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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先飞看刀     儒道之天下霸主txt下载     儒道之天下霸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章 九月飞雪

    中秋过后,九月底。

    今年的气候显得有些反常,作为长河以南的高锁县,才到九月,天气就变得极是寒冷,然后下起了雪。

    也幸好,不管怎么说也到了九月,虽然这场雪下的早,但原本也就是天气转冷的时节,如果是在六月下雪,怕是有人会说“必有大冤”了。

    菜市口处,人山人海,人群分开,一辆囚车被推了进来,无数蔬菜、果皮往关在囚车里的囚犯扔去。

    囚车打了开来,两名衙役将穿着肮脏的白衣的囚犯拖下,强迫他在众人的围观中跪下。高台上,新任知县看看天色,离午时三刻还有一点时间,不过这天也的确是冷,这才是九月底,如果是在北方也就算了,高锁县勉强也算是江南了。

    雪花一片片的飘下,虽然因为是白天,无法在地上堆积,却也让许多孩子变得兴奋,两名孩子要往人群中钻,被他们的母亲硬是拖了回去。

    忽的,人群中的一角,气势散出,众人纷纷散了开来,一个少年提着食盒,慢慢走入。他虽只有一人,然而文气发散,普通老百姓自是不敢挡在他的面前。

    一名衙役迎了上去,少年轻轻的说了几句,那衙役跑到台上,将少年的请求告诉新任知县。很快,那知县就点了点头,他虽是地方父母官,但也不过就是个举人,那少年已是解元,又是本地大族的族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

    那少年自然就是宁江,他一步一步来到那青年囚犯身前。青年囚犯双手反绑跪在地上,背上插着长长的木牌,衣服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囚”字,在他的身后,长着在这雪天中裸着上身,持着大刀的刽子手,刽子手头扎红巾,身子粗壮,胸膛尽是胸毛。

    宁江在囚犯面前蹲了下来,把食盒打开,端出里头的红烧肉,用筷子夹了一块:“来,吃一点吧,吃一点,好上路,到了地底下,做个饱死鬼。”

    那囚犯抬起头来,颤颤抖抖,哭着:“葵儿不是我杀的,葵儿真不是我杀的。”

    宁江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

    这青年自然就是宁一诚,他虽是去年犯事,当时曹剀定为了安住宁江的心,也为了撇清自己和宁济父子的关系,将宁一诚的罪定性极重,直接判处死刑,不过大周王朝的死刑,需要一层层的上报,知县最高只能判到“斩监侯”,也就是来年秋分、经过朝廷审核之后行刑。

    与“斩监侯”相对的则是“斩立决”,不需经过朝核,当年秋天就可以问斩,但那已是超出了知县定罪的权限。

    另一边,一个女人哭得死去话来,却被衙役拦着无法过来,那女人正是宁一诚的母亲,宁济去年被判发配西岭,结果还没有到西岭就暴毙而死,他的两个小妾也悄悄改嫁,正妻一度沦为乞丐,还是小梦心中同情,瞒着宁江悄悄接济了一些。

    “别哭,别哭!”宁江将红烧肉挟到宁一诚口中,“没关系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了阴曹地府,看到葵儿,跟她好好的做一对同命鸳鸯,你放心,以后你娘,我会让人好好的照顾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吧!”

    宁一诚一边流着泪,一边哽咽着将肉嚼下。去年夏天,还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宁家的少族长,谁知道转眼之间家破人亡,反而是宁江成为了解元归来,衣锦还乡,大出风头。葵儿不是我杀的,葵儿真不是我杀的……他在心中无数次的呼喊,然而纵然泪都流干,此刻也已无人在乎。

    将宁一诚喂饱,宁江提着食盒,长叹一声,转身离去,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台上,有人叫道:“午时三刻已到!”

    新任知县拿起写了“斩”字的令牌往下一扔,旁边一人摘下囚犯背上写着罪名的木牌,刽子手高举大刀,刀光在阳光下闪了一闪,一刀挥下,热血在宁江身后涌出,溅洒了一地。被衙役拦住的女人一声尖叫,昏厥在地。

    宁江走在回家的路上,抬头看看漫天飘下的雪花,今年的雪下得真是早啊……难道有冤?

    ***

    接下来的几天里,宁江一边准备着上京的事宜,一边以请教学问为名,拜会典宏,同时拐弯抹角的向典宏打探夏天在岳湖出现的那只怪物的后续。

    因为宁江原本就是本郡人士,对发生在岳湖上的天灾会好奇,也是很正常的事,典宏只有没怀疑他,低声说道:“你莫要告诉他人,那只怪物,在押往铜州大牢后,原本是要递送京城,朝廷也派人前来查看,然而不知怎的,那一日在水牢中,那怪物无缘无故的就已死去,只剩下了一身骸骨,身上的血肉就像是被腐蚀了一般,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尸体腐烂,只剩下了骸骨?

    宁江一个错愕,难道是……阿骨兵?

    莫非这件事会与拜火教的萧菩萨哥有关?

    那日晚边,宁江站在岳湖边,抬头看着星空,试图整理出上一世里,与拜火教“女尊”萧菩萨哥有关的线索,结果发现,对于这个女人,他可以说一无所知。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女人野心勃勃,猛查刺的“阿骨兵”,就是以这个女人的神秘邪术练成,每一个都近乎刀枪不入,在蛮族侵略中原的战争中,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而没一个被杀掉的阿骨兵,都是血肉腐蚀,只剩下一堆骨头。

    然而在元魔皇出现之后,这个名为萧菩萨哥的女人,也就此消失,再没有出现过,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宁江的一生中,与这个女人并没有任何的交织,对于阿骨兵与协助蛮族侵略华夏的拜火教,也没有怎么在意过,只是典宏提到的那怪物的死状,让他直接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阿骨兵。

    难道,那个怪物跟萧菩萨哥和拜火教有关?

    但就算是那极其神秘,据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她的萧菩萨哥,恐怕也不可能弄出“天降陨石”这种,在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上只有刘秀这种位面之子才能够做到的事。

    岳湖的这场天灾,就像是挡在他所知道的、上一世的历史车轮前的石子,他隐隐的觉察到,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偏离了方向,但却不知道它到底是往哪个方向偏转,除了暗自警惕,自也做不了其它事。

    ***

    在打探完那个天降怪物后,宁江原本便已准备上京。

    不过他又暂时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妹妹在武道上的修为,已经到了重要关头。

    对于小梦来说,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觉得,这两个月里,自己不管是剑术还是内力,都没有一点的进步。

    为此,她愈发刻苦的用功,虽然没有真正的去想过要当“天下第一高手”,但她还是想要变强,强得可以去保护哥哥。

    每个白天,她都在不停的练剑,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继续进步,只知道把《璇玑剑舞》里记载的剑术,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桂花方落,园林里满地的花子,余香还未消散,梅花便已一朵一朵的开放,或是雪白,或是嫣红,穿着褙子与百褶裙的她,在花丛中舞动,那美丽的身影,犹如花间的精灵,轻快,娇媚,在挥洒的剑光中跳动。

    有时,百褶的裙摆会随着她那玲珑的娇躯,一圈又一圈的转动,铺成陀螺般的圆。

    然后,裙裳的花色就会在旋转中,连成充满层次感的姹紫嫣红,就像是陡然盛开的花朵。

    到了夜里,她就开始打坐,运转内力,虽然天气已经逐步转冷,但是内力在经脉间运转,会形成暖暖的气流,然后,精、气、神会随着她的全神贯注,提升到极致,身体犹如透明一般,放在身边的宝剑,剑意照入她的魂魄,心灵空空灵灵。

    那是一种神秘的感觉,剑气如火,在她那纤细的娇躯里,仿佛在锻烧着什么,她自然不知道,她所学的《璇玑剑舞》,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当前最奇特的剑术,它并不只是增进内力、磨砺剑法,同时还具有炼魄的功效。

    她只知道,白日里的练剑与晚上的心法修炼,犹如交错的日月,形成了神秘的循环,就像是一个美妙的圆,身如琉璃,心若冰晶,然后,某种无形的、奇妙的力量就会在空灵之中隐现,难以捉摸,不可思议。

    只是,在这段日子里,这种奇妙的、身与心的递进,出现了难以理解的停滞,这让她有些苦恼。

    她去问过哥哥,虽然哥哥不会武功,但他是读书人,而且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读书人。

    在以往,遇到武学与剑术上的难题,哥哥总是能够完美的帮她解决。

    但是这一次,哥哥却只是笑一笑,让她继续用功,不要松懈。

    那天夜里,她以吉祥如意坐,盘膝坐在床榻上,芙蓉帐暖,无风自动,烛光在银柱上摇曳。剑意仿佛穿过她的身体一般,照进她的心灵,她心如剑,意如剑,呼吸平缓,犹如金蟆吐耀,胸脯起伏,似有温火内蕴。

    她的脸蛋神情恬静,目光在闭与微闭之间,隔绝内外,至幽靡察,至静无心,那以往总是似有若无,无法捉摸的神秘力量,就像是河沙经过了一处又一次的洗刷,慢慢的剔出真金,又像是无形的风雨在天地洪炉间酿出仙露。

