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会高熲(一)
从李家大院出来后,王华强和安遂玉一路回到了自己商铺的后院账房里,一直走到这里,安遂玉才长出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心口,对着王华强说道:“尉迟大哥,真的是给你吓死了,要是那曹珍真翻了脸,我这条命也跟着你交代在李家啦。”
王华强微微一笑:“反正有我陪你一起死,你也不寂寞呀。”
安遂玉的俏脸微微一红,向地上啐了一口:“呸,不害臊,有时候真想把你这条惹祸的舌头给割了,太讨厌啦。”
王华强哈哈一笑:“只怕最想割这条舌头的不是安姑娘你,而是那曹珍,他这会儿恐怕还在跟其他三个奸商解释自己的吃独食行为呢。安姑娘,你是怎么会和那曹珍搭上线的?”刚才王华强灵机一动挑拨曹珍和其他人关系时,还不知道曹珍和安家兄妹竟然私下也有联系。
安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她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直接灌进肚子里:“不止这曹珍,其他三个都和我们家有私下交易,哼,这帮家伙,有能吃独食的机会没有人会放过的,但这种事情也不能点破,不然他们都不跟我们家交易了,今天要不是帮你,我也不会这样得罪曹珍。”
王华强感激地点了点头:“安姑娘,这次真的谢谢你的仗义相助了,希望我们今后的关系能长久维持下去。”
安遂玉突然脸上飞过一阵红云:“尉迟兄,以后我们不要叫得这么生份,我可以象在李家那样叫你尉迟大哥吗?”
王华强微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可以,当然可以,他们都叫你玉儿,我也这样叫行吗?”
安遂玉的嘴巴撅了一下,摇了摇头,头上的小辫子一阵摇晃:“不要,你叫我阿玉好了。我不要你跟着那几个奸商一样叫我玉儿。”
王华强突然觉察到这姑娘言语间似乎是对自己有了些意思,心中一动,马上提醒起自己千万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坏了正事,看着安遂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突然内心有些犹豫起来,自己以后做的事情很可能会害死安家兄妹,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在这一瞬间,王华强的信念突然产生了一丝动摇,为了父亲的那个求官之路,南征中自己费尽心力,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反而害死大哥,与恶贼王世积结下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为了报仇,自己答应为高熲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一路之上,还需要踩着多少人头和尸体向上爬,只为杀一个王世积,值得吗?
王华强的眼光看向了眼前的安遂玉,这个聪明美丽的姑娘无疑是喜欢自己的,这次为了帮自己不惜改变自己哥哥的部署,得罪姑臧四大家族,而自己的计划却要把她推上一条不归路,这样做真的能良心无愧吗?
安遂玉却不知道王华强心中的所想,只看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芳心一阵荡漾,粉脸变得通红,低下了头。
王华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阿玉,生意场上无朋友,要是有一天我们做生意成了竞争对手了,你还会叫我尉迟大哥吗?”
安遂玉抬起了头,眼中写满了迷茫:“尉迟大哥,为什么会这么说?出什么事了吗?”
王华强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你我分属两国,身不由已,要听命行事,今天我们可能是合作的伙伴,但也许哪天情况一变,我们的国家会相互对立,到时候你我有可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所以你最好还是和我在商言商,不要想其他的事情,我是个绝情的狠人,跟我太近的人往往不得善终,所以我才离我的亲兄弟尽量远点,视如路人。”
安遂玉的眼中水波闪闪,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但至少现在,我们是伙伴,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珍惜这段缘份,但不会因为这私人的感情来误了正事,尉迟大哥,希望你能同样对阿玉,真有你说的那一天,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王华强笑了笑,他心中的负罪感稍微减弱了一些,开口道:“有你这话,我很高兴,阿玉,现在我们来计划一下葡萄酒交易的事情。”
十五天后,深夜子时,大兴城内高熲府上的后院偏厅里,王华强一身劲装,满身大汗,和长孙晟相对而坐,看着主位上正闭目深思的高熲。
自从那天和姑臧城四大家族谈妥后,王华强便一路快马回到了大兴,风尘仆仆,甚至没顾得上洗漱,就直接去了长孙晟的府上,长孙晟听说是他来了,二话没说,穿上便装就夜入高府。
高熲今天本来在宫内当值,听府上派人通报,说是二人来后,寅夜出宫回家,王华强把姑臧之行向其作了个汇报,这会儿正看着这位当朝宰相的反应。
刚才在等待高熲回府的过程中,长孙晟也简单地向王华强介绍了一下这一阵子大兴城内发生的事情,刘居士团伙的情况在卢德林的供述下已经完全被高熲手下的一个特别临时调查部门所掌握。
现在裴世矩亲自领导着这个部门,每天都在秘密搜集刘居士团伙中每个成员的罪证,从吃霸王餐到调戏良家妇女,从收保护费到图谋不轨,无论大事小恶,都被梳得清清楚楚,只等高熲的一声令下,就准备动手抓人了。
高熲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犀利的目光投向了王华强:“华强,你的意思是暂时不要动手,让那姑臧的豪商来主动告发?”
王华强点了点头:“不错,这也是下官在姑臧城时反复考虑后想出来的,如果我们现在就动手,恐怕会引起安氏兄妹的警觉,毕竟这个大义公主的诏书刚被我送到,我们就动手抓刘居士,然后下官再孤身逃亡突厥,他们不可能不怀疑到。”
长孙晟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齐国公,华强言之有理,当时我也觉得这个计划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听华强这么一说,只怕最大的破绽就在这里。无论安氏兄妹是否对华强起疑心,华强在暴露的情况下逃亡突厥,也就对大义公主没了利用价值,被灭口的可能很大。”
高熲紧紧地盯着王华强:“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刘居士是非破获不可的,到时候你总会暴露,你又如何能在突厥可汗面前证明你还有用?这些天老夫也在想这个事,如果大义公主或者都蓝可汗不指望你这个内应了,把你处死,我们也没法去突厥要人,更揭发不了大义公主,整个计划有崩盘的危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夫才迟迟没有动刘居士,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王华强微微一笑,他在这一路上已经胸有成竹:“齐国公,这次下官在姑臧,故意激怒曹珍,结怨四大豪商,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个举报的工作转给他们来进行,这样的话,一切显得顺理成章了,由他们来举报刘居士,安氏兄妹根本不可能怀疑到我头上。
至于我的价值,可以体现在巨额的金钱上,刘居士被破获,但他留下的巨额财产,下官可以谎称只有自己知道,当年都蓝可汗能顺利坐稳汗位,就是靠了大义公主用钱收买了众多小部落,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也会留我一命的。”
高熲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那你准备何时动身去突厥?”
王华强笑了起来:“就在这次交易后,下官跟着安遂玉的商队去突厥,然后黑一把四大豪商,让他们去举报刘居士,您这里一接到举报,就动手抓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会高熲(二)
高熲微微一笑,看着王华强,说道:“华强,你这回打算借着打击突厥的事情,把姑臧四大家族连根拔起吗?老实说,他们的势力非常强大,而且皇上知道他们只想赚钱,并无反心,这次未必会对他们痛下杀手。这样一来,你以后在丝路之上的生意就不太好做了啊。”
王华强“嘿嘿”一笑,眼中碧芒一闪:“齐国公,这是国事,高于我个人的私事,这次突厥一行,我平白赚了一千多万钱,这都是拜齐国公所赐,就算以后不做丝路之上的生意,也够我们在中原内地开展生意了,跟这个相比,姑臧的损失实在算不得什么。”
高熲点了点头,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不经意地说道:“我听说在你去姑臧的这段时间,你们家的商会在大兴城的效外买了两块地,准备盖个庄园,还要弄个跑马射箭场,有这回事吗?”
王华强心中暗叹,高熲果然耳目通天,看来自己想要瞒过他的监控是不可能的事。
那个庄园是自己听了韩擒虎的话,准备专门打造给朝中达官贵人们娱乐的一个豪华会所,为了打造江南水乡的感觉,建庄园所用的假山楼台有不少都是从江南运来,光这一个地方就用了四百多万钱,此外在江南和西域一带的收买美女歌姬的事情也在同时进行,自己正准备今天晚上先回家一趟,看看初步买回的第一批歌姬的成色如何,不出意外的话,一百名绝色歌姬至少又要花上好几十万。
至于那个跑马场,则是为了给韩擒虎,萧摩诃这样无用武之地的将军们纵马奔驰,弯弓射箭时用的,这里的花费相对少些,但因为地方圈得大了点,买地钱也用了三百多万,两个地方的开销加起来,现在自己手头所剩已经只有三百多万了。
王华强心里一转,笑道:“齐国公明鉴,以前大兴周围没什么能让朝堂之上的公卿大臣们游玩的好去处,现在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南陈的宗室和旧臣,这些江南人平时就习惯风花雪月,来我关中无所事事,时间长了只怕会心生怨念,下官弄出这个东西,也是为了安抚这些江南人,为皇上分忧嘛。”
长孙晟听到这里时,微微一笑,起身说道:“齐国公,下官家中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了。”高熲点了点头,长孙晟转身退出,路过王华强时,一笑而过。
长孙晟走后,高熲放下茶杯,眼中寒光一闪,刺得王华强心中一震:“王检书,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应该也知道当今皇上勤俭为本,十余年来从不修建宫室,也不在这首辅四周搞这些花花世界,游乐之所,就是不想上行下效,这样国家上下会贪墨横行,最终贪官污吏们会把手伸向百姓,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王华强恭敬地站起身,垂手行礼道:“谨遵齐国公教诲,只是现在下官的钱已经花了,再停下来也不太可能啦,那个豪华庄园,以后下官全族从新丰搬过去居住,不公开大张旗鼓地宣传,只悄悄地接待一下达官贵人,以免把这股奢侈之风带到民间。
至于那个跑马射猎场,本非风月之所,只是怕将军们没仗打,寂寞难耐而弄出的一个跑马射猎之所,我大隋文武并举,公卿子弟也都通习武艺,下官开这个地方赚点小钱,还请齐国公能通融一二。”
高熲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吧,你的那个庄园不要公开营业,不然到时候受到朝廷查处,勿谓余言之不预也。”
王华强的背上已经冷汗直冒,看来这个娱乐会所不是穿越前的那个时代,想办就能办的,当今之计,只有先小规模营业,过了高熲这一关,以后再慢慢找机会了。
高熲看了王华强一眼,意味深长说道:“华强,你的能力很强,这些老夫都看在眼里,但我希望你的才华用于正道,而不是只盯着钱,当今太子,聪明仁厚,礼贤下士,你很聪明,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
王华强心如明镜,高熲已经正式向自己发出了警告,看来他并不希望自己经商,而是想让自己把才华用于朝堂之上,更是希望自己正式加入太子杨勇为首的东宫集团,让自己的这些见不得光的阴招能用于夺位之争。大概也是预料到高熲会和自己说这些,所以长孙晟提前抽身而退。
但自己必须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东宫储君之位的争夺已经如火如荼了,在圣意未明前,贸然抱上立场鲜明的高熲,有可能以后会受池鱼之殃,自己万万不能参与高熲为首的太子-党与其他皇子势力间的争斗。
于是王华强收起心神,正色道:“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华强一定会尽心竭力,效忠皇上,为国分忧。”
高熲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王华强这话就是明确地宣称不愿意深度参与到自己这边,更不想成为东宫集团的一员,他微微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华强,你这次又准备如何去黑这些姑臧的豪商,让他们对你恨之入骨,不惜冒着自损的危险来告发刘居士呢?”
