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会试前夕
身后传来妹妹蓦地一声“哎呦”。
宁江刹那间回头,自己妹妹的左手手腕上,仿佛有星火一闪,一缕青烟腾起。
目光盯向春笺丽,仿佛有怒火闪过,气势惊人……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春笺丽这一刻,也骤然显得心慌意乱,赶紧道:“小梦妹子,你怎么了?”
小梦抬起左手:“好像被烫了一下。”坐看右看:“不过没什么事!”
春笺丽牵强的笑了一笑:“这样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转过身匆匆去了。
宁江快速踏上两步,抓起妹妹的纤手,盯着她的手背看,在手背的关节处,有一个小小的水泡,仿佛被热油小小的烫了一下的样子。他往春笺丽的背影阴冷的看去,此刻的春笺丽,腰插宝剑,一身红衣,走得匆忙,竟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老爷?”秦无颜在他身后低声道。
宁江道:“我们回去!”
回到城里住处,宁江为妹妹检查了一番,妹妹的身体一切良好,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负着双手,来到窗边,冷然看向外头。此时,秦无颜与秦小丫儿,一同站在他的身边。秦无颜道:“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春笺丽,对姑娘做了什么?”
宁江冷冷的道:“她想对小梦施术!”
另一边,刚被哥哥检查完的小梦,从榻上翻身而起,道:“那位笺丽姐姐是坏人?”
宁江看向窗外:“那春笺丽很可能来自……拜火教!!!”
宁江对春笺丽也多少做过一些调查,那春笺丽,原本是北罗之地的侠女,而北罗,恰恰是拜火教的重灾之处。
北罗之所以会成为拜火教的重灾之处,可以说,全是朝廷自作自受。
最初,拜火教原本只是在北罗悄悄发展,上不得台面。然而数年前,拜火教利用北罗本地蛮夷与当地华夏子民之间的矛盾,突然发难,拜火教教徒发起暴动,大量屠杀华夏子民,纵连女人和婴儿都不放过,当地官员,一个个被吓得弃职而逃,华夏子民因此而死者,数以万计。
名将百伯粱为了救百姓,未得朝廷宣召,率兵进入北罗,镇压暴民,对于参加暴乱的蛮人,即便是放下屠刀,亦不放过。屠杀后残存的华夏子民也纷纷拿着兵器,反过来杀拜火教徒。
此事引得朝廷震动,百伯粱原本就是擅自调兵,纵容官兵百姓搞大屠杀更是违反儒家仁义之道。
最终,百伯粱在三司会审中“羞愧而死”,朝廷派入北罗的官员,生怕重蹈百伯粱覆辙,对北罗蛮族一昧安抚,既怕再次引起骚乱,又怕对拜火教打压过大,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百伯粱。普通百姓但凡与拜火教徒发生冲突,必定站在拜火教徒一边,一旦拜火教徒威胁闹事,当地官员必定各种让利、讨好。
其结果,便是连当地的华夏子民,也开始纷纷加入拜火教,拜火教的势力,在北罗越发壮大。朝廷中,虽然也有人开始意识到这般下去,北罗早晚生变,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因为,如果百伯粱强力镇压北罗蛮族和拜火教的做法是对的,那岂不表示当时辱骂百伯粱,导致百伯粱吐血而亡的那些儒官全都是错的?单是为了面子问题,他们就必须按着“安抚”、“馁靖”的政策继续走下去。
依宁江分析,百伯粱当时之所以会受到那般的待遇,跟他在北罗的作为,并没有太多关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纯粹的武将,连秀才都不是。
就像另一个世界里的狄青,在重文轻武的宋朝,战功越大,就越引起文官们的打压,找不到狄青的过错?没有关系,编出一个狄青家“狗生角、发夜光”的谣言,来证明狄青就是有罪。
百伯粱是纯粹的武将,一个武将凭着功勋做到了“云骑尉”,已经引起了众多儒官的不满,如果平息北罗暴乱算作功勋的话,那接下来他岂非要做到“柱国”,一名连秀才都不是的武将授勋柱国,这如何得了?因此,满朝儒官抓着百伯粱纵兵屠杀这一点,大作文章,无它,单凭百伯粱是武将这一点,用圣贤书糊他脸就是政治正确。
至于那些跟着辱骂的朝官、御史,也并非真的跟百伯粱有仇,又或者真觉得百伯粱的做法有问题,大骂百伯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刷声望罢了。
反正不过是个武将,刷了就刷了。在这个年代,唯有科举才能算作真正的功名,武将算什么?
反过来,去年龙炎湖暴乱,起事的全都是失了土地、活不下的华夏子民,最后杀得尸骸盈湖,甚至还发生了当地帅臣杀良冒功之事,结果还不是一个个的升官发财?
只是,百伯粱在三司会审时,因为气愤不过,吐血而死,这也的确是超出了那些朝官的预计。他们原本,更多的是想利用北罗的事,将百伯粱的勋爵一贬到底,倒不是真的要让百伯粱死。只是,百伯粱这一死,为了凸显他们的正确,表示百伯粱死有余辜,更是要将百伯粱一踩到底。
于是,在北罗,那些被百伯粱率众所杀的暴民,全都成了被百伯粱迫害的“良民”,一切过错全都推在百伯粱身上,百伯粱在北罗所做的任何事全都是错的,拜火教徒与被拜火教怂恿的暴民,全都成了被百伯粱无辜镇压的善良老百姓,以至于后面调往北罗的官员、儒将,也不得不按着这个政策走,其结果就是明明应该为暴乱负责的拜火教,竟然在北罗进一步坐大。
当然,春笺丽来自北罗,并不能说明她就是拜火教徒。然而,今日春笺丽的所作所为,却让宁江基本上确定了这一点,她十有**来自于拜火教,而且还不是那种普通教徒。
那个时候,春笺丽绝对是想要对小梦施展某种邪术,当然,并不是直接动手,而是如同下蛊、种符一般,在小梦身上弄个“术引”,作为日后发动邪术的契机。
如果换了是其他人,说不定春笺丽真的就成功了……虽然这是建立在宁江事后绝对不会发现的基础上。
但是对于已经练出“金魄”的小梦来说,想要如此轻易的在她的身上种下“术引”,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常情况下,想要通过武学,让一个人的魂魄达到“金魄”一般的程度,那至少需要有宗师级的水准。只因为,唯有宗师级别的高手,能够在不断修炼**和内力的过程中,通过一场场险之又险的战斗,在生死边缘游走,从而感知到生命本身所隐藏的能量,然后在进一步修炼中,强化魂魄。
但是小梦却是体魄双修,虽然在武学上,她与真正的宗师级高手还差得远,但是在炼魂这一块上,主动炼魂的她,在魂魄的强韧上,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宗师的级别。这就像,只要修炼到宗师,基本上就不再怕西岭的降头、巫蛊一样,炼出了“金魄”的小梦,虽然离宗师级的武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在这方面,对于寻常巫术,也已丝毫不惧。
春笺丽根本没有想到,小梦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因此,在施术失败后,才会显得那般惊慌。
然而,这场意外,却是一个双刃剑,春笺丽意外的暴露了她精通神秘术法、有可能来自拜火教的背景,以及对宁氏兄妹暗藏的歹意,却也使得宁江和小梦,将不可避免的被春笺丽和她背后隐藏的势力所注意。
宁江当然不怕冲突,然而此刻,春笺丽背后的那股势力,在京城里发展已久,宁江才是初入京城。
当然,反过来说,此前春笺丽对他们,显然也并不了解,如果春笺丽提前知道小梦有击杀毒公子、苏袖容的战绩,绝不敢如此轻易的对她动手脚。那个时候,春笺丽其实是看轻了小梦,事先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马失前蹄,由此也可以知道,春笺丽对她自己的术法,原本是信心十足的。
当下,宁江让秦小丫儿溜去通知秦泽与秦坎,让他们藏在京城暗处,暂时只是观察,不要做太大动作,也不要再回宅院。而秦无颜,保持着一个相貌,始终作着侍女打扮,目前不要再使用她的易容术。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宁江注意到,他们的宅院周围,的确是多了一些江湖高手。
即便到了夜里,他以火魂飞出宅院,也发现有人在黑暗中监视他们,查探他们动静。
虽然不认为对方能够查出什么,但宁江自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好在,不管对方有没有怀疑到他们,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就凭他挂着“铜州第一才子”的名头以及太学生的身份,在这个春闱马上就要开始、三法司衙门一片紧张,白道高手尽出以震慑宵小的关键时刻,除非春笺丽和她背后的势力真的不想在京城混了,才敢对他这个太学生下手。
对于这各种线头,以及有可能发生的潜在危机,宁江一步一步的解释给妹妹听,搞得妹妹有些紧张。对此,宁江也显得无奈,有的时候,他也会想着,妹妹还小,现在就开始教她这些东西,会不会太早?然而,再一想,如果自己不从现在开始,让妹妹知道什么是心机和算计,那么,将来很可能就是由现实亲自来打破她的天真和幻想,而他绝不希望看到那种情况出现。
虽然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监视,不过这些人,显然没有发现什么。
这也是当然的事,毕竟宁江与宁小梦的出生来历都是有案可查,家世背景清晰,会让他人产生疑惑的,唯有小梦的武艺,但是小梦的本领到底如何,那些人也不清楚。春笺丽的失败,固然可以看成是小梦本领了得,但同样也有可能是春笺丽的术法,刚好被小梦的武学克制。
而宁江本身不会武功,这个显然也是毫无疑问的。也正因此,外头那些人,虽然因为春笺丽的失败而疑神疑鬼,但最终还是悄悄的撤走。毕竟,不管怎么看这兄妹两人都不像江湖中人,尤其其中的哥哥还是一个春闱的考生。
然而宁江并不打算将自身的安全寄托在、不可知的敌人的轻视和疏忽上,他请岳铭媚走了关系,很快,小梦就被鸾梅长公主聘为了长公主府的带剑女侍卫……这倒是一举数得的事。
一方面,让春笺丽和她背后的势力更加有所顾忌,另一方面,也算是在他和绮梦之间,打通了一道能够彼此通信的桥梁,他甚至还专门为绮梦写了一封情书,让妹妹帮他给绮梦带去。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开始发现,虽然监视着他的那批人,悄悄的撤了,但是很快,换了另一批人在暗中观察他,这些人,行动更为鬼祟,而且每一个都是真正的高手。
在通过火魂离体后,对这些人的反监视和窃听,他发现,这些人……都是来自全清派!
这让他的心中颇为疑惑,暂时无法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引起了全清派的注意。但是,正如不管这些人到底有何目的,都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找他麻烦一样,此时此刻,他也没空把精力放在这些人身上。
只因为,事关数千学子的命运的、三年一度的春闱……终于到了!!!
第18章 必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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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朝的会试,最早设在二月,后来几次改动,定在了三月中旬。
与府试、州试不同,会试题目更多,一共要考三场,每场三天。整个会试前前后后,一共九天。与会试相同的是,这三场,同样考的是经义、诗赋、策问。考试的时间,则分别定在十五、十八、二十一日。
每场考试,用时三天,同样的,一旦进入考场,至少要两天过后,才能够交卷离开。
毫无疑问,会试虽然不在“两榜”之例,但却是整个科举中,最为艰难、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关。
会试第一场,三月十五日,卯时之前,此时,天色根本就还没亮,好在阳春三月,一般来说,都是一年里天气最好的时候,既不是雨季,也不会太过寒冷。
贡院前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举人,共有六千之多,如宁江这般,年纪在二十岁以下的,少之又少,同样的,像府试和州试时能够见到的白发苍苍者,也几乎没有,偶有几个,往往都是家世极好的书香门第。
只因为,穷苦人家的学子,哪怕对自己再为自信,熬到四五十岁,通常也是熬不下去了,往往也就只能往吏部递个牌子,表示自己放弃科举,最后递补到穷乡僻野里,做个知县、县丞、学官,其中一些背后走了关系的,能够安排到江南水乡又或是相对富裕的县城。
而身家富裕者,虽然连年不中,却也不愿意到其它州府去做个小小的、八品九品的地方官,到了一定年纪后,觉得自己没有希望,干脆老老实实的,在本乡里做个地方乡绅,一般从外省调来的知县、县丞等,也不敢轻易得罪。
除了真正的书香门第、经学世家,才会即便到了五六十岁都不肯放弃。
人群中,宁江抬起头来,看着天上那逐渐变得黯淡的星辰。此时此刻,群星开始隐退,曙光却还未出现,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广场周围,一个个高高架起的铁锅上,火光腾起,将他周围的人们,倒出纵横交错的影。
这几天里,小梦作为鸾梅长公主府上的女侍卫,暂时搬入了长公主府,好让哥哥在这重要的关头,能够免去后顾之忧,秦无颜也跟了进去。宁江的身后,只带着秦小丫儿,小丫儿把胸束了,穿着青衣,看上去也就是一个**岁的寻常小丫鬟。
广场的外头,士兵成列,每一场会试,都是直接派了军队来维持次序的。而贡院周围的众多瞭望塔上,站着三法司衙门派出的白道高手,既是防止举人们在考试中作弊,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前来生事……当然,敢在会试期间到贡院来生事的,那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至于作弊,一旦被抓到,那是直接下入大牢的。
贡院墙垣高耸,环境阴森,在建造之时,就已特意的给人一种威严之感。院内官威发散,让数千学子,俱都说不出话来。卯时已到,轰然间,大门打开,竟有一种神威扑卷之感。四周的火焰,扑扑扑的,进一步窜高,全场肃静,无一人敢于吭声。
这一次,没有什么童男童女,唯有官员,在院内一个个的唱名,被叫到的学子,恭敬入内,呈上文牒,数人拥上前来,验明正身,查无夹带。进入正殿公堂,于孔圣的圣像前祭拜,在考试官前领号,然后被两名士兵,如同囚犯一般押着,穿过“顾天开运”之牌坊,进入二门,两边各有一碑,一面刻着“明经取士”,一面刻着“为国招贤”。
进入龙门,另有两名士兵接受,同样如同押囚犯一般,暗自考生所领的号,押入各自的考棚。
贡院内的考棚,有九千多间,考棚与考棚之间,布有荆棘。这九千多间考棚,按《千字文》排布,中央有瞭望楼,刑部派来的监视官居高望下。周围同样散落着众多瞭望塔,每一个塔上都守着三法司衙门派来的白道高手,既监视着众考生的动向,也彼此监视,不容许任何弄虚作假。
六千多名学子,全部进场之后,天也早就亮了。其中宁江被安排到“寡”字第七号房。
盘膝坐在考棚里,阳光撒在外头的地面上,两侧的荆棘,犹如根根针刺,整个考棚当然都已被锁死,木栅外放着一个木桶。宁江来到木栅边,往高处看去,只能看到一线晴空。那一线晴空,白云悠悠。远处传来一声锣响,几队兵士,在考棚与考棚之间穿梭,押着礼部派出的文员,发放试卷。
啪的一声,“寡”字第七号房木栏外的桶里,也被扔了一轴纸筒。宁江伸手从栏杆中穿过,把纸筒拿了进来,然后转身,一步一步的回到四方形的矮桌边,正襟危坐,将里面的两张试卷倒出。
第一张试卷上,写的是十个小题,其中第一道题目,写的是《春秋》中的一句话“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宁江摇头……好吧,这又是一个“微言大义”!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这短短的一句话,实际上,说的无非就是春秋时期的鲁隐公元年,隐公即位,简简单单的“时间”和“事件”。大概就类似于历史书上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做了什么一样。
但是,在孔子之前,鲁国史官所记的原话里,写的本是“元年春正月,公即位”,后来孔夫子笔削春秋,加了一个“王”字,于是,孔圣人为什么要加这个“王”字?解释这个问题,就必然要提到《公羊传》,然后引申出说不定孔夫子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各种“大义”。
十个题目,至少有六个是这样的“微言大义”,剩下四个,则是故意用来刁难人的、四书五经里的怪僻问题。好在,但凡有志于科举的,对这种题目,早就有所准备,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第二张卷子,只有一个题目,是篇史论,说的是“晋献公杀世子申生”,晋献公听信妃子骊姬的谗言,要杀他的儿子申生,公子重耳对申生说你为什么不解释?申生说,父亲宠爱骊姬,没有骊姬陪伴就不安逸,我要是揭穿了骊姬的阴谋,就会伤到父亲的心,是为不孝,于是自尽……
如果按着真心话来写的话,宁江会批上两个大字,一个是“s”,一个是“b”,然而这个是儒家一向提倡的忠孝之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除非他真的不想过会试,否则也就只能就着“忠”和“孝”这两个字来写。
好在,因为这个题目实在是太正统了,不可能有人离题……当然也没有人敢离题。既然大家都只能就着“忠”、“孝”二字来写,那真正比拼的,其实还是文辞的华美,以及引经据典的能力,而宁江对此并没有太多担心……
***
“啪”的一声,一块石子在湖面上飞出,连着激起了六个水花。六圈涟漪荡开,在镜一般的水面上,彼此交错。
湖边,身穿蜜合色****襦裙、腰插宝剑的少女兴奋的跳起了脚。另一边,鸾梅长公主微笑的看着天真的少女,又让人搬来了琴,就在湖边弹起了琴,琴声悠扬的传荡。
到了晚边,两人便倚着楼阁,说话聊天。少女讲了许多小时候与哥哥的趣事,原本也都是些小县城里的故事,然而以往并没有怎么离开京城的长公主,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清早,长公主披衣而起时,来到园林,少女已经在园林中练剑,园中的花与蝶,仿佛被她吸引一般,随着她翩翩起舞,美不胜收,长公主微笑地看着,觉得剑舞到了这般地步,直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下午时,两人一同坐在亭中,晒着阳春三月的太阳。少女想着,不知道哥哥现在怎样?长公主同样想着少年,又想到,如果他真的连着过了会试与殿试两关,母后是否真的会将自己许配给他?然后莫名的有些脸红……
***
第一场会试,宁江在贡院里待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就出来了。
出来后,秦小丫儿迎了过来,陪着老爷出了内城,回到染水河边的宅院。此时,宅院中只有他们两人,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在贡院的这两天,吃的基本都是干粮,宁江虽然不讲究,但还是带着小丫儿,到附近的酒楼开了开荤。
到了傍晚时,他们叫了外卖。之所以叫外卖,主要是因为,这些日子里照顾他们起居的秦无颜不在,而小丫儿弄不来这些。
由于明天,便是会试的第二场,同样也要在天亮前就到达贡院,宁江很早就睡了,然后,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绮梦,也梦到了妹妹。
夜半寅时,没等小丫儿前来唤他,他自己就醒了过来。
在家里煮了些面,吃完后,便前往内城。到了贡院前,见孙山到的比他还早,于是打了声招呼,又问他前一场考得怎样?
孙山低声道:“承蒙……宁兄关照……自我感觉……还好!”