    那无形无质,以往总是难以把握的神秘,仿佛从虚无中凝练,轰的一声,在她的四肢百骸间炸开,充满在她血肉的每一个角落,而她的娇躯,如鼎炉一般,将这股神秘紧紧的包裹住。

    然后,意识不断的下沉、下沉,她终于明白,这股神秘就是她自己,是“我”,她感应到了真正的“我”,这种说法有些古怪,但书读得不多的少女,并没有更好的语言来形容。

    犹如太乙分两极,以往总是混混浊浊的身与心,在这一刻犹如璞玉被破开,凝练出那神秘的玉石。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身与灵的区别。而这种神秘的、纯净到不可思议的“我”,推动着她的血肉与身体。

    她睁开眼睛,香帐自行分了开来,她只觉轰然一响,那流萤的烛光、窗外透进的月色,以及一切的一切,充满层次感的,映入她的眼睛,透入她的心灵,被她纤毫毕现的掌握着,观察着。

    她飘下了床,推门出院,欣喜的看着月下的花园,霜月如梦,光华似锦,藏着她以往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美丽。

    她欣喜的在那一朵朵梅花之间飞掠,欣喜至难以言喻,兴奋至流连忘返……

第61章 荒村

    宁江立在窗下,看着远处花园中,张开双手兴奋的飞舞着的妹妹。

    他知道,妹妹在炼魂这一块上,终于练出了“金魄”。

    他亲手写出的《璇玑剑舞》,原本就是体魄双修,与其说是武学,其实更接近于仙道的超凡功法。

    在他看来,身体就像是硬件,魂魄就像是运行硬件的驱动,而当前的武道只在“硬件”上下功夫,自然是有所缺欠。而文气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范围性的驱动,但毕竟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东西。

    当然,虽然修出了金魄,但妹妹并没有学过他的离魂之术,无法像他一样,让金魄离体,但随着在炼魄上的突破,妹妹的剑术,也将有一个飞越性的跳跃。

    小梦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拔剑一抖,剑光飞出,朵朵梅花漫天飞舞。

    这一瞬间的美丽,惊艳了天地……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梦的剑术果然如宁江所想的那边,进一步增进。而宁江,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带着妹妹,离开了高锁县,一路北上。

    接下来的会试,是在明年三月,虽然打算上京,其实也并不急迫,只是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不太适合游山玩水,兄妹两人沿着官道,先是骑马,后又因下了两天的雨,干脆又卖了马,有时租用马车,又是走水路乘船。

    度过了长河,到了龙藏浦一带,龙藏浦的夫子庙,乃是大周王朝四大文庙之一,也是古太学之所在。虽然现在取消太学,改以国子学代替以前太学的地位,但夫子庙作为一个浩大的建筑群,仍然建有诸多学宫,同时也是许多骚人墨客,前来游玩之处,即便是到了大雪纷飞的冬季也不例外,四方学子聚集而来,热闹非常。

    宁江对儒教其实没有多少兴趣,之所以要考状元,也不是为了要振兴儒道,不过是作为他将来抵御胡虏的关键一环,虽然路过了夫子庙,也没有什么“膜拜”的心理,而反过来说,以他这样的心态,成为举人后,也能够拥有“圣人之气”、“浩然正气”,也是一件比较可笑的事。

    过了夫子庙,来到了作为长河与湟河分水岭的邙山,邙山之上,建有许多道观,这里乃是道教的兴盛之处。这个世界的道教,虽然远无法跟儒教相比,但是在民间还是拥有着广阔的基础,邙山相传又是道教的祖师爷老子当年炼丹之处。

    虽然老子的道家和现在的道教到底能够扯上多少关系,真的不好说,而所谓的老君练丹,则更是编造的传说,但这并不妨碍道士们扯上老子这面大旗。更何况,“老君炼丹”再怎么也不会比“孔子获麟”更加夸张。

    而提到邙山,则又不能不提到邙山的陵墓群,四百年前,诸多王侯都以“死葬邙山”为荣耀,因此也就形成了一片占地宽广,座座陵墓相连的陵墓群,即便是现在,亦有许多达官贵人,在死后葬在邙山这块“风水宝地”。

    那一日,宁江在山腰处的石亭里看书,妹妹则在山脚下训练着一匹新买的骏马。

    邙山这一带,路不太好走,再加上时有霜雪封山,马车难通,兄妹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再买了一匹好马,两个人可以一同骑乘。刚好,在路过的县城里,一个落魄的江湖客因为缺少盘缠,他们便将那马买了下来。

    只是这马性子颇烈,虽然哥哥教了她独特的御马之术,小梦一时间竟也难以驯服。

    哥哥在山腰上读书,无事做的小梦不太甘心,再一次骑在马背上,这马虽骏,却极其暴躁千方百计想要将她甩下。小梦自然不会让它轻易得逞,死扯着缰绳部分,烈马发怒,竟是载着她狂奔。

    冷风在小梦耳边呼啸,风霜如同利刀一般刮着她的粉颈,也幸好她近来内力大涨,否则怕是早已摔下了马。

    她死勒缰绳,那马也渐渐气喘,眼看着就有被她收服,忽的,前方竟有一个车队转过弯口,骏马竟往那方向奔去。小梦生怕那马撞上,进一步紧勒。那车队里,正中一抬大轿,后面跟着两抬小轿,前后簇拥这二十多名兵士,眼看有一女子带马冲来,那些兵士赶紧停住马车。

    骏马冲入队伍,小梦也恰在这时控制住骏马,骏马仰立长嘶,正前方的马匹受到惊扰,左右乱动,几名兵士与车夫好不容易才将马车控制住。

    “哪里来的死丫头?”马车中,一个女子怒叱道。

    小梦心知是自己的错,慌忙下马,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车帘翻了开来,内中一个中年女子,身穿凤纹华服,长得倒是有些粗壮,看起来并不是中原人士,脖子与手腕上全是金银,却又戴着珠翠云冠。

    一名男子从后头跑了上来:“可有惊扰了帅臣夫人?”

    那女子并未离他,反朝小梦叫道:“竟敢冲撞本浩命,给我跪下。”

    那男子看向冲撞了车队的少女,此刻的小梦,为了路上方便,穿的半旧的小袄和百褶裙,腰上插着一把宝剑,虽然长相秀美,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名门闺秀,不过是个江湖女侠的模样。于是跟着喝道:“臭丫头,还不向帅臣夫人下跪赔罪。”

    小梦却是想着,虽然不小心冲了过来,但也没发生什么事,怎的就非得下跪了?只是,虽然不肯下跪,但毕竟错在自己,再加上这么多士兵拿枪对着,她不知道自己能打几个,心里也实在惊慌,也只能低声道歉。

    那女人再次怒喝:“给我跪下!”

    那男子冷笑道:“快快向帅臣夫人磕头,不然把你抓到衙门大牢里去,不死也要掉层皮。”

    那女人道:“给脸不要脸,把她抓起来!”

    小梦见道歉无济于事,真要被抓走,那就糟透了,忽的一扯缰绳,那马猛然掉头。她以极快的速度翻身上马,纤手拍在马臀上的那一瞬间,内力透入,骏马刹那间踏蹄奔出。那些兵士没有想到她动作这般迅捷,竟是没能反应过来,追之不及,那女子气得在马车上破口大骂。

    小梦冲出包围,骑着马一路奔驰,刚才还桀骜难驯的骏马,这一刻倒也听话。就这般,狂奔到远处林中,她策过马头,见已经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方才拍着胸儿,呼出一口气:“吓死小梦了!”

    ***

    小梦驯马去了,宁江独自坐在石亭里翻着书。

    这本书其实不是什么圣贤书,不过是他路过夫子庙时,顺便买的一本小说罢了。

    “小说”这种东西,虽然在先秦时就已经出现,但一直无法成为主流,在这个年代,也只有落魄书生,才会去写小说换钱,而且还要换个笔名,生怕别人知道是他写的。

    看完之后,他把这本小说放入书箱里,又把书箱里的东西检查了一下。

    书藉,一些干粮,百子晋赠给他的那本用油布包着的书……从触感来看,他觉得里面应该是一本书,不过因为还没有打开过,所以他也不是非常的确定。

    为什么要让他在金榜题名之后,才可以把它打开,其实他也蛮好奇的,偶尔也会有先打开来看看的念头,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既然百子晋那般说了,那自己还是遵守的好。

    此外,还有一个小袋子,他把那小袋子拿起,随手挂在自己腰上,里面放置的是一支竹筒,这竹筒随时都可以爆出三十支毒针,它的名字比较俗,唤作“暴雨梨花针”,不过确实很有用,在江湖上也算是非常了得的暗器。它原本是曹剀定所藏,曹剀定“失踪”后,自然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除了暴雨梨花针,还有一颗珠子,自然是能解百毒的隋侯珠。这一次上京,他觉得,以后恐怕是不会再回高锁县了,是以把隋侯珠也带着身边。

    把书箱背起,走下山,另一边,妹妹也骑着那被驯服的骏马回到了山脚。

    宁江抬头看着她:“没发生什么事吧?”