王华强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此事还得由长孙将军帮忙。”
从高熲府中出来后,王华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个人骑着马,在这长长的大兴街道上行走,脑海里还在不停地想着刚才高熲的话,刚才自己明确拒绝了在夺位之争中站到杨勇一方,会不会为以后自己的官路带来损害,王世积是高熲的人,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站在杨勇一边,就冲这个,自己也不可能与他同一阵营。
但是晋王杨广,蜀王杨秀,秦王杨俊那里,自己全无交情和关系,而且现在看起来也没有朝中重臣倒向这几位,以后夺位之争,不知鹿死谁手,高熲在南征时和杨广结下了深仇,以后如果要扳倒高熲的东宫太子集团,进而向王世积报仇,只怕还得日后找机会改投杨广一方。
可是现在自己位卑人轻,从事的工作虽然重要,但毕竟见不得光,就算高熲依约让自己当上五六品的官,也根本不会进入几位亲王的法眼,要想结交朝臣,进入杨广们的视野,看来只有靠自己的那个豪华庄园了。
高熲不喜欢自己搞这种娱乐场所,明确反对,但自己可以偷偷地经营,反正主要目的是为了结交高官,而不是马上赚钱,那一百名美女这会儿正在庄园内,趁着自己今天在大兴,赶快去看看这些歌姬的姿色才艺,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心动不如行动,想到不如做到,王华强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到了东门那里,正好自己的庄园就建在城东五里处的官道边,当下再无犹豫,拿出怀中的高熲令牌,叫开城门,扬鞭策马,直奔庄园。
大兴城东的官道很宽,黄土路夯筑而成,可以并排通行四辆重装战车,由于天子出巡关东都要走这条道,因此路面质量应该是隋朝最好的一条,这几天都是晴天,路面非常干净,月正当中,皎洁的月光撒在路面上,一片明亮。
王华强多次赶夜路了,在这种路况和光线下甚至不用打起火把,就可以一路奔下去,天子脚下的治安不用怀疑,王华强根本不用担心这里会有盗匪出没。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王华强就来到了自己的庄园,两只汉白玉打造的气派石狮子耀武扬威地守在一块高大的牌楼下面,洁白的月光照在牌楼上的匾额,映出“极乐山庄”四个烫金大字,而牌楼的后面,则是一座占地十余庙的三进庄园,高大的围墙笼罩四周,一面红漆铜钉的大门高大气派,大兴城中亲王重臣的宅院也不过如此。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极乐山庄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营建庄园的事情,他一直是交给自己的三弟负责,三弟的那个新丰县尉要到明年开春,上任县尉任满退休后才能正式上任,这几个月里他除了张罗完大哥的丧事,就是一门心思扑在这极乐山庄的营建上。
王华强一边牵着马走,一边在思考着,自己的这个三弟武艺高强,为人耿直,但实在是脑子有点一根筋,绝非经商之才,上次自己回来时,一查账本,就发现他被手下几个奸滑的工头蒙蔽,多骗了三四万钱的工钱和材料费。
虽然自己赶走了那几个工头,但新换来的那几个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而且密报给高熲自己在这里营造高档庄园的,很可能也是那几个怀恨在心的黑心工头,若不是自己重任在身,需要东奔西走,这里的营建工作应该不至于如此让自己头疼。
王华强想到郁闷处,一声叹息,一个好汉还需三个帮,自己九品小官一个,根本无开府之权,也只是这一两个月才刚刚开始成了暴发户,手下没有可用之人,接下来自己入朝为官,生意上的事情还需要尽早找到几个能干又可靠的帮手才是王道。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安遂玉,这姑娘理财是一把好手,这次要是能如愿扳倒大义公主,再想办法让安氏兄妹保得一命,倒是最好的招揽对象,只是自己这次把他们得罪得太狠,他们以后又肯不肯为自己效力?想着想着,王华强的头开始渐渐大起来了。
门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狗吠声响起,而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十余名壮丁打着火把奔出,一个个拿着棍棒,为首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王华强抬头看了一眼这人,只见此人虎背熊腰,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目露凶光,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黑色布衣紧紧地裹着身上壮硕的肌肉块子,两道剑眉入鬓,一脸的桀傲之气,手里拿着一根茶杯口粗的风火棍。
王华强上次来庄园时没有见过此人,他打量来人两眼,心中暗赞一声此人真乃壮士,但转念又觉得此人凶悍戾气过人,绝非良善之辈,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又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地?”
那人竖着大姆指,一指自己,喝道:“小爷姓杨名公卿,乃是这极乐山庄的护卫,你若是夜里走错了路,想讨口水喝,喝完了就早早离开,不要在这里东张西望。”
王华强微微一笑,眼中碧芒闪了闪:“这位杨壮士,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走错了路才到这里呢?”
杨公卿哈哈一笑:“这山庄还在营建之中,又没有对外开张,你若不是走错了路,又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你是哪家强盗的探子,先来这里摸路的?”杨公卿说到这里时,那十余名壮汉一下子把王华强围在了圈子当中。
王华强正待开口,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华伟的声音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公卿,何人在此喧哗?”
王华强笑了笑,对着门内喊道:“三弟,是我。”
脚步声一下子加快了,伴随着王华伟惊喜交加的声音:“二哥,真的是你吗?”
说话间,王华伟穿着白色中衣,外面披了一件绸布外套,从门里奔了出来,一看到王华强,就扑了上去,兄弟把臂相交,喜笑颜开。
王华强和三弟打过招呼后,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脸迷茫的杨公卿,笑道:“华伟,这位兄弟什么时候招的?人不错啊。警惕性很好。”
王华伟微微一笑:“公卿是冀州邯郸人,跟着李工头一起过来的,我看他人精明,武艺也不错,就把他留了下来,前两天有些不三不四的泼皮混混来我们这里生事,给我们一通教训,所以这两天我也不让公卿干活了,让他带着一帮小兄弟一直守着门口这里,还有一个张金称张兄弟,山东清河人,跟公卿兄弟轮换。”
王华强知道那个李工头是上次被自己赶走的几个工头之一,心中一动,对着杨公卿说道:“你们做得很好,轮班以后就好好休息,碰到泼皮的话,下手要有分寸,切不可出人命,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杨公卿点了点头,跟着一帮手下一起称是。
王华强把马交给了杨公卿等人看管,自己和王华伟直入门内,两人并肩而行,走了一段后,王华强看周围无人,低声道:“华伟,你确定这杨公卿和那个什么张金称不是李工头他们留下的眼线?那天上门来生事的混混当时有没有自报家门?”
王华伟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不至于吧,杨兄弟和张兄弟看起来都挺本份的,姓李的被赶走后,他们说自己是外乡人,无处可去,求我收留,我看这些人有一把子力气,用来看家护院最合适不过了,就留下了他们。至于那天上门的,听说是城里刘居士帮派的人,二哥,现在怎么办?”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此人面相中透着一股凶悍,并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手下有十几个人,也都是孔武有力的壮士,这些人来路不明,也许就是盗匪假扮的,以后用人要用靠得住的,最好是战场上跟过我们的亲兵,护院的人里不能收这种人,庄园建好后,跟他们结了工钱就打发他们走人吧。刘居士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解决。”
王华伟的脸上现出一丝难色:“这,听杨公卿和张金称的意思,好象是想以后也在庄园里当护卫,大概是他们看出我们家现在有钱,我们兄弟现在又有了官身,就想着留在这里,衣食无忧了。”
王华强冷冷地说道:“华伟,要是这两人起了歹心,你能制得住他们吗?”
王华伟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下子说不出话。
王华强叹了口气,说道:“我看韩擒虎,贺若弼,甚至是王世积的那些亲兵护卫,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人,而且对这些亲随的老家在哪里,家里什么情况都是一清二楚,这些人真犯了事情,是根本跑不了的,杨公卿和张金称的来历我们一无所知,就要留在身边,还把护卫的重任交给他们,这可不行。”
王华强说到这里,上前一步,低语道:“以后这庄园不能公开营业,只能秘密地作为我们王家的庄园,悄悄地接待大兴城的一些达官贵人,万一在护卫身上出了问题,那我们全家都要掉脑袋。”
王华伟听得心惊肉跳,连忙问道:“二哥,怎么又不公开营业了?那我们这么多投入不是打了水漂?”
王华强叹了口气:“高熲高仆射知道了这个庄园的事情,他说这里太豪华奢侈了,跟皇上的治国方略不符合,不让我们大张旗鼓地弄。可能也和我不愿意加入他的太子集团有关系。”
王华伟歪了歪嘴,说道:“二哥,既然已经被高仆射提携了,那就是他的人,跟他一起保太子就是了,华伟虽然脑子没你灵光,但也知道,只有明确地为太子效力,才会给高仆射看成自己人,到时候一切都好商量的。”
王华强摇了摇头:“连阿大都看出来了,这种夺储之争是根本不能掺和的事,到时候万一太子失了势,爬得越高跌得越狠,你别看现在高仆射风光无限,但在这事上犯了皇上的忌讳,真到了那一天,丢官保命都算是运气了。
行了,这事不说啦,你想办法找一批靠得住的护卫,就算要用杨公卿和张金称,也先去他们的老家摸摸底细。
那些歌姬现在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第一百三十八章 美少女养成计划
王华伟的两眼一下子开始放出光,哈哈一笑:“二哥,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美女,看得我都要流口水啊,真想从中间找个当媳妇娶了。”
王华强眼中绿光一闪,冷冷地看向了王华伟:“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这些女的全都是歌姬,没身位没地位,除了一张脸蛋外啥也没有,你现在也是个九品县尉了,以后要结婚也是找名门大家的千金小姐当正室,娶个歌妓,下半身爽了,上半身以后就该头疼啦。”
王华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二哥教训的是,小弟嘴上习惯了跑马车,二哥别往心里去。那些歌妓现在都住在后面新盖好的御乐坊里,这会儿应该都睡下了,我们现在过去,我去叫老妈子把她们叫起来。”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不必了,现在已经到下半夜,把这些女子叫起来,睡不好觉,白天就会憔悴,模样就不好看了。华伟,你跟我说说大概情况就行,花了多少钱,从哪里买的,现在是怎么经营和管理的?”
王华伟“咦”了一声:“二哥,我们兄弟打仗的时候连着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没事,怎么叫这些女的半夜起床就这么麻烦?”
王华强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的这个弟弟还真的是啥也不懂:“三弟,有空多看看书,女子的皮肤和男人的不同,金贵着呢,要是晚上睡不好觉,体内经脉失调,容颜就会变得憔悴了,都变成黄脸婆了,那些有钱大爷或者是高官重臣会看得上?”
王华伟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还是二哥你见多识广,那我就跟二哥说说吧,现在一共一百零三个歌姬,全都是十五六岁的,有四十四个是从西域商人那里买下来的胡姬,白皮肤,蓝眼睛,栗色头发,会跳胡圈舞,听说是从西域西边的那个波斯过来的。现在天天在教着跳舞呢。
剩下的都是江南那里的女子,有不少都是给抄了家杀了头的南陈官员家的女儿,看起来柔弱得,但一个个都长得水灵水灵的,都会弹琴鼓瑟啥的,现在我找了乐师,教她们琴瑟筝箫之道,听说南朝的那些公子哥儿们最好这调调儿。”
王华强心中一动:“你说什么?这些人是南陈的官家之女?不是皇上下过令,南陈那里以怀柔为主吗,我们出发时只杀了施文庆和沈客卿那五个奸臣,没杀别人的啊,怎么这会儿有这么多官家女子成了歌姬了,还能公开贩卖?”
王华伟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现在江南那边有些士人和以前南陈的官员在到处煽风点火,挑动造反,那里最近几个月查杀了不少南陈余党,妻子都充了公,男孩多数卖成了奴仆,女孩就成了青楼妓院里的抢手货,西域的那些波斯胡姬一个要两千钱,这些江南女子都要三千钱呢。”
王华强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南北的矛盾竟然如此激烈,突然意识到高熲以前对自己到江南开店并不看好,可能就是因为高熲知道会有这种事情,江南早晚还要再大乱一次,到时候自己的投资可能会血本无归,想到这里,他突然庆幸起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在江南开展生意了。
沉吟了一下,王华强抬头问道:“现在这些歌姬吃住情况如何?”
王华伟笑了起来:“听二哥的安排,现在我们这里也招了些大兴老字号的名厨,做的东西可好吃了,连我都吃了打嘴巴子放不下,那些姑娘们这一路辛苦,最近胃口都不小,一个个也都壮实了不少。”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胡闹,你又不是喂猪,把她们一个个塞成肥婆了,还会有人要吗?明天开始,对歌姬的饮食定量控制,不许给她们吃得太多,饭菜做精致些,每人一天三顿,最多吃一个饼,中午半个,晚上半个,早晨吃半碗稀饭,肉可以多加点,保证她们有力气学琴跳舞就行了。
每十天要给她们称重一次,超过一百斤的就伙食减半,饿瘦下来后再恢复定量供应,但也别瘦过九十斤,不然没力气学才艺了。”
王华伟听得连连点头:“二哥,以前也没听说过你对女人有这么了解啊,这些也都是书上学的吗?”
王华强心中暗道:娘的,我会告诉你这是穿越前的那个时代里影星和模特儿的标准吗?但他嘴上却淡淡地说道:“这些当然是书里的道理,一般人我不告诉的,我们这庄园以后要成为达官贵人的**窟,才色艺三样都要绝,不然人家为啥要来这里?所以这些歌姬就是我们这地方的核心优势,一定要弄好,明白不?”
王华伟点头称是。
王华强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问道:“现在管这些小姑娘的是什么人?不会是你从大兴的青楼里找来的老鸨吧。”
王华伟微微一愣:“二哥连这个也知道啊。”
王华强摇了摇头:“不行,不能用大兴青楼里的老鸨,那是对付一般的平民百姓和生意人用的,一个个俗不可耐,呆久了只会把这些小姑娘也弄得一身风尘气,那些南朝的酸文人们就喜欢那种闷骚型的,要是冲着一帮妓女,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这里。”
王华伟瞪大了眼睛:“什么叫闷骚啊。”
王华强笑了起来,他今天总是想着穿越前的事情,不经意间又代入了一个后世词汇:“就是外表看上去很端庄,骨子里还是很风骚的那种,就要那种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的那种感觉,要是象窑姐儿那种上来就主动勾搭的,南朝那些文人肯定不乐意。
所以胡姬那里你可以用老鸨去管着,那些江南女子,你最好能想办法找几个南朝的老宫人过来,别让她们沾上风尘气。”
王华伟一脸崇拜地点了点头:“二哥,你真厉害,这都想得到!成,我明天就去找人,听说江南那里原来宫内的女官内侍什么的到处都是,随便就可以招过来了。”
王华强点了点头:“趁这机会,把江南那边的名厨也弄过来一些,南方人恐怕吃不惯我们关中的饭食,就象我们上次南征时也吃不惯那里的米饭。
光有大兴城里老字号的厨子还不行,江南的,蜀中的,荆湘的,关东的,能找的都弄过来一些,手艺好的就留下,钱不是问题,以后来这里玩的各地官员都会有,到时候就给他们上家乡菜,这样他们来了还想再来。”
王华伟笑了笑:“记下来了,二哥,再有半个月,这里就建得差不多了,您看什么时候能秘密开业?”