宁江点了点头,又往另一边看去,看到路知远一片沉默的站在那里,同时还看到了路知远的妹妹路惜芙。对于路西芙来说,她日后能不能在郑家扶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哥哥的功名,自然也颇为紧张。
贡院的大门,同样在卯时打开,这一次,宁江被分到的是“结”字第二号考棚。
取到试卷,打了开来,这一场,考的是诗赋,只是,和以往不同,以往大多数时候,考的都是一首诗、一首赋,而这一次,只作一首,选用的诗体居然是“楚辞”,看来是打算通过诗赋,来将考生们的差距彻底拉开来。
楚辞体,又唤作“骚体”,因为最早创出这种诗体的,是楚国的诗人屈原,而后来的楚辞,都是模仿屈原《离骚》的体裁所作。
当然,对于宁江来说,身为穿越者的他,有另一个世界的诸多足以流芳百世的佳作可以化用,虽然只能化用,限于体裁、韵脚而无法直接抄袭,但毕竟已经是一大优势。
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进行审题,最后,从另一个世界里,名为曹植的诗人的作品中,选了一首进行化用。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曹植,自然也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模仿、借用的问题。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只要确确实实的对格律和韵书下过苦功,诗赋大概是穿越者最不需要担心的地方。宁江甚至记得,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曾经看到有人评论网文里那些穿越后只知道抄诗的主角,说他们……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
“不让岁月,倦了等待的心,我的世界随你到天涯遥远;窗前灯火此刻悄悄熄灭,我心轻轻擦亮你如水的容颜。你的笑容仍甜美一如当年,你的消息是我珍藏的依恋……”
长公主府上,一个少女轻轻的唱着歌儿,等她唱完后,飞凤髻、彩霞衣的长公主疑惑的问道:“这歌……好生古怪,不管是歌词还是曲调,都闻所未闻。”
少女说道:“这是我哥唱的,他说他也是瞎唱的。”
长公主道:“你哥哥既然能够依着十二月鼓子词,写出‘天接云涛连晓雾’那等惊人之作,那就绝不是不通曲乐之人,怎会瞎唱?这个……此歌必有莫大深意,待我好生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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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替身之偶
(以上字句和作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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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二场会试,宁江直到第三天的傍晚,结束的锣声响起时方才离开。
这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写到这个时候,实际上,他的诗赋早就作完,上午就可以离开。
只不过,连着两场都是时间刚到就急于交卷离开,殿试时,说不定就会有无聊的御史以此为借口,向天子告状说他“轻佻”,进而影响到他在殿试中的名次。
出来后,秦小丫儿同样早已等在那里,宁江带着她,离开广场,对面,一些马车停在那里,有车夫奔来,询问他们要不要乘车。宁江扫了一眼,来到其中一辆马车前,赶马的是一个驼背的老头。宁江往他看了一眼,问了到外城的价格,然后带着小丫儿,一同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那驼背老头赶着马,马车缓缓转动,绕了个圈,往景龙门方向去了。车里,却有一人早已等在里头,低声道:“老爷!”
竟然是失踪已有许久的秦陌。
宁江道:“事情办的如何?”
秦陌道:“我按着老爷吩咐,到了终南山,果然找到了老爷说的那位焦侥道人,那僬侥道人原本不愿见我,直到我喊出‘天陨流光’四字。我按着老爷你的吩咐,拿出那两枚天陨流光,以及公子的设计图纸,那老道看到那设计图纸,颇为震惊,极力打听公子来历,我自然没有告诉他,只说他日后自然知晓。然后,我便告诉他,我家主人愿意以一颗天陨流光为代价,请他造出那图纸上所画事物,以及几样兵器,那老道看到天陨流光,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将一个盒子,捧在宁江面前:“这三个月里,僬侥道人一刻不曾休息,终于为公子打造出了此物。”
宁江点了点头,这一世里,他虽然还没有与僬侥道人真正的见过面,但是在上一世里,对僬侥道人却极是熟悉,自然知道他根本挡不住天陨流光的诱惑,也知道他必定能够做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如何的稀奇古怪。
他看向秦小丫儿:“我让你们这几日里做的事情,办得如何?”
秦小丫儿道:“老爷,我们已经调查清楚,青晖湖上,好几艘花船都是被贞吉观所控制,是以,每天晚边,那鲍青都会到青晖湖去,基本上从无例外。贞吉观是全清派在京城的触手之一,那些花船,也是全清派收集情报的地盘之一。”
宁江冷笑道:“秦陌,你先去找到秦泽和秦坎,你们三人就按着鲍青的行动路线,设计出几套刺杀他的手段,后天交给我。”
秦陌与秦小丫儿一个错愕,对望一样,秦陌道:“老爷,您不考会试了?”
宁江道:“怎么可能不考?”
秦陌道:“可是,后天老爷您不是还在贡院里么?”明天是会试的第三场,如果宁江要参加会试的话,那就意味着,至少要到大后天卯时之后,才有可能离开贡院。莫说老爷只是一个书生,哪怕老爷是最顶尖的一流高手,一旦进入贡院,也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除非宁江不参加第三场会试,否则,他们后天根本不可能见到宁江。
宁江却是抚着秦陌带回来的盒子,淡淡的道:“无妨,你们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
回到住宅,外头灯笼高挂,屋内烛光摇动。
宁江将窗帘拉上,左手挚出隋侯珠,以火魂催动,隋侯珠宝光散出。
他将桌上那长方形的长盒,缓缓打开,以宝光照去,长盒里,竟然放置着一把燧发式火枪、一对鸳鸯刀,以及……一个人偶。
那人偶看上去,犹如十一二岁的孩童,但却几乎与真人无异,而这,就是他年初是在图纸上设计出来,让秦陌带着,前去找僬侥道人制造出来的“替身人偶”,其中动用了诸多特殊材料,并以天陨流光作为这人偶的“经脉”。
可以说,除了僬侥道人,世上再没有其它人,能够按着他的设计,造出这个替身人偶。
他咬破右手食指,在替身人偶上,缓缓的画着古怪纹痕,知道这替身人偶,被这血色的纹痕完全包围。然后,他放下隋侯珠,退了几步,退到床边,躺了上去。
火魂离体,往替身人偶投去。蓦地,替身人偶从盒中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它的眼睛仿佛有火光冒出。
替身人偶灵活得跳下桌去,拉开窗帘,跳窗而出,来到外头,对着天上的圆月,缓缓的张开断臂,仿佛是吸收日月精华的妖怪一般。月光流入它的身体,它那布满全身的血痕,开始自行增生,直至长出血肉、皮肤、头发。
很快,一个浑身****的男孩,就这般站在月下院中。
如此奇诡的画面,若是让其他人看到,怕是会头皮发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江所用的,其实是西岭巫祝所使用的一种傀儡之术,西岭的苗巫,有时会以纸人、稻草人等为骨架,以大量的野兽甚至是人类的鲜血为媒介,让被控制的鬼怪附入其中,为自己所御使。只是,这种被御使的傀儡,终究是不够灵活,只能在特定环境下使用。
而那僬侥老道,名为道,其实却是这个世上屈指可数的墨者,擅长各种奇巧淫技,在上一世里,宁江就是在他的帮助下,造出了妹妹的人偶,从外形看,几乎是一般无二。
至于现在,宁江以僬侥老道制造出的这个男童人偶,配合西岭的血祭之术、傀儡之术,再加上自己强大的火魂,终于成功的,附身在这个替身人偶之上。
僬侥老道不愧是墨家传人,言出必诺,这替身人偶,使用的俱是这个世界少见的各种奇特材质,又暗藏着他亲手设计的法阵。他张开双手,天地间的神秘能量,犹如被吸扯而来,在他的身上,缓缓的聚集、流动……
到了夜半,马车缓缓驶入院中,来接这个院子里的举人老爷前往贡院。
宁江带着秦小丫儿,上了马车。秦小丫儿抱着长盒,她并不知道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偷偷打开看。而秦陌没有得到宁江的吩咐,自也不会把盒子里的事物告诉其他人,哪怕是他的义弟和义妹。
在路上,宁江交待了秦小丫儿,以及做了伪装后,在外头赶车的秦无颜一些事情。他道:“这些都做好后,后日傍晚你们就去找小梦,随便找个借口,留在长公主府上,不要在外头逗留。另外,跟你们的二哥、三哥也说一声,后日晚上,或者赌博、或是闹事,总之在人多的地方逗留,务必让其他人看到他们。至于秦陌,让他后日先暂时离开京城。等大后日,傍晚时你们再跟小梦一起来接我。”
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并不知道老爷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应了声“是”。
会试第三场,考的是策问。
这一次,宁江被分到了地字第一号考棚,等试卷发下来后,他将其打开,见试题中,先写了几个以往立法而后失败的例子,问“自古一法立,一弊生,弊生而又为之立法,于是法如牛毛,弊如蜂舞,如之奈何?”
像这种策问,题目都是以“天子”的口吻进行询问,让考生模拟臣子的身份进行答题。而这一次的题目,的确是自古以来,总是无法避免的难题。宁江猜想,绝大多数考生,多半会从道德、礼教等方面进行论述,认为法多而弊多,唯有从道德、礼教入手,以补法之弊端……总之是很正确的废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根本没有可行性的东西。
策问和经义不同,经义是不容许有任何质疑先圣、违背礼法的回答,又或者说所有的答案,就像另一个世界里的政治课一样,全都是定死的。但是策问却要宽松得多,只要不是太过惊世骇俗,适当离经叛道一些,问题也不是很大,因为策问考的是“用”,能够在会试中担任考官的,莫不是朝堂上的高官,多半也还知道“经”和“用”是两回事。
举着圣贤书,是为了在这个时代,占据道德高地以打倒政敌,然而真的只知道按着圣贤书做事的腐儒,早就被人打倒了。而根据宁江以往的研究,但凡在会试的策问中,只知道扯古人,扯圣贤书的,通常都拿不到好名次。道理很简单,科举的目的是选治世之才,然而会试的三场,“经学”与“诗赋”根本看不出一个人治理郡县的能力,这两项考的好的,更有可能是书呆子。
可以说,“策问”是唯一能够看出一个考生将来治理国家的实际能力的地方,如果在这里,仍然靠“正确的废话”来选材,那朝堂上就真的只能是满朝书呆子。
也正因此,在会试的策试中,答题并不要求绝对正确,尤其像这种历代名臣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别人也不指望这些连小小县城都不曾治理过的举人们,真的有办法解决。
所以,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对和错,而是见解的“独到”,那种正确的废话,在策论中很难拿分。
绝大多数考生,因为没有真正的从政经验,对这样的题目,也就只能从道德、礼法进行着手。身为穿越者的宁江,眼界自然要比这些人开阔得多。他先引用了几句圣贤之言……主要是为了扯虎皮,表示自己的见解,并不违圣人之道。然后开始叙述自己的见解,认为之所以“法多而弊多”,问题并不出在“法多”,而是出在执行上。
再好的“法”,一旦执行出了问题,都难以避免弊端。“法”可以通过不断的修改、增补进行完善,但如果不能改变上头立法、底下执行变样的问题,那法愈多,底下吏胥可以钻的空子反而俞大。
在另一个事件里,“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就是出在这个问题上,不管上头变法的本意有多好,真正执行的终究是底下人。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民众监督……当然在这个时代,谈什么民众监督,那就是狗屁。
何为民?在这个年代,有资格代表“民”的,其实都是乡绅,不与民争利,其实就是不与乡绅争利。于是宁江洋洋洒洒的朝廷立法、吏胥执行、民众监督,引申开来,其实就是“朝廷立法、吏胥执行、乡绅监督”……看起来很美好,真要执行起来绝对是****。
虽然如此,宁江相信,这篇策论应该能够入得考官的法眼,毕竟,“民众监督”至少在理论上,就比靠着道德、礼法等空空泛泛的东西来解决问题,更具有可行性。而在具体执行上,能够代表“民众”的只有乡绅,乡绅的最大主力,就是朝堂上荣退下来的高官,“民众监督制”有助于他们发挥余热……想来这篇策论应该能够让那些考官欢喜。
于是,在宁江那花团锦簇的文章下,一篇理论上可行、看上去很美、真要执行起来绝对是祸国殃民的策论,就这样出炉了……但这绝对不是他的错。
除非打翻这一整个儒家天下,另建一个真正的法治社会,要不然这“法多弊多”的问题,根本不可能解决得了,神仙下凡都没用。
在字斟句酌中,宁江到第二天下午,才将这篇策论作完。作完之后,他并没有急于抄正,而是就这般,先将它放在桌上,然后盘膝而坐,一直坐到外头天色渐黑。
起来运动了一下后,宁江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自己躺了上去,和衣而睡,火魂却悄然离体,往外头飘去。
到了外头,几个火盆,在考棚与考棚之间燃烧,不过并不太多,周围又有石墙围砌,这是为了防止失火。火魂直接穿过内墙,几名白道高手,在相隔半丈的两座高墙之间巡逻,宁江有魂无体,这些人自然看不到他。以魂体,从对面高墙穿过,紧接着到了点名厅,一名监考的官员,坐在案后昏昏欲睡,会试之中,他们这些考官也跟坐牢一般,不能离开贡院,不能随便串场。
哪怕就是修到金魄,宁江的魂体,也无法离开身体到这般远,且风吹日晒,都会受到一定影响,但是他现在已经修到了“火魂”,风吹日晒对他的魂体已经没有多少影响。他就这般穿出贡院,越过广场,神不知鬼不觉的,飘然而去。
他的魂体,犹如火焰燃烧一般,杀气凛然,只是无人能见!
月黑风高,正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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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的ps和作者无关)
第20章 名单问题
启封府位于内城的启圣坊中,威严壮观。
靠近启封府府衙的一处豪宅,后院中,一只猫忽的弓起猫背,毛发一根根的竖起,等着前方的空气,看到了什么怪异的东西。
院中的某个,用来推放杂物的、半放弃的楼阁里,放置着一个盒子。蓦地,盒子悄然开来,一个男童从盒中诡异的坐在,扭过头,投个高阁上那四方形的窗口,往外头的那只黑猫看去,那猫已是发出一声喵叫,惊慌的逃了开来。
男孩想着,果然,对于魂体,再没有什么东西比猫更敏感。
一刻钟后,男孩穿着大富人家的书童一般的装束,走在街上,手中拿着几张纸。
这些纸上,列出了几种、刺杀鲍青的手段。
半个时辰后,他已经来到了青晖湖边,那几张纸在他的手中,烧成了灰烬,他随手一抖,灰烬落在湖面,一片片的,被湖水化去。
这男孩,自然便是宁江的“替身人偶”!
他是来杀人的,他要杀的人,当然就是鲍青!
他要杀鲍青的理由,主要是基于以下几点。
首先,他需要找个人来,试试这“替身人偶”能够带给他的实力。
他在湖边月下,张开双臂,仿佛有无形的能量,随着月光,在他的体内聚集。
就像是,西岭的那些苗巫,他们本身并没有任何的战斗力,就身体的强韧来说,怕是比普通的书生都还不如。他们施展邪术,必须要使用法器……对他来说,这替身人偶就是他的法器。
魂魄本身,原本就隐藏着强大的能量,但是这股能量,如果不借助媒介,根本无法用出。天地间隐藏着各种力量,将这些寻常人难以觉察到的力量,收集、利用,这就是巫祝的能力。
这替身人偶,就是他的法器,就是他的媒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鲍青,在京城的下九流间,拥有着不小的能量,秦泽与秦坎在京城的发展缓慢,固然是因为宁江让他们以小心谨慎为主,尽可能的不要引人注意,同时也是因为,以贞吉观……甚至是全清派为后盾的鲍青,隐隐的控制着京城里的下九流。
全清派是道门中的名门大派,贞吉观也是有名的道观,他们不可能主动的,与京城那些大大小小的“下九流”勾结串联,这对他们的清高和声誉,会是一种损害,让他们无法在京城的王公贵族之间周旋。
所以,作为贞吉观贞恒道长的“不孝子”的鲍青,实际上就是全清派埋藏在下九流中的代言人,只要杀掉他,京城中的那些下九流,便等于是脱离了全清派的隐形控制,这样,秦川五义才有空隙可钻。
但这仍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一步一步的,引发整个京城的混乱。
现在的京城,实在是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根本无法观察深处的暗流,唯有制造出混乱,这些暗流,才会一个个的,被迫浮出水面。
杀鲍青……只是他点燃这席卷京华的燎原之火的第一步!
反正,在京城这种地方,他不过是个光脚的,根本不怕那些穿鞋的,如果闹得实在太乱太无法收拾,大不了他带着妹妹和五义一走了之。
青晖湖上,花船座座,虽然因为今天还是会试,显得稍微冷清一些,但可以想见,从明晚开始,京城所有风月场所,将会变得一团热闹。在这个时间点,各个州府里,大大小小,稍有些名气的花船都已经入了京,三年一度的会试,同时也是这些小姐们,三年一度的盛事,每一个温柔的青楼女子,都已经做好了用**安慰心灵受创的才子们的准备。
虽然会试还没有结束,这些风月场所还没有到最热闹的时候,但京城里,纨绔子弟、商贾豪侠同样也有不少,虽然各地花船纷纷入京,此刻不免有点僧少粥多,但依旧是欢声笑语,人来人往。
在没有人的阴暗处,“男孩”脱下衣服,悄然的跳入湖中,往花好楼游去,很快,就在花船的其中一角,无声无息的,从一个狭小的窗口钻了进去。这里是一个青绾的房间,他从衣柜里找了一件女孩衣裳,快速穿上,挽了一个简单的双丫髻,低着头,出了屋子。
秦川五义,擅长于盗窃、伪装、刺杀等各种下九流的手段,哪一间最适合潜入,怎样不会被人注意,都是事先查探好的。另外,宁江让他们把每一个人会用的刺杀手段,都写了出来,虽然他真正打算用的是秦小丫儿的,因为就身型来说,秦小丫儿与此刻的他最为接近。
花船里,十一二岁的青绾并不少见,大多都是被父母卖入青楼的穷苦人家,像去年,西南方一带,龙炎湖暴乱之前,就有许多女孩子被卖入青楼,换取的不过就是几个馒头,又或是干脆将自己的孩子送入青楼,就为了让她至少还能够活下去。
这些青绾,在这种地方最不会引人注意。尤其是此刻花好楼里的名妓,其实并非来自同一家青楼,就如同岳湖三大名妓,以前其实是竞争关系,此刻在这里,更多的是属于寄居,她们在这里卖艺卖笑,花好楼的老板在背后抽头,而每一位名妓,往往又会带上几个随身服侍自己的青绾。
此刻的“男孩”,原本就是替身人偶,严格来说是没有性别的,扮成青绾模样,自然是无人会去注意。他绕到一个屋子里,在这里,一个大圆桌上放置着许多圆盘,圆盘上俱是酒壶、酒杯。
他端了一盘,回头走去,穿过两个走廊,迎面,一个胖子左拥右抱,走了过来,他默默的让到一旁,背靠着墙。让完路后,继续走去,前方是一个梯口,几名颇为狠辣的江湖中人守在那里。他低着头,端着盘,施施然走了过去,其中一人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上了楼,前面是一排长长的过道,一盏盏灯笼在壁顶高挂。他闪入了右手第一间屋子,里屋里传来不堪入耳的秽语,男喘女笑,粉榻摇动。他把盘子轻轻的放在桌上,探窗而出,下方的走廊,有带刀的护卫,往外头的湖面监视着。
护卫身后高处,扮成青绾的男孩,灵活的踩着窗台,往上攀爬,很快,搭上了更高层的窗口,无声无息的翻身而入。
潜入了楼船的高层,对于宁江来说,事情就简单了许多。这里并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此时此刻,这些屋子里大多无人,而按着五义对鲍青行踪的探查,此时此刻,鲍青也还未到。他各种潜行,来到了其中一座华美的屋子里,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这里毕竟是鲍青办事的地点之一,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与全清派、贞吉观有用的东西。
太过有用的东西没有找到,只是找到了一个账本,记的是花好楼与京城里一些官员的金钱来往,他快速的看了一遍,虽然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什么用处,但还是记了下来。
外头传来声音,他快速将账本收好,仗着自己的身小,往衣柜上方的夹板一攀一滚,钻了进去。如果是秦小丫儿,绝对能够藏的比他更稳更好,他毕竟没小丫儿那特殊的本事,只能先这样藏着,好在,基本上也不可能有人发现得了他。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道:“那份名单准备好了没有?”这声音浑厚有力,中气深藏,显然是一名高手。
紧接着响起的,才是鲍青的声音:“花了许多的功夫才调查出来,岳湖原本就是著名景观,崆山枫叶也是铜州有名的美景,到过这两个地方的人实在是太多,铜州的才子,有几个没有在这两个地方吟过诗,做过赋?便是岳湖的三大名妓,她们原本就是来自岳湖,去年的府试,又全都转到了铜州,崆山枫叶是铜州最有名的风景,她们和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去过崆山,现在也都在这名单上。还有临江郡本地的举人,哪一个不曾在这两个地方逗留过?爹,这名单到底有什么用处?”