    小梦在胸前举起双手:“没、没事!”

    宁江狐疑的看了她,将书箱搭在马臀处,自己抓住妹妹的手,在妹妹的帮助下上了马,坐在妹妹身后,搂着妹妹的细腰。

    小梦一抖缰绳,策马而去。

    宁江道:“小梦,方向错了,这边不是官道。”

    小梦道:“那个……那边、那边风景更好。”

    啊?风景?宁江想了想……既然妹妹觉得那边风景更好那就随她吧。

    骏马一路飞奔,周围的雾气不知怎的,越来越重。宁江抬头看去,明明还是下午,这雾气也来得有些古怪。

    到后面,雾气实在太重,以至于他们竟是迷失了方向,马匹空自在雾气中打转。小梦策着马:“哥,这里的雾好重。”

    宁江看向周围,这里并非山峡之类水气容易堆积之处,会有这么多的雾,的确是有些古怪,而且他们貌似竟是在雾中转圈,无法走出去。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光影,在这浓雾之中,竟然看不到太阳,不过光线的强与弱,仍然能够让观察细微的他,做出一些判断。于是,他左手楼着妹妹的腰,右手往前指去,随着他所指的方向,小梦策马向前。

    途中,宁江所指的方向改变了几次,就这般,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前方云开雾散,他们到了一处山脚。宁江回头看去,见雾气依旧在他们身后沉积未散。

    小梦舒了一口气:“这地方,好像鬼打墙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继续向前,前方是一条笔直向上的小路。此时,太阳还没有落下,在西边的天空苍白的悬挂着。翻过一段山坡,到了坡脚,前方竟有一处村庄,二十多座屋子稀稀落落,但却看不到人。再往前,却有一家铺子,铺前放着几张桌子,旁边是破旧的旗子。

    有炊烟从烟囱冒出,铺前,一个看上去最多只有**岁,扎着辫子,脏兮兮的小女孩无聊的坐在小凳子上玩着玩具。看到他们下马,于是朝内头叫道:“奶奶,有客人。”

    一个老太婆驼着背出来:“这位公子,这位姑娘,你们可要吃点什么?”

    宁江问道:“为什么这村子里没人住?”

    老太婆叹道:“以前,这里还住着好些人,后来啊,这里闹鬼,死了一些人,其他的也吓得搬了。也就剩了我这老婆子,带着孙女,老了,走不动了,只能留在这里,唉。”

    “闹鬼?”宁江把回头看了看,又问道,“你这里有些什么吃的?”

    老太婆道:“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一些黄酒、花生米、牛肉,还有刚蒸好的肉包子。”

    宁江道:“那就给我们上点热酒、两碟花生,切个几两牛肉,再拿四个包子过来。”

    老太婆道:“好,这就来,这就来。”转身进入屋内,过了几下,叫道:“小丫啊,快把吃的给客人端出去。”

    那小女孩砰砰跳跳的跑了进去,先是端出热酒,然后又端出花生、牛肉、包子。小梦拿起包子,正要咬下去。宁江忽道:“等一下!”

    把小梦手中的包子拿了过来,撕开看看,紧接着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又坐回去玩玩具的小女孩:“小妹妹,你们家的包子,这是牛肉馅的,还是人肉馅的?”

第62章 满袖竹花

    小女孩抬起头来,看着宁江,很呆滞很茫然的样子。

    小梦却是被哥哥吓了一跳,再看向这小女孩,这一看,却发现这“小女孩”,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然而胸脯竟与她差不了多少。

    换句话说,这其实不是什么小女孩,她是一个长不大的侏儒,实际上的年纪,搞不好比她还要大许多。

    侏儒女很呆滞很茫然的看着宁江,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看着她那傻兮兮的样子,小梦心想:“哥哥,这怎么可能是人肉馅的?”

    宁江却是继续死死的盯着这“小女孩”:“小妹妹,我在问你话呢?”

    忽的,“小女孩”诡异一笑,轻轻脆脆的道:“公子,您在说什么啊?太平盛世,光天化日的,哪来的人肉包子?”回过头来:“奶奶,你说是不是?”

    老太婆在里头急咳一阵:“就是,就是,清平盛世,朗朗乾坤,哪来的人肉包子,这是俺自家家养的老黄牛呢。小丫啊,客人大概是嫌那肉酸了,都叫你不要把昨晚剩的端给客人了,挨骂了吧?还不给客人换换?”

    人小胸大的侏儒女一跳一跳,蹦了过来,把那盘包子端了下去,过了一会,又端了一盘上来。宁江把新端上的四个包子都撕开来,看了看里头的馅,方才看向妹妹:“吃吧。”

    小梦扭过头,看着那冲她嘿笑的“小女孩”,一愣一愣的。

    就在这时,山脚的那一边,一对人马正好往这边行来,看到这里有店,便先停了下来。

    小梦回头一看,立时知道不好。队伍中,一个女人下了马车,一眼看到她,立时大怒:“臭丫头,又是你,给我把她拿下。”

    说话的竟然是那位“帅臣夫人”。

    小梦避开官道,就是为了躲开这个女人,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也是往这个村子而来,一眼看到她,立时让她带来的那些兵士冲过来抓小梦。小梦赶紧站起,锵的一声,抽出半截宝剑,但是对方人多,她一时间又不敢跟对方动手。

    那穿着绣凤纹富贵华服、却是颇为“壮硕”的女人愤愤上前,看到小梦抽剑,骂道:“不知死活!”扭头喝道:“给我砍了她的手脚。”

    那些兵士看到小梦娇滴滴的,有些舍不得伤她,但是夫人有命,他们也不敢不从,就要冲上去。那侏儒女一副吓坏了的样子,缩到了屋里头,与她的奶奶,一同探头看着外头,那老太婆看着紧张拔剑的少女,想着:“细皮嫩肉的啊。”

    “且慢!”宁江猛然站起,淡淡的道,“你们要做什么?”

    “大胆,”一个男子在那中年女子身后道,“你可知道这位是什么人?这可是西南路经略使功安将军的正妻曹夫人,从三品的浩命夫人,尔等冲撞了帅臣大人的夫人,不马上下跪磕头,还敢逃跑,真是不想活了。”

    帅臣之妻啊!宁江耸了耸肩。

    所谓的“帅臣”,是大周王朝特有的雅称,能够被称作帅臣的,都是边疆重地又或是蛮夷聚集之地的经略使、安抚使、部署之类,都是手中握有实际的兵权的人物。

    跟中原各个郡连多调点兵马都要逐级上报的郡守之类不同,这些“帅臣”的兵权是实打实的。

    另外,大周王朝以文统武,每一个“帅臣”至少也是进士出身,乃是儒将,这也是“帅臣”这个雅号出现的原因。而西南路,一向天高皇帝远,那一带的官员、帅臣实际上已跟土皇帝差不了多少,可以说是真正的民不聊生,而朝廷一贯********,对可以说是糜烂到极点的西南一带,基本上没有任何过问。

    也就难怪这位曹夫人如此飞扬跋扈,在她的地盘上那可是相当于土皇后的人物,而且看她的样子,恐怕也是练过武的,身材如此粗壮……果然没有让妹妹去练“横练”是对的。

    “本夫人给过你机会,让你下跪,你居然还敢跑?”曹夫人尖利的叫道,“来呀,给我砍了她的手脚。”

    “哥哥,怎么办?”小梦吓道。

    “没办法了,”宁江耸了耸肩,“小梦,杀了他们吧。”

    小梦:“啊?他们、他们有二十多个人!”

    宁江道:“没事,才二十多个,而且看样子,也就是那胖女人厉害一点。”说实话,他早就打算让妹妹杀人了,学武不杀人,那学来做什么?

    而且杀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如果不让妹妹先尝试一下杀人,万一真的有危险时,她未必下得了手,倒不如先拿这些倒霉蛋开刀,不过就是二十多个普通兵士,加上一个练有外功、不过看样子最多也就是二流之列的女人。

    小梦却是吓得面无血色,二十多个人啊……他们有二十多个人啊,她觉得自己能够打败七八个地痞流氓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他们有二十多个,而且还是士兵,这个女人看上去也很凶很厉害的样子,她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曹夫人见这少年浑不把她当一回事,甚至说她是“胖女人”,口出狂言要让妹妹把他们全都杀了,勃然大怒,回身拔出一把剑来:“给我砍了他们!”

    那些士兵涌了上来,宁江扭头看下妹妹,正要鼓励一下她,告诉她她行的,最多也就是一盅茶的工夫,拔剑,动手,劈了他们。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边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曹二桃,你除了欺软怕硬,欺负人家两个文弱书生和小姑娘,还有什么本事?”

    曹夫人蓦地扭头喝道:“谁?”