王华强叹了口气:“看我这次能不能顺利回来再说吧。三弟,二哥这次一走,少则两个月,长则半年,万一回不来了,你可一定要撑起这个家,好好侍奉阿大。”
王华伟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急着抓住了王华强的胳膊,说道:“二哥,怎么会这样?要是实在危险大,咱别干了,反正又不指望投靠高熲一辈子。”
王华强心中一热,鼻子有点发酸,他拉着王华伟的手,轻声说道:“三弟,这次是国事,停不下来的,也不可能换人,不然高仆射会让我们家在大兴都呆不下去,这一趟无论如何二哥都得去。
不过你放心,二哥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不会勉强行事。刚才所说的只是万一,你在这里把庄园和跑马场弄好,二哥也就安心啦。”
王华伟知道王华强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只得垂下了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说道:“二哥,一切保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中接头
二十天后,姑臧城外东南五十多里的天梯山,李范正带着数百名身手矫健,黑衣蒙面的手下,拉着四百多辆大车,潜伏在山口的秃石之间。
天梯山,山势巍峨,陡峭挺拔,主峰直入云霄,山上被先人刀砍斧劈出一条石阶,人沿着石阶向上走,远远地看仿佛在爬天梯,故得此名。
山南崖依崖而建一座巨大的石窟,一座高达九丈的大佛,端坐在石窟里,慈眉善目,单手拈作兰花指,俯视着山下的芸芸众生。
这座石窟最早是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北凉国主,匈奴人沮渠蒙逊所建,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调集数十万民伕,才在这悬崖绝壁上凿出了这个佛窟,山下也顺势建了一座大佛寺,一代高僧昙曜当初曾亲自住持这大佛寺,一手监督了这座稀世佛像的修建工作。
在南北朝建立前的五胡乱华时期,凉州乃是战乱最多的一个地方,苻坚的前秦帝国崩溃后,大将吕光在此地建立后凉,旋即分裂,鲜卑秃发部的南凉,匈奴沮渠部的北凉,鲜卑乞伏部的西秦,汉人的西凉,加上羌人的后秦,还有匈奴铁弗部的胡夏,多国混战,几十年间把曾经繁荣文明的凉州打得血流成河。
也正因此,曾短暂一统凉州的北凉才会大兴佛寺,修建佛窟,即使是嗜杀成性的匈奴蛮王沮渠蒙逊,也希望这片土地能得到安宁与祥和。
一个多月前,王华强离开姑臧城的时候,就派人和李范一直保持联系,十天前,王华强从大兴捎来信,说是货物已经运到了陇西的金城郡,要李范这两天带人来这天梯山接应,由于李范常年对这里的大佛寺给予经济上的扶助,因此这大佛寺外的乱石岗,就成了他一向和人接头走私的常用地点。
月正当空,按照约定,今天的接头是在申时,然后换车装货,连夜绕过姑臧城,穿越沙漠,向边境运去。
和当时的计划一模一样,李范这回带了四大商家的车子,打着四家旗号,每辆车都堆了些米粮绢帛之类的平常货物,用来掩盖这些铁矿石所用,而前些日子,梁硕和曹珍也已经把虞庆则那里打点好,三天前曹珍已经带着府兵们出发,前往西北处千里外的边境阳关,这个月的边境巡逻都是他来负责。
安兴贵现在已经带了安遂玉的联络人守在边境上,只要自己今天夜把这批货物连夜送给安兴贵,那就算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等着安兴贵回来后分赃了。
李范身边的一个张管事悄悄地凑了上来,小声地提醒了一句:“会长,现在戌时已过,他们还没到,您看会不会?”
李范摇了摇头:“再等等,毕竟是七十万斤铁矿石呢,再说那尉迟钦对姑臧一带又不熟悉,找不到这里也不奇怪。张管事,你去点起柴堆,也许看到火光后他们就会来的。”
张管事脸色微微一变:“会长,这样不是会暴露我们吗?万一官兵看到了,怎么办?”
李范咬了咬牙:“我们现在手上都是正当的贸易货物,不怕官兵来查,一会儿姓尉迟的来了以后,迅速交易离开这里,实在不行,就先拔掉四家商号的旗子,先冲出去再说。”
张管事点了点头,向后奔去,很快,一个巨大的火堆被点了起来,熊熊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三里之外的漆黑夜色中,突然也亮起了一点火光,三上三下,显然是某种接头的暗号,李范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这是信件中约定的接头方式,他亲自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只浸了松脂的火把,点了起来,三下三上,以作应对。
对面的火把熄灭在茫茫的夜色中,而李范也赶忙叫人熄掉那个大火堆,不一会儿,谷外一阵人影绰绰,马蹄声碎,李范清楚地看到王华强骑着一匹高头白马,马的嘴上套着嚼子,以噤其声,而马上的王华强正冲着自己招手示意呢。
李范一挥手,所有人都从藏身地走了出来,而那几百辆大车也被推出,李范冲着王华强说道:“尉迟老弟,你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有点晚啊。七十万斤的货都带来了吗?”
王华强满头大汗,显然这一路是在狂奔,他的脸上浮过一丝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批只有五十万斤,还有二十万斤只怕要过一个月才能到了。”
李范微微一愣,不满地问道:“不是约好了七十万斤吗?怎么只有五十万!这样违约的话,安姑娘那里不认账怎么办?”
王华强调整了一下呼吸,叹了口气:“其实本来我只准备了五十万,是安遂玉那小妮子硬要一百万,我没办法才报了个七十万,这次回大兴,刘大哥说了,上次那三十万斤铁矿石交易的事情好象被皇帝有所察觉,并州幽州都在严查这铁矿石的交易,一时半会儿间,那二十万斤难以凑齐。
刘大哥怕误了我们的交易,就让我先带着已经准备好的五十万斤铁矿石上路,这一路上我们也是小心地躲过盘查,加上对这姑臧的道路不熟,来得稍微迟了些。李会长,你放心吧,就算只有五万斤,安遂玉也肯定会要的。”
李范的语气加重了一些:“尉迟老弟,做生意失信是我们商人的大忌,以后如果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随便许诺。现在时间不多了,我们赶快换车吧。”
王华强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一长串的车队,说道:“李大哥,我恐怕现在换车来不及了,现在是黑夜,想换车的话只能点火把,这样会引来官兵,不如这样,还是用我们的车,车上插你们四家的旗子,如何?”
李范看了一眼王华强身后的一辆大车,推车的几个伙计也都不停地喘气,看样子刚刚一路狂奔过来的,只见后面的一辆辆车上也铺着米面酒水等常规货物,他走到打头的那辆车,搬开头上的米袋,只见下面的车内放着十几个大袋子,解开一个口袋,里面果然是黑糊糊的铁矿石。
王华强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急道:“李会长,五十万斤全在这里,上面也有现成的掩护,只要换个旗子就行啦,时间紧迫,不能再浪费了。”
李范咬了咬牙,对着王华强沉声道:“尉迟老弟,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本来接的同时也要验货的,但你说时间紧张,黑夜中又不能引来官兵,我也权且听你一次,只不过若是你这里的货出了问题,那边安氏兄妹拒收的话,我们可不帮你向回运,而且我们人力物力的一切损失,都要由你来负责。”
王华强已经汗出如浆了,他不停地点着头,说道:“都依李会长,赶快换旗子吧。”
李范一挥手,身后的伙计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拔起一面面插在自己车队上的小旗子,插到王华强带来的那几百辆车上,而王华强则跳下马来,不停地低声催促着:“快,快!”
只小半柱香功夫,旗子便全部插完了,速度之快,甚至王华强手下那些赶车拉车的伙计都没有怎么动,王华强眼见旗子全部插好,就转头对着李范说道:“李会长,我们这就动身上路吧。”
李范微微一愣:“旗子换了,这赶车的伙计不换?”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他们这一路赶车已经习惯了,反正也就最后的一段路,就让他们运过去好了,这趟我来得迟,不好意思多麻烦李会长的兄弟们,这一路之上的脚力,就权当我对李会长的一点歉意好了。”
第一百四十章 千里西行
李范冷冷地说道:“尉迟老弟,我看这样不太好吧,你也知道,最后收钱的时候,我们三家的管事都要在场,而且毕竟是在突厥境内交易,没有我们的护卫,我不放心。”
王华强眼中碧芒一闪:“那您看这样如何,李会长带上三位管事,还有一大半的兄弟们跟我们一起走,权当护卫,过了境后也一起跟过去,我的人只负责推车,老实说,这一路之上从大兴奔到这里,每辆车都是超载,不少车都有些散架了,也只有我的这些车把式能推得好。”
李范心中冷笑,想必是这姓尉迟的不放心在西域的交易,怕安遂玉和自己联手坑他,才无论如何要跟过去,但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态,这宗交易把双方排除在收货环节,都有些说不过去,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护卫们下令:“五百人留下,把车推回姑臧,其余的人上马,一起去边境。”
趁着李范转过头下令,王华强的脸上露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一切是他精心安排好的,他算好时间,故意迟到,目的就是逼李范不换车,不点货,直接让自己的手下们推车出境,也只有这样,才能找机会把长孙晟混在车里一起带出去,再找个时机将他放出来,让他潜入西突厥。
这次只带五十万斤的货,而自己也会跟着安遂玉一起回东-突厥,剩下那二十万斤,则会在一个月后交易,到时候自己人不在现场,而早在开皇三年时的那次反击突厥的大战中就跟达头可汗成了老熟人的长孙晟,则会告知达头可汗交易的时间地点,由达头可汗来撞破这个交易。
那时候自己人已经到了突厥,姑臧城的土豪们摊上走私大案,不但同时得罪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和大隋,不仅要破一大笔费来消灾,更是数年内再也无法在西突厥境内做生意,肯定会恨自己和安氏兄妹入骨,他们没办法到东-突厥境内报复自己,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地密告刘居士图谋不轨。
王华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由姑臧的豪商们出头检举刘居士,而自己则正好人在突厥,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剩下的,就是等着长孙晟上门兴师问罪,向突厥要人时,再趁着大义公主和安遂家密商的时候,让染干撞破奸情,抖出这个大杀器了。
王华强骑在马上,一遍遍地考虑着自己整个计划的细节,长孙晟混在推车的伙计里,不是那么容易被认出来,而交易结束后,如何让他混进突厥,那就要看长孙晟自己的机变了。
李范这一路也是默然无语,他骑着一匹黄骝马,跟王华强并辔而行,心里却一直盘算着过一阵子到了边境上交接后,如何回头向曹珍解释这次为何没带上他那一万斤铁矿石的私货。
行了三十多里路后,车队终于在黎明之前赶到了姑臧城西南,离开了天梯山,直到这里,才算出了姑臧城内凉州总管大营官兵的巡逻范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商队从姑臧出发,昼伏夜行,一路之上的关隘哨卡早被李范等人打点好,基本上都是一路放行,个别嘀咕了几句这车队真长,车子看起来也重的军官们,也都被李范笑着多塞了一个钱袋子搞定。
王华强以前在丝路之上最远也只到过姑臧,还没有来过这西边的千里丝路,这一路上尽是浩翰沙海,幸亏李范早有准备,在姑臧城西南准备了一千头骆驼,从那天夜里开始,就由这些骆驼转运货物,而两家的护卫们,也都跟着骆队前行。
李范对于这条路线早已经熟门熟路,一路之上都是早早地派人前出,供应骆队这一千多人的饭食饮水,而他的护卫们也远远地向着两侧散出,警戒着沙漠中任何可能的来袭者,王华强此行获益良多,真正见识到了一个成熟商队的运作过程,自己与之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就这样,从姑臧出来后车队折返向西北而行,一路之上绕开张掖郡,酒泉郡等大城,专门找荒凉偏僻的无人地带穿行,经过了十四天的漫长旅程,终于赶完了这段千里商途,来到了边境上的阳关。
已进十月,沙漠里也变得没有平时那么炎热,王华强这一路上感觉还行,他也曾走过两年的丝路,即使是在姑臧城东的那么腾格里沙漠里,也吃过不少苦头,但这一次,算是比较轻松的。
随着前方斥候的一声欢呼:“阳关到了!”商队里有些无精打采的人们一个个都来了精神,王华强也是精神一振,手搭凉蓬,眺望起远方的雄关。
阳关,位于敦煌郡西南七十余里处的古董滩上,古董滩是一片沙海,入了阳关后,商队必经这片戈壁滩,散落于此的珍宝古钱不计其数,所以敦煌一带的人都有“入了古董滩,空手不回还”的说法。
而古董滩北的墩墩山上,座落着一座巍峨的雄关,夹在山谷之间,周围山头上的烽火台星罗棋布,上面高高地飘扬着隋字大旗。
从众人现在处的位置,离阳关还有十里左右的路,一道道沙梁如大海中的浪尖一样,立在这戈壁滩上,数里之外的空旷大漠中,远远地能看到一帮商队打扮,带着骆驼的人,数量看起来足有上千,而数百名隋军骑兵,则在一名全副武装的将领的带领下,跟这个商队站在一起。
李范面露喜色,对着王华强说道:“尉迟老弟,一定是安贤弟和曹贤弟在接应我们哪,我们快过去吧。”言罢双腿一夹骆驼,那骆驼四蹄翻飞,奔了起来。
王华强很少骑骆驼,在姑臧城换骆驼骑乘时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这十几天下来也早就掌握了窍门,骆驼性情温顺,坐起来很稳,远比骑马好控制,但他毕竟比不上李范经年累月地穿越沙海,驾驭骆驼的本事早已经炉火纯青,两腿一夹骆驼就能让它跑起来的地步,只能慢慢地拖在后面跟着。
只见李范奔过去后,跟戴着头盔的曹珍和一身西域行商打扮的安兴贵一阵嘀咕,三人言语交谈间不时地向着自己张望,王华强心知他们一定是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不可能让自己听见,也只好装聋作哑,慢慢地骑到了三人面前,面带微笑,拱手行了个礼:“安兄,曹兄,别来无恙。”
曹珍看到王华强,也不回礼,重重地“哼”了一声:“尉迟钦,这么大的生意,你都能出岔子,不仅少了二十万斤,还迟到,要不是大哥冒险点火,这宗交易也就黄了。”
一边的安兴贵也埋怨了一句:“尉迟老弟啊,做生意一定要周全,跟人约定的事情不能变卦。”
王华强知道曹珍还在生自己上次的气,想要借机报复一下,于是哈哈一笑:“二位,实在是抱歉啦,第一次在姑臧城外走货,时间又紧,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岔子,以后不会了。”
曹珍的嘴角勾了勾,唇上的两抹胡子动了动:“闲话少说了,现在我们就地交接吧,从这里到阳关的各个烽火台,都换上了我们的人,尉迟钦,这批货交给安兄后,你的人就此打道回府吧。”
王华强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曹行首,这交易是我和安姑娘间双方的事情,为了表达对贵商会的尊重,才经由贵商会接手了这段的生意,你不觉得交易的时候没有我的人在场,这感觉不太对劲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阳关之下
曹珍冷冷地回道:“尉迟钦,当时我们说得好好的,你在姑臧和李大哥交易后,就没你什么事了,现在你应该在姑臧呆着等着交易结束后分钱才对,你说当晚事情紧急,让你的人一路跟来,已经是违反约定的事了,怎么还想出关?尉迟钦,你究竟想打什么主意,摸清和西域的交易方式跟路线吗?”