那声音浑厚的男子道:“让你调查,你就调查就是,其它事不用去管太多,也不是你管得了的。”
夹板上,宁江想着,原来这人就是鲍青的父亲、贞吉观的“问天剑”贞恒道长?他们调查这两年里,同时到过岳湖和崆山的人的名单……这是要做什么?
此刻,岳湖与崆山都已被从天而降的陨石所破坏,原因到此刻都还无人知晓,这些人却在背后调查到过这两处的人员名单?他很清楚,自己和妹妹必定也在这个名单里……
贞恒道长道:“一个时辰后,丽姑娘会在同文馆前等你,你将这份名单交给她,其它事情不要多问。”
鲍青道:“是!”
交待完后,贞恒道长便先行离去,鲍青到外头,查看今晚花好楼的进帐和营业情况去了。屋里空无一人时,宁江落在地上,把放在桌上的那叠名单翻了翻,果然看到自己和妹妹的名字也在里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写着自己和妹妹的名字的这张抽走,但很快就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
去年元宵,他在岳湖作出《长恨歌》,夏天时妹妹又在崆山替他给绮梦送情诗,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他把写了自己和妹妹名字的名单抽走,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重新藏了回去,过了大约一刻钟,鲍青与一名婆子走了进来,淡淡的道:“那一日,果然是秦红韵在暗中通知了宁江,让宁江躲了开来?”
那婆子道:“的确有人看到,红韵小姐悄悄进入厕中,与宁江解元相见。”又道:“公子,可要老身给那秦红韵一些好看?”
鲍青道:“不用!不是什么大事,那日只是宁解元的几个好友,想捉弄一下他罢了,此事不用放在心上。你先下去吧!”等那婆子离去后,他忽的冷笑一声:“那贱婢,竟敢坏我的事,过完这段,看我干死她!”那阴冷的声音,在屋子里传荡,直可令人头皮发麻。
等鲍青拿起那叠名单,匆匆去了后,宁江才从甲板上跳下,心念转动,紧接着便往外溜去。
半刻钟后,“男孩”穿回了他的衣服,走在街上。看来秦红韵那次暗中帮助他的事,已经暴露,不过宁江暂时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在这会试、殿试期间,他们最多也只敢找借口刁难,不敢真的闹出人命,在这个时候,任何命案都会惹出启封府的调查、以及三法司衙门的关注,所以鲍青也就只能等“过完这段”,才能“干死她”!
只可惜宁江不打算让他“过完这段”……
***
同文馆前,宁江藏身在一处屋檐上。
过了许久,果然看到鲍青带着两名护卫,从巷子的另一边走来。
他把那两人留在巷子的另一头,自己独自一人,到了同文馆前。过了一会,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前,他站在车窗旁,对着车中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就把手中的名单递了过去。
紧接着,那马车绕了个弯,往原路驶了回去。宁江略一沉吟,想着要不要先去跟踪那辆马车,但很快就放弃了……他没有大多的时间,做完事后,他还得赶回贡院,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他身子一滚,沿着屋檐滑下……
第21章 京城大案
鲍青走在阴影间,前方忽的传来“扑”、“扑”两声轻响。
他怔了一怔,急急的奔了过去,只见,他带来的那两名护卫,已经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之间,站着一个男孩,这男孩,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立在那里,双手负后,极是诡异。
鲍青脸色一变:“你是什么人?”竟然会对一个这么小的男孩,生出莫名的心悸感,连他自己也颇为惊讶,然而他带来的这两名护卫,在江湖上,也都有三流的水准,却是在这么一瞬间被人击倒,他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男孩缓缓抬头,双目中,仿佛发着神秘的幽火,直看得他头皮发麻。男孩盯着他,冷冷的问:“你交给春笺丽的那些纸上,写的是什么?”
鲍青脱口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孩嘴角溢着一丝笑容……他已经说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
刚才那马车里的,果然就是春笺丽。
看着这诡异的男孩,鲍青的脸色微微的变着,明明只是一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的身上,仿佛散发着神秘的火光,与冰冷的杀气。这杀气是如此的彻人心扉,如同潮水一般铺来,让他有一种身体发僵的感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鲍青死死的盯着这个孩子。
“你不需要知道,”男孩悠然的向他走近,“你只要……去死就可以了!”
刷!男孩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火焰,席卷而来。
术法?鲍青脸色微变,但他终究并非等闲,心知绝大多数术法,实际上都是障眼法,只是看上去吓人。当下怒喝一声,拔剑往火焰一斩,家传的问天剑,犹如天工破石一般,既凌且厉。
紧接着却是嗖的一声,火光如同火蛇一般,沿着剑身卷上,缠上了他的手臂。
砰然间,手臂炸开……
***
小横桥边,灯笼在柳树上高挂,远处的河面上,少了那些吟诗作赋的学子,就好像空了很多东西。
一个妇人在岸边,拿着竹棍,冲着一个孩子叫道:“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
男童叫道:“你再打我,你再打我我就跳到河去。”
妇人用竹棍拍打着树干:“你跳啊,你跳啊!”担心孩子真的往下跳,又叫道:“你跳啊,跳到底下有水鬼,把你拖下去吃掉你……”
男童叫道:“吃了就吃了!”转身装模作样的,要往水里跳,紧接着却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水面,尖叫道:“水鬼!水鬼!”
妇人看自己真的把他吓到,双手叉腰,哈哈的大笑着:“这是骗你的……我的妈呀!”
刚才还安静着的街道,突然间变得慌乱起来,妇人拉着孩子没命的跑到街上,放声大叫。更多的人涌了上去,初时,有人惊慌,接着,有胆大者吆喝。很快,几名路过的巡捕冲了过来,看着河面发怔。
染河之上,花船座座,燕舞莺歌。一批青楼女子与几名商贾,在一艘花船上哄笑,其中一名胖子抬起头来,忽道:“好大的祈天灯!”其他人一同看去,俱笑道:“果然是好大一个祈天灯!”
一个祈天灯从夜空中飘来,虽然做得够大,但却是越飞越低。那胖子道:“那上面挂的是什么东西?”
大家齐齐看去,见那祈天灯下,挂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他们抬着头,想要看清,忽的,内中有女子发出尖叫,然后便是一团慌乱,桌子翻倒,碗筷抛飞,那女子被人撞倒在地,又被踩了两脚。忽的,空中那物掉了下来,在她面前滚了两滚,一双眼睛仿佛在盯着她看,她尖叫一声,吓得昏了过去。
内城之中,启封府府尹苟文滨,正领着一批手下在各坊间巡视。
启封府管理着这个京城的治安,在这会试期间,他自然是一刻都不得松懈。好在,在这种重要关头,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江湖人物,敢于闹事……
“大人!大人!”忽的,远处有巡捕快马加鞭,急急赶来。
苟文滨怒道:“有人闹事否?打架?斗殴?”真有人不长眼?
那巡捕脸色苍白,下马禀报。轰然间,苟文滨文气一卷,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半刻钟后,整个启封府动了起来,大批人马蜂拥而出。
迎祥街,赌坊里,秦泽与秦坎两人,正与其他赌徒吆喝连连,他们今天的手气颇为不错,已经连赢了好几把,面前摆放着一堆银子。另一边,有一伙人看着他们,脸都绿了,甚至摆出一副马上就要他们好看的架式。两人自然不怕,今天是什么日子?谁要是敢在这样的日子里,挑衅闹事,启封府尹不介意让他们以后在启封府的大牢里慢慢的闹。
不理会那些人凶恶的目光,秦泽拿起色子,正要往桌上扔,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的一团慌乱,马蹄声疾驰而过,间伴着饱含劲气的大喝:“让开让开!启封府办案,尔等速速让开!莫要挡道!”秦泽与秦坎两人对望一眼。
三法司衙门,江湖人称“六扇门”,在大周王朝,代表的是大理寺辖下详检司、刑部辖下巡检司、御史台辖下巡察司。
三法司衙门里,招揽的都是为朝廷效力的白道高手,管理的都是涉及到江湖纷争的大案、其它衙门积年累月处理不了的要案、地方上官匪勾结的重案,同时也是想要报效朝廷的江湖高手,在朝堂上最重要的晋身门路。
普通的民事纠纷、没有江湖背景的普通命案,根本动用不到三法司衙门。可以说,三法司衙门一出,就必定是大案。
此次此刻,三法司衙门中的详检司,一批白道高手正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一般来说,像他们这样的人物,根本不需要守在这里,值班待命,但是这几日不同,会试与殿试,都是朝廷上最重要的大事,就算是他们这些以往只查大案要案的高手,此刻也不得不留守在这里,以防有案件发生……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敢于这个时候,在京城生事的人,那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人在此间小酌,会试期间,是整个京城里最重要的日子,但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最无事可做,因为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闹事……
砰砰砰砰!大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用劲敲响。他们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叫道:“来了来了!”起身往大门走去。
详检司的大门是“三开门”,也就是宽敞的正门间,竖着两根柱子,将一个大门分成三个并排的小门,每个小门又有两扇左右推开的门板,这也就是“六扇门”这个称呼的来由。那人将其中一扇门往外一推:“拍什么拍?有话快说!”
一眼看去,见拍门的却是启封府里的府丞。那府丞道:“京城出现分尸大案,大人急调众位前去祥检。”启封府与三法司衙门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一般来说,启封府实在是处理不了的棘手案件,才会转交三法司衙门,但是会试期间,三法司衙门与启封府是联动的,一旦有案件发生,两边都要处理。
一听是分尸大案,院中众人彼此对望,一个错愕,紧接着纷纷跳了起来,拿朴刀的那朴刀,拿镔棍的拿镔棍。这种时候,还有人敢在京城犯下这种大案?这简直是欺负他们三法司衙门没人。
与此同时,他们也有些兴奋,有大案可查,总比在这里干坐的好,现在就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犯下这等大事。
众人纷纷持械,一涌而出,就要往外城杀去。忽的,其中一人道:“等一下!”
其他人回过头来看着他。此人唤作岑飞虎,不但是详检司里的名捕,更是正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以前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侠客,江湖人称“铁面神断”,后来被刑部招揽,入了三法司衙门,成为有名的白道高手。他蓦地站定,看着回头瞧他的众人,皱了皱眉:“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其他人也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有人道:“这个是……肉香?”“难道有人在这里烤肉?”“这香味,让我想起以前在秦川一带吃过的包子。”……
众人看向周围,却找不到烤肉之人。岑飞虎猛然扭头,看向阶台边竖着的火盆。这火盆,乃是夜间照明所用,以三根木棍为支架支着,火光从盆中窜出,将旁边的石狮照得光影斑驳。岑飞虎踏着石阶,一步一步往火盆走去,突然一脚踹出。
嘭的一声,铁盆砸在地上,内中的木炭、木材齐洒而出。看向随着它们一同飞出的事物,启封府府丞倒吸一口凉气,岑飞虎与详检司的众人却是尽皆色变,或是怒火中烧,或是紧握朴刀,一脸怒气。
从盆中飞出的,竟然是一条已被烤得半熟的大腿。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挑衅三法司衙门!!!
【这一章比较短,晚上会再补一章。】
【上面这句真的很好看吗?-_-】
第22章 三法司衙门
【感谢书友“最烦烂文”的50000起点币打赏!恭喜“最烦烂文”同学,成为本书第一位掌门!】
***
贡院,地字第一号考棚,宁江在两张方桌拼成的“床”上翻身而起。
下了方桌,活动了一下筋骨,负手走到木栏边,看着外头的那一线夜空。此刻不过就是子时,也不知被他卸成六块的鲍青,已经被启封府和三法司衙门发现了几块?
虽然只是一件命案,但是,在会试期间,于京城发生这等分尸大案,毫无疑问,整个朝廷都会因此而震动,为了破案,三法司衙门必定会精锐尽出,春笺丽与鲍青的密会,也有极大的可能被揪出来,然后这火,必定会进一步烧到春笺丽的背后势力,进而将全清派也一同拖下水。
不管全清派和春笺丽背后的势力有多深,面对着整个刑部,以及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联合设立的“三法司衙门”,都必定会感受到空前的压力。虽然鲍青的死,跟春笺丽和她背后的势力全无关系,但三法司衙门,必定要调查这背后的每一个可能性,在这样的调查中,原本就不干不净的全清派和春笺丽背后的隐藏势力,必定会焦头烂额。
没有人敢小看三法司衙门,虽然,三法司衙门里,的确是没有宗师级的高手,只因为每一个宗师级的高手,那都是足以开宗立派的人物,绝不会去当这种朝廷鹰犬,但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一流高手,却是层出不穷。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三法司衙门聚集的,就是来自于天下各郡的白道精英,宁江已经点燃了他们的怒火,现在就看他们往哪个方向烧了。
宁江耸了耸肩,上桌继续睡去。这个时候,小梦、秦无颜、秦小丫儿都在绮梦的府上,秦陌离开了京城,秦泽与秦坎早已按他吩咐,今晚始终待在人多的地方,拥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这把火怎么也烧不到他们的头上。
至于他……他还在贡院里考试呢。
再说了,我可是个书生,杀人这种事……人家会怕怕的!
睡觉!!!
***
眉妩台位于外城顺成区成仓桥桥边。
此时的眉妩台台柱春笺丽,已经睡了过去。
外头传来急急的敲门声,有人被惊醒,前去开门。然后,一人往春笺丽的闺房快速走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春笺丽也已经披衣而起,开门而出,站在月下院中。
前来找她的,乃是一个女子,那女子来到她的身旁,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春笺丽的眉头就紧紧的蹙了起来。
已经到了夜半,本该安静的京城,到处都是奔马来去。
远处,一名道者带着四名道士,在巷子里穿行,直至来到一处大院,院中,启封府府尹苟文滨领着一批捕快、衙役,早已等在那里。那道者犹豫了一下,踏步进入众人之间,低头看去,紧接着就是一声大吼,吼声震动夜空,怒不可遏,他身后的那四名年轻道士,颤颤抖抖的围了过来,一同低头看去,又惊又怒。
忽的,启封府府丞奔了过来,在上司耳边低语。
启封府府尹苟文滨怒道:“详检司?凶手欺我朝廷无人乎?”
见那道者看了过来,苟文滨拂须道:“道长莫慌……又找到了令郎的一条大腿!”
三法司衙门,各有分职,一般来说,京城之内,治安之类的小案交由启封府,涉及到江湖人物、又或是启封府处理不了的棘手案子交由详检司,而巡检司管理的是地方上的要案。
然而此时,因为天下举人齐赴京城,隶属于各地巡检司的精英,也纷纷上京,既保证这些参加会试的学子来京路上的平安,也要在会试结束后,护送那些未能通过会试的举人们,平安还乡。同时,在会试期间,协助启封府和刑部,维持京城治安,处理紧急案件。
因为巡检司散布于天下各处,因此,相比起详检司,网撒得更开,人脉也更广,在地方上更吃得开,但是在京城一带,能量则要比详检司小上许多。
此刻,青晖湖上,整个花好楼都已被巡检司捕官“玉笛金钟”南宫嘉佑带人控制住。
南宫嘉佑年近三十,家传的玉笛功、金钟罩,年轻时虽也曾试走科举之路,但童试屡试不中,后来干脆专心走武学之路,但也没有放下诗书,算是巡检司里,少有的文武全才者。
与一般的捕快、衙役不同,巡检司里的人,虽然也挂着“捕”的名号,但是并没有统一的服饰,就只带着一块腰牌,腰牌一挂,就是捕头,腰牌一摘,就是江湖中人。而平日里,他们也都以江湖中人自居。
花好楼内,灯火通明,所有的小姐、青绾、婆子都被叫出。她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些身穿便服的捕快,对于她们这些底层人物来说,三法司衙门,最经常打交道的其实还是巡检司,至于详检司和巡察司,和她们这些人关系不大。
也正因此,她们更是知道,这种不像捕快的捕快,才是真正得罪不得的,他们有规矩,但他们同时也最不讲规矩,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得罪了这些人,才是真正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不过这里是京城,巡检司也不过就是协查罢了,并没有怎么为难她们。
南宫嘉佑负着手,与一名老婆子在那说话,忽的,一名女子从众女中走了出来,轻柔施礼:“南宫少侠,许久不见。”
南宫嘉佑看去,笑道:“原来红韵小姐也在这里?!”
说话的,正是岳湖第一名妓秦红韵,南宫嘉佑因为童子试怎么也过不了,心灰意冷之下,曾仗着一身武学,在江湖上行走,并在岳湖上与秦红韵结识,那个时候,秦红韵还没有靠着岳湖诗会,成为花魁,她原本也是良家女子,父亲乃是地方上的一名小官,因为长官犯错,推托在他的身上,削职入狱,连带着她也被打入贱籍,与南宫嘉佑,也曾同病相怜过一段时间。
南宫嘉佑先向秦红韵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老婆子:“这么说,鲍青的确是来过这里,后来又离开了,你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婆子赶紧道:“是的,是的,那个时候,鲍青公子还带着两个他随身的保镖,一个唤作老洪,一个唤作钱九,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这老婆子也不知道,大家都是那么唤的。”
南宫嘉佑又问了一些,然后才抛下这老婆子,前去与秦红韵相见。秦红韵道:“南宫少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南宫嘉佑知道,如此大事,很快就会全城皆知,也不瞒她,低声说了几句。
秦红韵睁大了眼……京城分尸案?死者……鲍青?!
第23章 是我做的……
今晚的京城,启封府与三法司衙门的大小官员、侍卫、捕头等等,注定无法入睡。
在会试期间方案,将死者分尸六处,其中一处竟然还在三法司衙门的门口,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挑衅。白道,虽然为朝廷效力,实际上也是江湖的一部分,这等挑衅,自然激起了三法司衙门众人的怒火。
此外,可以预见的是,明日早朝天子必定会过问此事,而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台也已经连夜急招各自在三法司衙门的负责人,其中,御史台稍微好些,其管辖下的巡察司主要办的是官匪勾结一类的案子,虽然此事,会连累到整个三法司衙门的声名,但毕竟不属于巡察司的职权范围。
大理寺卿台鹏斌、刑部尚书杜刚却俱是怒不可遏,如果是其它日子也就算了,这会试都还没完,在京城里分尸六处,根本就是挑衅朝廷。两位大人直接下令,务要在明日他们上朝,被天子问起前,抓到凶犯。
立时,整个京城鸡飞狗跳,到处都是敲门声,问话声。
眉妩台,庭院深处,闺房之中,春笺丽低头垂手。暗处,一个声音,似有若无的,传到她的耳中。最后,那人道:“等官府找上来,你就这般回答,那名单之事,无论如何不得说出。”
春笺丽低声道:“笺丽知晓!”
砰砰砰砰!外头传来敲门之声,有女子在院中询问是谁,外头一声吆喝:“详检司办案,开门!”
春笺丽脸色微变……竟然来得这么快?
外头有人前去开门。春笺丽低声道:“反正他们并无证据,为什么我不设法连夜离开京城,躲他们一躲,等真正的凶手被抓获后才回来?”
暗处那人冷笑道:“你太不了解三法司衙门了,正门大声敲门,周围早就埋伏了不知多少高手,你要不跑,他们未必会怀疑到你,你一跑,不要说逃出京城,连这条街你都逃不出去。到那时,不管你有罪无罪,先下入大牢,掉层皮再说。你不用担心,只管按我刚才交待的说,自然有人在暗处护你周全,帮你洗刷。”身影一飘,如青烟一般,鬼魅离去。
外头那人已经踏入院中,春笺丽定下心来,先松开腰绦,然后装作方自起床,一边系着腰间彩绦,一边飘然而出。
***
三月二十二日的夜晚,三司震怒,京城骚动,许多人在这一日里,无法入睡。
宁江却是在考棚里,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到了二十三日白天,又把他的策论逐句斟酌,重新研究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后,方才抄正。
虽然这个时候,他已可以交卷离场,但他还是在这里,无聊的度过了一整个白天,直到会试结束的鼓声响起。
刷的一声,外头有人打开了考棚,宁江漫步而出。在他身后,两名官员进入考棚,将他的卷子糊名、弥封。
走出贡院,远处,一个身穿蜜合色齐胸襦裙、腰插宝剑的少女向他挥着手:“哥哥!”