    宁江与宁小梦一同看去,只见村子的另一边,又来了一批人,这批人大约十来个,一个个的,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显然是江湖中人。他们其中四人,用肩膀抬着一抬大床,一个身处鹅黄深衣,衣襟宽松,胸脯半露的女人斜倚在床上,手中拿着酒杯。

    曹夫人脸色微变:“苏盼容,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名为苏盼容的女人笑道:“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曹夫人阴冷的道:“这里是中原,可不是你们竹花帮混的地盘,不要以为这里跟岭南一样没有王法……”

    “王法?”苏盼容失笑道,“曹二桃,王法这两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是不是太搞笑了点?谁不知道你这个桃花帮的蛇蝎女人,以前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桃花帮手伸得太长,被鹋哥灭了后,你靠着年轻貌美搭上了西南路经略使功安,从一个江湖女贼飞上枝头做浩命了,被你害得倾家荡产的老百姓不知多少。可惜你自己不争气,生不下孩子来,又练武练得身材走了样,功大人有了新人,你这个旧人地位一落千丈,却跑到这里来逞威风。你自己这话说的好,这里是中原,你以为跟岭南一样没有王法么?”

    看向小梦:“小姑娘,不用怕,有我‘满袖竹花’苏盼容在,绝不会让这个‘桃花蛇蝎’伤了你。”

    小梦拍着胸口,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有帮手了。又想着“满袖竹花”、“桃花蛇蝎”,这个就是江湖中人的“外号”吗?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宁江却是郁闷的看着这新来的“满袖竹花”,我正准备让我妹妹开荤呢,你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来凑热闹?唔,要不就让妹妹把他们两方全都杀光?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确是人多了点,恐怕自己得用文气帮妹妹一把才行。

    曹夫人怒道:“苏盼容,如果不是你们竹花帮在背后弄鬼,我们桃花帮又怎么会被灭?早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两方彼此怒视,有那么一瞬间,宁江兄妹都以为她们马上就要打起来。苏盼容却又目光一转,娇笑道:“曹二桃,你桃花帮与我竹花帮的恩怨,还是等回岭南后再解决,这里可是中原,是有‘王法’的。”她将王法两个字说得分外讽刺。

    曹夫人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宁江却是想着:“这两个女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必有所图,这也是她们虽然结怨,但却打不起来的主因。”这些江湖中人,一向无法无天,曹二桃现在是浩命夫人,或许多少会顾忌一些,苏盼容原本就是帮派中人,大不了犯了案后逃回岭南,一般来说别人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她们现在能强压下这个气,自然是因为她们有其它更重要的贪图,不想在这里拼得两败俱伤。

    曹夫人怒视了苏盼容一眼,转身把剑放了回去,没有再理会宁江兄妹两人,自己找了张空桌坐下。那些兵士其实也不想跟竹花帮的这些人在这里打杀,毕竟打赢了他们没好处,打输了,或死或伤,更是糟糕,于是安置好马车,其中一人朝店里的祖孙两人叫道:“老太婆,你这里有什么吃的?”

    老太婆道:“包子!有许多用上好的肉做的包子。”赶紧让孙女把包子端出去。

    那侏儒女,一笼笼的包子往外端,有人笑道:“你这店里包子还真是做得多。”

    老太婆驼着背,苍老的道:“唉,我这小店,什么都少,就是包子多。”转身入店。

    桌子不够,那些兵士又不敢与他们的夫人坐在一起,就在店外,或是找了木板、圆木当凳子,或是就在草地上随便乱坐,一个个的从笼中拿起刚出笼的新鲜包子,大口吃的。

    竹花帮的那些人,见这些包子都是热热乎乎,也馋得流出口水,便叫那侏儒女同样端了两笼。苏盼容却是移到宁江兄妹两人身边,见这少年虽是文弱书生,但气度不凡,也不知是秀才还是举人,这少女娇媚可爱,腰插宝剑,看来也是练过武的,不过看她刚才被曹二桃和那些兵士围着时的慌张模样,恐怕也就是个刚练剑的雏儿。

    娇笑道:“你们莫怕,有苏姐姐我在,绝不会让那恶婆娘吃了你们。”在他们身边坐下,也让侏儒女给自己端两个包子、一盘牛肉。

    曹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宁江心想,你迟来两步,我已经让妹妹把她杀了。

    侏儒女端了包子和牛肉上来,苏盼容看了看周围,那荒凉的村庄,以及山后诡异的雾气,又看了看那些吃得满嘴油水的兵士,蹙了蹙眉,将包子皮撕开一些,看了看后,忽的回头:“等一下!”

    那些竹花帮众正纷纷拿起包子,听到苏大姐发声,赶紧停住。苏盼容目光一转,看向那个子小小的侏儒女:“小丫头,你们家的包子,这是牛肉馅的呢……还是人肉馅的啊?”

第63章 火魂

    随着苏盼容的问话声,竹花帮众全都怔了一怔,低头看向笼中的包子。

    那些兵士有的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发愣,有的咽喉梗在那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侏儒女却是抬着头,看着就算只是坐在那里都比她高的苏盼容,很呆滞,很茫然的样子,仿佛苏盼容问她的,是天书一样的问题,她根本听不懂。

    看着她那超级无辜的样子,苏盼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与此同时,曹夫人也拿了一个包子,皱着眉头看了看,紧接着冷冷的看向侏儒女。

    侏儒女蓦地一笑:“夫人,您在说什么啊?太平盛世,光天化日的,哪来的人肉包子?”回过头来:“奶奶,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清平盛世,朗朗乾坤,哪来的人肉包子,这是俺自家家养的老黄牛呢。”老太婆在里头道,“小丫啊,你是不是又~~把昨晚剩的端给客人了,挨骂了吧?还不给客人换换?”

    小梦心想……你为什么要说“又”?

    “哦!”侏儒女轻轻脆脆的应了一声,跑过去把那一笼笼的包子全都端了进去,又端了几笼新的出来。

    那些兵士全都在那发怔……他们吃下去的包子,到底是牛肉馅的,还是人肉馅的?

    曹夫人冷冷的看着侏儒女,侏儒女却是站在那里嘻嘻的笑。

    苏盼容同样也在盯着侏儒女看,试图看出一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生冷如铁的声音忽的想起:“给我切四两牛肉,来几个包子。”

    所有人蓦的扭头,只见一个大汉,不知何时已经在接近店铺,或是因为刚才大家都在看着侏儒女,以至于在他发出声音之前,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这大汉身穿粗衫,背上背着一柄铁剑,看起来也是一个江湖客,然而真正的江湖客,其实是很少将剑背在背上的,会将剑背在背上的,往往都是一些将门、名门的公子哥儿,所谓的行走江湖,更多的只是到处耍帅,而看着大汉,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大汉的块头很大,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穿的只是近乎短袖般的布衣,手臂肌肉虬结,一看就知道是横练高手。

    因为那些兵士不敢和帅臣夫人一同入座,竹花帮的那些人也都是像那些兵士,到处两座,桌子倒还空了两张。背剑的大汉随便选了一张坐下,那侏儒女嘻嘻笑的,端了一盘牛肉,一盘包子上来。

    然后,所有人都在看着那盘包子。

    那大汉无视众人的目光,往包子抓去,就在这时,呼的一下,店里的老太婆竟然风一般冲了出来,速度快得吓人一跳,跟她那老态龙钟的模样完全不相称。

    老太婆端了那盘包子就往店里冲,一边冲一边骂:“小丫啊,不想活了?又把昨晚的剩包子拿给人家?也不看看人家是谁,看人下碟都不知道?唉,奶奶真是白教你了。”

    侏儒女看着那背剑的大汉有些发傻。

    苏盼容却是看着那大汉,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五罡雷剑!”

    曹夫人同样也是微微动容……“五罡雷剑”贺驰,龙炎湖一带有名的一流高手,真的竟然也到了这里来?

    那些竹花帮中暗自警戒,曹夫人带来的那些兵士彼此对望,不过他们不是江湖中人,对于“五罡雷剑”倒是没有太多了解,虽然如此,江湖之上,高手如云,他们却也是知道的,所谓的“江湖”,在大多数时候,跟他们这些人就像是两个世界,如果不是帅臣夫人带着,他们根本不想闯进来。

    小梦小声的道:“哥哥,这人是不是很厉害?”她觉得,曹夫人和苏盼容看起来已经很厉害了,但她们对这人似乎很有顾忌的样子,看来这人比她们还要厉害。

    宁江想了想,发现自己没有听说过“五罡雷剑”这个外号,看起来,至少不是宗师级的人物,估计是在一流之列,对于寻常江湖人物,也算是很厉害了,

    小梦却是非常的紧张,她遇到的第一个江湖中人,就是成山上遇到的那个“霸刀”戴霸,当时戴霸只是一刀,就硬生生的把她击退,于是在她看来,所有的江湖中人全都是那么厉害,此刻,这什么“五罡雷剑”、“满袖竹花”、“桃花蛇蝎”看起来全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很可能就跟那“霸刀”一样厉害。

    这让她心里怯生生的。

    而且,你看……他们都有外号。

    连外号都没有的自己,搞不好一剑就被他们打飞了。

    宁江一手支着脸颊,一手敲着桌子,心中想着:“妹妹早晚是要杀人的,不如就从这个‘五罡雷剑’下手?”

    话说回来,看来得先给妹妹取个好听点的江湖外号,以免等她打出名气后,其他好事之徒抢先帮她取上乱七八糟的外号,改都改不过来……要不干脆帮她取个诗号?