王华强微微一笑:“曹行首,以后我也会跟西域进行长久的交易,你说的不错,这趟正好跟着贵商会出来见识一下路线,你看我都已经到了阳关了,再让我跟一程,也没什么关系吧,再说了,本来这次我就要跟着安氏兄妹一起去趟东-突厥,正好顺道。”
安兴贵的眉头皱了皱,看向王华强:“尉迟老弟,你原来可没有说要去东-突厥啊,怎么这回又突然来这么一出?”
李范在这一路上已经和王华强多次提起过此事,一看几人间要闹僵,忙打了个哈哈,说道:“二位贤弟,尉迟老弟也要听命于他刘大哥的,我们做生意有时候还计划赶不上变化呢,大家互相体谅下吧。”
他转头对王华强说道:“不过尉迟老弟,我这一路也在琢磨着,你的人未必太多了些,原来你说要这些人跟着推车,我没跟你计较,后来换了骆驼后你又说想熟悉一下经商的路线,我也同意了,可眼下要出关,出去后就是西突厥境内了,你手下这几百个兄弟跟过去也起不到啥作用,不如我看就此回了吧。”
王华强心中暗想,看来曹珍和安兴贵都对自己起了戒心,而李范已经这样说了,自己再坚持有些太不给他面子,可能会适得其反,反正长孙晟已经到了这里,以他的本事,换到北边几十里处的玉门关出塞应该也问题不大,只要自己跟过去就算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脸上微微展现出一丝笑容,对着李范一拱手:“李会长,那就依您的意思办,不过我可是要出关的,我的伙计们就让他们折返回大兴好了,一个月后,第二批二十万斤的铁矿石还是按这样的老路线交易。”
李范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下次尉迟老弟不亲自押送了吗?”
王华强笑了笑:“李会长刚才也说了,我也是受命于人,身不由已,下次可能会是卢贲卢刺史的公子,司隶上士卢德林前来押送。到时候还要请李会长多加关照。”
李范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惊喜:“卢贲卢大人?就是皇上登基时的从龙之臣啊,他的公子也加入你们了?”
王华强点了点头:“是的,当年扶杨坚登位的几个北周重臣,在隋朝都不得重用,一个个怀恨在心,前几年最大功臣刘昉被杨坚找了个借口诛杀,剩下的卢贲,郑译,刘昶等公人人自危,这才有了刘大哥不愿意坐以待毙,决意放手一搏的行为,这几位的能量地位大家也清楚,其他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范笑了笑:“原来刘公子的背后还有这些重臣的支持,尉迟老弟,我现在越来越看好你们的事业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快点交割了货物,尽快出关吧,尉迟老弟,这次你就一个人跟我们走吧,这些兄弟可以一路上到我们商会在敦煌,酒泉,张掖这几个大城的客舍好吃好住,费用全免!”
王华强摇了摇头:“我看还是让他们原路返回的好,毕竟对这一路不熟,再走一次保险点,李会长,还麻烦你叫两个兄弟帮忙带带路,大沙漠里没有向导迷了路可就麻烦啦。”
李范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啦。”他对着远处的护卫们高声喊道:“刘冬子,李十七,你们两个把尉迟老弟的伙计们带回姑臧,记住,原路返回。”两个骑马的护卫领命而去。
王华强也掉转骆驼,跑回商队,对着大家高声说道:“都听好了,现在开始卸货,卸完货后,全部原路回姑臧,李会长的人会带你们再走一遍沙漠,我走之后,一路上听段管事的安排,回大兴后,先去领赏钱,然后休息三天,再跟着下一拨商队出发。”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欢呼声,一听到领赏钱,这些骁果军士假扮的护卫们个个两眼放光,干活的动力也一下子有了,手脚麻利地从驼峰上卸起货来,王华强笑着对身边的段达说道:“段兄,接下来都交给你啦。该怎么做你懂的。”
段达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懂的。”
王华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用布遮着脸,一身杂役打扮的长孙晟,四目相对,长孙晟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王华强忙着给手下们下令,指挥着卸货的时候,远处的李范三人也都冷眼旁观,不住地打量着王华强一行。
曹珍忍不住开了口:“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回怎么能带尉迟钦的人走一遍我们的行商路线呢?以后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也抢我们这条路上的生意,杂整!”
安兴贵摇了摇头:“老曹,大哥应该有他自己的盘算,刚才那尉迟小子不是说了吗,他们这一路是走南线的沙漠,不是我们往常的路线。”
李范满意地点了点头,圆脸上的小眼睛透出一丝凶光:“曹老弟,我不会傻到把自己的线路告诉他的,带他走的是最凶险的南线,那条路我们自己一般都不走,除非是走私,沙漠两侧到处都是吐谷浑和羌人,这次我要不是提前打好了招呼,不会这么容易过。
下次尉迟小子自己走一趟,怕是会人财两空。哼,你们以为我看不出这小子的心思吗?我这叫将计就计。”
曹珍的脸上表情变得舒缓开来,但他看到王华强的那些手下,眉头又是一皱:“大哥,我看尉迟小子带来的这些伙计,个个都壮实得象头牛,根本不象普通的伙计,而且一个个满脸凶悍,倒象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丘八。”
安兴贵“嗨”了一声:“尉迟小子本身就是宫里的护卫,又去南陈打过仗,估计平时结交的军汉也不少,前不久皇上下谕,说是南陈已灭,大规模地裁撤内地的府兵,就连我们姑臧城的府兵编制也少了一半,老曹你对这个最清楚啊。那些裁汰下来的府兵不也是进了我们几家的商团当护卫了么。”
曹珍摇了摇头:“不对,裁汰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来我们商团也只是当当杂役,但你看看尉迟小子的这些手下,五大三粗的,天下精兵只怕也不过如此,再裁军也不可能裁到这些人头上。”
李范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些人平时根本不象一般的杂役那样,一休息的时候就叫苦连天,基本上都不怎么说话,让做啥就做啥,推车的时候,一车两千斤的重量也是三个人推着一点不吃力,就连平时的作息看起来也象是军队的那副作派,依我看,老曹说得没错,必是军人无疑。”
李范说到这里,眉头也跟着锁了起来:“老曹说得对,这帮人还真不能小看,其实出了关中到姑臧的这段,路上的羌人也不少,金城那一带也是马贼横行,可是尉迟小子却能打通这段路,手下还是有帮狠人的,不可大意。”
他突然抬头招手叫过来远处的一个管事,等到了近前,才低声说道:“李管事,一会儿你也跟尉迟钦的商队回去,记住,这一路上在沙漠里多绕几个圈,别让他们摸到路,明白了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高昌往事
正在李范等人低头商议时,王华强已经赶到了附近,李范连忙收住嘴,脸上挂起标志性的笑容:“尉迟老弟,都安排好了?”
王华强点了点头:“安排好了,我让段管事带大家回去,下次卢公子过来,也会是段管事相随,李会长,到时候如何接头,如何约定时间,我大哥会让刘富才跟您联系的。”
李范笑了笑,说道:“老弟手下兵精将勇,我看的可真是眼热啊。”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忙活的段达等人,不经意地问道:“看老弟的这些个伙计,一个个壮勇异常,都是跟你这次南征的部曲吗?”
王华强心中一动,他知道李范这些天也一直盯着这帮骁果壮士看,恐怕早已经生疑,不然也不会坚决要把这些人挡在关内。这个问题若是回答不好,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整个计划。
王华强的心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说词,开口说道:“这些是南征时贺若弼将军的麾下壮士,都是关中人,有不少都是刘大哥和其他大哥们家中的亲兵部曲,南征时跟着贺将军一起过江,打过仗,杀过人,白石岗之战各位想必听说过,就是这些壮士打头阵,击溃了南陈的精兵锐卒。”
李范等三人相顾失色,多看了那些人两眼,李范说道:“果然是军中壮士,羽林虎贲啊,只是这些壮士在南征时立了战功,应该也能得到封赏吧,为何现在还要在商队里当这杂役?岂不是太屈才了么?”
王华强哈哈一笑:“这一点也不屈才,李会长应该知道,陇右民风强悍,各族混居,盗匪马贼多如牛毛,即使是在杨坚治下,也不能完全杜绝,朝廷的大军要北防突厥,南防吐谷浑,在这沙漠无人地带是没有人管的,而且我们这趟是走私铁矿石,根本不能走正常的商路,所以凶险异常。”
在从关中运到姑臧的路上,我们这些人跟羌贼盗匪打过两仗,伤了七八个弟兄,杀了几十名强人,这才一路顺利到姑臧,托李会长的福,这一路上没有碰到强盗,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能不作准备了,您说是吧。”
李范脸上的肉跳了跳,挤出一丝笑容:“尉迟老弟果然计划周全,以后说不定我们商团还要请尉迟老弟的这些伙计们加以护卫呢。出了关的西突厥境内盗匪更多,想必老弟的这些兄弟们也有用武之地。”
王华强就势随话上:“哦,那李会长是不是这次就带他们出关见识一下呢?”
李范心中暗骂自己该死,说话留了柄,但他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这次嘛,就算了,安贤弟的部属也是经常走这条线的,不会有事,再说人多目标大,容易引起达头可汗的注意。咱们可是长期合作,以后有的是机会,对吧。”
王华强微微一笑:“没错,以后有的是机会。”
安兴贵突然插嘴道:“尉迟老弟,你这回要去东-突厥作什么呢?不知道是否方便见告。”
王华强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可是嘴上却是滴水不漏:“是和生意没啥关系的事情,也就是刘大哥和都蓝可汗间作个信使罢了。”
安兴贵本欲再问,却被李范使了个眼色制止,李范看向了曹珍:“曹贤弟,我看货也卸了一多半了,你去关门那里安排一下,一会儿我们迅速通过关口,免得再有什么意外。”
曹珍点了点头,向着王华强随便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便转头策马,带着那几百骑兵绝尘而去。
王华强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以李范的精明,他一定会派人到大兴去查自己的底细,在高熲动手抓刘居士之前,还得给段达等人安排一个能和自己说法对得上的身份才是。
但现在王华强也没有时间交代这些事情,心里想着只有等出了关,自己离开了李范等人的视线后才有机会写信给高熲,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着安兴贵一起到关外去见安遂玉,然后折回东-突厥,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危险来自于达头可汗,万一让他的人撞见交易,那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想到这里,王华强开口道:“李会长,这次在关内还算顺利,出关以后真的没有问题吗?在下对西突厥那里知之不多,象我们这么大规模的商队,一路过去会不会遇到达头的手下?我没去过西突厥,但知道西突厥那里不象我们隋朝这样筑城设哨,而是游牧骑兵四处巡逻,万一碰到了怎么办?”
