当年你老子不把汗位传给你,就是因为他早看出来这一点,所以宁可给了处罗候,也不愿给你这个亲生儿子。”
王华强说完,迈开大步向着帐外走,他的心彭彭乱跳,因为他知道,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全在都蓝可汗的一念之间。
都蓝的声音低了下来,但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意,如豺狼低吼:“中原蛮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本汗哪里是懦夫和笨蛋了?你如果说得有道理,我就放了你,如果你只是为了保命而胡扯,我一定要在杀你之前先割掉你这条惹祸的舌头。”
王华强心中窃喜,但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他直视着对面黄眉黄须,狮鼻鹰目,脸上几道刀疤都在跳动着的都蓝可汗,平静地说道:“我听说真正的勇士,只会保护自己的女人,怎么会把女人当成自己的出气筒!
都蓝可汗,你没有对付外敌的办法,只能拿一心为了突厥的存续和强大而努力奋斗的可敦出气,这不是懦夫是什么?
至于说你笨蛋,就更明显了,你杀了我,又准备如何应对隋使的上门要人?到时候如果你不交出我,那隋朝使者会认定你才是此事的主谋,到时候一定会联合达头可汗,出兵消灭你的,不去保护能帮到自己的人,却做这种亲痛仇快的事,不是笨蛋又是什么?”
都蓝可汗的眉毛动了动,这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尤其是最后一段话,让他突然觉得有点后背发凉,他沉吟了一下,坐回大账内的那张虎皮大椅,对着两边的护卫们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们都出去,本汗跟这个蛮子有话说。看住帐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十几个满身骚味的突厥武士们离去后,王华强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感觉比刚才要清新多了,连脑子都变得清醒了一些,他看着如雄狮一样坐在虎皮大椅上,身上裹着各种猛兽皮,脑袋上插着一只雄鹰尾毛的都蓝可汗,先是以手按胸,向他行了个礼,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大汗,刚才在下言语中有所冒犯,抱歉。”
都蓝可汗低吼道:“我不是听你道歉的,我是要听你拿一个解决的办法,你刚才提醒了我,我现在不能杀你,不然隋朝人会以为是我主使的,但我可以砍了你的手,割了你的舌头,把你交给隋朝人,这样就可以了。”
王华强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汗,你可曾想过,隋朝人如果想要打你,需要借口吗?需要理由吗?交易铁矿石的事情本就是你下的令,你就是把我削成人棍,再拔了舌头,隋朝人也会牵扯到大义公主和安吐屯发身上,因为大义公主的册封诏书和亲笔信在他们手上,您到时候也想把他们削成人棍送出吗?”
都蓝可汗给说得哑口无言,象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
王华强紧跟着说道:“大汗,这次我们被小人暗算,可见此事是隋朝,达头可汗和姑臧城的那些奸商们一早就勾结好的,他们就是要逼你犯错,逼你亲手交出大义公主,一个大汗,要是不能保护落难来投奔自己的人才,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会有多少人继续跟随您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可汗之怒(二)
都蓝可汗恨恨地说道:“都是你们这些废物做事不密,惹出来的祸事,你叫尉迟钦是吧,那你说现在你们把事情弄成这样了,叫本汗怎么办?难道为了保护你们这几个没用的东西,就要本汗现在跟大隋开战吗?”
王华强摇了摇头:“大汗,当然不行,在下知道您现在没有跟大隋和达头可汗同时开战的实力,这事还得悠着来。”
都蓝可汗一下子火冒三丈:“悠着来?怎么悠着来?先把你和安遂家交出去吗?这是本汗现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王华强笑了起来:“大汗,这可不行,交出我们两个就意味着向隋朝投降,您的部下会对您失望,转而去投奔达头可汗,那样即使隋朝不出兵,您也很难应付达头可汗,要知道,隋朝是很乐意见到你们草原上相互攻杀,征战不休的。”
都蓝可汗眉头深锁,直视着王华强,问道:“那依你之见,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王华强点了点头:“绝对不能把我们交出去,就两个字,一是赖,二是诬。隋朝现在刚灭了南陈,还需要时间去消化不稳定的南方,这种时候不太可能全国总动员,发大兵开战,如果真的想灭了大汗的话,也不需要找什么使者过来问罪,直接开打就是,所以要是他们的使者上门,大汗就来个抵死不认。
您千万不要承认您的可敦跟我尉迟钦有往来,也不要说我现在就在您这里,隋使反正也不可能搜查您这里的,最后只能没脾气地回去,隋朝没有您和内部反叛势力勾结的直接证据,自然出师无名,也无法再对您开战,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都蓝可汗摇了摇头:“可敦的信物在他们手上,怎么会出师无名?”