    这“五罡雷剑”、“满袖竹花”、“桃花蛇蝎”,一同出现在这种荒郊野村,开店的这老太婆与“小女孩”也是神神秘秘,再加上山后那连他也差点迷路的,来历不明的雾气,看来这里必然有事发生。

    虽然如此,宁江对这里的事,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这就是江湖,总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见妹妹拿起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看来是没有胃口了。他干脆起身,带着妹妹离开这里。曹夫人也没有再管他们,与苏盼容在那彼此冷视,又时不时的,看向“五罡雷剑”,与那古古怪怪的侏儒女,以及里头不时咳嗽的老太婆。

    小梦上了马,宁江坐在妹妹身后,搂着她的小蛮腰,往前方驰去,不一会儿,那荒村就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不知不觉,天色就已经黑了,寒气袭来,弯月孤零零的悬挂在夜空,几乎看不见几颗星辰,看这样子,下半夜多半是要打霜的。

    一个多时辰后,来到县城外头,结果县城大门已关,无法进去,本想找个村子借宿,正好看到城外山腰处有一家道观,于是牵马上山。来到山门处,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老道将门打开,宁江拱了拱手,说明借宿之意。

    像这样的观与庙,原本就兼具着旅店的作用,那老道便将他们带了进去,宁江进入殿中,见这庙拜的是真武大帝,于是捐了香火钱和油水钱。那老道忙将他的婆娘唤起,为兄妹两人炒了两盘小菜,自己帮他们牵着马,到后院喂夜草去了。

    此时,兄妹两人也的确是饿了,便在偏殿里吃了饭菜,热水漱洗过后,那婆娘将他们带到了西厢,道:“东厢的屋子都已经被其他客人用了,西厢只有这一间,还请两位暂时委屈一下,两位放心,被子、床垫都是我家的新被,白日里也都是晒过的。”这对兄妹给的钱多,而且穿的又都是绫罗,显然是大户里的公子千金,这里原本就是小县城,这道观一向香火不旺,难得遇到有钱的公子小姐,她自然要尽心许多。

    宁江看去,见虽然只有一间,但是却有两张床,这婆娘也早已用幔布将整个屋子分作了两半,于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请问,我兄妹二人下午从西南边路过,见那村子里的人都已搬空,那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那婆娘缩了一缩,低声道:“不瞒客人,那村里闹鬼,这两年死了好些人,城里的捕快查不出原因,后来,县老爷派人被剩下的人都迁了。听说啊,那地方,白日里都会出现鬼打墙,有人被鬼缠住,几天都出不来,活生生被饿死都是有的。”

    宁江道:“这样啊!”没有再问什么。

    那婆娘离去后,宁江兄妹各自占了半间,两边的墙角都点这烛火,宁江扭头看去,在烛光车衬映下,妹妹的倩影在幔布的另一边摇动,很快,她就在幔布另一边的床上盘膝运功,开始了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练气与练魂。

    宁江自己也坐在了床上,进一步炼魄。

    此时此刻,他的金魄,已经修炼到了极致,他干脆抛开一切,就在这里,将金魄打散。身体为鼎炉,魂魄为圭火,在他的体内熊熊燃烧。似这般,不断的翻滚、翻滚,金魄不断的升华,就像是被他的生命之火点燃了一般。

    过了许久,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眸中仿佛有虚火冒出。

    他已经练成了“火魂”!

    炼魄的每一个阶段,都有质的飞越,练成金魄,只是从无到有的过程,练出火魂,就意味着可以使用一些术法。

    实际上,西岭的巫祝、以及一些道教的道士,已经能够通过此法来施展巫术、法术,只不过他们都是在误打误撞中掌握了一些炼魄的技巧,能够借用魂魄的力量来施术,但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充其量只是进入“术”的阶段,而没有达到“道”的层次。

    他看向墙角的蜡烛,眸中神秘光芒一闪,烛火轻轻的晃动了一下,就此熄灭。

    这点力量,当然不算什么,对于武道高手,不过就是一道指风的事,然而宁江不过就是看了一看,什么都没有做,便已将火熄灭,在某种意义上,这已经属于“邪术”的范围。

    紧接着,宁江使用离体之术,火魂飞出躯体,他低头看向自己。

    这个时候,如果有其他人在这里,自然是看不到他的魂魄,但是在他自己的眼中,他的魂魄却像是火焰一边,具有着神秘的流动性。

    他穿过幔布,往另一边木床上的妹妹看去,此刻的妹妹,以吉祥如意坐坐在木床上,她的身边放着宝剑,宝剑与她的魂体,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在宁江的眼中,她整个人都在散发着神秘的金光,这种金光,在其他人眼中同样也是不可见的。

    金气乃是肃杀之气,与剑道其实有着天然的合拍性。不过宁江自己在上一世里,其实也是在研究西岭苗巫的控魂之术,在各种尝试中,才误打误撞的练成了金魄。

    在西岭,使用降头术的苗巫能够通过祭炼的方式,操控死者的魂灵,进行各种杀人秘法,宁江曾努力研究这种降头术,想要以之让妹妹起死回生,只不过后来发现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倒是触类旁通,想到既然能够以这种秘法强化冤魂恶鬼进行驱使,那是否也可以将它用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开始进行那些苗巫谁也不敢进行的尝试……对自己的魂魄进行祭炼,在经过了不知道多少痛苦和折磨后,终于走出了一条非同寻常的道路,这也成为了他“炼魄”的基础。

    那个时候,他是自己在黑暗中摸索,自然走了许许多多的弯路,甚至差点害得自己魂飞魄散。

    但是现在,他通过“璇玑剑舞”教给妹妹的,却是凝练过的、且完美契合妹妹体质,基本上没有什么危害的魂体双修之功法。

    妹妹以之为基础,以剑法练出剑意,以剑意炼魂铸魄,终于成功的修成了“金魄”。

    火光照耀着妹妹那娇媚的脸蛋,红嫩的容颜,在火光中娇艳欲滴,双唇轻闭,睫毛微动,百褶的裙摆在纤细的腰肢下,花朵一般铺开,让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美丽的花苞。

    将妹妹看了一阵,宁江的火魂飘出屋外。

    外头开始打霜,天寒地冻,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即便是练成了金魄,在这样的风霜中,没有身体的保护,也很快就会被刮得飞散,但此刻已经练成“火魂”的他,自是没有这样的担心,就这般在风霜中飘着。

    忽的,远处的墙头,传来细微的声响,火魂漂了过去,只见有人从墙头越过,落在地上。

    这人体型瘦长,这倒不足为奇,真正古怪的,是他的脸色、皮肤,在夜色中都白得吓人,那是一种怪异莫名的惨白,以至于连宁江都被吓了一跳,想着莫非真的遇到了鬼?

    这人往周围看了看,无声无息的往东厢掠了过去,在窗边轻轻敲了一下。窗户打了开来,他鬼魅的穿窗而入。

    这人既然要敲窗户,那自然不是鬼,只是皮肤白到这般地步,也的确显得怪异。

    宁江的火魂钻入东厢,只见屋原本就有一瘦小男子,瘦小男子道:“老大。”

    那皮肤惨白的男子道:“老三,情况怎样?”

    瘦小男子道:“四妹、小妹那边传来消息,‘五罡雷剑’贺驰、‘满袖竹花’苏盼容、‘桃花蛇蝎’曹二桃天黑前就到了罗结陵外的荒村,另外,还曾有一对兄妹在那里逗留了一下,天黑后,这真武观的西厢有人入住,恰恰是一对年轻男女,那姑娘虽然带着剑,不过看上去只是一个新手,看来他们的确只是无意间路过罗结山脚。倒是在他们走后,又有两人到了荒村,分别是一鹤道人与南都冥翁……看来他们全都是冲着天陨流光来的。”

    暗处,宁江心中微动……竟然是“天陨流光”?

第64章 宁江之死

    对于“天陨流光”,宁江亦有所知。

    它是某种奇特的天降陨铁,拥有水一般的流动性,却又韧性极强,加入到兵刃的铸造中,可以锻造出超越这个时代的硬度的神兵,是许多铸造师梦寐以求之物。

    而宁江也知道一些,它的其它用处,在上一世中,他曾经得到过一点天陨流光,让这个时代最出名的人偶师,为他做出了几乎是栩栩如生的、妹妹的人偶。

    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得到与“天陨流光”有关的线索。

    皮肤惨白的男子道:“‘满袖竹花’苏盼容……我已得到消息,竹花帮已跟西岭的毒公子勾结在一起,与他们合作的,还有‘九棍阴雷’段雹与‘承天禽’钱秦,苏盼容既然出现在这里,恐怕毒公子、段雹、钱秦也来了。另外,搞不好整个竹花帮都已潜入了中原。”

    瘦小男子色变道:“毒公子、段雹、钱泰?”