往自己的妹妹走去,在她身后,还跟随着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对于小梦来说,会试的这九天,大概是她离开哥哥最长的一段时间,此刻看到哥哥出来,自是高兴。
宁江来到她们面前,笑道:“你们等了很久了?”他原本是让她们傍晚再来接他的,现在看来,她们应该是早就到了。
秦无颜笑道:“姑娘到中午就已经等不及的,要在这里等老爷。”
宁江心生暖意,带着她们离开广场,往外城走去。一路上,妹妹自是关心的问他考得怎样,宁江笑着说还好。紧接着,秦无颜告诉老爷,听说昨晚京城里出现了大案子,有人被分尸六处,启封府和三法司衙门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凶手。
宁江笑了笑,说:“是么?”
天黑后,秦泽与秦坎也回到宅院,宁江开始交给他们新的任务,其中最主要的一点,是进一步在暗处联络这几年里,被鲍青打压的下九流门派,另外,只管大胆的发展他们自己的江湖势力,目前不用顾忌太多。
宁江深信,以三法司衙门的能量,不可能查不到昨晚春笺丽与鲍青在暗中的接触,春笺丽背后的势力以及全清派要是没有鬼也就算了,原本就暗藏阴谋的他们,突然间被启封府和三法司衙门盯上,这个时候,必定不敢妄动。而那些以往被鲍青打压、迫害的下九流帮派,必定会趁机夺回原本属于他们的地盘。
在这样的混乱中,秦泽与秦坎正好火中取栗。
此刻在这里的秦川四鬼,都已经猜到鲍青的死,必定与他们的老爷有关。前一日,老爷让他们列出刺杀鲍青的各种手段,然后让他们在第二日各自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当天晚上,鲍青就被人杀了,不是老爷做的,还能是谁?
然而,明明还在贡院里考试的老爷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他们心中虽然好奇,但都没有多问。
此时,在他们心中,宁江早已变得“高深莫测”,虽然是一个读书人,但是宁江交给他们的功法秘籍,就像是专门针对他们各自的优缺点而设。明明不是江湖中人,对江湖却似极为了解。做事小心谨慎,却又不放过任何一个出手的时机。
而这一次,宁江到底是怎么杀掉鲍青的,他们竟完全摸不着头脑,就算被人告上官府都不会有人信……谁会相信,一个读书人能够在会试途中,离开那被重重保护着的贡院,从从容容的杀人分尸,然后再无声无响的回到原处?
***
那天晚上,染河上,花船来去,一片喧闹,声音传到了宅院。
宁江与妹妹,带着秦无颜与秦小丫儿逛了会街,外城的街道上,巡捕显然多了许多,时不时的,能够看到有人在那些店铺里亮出腰牌,然后向人问话。
嘭的一声,一家堵坊里,有人被抛了出来,几名男子一拥而上,将那人按住。那人大喊着“我没有犯法,我没有犯法”,然后,一名腰带朴刀的汉子,从铺内走出,冷笑道:“有没有犯法,不审上一审怎么知道?”喝道:“带走!”
那人立时就被连锁连拖带拽的拉走。
对于京城里的普通老百姓,大抵上都是围观和看热闹的心态,而外来的江湖中人,却不免因为昨晚的分尸案而闹得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无法证明自己昨晚去向的游侠、帮派中人,深怕自己被“六扇门”找上。
哪怕被启封府抓去都还好,正派的官府终究还是讲律法的,详检司与巡检司的这些人,虽然隶属于三法司,但因为来自于江湖,自然也要比正经的官府,更知道如何对付江湖中人。
当然,三法司衙门里的这些白道高手,虽然不怎么讲律法,但却讲“江湖规矩”。
而所谓的江湖规矩,一个是义气,一个是人情。不要看他们这般大肆抓人,其实每一个被抓的人,都是非常讲究的。
首先,被抓的人,也许跟昨晚的案子无关……好吧,其实就是无关,但却肯定有把柄落在三法司衙门手中。
然后,抓人不是目的,抓了一个人,那这个人的亲朋好友必定要来说情。如果是启封府,又或者是刑部的其它部门,说情是没用的,一切按着律法办事,但我们是白道,是江湖的一部分,我们是讲义气的。
你来求情,我可以卖你面子,卖你面子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江湖情分”,那么,我现在有麻烦,大家兄弟,义气一场,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帮一些忙?
于是,通过这样的江湖规矩,再加上以往积下来的各种“江湖情分”,这些白道高手无形中,就快速构建了一个遍及三教九流的江湖网络,他们能够一夜之间查到眉妩台去,靠的就是这样的江湖网络。
毕竟,所谓的“江湖”,存在于帮会之间,存在于乞丐、走卒、游侠、道者等等之中。靠着这样的网络,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消息,都会快速流向三法司衙门……虽然三法司衙门为此,也欠下了不少的江湖情分,但是没有办法,因为这个是“江湖规矩”,除非不想在江湖上混,又或者干脆去做“江湖败类”,或者总得按着江湖上的规矩来。
只可惜,“读书人”跟“江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不管这个名为江湖的渔网撒得有多开,至少现在,很难伤得到宁江。
这种以三法司衙门为中心构建而成的江湖网络,对于普通的江湖中人,可以说是个大杀器,任何一个稍有嫌疑的江湖中人,都逃不过它的刷选。但是,秀才也好,举人也好,全都在这种江湖网络之外……当然,从一开始三法司衙门就没有去考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更何况,哪怕是一个秀才,也不是他们敢于随便去碰的。
***
到了夜半,外头天色已黑,因为是月底,今晚的月亮只剩了一点牙儿,窗外的院子里一片幽暗。
此刻的小梦,洗浴过后,已经上床睡觉,忽的,外头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以一只胳膊撑起娇躯,小梦叫道:“谁啊?”
哥哥的声音在在外头传来:“小梦,是我!”
“哥?”小梦披了件白色的连衫裙,起身道,“哥,你进来吧。”
宁江推门而入,床边,小梦已经吹起了火折子,点燃了烛台。宁江走了过去,此刻的妹妹,原本就是当做里衣穿的白色衫裙,颇为轻薄,红色的胸兜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勾勒着发育中的身材。
“哥,怎么了?”小梦轻轻的歪着脑袋。明明刚才,还跟哥哥在一起,为什么哥哥在她躺下后,却又找了过来?
“小梦,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宁江在妹妹的床上盘膝而坐。
小梦倚着床沿而坐,疑惑的看着哥哥,光滑的小腿,并拢在床边。
宁江注视着她的脸蛋:“昨晚京城里的分尸案,你已经知道了吧?”
小梦点了点头:“嗯!”紧接着又呼出一口气:“好吓人,原来京城里也这么不太平。”
宁江继续看着她:“你知不知道,凶手是谁?”
小梦睁大眼睛:“难、难道是……”
宁江摇头:“不是秦陌他们做的!”
小梦见哥哥突然找上自己,说这件事,还以为是秦陌、秦泽、秦坎三人做的。昨晚秦无颜和小丫儿跟她在一起,自然是没有嫌疑的,但是其他三人就说不定了。毕竟,这样人以前可是做过人肉包子的,现在听到哥哥说不是他们做的,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还好还好!
宁江道:“是你哥哥我做的!”
小梦僵了一僵,疑惑的看着哥哥那张认真注视她的脸,紧接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哥哥,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第24章 一个游戏……
小梦以为哥哥半夜睡不着,跑来找她说笑话。
哥哥杀人了,还把那人的尸体分成六块,扔在京城的六个地方……不可能的嘛。
哥哥又不会武功,而且,昨天晚上,哥哥还在考会试呢。小梦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大周王朝的科举是非常非常严的,里三层外三层,再厉害的高手都没有办法来去,被关在贡院里的哥哥,连从贡院里出来都做不到。
她干脆也将两只秀腿移到床上,像哥哥一样盘膝坐着,歪着脑袋,看着哥哥:“哥,你是不是睡不着,要小梦陪你说话儿?”
宁江注视着她那粉妆玉琢的俏脸:“你不信?”他伸出手,道:“那么,哥哥跟你玩一个游戏,你把你的手放上来。”
小梦不解的把自己两只小手,放在哥哥的手掌上。宁江握着她的手,道:“闭上眼睛。”
小梦心想:“哥哥这是要变魔术吗?”虽然不知道哥哥要做什么,但她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哥哥的声音,犹如梦魇一般,在她的耳边轻响:“小梦,你相信哥哥吗?”
小梦轻轻的点了点头。哥哥的声音继续传来:“那就……把一切都交给哥哥吧!”
温热的感觉,缓缓的靠近,抵住了她的眉心,仿佛有神秘的吸力在引导着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却没有任何的抗拒,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哥哥,她知道哥哥绝对绝对,不会害她。
古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以难以测度的节奏响起,空气都像是在振动一般。犹如婴儿在母亲的羊水里泡着,一切都变得古怪,仿佛有沉重的甲壳被抛下,就像是开了天窗,她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上升、上升,所有的感觉,都变得轻盈,犹如自己整个人都化作了空气。
上升……不断的上升……攀升至心与灵的高峰……
明明没有睁开眼睛,她却像是……看到了身边的一切……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进来,会看到,床上的兄妹两人,手握着手,额头顶着额头,眉心相连,犹如一同睡着了一般。
但是却无人能够看到,天花板上,那两个手牵着手的魂魄,这两个魂魄,与床上的两人一般无二,只是生人根本无法看到。
“哥哥,这是什么?”少女的魂体,充满惊讶的问着,而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的,唯有她的哥哥。
小梦发现自己飘起来了,她和哥哥漂浮在天花板上,然而床上还有一个她,还有一个哥哥。
宁江解释道:“魂魄出窍……只有修炼到金魄以上的人,才能够魂魄出窍,普通人的魂魄如果离开了身体,一下子就会魂飞魄散。你已经修成了金魄,所以我才敢带着你的魂体,暂时离开身体。”他开始向妹妹解释炼魄的等级。
金魄……火魂……灵神……阴神……阳神……
小梦把哥哥说的这些记了下来,又见哥哥的魂体,犹如流动的火焰一般,而自己的魂体,散着黄色的光芒。她惊讶的问道:“所以,哥哥,你已经修到火魂了吗?”
“是的!”宁江知道,妹妹的魂魄只修炼到“金魄”,魂体第一次出窍,不能离开太久,于是牵引着妹妹,重新回归身体。
两人在床上,一同睁开眼睛,小梦惊讶的看向周围,刚才那魂魄出窍的感觉,实在是太新奇了,就好像在做梦一般。然后,宁江开始向她解释秦陌从终南山为他带回来的替身人偶,以及他是怎样将火魂寄居在替身人偶上,离开贡院,杀掉鲍青的。
小梦睁大眼睛,越听越是吃惊,现在,她开始相信,那个人真的是哥哥杀掉的,哥哥不但杀掉了那个人,还把那个人分了尸。
有一些东西,宁江不太好像妹妹解释,于是便告诉妹妹,他之所以懂得这些,全是靠着在小隋侯宫里找到的秘籍,不过因为,这些在外头是被视作“邪术”的,所以他不能告诉其他人,除了他的妹妹,其他人,他暂时谁也不能说,就算是秦无颜她们也还没有透露。
然后,他开始向妹妹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杀鲍青,从大周王朝的秘密情报被泄露、京城的形势,到秦川五鬼遇到的阻力,他们的住处前些日子受到的监视,甚至包括了有着神秘来历的春笺丽、以及那份包含了他们兄妹两人的名字的名单等等。
这些事情很复杂,复杂到他甚至没有办法向妹妹解释得太清楚,但他必需从现在开始,让妹妹逐渐的理解这些。既然他要让整个天下卷起涡流,那他就不能指望,在这席卷天下的浪潮中,妹妹不会被这名为“江湖”……又或是名为“天下”的大缸所卷入。
在那不可避免的天下大乱中,普通人根本无法自保,妹妹现在是习武之人,已经开始有了自保的能力……前提是她要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有着更为清醒的认识。虽然,对于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进入过江湖的、十五岁的少女,这有点难。对于绝大多数的少女来说,这还是向往美好、怀春的年龄。
如果可以的话,宁江当然希望妹妹能够一直保持着她懵懵懂懂的天真,他希望自己能够给妹妹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然而,除非那个“美好的未来”真的已经来到,否则,他必需从现实出发,不断的警告自己,怎样做才是真正的对妹妹好。
小梦先是吃惊的看着哥哥,哥哥说的一些东西,她真的不是很懂。虽然不是很懂,但等哥哥说完之后,她却蓦地抓住哥哥的手,抬着头,认真的看着哥哥:“哥哥,以后这种事……让小梦来做。”
宁江看着妹妹。
“哥哥说的那些东西,我不是很懂,”小梦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但是,哥哥是读书人,所以,哥哥想要杀谁的话,让小梦来杀就好了。小梦相信哥哥,哥哥要杀的,那就一定是坏人……”
“如果是好人呢?”宁江却是注视着她,“也许不全是坏人,也有可能是好人……”
小梦的俏脸有些苍白,但还是一咬嘴唇:“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是哥哥要小梦杀的人,小梦就一定会去杀的。”
宁江摇头道:“虽然你这样子说,哥哥很高兴,但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更希望你知道,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万一以后哥哥……”
小梦蓦地扭过头去,捂住耳朵:“哥哥,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宁江愕了一愕,紧接着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把小梦看得太笨了。小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过是什么事,只要是他吩咐的,她都一定会去做,只要是他让她杀的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一定会去杀。
那他为什么还要跟她解释这些?为什么还要让她了解这些?反正,只要是他说的,她就一定会去做,那他还跟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想到了这一点的小梦,突然间变得敏感了。
没办法了!宁江赶紧抓住她的双手,强迫她把手放下来,认真的看着她:“小梦,哥哥不是不要你。”
小梦用一种泪水汪汪的,犹如被抛弃的小狗狗的眼眸看着他。
有这么夸张么?没奈何,宁江干脆移到妹妹的身边,与她并肩坐着,揉住她柔弱的肩膀:“小梦,你想得太多了……哥哥不会离开你的!”
小梦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可是……可是哥哥的样子好像就是在说,万一有一天,哥哥不在小梦的身边……哥哥刚才明明就是这个样子……哥哥不会离开小梦的,对不对?”
宁江无奈的挠了挠她的脑袋:“这不是当然的吗?”说出这话的时候,宁江多少有些后悔,只因为这个时候,明明应该进一步的让妹妹认清现实,不管意愿有多美好,意外却也总有可能会发生,这个就是现实。
但是这一刻,对着突然间变得柔弱而又敏感的妹妹,他竟是怎么也无法进一步逼她,让她抛弃对意愿的美好幻想。
现在的妹妹,还是太依赖他了!他在心中想着。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因为父母去世得早,两个人可以说,一直都是相依为命。而宁江因为本身是一个穿越者,虽然第一世里死得早,刚上完初中,高中的第一天就被车撞了,但总比妹妹懂得更多,长兄如父,一直以来,也就成了妹妹生活与精神上的支柱。甚至连妹妹的第一次月事,都是他去向妹妹解释的,日常的生活,更不用说。
对于妹妹来说,根本没有办法去想象离开他的日子。只看这一次,他为了参加会试,两人分开了**天,妹妹看到他时那高兴的样子……对于小梦来说,这可是第一次跟哥哥分开这么久。
没奈何,宁江只好搂着妹妹,把毯子拉了过来,两人一同盖着,就在这里,陪着妹妹说话……
***
三月下旬,天气已经开始变得慢慢变得热了,天也亮得很快。
一大早,小梦就已经在院子里练剑。昨晚哥哥说的那些,她没有认真的去听,也没有认真的去想。反正,只要哥哥一直都在她的身边,那她什么都听哥哥的就好了,从小到大她也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她要变得更厉害,厉害到可以一直保护哥哥。如果哥哥要杀人,那她就帮哥哥杀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
另一边,秦无颜出了院子,看到在院中舞着剑光的姑娘,心想:“姑娘今天起得比以往都早。”
既然姑娘已经起来了,她也就没有偷懒,进入姑娘闺房,准备帮姑娘收拾床被,谁知一眼看到,老爷还在姑娘的床上睡着,这让她多少有些发怔……明明她记得,昨晚姑娘洗完澡后,进入了她自己的房间,为什么到了早上,老爷也会在这里?
参加会试的人,有数千之多,名次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出来。至于读书,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会试过后,如果没能成为贡生,那只能等三年后再来,如果成为了贡生,那最后的殿试,经义是不会再考了,诗赋和策问只会考一个,不管考的是诗赋还是策问,都不是靠临时抱佛脚能够应付的,至于最后的君前奏对,更是只能看临场发挥。
也正因此,会试刚结束的这几天,可以说是最为热闹的时候,等会试一放榜,那就是几家欢喜众家愁。至于现在,到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虽然有那分尸之案,压在京城,但那毕竟是个案,对于这些刚考完会试的举人们,并没有多少影响。
虽然分尸之案,对举人与京城的热闹并没有多少影响,但启封府与三法司衙门,却已经忙得快要疯了,为了减少影响,维护京城的威严,天子限他们十日之内破案,日历一页一页翻过,启封府与三法司衙门竟然连一点头绪都未能找到。
就这般,一直到了会试放榜的日子。放榜的这天,天气还好,一大早,小梦就带着秦无颜在贡院前等着,心里有一点儿小不满,因为她原本是要抓哥哥一起来看榜的,结果哥哥竟然要睡懒觉,还说反正有她和秦无颜去看就可以了。
看向广场周围,人山人海,数千举人和他们各自带着的书童、奴仆之类,人数着实不少。会试,可以说是整个科举体系中最困难,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场,但因为得到的“贡生”身份,只是一次性的,能不能真正的登上龙门,还要看后面的殿试,也就不存在“报喜”的问题,是以众举人也都是自己、又或是派自己的书童、奴仆前来看榜。
小梦看向远处,在那里,她竟然看到了同郡的路惜芙,路惜芙也看到了她,两人虽然是同一个县城的闺秀,关系却谈不上有多好,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认识的,她也就带着秦无颜,过去打声招呼。
路惜芙不冷不热的应付着,时不时往远处看去。忽的,前方传来一声哄响,广场上的人们一拥而上。
放、榜、了!!!
第25章 名落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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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ps由系统自动生成,和笨鸟本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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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看到大家都往前方挤,脱口道:“不是会念出来的么?”
路惜芙往她看了一眼,想着:“果然是个乡巴佬!”虽然是出身于同一个县城,不过路惜芙现在是吏部尚书家公子的小妾,也算是个京城人,对同乡的闺秀也多少有点看不起。
她撇了撇嘴,道:“会试放榜,都是挂出来,自己看的。”真是傻妞。
小梦与秦无颜俱是心道:“不好!”
小梦经历过府试的放榜,当时是知府老爷一个个将名字念出,然后在州试时,她在家里等着,报喜人自己就找上门去,没想到,比府试、州试更重要的会试,却是把名单一挂就不管了。至于秦无颜,更是连府试的放榜都没见过,一开始,听姑娘说会报名字,她还以为真的有这规矩,没想到姑娘弄错了。
小梦看着前方那拥挤的人群,有些发呆,想要用她高深的武学挤进去,然而人山人海般挤在前面的都是男人,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好往里头挤?看向秦无颜,秦无颜却也无法,想着早知道就把二哥、三哥叫来。
想要等众人散去,但是两人心里那个急啊,明明榜单都放出来了,偏偏看不到,心里实在是难受。就在这时,秦无颜眼尖,看到一个青年从人群中钻出,赶紧道:“那不是孙山公子么?”