王华强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信物可以伪造,可以偷窃,这就是第二个字了,诬。您可以说这东西是达头可汗收买了内奸,偷了可敦的诏书,想要挑拨大汗和隋朝的关系,反正只要没有人证,怎么说都是您有理。在您的部下看来,您对隋朝的使者有理有节,即强硬又不失策略,一定会全力拥戴你的。”
都蓝可汗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王华强两眼:“就算你能躲得了一时,又怎么可能躲一世?隋朝在我们这里的奸细和探子很多,那个长孙晟更是手眼通天,万一哪天你被他们发觉了,那我只会更惨。”
王华强“嘿嘿”一笑:“大汗明鉴,这一阵子风声紧,我就躲在安吐屯发那里,哪儿也不去,别人没法找到我,等到风头过去了,我已经和安吐屯发说好了,到时候我回中原,召集旧部,还可以到江南那里做战马丝绸生意,为大汗赚钱,绝不会连累大汗的。”
都蓝可汗终于笑了起来,走到王华强的面前,看着他的双眼,说道:“小子,你很有胆色,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还有……”他说到这里,突然一拳击出,重重地打在王华强的面门上,王华强感觉自己象是被一只铁锤迎面击中,眼前金星直冒,鼻子和嘴角边感觉有咸湿的液体流下,而整个人也一下子被砸到了地上。
王华强的耳边传来都蓝可汗得意的大笑:“小子,这一拳是你为刚才辱骂本汗的代价,本汗能留你一条命,你可以感谢上天了。哈哈哈哈哈……”
二十几天后,王华强躺在帐蓬里的波斯地毯上,四仰八岔地伸着腿脚,也不起身,用手抓着身边盘子上一条条的烤羊肉,就着马奶酒,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说不出的舒服。
他被安排到这个帐落已经有十多天了,大概是安遂家和都蓝可汗觉得把他放到安遂家的帐内不太保险,容易被搜到,于是便把他转移到了一处偏远的帐落安置,这个地方处在阴山的密林里,原来是个猎人的小帐,后来那个猎人跟着莫里黑在星星峡一去不复返,于是这里就成了王华强的临时住所。
安遂家还是挺够意思的,把这里重新收拾了一下,布置得如同突厥王公贵族的大帐一样,每天也是好酒好肉伺候着,王华强自从南征以来几乎一刻不得闲,这几天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一把生活,人生得意须尽欢,他甚至觉得这辈子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不用费心费力地参与那些军国大事,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无法理解刘居士了,明明能在家里享受这种锦衣玉食的富二代官二代生活,还贪心不足,非要试图获得权力,结果终于自食恶果,枉送了全家性命。
前两天安遂家来找过自己一次,说是从大兴那里接到消息,刘居士的团伙已经被彻底查获,其聚集私党,横行不法,试图谋逆的事情被公诸于天下,刘居士和几百名主要团伙成员全部被斩于大兴的菜市口中,受到株连,获罪免官的公卿贵族有好几百家,就连刘居士的父亲,彭公刘昶,也被赐死于家中。
当时安遂家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沉重,听得出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王华强当时问道罪名中有没有勾结外虏这一条,有没有查没巨额的钱财兵器甲仗,安遂家想了想才摇头否认,王华强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杨坚看来并不准备把刘居士与大义公主勾结的事情大肆张扬,应该只会派使者秘密来突厥质问此事。
安遂家走后,王华强就一直在想象着大兴城的情况,几百颗前两天还招摇过市,欺男霸女的官二代脑袋现在被装进小木笼,一溜排地挂满了大兴九门的城头,那种给人心理上的震撼是难以言说的,只怕现在大兴城内外的达官贵人们,即使没被牵连抄家,也是人人自危,闭门谢客。
自己的那个极乐山庄,在自己上次出发前曾经被刘居士的手下上门敲诈过,这回应该是彻底安全了,也不知道三弟对那个杨公卿和张金称等人的调查结果如何,那些西域的胡姬和江南的美女也不知道调--教得如何了,等这边自己的事情办完回大兴后,山庄也该正式开业了,那里每天的开销巨大,得早点回本才行。
王华强看了一眼帐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这种混吃等死,有酒有肉的日子虽然舒服惬意,但是安遂家以保护自己为名,派了十几个突厥武士把自己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出去拉屎撒尿也有三个人跟着,那种被大男人盯着出恭的感觉实在不好,幸亏这年头还不流行捡肥皂,失去了自由,生活也没什么自由可言。
王华强翻了个身,心中暗自担忧起与外界的联络起来,如无意外,这次隋朝派来突厥问责的使者应该还是长孙晟,但他也不太可能从茫茫草原和阴山密林里找到自己的位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和长孙晟在这里的密探搭上线,可是现在自己连门都出不去,这个任务又怎么可能完成呢?
再有就是安遂家,估计这阵子他和大义公主的偷情与密商也是非常频繁,染干现在是否在这突厥本部还很难说,要协调好一个时间,把自己落网和捉奸同时发动,这需要三方的协商,可是自己怎么才能把自己的位置透露出去呢?