    皮肤惨白的男子道:“老二、四妹、小妹恐怕都会有危险,我们先赶到罗结陵去,希望毒公子他们还未动手。”

    两人急急出门,直接翻墙而去。

    宁江的火魂飘在夜色中,暗自沉吟。西岭的毒公子,他上一世里,在西岭也是有所耳闻,据说这人既淫且毒,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只是他用毒实在太过厉害,甚至能够使用毒瘴,不知多少江湖人着了他的道。

    在他的上一世里,这毒公子曾帮鹋哥入侵中原,不知毒死了多少华夏子民。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把这家伙直接留在这里,另外,对于“天陨流光”,宁江也极有兴趣。

    这时,他心中又微微的动了一动,如果“满袖竹花”苏盼容真的会跟一向奸.淫掳掠、不知害死了多少良家妇女的毒公子勾结在一起,那她下午时对他和小梦,那看是见义勇为、阻止曹夫人伤害他们的示好……

    蓦地,他往观外飘去,飘到山脚,环顾一圈,进入林中。

    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夜鸟鸣叫,一个人影从他的前方溜过,他冷笑一声,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这人就与林中的另外六人会合在一起,这七人全都是竹花帮帮众,其中两人下午时在那荒村里出现过,另外五人却都不曾露过面,看来那皮肤惨白的男子猜得没错,竹花帮潜入中原的人,要比想象中的更多。

    这七名竹花帮帮众全都身穿黑色劲装,潜入林中者低声道:“白面鬼和坩坑鬼已经离开了!”

    内中一人,显然是这些人的头目,他道:“那对兄妹呢?”

    那人道:“还留在真武道观里。”

    头目道:“苏大姐说了,毒公子一向喜欢那种细皮嫩肉、水灵灵的小姑娘,钱泰钱老有断袖之癖,喜欢的是公子哥儿,刚好这兄妹两人,一个送给毒公子,一个送给钱老。”

    看向那人:“你去通知苏大姐,告诉她白面鬼和坩坑鬼赶回罗结陵去的消息,我们去抓那对兄妹。”

    那人悄然去了。其他几人分别取出绳索、迷药,准备上山。其中一人小声道:“可惜那妞儿,长得真是不错,我们把她抢来,却要给毒公子送去。”

    头目道:“我可警告你们,把她抓来,弄昏后,摸摸搂搂过过手瘾就算了,谁要是真敢把她破了,被毒公子发现,知道我们给他送了个残花败柳,到时候连苏大姐都要兜着走。”

    那五人淫笑几声,虽然不敢真做,但过过手瘾也是好的,于是跟着头目,往山上溜去。

    在他们身后,宁江火魂如同青烟,从他们头顶一晃而过,飞入道观,回到身体,紧接着再次冷笑。难怪那苏盼容会帮他们,原来是做好了把他们送人的准备,既然她要对他和他妹妹下手,不给她点颜色,那真的是过意不去。

    嘴角溢出一丝嘲弄,他计上心来,回头看了幔布一眼。此刻,幔布另一边的烛火也已经熄灭了。

    宁江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出了西厢,就这般往那六名黑衣劲装的竹花帮众迎去。

    劲风一闪,那六人已经挡在了他的前方。

    此刻,夜空中的弯月,在这寒冷的天气下,散出银光,银光四处铺开,扣霜的天气,大地反而显得明亮。那六人挡在他的面前,凶神恶煞,宁江却冲着他们笑了一笑:“你们来了?”

    那六人彼此对望,一时间,竟是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鬼鬼祟祟的上山,想要下迷药掳人,谁知还没有等他们进入道观,这小子法先向他们迎来,还冲着他们笑,如此怪异的举动,让他们一时间有些发楞。

    宁江却是看着离他最近的那人:“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的刀能不能先借我一下?”说话之间,他的目光犹如火焰,神秘的旋动了一下。

    那人迟疑了一下,把刀递了上去……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谢!”宁江接过朴刀,忽的反手一刀,砍在自己腿上,然后把刀交了回去。那人愣愣的接过刀,与同伴一起,莫名其妙的看着借刀自残的少年,少年退后几步,把腿上伤口的鲜血往自己的胸膛抹,血迹在银色的月光下,一片殷虹。

    他到底在做什么?那六人面面相觑,全然不知所措。宁江却没有给他们多想的时间,深吸一口气,忽的仰天发出惨叫,这一声叫,凄厉到让人心寒,绝望到让人哽咽,天为之恸,地为之悲,日月山川为之色变。

    看着这少年神经病般的举动,六人都显得有些呆滞,这少年到底是吃错了药,还是今天忘了吃药?少年就在他们面前,往后一倒,紧接着,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在高处响起:“哥?”

    带剑的娇小少女从道观中飞奔而下,速度快得犹如电光,猛的抱住满是鲜血的哥哥,失声惊叫:“哥哥?哥哥?”急得都要哭出来。

    少年倒在她的怀中,艰难的伸出手,指着那六人:“为、为我……报、仇!”手一软,头一歪,整个身子沉了下去。

    [这一章比较短,傍晚还有一章!^_^]

第65章 诈尸?

    “哥……”

    小梦抱着哥哥的身体,语声悲凉。

    她在西厢里炼魄,哥哥出去,她其实是知道的,但以为哥哥不过就是夜里解手。谁知道,哥哥突然间在外头发出惨叫,她惊慌失措的奔过来时,哥哥已经倒在地上,胸口全是鲜血。

    她蓦地看去,见那六名黑衣男子,全都在盯着她看,其中一人手上拿着刀,刀锋上依旧淌着血珠。

    “你们杀了哥哥……是你们杀了哥哥……”愤怒与悲伤在她的心头肆虐,犹如崩溃的冰川,她蓦地站起,抽出剑来,梨花带露的脸上一片煞气。

    剑身在月下反射着寒光,陡发的杀气随着漫天降下的冰霜发散,冷风在山间卷荡,彻入骨髓,那愤怒的眼眸,在夜色间散着金光,直看得那六名男子头皮发麻。

    “拿下她!”那头目低声吼道。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在搞什么鬼,但他们反正是要抓这丫头的。

    然而他话音未完,刷的一响,整个夜空都似亮了一亮。

    首当其冲的是那个拿刀的黑衣人,剑光如花墙般扑面而来,在他还没有来得及举刀拦截的那一瞬间,身子激溅出十几道血水,刹那间多出的十几道血孔,让他有种透心的凉。

    其他几人只看到那少女带剑扑上,一线之后,他们的同伴就已经带血倒下,身上尽是剑孔。

    这少女竟然是个剑术高手,他们心惊的同时,反应倒也极快,同时挚出武器。

    一把大刀劈向少女,一只长鞭甩了过去。

    剑身一响,幽若琴弦,剑花绽放,花雨扑卷,瞬间耀花了他们的眼。月光在花雨间反射,如此的绚烂,如此的璀璨……琴芳兰凋茂熙阳!!!

    执刀者与执鞭者同时中剑,整个身子向后飞去。漫眼的剑花犹如催命的音符无孔不入,他们竟连一颗也未能挡住。刷的一声,剑身犹如白练在他们之间穿过,挡住了那头目射来的暗器,暗器弹飞。

    原本以为是只软弱可欺的绵羊,没有想到竟然是凶猛的雌虎。那头目大喝一声,一道流星锤卷起波浪,狂轰而去。

    十八般兵器中,流星锤是极其难用的一种,往往要配上专门的路数才能发挥威力,他敢用流星锤这种难以操控的兵器,本身就代表着他的实力。

    另外两名劲装男子各持一支短枪,从侧面刺向少女双肋,支援他们的头头。

    剑响陡然间变得急促,剑花如瀑,犹如星河倒悬,正是《璇玑剑舞》中的杀招“琴清流楚激弦商”,左右两名持短枪者咽喉同时中剑。流星锤那狠辣的轨迹,在银河般的剑星中,溅出星火,密集的交击声犹如整支琴曲压缩到一块,叮叮当当刹那激放。

    嘭的一声,流星锤反弹而回,砸中了头目自己的胸膛。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满目琳琅的剑花朝自己扑来,感觉就像是洪水冲击下的蝼蚁,根本无力抵抗。刷的一响,剑花在他的周围呼啸而过,他整个人就向后倒了下去,满身都是剑孔。

    在他到地的这一瞬间,嘭嘭两声,那执刀者与执鞭者的尸体方才在抛飞中落地,另一边,失控的暗器扑的一声轻响,嵌入了一棵树的树干上。

    此时,倒在地上的头目依旧还没有死去,虽然已经中了不知多少剑,但还在残喘着。他眼睁睁的看着持刀者与持鞭者在空中的抛飞,看着两名持短枪者在自己身边的倒下。

    两招,仅仅只是两招。

    这少女在瞬间击杀一人后,仅仅只过了两招,就将他和四名同伴全都击杀。短短的时间里,两招一剑,六个人。他能够听到血水在自己身上的汩汩声,能够感受到地面的冰冷,以及身体的温度的快速流失。

    他想要挣扎,却已无力,想要呐喊,却已无声。无法相信的结果,难以置信的反差,绝望,悔恨,本以为来抓的只是绵羊,原来自己才是绵羊,他竟然带着几只小羊羔就想来抓住一只凶猛的雌虎?

    剑光反射着霜一般的月光,在他的眼中回旋,锵的一声,轻响入鞘。那清脆的声响,犹如震碎了月光,同时也震碎了他的生机。

    连杀六人,小梦快速回身,哭道:“哥…………哥?”