小梦一看,果然是与哥哥同为国子学太学生的孙山,以前也曾见过几面,急忙唤道:“孙山公子!”
孙山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认得是宁江的妹妹,于是走了过来,笑道:“宁江兄……没来么?”
小梦道:“公子可是从榜前出来?可有看到我哥哥的名字?”
孙山道:“恭喜……令兄!”他原本有口吃之症,这些日子经过宁江的帮助,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不能急,一急就会出问题,是以说话缓慢。
小梦道:“我哥哥中了吗?”
路惜芙与秦无颜也一同看向孙山。孙山道:“令兄是……一等……头名!”
一等头名……会元?路惜芙呆了一呆,小梦则与秦无颜对望一眼,孙山说话实在太慢,以至于她们听完后,反应也不由得跟着慢了一些。就这么对望一眼后,小梦突然反应过来:“一等头名?会元?公子是说,我哥哥是……会元?”
孙山道:“正……是!”
“耶!”小梦立时抓着秦无颜的手,兴奋的跳脚。
路惜芙呆了半响,想道:“府试案首、州试解元、会试会元……那不是小三元吗?”
就在这时,她忽的看到自己的哥哥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赶紧叫了一声。路知远往妹妹走来。
孙山在国子学府时,也曾受过路知远欺负,但毕竟还是认识的,于是拱了拱手:“路……兄!”
路知远低声道:“原来孙山兄也在这里!”
孙山道:“不知……路兄……名次……如何?”
路知远迟疑了一下,道:“在……孙山兄……之后!”拱了拱手,就这般带着妹妹离开。
小梦与秦无颜看向孙山,见他有些尴尬的样子。两人对望一眼,小梦问道:“不知孙公子,在榜上的名次是……”
孙山道:“令兄是……一等……头名……愚……远不及……令兄……幸好……仍在榜……上……为……三等……末位……”
小梦、秦无颜:“……哦!”又想着,孙山公子是……三等末位……会试一共……就是三等……路知远的名次……比孙山还要……后面……那不就是……没上……榜吗?
***
宅院里——
“老爷,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侏儒女的声音,小心的传来。
床上的少年打了个哈欠,继续睡着。
侏儒女颇有一些郁闷,四姐跟着姑娘一起,到贡院去看放榜了,她却被留了下来。看这个时间,现在榜应该已经放出来了,她也很想知道老爷到底有没有考中贡生。
问题是,她虽然急,但是老爷却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居然还在这里睡大觉。
好一会儿,宁江方才起身,伸伸懒腰,侏儒女赶紧为他打来清水。洗漱过后,宁江负着手,往外头走去,抬头看看天色,金黄色的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天空,几片白云悠悠。两只小鸟在墙上,叽叽喳喳的叫着,院子里泌着幽幽的花香。
今天真是一个不错的天气啊!他就在这院中,双手叉腰,扭来扭去。
侏儒女小声道:“老爷……还不去贡院吗?”
宁江道:“没事……小梦和无颜也差不多快回来了!”
侏儒女道:“可是老爷,你自己就不急吗?”
宁江呵呵的道:“没有什么好急的。”负着手,在院子里踱了一圈,看了看花,观了观云,打了一趟太极拳。
“哥哥……”外头传来小梦的声音。宁小梦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宁江继续打着太极拳,道:“怎样?”
秦小丫儿也赶紧往姑娘看去。
在他们身边,小梦迟疑了一下,低着脑袋:“那个……小梦在路上遇到孙山公子了,孙山公子过了会试,在会试放出来的榜单上。”
宁江停了下来,从秦小丫儿捧起的手上接过水杯:“是吗?”开始喝水。
小梦低着头,看着她自己的脚:“哥哥你的名次,在孙山公子后面……孙山公子是三等最后一名。”
噗!宁江一口水呛了出来……孙山是三等最后一名?我的名次还在孙山后面?我居然没有考中贡生?喂喂,这不可能啊?
宁江之所以不急,是因为他对自己极有信心,身为一个穿越者,诗赋上可以借用的千古名篇颇有不少,策问上有“后世”的诸多知识可以借用,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经义,但是,魂是命,魄是识,对于几乎已经是过目不忘的自己,经学也已经背得通透,而且考完后,他也曾回头看过,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啊?
经义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有固定答案的,诗赋没有出韵,这点他可以肯定,这一次化用的又是曹植的名篇,在另一个世界里,曹植可是“才高八斗”,在这个世界就算没有八斗那也有六七斗啊?难道是策论出了问题?唔……难道是哪一场忘了写名字?
诗赋那场忘了写名字?不可能啊?经义那场?
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中会元,但宁江原本认为,至少列入一等是没有问题的。六千多名考生,前二十都进不了,这不可能啊?却没有想到,这不是前二十的问题,这是连前一百二十都没进去。还有……什么叫排在孙山之后?这个世界“名落孙山”这个成语将要因为我而出现吗?为什么我有一种自己装b装成sb的感觉?
宁江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但他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自己一定能够成功进入翰林院的基础上,却没有想到,不要说进入翰林院了,自己连殿试都进入不了,这一下子,他真的是有些懵了。
“哥哥,”小梦抓着他的手,“没有关系的,我们三年后……三年后……”
说着说着就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喂喂,不是吧?妹妹……你不会是在逗我吧?
斜眼看着想要憋住笑,却已是花枝乱颤的妹妹,宁江终于肯定,自己被妹妹耍了,忍不住一捂额头。
“哥哥,你是会元,会元啊!”再也忍不住的小梦,兴奋的抓着哥哥,又叫又跳。另一边,秦无颜也掩着嘴儿进入了院子,老爷的样子实在是太淡定了,让她们忍不住的想着,骗一骗他,看看能不能将他骗倒,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宁江也是又气又好笑,换了其他人,他绝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但是妹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谎,结果她突然搞了这一套,反而将他骗过。将眼睛斜向另一边同样笑个不停的秦无颜……我妹妹这么乖,怎么可能会骗人?肯定是你教的!
***
“案首、解元、会元……这可是小三元啊!想不到,那少年竟有这般能耐!”
一处豪宅里,吏部尚书郑安,拿着会试出来的名单,看了一遍后,长叹一声。对于宁江这个人,他也就是在铜州见过一面,“先圣犹能畏后生,大夫不可轻年少”……这话到现在都还如在耳边,那个时候,他心中想着,你这种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懂得什么?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刺耳。
在他身边,还站着他的二子一女……长子郑贤、次子郑祥、女儿郑秀秀。
郑祥不屑的道:“宁江性情孤高怪异,以后就算真的中了进士,也别想更进一步。”
郑安喝道:“等你也考个小三元,再去说人。”
郑贤却道:“祥弟这话说的并没有错,听闻前些日子,河项郡王府世子让知远帮他,去宁家提亲,宁江拒绝也就算了,父亲大人猜他是如何说的?”
郑安拂须道:“如何说的?”
郑贤道:“他竟说……虎妹焉得嫁犬子!”
郑安摇头道:“狂妄!狂妄……世子乃是龙子龙孙,他是犬子,那郡王是什么?当今天子与皇室又是什么?真是狂妄之至!”
郑秀秀轻轻的哼了一声,母亲想要将她嫁入河项郡王府,这个她是知道的。然而河项郡王世子却对那宁小梦情有独钟,结果提亲被拒,使得她对宁江兄妹也全无好感。
同一时间,内城里,长公主府。鸾梅长公主看着远处拿着蜀笺,跑来的岳铭媚,道:“会试的名单已经出来了么?”
岳铭媚道:“出来了,长公主请看!”把蜀笺捧了起来。
鸾梅长公主接了过来,轻轻打开,见上面就写着“宁江”两个字,于是狐疑的看向岳铭媚……会试的贡生不是有一百二十人么?怎的这纸上只有一个?
岳铭媚笑道:“殿下勿怪,我把榜上的第一个名字抄了下来,然后想着,其他人抄下来也没意思,所以也就懒得抄了。”
鸾梅长公主讶道:“榜上的第一个名字,你是说……”
岳铭媚道:“自然就是此次会试的会元啊!”
鸾梅长公主惊讶而又欣喜的看着名单上的那两个字,心里想着,他原本就是府试案首、州试解元,现在又得了会试会元,这不就是“小三元”吗?坐在那里,抬起头来,见岳铭媚瞅着她笑,脸蛋一红,似羞似怨的道:“我叫你把整榜都抄下来……谁让你只抄一个来着?”
岳铭媚道:“敢问长公主,上一届的会元是哪位?”
鸾梅长公主道:“这个……这个……”
岳铭媚掩嘴笑道:“我还以为殿下就这般关心会试,原来连上届的会元是哪位都不知道啊?”
鸾梅长公主的脸更加的红了……对于天下的万千学子来说,会试无疑是最困难的一关,只因为,考过会试的贡生,按照比例,至少有四分之三能够金榜题名,也正因此,成为贡生,就意味着离金榜题名只有半步之遥。
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会试毕竟不在“两榜”之列,对会试的关心,远远不及殿试。毕竟,就算成为了贡生,要是下个月没能金榜题名,那最后的身份就也还是举人。会试是举人与进士之间的跳板,要么更进一步,成为进士,要么就打回原处。鸾梅倒是记得上届殿试的状元、榜眼、探花是谁,但上届的会元并不在这三人之中,到底谁是会元,她就真的记不得了。
岳铭媚捉弄着长公主:“原来殿下连上届的会元是谁都不知道阿?还以为殿下这般关心会试,是以肯定知道的。可是殿下,您说您连上届的会元都不关心,这次怎么就突然关心起榜上的一百二十名才子来着?”
“就你嚼舌头!”鸾梅长公主拿起手边的圆扇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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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正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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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城十里之外的楚山,天色昏暗。
随着扑扑扑的奔走声,幽暗的林中,几只乌鸦惊起,在夜空振翅而飞。
山脚下,坐落着一座死人客栈,客栈外,白色的灯笼高高的挂起,枪旗飘扬,旗上写着一个“赫”字。
死尸客栈里,布置着一座灵堂,一个披麻戴孝的青年,跪在灵堂前,在他身后,跪着六名执着各不相同的武器的汉子。
死尸客栈,虽然是供来往的棺材停留、转运,但从来不许客人在客栈里布置灵堂。大周王朝,官员有异地为官的规矩,游侠有四处游荡的传统,至于各种背井离乡的江湖人物,被发配边疆又或它州的囚犯、黥军等等,不知多少,病死又或各种原因死于它乡,乃是常事。
扶棺还乡的过程中,普通的客栈,为了避晦气,多半不肯让棺材驻入,这个时候,死尸客栈和各处的义庄,就为那些扶棺还乡的旅人,提供了一个落脚之处。然而,棺材可以落脚,但是禁止在死尸客栈里布置灵堂,这是为了防止死魂在客栈里留连不走。
然而此刻,这座死尸客栈里,置着灵堂,这就表示,祭奠的并不是死尸客栈的客人……或者说是客尸,而是死尸客栈自家的死者。
外头,乌鸦惊起的声音传来。其中一名男子低声道:“来了!”
其他几人,纷纷立起,拔出各自的兵刃,义愤填膺,警戒着周围。
那披麻戴孝的青年也站了起来,抓起灵堂上的两只短枪,看着案上牌位,惨笑道:“爹!孩儿不孝,没有能够替您和众位叔伯报仇,也没能够保住赫冲门。”转过身来,朝向那五名大汉,道:“连峰无能,连累大家了。”
“少门主!”“是我们无能,未能协助少门主振兴赫冲门!”“少门主放心,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今天就让我们陪少门主走完这最后一程!”……
这青年,姓赫名连峰,乃是赫冲门的少门主。
赫冲门,本是京城里下九流的门派,做的是扶棺运尸的生意,开的是义庄和死尸客栈。这一类生意,虽然偏门,但因为没有什么竞争,其实也颇为赚钱,在京城里,主要就是赫冲门与僵尸门这两家,都是以京城为中心,向外辐射,开设义庄和死人客栈,不过因为一个向西,一个往南,虽然存在着一定的竞争关系,但也没有太多的冲突。
然而,从两年前开始,僵尸门背靠全清派,意图吞并赫冲门。赫冲门,名为帮派,实际上算是家族生意,赫家世代经营,如何肯把先人留下来的产业拱手让人?于是,江湖火拼自然是无法避免。谁知,在双方火拼的重要关头,赫冲门的门主赫曾竟被人构陷入狱,赫冲门在京城不断败退,被迫退出京城。
虽然让出了在京城的地盘,但是僵尸门并没有就此罢休,竟与同样投靠了全清派的染水小盐帮联手,将赫冲门在各地的死人客栈一座座的吞并、拔起,赫连峰虽然带着众人不断抵抗,却根本不是对手。而他的父亲赫曾虽然因“查清案情”放了出来,但在狱中饱受折磨,又眼睁睁的看着家业不断的被蚕食,愤恨中吐血而亡。
这里,已经是属于赫冲门的最后分坛,而僵尸门斩草除根,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整个赫冲门,目前只剩了他们这最后几人,他们自知已无幸理,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能杀多少是多少,正如其中一人所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劲风,从四面八方传来,显然,整个死尸客栈都已经被敌人围上。嗤的一声,外头那高挂的灯笼,陡然飞走,在黑夜中燃起,抹过一道火光。紧接着,就响起撕裂夜空的惨叫,兵刃的交击声,瓦片的碎裂声,锋刃切割着血肉的声音以及发力前吐气开声的暴喝声,混杂在一起,杀戮在一瞬间开始……死尸客栈里的几人却是面面相觑。
他们还没有动手……外头却已经杀了起来。
这一场杀戮,来得突然……不只是对他们来说,对外头的那些僵尸门凶徒来说,显然也是一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赫冲门剩下来的这最后几人,无一不是江湖经验丰富,很快就判断出,有人埋伏在前来夺取他们性命的那些僵尸门凶徒的后方,在那些凶徒即将杀入客栈的那一刻,骤然杀了僵尸门一个措手不及。
是谁?他们彼此对望……到底是什么人在帮他们?
***
京城里,染水边,一处不算豪华的宅院里,新晋的会元……那个在深夜中还未睡去的少年,将一张蜀笺放在桌上,拿起他自己所制的一只鹅毛笔,沾了沾名为秦无颜的、侍女打扮的女子为他所磨的墨水,在蜀笺上写下“赫冲门”三个字,然后画了个圈,往另一边连去。
那女子看着桌上的蜀笺,见最中央处,画着一个大圈,圈中写的是“全清派”三个字,在它的周围,又连着几个小圈,写着贞吉观、僵尸门、染水小盐帮、五虎门等等。在它门的外围,却又写着其它的小门派,新加入的“赫冲门”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写得比其它字都要大些。
秦无颜道:“老爷,为什么赫冲门这么重要?”在她看来,赫冲门几乎灭门,已经没有什么可供利用的道具。
少年道:“从实力上来说,赫冲门已经没有剩下什么高手,但是跟其它帮派比起来,赫冲门的据点散得最开,布得最广,僵尸门可以拔掉赫冲门在各处的分坛,但不可能将各地的死尸客栈、义庄在几年里全都拔掉。赫冲门是家族产业,只要给他们喘口气的时间,实力也要比其它帮会恢复得快。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最重要的是……道义!”
秦无颜道:“道义?”
少年说道:“赫冲门在京城里,原本也是百足之虫,这一次之所以会被赶出京城,固然是因为僵尸门背靠全清派,又有染水小盐帮与它联手,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因为赫冲门的门主突然被官府收押,赫冲门阵脚大乱。一个帮会协助另一个帮会,这个靠的是江湖情义,是很正常的事。但官府一旦参与其中,这个却是破坏了‘江湖规矩’。”
继续道:“同样的,不管之前官府是否真有人暗中偏帮僵尸门,一旦赫冲门缓过气来,对付僵尸门,三法司衙门都必须真正的作壁上观。赫冲门门主的突然下狱已经让人怀疑僵尸门借助官府势力,而最先出手的原本就是僵尸门,赫冲门被僵尸门杀得死的死、伤的伤,赫冲门的复仇,具有天经地义的正当性,如果在僵尸门动手时,三法司衙门不管不阻止,在赫冲门报复时,反而干涉、阻止,那江湖上,对三法司衙门会怎么想?”
秦无颜立时明白了过来。三法司衙门之所以被视作江湖的一部分,就是因为他们按着江湖规矩办事。如果大家开始认为他们不再遵守江湖规矩,那他们也不过就是普通的衙役。既然一开始没有阻止僵尸门的争抢地盘,以及僵尸门对赫冲门的赶尽杀绝,那赫冲门的反击,三法司衙门也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成普通的江湖纷争来处理。
江湖上没有律法,但是有“规矩”,白道高手组成的三法司衙门,不但是江湖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江湖规矩的维护者,因为他们很清楚,虽说“侠以武犯禁”,但按着江湖规矩来的江湖,终究还是可控的,真正可怕的是既没有律法、也没有规矩的江湖。
而对于宁江来说,只要借了赫冲门的壳,就能够肆无忌惮的斩掉全清派的一条臂膀……僵尸门!
***
嘭的一声,一具尸体撞破窗户,飞了进来,砸在桌子上。
赫连峰等人心惊看去,只见这人,面窄额高,身材偏瘦,分明就是僵尸门中的“尸拳”厉成,不由得又惊又喜。从僵尸门攻打赫冲门起,他们已有好几个兄弟死在这“尸拳”手中,想不到,就在他们身处绝境,自认必死的最后关头,“尸拳”居然在这里被人击杀。
他们看去,“尸拳”的咽喉处,有一道血痕,显然是被人用刀切断喉咙,这一刀又快又狠,“尸拳”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外头慢慢的安静下来,赫连峰与他身边的五人彼此对望。一同看着门口,虽然,想要围杀他们的人被人杀了,但外头的这些人,却又是敌是友?
就这般等了一阵,外头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赫冲门少门主可在?五雷观雷鹤,前来求见。”
五雷观雷鹤道长?几人对望一眼,尽皆错愕……五雷观的雷鹤道长不是死了么?
赫连峰让众人收起兵器,朝门口拱手道:“小侄赫连峰在此,道长请进!”
门推了开来,一个中年男子踏步而入,身形高挑,但并未穿上道袍,一眼看去,不过就是寻常农夫的模样,脸上更是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赫连峰又惊又疑:“道长,人人都说你已落水而死,为何却在这里,变成这个样子?”
雷鹤道人惨笑道:“死的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无人知晓的胞弟。去年年前,全清派逼迫我,要我带着整个五雷观一同归附全清派,贫道自然死也不肯,却不想,那夜吾女雀儿竟被人奸杀。我想要找出凶手,但是全无线索。而我更发现,我的身边高手潜藏,随时想要谋我性命。我那胞弟自知武功不如我,把我骗出城外,留信让我脱身,自己却扮成我的样子,假作失心疯,落水而死。我隐姓埋名,甚至不惜将自己破相,藏在暗处,终于探出,奸杀吾女的,竟然是贞吉观观主贞恒道人。我日日藏在贞吉观边,想要找机会报仇,结果反被发现,差点被围攻至死,幸好有一侠客想救,那侠客告诉我,吾女虽然是贞恒那厮所害,但背后的主使却是全清派的王害风,只杀贞恒一个,难道就真的甘心?”
虽然早已知道,雷鹤道人的女儿被人奸杀之事,但是凶手竟然会是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问天剑”贞恒道长,实在是大出他们意料。赫连峰低声道:“听说,贞恒道长的儿子,前些日子也被人所杀,分尸五处?”