王华强正想得出神,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尉迟大爷,可敦派我来服侍您。”
第一百六十章 接头神秘女奴
随着帐蓬的帘子被掀起,一阵香风飘了进来,王世充天生对这种浓郁刺鼻的香气有些过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只见一个穿着绿色皮袄,戴着幂罗的女子端着一个水果盘子,步步轻盈地走进了帐这几天王世充的饮食起居都是由那几个看门的突厥武士来服侍,今天换成了一个女子,倒是大感意外,不自觉地坐起了身,打量起这个女子来。这名突厥少女轻轻地走到王世充面前,隔着绿色面纱可以看到她盈盈一笑,蹲下了身子,跪坐在王世充的面前,把那个装满了葡萄与哈蜜瓜的果盘放在王世充的面前:“尉迟大爷,奴婢是可敦的贴身女仆,可敦让奴婢专门来服侍您的。”说话间,这少女掀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甜美可爱的少女脸蛋,圆脸大眼,古铜色的肌肤透出一股健康的活力,五官端正,高鼻小口,眉心间点了一颗红色的硃砂美人痣。王世充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大义公主的贴身侍女还是个粟特少女,看着这少女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仿佛燃烧起熊熊的欲望,他突然意识到这会不会是大义公主对自己的一种试探,于是他捡起一颗葡萄,塞到自己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粟特少女的嘴边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奴婢名唤紫珠。尉迟大爷,您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要不要奴婢给你唱两道小曲儿解解闷?”王世充笑道:“哦,你还会唱小曲儿?可是你看起来不象汉人啊,也不象突厥人,唱的歌我听不懂,也没啥劲。”紫珠抿嘴笑了笑:“既然这样,我就给尉迟大爷跳个舞吧,是我们家乡的舞蹈,这个不需要歌词,您一定看了会高兴的。”也不待王世充点头,紫珠便直起身来,扭动起自己的身躯,跳起一段韵味和动感十足的西域舞蹈来。紫珠的身材很好,柔若无骨,而两条手臂更是宛如两条水蛇一般,不停地扭动着,帐里没有人用乐器扮奏,但她一下下用纤足点地,为自己和着节拍,而随着她的旋转,跳跃,一阵阵的香风飘过,伴随着她勾魂夺魄的眼神,以及不停摆POSE时的轻纱半遮面,足以让每个男人心动。随着她舞蹈的加快,一件件的外套,鞋子都被她很自然地甩下,现在这会儿已经只剩下了一件露脐的中衣。王世充的心里却是飞快地盘算着这个美丽少女的真实意图,连傻子都能看出她是在色诱自己,从守卫的军士们让她就这样单人入帐来看,她肯定是有大义公主的令牌,这点不会有错,可是大义公主要她这样来勾引自己,是想套什么话呢?还是另有图谋?想到这里,王世充咬了咬牙,突然跳了起来,把紫珠一下子抱在怀中,穿越以来,王世充还没有真正地碰过女人,他知道这次要想打消大义公主的疑心,让她以为自己是一个单纯直接,来者不拒的男人,只有用这种方式,他也知道,门口一定有几双该死的耳朵,正在听着这帐内的一切。“世充,染干大人要我来问你,接下来怎么办!”王世充一下子象是被电击了一样,血液都要凝固了,可他突然意识到绝对不能停,于是暴发出一丝淫笑:“哈哈哈,宝贝儿,真不错!”紧接着低声说道:“阿里不哥列克。”紫珠轻轻地回道:“塔克里不哈都提。”这两句是王世充与染干两人约定的碰头口号,直到紫珠说出这一句后,王世充才确认她是自己人。王世充低声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真是可敦的女奴?”紫珠紧紧地抱着王世充,随手拖过一边的被子,把两人都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吹气如兰:“世充,我一直是长孙将军放在大义公主身边的耳目,自小被他收养,我的家人也被他照顾,长孙将军不在的时候,我就充当染干的耳目,这次事情紧急,我们只有用这种方式和你联系。大义公主对你还是有所怀疑,虽然安遂家极力为你开脱,但她还想试探你一下,看看你是不是跟别人有联系,所以今天让我过来摸摸你的底,正好也有这个机会,你说现在怎么办?”王世充在被子里抱着紫珠滚来滚去,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可他的心里去是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少顷,才开口低语道:“现在染干在哪里,你能找到他吗?”紫珠说道:“染干大人现在还在北边,是长孙将军秘密派人过来找我,让我设法找到你,问你现在的情况如何,接下来怎么办。”王世充道:“你去告诉染干,让他连夜找借口来可汗本部,一定要赶在长孙晟问罪前过来,然后在长孙将军当面质问都蓝可汗的时候,安兴贵和大义公主一定会在老地方密议对策,到时候要染干出手把他们拿下。你还要把我的位置报给长孙将军,让他在都蓝可汗当众抵赖说我不在的时候把我抓到,当着其他部落首领的面押到他面前,让都蓝可汗颜面尽失。”紫珠低声道:“明白了。世充,但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会让大义公主看出不对劲的。”她的眼里突然闪出一阵异样的光芒,王世充感觉到自己在刚才和她的这阵子滚翻中,两人都不自觉地起了生理反应,此刻,所有的权谋,机密都已经不重要,这会儿的大帐之中的锦被里,只剩下两个纯粹的男人和女人。灯灭,帐中散发着原始蛮荒的气息。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可敦的新猎物
一道刺眼的阳光伴随着一个红色的身影映入了王世充的眼帘,紧接着就是安遂玉那因为愤怒而扭曲得变了形的脸。
安遂玉恨恨地转过了头:“大流--氓,给我把衣服穿上,可敦要见你。”
王世充“唔”了一声,一边问道:“阿玉,怎么是你来传信?”