    在她的眼中,哥哥已经翻身坐起,笑着看她。小梦睁大眼睛,一时间弄不清这到底是梦幻还是真实,明明哥哥在她的面前倒了下去,明明哥哥要她为他报仇,转眼之间,哥哥竟然就坐起来了……他竟然坐起来了?

    夜色弥漫,寒风呼啸,扣在地上的霜,与铺在地上的银光连成一片,分不清到底是青霜还是月色。持剑的娇小少女,站在六具尸体间,惊讶,茫然,百褶的棉裙在冷风中勾勒着她娇美的身材。

    宁江站了起来,脱掉自己染血的外衣,随手扔在一边,看着妹妹笑道:“小梦,你不用担心,我没……”

    妹妹猛的扑进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哇的一声,失声痛哭。宁江赶紧搂着她:“别哭,别哭,哥哥没事,哥哥真的没事。”低头看去,见妹妹在他的胸前抬起头来,哭的泪流满面,心生歉意。

    轻柔的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蛋,替她擦着泪水:“看,我没事,真的没事……真的!!!”

    ……

    ***

    月色下,宁江坐在树桩上。

    妹妹蹲在他的身边,替他包扎着大腿上的伤口。

    伤口其实很浅,宁江当然不会对自己下重手,不过就是弄一点血吓吓小梦……当然,他对小梦可不敢这么说。

    不管怎么样,妹妹以后肯定是要杀人的,如果碰上真正的高手,却因为从来没有杀过人,在出杀招的那一瞬间心软,那很可能反而害了她的性命,倒不如先用这几个倒霉蛋练练,反正这几个人怎么都不是无辜。

    他低下头去,看着妹妹,呵呵的道:“刚才那一下,被他们砍了一刀,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不是故意吓你……真的不是!”

    小梦抹着眼泪:“哥哥,你真的没死?你莫不是诈尸?”

    “不不,我真的没死。”

    “就算是诈尸也没有关系,小梦一样会留在哥哥身边。”

    “都说了不是诈尸了!”

    ……

第66章 秦川五鬼

    宁小梦骑着马,往罗结陵的方向驰去。

    宁江坐在妹妹身后,搂着她的腰,妹妹的娇躯原本就比较娇小,几乎是偎在他的胸膛。他的视线从妹妹的百花髻上越过,看向远处那、在夜色间朦胧的山岚。

    “哥,刚才那几个坏人,真的都是那‘满袖竹花’派来抓我们的?”小梦问道。

    “嗯!”宁江回答,“没错。”

    小梦恨声道:“那她为什么装作对我们那么好,要帮我们的样子?”

    宁江笑道:“这个就是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之上,有义气,也有险恶,不要随随便便的相信别人。”

    马蹄在霜一般的草地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

    小梦想起刚才一下子杀掉了六个人,心里还是有些扑扑扑的跳,不过也幸好哥哥没事,否则那几个人就算死再多次也补偿不回来。

    她小声的问:“哥哥……小梦是不是很厉害?”

    宁江点了点头:“嗯,很厉害。”

    小梦兴奋的问:“那,我和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霸刀’,谁更厉害?”

    宁江道:“这个……你还比他差得多!”一开始就跟宗师级的高手比,这要求太高。

    “哦!”小梦低下头。虽然一下子就杀掉了那六个人,让她对自己有了相当的自信,但那个“霸刀”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江湖人,是以忍不住还是要跟他比,现在知道自己还是差他很多,于是想着,江湖上果然还是藏龙卧虎的。

    宁江在她的身后,挠了挠妹妹的脑袋,忽的,目光往前方看去,道:“那些是……死人?”

    小梦道:“死人?”策马向前,只见前方有一条小溪,溪边七零八落的,倒着好多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穿着布甲,竟然是他们昨日遇到的,曹夫人带着的那些兵士,他们倒在溪边,死相难以名状,脸庞在月色下扭曲,明明他们的旁边就是溪流,却像是沙漠里干咳的旅人,因为缺水而硬生生的渴死。

    小梦心想,哥哥好厉害,明明我才是练武的人,哥哥却比我还先看到他们。

    宁江下了马,将这些尸体小心的检查过去,然后低声说道:“他们全都是中毒。”

    小梦道:“中毒?”

    宁江道:“西岭的毒公子……他们全都是被毒公子所害。”

    就在这时,另一边传来哭声:“四姐……四姐……”

    那声音嘤嘤得犹如夜里猫叫,如果只是陡然在夜里听到,怕是会以为那是鬼怪,连小梦听了都有些头皮发麻。

    宁江却是全然不怕,就这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只见在那边的草丛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抓着地上的一个人哭泣。兄妹两人一同看去,见这**岁一般大小的女子,就是他们白日里看到的那个侏儒女。

    躺在她面前的,穿的虽然是老妇的衣裳,但皮肤有的黝黑,有的白皙,就像是一个韶好的女子抹上了污垢,而她的脸更是古怪,半边是老太婆般的皱褶,半边却像是蛇皮一般脱壳,那破碎的“皮”下,是丑陋的惨红。

    小梦低声道:“哥哥……”她看出这倒在地上的女人,就是那个店里的“老太婆”,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宁江想着:“易容术?”

    侏儒女听到他们的声音,猛一抬头,惊慌的看着他们。宁江看去,见倒在地上的“老太婆”已经是奄奄一息,肌肤白皙的部分,泛起一粒粒斑点,而这斑点,则在往扶着她的侏儒女的两只小手蔓延。

    毫无疑问,这“老太婆”跟死在溪边的那些人一样,中了毒公子的毒,这侏儒女也正在被传染,用不了多久,她们就都会死在这里。

    他耸了耸肩:“走吧!”带着小梦,离开这里。

    走了两步,小梦回过头来,看着哭个不停的侏儒女,想起刚才自己以为哥哥死掉时的情形,一阵心软,低声道:“哥哥,我们帮帮她们吧?”

    宁江摊了摊手:“你知不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她们可是卖人肉包子的!”

    小梦僵了一僵,终是看那“小女孩”可怜,说道:“那我们救下她们,然后让她们答应不再害人?”

    宁江道:“她们说了,你就信啊?

    那侏儒女听到他们说话,意识到这两个人或许有办法救下她的四姐,于是陡然冲过去,跪拜在他们面前,双手撑地死死的磕着头:“救救我四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四姐。”

    她想说,只要能够救她四姐,不管要她做什么都好,然而低头看去,自己的手在月色下,那一粒粒黑斑,如同蚂蚁一般沿着她的小手往上爬,身体犹如脱水一般燥热,心知自己也已活不了多久。于是哭着继续磕头:“救我四姐,求求你们,救我四姐。”

    她哭声嘶哑,在夜色间撕裂空气。

    宁江想着,这丫头明知道她自己活不成了,却只苦求别人去救她姐姐,倒也义气。

    不由也想起刚才自己“死”时,妹妹的伤心难过,于是摇了摇头,踱到那“老太婆”身边。他将右手伸入腰中锦袋,摸上了一物,通过一种别人难以觉察的手法,将那宝物的能量引出。

    紧接着双目一瞪,仿佛有火光从他的眼睛里射出,照在“老太婆”身上,与之同时,眉心祖窍文曲印府里的文气,同样覆了上去。

    只一会儿,这“老太婆”身上的毒素就已尽褪,呼吸也变得平缓下来。

    宁江踱到侏儒女面前:“她已无事。”

    “谢谢!谢谢!”侏儒女嗓音干哑,已是无法支撑,栽了下去。

    宁江心想,还是好人做到底吧!右手继续握着袋中宝物,双目火光,与眉心祖窍的文气,再一次覆向侏儒女……

    ***

    大约两刻多钟后,那“老太婆”蓦地翻身而起:“小丫?小丫?”

    她的脸一片皱褶,一般干裂,极是古怪,此刻心中焦急,声音听起来倒很是年轻。

    只是她一坐起,就看到她的小妹猫一般跪坐在她的身边,朝她叫道:“四姐!”

    “老太婆”看到小妹无事,松了一口气,又发现身边还有其他人,猛一抬头,只见五步之外,站着两人,一个是戴着皮牟、双手负后的书生,一个是腰插宝剑、百花髻的少女,竟然就是昨日在她们店前路过的兄妹二人。

    侏儒女欣喜的说道:“四姐,是那位举人老爷救了我们。”

    原来那少年竟然是位举人?“老太婆”心知自己中的是西岭毒公子的瘴毒,传闻中,这毒公子所下的毒,几乎无人可解,这少年竟然能够将她救下,原本极是让她惊奇。

    不过现在知道,这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一位举人,心里也就释疑了一些。

    在民间的说法中,每一位举人,那都是文曲星下凡,他们是有文气的。虽然她也不知道文气到底能够做什么,但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人家是文曲星下凡的读书人,就算解得了毒公子的毒,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老太婆”本要上前道谢,一模自己的脸,却又慌张钻入草丛中。

    宁江与小梦看去,见那“老太婆”没入草丛,在另一边的溪流边待了一阵。

    过了一会,就有一身穿荆钗布裙的青年女子移了出来,在他们面前盈盈拜倒:“奴家秦无颜,多谢举人老爷救命之恩。”

    宁江虽然年轻,不过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比她还小一些,但每一位举人,都可以被称作“老爷”,不管他是否娶了妻、生了子。

    像宁江这种读书人,在大多数时候,与他们这些江湖人物,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读书人天然的就比他们这些江湖人要高上一等,毕竟,整个大周王朝就是读书人的天下,而他们这些江湖中人,只能在官府掌控不到的、名为“江湖”的泥潭中滚爬和挣扎。

    小梦睁大眼睛,这秦无颜难道就是刚才的“老太婆”?