雷鹤道人摇头道:“并非贫道所为!那个时候,我因为受了重伤,被人所救,送到了秦川一带疗伤,根本不在京城,虽然如此……却实在是大快人心。”抬起头来,不由得流出泪来。
紧接着却是一抹眼泪,看着几人:“你赫冲门与我五雷观一般,虽然对你们赶尽杀绝的是僵尸门与染水小盐帮,但在它们背后,无疑是全清派。全清派为了扩张他们的势力,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卑鄙,全无江湖道义。救下我的那位侠客,正在联络受全清派迫害的各个帮派,商约共抗全清派。那侠客因为知道几位身陷绝境,让我和外头的一群朋友赶来相助,并且问一问各位,可愿加入我们正气盟?诸位放心,这正气盟,纯粹是为了对付全清派而设,全清派一灭,立时解散。我们不为名,不为利,更不是为了吞并谁……就是为了伸张这一口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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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琴剑双绝、风云初起
正气盟!
宁江在他的蜀笺上,写下这三个字,用鹅毛笔把它圈起来,与“赫冲门”、“五雷观”等等,用细线连在一起。
全清派发展得很快,短短的几年里,在京城就有了一股庞大的势力,但它的弱点,恰恰就是它发展得太快,许多手尾都还没有擦干净。虽然被压迫和并吞的那些小帮会,单独一两个已经没有办法相抗全清派,但是,一旦它们串联起来,这股力量就绝不输于全清派。
杀鲍青,一方面是为了压制全清派和春笺丽的背后势力,另一方面,是要斩断在京城的根基还不够稳健的全清派,在江湖最底层的歌伎、走卒等下九流之间的触手,让他们注意不到暗中的串联。
但是现在,随着齐赴京城的数千举人们的返乡,来自各地的巡检司精英,也将纷纷离开京城,奔赴各地。悬挂在京城江湖之上的无形之剑,也会跟着松懈。毕竟,江湖永远都在那里,为了会试,把它死死压制住一个月,并没有什么问题,想要一直压制下去那却是不可能的。
甚至于,会试期间的这一个月里,如同死水一潭的“江湖”,随着数千学子的散去,在朝廷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已经开始出现了反弹。至于被江湖人物称作“六扇门”的三法司衙门,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也没有管太多。
想要避免这种事发生,除非天下禁武,但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又或者是,像儒道一般,开设一条上升通道,让每一个武者,都像儒生一般,为了他们的前途,变得谨小慎微,但是,要让朝堂上的儒官给武者让出一条上升通道,那比天下禁武还不可能。
只是,被会试期间出现的京城分尸案,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的启封府和三法司衙门,还没有意识到,今年的江湖,比往常更加的暗潮汹涌。
四月初八,天气已是变得极为炎热。
会试取得的“贡生”身份,只是过渡性质,不像刚考中举人时,有大量的应酬。
但因为“小三元”比较少见,宁江自然也免不了受到一些达官贵人的邀请。只不过,这一次,只要是能够接下的应酬,他基本上都不拒绝,途中又抄了几首诗,一时声名更盛。
这一天,宁江接到的却是吏部尚书府上的请柬,当然请他的不是吏部尚书,而是吏部尚书之子郑贤。
郑贤虽然没有参加会试,并不是贡生,但因为他是国子学的“上等上舍生”,可以免试进入殿试,邀请会试出来的知名学子,提前拉进关系,也是很正常的事。
单凭着他是吏部尚书之子,受到邀请的贡生们,也没有不去的理由。毕竟,日后一旦外放为官,吏部可是管理着对他们的政绩考核。
宁江当然没有推辞的理由,所以,下午的时候,他只是把妹妹叫来,安排她晚上去做一件事,然后就赴会去了。
被哥哥交待了任务的小梦,脸色有些苍白……
***
宁江来到了吏部尚书郑安所在的郑府。
这一趟,郑贤邀请的客人确实不少,其中,又以这一次会试的一等生居多。
郑祥作为郑贤的弟弟,自然也跟着出来招待,可惜路知远没有出现,要不然宁江很想问问他的名次怎样?
不过,郑贤居然还请了宋俊哲。
宋俊哲看到宁江的时候,一脸铁青,但终究还是拱了拱手。宁江自是无所谓的还了个礼。
因为是年轻人的宴会……说是年轻人,实际上内中也有几个四十多岁的新晋贡生,而大多数的学子,也都有二三十岁,像宁江这般年轻的,其实不多。不过在大周王朝的读书人中,更多的是按着科考的年份来排先进后辈的,今日做客的,要么是郑贤的好友,要么即将与郑贤一同参加即将到来的殿试,因此,年纪相差再多,也算是同一辈。
郑安夫妇也就出来,与众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又回到后府。
入座时,郑贤要请今科会试的会元坐在首位,宁江自然不肯……倒不是因为他谦虚,这个是读书人的“应有之义”。郑贤要是不请他入首座,那是郑贤的失礼,他要是真的坐了首座,那是他的傲慢。推来推去是必须的,没办法,读书人就是怎么累。
当然,最后,因为宁江连番推辞,还是按着年纪来排定座次……虽然按着地位,宋俊哲身为皇族,地位最高,但今晚是“读书人的宴会”,郡王府世子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起不到什么作用。
众人坐定之后,郑贤道:“其实,今日我还请了一位佳人,只是那位佳人,自言得罪了在座中的某位客才子,自称无颜相见……”
他故意顿了一顿,其他人一听,既然是“佳人”,那还等什么啊?赶紧请出一见啊?至于说得罪了在座中的某人,那不管得罪的是谁,请来陪个礼,大家体谅一下就是。
绝大多数人,都不记得有什么“佳人”得罪了自己,再说,既然是“佳人”,那得罪了又有什么关系,我肯定是对佳人宽宏大量的呀?于是,纷纷起哄,要郑贤赶紧将那位佳人请出。
郑贤见气氛到来,于是拍了拍手,让大家先停止喧哗。然后道:“那位佳人自言有过,愿以琴曲赔罪,取得那位才子的原谅,方才敢于现身,还请诸位一赏。”
众人安静下来,三座假山,合成“山”形,山的另一边,晚霞悠悠。青烟袅袅升起,显然有人在那一边燃炉焚香。然后,琴声如同珠玉落盘,琳琅响起,先如丝竹,悦耳动听,再如灵雨,幽幽然然。这里的无一不是有着学问的才子,单是这一个开头,便知山后的佳人,造诣过人,俱是屏住气息。
琴声悠扬,畅叙幽情,极尽视听之娱,纵连宁江也不由得微微的动了动容,山后那人,在琴技上的造诣,只怕不下于绮梦。
琴声中,一个略带忧伤,犹如天籁一边的少女声音,美妙的响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同一时间,内城,详检司府衙,“铁面神断”岑飞虎拿着京城周边呈上来的报告,紧紧的皱着眉头。
在他身边,围着几名详检司的白道高手,其中一人道:“岑老大,这纷争,我们管还是不管?”
岑飞虎没好气的道:“怎么管?这是江湖上的帮派纷争,而且看这样子,分明是赫冲门邀请了五湖四海的帮手,对僵尸门的报复,僵尸门杀赫冲门的时候我们没管,现在赫冲门反过来杀僵尸门,我们去管,这不是明摆着拉偏架?真要这么做了,以后江湖上会怎么说我们?”
今日白天,因为吞并了赫冲门、风头正劲的僵尸门,各处分舵突然间被人挑了,可以想见,赫冲门这一次根本就是有备而来。谁也没有想到,眼看着就要被赶尽杀绝的赫冲门的报复,来的如此快,如此猛烈,而且是选在这会试刚结束不久,京城里被强行压制了一个多月的江湖再次出现各种纷争,巡检司的主力为了保证还乡的举人们路上的太平,散了出去,启封府又因为没有能够在天子规定的限期里破掉那杀人分尸案,启封府尹苟文滨刚被罢免,新上任的启封府尹还没有选派的节骨眼出手,让他们极是头疼。
另一人皱眉道:“至少压一下他们,殿试还没结束呢!”
“怎么压?”岑飞虎道,“告诉赫冲门的少门主,你们这次出手太急了,僵尸门都还没准备好,等他们准备好了你们再动手?人家爹都死了,拖到会试结束才动手,已经算给我们面子了。”
把报告往旁边的文件堆里一扔:“这报告就扔在这吧……大家就当没看到。”
会试期间,大几千号举人齐赴京城,为了保证这些读书人的安全,更是为了维护京城的威望,哪怕是一件小案,都要当成大案来处理,更何况还是这种蓄意挑衅朝廷的分尸大案,第二天就上达天听。
但是现在,除了那一百多个贡生,才子们纷纷离京,治安上自然也就松懈了很多。再加上,像这种江湖纷争,不归启封府管,至于刑部,只要底下的巡检司不报告,权当没有发生过,更不会吃饱撑的,奏到天子跟前。
也正因此,会试期间的那件杀人分尸,死的虽然只是一人,但却是震动京城、令天子震怒的大案,而赫冲门对僵尸门的报复,虽然死的人要多得多,但只要三法司衙门不报上去,天子不知,朝廷不问,地方不管,过个一两年,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件事一样……反正死的都是那些无根无萍的江湖人,死了也就死了。
另一边的远处,新郑巷,一处无人的楼阁里,一名白衣白裙的少女,髻上插着带孝的白花,以麻衣为半臂,腰间插着一口鸳鸯刀。
在她的身后,立着一名青年女子,一眼看去,普普通通。
这少女正是宁小梦,只是,经过秦无颜的易容,就算是她的哥哥在这里,第一眼,怕是也认不出她来。
前方的宅院里,一批人马疾驰而出,往外城城门匆匆赶去。在她身后,秦无颜低声道:“姑娘!老爷要你杀的典杰就住在那里头,典杰自己不会武功,但他身边却带着五个强力的护卫,此外,里头还有一位僵尸门的高手,唤作康泰平,擅长使用毒刀和暗器,对上他时,千万要小心。另外,老爷的要求……姑娘可还记得?”
“康泰平一定要死,典杰的脑袋要砍下来带走,但是路上遇到的其他人,全都挑掉手筋,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死,对不对?”宁小梦略低着螓手,看向窗外。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那个时候,在真武观外杀掉那几个人时,以为哥哥已经被他们害死,所以也没有想太多。
但是这一次,却有点不一样,事前一步一步的计划,就是为了取人性命,还没有动手,就带给她莫名的紧张感,而且,还要让她把那人的脑袋都砍下来带走……但是,她必须要做。
——“以后这种事……让小梦来做。”
如果她不做,那哥哥就必须要去做,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她必须要为哥哥做更多更多的事情,她不能总让哥哥照顾她,却无法为哥哥分忧。
那火一般的晚霞,随着天色的黯淡,慢慢的消散而去。大宅院中,最后一批人马因为各处据点被挑,而被调走,赶往其它地方驰援。
秦无颜道:“姑娘……可以动手了!”
一个靓丽的身影飞窗而出,落在地上,以电光般的速度,往前方的宅院冲起。随着一声大喝,显然有人正要发问,紧接着却是两道刀光,在昏暗中飞舞,蛟龙般杀入院中。
秦无颜站在后方高处,看着没入院中的身影,心中想着:“老爷会不会对姑娘,太残忍了些?这种事情,明明不一定要交给姑娘来做!”
……
***
琴声悠扬,在园林间飘荡,仙鹤飞至,云淡天开。
少女的声音,犹如天音,仿佛带动了漫天花雨,飘飘奇彩:“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带着款款深情的歌声,在假山的后方慢慢的消散。宴中的学子们,依旧沉浸在绕梁三尺的余韵当众,久久难以忘怀。过了一会,宋俊哲放下酒杯,赞赏一声:“此女的琴乐,竟可以与长公主相媲美,就是在整个京城,也少有人及,就不知是哪家姑娘,得罪的又是在座的哪位才子?”
其他人也是纷纷赞叹,要将那抚琴的佳人请出一见。宁江却是摩着酒杯,显得有些阴冷,嘴角略带着一丝嘲弄……原来是她?
郑贤看向宁江,笑道:“那位佳人自承得罪了宁大才子,不敢在宁大才子面前露面,不知宁贤弟可否看在愚兄与大家的面子上,原谅她的陪罪?”
宁江淡淡的道:“郑兄莫要说笑!小生实在是不记得,笺丽姑娘什么时候得罪了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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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两个字
当宁江说出“笺丽姑娘”四个字的时候,在座的众才子有的惊讶,有的错愕,只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山另一边的佳人,竟然会是春笺丽。
谁都知道眉妩台的春笺丽年轻貌美,剑舞无双,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琴剑双绝?
郑贤朝假山的另一边笑道:“笺丽姑娘,宁公子说了,实在是不记得姑娘什么时候得罪了他,既然如此,姑娘何不出来与宁才子相见,陪上一礼,彼此说清?”
过了一会,便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身穿华美红衣,梳着美髻,臂披薄绫,转出假山,款款走来。虽然依旧是身穿红衣,但以往的春笺丽,给人的感觉是艳红如火,然而此刻的她,却像是一个犯了错事的小女孩,韶颜雅容,略带娇羞,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众才子屏着气息,全都盯着她来。纵连宋俊哲,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来。
此刻的春笺丽,虽然一改往日形象,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神奇的魅力,犹如烈日下的红莲,美艳,却是安静,披在肩上的丝绫在肩后飞舞,红色的对襟衬着金色的抹胸,腰间是宽达半尺的阔带,眉间一点鹅黄。虽然京华之中,也有不少美女,但春笺丽给人的,却是一种花苞初放、赏心悦目的美,与其他女子截然不同。
唯有宁江,在其他人盯着春笺丽的同时,却是漫不经心的玩味着手中的酒杯。这一刻的春笺丽,的确是非常的美丽,不客气的说,就算是绮梦与他的妹妹,在这一刻都无法与她相比。
但是宁江也很清楚,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效果,不是因为春笺丽真的胜过了绮梦和小梦,而是因为,她动用了……媚术!
原本也的确是与绮梦和小梦相当的美女,又动用了媚术,要想吸引住这些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公子哥儿、又或是寒窗十年的宅男,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踩着莲步,轻轻的来到宁江的面前,盈盈一福。春笺丽抬起头来,看着宁江,一脸不安的道:“笺丽上次自以为是,自傲自慢,妄自向公子求诗,燕雀自以为鸿雁,得罪了公子,事后一直在家中闭门思过,只觉无颜修出门,今日知道公子在此,特来向公子赔罪。”
其他人这才知道,春笺丽竟然是因为上次向宁江求诗而不得的事,觉得自己身贱位卑,胆敢去向宁江求诗,自以为是,不知自爱,无脸见到宁江。再一想,这些日子,的确是没有听到春笺丽的动静,一改她以前张扬的性格。原来竟是因为那件事,生出自卑之心,藏在家中闭门思过,一只不敢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满的看向宁江,多少有些激愤。竟然惹得这等佳人,自哀自怨,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是一首诗而已,在考中会元后的这些日子里,宁江这小子也没有少作,就算不愿意与春笺丽相交过深,随便作上一首应付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何必在国子学府前,当着众多太学生的面,直接拒绝,给人难堪?
宁江的心中愈发的冷笑,如果春笺丽因为那次想要给他妹妹暗中释放“术引”的事,真的有心道歉,那也就算了。却原来,她不是为了道歉,而是给他拉仇恨来了?
作为目前京城最有名气的“佳人”的春笺丽,确实是沉寂了一段时间,但跟宁江显然没有什么关系……好吧,其实跟宁江关系很大,只是春笺丽此刻并不知晓。
春笺丽之所以被迫沉寂、安分了一段时间,是因为宁江故意选在她与鲍青接触之后,方才分尸杀人,害得春笺丽被三法司衙门盯上。不过现在看来,春笺丽已经从杀人分尸案脱身,又开始准备在他面前搅风搅雨了。
眼看着春笺丽,犹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用可怜的、委屈的模样,在自己面前盈盈下拜,低声道歉。虽然动作不大,但不知道暗中练习了多少次的肢体语言,带给她无穷的魅力,使得周围其他人全都往自己看来,多少显得义愤填膺,欲为佳人打抱不平。
宁江淡淡的道:“笺丽姑娘说笑了,那明明是小生失礼,哪里敢怪罪姑娘?更不敢担得姑娘赔罪!”
身为主人的郑贤笑道:“看来只是一场误会,既然这般,笺丽姑娘何不敬宁大才子一杯,宁贤弟就在这宴中,为笺丽姑娘赋诗一首,双方握手言和,也算是一段佳话?”
其他人见春笺丽这般可怜,自然纷纷跟着劝说。众人间,宋俊哲对宁江原本就多少有些怨恨,此刻看到模样不输于宁小梦的眉妩台春笺丽,竟为了宁江一首诗,委屈到这般地步,心中更是不快,但这种场合,自然也只能把不快往肚子里吞,跟着大家一同相劝。
当下,春笺丽从旁边侍女所端的盘子上,取了一杯酒,臂挂彩绫,左手轻握,右手微端,在宁江面前再次屈膝施礼,暗施媚术,魅力四射,明眸善睐,绽开笑颜:“小女子就此向公子赔罪。”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宁江却是笑了一笑,道:“小生适才已经说了,担不起姑娘的赔罪。至于作诗,这里有这么多的才子在座,我也不敢献丑。倒是有两个字,愿意送给姑娘。”
郑贤笑道:“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大家且听上一听,若是不好,无法让笺丽姑娘满意,还得罚酒。”
其他人见主人这般说了,亦是纷纷哄笑,这种文人宴会,原本就是图个热闹,或是赋诗,或行酒令,都是正常的事。内中许多人已经开始想着,如果是自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给笺丽姑娘两个字,会是哪两个字?既要让佳人心动,如果能够博得佳人芳心那就更好,最好还要独出心裁、别致优雅……两个字的确是有些难办,如果能够多几个字就好。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宁江,想要知道他会用哪两个字,作为送给佳人的词句。春笺丽那美丽的眼眸,更是星星般的亮,充满了光彩。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宁江先是笑了一笑,右手抓起折扇,缓缓的探过身子,在春笺丽的耳边,说出了虽然低沉,却又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的两个字:“恶……心!”
***
木门瞬间斩出了纵横交错的十几道刀口,然后往内头崩裂,碎片飞洒。
穿着白色衣裙、麻衣半臂,头戴白花的少女舞着鸳鸯刀冲入的那一瞬间,一刀、一枪、一鞭就已经往她递去。
到达最快的是那条长鞭,在空气中带出凌厉的风声,整个长鞭,是由九根骨节组成,又唤作“九节鞭”,鞭头是尖锐的枪尖,舞将起来,犹如灵蛇吐信。
鞭快,但是鞭下的少女更快,白裙一转,左手的鸳刀击飞了九节鞭的枪头,枪头后抛的那一瞬间,右手的鸯刀跟入,精准的切中了执鞭着的手腕。两侧的刀和枪,在少女的身后击空,秀腿从裙下飞出,执鞭者向后抛飞,手腕滴血,长鞭落地。
在执鞭者的眼中,刷刷刷的,刀光连舞,速度快得惊人。那俏丽的身影,方自在他的眼中拉远,却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拉近,在他的恐慌中,与他错肩而过,在她的身后,执刀者与执枪者已是兵刃坠地,两人捂腕倒地。
彭的一声,梁木陡然断开,一团白光如同泼水一般,往少女狂压而下,间伴着偷袭者的大喝。
刀光飞起,切入白光,羚羊挂角般切割,反拉,双刀搅动。少女旋身躲开的那一刻,双刀已经收回到蛮腰的腰际,再如豹子一般,前冲,出刀。梁上冲下的偷袭者砸在地上,手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痛楚的惨哼,少女冲击的方向,又是传来接连的痛吼。
夺夺夺!如击败革般的三道声音,密集的响起。
紧接着就是洪亮的男子声音:“敝人康泰平,江湖朋友给个薄面,送个名号,唤作‘毒龙刀’,敢问姑娘如何称呼?我们僵尸门如何得罪的姑娘?”