李范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转向了一边的安兴贵:“安贤弟,你来解释一下吧。”
安兴贵心中暗骂李范老奸巨滑,这一下子就把责任转到了自己身上,李范却推了个干干净净,但没有办法,谁让出关以后就由自己负责了呢,于是安兴贵笑了笑,说道:“尉迟老弟大可放心,我出关多年,对西突厥这里的游骑巡哨路线一清二楚,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老弟有所不知啊,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就是整个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出了阳关后,就是一片长达七千里大漠,荒无人烟,只有穿越这片大漠,才能到达西域最近的一个王国,高昌。”
王华强心中一动:“高昌?西域离我们最近的地方不是车师吗?”
安兴贵笑着摇了摇头:“尉迟老弟看的是《史记》和《汉书》吧,现在的西域早和四百年前不一样了,自东汉末年,中原大乱后,我们中原势力就退回了阳关以内,跟西域也隔绝了几百年。当时的西域三十六国,经过了几百年的攻杀与征伐,也跟当年完全不一样了。
北魏立国后,草原上的故地被柔然占据,两国开始争夺西域,凉州最后的一个王朝是匈奴人沮渠氏的北凉,就是原来定都在姑臧城,建了天梯山大佛寺的那个国家,本来柔然是扶持北凉对抗北魏的,那时候北凉趁机越过大漠,攻取了忠于北魏的西域车师国。
结果没过两年,北魏大军就击破北凉,当时北魏的大帝是一代战神拓跋焘,几十年间打遍天下无敌手,连柔然铁骑也被他十三次远征大漠,打得不成人形,南朝的两次北伐更是被他反推了回去,饮马长江,区区北凉一州之地,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这尊杀神呢。
于是北凉很快就丢掉了整个凉州,余部逃到高昌,靠着这七千里大沙漠的屏障,暂时躲过了北魏铁骑的追杀,后来柔然看北凉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而高昌国人对这些匈奴人也多有不满,干脆直接出兵灭了沮渠氏,另立他人为王,一百多年下来,柔然自己也完蛋了,现在的高昌国王是来自中原的汉人麴氏。”
王华强心中一动,失声道:“什么,现在的高昌国王是个汉人?”
李范笑了笑:“尉迟老弟看来没有走过西域这条线啊,连这个都不知。麴氏的先祖麴嘉本是金城人,早年迁居高昌,因为其识文断字,文化水平高,又会做生意,被高昌王马儒立为长史,后来马儒被部下所杀,这麴嘉就被拥立为王,那都是北魏太和年间的事了,距今已有百年。
当年麴嘉称王后,还派过使者来北魏,请求《四书》,《五经》这些汉家典籍,北魏当时还派了个国子学博士前往教化,这么多年来高昌国对于中原王朝的朝贡一直不断,从北魏到西魏到北周,只是西突厥兴起后,攻破高昌,强迫高昌作了自己的属国,现在的高昌就是麴嘉的子孙为王。”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出阳关
王华强听到这里,心中一阵惋惜,叹道:“可惜我汉家王朝无力收复西域,让这等心向我中原的王国都被突厥占了去,将来我若有机会,一定会亲率大军,翻越沙漠,收复西域,让汉族的旗帜重新飘扬在这些沙漠里的绿州城市。”
李范笑了笑:“尉迟老弟,壮怀激烈的事情以后再做吧,刚才安老弟说过了,西突厥没有出兵占领整个西域,只是派官员监视和控制这些西域国家,逼其臣服,与之结盟,每年向其缴纳贡赋而已,所以突厥的骑兵暂时还到不了这片大漠。
你要知道,突厥人从来不作没有油水的抢劫,大漠中没有人烟,若是抢了商队,断了商路,西域各国交不上税,那最后损失的还是突厥人自己。”
安兴贵也附和道:“李大哥说得不错,西域各国都是些沙漠中的绿洲国家,人口和马匹都不多,象高昌国差不多有半个凉州大,有五个大城,但国都高昌城也不过只有三万人口,全国的骑兵加起来不超过四千,基本上不怎么进这大漠巡逻的。连高昌人都不来,那些突厥人更不可能来了,所以尉迟老弟大可放心。”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那这大漠中的强盗呢?既然没了官兵的弹压,那他们攻击抢劫商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吧。”
安兴贵笑着摇了摇头:“沙漠中的马贼,大的一股四五百人,小的一股几十人,都是常年在这片沙漠里混饭吃的流寇,我们姑臧商会对他们的行踪早就掌握得一清二楚,每年的买路钱也都是如数奉上,所以这几十年来,只要打出我们的旗号,就没有人敢来抢劫,甚至还会主动帮我们护卫呢。”
王华强看了一眼身后的驼队上那一袋袋的铁矿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可这次是几十万斤的铁矿石啊,万一他们见财起意,临时下手,那怎么办?”
安兴贵道:“这铁矿石在东-突厥值钱,可是在西域,有阿尔泰山,铁矿石多得不计其数,当年突厥祖先就是在那里给柔然当锻奴起家的,所以这东西放在沙漠里恐怕也没多少人抢,尉迟老弟尽可以安心。只是安氏兄妹这次要带上两千万钱,换成金子也有四千斤以上,要担心也是担心这些才是。”
王华强双眼一亮:“不对,这些金子他们来时是有突厥骑兵护送的,应该不怕被抢,但我们回来时,就凭这几百名护卫,人手是不是少了点?”
此话一出,李范和安兴贵的脸上也稍稍变色,李范沉吟了一下,对安兴贵说道:“那就跟老曹说一声,派兵出关护送,再带一千人,应该就可以了。”
安兴贵摇了摇头:“现在他们可是穿了隋军的衣甲,恐怕不妥吧。一千人也算军队了,即使是行军到沙漠里,也算是入侵了西突厥的属国。”
王华强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远处已经卸完了货,开始围坐在一起休息的段达等人,心中一动,转头对着李范说道:“我看还是让我的这引起伙计们一路跟上,这帮老兵的战斗力不用担心,巡常马匪来个六七千,也能轻松解决掉。毕竟这次有四千斤的金子,容易引来饿狼的。”
李范仔细想了想,对安兴贵说道:“尉迟老弟言之有理,以前我们没有一次性运过这么多黄金,上次我记得安遂玉带上那两千斤黄金来时,就是两千名突厥骑兵一直护送到关外十里的交易点,然后安贤弟才带人接应的。
这回我们交易的地方要在大漠边缘星星峡,离这里五六百里,那里是一阵风的地盘,这家伙心狠手黑,还是防着点好。”
王华强笑道:“管他一阵风两阵风,要是有我这些兄弟随行,啥也不怕了,李会长,麻烦让兄弟们匀出些战马出来,我这些兄弟都是骑兵出身,不习惯骆驼,这炎炎沙漠用不着甲胄,有弓弩和马刀就可以了。”
李范点头同意,稍后去找了曹珍,虽然曹珍心里不服,但既然李范发了话,他也不好当面反驳,只得不情不愿地调了一千匹战马,又从阳关的库房取出骑兵的武器装备,发给了段达等人。
这些剽悍的骁果骑士们一骑上战马,立时个个气势不凡,即使身无甲胄,也明显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看得李范等人暗自心惊。
接下来,安兴贵带着众人出关,李范和曹珍留在关内,厚重的关门在最后一匹骆驼的身后关上,王华强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大漠中强劲的风沙,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这回安兴贵的人当了搬运伙计,一人骑驼,一人在前面拉,五百多峰骆驼组成的长长商队前后足有两三里路,六百多名骁果骑士们夹道护送,象军队一样在前后左右派出侦骑斥候,跟着安兴贵的侦骑一起,牢牢地掌握着商队周围十余里处的情况。
走了十余里后,背后的阳关已经渐渐地消失不见,王华强回头看去,那座两山之间巍峨的雄关,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时值黄昏,阳关那里升起的炊烟一道道直冲云际,而那西垂的日头已经落到了半山腰,残阳如血,好一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观景象。
出关以来,商队走出去三十多里地,大漠的气候日夜变化极大,晚上能冷得结冰,而正午却又能热得沙子上煮熟鸡蛋,王华强这一路走来,也穿越了几个沙漠,多少对这种气候也有些熟悉,一到晚上就换上两层皮袄赶路,边走边喝烈酒御寒,而日上三竿的时候则扎营睡觉,如此昼伏夜出,生物钟完全颠倒过来。
这关外的大漠,足有七千余里,气候变化的程度比起关内的几个几百里小沙漠还要厉害得多,过了子时后,几乎能把人冻僵,穿了两件皮袄也抵挡不住,不得已,骁果骑士们只得把货物中的丝绸也取出,在身上裹了好几层,又喝了不少烈酒,才能保持前进。
这一夜赶了一百多里路,一直到了拂晓时分,才找到一处水源,安兴贵举手示意大家停下,让人先牵了两峰骆驼去喝水,发现没有异状后,才让大家过去灌满水囊,补充给养。
大家奔波了一整天,都有些劳累了,听到就地休息的命令后,纷纷把骆驼牵过来,外围用四百多头骆驼就地坐下,形成了一个小的驼城,货箱堆在内侧,外围布置了游骑值哨,如此一来,防卫工作算是基本上到位。
众人围成一个个圈子,生起篝火,骁果骑士们与安兴贵的手下混杂而坐,安兴贵的人多数是胡人,生性奔放,弹着胡琴,载歌载舞,而骁果骑士们多日来也难得这样放松,几口黄汤一下肚,也都开始吹嘘起自己南征时的英雄事迹起来,听得这些胡人们一愣一愣的。
安兴贵和其他三家派来的三个管事围在一起,小声地商量着明天的线路,而王华强则趁机找了个僻静角落,搭起一个帐蓬,派了几个骁果骑士在外值守,自己却和段达与长孙晟商议起接下的安排。
段达一边喝着酒,一边抱怨着:“狗娘养的沙漠,就是这种鬼天气,烦死人了,一会把人热死,现在就要把人冻死,真他娘不是人呆的地方。”
长孙晟微微一笑:“段仪同,你不觉得这片沙漠就是我边关最好的防护地带吗?突厥人的战马无法在这里游牧,所以历来阳关玉门关这里是安全的,敢走这条路的,基本上也只有要钱不要命的丝路商人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长孙晟的野望
段达眼睛转了转,哈哈一笑:“长孙将军,我是姑臧人,从小在姑臧长大,但城里面的人可全都是在抱怨这么该死的沙漠,都说要是没了这片沙漠,丝路的生意还能好上许多,象您这样说这沙漠好的,可是第一次听到啊。”
王华强心中一动,对长孙晟说道:“长孙将军可是想到什么对付突厥的办法了?”
长孙晟的眼中光芒闪烁,似是想开口说话,但还是收住了嘴,摇了摇头:“现在还说不好,但是北边的长城那里,尤其是并州和幽州,出了关就是千里草原,从匈奴到突厥,这些游牧民族都在上面走马放羊,一旦草原上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霸主,能统合这些部落,就可以叩关而入,万里长城万里空,连个缓冲区也没有。”
段达不屑地歪了歪嘴:“长孙将军此言差矣,我大隋兵强马壮,若是草原蛮子来袭,自有我等与之大战,哼,我又不是没和突厥人打过仗,也就那样,没那么凶,向来都是我们出塞去扫荡他们的部落,我早就和华强说过,不怕跟他们打仗,就怕这帮家伙打不过跑,又找不到他们的部落,麻烦!”
长孙晟叹了口气:“现在皇上圣明,又有良臣辅佐,大隋国力强盛,府库充盈,自是不怕这些草原强盗,但若是中原势衰,象西晋末年那样天下大乱,那草原的胡骑就会叩关而入,在中原烧杀抢掠。
段仪同,你这么快就忘了五胡乱华的往事了吗?就是北周灭北齐时,突厥骑兵也多次长驱直入,劫掠邺城和太原。这都是因为长城以外就是漠南大草原,实在是无险可守的原因。”
段达虽然是粗人,但也看过些兵书,听得连连点头。
王华强有些明白长孙晟的意思了:“长孙将军的意思,是不是想要把长城再向北扩,弄到漠南一带,这样有了那片大漠作屏障,就可以保关内安宁了?”
长孙晟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华强聪明,一下就能猜中我的心思。不过这事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从代州朔州到大漠,足足几百里的距离,而且如何跟西边的关中一线与东边的幽州那里的长城对接,都是件麻烦的事情。”
王华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长孙将军,就算能建长城筑在漠南那里,但圈在长城内的这几百里草原怎么办?草原不是耕地,难不成要我汉家子民也学着突厥人一样在这里牧马放羊?”