安遂玉的身子微微地发着抖:“不许叫我阿玉,以后都不许叫,我瞎了眼,才会认识你这个大流氓,哼,从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这人是个淫徒,色鬼,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无耻,居然,居然……”安遂玉说到这里,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哭腔。
王世充知道她的心思,只怕这姑娘已经爱上了自己,当然无法接受自己和别的女人相好的事实,可是现在自己和紫珠的关系不可能向她讲明,于是只能哈哈一笑:“阿玉,不是我流氓,这姑娘你应该认识,是可敦赏给我的,她的好意我怎么能拒绝呢?”
安遂玉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不要脸,尉迟钦,你穿好衣服自己去可敦那里,我懒得见你。”说完,她气鼓鼓地夺门而去,头都不回一下。
王世充转头看了一眼紫珠,笑道:“你真不错,什么时候我见着了可敦就去让她把你送给我。”
紫珠微微一笑,语气中充满了媚态:“讨厌!”但两人四目相交,却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王世充转身出帐,那些突厥武士们一个个爱理不理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两个负责领他去见安遂家的家伙一脸鄙夷地看着王世充,神情间半是嫉妒,半是不屑。
王世充笑着向两人打了个招呼:“白儿答,花里不赤兄弟,今天你们气色好象不太好啊。”这些天他被这些突厥人天天监视着,对他们的名字早就了如指掌。
白儿答没好气地说道:“看你这家伙身板不算壮,倒是能折腾一晚上,你现在还站得住么?”
王世充原地跳了两跳,又趴下来做了十几个俯卧撑,站起身来的时候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好象还成。”
花里不赤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昨天给你吵了一夜,今天还要看你在这里恶心我们,你这南蛮子早点滚蛋,也省得我们天天伺候你。现在安吐屯发要见你,跟我们走吧。”
王世充突然心中一动,问道:“等等,以前都是安吐屯发来我这里见我,今天为啥要我过去?我在这里的事情按说是严格保密的,大汗不让我随便外出,今天安吐屯发也没资格破坏这个规定吧。”
白儿答脸色一沉:“上面吩咐的事情,我们哪知道,刚才玉姑娘带来了可敦的令牌,让你现在就去她那里。”
王世充心下释然,微微一笑:“那我就这么过去吗?”
白儿答愣了一下:“你想怎么过去?”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知道可敦怎么想的,我要是现在这个时候在这里露了相,只怕突厥就无宁日了,等我进帐拿个头巾蒙上脸再说。”王世充说完后,转身入帐。
紫珠这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戴上了幂罗,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低声道:“可能事情有变,我估计长孙晟要来了,可敦叫我去应该是为了此事,我的这个地方可能会有变化,你要注意收集我新的地方的情况,尽量和我能联系上。”
紫珠幂罗后的脸上透出一股凝重,点了点头,嘴上却放肆地笑道:“讨厌,大白天呢。”
王世充拿了一块黑布蒙上脸,又戴上皮帽,只留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宝贝儿,我一定跟可敦说,把你赏给我,哈哈哈。”
王世充转身出帐,对着白儿答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一路之上,王世充低着头,披着斗蓬,跟在白儿答和花里不赤的后面走到了上次去过的可敦金帐,他不停地在想那大义公主为何要派紫珠来试探自己,又为何要在这时接见自己。
王世充在那个金帐的外面等了很久,他知道这是大义公主在等紫珠先回去报信,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出来了一个侍女,引他进了内帐。
大义公主仍然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的装扮,带着红色幂罗,穿着一身丝绸长袍,雍荣华贵,仪态万方,她扫了一眼王世充,指着对面的胡床,说道:“坐吧。”
王世充行了个礼,没有摘下自己的面巾,直接大喇喇地坐在大义公主的对面。
大义公主秀眉微微一蹙,说道:“尉迟钦,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我也敢蒙着面?你上次不是说什么诚意吗,现在这样子,算是有诚意?”
王世充哈哈一笑:“可敦,这回我不好意思要求你取下面纱了,所以自己也只好戴着,以示平等。”
大义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平等?你跟我怎么个平等?上一回你好歹后面还有个刘公子,还有些北周的忠臣,我才勉强和你合作一回,现在你有什么?居然跟我谈什么平等,太可笑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在下可不这么认为,现在在下和可敦仍然是平等的,您现在虽然贵为可敦,但如果不是在下当天在大汗面前的坚持,恐怕这回也跟在下一样,要被牺牲掉,作为大汗自保的工具,主动献给隋朝来使,不是吗?”
大义公主气得大叫一声:“放肆!”她腾地一下站起身,门口的两个守卫马上冲了进来,手都按到了刀柄上。
王世充一动不动,傲然看着大义公主,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闪了两下,还是坐回了胡床,对外挥了挥手,那两个武士低头行礼退出。
大义公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尉迟钦,那天的事情,我谢谢你,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听说这回隋朝的来使是长孙晟,这人不好对付,想必手上也有了我们的那几封诏书,我想过,他在我们这里的耳目众多,你看你有什么办法,能躲过他的搜查?”