白衣的少女,双手倒持鸳鸯刀,看着阻在前方的大汉。在她旁边的树上,三支飞刀插在那里,由上往下,排成一线。虽然她直接杀了进来,连伤多人,但这大汉仍然先以飞刀击树,再报名号,这是江湖高手的气度,所以她也先停了下来,以示尊重……这就是江湖规矩,她不喜欢江湖,但她已经踏上了江湖,所以她必须要按着规矩来。
“毒龙刀”康泰平,身材中等,面颊稍窄,身穿黑色劲衣,右手倒持这一口雁翎刀,刀身平直,刀尖成上翘的圆弧形,刀刃开在内侧,唤作“反刃”。
他看向麻衣白花的少女,少女身后,倒着一连串的人,俱是手筋被挑,以后怕是再也别想拿起兵器。面对着他的自报名号,少女并没有说话,鸳鸯刀随着她的手势抬起,左脚踏出,双刀在右肩处呈平行,刀尖对准了他。
康泰平冷哼一声,右腿向后斜扎了一个弓步,雁翎刀随着他的手臂向后延伸。两人的距离快速拉近,陡然间,一声震响,精光四溅。鸳鸯刀短而快,利于切割。雁翎刀长而弯,勾刺为主,因是反刃,雁翎刀的刀法与其它所有刀法都不相同,更显奇诡。
刀与刀对撞的锵响,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响起,光影交错间,一条板凳抛起,刷刷刷的分成四截,朝对面冲击。雁翎刀一刀劈落,又分成八块,往两侧抛去。刀勾刹那间切向少女的咽喉、胸脯、腹部,少女旋身,侧击,刷刷刷的又是三道刀光。
远处,梁上跃下,偷袭未遂,手筋被挑手骨骨折的男子,靠着墙根,额头尽是冷汗,看着对战中的两人,刀光在昏暗中来来回回的游走,金光一团团的绽开。木块击打着墙壁,反弹着地。少女拉开距离,“毒龙刀”一声暴喝,五只毒镖抖出。
当当当当当!双刀连划,斩飞了五只见血封喉的毒镖。“毒龙刀”却已随着暴喝声,疯狂的冲近,身后踏出的每一步,都在石地上留下脚印,雁翎刀在反劈中,卷起浪潮一般的黑光,铺天盖地的卷向少女。喘息中的少女发出娇喝,眸中仿佛爆出金光,抓着双刀,不顾一切的,往冲来的黑光投身而入。
手骨骨折的男子,吃惊的看着那爆起的黑光,与不退反进的少女。那一瞬间,他什么也无法看清,几乎就是连眼睛都来不及眨的,快到普通人难以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十几道精光从黑光里绽开。黑光碎散,手臂飞起,少女的鸳刀已经没入了“毒龙刀”的胸膛,裙下抬起一脚,踹在“毒龙刀”的小腹。
身体飞出,撞上树干,树叶纷落,鸳刀随之抽出。
看着在树下滑倒的尸体,少女喘了几口气,胸脯起伏,咣的一声,那带着雁翎刀一同抛起的手臂砸在地上,交击出最后一点星火。
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少女一步一步,往屋子里走去。昏暗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夏夜初起的月光,洒在窗户上。她的目光扫视着全场,然后定格在角落的一个书柜上。走了过去,鸯刀插回腰间,右手握着鸳刀,她用左手猛的一拉,强行将门拉开,伸手一抓,一个胖子被她拽着头发,拖了出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胖子扑的跪倒在地,使劲磕头,“不要杀我!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少女扯起他的头,由僬侥道人打造的、混有天陨流光的鸳刀,反手架在他的脖子上。
“女侠饶命!”胖子被迫抬起头来,嚎哭的看着她,哀求不止。
少女一咬牙,陡然用力,手臂的大力挥动间,刀锋切割着皮肉、血管、颈椎、咽喉。脑袋硬生生从颈上割下,血柱蓦地冲起。少女快速扭头,冲腾的鲜血打在她的侧脸上,那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没有想到被割下脑袋后,一个人的断颈会涌出这么多的血,少女惊慌失措的,用衣袖插着脸蛋,却反被溅得满身血污。
就在这昏暗中,怔了半响,她一手提着鸳刀,一手提着人头,往外头走去。出了屋子,迈出大院,血水从她提着的首级,不断的往下淌。
靠着墙根,手骨骨折的男子,依旧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拎头而去的……满身血迹的她!!!
第29章 左右为难
“恶……心!”
当宁江在春笺丽的耳边,轻轻说出这两个说大声也不算大声,说小声却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的字眼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时间,每一个人都在看着宁江,以及在那一瞬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那美丽的脸蛋涌动着无穷愠怒,眼睛都像是要喷出火焰的春笺丽,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宁江却是退了回去,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欣赏着春笺丽此刻的怒火……她这个样子,倒还勉勉强强让人看得入眼。
春笺丽蓦地站起,转身就走,竟是没有再说半句……实际上,有那么一瞬间,宁江觉得她很想找支剑来劈死自己,不过幸好春笺丽今天没有带剑。
春笺丽就这样不顾而去,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宁江来,有的愤怒,有的不满。其中,对宁江也算认识较早的宋俊哲与郑祥,目瞪口呆的看着宁江,虽然早就知道这家伙有些孤傲,但不解风情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让他们无语。
郑贤紧紧的皱了皱眉:“宁大才子……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宁江作叹气状:“实话实说!”没错,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郑府后园,一名青年女子,与两名少女正在说话。那青年女子,乃是郑贤的正室,姓程,名雅丝,身材高挑,品貌端庄,亦是大家闺秀。那两名少女,则是郑秀秀,与郑祥去年新娶的小妾路惜芙。
前院正在摆院请客,三个女子无事可做,就在这后院聊天说话。没过多久,前方传来送客的声音。程雅丝讶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么?”
一名刚才在前院端盘的丫鬟笑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大家全都被那位宁才子败了兴致,已经无心诗酒,大少爷也没有什么办法……都怪那位宁公子。”
程雅丝蹙眉:“宁公子?”
路惜芙道:“你说的可是铜州第一才子,本次会试的会元宁江?”
“就是他呢!”那丫鬟把刚才在外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程雅丝、郑秀秀、路惜芙尽皆错愕……宁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批了春笺丽“恶心”二字?
郑秀秀与路惜芙,不由得一同看向程雅丝,对于她们来说,最多就是当成一个趣事来看,她们自己也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对于当前在京城,被众多才子津津乐道的春笺丽,自然没有什么好感,春笺丽这般丢人,她们心里甚至是有些暗爽的。不过程雅丝与春笺丽的关系,却是着实不错,郑贤这次能够把春笺丽请来,全靠的是程雅丝的面子。
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场合,那宁江竟然这般不给面子。
……
***
离开了郑府后,宁江走在路上,嘴角流露着一丝嘲弄。
既然春笺丽那般的想要帮他拉仇恨,那他自然也不打算给她多少面子。假言欢笑,各种做作,这些事太过耗神,他不打算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春笺丽身上。
至于说,其中的优缺点,他并没有去考虑太多。老好人有老好人的优点,却也有老好人的缺点,性情孤高有性情孤高的缺点,却也有它的优点,重要的是日后怎样利用自己显露出来的“个格”,而不是一昧的求全。防守不是他的作风,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会试后最热闹的时期已经过去,但还有许多外地的花船停留在京华,外城中,一向无人关注的、昏暗的角落里再在上演着江湖血斗,但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既不会关注,也不会知道。
雇了一艘小船,让船娘为他载上一程。小船穿过内城的水门,往染河上游驶去。停靠后,给了船娘赏银,宁江往宅院走去。来到院前,就已经看到了秦无颜。秦无颜低声唤道:“老爷!”
宁江与她一同进入院中,道:“小梦回来了?事情做得怎样?”
秦无颜道:“按着老爷的吩咐做的,‘毒龙刀’被姑娘杀了,典杰被姑娘砍下了脑袋,带了出来。我已经为姑娘抹去了路上的所有痕迹,僵尸门此刻四面皆敌,根本派不出人手追踪我们,也没有想到有人会突袭那里。另外,如老爷所料,对于今晚的江湖帮斗,三法司衙门完全不打算插手干涉。老爷放心,姑娘回来的路上,大哥在暗处缀着,没有人发现她。”
宁江看去,院子的角落里,秦小丫儿正在处理着血衣,心中微惊:“小梦受伤了?”
“全都是典杰的血!”秦无颜赶紧说道,“姑娘没有受伤,只是割头的时候,手法有点问题……毕竟以前没有练过。”
宁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小梦呢?”
秦无颜道:“姑娘正在屋子里洗澡。”
让秦无颜帮小丫儿一同处理血衣,宁江进入,来到了妹妹的门前。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他背靠着墙,在那里站了许久,然后才慢慢的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在那里一直坐着,看着面前的烛火。过了一会,秦无颜端了一碗参汤,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姑娘已经在里头洗了很久了……”
“没事的……不用管她!”
“老爷……真的有这个必要吗?这种事情,让我们来做就可以了。”
宁江说道:“有些事情,做习惯了就好了。”
秦无颜绽颜一笑:“说的也是,想当年,小丫儿第一次做包子,剁肉馅儿的时候……”
宁江扭过头往她看去。
秦无颜灰溜溜的往外头走去,走到门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汤碗,又赶紧走了回来,把汤碗放下。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秦无颜再次进入屋子:“老爷,姑娘已经洗完澡了,小丫儿煮了些吃的给她,不过她不太吃得下,现在已经上床睡了。”
宁江点了点头:“那就让她早点睡吧。”
秦无颜迟疑了一下:“老爷……你不去跟她说说话吗?”
宁江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做!”
秦无颜施了一礼,往门口走去,回过头看,却只看到宁江始终坐在那里,看着烛火,什么事也没有做。
秦无颜离开老爷的房间,穿堂而过,看到秦小丫儿站在那里。她低下头,看着秦小丫儿:“姑娘已经睡了么?”
秦小丫儿抬起头来:“躺下了!”
秦无颜往屋里走去,蹑手蹑脚的来到帐前,轻轻的掀开蚊帐。缩在毯中的少女,蓦地撑起,欣喜的道:“哥……”紧接着却滞了一滞。
瞧着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姑娘,秦无颜道:“姑娘……你不吃些什么么?”
少女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秦无颜帮她放好蚊帐,点了一块安神的檀香,正要离开。在她身后,少女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哥哥……回来了么?”
秦无颜转过身来,回答道:“老爷已经回来了,不过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少女在帐内小声的道:“……哦!”
芙蓉帐暖,夜深人静……
***
僵尸门门主虎充石,一脸阴沉的,踏入院中。
虎充石,身型并不太高,却显魁梧,额头开阔,双目有神。方一进入,目光扫向周围的一片狼藉,阴沉的脸上,怒气涌动。
“门主!”一个男子迎了上来,“外头情况怎样?”
虎充石冷冷的道:“我们在外城与周边的好几个据点,一夜之间被挑,为首的应该是赫冲门的少门主。”
那男子乃是僵尸门在京城的分舵的舵主卜高寨,卜高寨紧紧的皱了皱眉:“赫冲门现在还有这种实力?看来他们暗中邀了不少人来助拳。可惜那个时候,没有早点将赫连峰那小子一棍打死,养虎为患。”
虎充石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卜高寨道:“‘毒龙刀’康师父被杀,典师爷被人砍下了脑袋,其他人手筋全都被挑断。出手的,是一个少女,穿着麻衣,戴着孝花,用的是一对鸳鸯刀。典师爷的脑袋被她砍下带走,康师父虽然被他杀了,但是尸首无缺,就只有丝毫不会武功的典师爷,不但被杀,连脑袋都被带走了了,看起来,应该是为了寻仇,而且是直接冲着典师爷来的。”
虎充石眉头皱得更紧:“使用鸳鸯刀的少女?穿麻戴孝?”一时间,竟是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来到院子深处,看向地面,见地面碎裂,多了几个脚印,再看看周围情景,动容道:“看来康老师用出了他的绝招‘黑虎斩’,但却还是被对方所杀……我们僵尸门什么时候得罪了怎样的敌人?”
卜高寨苦笑道:“我们这几年发展得有点快,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有点不太好猜。那丫头既然披麻戴孝,杀人取头,多半是有亲人死在我们手中,而且跟典师爷有关……典师爷一贯的做派,您是知道的,帮着我们到处夺人产业,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他自己暗地里也捞了不少好处,想出来的也都是赶尽杀绝的计策。”
虎充石冷冷的道:“不管得罪了多少人,家中有女儿,擅使双刀,跟我们僵尸门有深仇大恨……按着这几个线索来找,早晚能够把她揪出来。”
卜高寨道:“门主说的是!”
虎充石进入里屋,看着倒在地上,失去脑袋的尸体,眉头再一次皱紧:“典师爷死了倒还算了,但是这几年,帮里在京城走的帐全都是他管,现在又是最紧张的时候……”
卜高寨道:“只能先把付师爷叫来,让他先接受典师爷这边的账本,虽然有些黑帐,都是付师爷以前接触不到的,但付师爷在我们这里,好歹也做了不少年了,应该还是可以信任的。”
虎充石道:“那就把他叫来吧。”
卜高寨立时吩咐下去,让人把付师爷请来。
很快,一抬轿子,抬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往这边而来。那中年男子,在轿中擦着冷汗,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只要你把典杰留下的账本抄一份给我们,这箱珠宝就是你的,你的老婆和儿子也会放回来,我们不会再找你麻烦,虎门主也不会发现。是要珠宝和老婆、儿子,还是人才两空,然后像典杰一样,连脑袋都被砍了……你自己选。”
轿子停在院中,唤作“付师爷”的男子把擦汗的手帕塞入口袋,无奈的掀帘而出……这还有得选么?
***
万籁俱静,月色如同轻纱一般,笼罩在窗外的院中。
宁江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显得有些烦躁。
他之所以烦躁,跟外头的局势无关,正气盟也好,僵尸门也好,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是……不管计划有没有出错,反正他都不损失什么。
他之所以烦躁,是因为……到底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妹妹?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安慰妹妹,妹妹对他的依赖性实在太重。就像是给孩子断奶,有的时候,的确是要狠下心来。要培养妹妹的独立性,就算以后自己不在妹妹身边,妹妹也能够应付所有的事情,那就不能让自己一直成为妹妹的依靠。
其实他也知道,这一次杀人,和那个时候,杀死那几个竹花帮众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一来自己就在妹妹身边,二来,妹妹是为了“替哥哥报仇”。但是现在,处心积虑的,去杀死一个不会任何武功、她以前也从来不曾见过的陌生人,还要亲手割下他的脑袋,这的确是突破了妹妹的底线。
但是,要培养妹妹的独立性,适当的突破妹妹的心理底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且他也很清楚,这种事,真正的困难也就是这第一次,做了一次后,第二次、第三次……慢慢的也就变得无所谓了。然后,再遇到其它类似的事情,也就不是那么的不可接受。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既然要培养妹妹的独立性,那这个时候,就绝不能去安慰妹妹。
宁江往床铺走去……睡觉。
只是方自走到床边,忍不住的又犹豫了一下。他的心中想着:“虽然要培养一下妹妹的独立性,突破一下她的心理底线,但妹妹毕竟还小,这个……可以慢慢的一步一步来。她现在多半睡不着,恐怕还在等着我去安慰她……”
想一想,又觉得妹妹好可怜,身为哥哥,自己竟然这般算计她,虽然是为了她好,但还是过分了些……其实就算去陪陪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于是又转身往门口走去,打开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这个时候去安慰妹妹,那说好的培养妹妹的独立性呢?说好的给妹妹“断奶”呢?那我费这么多工夫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就这般,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而觉得还是应该去安慰一下妹妹,培养妹妹独立性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再说了,反正我又不打算离开妹妹,她就是一直跟着我,没有独立性就没有独立性。一会儿又想着,不行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点事,自己不在妹妹身边呢?而且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要让妹妹变得坚强一些,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自己这个时候去安慰她,怎么培养她的坚强?
他就这般走了许久,实在烦躁,干脆抓住书柜,用脑袋敲了几下,然后心中好笑……这样下去,妹妹不会有事,他自己反而要被逼疯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我的妈呀。
不知何时,妹妹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身白袭,犹如女鬼。
“小梦?”差点吓出心脏病。
小梦疑惑的站在他面前,歪着脑袋:“哥哥……你在做什么?
第30章 星火再起
宁江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妹妹。
一直在想着要不要去安慰妹妹,没想到妹妹却找了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对妹妹说些什么。
只是再一想,妹妹会来找他,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妹妹才十几岁,要是在另一个世界,都还是个初中生,第一次杀人割头,心里肯定是慌的,估计怎么都睡不着。她原本以为我回来后,会去陪她,结果我一直没过去,那她找过来不是也很正常?为什么我会没想到?
不由得感叹着,自己只要一碰到妹妹的事,就不免手忙脚乱,你说我刚才到底烦躁些什么啊?
看向妹妹,只见,此刻的她,大约是因为洗浴完后就去睡了,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半臂短裙,轻薄的白裙罩着玲珑的体态,其它应该什么也没有穿,初熟的美体似有若无的勾勒,白皙的粉颈、可爱的锁骨、玉藕般的手臂、以及裙下露出的精致足踝各逞丽质。
大约是看到自己用脑袋撞书柜的样子,她像好奇的小猫一般,歪着脑袋,轻轻的抬着头,看着他来:“哥哥,你在做什么?”
宁江干咳一声:“没事……没事!”又问:“这么迟了,怎么还没睡?”
小梦低着头,看着她自己的足踝:“哥哥……你不喜欢小梦了吗?”
宁江看着她:“怎么可能呢?你是我妹妹啊?”
“小梦……小梦有点心慌,睡不着!”小梦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角,“哥哥,你陪我睡觉!”
“啊?这个……哦!”唉,算了,还是陪陪她吧。
话说回来,三更半夜的,穿成这样,跑到哥哥房间,让哥哥陪她睡觉……我是不是把妹妹的底线突破得太厉害了?
……
***
桌面猛然掀起,茶壶、茶杯俱都飞出,乒乒乓乓,砸的满地都是。
穿着红衣的少女,在屋子里愤怒地喘着气,愤怒,屈辱,从来没有这样的愤恨,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屈辱。
身形一闪,她蓦地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一剑劈下,掀翻的桌面,陡然间分了开来,往两侧滚了一滚。
一个声音,在屋中忽的,冷然传出:“你今天失态了!”
红衣的少女蓦地扭头,见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男子,赶紧把剑挂了回去,在他面前跪下:“祭司大人!”
“这桌子又不是宁江,你劈它有何用?”那男子冷冷的道。
红衣的少女咬牙切齿:“祭司大人,那宁江分明有些问题,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他抓了?”
“就算他的表现,非同寻常,但这世上也尽有天才,何况他不会武功也是事实,是不是就是女尊要我们找的人,也不好说。”那人冷冷的道,“更何况,他现在在京城风头正劲,国子学太学生,州试解元,会试会元,剑指金榜,太后关注,简在帝心,你说让他消失,就让他消失?”
“但那宁江实在可恶……”
“他再可恶,也不过就是一个书生,你迷不倒他也就算了,如今的儒道,虽然早已不复从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应有尽有,但也总有一些心志坚定,不为你媚术所惑的,毕竟,不管什么说,他也是有文气的人。但你不该反被他激怒,善女神即将再度出世,像你这般心浮气躁,我如何敢让你成为候选?”