长孙晟摇了摇头,眼中神光一现:“不,汉城的朔方城,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夏州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朔方,原来那里是片水草丰茂的草场,现在都已经荒凉成啥样了。”
段达一下子叫了起来:“我在进骁果前,曾到夏州戍守过半年,娘的,听说那里就是原来五胡时期十六国之一的胡夏国都,改名叫统万城了,那城修得真是结实,嘿,都过了几百年了,城墙还是硬得连刀都砍不进去啊。”
王华强哈哈一笑,这段他在史书里读到过:“段兄不知道吧,那胡夏国君赫连勃勃建统万城时,就是想打造一个能让他一统天下,千秋万代的帝国首都,建城的材料是三合土混合糯米蒸熟后砌成,由工匠们分段建筑。
最可怕的是,建完城后,让士兵用矛槊去戳一段段的城墙,要是刺进去三寸,就杀筑这段的工匠,然后推倒重筑,要是刺不进去,就杀士兵,靠了这种办法,才打造出坚城统万,就连纵横天下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也是对此城无可奈何,最后还是通过奇袭的办法才攻下统万。”
段达听得目不转睛,长出一口气:“娘的,这个什么赫连勃勃还是人么。草原蛮子果然没人性啊。”
长孙晟微微一笑:“段仪同,你别光顾着说统万城多坚固,我刚才问你的是统万城周围有没有大片的草原,你先说说这个。”
段达哈哈大笑:“什么草原啊,方圆三百里都跟这鬼地方一样,戈壁滩啦,所以那破地方虽然孤悬在关中以北,但是连蛮子都不怎么来抢,就一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等等,你们说那个是什么朔方?这名字有点耳熟啊,华强,是哪个朝代的?”
王华强叹了口气:“朔方是汉武大帝建的,当时漠南大捷,把匈奴人赶出了这片草原,于是在这里建城,迁了众多的关内豪强大族过去,取名朔方。长孙将军,你说这统万城,就是现在的夏州,是汉朝朔方郡,怎么会荒凉成这样?”
长孙晟正色道:“我们中原汉人过去以后,就在朔方四周开垦田地,开始屯田耕作,一百多年下来,那些草原也都给整成了田地,后来汉朝式微,退回关内,朔方也就给废弃了,所以才会给赫连勃勃给夺了去,但那里已经不可能再长出草了,而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片荒凉大漠。”
王华强兴奋地说道:“长孙将军,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以后从代州,朔州这些并州北边的州郡,一路出关,向北边筑城,屯田种地,时间长了,就把这些漠南草原变成沙漠?”
长孙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是有这个打算,但汉武帝建朔方是打垮了匈奴,胡骑不敢渡阴山以后的事情,我们现在还没解决突厥,根本不可能办这事,不然城筑了也会给突厥人打下来。而且这个计划需要倾国力,几十年上百年地不停进行,当今皇上爱惜民力,不愿劳民伤财,是否会同意,也很难说。”
说到这里,长孙晟也长长地叹了口气,灌了两大口马奶酒,眼神间也现出一丝落寞。
王华强起身出帐,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安兴贵还跟着几个管事在那里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里,他走回帐,对着段达使了个眼色,段达点了点头,起身出帐,把那几个在外面值守的军士叫得远远的,自己在外面放起哨来。
王华强看着长孙晟,正色道:“长孙将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去见达头可汗,伏击安兴贵和安氏兄妹下次接头交易那二十万斤的事情,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今天听那安兴贵说,达头可汗也不是直接在高昌驻军,而且还有这七千里的沙海,他会过来吗?”
长孙晟微微一笑:“华强,相信我,他一定会的,达头可汗现在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的境内运铁矿石给东-突厥。从开皇二年开始,他跟东-突厥已经打了七年的仗了,从沙钵略到莫何再到都蓝,没有一天停过,他对东-突厥的仇恨和恐惧远远超过了跟我们大隋的,你可知道是为何?”
王华强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这一来恐怕是要争夺突厥的宗主权,现在虽然他的实力超过都蓝可汗,但毕竟东-突厥才是正溯,只有灭了都蓝,自己进了阴山下的汗帐,他才是当之无愧的草原大汗,而不只是一个西域霸主。
这第二嘛,因为两个突厥同根同源,生活与作战方式也是一模一样,听安遂玉说,达头的部众现在已经有些受了西域的影响,有些部落已经放弃游牧,开始定居,战斗力比不得东-突厥那些剽悍的草原饿狼。
现在是靠了东-突厥缺铁,他的部队在装备上有优势,加之都蓝新立,人心不附,这才占了些便宜,要是都蓝可汗也弄出几万铁甲骑兵,他就没法打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帐中密商
长孙晟笑着点了点头:“华强真是鞭辟入里,所以达头可汗绝不允许自己的境内有人向都蓝可汗偷运生铁,以前曾有两个小部落偷偷违反这个禁令,跟当时的沙钵略可汗交易阿尔泰山的铁矿石,结果达头可汗直接把这两个部落攻灭,手段之狠,可比我朝还要严厉得多。”
王华强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长孙将军认定达头可汗只要听到有人偷运铁矿石卖给东-突厥消息,一定会派本部骑兵来这里截杀?”
长孙晟说道:“不错,一定会的,甚至有可能是他本人前来,至不济,也会派个叶护级别的儿子或者是兄弟。他知道高昌国的西域人都是商人,重利狡猾,根本靠不住,所以一定会派本部的精骑过来,我跟他打了十几年交道了,这点不会有错。”
王华强点了点头:“那时间上如何统一?长孙将军这次前去西突厥,恐怕要到他们的汗庭才能见到达头可汗,段仪同他们回去后,快的话一个多月后就能再来一趟,到时候那达头可汗来得及派人过来截杀吗?另外交易的地点也不一定是这次的地方,万一扑空了怎么办?”
长孙晟微微一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西突厥达头可汗的汗庭牙帐设在西域的天山,龟兹国的北边,离这里来回一万多里,确实来不及赶到,但是我在出发前,已经秘密派人到突厥那里去联络达头可汗了,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带着骑兵在来高昌国的路上,我和达头可汗接触过多次,他一定会来的。”
王华强心中又惊又喜,正要开口,却被长孙晟摆了摆手,示意他暂时听自己说完:“这第二,我见到达头后,会在这沙漠里遍布游骑侦察,下次无论安兴贵是走玉门关还是走阳关,我都会让探子一路跟踪的,绝对不会放掉他们的交易。
而且我会尽量让安兴贵知道是安遂家兄妹出卖的他,而你又是和安氏兄妹在一起的,他一定会恨上你。东-突厥那里他无法报复,只能跑到大兴去告发刘居士了。华强,你看我这计划如何?”
王华强对看着长孙晟脸上的得意之色,只能叹服:“长孙将军神机妙算,华强佩服。”
长孙晟笑着拍了拍王华强的肩膀:“倒是你,到时候一个人在东-突厥那里,千万要当心,万一我们这里出了事情,没有截杀成功商队,你就要想办法尽快回来,我们再图良策。华强,万一交易的时候有什么意外情况,无论如何要保住自己的命,明白吗?”长孙晟说到这里时,突然眼中闪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王华强咬了咬牙,他向着长孙晟挪了挪,悄声道:“长孙将军,这回能不能放过安氏兄妹,留他们一命,为我们大隋所用?”
长孙晟脸色一变,沉声道:“华强,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安遂家是大义公主的亲信死党,怎么能留他活路!”
王华强叹了口气:“安遂家虽然该杀,但他的妹妹安遂玉却是个好人,一直以来也帮过我许多,我有点不太忍心这回把他们两兄妹都置于死地。”
长孙晟面沉如水,盯着王华强的脸一动不动,似乎想从这双眼睛看透他的内心。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华强,你小子不会是看上那安遂玉了吧。”
王华强坚决地摇了摇头:“长孙将军,华强非好色之徒,更不会因为女色而废了大事,此举一来是报安遂玉的恩,二来也是为以后丝路上的生意作准备,丝路之上的钱不能让姑臧城的这些家伙就这么黑了,得找个能干的人在这里和他们斗。”
长孙晟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第一,大义公主和安遂家的奸情一旦被揭发,也是你杨钦这个身份暴露的时候,到时候他们兄妹一定会知道这是你设的一个局,就算你留了安遂家一命,他们兄妹也会恨你入骨,怎么可能帮你。
第二,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偷情,也许都蓝可汗这次不会一下子杀了大义公主,但绝对不会容忍安遂家,基本上他是必死无疑,到时候安遂玉死了哥哥,跟你也是不解之仇,你绝没可能用她。华强,此举太危险,你还是算了吧。”
王华强眼中绿芒一闪:“长孙将军,这事就当我求你一次了,我知道你到时候如果作为大隋使者来东-突厥本部来问罪大义公主时,本就是孤身入虎穴,有些事情不能太勉强,但我还是希望你到时候能提出,是皇上希望把安氏兄妹和我杨钦带回大隋,只要安遂家没死,给带回大隋,我以后就能慢慢想办法收服他们。”
长孙晟的眼神犀利如电,沉声道:“王华强,你这样做,是为了你个人还是为了国家?”
王华强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长孙晟的双眼:“恩将仇报的人,又怎么可能爱国,长孙将军,我不会为了这事来误了国事,华强所请的,只是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能让我个人小小的愿望得到满足,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安氏兄妹以后成为对大隋有用的人,而不是国家的祸患。”
长孙晟凝眸良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此事我无法给你保证,但你的意思我会向齐国公明言,如果他同意的话,我就按你说的办。王华强,你这次为国效力,出生入死,这条件我会帮你向齐国公争取的。”
王华强心中大喜,刚才一直绷着的脸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抱拳道:“多谢长孙将军,这次我欠你个情,以后一定会还。”
长孙晟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不用考虑还情的事情,先想着自己接下来的突厥之行吧,你要是因为儿女情长,提前暴露了身份,到时候不要说救安氏兄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趁这时间,你最好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有什么可能会坏事的地方。”
王华强想到白天那李范问过自己段达等人来历的事情,心中一沉:“长孙将军,白天李范问过我段兄们们的来历,我当时说是刘居士等人的家丁护卫,在南征时加入贺若弼将军的部下,还跟过我,后来朝廷下诏裁撤各地府兵,这些人就进商团当了护卫。你看这说法会不会有问题?”
长孙晟沉吟了一下:“问题不大,骁果军是皇宫禁卫,不属于府兵序列,而且人员都不在各地府兵册上,李范就是派人去查,也不可能查到,因为南征时的部队很多是临时征召临时组建的,象上次你和王颁的那个分队就是自行征集,而你也明确说了,这些人是刘居士一伙人的家丁仆役,他就更不可能查到了。”
王华强长出一口气,他原来还挺担心这个,听长孙晟说了就安下心来,笑道:“长孙将军,你现在可是车骑将军了,应该也是负责一州的府兵了吧,我对本朝的兵制还不是太熟悉,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这次出使突厥回来,没准我也能给升个车骑将军骠骑将军之类的五品武官,到时候对兵制都不清楚,就闹笑话了。”
长孙晟哈哈一笑:“华强,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清楚?”