王世充知道大义公主找自己来一定是为了此事,但他决定先问清楚大义公主昨天派紫珠来试探自己的意图,以作出相应的决断,于是他开口问道:“可敦,在回答你这问题前,我想先问清楚,你让紫珠姑娘主动上门便宜了我,有何用意?我们现在虽然蒙着脸,但最好别蒙着心,不然就不好办了。”
大义公主的眼神中现出一丝异样的神采:“此事跟我们谈的正事没有关系,尉迟钦,你还是考虑一下如何能平安渡过这次难关吧。”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大义公主八成是看上自己了,以后想让明显能力更强,又是走投无路的自己当她的新男宠,更是让安遂玉去撞破自己,以绝了这小姑娘对自己的念想。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以为是的笨女人
王华强想到这里,心下释然,他没有向这方面猜想过,不过显然自己昨天晚上的表现让她非常满意,不然也不至于连现在看自己的眼神也带了三分轻佻。
王华强心中暗骂:叫你再骚,没几天活头了还不知道。本来老子还有点同情你,这下子阴起你来没任何心理负担啦。
但王华强的眼睛却是装得微微一愣,转而疑惑地问道:“什么?与正事无关?可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消遣在下吗?”
大义公主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尉迟钦,你不是一向智计百出,临危不乱的吗,消遣你一下就这么受不了?”
王华强定了定神,开口道:“可敦,那个事先不提了,在下以为您这样公开地召见在下,实在是不妥,这也是在下一直蒙面的原因,你也知道长孙晟在这里耳目众多,我若是光天化日下就这么来你这里,只怕会被他的眼线盯上。”
大义公主不屑地歪了歪嘴:“尉迟钦,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聪明,这本是我的一条妙计,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猜到,真让我失望,唉。”她的嘴角边居然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王华强这回真的有些意外了,他看着幂罗后那张得意的脸,问道:“哦,可敦有何良策呢?”
大义公主压低了声音,神神密密地说道:“本来我是想故意让人看到你在这里,然后让安吐屯发秘密带你去别的部落,长孙晟的人看到了你在这里,一定会告诉长孙晟,让他在这里四处搜寻,结果肯定是找不到,到时候长孙晟大丢面子,也不会再好意思向大汗提各种条件啦。”
王华强突然有点佩服起大义公主来,作为女流之辈,能想出这个点子,着实不容易,看来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聪明,只是多了些自以为是,大概是因为从小被宠坏了的原因,还真是个千金公主,即使现在已经年过三旬,贵为突厥可敦多年,也没改掉这个毛病。
王华强微微一笑,眉毛扬了扬:“那请问可敦,又准备把在下送到哪里去呢?想必可敦已经计划好了在下的去处,一定是绝对安全可靠的地方。”
大义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找你来就是商量这个事情的,现在我还没想好把你送到哪里去。也许你能有什么好的主意?”
王华强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这女人刚刚让自己刮目相看了一回,转眼间又恢复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这个想法估计是她昨天晚上叫紫珠试探自己的那个奇思妙想的附带产物,没有周密的计划就直接先做了再说,难怪这女人在突厥还敢红杏出墙,背着都蓝可汗跟安遂家私通。
但王华强没有笑出来,现在还不能跟这个自以为是的笨女人把关系搞僵,他突然发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假装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如果可敦非要在下说的话,可能秘密把我送到染干的部落是最好的选择。”
大义公主失声道:“什么?送到染干那里?绝对不行!尉迟钦,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把脑子给弄坏了?”
王华强摇了摇头:“可敦啊,这一招叫瞒天过海,染干确实跟你是死对头,但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次会和大汗一起去会见那个长孙晟,他自己的部落里一定会放松警惕,我们想要混进去并不难,而且染干的部落在漠北,跟我们这里隔着大漠,长孙晟做梦也不可能想到我们躲去了那里,更是无从搜索。
可敦,您要知道,长孙晟也是聪明人,他可能会猜到您的这个妙计,提前派人到安吐屯发的部落去排查,所以如果我们去那里,恐怕会正中他的下怀,而去染干那里,一定可以出其不意。”
大义公主听得连连点头,开始紧锁的眉头也变得渐渐舒展开来,听王华强说完后,长出一口气:“尉迟钦,你果然是足智多谋,这回如果能躲过一劫,我一定会重重地赏你,更会跟大汗说,以后提拔你当我们突厥的高官大臣。”
王华强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足智多谋,可敦,你就别笑话在下了,这次我就是太低估了对手,才会如此惨败,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补救之举罢了,就算能逃过这一劫,也不可能在突厥多呆,那只会给大汗和可敦招来祸事,我上次和大汗说过,此事一毕,我会潜回中原,召集旧部,继续作大汗的内应。”
大义公主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失望:“真的就无法留在这草原上吗?”
王华强对大义公主的心意一清二楚,转而笑道:“事在人为,一切都说不准呢,至少现在会在草原上躲一阵子,但不可能太长,长孙晟的耳目众多,我若是公开在这里长期露面,甚至做官为将,那肯定只会给可敦惹麻烦,不过这些是后事了,现在得先考虑如何过眼前这一关。”
大义公主的眼中再次闪过那种异样的光芒:“尉迟钦,也许以后我可以让你做我的长随和护卫,只让你跟在我身后,为我出谋划策,你可愿意?”