红衣的少女赶紧道:“笺丽知错!”又道:“但那宁江……”
“暂时先不用管他,反正他也飞不了天!”祭司大人道,“此刻我们还有更重要的敌人要面对。今晚僵尸门突然遇袭,京城以及周边的各个分舵,几乎被连根拔起。全清派事前,竟然完全没有得到风声。虽然报复僵尸门的是赫冲门,但是赫冲门在前段时间损失惨重,绝没有这等实力,我们已经查到,这是有人合纵连横,将全清派的敌人全都拉拢到了一块。杀鲍青,是为了斩断我们在京城下九流里的眼线,击垮僵尸门,等于除掉了我们散在各州各郡的情报网。很显然,有人利用这些年全清派发展太快,吞下的地盘还没有完全消化,想要一步一步的把全清派击溃。”
少女道:“那些门派,要是有这种本事,以往也就不会被全清派打压成这样,看来,他们的背后,必有能人指点。”
“我和王易卿道长也是这般认为的!”祭司大人道,“全清派和我们在京城的力量,可以说是互补互成,没有我们,全清派的力量就只能局限在江湖,没有全清派,我们在京城同样也失去了最大的帮手。包括赫冲门在内,那些彼此串联的帮派,幕后的黑手一定要想办法揪出。鲍青被杀,让全清派在京城下九流中的情报来源几乎溃散,否则也不会完全觉察不到赫冲门对僵尸门的全面反击。现在,他们只能先靠着我们在京城的情报网,找出幕后黑手,这件事暂时交给你来处理。”
少女脱口道:“我看那宁江很有古怪,会不会就是他……”
祭司大人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
红衣的少女伏道:“抱歉,大人!笺丽被愤怒冲昏了头!”想一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鲍青死的时候,那宁江在考会试,而且今晚那些门派全面反击时,宁江可是赴宴去了。再说了,不管那宁江如何了得,但毕竟来历清楚明白,跟江湖完全无涉,跟全清派更无仇怨,怎么也不会是幕后主使。
“你以媚术对付那宁江失败,慧心反而被他打乱。那宁江,你暂时不用去管他,全力找出那幕后黑手。至于宁江,我会先让你的师姐盯着。”祭司大人道,“京城的事虽然重要,但善女神再度出世的事,更加重要,你是侯选处女,多加修行,保持住自己的心境,莫要自误!”
身形一闪,如同青烟一般,飞出窗外,消失不见。
“恭送祭司大人!!!”春笺丽伏地拜道。
***
初夏的天,亮得较早,辰时左右,外头就已经大亮。
秦无颜也如同往常一般早起,来到庭院,看到空空荡荡的庭院,有些发懵。
以往这个时候,姑娘可是早就起床练剑了的,今天,她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床?
做了一些事儿,看看天色,阳光已经铺在了院中,外头的街面,正在变得热闹。另一边,小丫儿也已经在生火烧饭。
她来到姑娘房间,为姑娘掀开香帐,正要把姑娘唤醒,结果却看到老爷也睡在姑娘床上,姑娘搂着老爷的腰,把老爷当抱枕一样抱着,睡得香甜,一时间不由得怔在那里。
什么情况?这又是什么情况?
好在老爷的衣服是完整的,姑娘虽然只穿着一件洁白的睡裙,纤细的腿儿都在裙下露出,但至少也不是光溜,要不然她真的怀疑……怀疑什么啊?人家是亲兄妹好不好?
这一天,兄妹两人都睡得很迟。
对于宁江来说,倒是很正常的事,在考会试之前,他也是天天用功,时时读书,考完会试之后,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会试结束,剩下的就是不用考经义的殿试了。
但是对于宁小梦,这般的贪睡,在这些日子倒是极少见到的事。
起床后,吃完早饭,宁江就带着妹妹一同逛街,中午到了南区最好的酒楼,下午帮妹妹买了一些新衣服,逛了最繁华的青鱼坊,然后……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说好的培养妹妹的独立性呢?说好的狠下心来,减少妹妹的依赖性呢?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昨晚纠结那么多做什么?宁江对自己有那么一些无语!
傍晚的时候,回到宅院,见到了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们的秦陌。秦陌拿了几本账簿交给宁江,这是僵尸门最核心的账本,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到这几本账簿,宁江才让妹妹去杀典杰,至于故意让她披麻戴孝,斩首便走,不过是让僵尸门往“寻仇”的方面去想。
晚边,宁江就在那里,一页一页的翻看账簿,小梦没有事做,就在旁边为哥哥剥着香蕉。
宁江把账簿从头到晚翻了一遍,紧接着便一声冷笑,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上几个地址,把秦陌叫了进来:“告诉秦泽,让他带着正气盟,把这几个地方都给挑了。”纸页交给了秦陌。
又道:“让秦泽、秦坎准备好,这几个地方一挑,僵尸门怕是等不住全清派的安排和配合,就会狗急跳墙,全力出手,让正气盟提前设好陷阱,让他们自投罗网。让无颜去配合你们,趁乱把虎冲石杀了。”
秦陌道:“老爷,为什么这几个地方一挑,僵尸门就会狗急跳墙?”
宁江淡淡的道:“因为这几个据点,藏的是僵尸门真正见不得人的买卖,一暴露,马上就会惹来官府的调查。他们不知道正气盟到底查出多少,但这几个据点,明面上跟僵尸门根本无关,突然被挑,必定会让僵尸门疑神疑鬼、按耐不住。”
这几个账本,在此之前秦陌也翻看过几遍,完全看不出宁江何以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虽然如此,他却也没有再多问,带着那页纸匆匆去了。
小梦道:“哥哥,我们要不要也去帮忙?”此刻,她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了相当的自信,而且昨晚连把人活生生的割脑袋这种事都做过,虽然事后有些心慌,但现在想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宁江摇了摇头:“不用,如果他们几人带着正气盟,以暗算明,又提前算到僵尸门的反应,这样都没有办法将僵尸门一锅端,那也没有必要再跟着我!”
小梦抿着嘴儿:“哥哥……说的好像可以跟着你是他们的光荣一样!”
宁江心想,这话说得好!他道:“小梦,今晚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小梦道:“要砍脑袋吗?”
宁江道:“不用。”
小梦道:“……哦!”
宁江心想……为什么妹妹看上去有一点失望?
他道:“今晚,你去帮我对付一个人!”
小梦问:“谁?”
宁江道:“春笺丽!”
对于这些日子自己所做的决定,宁江都会详细的解释给妹妹听,其中也包括了春笺丽的各种疑点。此时,小梦也早已知道春笺丽有问题,但是对于哥哥为什么这么快就去对付春笺丽,小梦却还是不太明白。
“哥哥,现在就要杀掉她吗?”她不解的问,“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蛇已经被惊动了!”宁江道,“全清派和拜火教都不是傻瓜,昨日正气盟的全面进攻,必定已经让他们觉察到在正气盟的背后必有串联,而且肯定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正气盟背后的‘主谋’,如果我们放手不管,他们早晚会查到秦泽、秦坎身上,甚至有可能沿着这条线查到你身上。不用指望我们这边全无破绽,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不做事,只要有做事,总是有迹可寻,而是要给对方制造更多的破绽,就像两个人的决斗一样,只有给对方造成各种破绽,对方才会无暇来寻找我们的破绽,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以快打快,撕开对方的网,迫使对方全面收缩,此是其一。”
又道:“对于我们来说,大不了发现不妥,马上离开,但是对于拜火教来说,他们在京城才是真正的见不得人,一旦被揭开,多年的经营功亏一篑,万一惹起朝廷注意,让朝廷知道拜火教徒在京城搅风搅雨,势必引出三法司衙门对拜火教的全面调查,他们怕,我们不怕,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利用这种优势,进一步把事情闹大,压制对方?这是其二。”
看了妹妹一眼:“这是其中两个理由,还有第三个理由,你想想。”
还有第三个理由?小梦埋头苦思,左想右想,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不得不小声的问哥哥:“哥哥,第三个理由是什么?”
宁江看了妹妹一眼:“那个时候,春笺丽竟然想要对你下术引……看她不爽!”
小梦:“啊?”想了一想,紧接着便又喜孜孜的看着哥哥:“哥哥……要不要砍她脑袋?”
……
第31章 双娇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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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秦无颜易容后的宁小梦,深处白衣,外罩半臂麻衣,头戴孝花,腰间插着鸳鸯刀,阴阴冷冷的站在院中。
原本是带着一些孩子气的瓜子脸,经过了易容之后,脸蛋变得圆润,让人难以认出。
在她的身边,宁江负手道:“小梦,你要记得,无颜教你的,还只是表象,如果碰到真正的高手,很可能一眼就能看出你在易容,并进而对你的身份产生怀疑。而要防止这种可能,最重要的有两点,一个是‘气质’,一个是‘气’。”
继续道:“气质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颜这些日子也已经教过你。但是一个人,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对于真正的高手,同样也是可以捕捉的。但是好在,你原本就已经修成了‘金魄’,通过对自身魂体的调整,散发出不一样的‘气’,使得就算是宗师级的高手,也难以通过对‘气’的捕捉,觉察到你真正的身份,这种事情是可能的。”
小梦立在那里,按着哥哥所教,让自己的金魄,与腰上的鸳鸯刀产生某种神秘的共鸣,人就是刀,刀就是人。她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锋利如刀的杀气,单单只是立在那里,院中的落叶,就已经在一**的向外翻飞。
宁江点了点头,背着手,绕着妹妹转:“身若冰晶,视身若晶!最好的伪装,是由内而外,让自己彻彻底底的遗忘真正的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现在的你,就只是一个因为家人被拜火教所杀,一心报仇的孝女,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的武器,是母亲留给你的鸳鸯刀,它代表着你的仇,你的恨,你就是刀,刀就是你,刀意就是你的心……”
宁江慢慢的退到远处,看着此刻,刀未出鞘,但整个人却如同刀锋一般锋利的妹妹,满意的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昨日让妹妹,有意识的杀人割头的原因,心理底线被打破的妹妹,的确是少了许多顾忌,此刻杀意释放,浑然是一个森森冷冷的女杀手。
让妹妹适应了一下这种感觉,他道:“嗯,可以了,休息一下吧。”
小梦阴阴冷冷的往他看来!
喂喂,你为什么这样看着你哥?这只是演戏,演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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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赫冲门对僵尸门的反攻,拉开了一场江湖纷争的序幕。原本以为,在取得了一场大胜之后,赫冲门会暂时停歇下来,稳住阵脚,却未想,紧接着赫冲门就挑掉了几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据点,僵尸门门主虎冲石一闻到消息,立时色变,召集手下人,对赫冲门进行疯狂反扑。
一场比昨日还有浩大的帮派仇杀,以许多人都无法在事先预计到的规模,陡然间扩大,在普通老百姓无法注意到的暗处,血斗,谋杀,诡计,火拼,一方是早有准备,合纵连横,蓄意的将事态扩大化,一边是仓促应战,昨晚受创的伤口都还没有来得及舔净,就不得不反守为攻,被迫投入决战。
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外城东区,黑暗中,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在巷子里匆匆行走。
原本打算,利用本教在京城里的秘密情报网,在暗中调查赫冲门背后的主使,然而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她也才调查出“正气盟”这么一个名字,那正气盟就已经进一步发动,其行动之快,犹如雷霆。虽然全清派让僵尸门暂时隐忍,先以防守为主,等对敌人的情报有着足够的了解后,再做动作。
但是,随着几处看似无关紧要的据点受到攻击,僵尸门竟是根本沉不住气。这般下去,僵尸门必定会掉入对方算计之中。
虽然如此,但或许,这也是将“正气盟”背后的主谋揪出来的最好机会……名为春笺丽的少女,在心中想着。
初夏的夜间,地面已经开始冒着热气。巷子一片昏暗,蓦地,春笺丽停在那儿,看着前方。
在她前方的巷口处,一个少女已经等在哪里,一身白衣,外穿麻衣半臂,腰间缠着白色的素缟,斜插一对鸳鸯刀,头上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发髻,几乎就是随手挽成,发束斜披左肩,髻上插着一朵孝花。
夜里的天气本是显得有些闷热,然而麻衣白裙的少女,却如同冰冷的刀一般锋利,双刀皆未出鞘,冰冷的杀意,却已经如同冰川一般散出。
春笺丽的目光,陡然间缩了一下……这是没有道理的。
她竟然在这里被人堵住?
既然在调查“正气盟”的幕后主谋,那她自然已是知道昨晚杀掉僵尸门“毒龙刀”的神秘少女,而眼前的这个麻衣白裙的少女,显然就是昨晚的那个孝女。但是对于春笺丽来说,真正让她震惊的,是她既然会找上自己。
这就意味着,她的来历,以及她的幕后势力与全清派、僵尸门那似有若无的连系,很可能已经被对方知晓。
春笺丽红衣红裙,腰插宝剑,缓缓往前走去。在对方面前站定,两个少女,俱是娇媚,这一刻的春笺丽,如同夜里的红梅,麻衣白裙的孝女却冷得像是冰川上的雪莲花。
“这位姐姐!”春笺丽展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孝女,“能不能让让路?”
杀气,进一步扩散,仿佛有肃杀的秋风向她刮来,卷荡得春笺丽红衣猎猎。春笺丽那美丽的嘴角,勾勒着一丝冷笑。她当然不指望对方真的会让开,只是希望对方能够开口,这样,她或许可以从对方的话语中,探出对方的来历,又或是弄清对方到底知道多少。
但是很显然,对方根本不想跟她说话。
然而对于春笺丽来说,她的心中并无惧意,论起剑舞,她与段十三娘算是并列京华,但是她会的可并不只是表演用的剑舞。左手,悄无声息的捏了一个法决,腰间的宝剑,还没有出鞘就已经在嗡嗡作响。对峙中的两人,刀气与剑意在空气中相撞,风尘围着她们,一圈又一圈的萦绕。
“小妹春笺丽,”红衣红裙的少女,巧笑嫣然,“敢问姐姐芳名?”
麻衣白裙的少女,握上了刀柄。春笺丽同样握上了宝剑,叹一口气:“看来姐姐是不想说了!”
刀与剑出鞘的那一瞬间,锵声在夜空中猛然一响,精光飞溅。同时抢攻的两人,兵刃在瞬间撞击,犹如冰与炎的相冲,形成了难以控制的对流。紧接着就是刷刷刷的刀光,如同霹雳一般斩出乱舞。
春笺丽左手始终捏着法决,一步一步的后退,宝剑如同画符一般挥洒,在对面那凌厉的双刀间,织出奇诡的剑网。白裙少女的双刀异常的迅捷,但是每一次出手,都被她的剑网快速截住。叮叮当当,金鸣不绝,精光在巷子间一道又一道的闪耀。
远方高处,一个男孩,双手抱胸,看着从巷头战到巷中的两个少女。刀光与剑光,在夜色间华美的闪耀,精准的走位,迅捷的身法。白裙少女的进攻犹如雌豹,踏步间,双刀舞出昙花般的冷光,红裙少女的防守却也无懈可击,步步后退,步步为营。
这“男孩”,自然是宁江的替身人偶,他在高处盯着春笺丽,尤其是盯着春笺丽的捏在后腰处的左手……那是什么法决?
以宁江的见识,在春笺丽用出她的剑法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认了出来,那是道家真传“罡元剑法”衍生出来的剑术,是真正的名门真传,然而罡元剑诀不管如何演化,都不会像她的剑法这般诡异,明明所有的剑招都脱不出罡元剑法的变化,然而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以至于连宁江都看不太明白。
据他所知,罡元剑法根本不需要一直捏着剑诀来,那春笺丽左手始终捏着的手诀,就不免有些古怪,而那手诀,恐怕才是春笺丽的罡元剑法如此怪异莫名的主要原因。
后退中的春笺丽,盯着不断往自己追击的刀光,心中冷笑。对面的强敌果然了得,难怪能够杀得了“毒龙刀”,但是比起可以说从四五岁起就已经开始练剑的自己,终究还是差了些。虽然对方一直压着自己,招招抢攻,但那不过是因为,自己想要看出对方刀法的来历。
现在看来,对方的刀法,虽然集百家之长,却也没有什么独创的地方。不想再浪费时间的春笺丽,蓦地退了一大步,宝剑手腕连抖三下,剑身织了个大圈,左手骤然往圈中一放,嘭,法决张开,一团火焰从剑圈中轰然而出,朝着往自己追击的孝女火潮般卷去。
炽烈的火焰,瞬间吞没了麻衣白裙的孝女……结束了?!
火焰陡然间散去,春笺丽蓦地眯起了眼,在她的前方,火焰吞没的方向,孝女竟然已经消失。刹那间生出不好的预感,春笺丽扭身回剑,锵的一声,鸳刀斩在了剑身上,宝剑回甩,几乎割中春笺丽自己的大腿。没有空去庆幸自己避过几乎腰斩的一刀,另一刀已经划出华丽的曲线,侧面袭来。
春笺丽大惊后仰,刀光划破衣襟,襦衣破开,胸兜外露。这一仰,下盘立时不稳,白裙下飞出一脚,直接踹在了她的小腹,娇躯如同虾米一般飞出,嘭的一声撞在了墙上,春笺丽靠墙捂腹,宝剑支地,痛得额生冷汗。瞳孔收缩,看着一步一步,带着无穷杀意往自己走来的白裙孝女,她的心中颇有一些慌乱……她到底是怎么避开我的杀招的?!
麻衣白裙的孝女,阴阴冷冷,如刀似雪。
既然知道对方曾试图对自己暗施术引,那又怎可能不防备着对方的术法?哥哥早就说过,绝大多数术法,不过就是仗着“出其不意”四字,就像春笺丽左手一挥,从剑圈中喷出火来,若是全无准备,那自然是避之不及,但如果提前防范到这种可能性,那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招式。
虽然春笺丽用的是剑法,但她却始终注意着春笺丽的左手,怎会这么容易被春笺丽重创?
“你的脑袋,”麻衣白裙的少女杀气凛冽,“我收下了!”
双刀缓缓抬起,在双肩平行。
春笺丽却是冷笑一声,宝剑蓦地往自己裙下一刺,快速抽出,大腿被剑身一割,血水随着剑身飞溅,激洒在空中。麻衣白裙的少女被她这自残的行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剑身带血,一片殷红,刷的一声,鲜血化作熊熊烈火,飞洒而出的血水也跟着回流。火焰倒灌,由剑而身,春笺丽连人带剑,都犹如被火焰覆盖。炎气席卷,怪异莫名,轰然间,带火的宝剑呼呼呼的横扫,撞上了双刀。
嘭的一声,火光激荡,若非那对鸳鸯刀乃是终南山僬侥道人亲手铸成,又用了天陨流光,这一击,就已足以让它们折断。
咣咣咣咣!麻衣白裙的少女双刀不断交错,抵挡对方骤然变得疯狂的攻击,热气随着火剑狂涌而来。刷的一声,带火的宝剑划过石墙,石墙瞬间开裂,裂口处尽是焦黑。那火中的少女,在夜色间冲击,烈焰呼呼,如同战车一般推进。
麻衣白裙的少女,强行稳住自己,双刀连舞,不断的后退。瞬息间,就已经退了十几步。然而炎气如墙,山一般的压来。蓦地往从侧面一滚,轰的一声,身后的石墙被裹着烈焰的宝剑快速分解,轰然倒下。
麻衣白裙的少女心道不妙,刚才差点就要死在她刀下的对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竟然一下子强大如斯?心生寒意的少女,知道糟糕,这般下去,自己必死无疑。想要甩刀逃走,然而瞬间看到,火中的春笺丽一击不中,面现惊恐,陡然退却。
这家伙要逃?麻衣白裙的少女,忽的想起哥哥说过的一种情况,立时如同豹子一般前冲,要将对手留下。春笺丽要是真有这般厉害,一开始为什么不用?这分明就是哥哥说过的,通过自残提升功力的魔功,根本就不能持久。她害怕,对方比她更害怕。
嗖!宝剑脱手飞出,电光般直刺她的面门。
麻衣白裙的少女一抬手,锵的一声,宝剑飞起。在她这一滞之间,春笺丽双臂一振,身上的火焰腾空而起,在她的上空形成艳红的云彩,一根红绳从云中垂下。
眼看着对面的少女抓着火绳就往上爬,麻衣白裙的少女加速前冲,一刀挥出,斩在对方背上。
鲜血溅出的那一瞬间,红衣的少女已不顾一切的钻入了云中。麻衣白裙的少女落在地上,也不知这火色的云到底是什么,不敢追击,只是充满警戒的抬头盯着。火云一卷,呈环形散了开来,钻入云中的春笺丽却已经消失不见,看得少女一阵发呆……这又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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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非作者本人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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