王华强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办法,家里不是象你们家那里累世为官,祖父是破产商人,从西域来到中原,父亲靠着算账的本事从库吏做到下州长史,对我大隋官制也是知之甚少,更是对府兵制度知之不多。”
长孙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今天我就跟你聊聊我们大隋的基本制度,还有府兵制,自皇上登基以来,废除丞相一职,立三省六部,总理朝政。其中中书省负责起草诏书,门下省负责监督诏书,弹劾大臣,而尚书省及其下设的六部执掌整个国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府兵制度
长孙晟喝了一口马奶酒,抹了抹嘴巴,继续说道:“尉迟迥谋反之后,皇上就罢了各地的大州总管,全国的兵马名义上由兵部管理,但兵部只负责平时的饷银和训练管理,打仗出征时是要另设行军总管的,就象这次南征,大军都是临时调集到贺将军和韩将军他们的手上,打完后又要撤回各自所属的州郡。”
王华强笑道:“这个我知道,这些征发的士兵就是各州郡的府兵了,我知道府兵是由各州郡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来管,想跟长孙将军请教的就是这个府兵制度。”
长孙晟微微一笑,滔滔不绝地开始介绍起这个府兵制度来:
西晋末年,八王之乱,导致五胡乱华,整个长江以北经历了上百年的战乱,最后,纵横大漠的拓跋氏鲜卑人,先后灭掉同为鲜卑人的慕容氏后燕和匈奴人赫连氏的胡夏,建立了一统北方的北魏王朝。
在拓跋鲜卑入主中原后,他们原来的大漠草原故地被另一支新兴的草原民族柔然所占据,为了防备柔然,北魏在长城一带的故地建立了六个军镇,以胡人精兵镇守,时间久了,这些精兵也成了世袭边军。
北魏开国之初,中原战乱方平,普通民众吃糠咽菜,以胡人为主的六镇精兵却是衣食无忧,有兽皮衣服穿,每顿都能吃到肉包子,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
当时胡人们争相加入六镇精兵,为了那些入伍指标都打破了头,流行的口号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可是一百多年下来,南北朝没有大的战事,北方的生产恢复,连普通人家也顿顿有酒有肉,大户人家的管家都能穿上丝绸衣服。
相比之下,裹着兽皮,啃着肉包子,在北方边境喝风吃沙的六镇精兵逐渐地成了人间吊丝,社会底层。
更可悲的是,犯人服刑还有个刑期,而这些六镇精兵却是世袭罔替,子孙后代都得继续为北魏站岗放哨,比劳改犯还惨。当年参军光荣的口号也化作了穿上军装,世代遭殃的冲天怨气。
加上北魏自孝武帝开始进行汉化改革,连皇家的拓跋氏也改为元氏,整个上层阶级一下子玩起了汉人贵族范儿,强制胡人们改变许多古老风俗,比如兄终弟及改成父死子继,老爹死以后那些漂亮的小老婆们也轮不到儿子们收归房中了。
这一下,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六镇精兵们终于象火山一样爆发了,掀起了如滔天巨浪般的六镇大起义。
起义虽然最后被镇压了下去,统一的北魏却从此被分裂成了以鲜卑化汉人权臣高欢为首,雄霸关东的东魏,和以出身六镇义军的鲜卑族大将宇文泰为首,占有关中陇西地区的西魏。
宇文泰在建军之初,以六镇精兵为基础,设立了十二个卫,又在国内设了八大柱国将军,除了宇文泰自己和傀儡皇帝元氏以外,实际上掌兵的正好是六个柱国将军,分管一个镇,每人手下有两个上大将军,分掌两卫。
这种军制是照以前胡人部落而来,当时每个部落首领都掌管本部私兵,平时放牧,战时应召,可汗只是一个召集人,并不能直接管辖这些首领的私兵。
六大柱国将军手下各有一万两千胡骑,每一军则是六千人,这支一共六万人的职业军人,也构成了西魏开国之初的主要军事力量。
高欢和宇文泰各自立了一个元氏傀儡皇帝,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十年,不分胜负,几十万剽悍的胡人骑兵在这场战争中伤亡殆尽。
打到后来,两边都不得不大量地征召原来只管种田,不管打仗的汉人入伍,以纯胡人骑兵为主的军队也改成了以汉人步兵为主,胡骑为辅的混合部队,而西魏的柱**制却保留了下来。
每个上大将军手下设两个开府,各设一个将军统军,而杨坚自己的父亲杨忠,则是西魏开国时的上大将军之一。
现在大隋全国各地的州郡,都会划归到十二卫的某一卫中,在几乎所有的州郡里都设了骠骑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分别管理这些州郡的马步军。
说到这里,长孙晟笑着指了指自己:“比如我长孙晟,现在就是挂了个朔州车骑将军的虚衔,但我没有到任,只是因为上次要出使突厥,至少要派个五品官员,所以高仆射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五品官作为使团的正使。”
王华强这下算是完全听明白了:“这么说来,各州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就是直接指挥这些府兵的将军了?他们的经费和俸禄是由尚书省里的兵部拨发的吧,平时又需要做哪些工作呢?”
长孙晟摇了摇头:“也不是,平时对府兵的管理,很多是由州里的司马来进行,骠骑将军是驻守在各州城外的军营里,负责对本州府兵的轮训。
皇上在本朝初建后,曾经实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均田法,让天下百姓都有田耕种,而原来只管打仗不用种田的府兵们,也在这次均田中分到了田地。
皇上觉得北方已经一统,灭南陈也是迟早的事情,没必要保留上百万人的常备军,这么多军人不种田,国家也养不起,于是就让这些府兵们平时种田务农,而不是象西魏和北周那样只要当了兵,就完全不交税了。”
王华强皱了皱眉头:“可是要让当兵的这样不去训练,完全种地,那时间一长也就真成了庄稼汉了,这次我也打过仗,亲眼看到没有训练的士兵,在战场上无法列阵,不能熟练使用武器,只能被一边倒地屠杀。”
长孙晟摆了摆手:“这就是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的作用了,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平时训练府兵,让他们学会列阵,会看会听旗鼓,府兵每年在农闲时间是要轮番进军营里服役操练的,其中优秀的健者,还会给挑选去外地或者进京番上,骁果骑士就是从这些各地府兵们番上的精锐中选择的。
入了骁果后,就不再属于各地府兵的名册,而转入皇家内册,由左右领军将军府管,所以李范是不可能查到段仪同他们的。”
王华强笑道:“也就是说这些府兵的户籍名册,衣物装备,是由各州的司马来管,而平时的训练则是要到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所管的那个军营里去,这样就能文武分离,既保持了战斗力,又不至于让军队成为各地骠骑将军的私人武装,对吧。”
长孙晟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个道理,象段达的那个仪同,则是有了战事时,临时组织大军时的军中官职,打完仗后部队解散,这个官职也只能领俸禄,而并没有实权。
当然,各地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一般带本州的府兵上阵时,都会被临时授予仪同一职,以指挥自己本州的部队,而打完战后的抚恤和封赏,除非是被提拔为官,否则钱财之类的赏赐都是各州的长史和司马来办。”
王华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姑臧的这些土豪可以在姑臧城一手遮天,连凉州治所的姑臧城的长史和骠骑将军都是他们四大家族的人,这一州的刺史也就是个架空的摆设罢了。”
长孙晟微微一笑:“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凉州总管麾下的大军是常备边军,和内地又不一样,象凉州,并州,幽州这三个靠突厥的大州,有专门独立于府兵制度之外的总管兵制,直接是常备兵在这里,军饷也是由兵部直接拨给总管使用,可谓财权兵权一手抓,所以位高权重。
比如这凉州总管虞庆则,也是皇上特地用来镇住姑臧城土豪的一个重臣。”
第一百四十七章 岭南反叛
王华强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哼,这个虞庆则,还不是跟姑臧的豪商们勾搭到一起了。皇上要他过来镇守边关,顺便威慑这些凉州不法奸商,他倒好,蛇鼠一窝了。”
长孙晟的眉头也微微一皱:“虞庆则也曾经出使突厥,当年逼大义公主改成现在这个名字,册封沙钵略可汗的那次,他就是正使,我是副使,那时候他是尚书右仆射,在我印象里,也是个一心为国事的人,我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凉州收受这些姑臧商人的贿赂,纵容他们走私。”
王华强恨恨地说道:“长孙将军,我人微言轻,在高仆射面前说不上话,这次事毕,还麻烦你去跟高仆射说一说,不能让这个家伙继续呆在凉州了,不然迟早要出事。”
长孙晟长叹一声:“可能虞总管被从宰相的位置调来这边远凉州,心中有所不满吧,听说皇上对他颇为忌惮,这次南征也没有让他带兵立功,所以他心中有怨气是很自然的事情。
既然仕途无望,那给家人子孙多捞点钱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里是丝路,肥得流油,只要在边防上不出大的乱子,历任凉州总管也很少有人能抗拒四大家族的贿赂。”
王华强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韩擒虎与自己的那个合伙经营的约定,一下子冷汗直冒,按照约定,他的五十万入股后,自己的做生意所得都要分他一半,这次自己出使一趟突厥,一下子就得了一千多万,韩擒虎迟早会知道,如果上门来要一半的钱,自己可就要掉一大块肉了,那可是五百万的巨款啊!
就算他那五十万钱现在还没有跟自己交割,这一千多万暂且不要,但是自己的那个豪华庄园开起来后,每年的收入只怕都要以百万计了,加上自己在其他地方开设的产业,自己看来要亏大了。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贺若弼和韩擒虎那次在庆功夜宴上闹过之后,都没有被封赏到任何职务,顶着两个上柱国的虚衔回家去了,倒是王世积被封了个荆州总管,早早地上任。
听说现在岭南那里有俚人首领王仲宣在作乱,王世积已经领兵去平定,看来加官晋爵又是指日可待,自己虽然这次立了功,但是想要升官报仇,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韩擒虎退职回家后,还能不能继续帮自己抵挡王世积的明枪暗箭。
长孙晟看到王华强这副沉吟不语的样子,问道:“华强,又想到什么事情了?”
王华强这几个月来回奔波于突厥与姑臧之间,连自己家的生意都顾不上,对大兴城的近况更是一无所知,听长孙晟这样问,倒有些想了解最近朝中的情况,于是顺势问道:“长孙将军,贺将军和韩将军最近可有什么动向?朝堂之上有什么大事吗?陈叔宝和那些陈国的降臣,又有什么消息?”
长孙晟也知道王华强最近一直对国内的消息闭塞,于是笑了笑,说道:“贺将军和韩将军灭陈之后,他们原来的吴州总管与庐州总管一职也随着征南元帅行台一起取消了,这两地都并入了扬州总管府,归了秦王杨俊管辖。
征南的元帅,晋王杨广,还是回了他的并州总管府,华强,我们是兄弟,不妨告诉你,本来皇上是有意让晋王总管扬州的,但高仆射秘密参了他一本,说他一进建康就想着把祸国妖姬张丽华弄到手,所以龙颜震怒,对他没有任何奖赏,就让他回了并州,以示惩戒,听说晋王回去后,闭门谢客,深居不出。
对了,华强,我记得那张丽华是被你斩杀的吧。”
王华强想起自己杀张丽华的情形,心中一阵凄凉:“不错,是我亲手斩杀的,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长孙晟摇了摇头:“红颜祸水,这女人把陈叔宝迷得神魂颠倒,万不可入我大隋,不要说高大人,就是独孤皇后,以后迟早也会杀了她的,华强不必为此事内疚难过,如果不是你亲手斩杀了张丽华,取得了高仆射的信任,想必也不可能被他视为心腹,让你从事这么重要的任务。”
王华强心中一动,看来立储之事高熲也没有跟长孙晟提,可能在高熲眼里,长孙晟跟突厥的关系过于紧密,对他也是有所防范,没有将核心机密委托给此人,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都是为国出力嘛,应该的。还有别的消息吗?”
长孙晟想了想,说道:“陈国的岭南地区,后来还是闹腾了一阵子,当地多数是俚人僚人,世居山洞,不服王化,陈国也只是通过给这些俚人僚人的首领封官许愿,才能实现名义上的统治。
陈国灭亡后,当地最有实力的罗州俚人首领,前罗州刺史,北燕皇室后裔,汉人冯宝的妻子冼太夫人成了岭南最有名望的人。建康陷落时,冼太夫人还不知道陈国已亡,组织了一支数万人的各族混合部队,准备北上勤王呢。
而当时我军征南部队两万多人,在襄阳公韦洸的率领下,也进兵岭南那里,扎下营盘,与之隔着南岭相持,但没有主动攻击,那还是我们去突厥时候的事情了。
前两个月听到消息,说是陈叔宝的降书和当年冼太夫人进贡给陈霸先的扶南犀杖都被带到了岭南,让冼太夫人过目,冼太夫人向着建康方向大哭一场,然后向我军投降。
韦洸军进入岭南后主力回师,但是番禺那里的俚人头领王仲宣见我大军离开,又生出不臣之心,听说在上个月起兵反叛,王世积已经调荆州兵南下,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
王华强听到这里,心中暗骂这韦洸实在是回去得太早太急,也不留下有力的部队防守岭南,致使蛮夷生出叛心,平白给王世积得了一个平叛的机会,他恨恨地说道:“韦洸的大军也不知道为什么走这么急,留下个半年不行吗,更何况就算这支部队离开了岭南,也总比远在荆州的王世积要近吧,为何不就地返回呢?”
长孙晟微微一笑:“老弟,看来你对岭南那里也有所不知啊,那里瘴疠横行,中原地区的士兵要是过去,一向是很难适应,历代都把流放岭南作为处罚犯事官员的一种手段,去那里的官员也很少能在五年任期后活着回来的,可见其可怕。
所以与南岭天险相比,这种瘴气才是岭南最可怕的地方,从韦洸如此迅速地撤军来看,我估计他的军队中也中了瘴气,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不然不可能派王世积另外调兵南下,而那个王仲宣可能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才敢于起兵反叛。”
王华强心中一阵紧张:“荆州跟岭南相隔几千里,等王世积调兵南下,就算不考虑水土不服,中那瘴气的事情,时间上也至少要一两个月,那叛贼只怕已经占据了岭南,堵住了南下的山道了吧。”
长孙晟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现在只有指望岭南的冼夫人能站在我们大隋一方,以她在当地崇高的影响力号召平叛,要是冼夫人保持中立或者是倒向叛军,那岭南就要落入叛贼之手了,现在大军已经解散,光凭王世积的荆州兵,只怕没这么容易攻下岭南,形势不容乐观啊。”
王华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过以皇上的英明,想必早晚能解决此事的,岭南毕竟地广人稀,非王霸之地,连南陈都给灭了,还怕这岭南一隅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南不稳
长孙晟的脸色越发地凝重:“岭南毕竟是癣疥之患,就算我们迟个几年收复,也不是太太的问题,现在真正麻烦的,还是江南。”他说到这里时,声音低沉了下去,还警觉地看了一眼帐外的段达。
王华强坐在帐门那里,也跟着向外看了一眼,只见段达站在几十步外,远远地踱着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和长孙晟是有密事相商,所以干脆走得远远的,以免打扰到二人。
王华强心中暗叹这段达外貌粗犷,内心倒也颇为精细,转头对长孙晟道:“季晟,段仪同离得远,不会听到,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长孙晟低声道:“我这次出来的时候,听高仆射说,秦王杨俊现在扬州那里很不象话,生活奢侈无度,不理政事,而镇守建康的大将于仲文,更是和工部尚书宇文恺一起在那里倒卖军粮,中饱私囊。
现在江南一带的南陈余孽在四处散布谣言,欺骗那里的百姓,说是我们隋朝要尽迁他们南朝人到塞外屯垦,企图煽动民变。”
王华强不屑地笑了笑:“这个谎撒得太低级了一些,也有人会信?”