王华强心中暗骂这大义公主实在是不要脸,这种**裸的挑逗也说得出口中,想必当初安遂家就是这么上勾的,但自己不是安遂家,就算演戏,也不可能表现得那么下作,因为王华强很清楚,太容易得到手的东西,往往也不可能多珍惜。
于是王华强站起身,眼中绿芒一闪:“可敦,在下身负国仇家恨,这回刘大哥和其他兄弟们又惨死在老贼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您想必也感同身受,所以此间事情一毕,在下一定要潜回中原,从来刘大哥未竞的事业,这样才是对可敦最有力的帮助。
可敦对在下的知遇之恩和厚爱,在下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消灭老贼之日,在下愿一辈子做牛做马,以回报可敦的恩情。”说到这里,王华强郑重其事地向着大义公主躬身行了个礼。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公主先是咬牙切齿,同仇敌忾,后又心花怒放,她笑着起身,激动地说道:“好,好男儿,就是要有这种气势,我果然没看错人。大汗已经带着染干和其他的叶护,设们去南边迎接长孙晟了,这一两天就会到这里,尉迟钦,既然你说去染干那里,我派人护送你过去。”
王华强摇了摇头:“可敦,万万不可,如果是您的护卫,带着我这么一个人去染干那里,肯定会惹人怀疑,染干就算不在,也肯定会留些亲信在那里,这时候我这样去那里,算怎么回事儿啊?”
大义公主皱了皱眉头:“那你说怎么办?”
王华强笑道:“平时去漠北染干部落最多的应该是贩运生活用品的商队吧,到时候让安吐屯发安排一下,让我混在商队里一起过去,在下对突厥也不熟,并不认识去漠北的路,还需要可敦和安吐屯发帮我多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陪着,这样才不至于在染干的部落里迷路,让别人看出可疑来。”
大义公主笑了起来:“这又有何难?”她站起身,对着另一侧的内室叫道:“紫珠,你出来一下。”
王华强心中一阵得意,他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此事进行到了这一步,他终于可以安下心了,大局已定,而看着大义公主兴高采烈,颐指气使地向着低眉顺目的紫珠下令的背影,王华强蒙在黑布里的嘴边露出了一丝邪邪的冷笑。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当众打脸
十五天之后,阴山南侧突厥可汗本部的大汗金帐里,长孙晟一身五品朝服,手持使节,面容冷峻地站在大帐中央,看着对面那张虎皮大椅上,满面怒容的都蓝可汗,而突厥几十个大中部落的首领,正立于金帐两侧,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都蓝可汗明显在强忍着自己的怒火,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长孙大使,本汗已经跟你说了好几天了,你们隋朝内部刘居士谋逆的事情,与我们突厥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汗的可敦大义公主是皇上的义女,又怎么可能做出勾结奸党,谋弑君父的恶行呢?
长孙大使,你是我们突厥的老朋友了,但熟归熟,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肆意地污蔑和攻击我们突厥,可敦贵为突厥国母,你这些天来的不实之言已经构成了对我们突厥的伤害,如果你没有明确的证据,请你就此回大隋,别再进一步地伤害我们两国的关系了。”
长孙晟面沉如水,听完了都蓝可汗最后的逐客令,摇了摇头:“尊贵的都蓝可汗,尊敬的突厥各部首领,本使既然敢来突厥,在大汗的牙帐内把这桩谋逆之事牵扯上可敦,自然有足够的证据,在这里,我请问大汗最后一次,您可曾见过我朝叛徒,前骁果军殿内将军杨钦?”
都蓝可汗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杨钦,这名字我听都没听过,我们突厥怎么可能收留一个隋朝的军官?”
长孙晟微微一笑,转向了一旁的染干,沉声道:“突利可汗,有劳你了。”
在其他突厥首领们投来的一片充满了惊愕的目光中,染干站出队列,恭敬地向着都蓝可汗行了个礼,说道:“汗兄,七天前我的部落里捉到了一个混进商队的奸细,留守我部的特勤阿里不哥亲自询问,此人自称名叫杨钦,乃是隋朝叛将,现在人已经带到,就在帐外。”
此话一出,站在右侧第六位的安遂家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倒在地,而其他所有在场的突厥部落首领们全都忍不住,开始交头结耳起来,都蓝可汗的脸胀得通红,也不管长孙晟在场,对着染干吼了起来:“染干,这是外交场合,谨言慎行!这事没跟我报告,怎么就直接做了?”
染干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仍然弯着腰保持着谦恭的行礼姿势:“汗兄明鉴,我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消息,当时您正在和长孙大使在一起,我没法跟您沟通,而且长孙大使也直接派了使节团的人到了我的部落,跟着阿里不哥一起带人回来的。”
都蓝可汗转向了长孙晟,怒气满满地问道:“长孙大使,你的手未免也太长了点吧,在我突厥各部都遍布耳目,连漠北也不放过,什么意思?!”
长孙晟微微一笑:“大汗言重了,只不过是本使多次往来突厥与大隋之间,在这里也有些朋友罢了,比如大汗,您跟本使的私交也不错吧,突厥有什么事情,您不是也会给我来信,还会邀请本使来突厥骑马射猎吗?”
都蓝可汗被长孙晟一下子揶得无语,只能气乎乎地瞪着对方,说不出话。长孙晟环视四周,朗声说道:“其实本朝叛徒杨钦的行踪,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他去漠北的时候,我的人就已经一路跟踪了,并不是在突利可汗的部落里留有什么奸细,而且本使认为现在应该把杨钦带上来看看才对,您说呢,大汗?”
都蓝可汗看了一眼已经面无人色的安遂家,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就把人带上来看看吧。如果牵涉到我们突厥的人,本汗绝不徇私。”
染干转过头,向着帐外高声叫道:“阿里不哥,把人带进来!”