长孙晟正色道:“华强,你可别忘了,当年南朝候景作乱,梁武帝的第六子,时任湘东王的萧绎手下有王僧辩和陈霸先两大猛将,兵精将勇,本该亲自东征,可他出于私心,只派了自己的儿子萧方智跟着王僧辩与陈霸先的大军出发,自己却忙着在荆州一带屠灭自己的兄弟子侄。
不算被他攻击后逃奔襄阳一带,最后被西魏所杀的六哥萧纶,光是直接死在他手下的就有八弟萧纪,大哥,已故南梁昭明太子萧统的二儿子萧誉,以及被候景立为傀儡皇帝的可怜侄孙萧栋。
由于萧绎无故攻杀了萧誉,结果镇守襄樊一带的萧统的第三子,萧誉的弟弟萧詧一下子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恨萧绎的人,他甚至不惜叛降西魏,献上襄阳之地,引魏军攻打江陵。
西魏一看又有便宜占,便派出了大将,位列八柱国之一的于谨,也就是现在镇守建康的于仲文的爷爷,还有当今皇上的父亲杨忠,独孤皇后的父亲独孤信,率大军南下。
由于有萧詧的部队作先导,这回北朝的兵马势如破竹,萧绎甚至还没来得及调驻守建康的王僧辩和陈霸先所部兵马(当时他们也面临北齐的巨大压力,即使萧绎征调,也无瑕抽身),就城陷身死。
西魏攻破江陵后,萧詧手下的谋士尹德毅曾劝他趁着西魏军刚刚大胜,骄纵不备之机,先办个鸿门宴,先是袭杀于谨等西魏将领,再趁夜偷袭失去了首领的西魏军营寨,彻底自立,而萧詧犹豫了半天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结果西魏军班师时把江陵全城的数十万百姓全部裹胁而去,押进关中为奴,襄阳樊城等地也被强行地划入西魏的地界,只给萧詧留下了半座江陵空城,以及江陵附近的八百里土地。
西魏在江陵的另一半还派了个将军,专门为此人设置了个江陵防主的官职带兵助守,名义上是防着南陈,实际上也是监视着萧詧。
到了这个时候,萧詧才追悔莫及,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于是他只得向西魏称臣,同时即皇帝位,建立了后梁。
此后的几十年,后梁就一直是西魏,北周的藩属国,江陵虽是荆湘第一重镇,但被西魏挤夺了人口后,就一蹶不振,兵不过一两万,人口不过几万户,根本无法对南北朝构成任何威胁,而后梁的皇帝,也成为不折不扣的傀儡。
后来我朝皇上代周自立后,后梁的皇帝萧琮觉得有机会能摆脱我朝的控制,就在开皇四年的时候,没有得到皇上的许可,就偷偷地派大将戚昕去袭击了陈国的公安郡,结果打下来。皇上大怒,不仅把他的叔父征入朝中作为人质,还重新向江陵派出了一度废弃的江陵总管,以监视后梁。
开皇六年的时候,皇上诏后梁的皇帝萧琮入朝晋见,结果在江陵的萧琮叔父萧岩,怕皇上会扣留萧琮不还,就趁机在南陈的军队接应下,带着江陵的十万户百姓全部南逃陈国。
皇上一怒之下,也就彻底废了后梁,派了大将达奚长儒带兵驻守,而萧琮和其他的萧梁宗室,则被接到大兴监视居住。”
听到这里时,王华强点了点头:“此事尽人皆知,接应了江陵的萧梁子民,这是我朝伐南陈的一个正式理由之一,不过西魏掠夺江陵人口的事情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以季晟的意思,是因为有这个先例,所以南朝百姓都信这个?”
长孙晟认真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马奶酒,继续说道:“不错,在南人眼里,我们北方人就是草原上的胡人,征伐都是为了掳掠子女人口而已,这种南北分裂三百年带来的对立和误会,不是一两天就能弥补的,华强,你南征的时候应该感受得了南人的那种敌意和对我们的恐惧吧。”
王华强想到南征时在姑孰和建康城的见闻,心里沉重,低头不语。
长孙晟的声音随着他的情绪一起变得低落起来:“皇上虽然下诏,在南陈旧地减免十年的税赋,但是皇上的仁政被中下级的官员执行起来,往往就会走了样,派到南陈的不少官员本就是打算去捞一笔的,没了税赋,赚不了油水,就开始找借口去找那些南方大族的麻烦,逼他们交钱交地。
有些不法官员听说秦王杨俊喜欢奢侈的生活,就搜刮江南一带的珍宝,去拍秦王的马屁,而于仲文等人大规模倒卖军粮的行为也让江南一带米价暴跌,那些米粮大户损失巨大。
这些南方大族都是在从东晋到南陈,几百年就盘踞在江南一带的庞大势力,南陈被灭,他们的利益只要不受大的影响,就可以容忍改朝换代。
但现在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被触动了,于是就开始四下散布流言,说是我们北方人要尽数迁移南方人到塞外,有西魏掠夺江陵人口的先例,加上南陈的皇帝和群臣都在大兴未归,现在江南已经是人心惶惶,只怕剧变就在眼前。”
王华强听得冷汗直冒,他没想到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南现在变成了这种局面,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连忙问道:“那高仆射对此有没有什么办法去补救?”
长孙晟眼中光芒一闪,凑到王华强的耳边:“听高仆射的意思,江南的叛乱无法避免,越国公,新任纳言杨素,这次将负责江南的平叛,大军已经开始征集,五六万精锐已经秘密向扬州集结。”
王华强虽然心理有准备,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出动大军了?有这么严重吗。”
长孙晟叹了口气:“高仆射认为必须要作最坏的打算,贺若弼和韩擒虎这次不能再用,秦王杨俊弄出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再给他一个名义上的主帅,只有上次立下大功的杨素是最合适的主帅人选,华强,我听高仆射提到过你,可能这次从突厥回来后,他会派你继续去江南平叛的。”
王华强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高熲居然会再次派自己去江南,好半天才勉强笑了笑:“不是吧,我们这边突厥的事情还没办完呢,南征那里多我不多,少我不少,再说了,有你季晟在,突厥对付起来都不在话下,南征更是小菜一碟啦。”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走出沙漠
长孙晟笑着摆了摆手:“我还得一直负责突厥这里,暂时离不开的,即使这次的事情一切顺利,我也得严密监视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而且如果都蓝可汗真杀了大义公主,我们还得再派个公主去和亲,这中间的联络之事,非我不可。
我长孙晟一向适合这种背后的隐秘之事,战阵之上排兵布阵非我所长,官职也不宜过高。但是高仆射对华强你的军事才能却是非常欣赏,而且他觉得你很想出人头地,所以会给你一个在战场上搏功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王华强听长孙晟这样说,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高熲让他提前向自己吹风,让自己做好这个准备,高熲对自己在江南开商铺的事情一直不支持,只怕也是因为知道南北隔阂极深,而南朝几百年来早已经有自己的经济势力范围,就象那姑臧城的土豪一样,来自北方的商人很难介入这个圈子。
高熲这次特意要自己随军南征,只怕也是想让自己亲眼去看看是否有在南方打开一片商业市场的可能,毕竟朝廷的一切命令,法度,军队,都不及涉及民生的商业来得更有效果,想要化解南北之间数百年由于陌生和隔绝而带来的敌意,光靠政府的法令是不够的,更多的还要靠民间的交流与融合才行。
王华强反应了过来,心知这次南方平叛是非去不可了,此去估计又要一年半载,自己在北方的生意又得向后无限期地拖延,这次若是能想办法收服安氏兄妹,为自己所用,倒是可以放心去南方。
王华强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皱了皱眉头,问道:“季晟,杨素不是这次被封了郢国公吗?怎么刚才听你说的是越国公?”
长孙晟“唔”了一声:“那是在我们去突厥时候的事情了,因为以前大隋的叛臣王谊在开皇五年的时候密谋叛乱,被皇上下令赐死于家,他当时的爵位是郢国公,杨素觉得不吉利,就上书说不愿意和叛贼一个爵位,于是皇上改封了杨素为越国公。”
王华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听说杨素统兵严厉,用兵狠辣,但深通兵法,是当今的名将,不知道比起贺若弼和韩擒虎二位,高下如何。”
长孙晟正色道:“在高仆射的眼里,杨素的统兵之才只怕还在这二位之上,其人杀伐果断,作战时经常会杀人立威,在他手下当差,一个不留意也许就会送命。
但反过来,杨素对跟随他的将士的邀功请赏却是从来不遗余力,这次跟随他南征,千里下江陵的将士们占了整个封赏总额的一半多,所以将士皆愿为其效力。
华强,我知道你很想立功当官,老实说,我们这样在突厥出生入死,虽然功劳大,但见不得光,也不太好公开封赏,做到个五品左右的官基本上就到了头,你若是以后真的想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封疆入阁,跟着越国公南征建功才是捷径。”
王华强看着长孙晟的一脸真诚,突然感觉到了此人对自己未必是一片真心,长孙晟长年专门负责对突厥的颠覆与分化,长于谋略,用的也多是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但这次自己亲身参与了这一系列分化突厥的行动,机心之深,手段之阴险,让长孙晟也感觉到了威胁,只怕他不想自己跟他继续参与以后分化突厥的行动,都蓝可汗这次如果被迫杀掉大义公主,接下来朝廷又会派一个公主去和亲,到时候这公主一定会作为挑起都蓝,达头和突利可汗三人间新一轮争斗的道具。
这个功劳长孙晟不可能让别人来分享,所以他巴不得自己早早地到别的地方,别去碍他的事,抢他的功,今天他几次提及南征,恐怕也不完全是帮高熲传话,更多的还是想把自己排除出突厥事务。
王华强心中感叹,自己能力卓绝,却有些锋芒过露,无论是南征还是在这次突厥的事件上,都让贺若弼,韩擒虎和长孙晟对自己起了猜忌与防范之心。看来自己以后在别的地方,有时候还是装傻充愣一点的好,不然遭到上司和同僚的忌恨与排挤,终究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王华强微微一笑:“季晟,眼下考虑南征的事情还太早,接下来我还得深入大漠,去面对未知的危险,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王华强只是个小卒子,任人摆布,高仆射让我做什么,我还能拒绝吗?”
长孙晟的脸上也露出一一丝笑容,一口白花花的牙齿露了出来,配合着他脸上那几道如同蚯蚓般扭来扭去的刀疤,在这帐内马灯昏暗的灯光下比哭还难看:“行了,今天也聊了这么多,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王华强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帐外,天光已经大亮,外面开始渐渐地热起来,王华强知道,不用过半个时辰,地上的沙子就会烫起来,他出去找了个单人帐蓬,脱掉身上的皮袄和丝绸,闭上眼睛,脑子里慢慢地回想着刚才和长孙晟的对话,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当王华强再次被段达摇醒时,日头已经西沉,一整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由于这一路走得太累,他居然没有被热醒,被摇醒后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经被中午的热沙烫得脱了皮。
晚上又是和昨天一样的夜间穿行,这次按照计划,北边七十多里处就有个水源,一行人走了三个多时辰后,到达了这处水源,然后在这里扎营休息到清晨,趁着清晨的温度适中,一路强行军,又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到了六十多里外的另一处水源,赶在正午前扎营休息。
如此这般,驼队在这千里大漠中昼伏夜行,一个水源一个水源地分段前进,由于安兴贵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一路之上又靠着不少标记物指示前进,从没有迷路,三天下来,就在这沙漠中穿行了四百余里,来到了与安氏兄妹约定的接头地点。
这次接头的地方是一片草原与沙漠相交的地带,玉门关外的这片大漠,向西需要翻越七千里的沙海,到达高昌,但是北的话只要走个四五百里,就可以到达与突厥漠南草原相邻的星星峡,出了峡谷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千里大草原了,而安兴贵与安氏兄妹多次接头的地方,正是在此地。
两座巍峨的高山立在沙漠边缘,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草木,被来自沙漠的风沙吹得如刀削斧劈一般,而透过那条长达三里的峡谷,王华强隐隐地可以看到那一抹久违了的青葱绿色,是的,穿过峡谷,就是草原。
王华强和手下的骁果骑士们自从姑臧城和李范接头后,这一路以来,十几天时间,两千多里地都走的是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三天前在阳关那里和安兴贵与曹珍的接头,竟是这半个多月来唯一一次感觉到自己还在人间。
而今天的那抹久违了的绿色,让王华强看到的是一股生气,是一种希望,是一种提醒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看到这抹绿色后,本来已经被这该死沙漠折磨得头晕脑胀,死气沉沉的商队,一下子个个来了劲,欢呼着向前跑去,几百名骁果骑士们这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护卫职责,争先恐后地策马狂奔,想要冲过那道峡谷,扑入草原的怀抱。
王华强的心中先是一阵狂喜,紧接着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静得有些太过离奇了,让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想到这里,他突然高声叫道:“不许跑,全部停下,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