几缕阳光闪过,一个皮盔皮甲的突厥将军,带着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披头散发,满身都是血污的人进了帐,走到长孙晟的身边。
那突厥将军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一踢那被绑着的人膝弯,让他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然后向着都蓝可汗恭敬地行了个了礼:“大汗,人犯已经带到!”
都蓝可汗的心在迅速地下沉,汗珠也开始在他的额头闪现,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阿里不哥,让我们看清楚此人的脸!”
阿里不哥应了声是,抓着人犯的头发,把他的头抬了起来,两个士兵上前拨开了披在他脸上的乱发,赫然正是王华强,满脸胡碴,面如死灰,鼻孔下和嘴角边尽是血渍。
都蓝可汗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脑子还是“嗡”地一声,他定了定神,装作不认识王华强,对着长孙晟问道:“长孙大使,此人就是杨钦?”
地上的王华强突然用突厥语大叫起来:“大汗,这些人袭击和抢劫我们的商队,我根本不是什么杨钦,我只是个草原上的普通货商,名叫哈尔赤,大汗,冤枉啊!”
长孙晟冷笑一声,走到王华强的身边,按住他的左肩衣服,用力一扯,直接把王华强肩膀上的衣服扯得粉碎,露出了一个刺青。
那刺青是一头雄鹰的样子,目光凶猛,展翅欲飞,嘴角上挂着一滴血珠子,正是那骁果军标志刺青:滴血雄鹰。
长孙晟哈哈一笑,指着这块刺青,对着帐内的突厥贵族们大声说道:“各位应该都和我朝的骁果军打过交道,对这个应该再熟悉不过吧。难道草原上的突厥货商,也会给自己刺个骁果军的纹身吗?”
王华强如同一滩烂泥似地瘫倒在地,心中为自己的演技一阵得意。
长孙晟转头对着染干说道:“突利可汗,这次好象还有个证人,也请一并带上。”
染干点了点头,对着帐外叫道:“把那个女的也带进来!”
两个如狼似虎的突厥卫士象夹小鸡仔儿似的,左右夹着一个穿着绿纱的粟特族少女进来,正是紫珠。
突厥武士们走到了王华强面前,把紫珠重重地推倒在地,跪在王华强的旁边,阿里不哥指着紫珠道:“这个女人就是带杨钦逃到我们部落的,她的身上还有……”
都蓝可汗突然大吼一声:“够了,别说了!”
阿里不哥一下子闭上了嘴,长孙晟目光如电,直射都蓝可汗的双眼:“大汗,人犯已在,大隋需要您的一个解释。”
都蓝可汗站起身,换了一副笑脸:“长孙大使,您辛苦了,此事涉及我们突厥内部,本汗一定会仔细调查,这几天会给大使您一个交代。您可以先带着杨钦回驻地,我们有了结果后一定向您通报。”
长孙晟冷笑一声:“那么本使就等着大汗的解释。”说罢他转身就走,早已经守在一边的几个随从快步上前,把王华强和紫珠连拉带拖地带出了大帐。
长孙晟的背影消失在帐外后,都蓝可汗终于忍不住暴发了,他的咆哮声在整个大帐内回荡着:“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染干留下!”
这些部落首领们全都是人精,早就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行礼离开,而安遂家则是一马当先,几乎是一路飞奔,第一个钻出了大帐。
都蓝可汗等所有人都走掉后,冲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染干的领口,满脸的眉毛胡子和肌肉都在跳动着,那两道刀疤更是让他显得如恶鬼一般:“染干,你他娘的吃里扒外,我活劈了你!”
第一百六十四章 撞破奸情
染干冷冷地看着都蓝可汗,说道:“汗兄,弟弟可是一直在帮你,维护你,你可千万别错怪好人啊。”
都蓝可汗恨不得一拳打扁眼前这张可恶的脸,吼道:“你帮我?你帮我就是吃里扒外,啥也不跟我商量,就当众把尉迟钦交给长孙晟?”
染干冷笑一声:“要怪就怪可敦做事不密,直接让人从你这里一出发就跟上了,这是隋朝的驱虎吞狼之计,汗兄还不明白吗?”
都蓝可汗没听明白染干的意思,一下子愣住了,手上的劲小了点,但还是抓着染干的领口,沉声问道:“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染干恨恨地说道:“那尉迟钦一到您这里的时候就给长孙晟的人盯上了,甚至这有可能就是隋朝人给咱们兄弟设的一个局,故意让这家伙跑来我们突厥,骗取了可敦和汗兄的信任,那个什么谋不谋反的刘居士,鬼知道和这尉迟钦有啥关系,他们为啥在这里不动手抓人,非要等这尉迟钦到我的部落再下手?”
都蓝可汗听明白了一些,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想挑起我们兄弟间的争斗?”
染干掩饰着心中的得意,把前一阵和长孙晟对好的台词继续向下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汗兄兵强马壮,是整个突厥的大汗,隋人阴险,不会直接逼反了你,于是就把这祸水引到我的部落,说是我染干串通可敦,想谋夺您的汗位,这样给您一个台阶下,但条件就是杀可敦,灭我染干,这可是亲痛仇快的事啊!
汗兄您想想,我们是亲兄弟,而且我染干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帮你看着漠北的大后方,看守着铁勒九姓那些不安份的仆从部落。要是你因为这个杨钦出现在我的部落,就屈服于隋朝的压力,把我灭掉,那以后草原上还有谁会看得起你,那些不分份的仆从部落会接连反叛,草原就永无宁日啦。”
都蓝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松开了手,但还是气虎虎地说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直接就在这各部首领的大会上把此事公开,让我下不来台?”
染干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黯淡起来:“汗兄你想想,长孙晟的人可是一直跟着阿里不哥,押着那尉迟钦回来的,这事根本瞒不住,事先和你商量和事后商量有区别吗?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把祸事转到别人身上,逃过这一难。”
都蓝可汗一听这话,连忙问道:“你说什么?你有办法能躲过这一难?”
染干向四周看了看,上前一步,悄悄地说道:“汗兄,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要发怒啊。”
都蓝可汗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就快说,别搞这种小名堂,出啥事了?”
染干叹了口气:“可能汗兄还有所不知,可敦跟那安遂家一直有私情,尉迟钦也是安遂家给她找来的。”
都蓝可汗一听,如五雷轰顶,最初给雷得说不出话,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再次抓紧了染干的胸前衣服,那表情恨不得要把染干生吞活剥:“染干,你胡说些什么!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染干叹了口气:“这事也是上次隋朝使团来时,我的手下无意中发现的,那安遂家好几次趁着我们兄弟跟长孙晟喝酒打猎,跟可敦私通,我开始根本不敢相信,后来亲自去了一次,才发现他们隐秘相会的场所,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刚才安遂家那样逃出去,一定会在那里跟可敦秘会,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都蓝可汗气得一拉染干的手,向外就要冲出去:“染干,你现在就带我去,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一定亲手宰了这对狗男女,要是你骗我,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讲兄弟之情!”
染干急得一拉都蓝可汗:“汗兄,你这么急着去,没撞到人怎么办,那安遂家通知可敦也需要时间,不如我们就此在这里等消息,我已经让达不哈派人偷偷盯着可敦和安遂家了,他们一去那个相会点,我们就过去,放心,我的人看着那里,跑不了的。”
都蓝可汗恨恨地说道:“奶奶的,难怪这贱人一直这么护着安遂家,原来是有私情,染干,汗兄谢谢你,你说的要是真的,我们就把这贱人和安遂家扔给隋朝交差,一切的事情都是他们做的,与我无关。”
染干“嘿嘿”一笑:“汗兄英明,隋朝其实就是想我们兄弟反目,互相攻击,但我们把这两个祸根给推出去后,他们也能知道我们兄弟是团结的,这次挑拨不成,只好以后再找机会。
还是那句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都是阿史那的子孙,千万不能让外人看笑话,这次还不能交出大义公主,不然太丢人,先关起来,以后找机会再弄死她。”
都蓝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正待开口,却听到远处的帐外有人在大声禀报:“大汗,二汗,小的达不哈,有要事上报!”
阴山密林间的那个小帐蓬里,满头大汗的安遂家正象热锅蚂蚁一样,走来走去,从见到王华强的第一面起,他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垮了,方寸已乱,这一路之上都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想来想去,只有叫上大义公主,连夜袭杀长孙晟,造成既成事实这一个办法了。
刚才他来这里之前,已经让安遂玉去报告大义公主,让她来老地方相会,自己与大义公主私通的事情,他一直是瞒着安遂玉的,但现在事情紧急,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今天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甚至来及布置平时的安保,一个人就过来了。
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安遂家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掀起门帘,脱口道:“可敦,大事不好,尉迟钦他……”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僵了在舌尖上,整个人象是给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不动,因为在他的对面,不是大义公主,而是如同一头愤怒公牛般的都蓝可汗,而染干则一脸阴沉地站在都蓝可汗的身边。
安遂家在晕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了一个炸雷般的声音:“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拿下!”
小半个时辰后,这处秘密小帐蓬的四周恢复了平静,鸟儿欢快地在林间鸣叫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大义公主换了一身女奴的打扮,把自己裹在一身黑色斗蓬里,低着头匆匆地赶着路。
她还不知道尉迟钦被抓的事情,但安遂家从没有象今天这样白天紧急传唤过自己,而且派来的还是安遂玉,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自从紫珠十几天前跟尉迟钦出发后,就一直没有任何回信,她越想越怕,会不会这中间出什么事了!只有见到了安遂家,才可能知道这个答案。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走到了那个帐蓬附近,大义公主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不知为何,她今天的感觉很不好,头顶处突然有什么动静,她吓得连忙躲到了一棵树后,抬头一看,发现是两只松鼠在跳跃,踩得几颗松果落下。
大义公主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做贼心虚说的就是自己现在的这种感觉吧,她自嘲式地笑了笑,从树后走出,小跑到那顶帐蓬前,掀开了帐蓬的门帘,笑容瞬间在她脸上凝固。
须发皆张的都蓝可汗正坐在一张胡床上,右手拿着把明晃晃的弯刀,左脚踩在已经被绑得象个肉棕子,嘴里塞着布条的安遂家胸口,对着大义公主冷冷地说道:“我亲爱的可敦,你让为夫等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