    不管是年纪、模样还是衣裳,看起来都是两个人啊?

    宁江却是知道,即便是她现在的样子,其实也不是她的本来面目,不过从她刚才呈露出来的肌肤来看,大约也就二九年华。他道:“无颜姑娘,你们到底是何人?”

    秦无颜感激宁江兄妹救下她们姐妹二人,也不隐瞒,拜道:“奴家乃邙山人士,幼时因后母妒恨,被她毁了容貌,放逐深山,幸好遇到一位异人,将奴家救下养大,传了奴家易容之术。奴家又有三位义兄、一位小妹,包括奴家在内一共五人,我们虽自称秦川五义,这一带的江湖中人,却多称我们为秦川五鬼,久而久之,我们也以五鬼自称。”

    又道:“奴家大哥姓秦名陌,因为幼时得了白化病,遭人抛弃,一向只在夜间行动,故称白面鬼;我二哥秦泽,精通水性,又是我们五人中唯一有些学问的人,唤作空流鬼;三哥秦坎,习得钻地之术,称作坩坑鬼;奴家略懂易容之术,名为无艳鬼;这位乃是我们的小妹秦小丫儿,看着虽如八岁女童,其实已有十六岁,唤作玲珑鬼!我们五人,以往总在秦川一带,做些坑蒙的勾当,因为都是被嫌弃之人,是以全抛弃了原本姓名,一律以义父给的‘秦’字为姓。”

    宁江沉吟道:“你们昨日所做的人肉包子……”

    秦无颜赶紧跪道:“我等虽非好人,做了不少盗墓、坑蒙的勾当,却也谨守着义父‘盗亦有道’的教诲,从不敢轻易害人。我们蒙义父收留,从义父那习得讨生活的本事。但是近来,义父有仇家找上门,他生怕连累我们,将我五人赶下罗结山,要我们远走它乡。然而义父年岁已高,如今半身不遂,我们却又如何肯就这般抛下义父?是以,虽然离开了罗结陵,却在暗中阻止那些人上山去害义父,被我姐妹二人做成包子的,都是那些要害义父的人,只是未想到这一次的敌人实在太强,奴家虽然在二哥的拼死保护下,与小妹一同逃了出来,但身中奇毒,全赖老爷拯救。”

    不由得泣了出来:“我们逃出来时,回头看到二哥栽倒,怕是为了给我们断后,已经落在了敌人手中。”

    “玲珑鬼”秦小丫儿也在一旁哭了出来。

    宁江想了想,忽的喝道:“你所说这些,可有一处说谎?”问话之间,文气陡然发散,化作惊人气势,朝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卷去。

    二女原本就是拜在他的脚下,气势已弱,宁江文气陡发,又用上了一些摄魂之术,在她们面前,立时犹如神灵一般高大,那强大的威势,直摄她们心灵。

    姐妹两人在他泰山般的气势下,心底一慌,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秦无颜跪道:“奴家有罪,就只有一事瞒了老爷!”

    宁江冷然道:“什么事?说!”

    一声呵斥。

    秦无颜脑袋磕在地上,小声的道:“就只人肉包子之事,除了近几日,窥山的敌人外,奴家以前,有时也会下山,故意以易容术扮成美艳女子,若有男子起了色心,意图对奴家施暴,就与小丫一同设下陷阱,将那人做成人肉包子拿去卖钱,以补生活之用。奴家有罪,奴家该死,但是除此之外,其它再无一句欺瞒老爷,请老爷明鉴。”

    在宁江的气势下,姐妹两人战栗着身子。

    宁江心想“果然”,她刚才说,她们只是在这几日里,才将他们义父的敌人做成包子,但是人肉和牛肉,调起味来肯定不同,而看昨日那些兵士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油水的样子……这两个人以前绝对是“练”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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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借北风……

    就是因为觉察到秦无颜话语中的漏洞,宁江才以文气逼迫,间伴着以火魂施出的摄魂之术。

    现在,虽然知道秦无颜有所隐瞒,但他自也不会将秦无颜说的这事放在心上,虽然她与秦小丫儿,的确是有“钓鱼杀人”之嫌,但反正死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而经过这一试,他知道,至少在其它地方,她都说了实话,此外,从她们的表现来看,也的确算是重情重义。

    他沉吟道:“你说的白面鬼与坩坑鬼,莫不是那两个人?”将在那真武道观中,看到的两个人说出。

    秦无颜道:“老爷说的,正是奴家的大哥与三哥。”

    宁江想着,难怪那人在夜里看上去皮肤惨白,原来是白化病。白化病在这个世上,原本就比较少见,且几乎无法治疗。

    他道:“如果是那两个人的话,那他们恐怕是危险了。”将那两个人早已被竹花帮的人跟踪的事说出。

    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听到她们的大哥、三哥有危险,心中焦急。宁江却是淡淡的道:“那苏盼容,不但要害你们,甚至还想着来害我兄妹二人,我们自然容不下她。也罢,我们且到罗结陵去看一看。”

    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心悬她们几位义兄安危,也不再多话,便与宁江兄妹一同,往罗结陵方向而去。

    方自走到半途,前方传来一声怒吼。他们将马藏好,悄悄潜了过去,只见前方的竹林旁,一名身穿道袍的道者,脸上满是鲜血,拿着剑乱劈。在他身边,几名竹花帮帮众,手持火把,围着他哄笑不停。

    那道者跌跌撞撞,发狂的怒吼声中,长剑屡屡劈空。

    小梦小声道:“这人……”

    宁江道:“他的眼睛已经被人弄瞎了!”这道人身手不错,至少也是二流顶尖,可惜眼睛都已被人挖出,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几个不入流的家伙都对付不了。

    “这人是金虹观的一鹤道人,”秦无颜低声道,“昨晚老爷您走后,一鹤道人与岭南的南都冥翁先后来到,紧跟着,毒公子与‘九棍阴雷’段雹、‘承天禽’钱泰一伙,率人围观荒村。苏盼容提出建议,让大家先联起手来,一同对付强敌。原本大家都已经同意了,没想到战斗中,苏盼容趁着‘五罡雷剑’贺驰与‘九棍阴雷’段雹交手时,反过来暗算了贺驰,紧跟着南都冥翁又偷袭了‘桃花蛇蝎’曹二桃。”

    她恨恨的道:“原来苏盼容与南都冥翁,跟毒公子、段雹、钱泰竟然是一伙的,故意先后进村,来个里应外合,想要将有机会跟他们抢夺天……抢夺我义父所藏的一件珍宝的人一网打尽。这一鹤道人双目尽瞎,这是‘承天禽’钱泰的手段,他在暗中饲养了一种猛禽,最擅长的就是挖人双目。”

    宁江点了点头,中原一带的江湖,深受先秦墨家思想的影响,一向看重一个“义”字,论起这种阴谋诡计,的确是比不上西岭、岭南的那些人。

    这种明里联手、背后暗算的行迹,在中原是只有‘江湖败类’才会去用的手段,中原的江湖客,讲究的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轻律法,重侠义,一诺千金,与苗夷一带的作风还是有着很大不同。

    远处,一鹤道人一声大吼,将剑一横,血花在夜色间飞洒,艳红了天地。

    他竟是不愿再受辱,自吻而死。

    一鹤道人的尸体扑的一声,倒在地上,那几人意犹未尽,哼哼的在他的尸体上踢了几下,方才离去。

    在那些人离去后,宁江方才带着妹妹、秦无颜、秦小丫儿一同,来到一鹤道人的尸体边,见他双目空洞,血泪干渍,悲愤的表情凝固在死后的脸庞上。宁江轻叹一声,让她们先用石子将他的尸体掩埋,擦伤那沾血的长剑。

    在土坟前站了一会,他负着双手,忽的一声冷笑:“何人藏在暗处?出来吧!”

    小梦一惊,保护在哥哥身后,如同豹子一边,左手握着斜插在腰间的宝剑,右手握着剑柄,将剑拔出寸许。秦无颜与秦小丫儿亦是紧张的,戒备着周围。

    此时,月色已经变得暗淡,冷风如同霜刀一般刮过,将草地刮出一**低垂的弧线,另一边稀落的竹林,在夜风中起伏。

    她们警戒着周围,却是什么人也没看到。

    宁江再哼一声,文气陡然发散:“你们两个,不自己出来,是要我去找么?”

    虽然他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读书人,然而此刻,气势涌动,方圆数十丈都似亮了一亮。紧接着便是一声低沉的男子声音:“公子恕罪,小人这便出来!”

    远处土石蓦地一翻,现出一个土坑,坑中跳出两个人来,一个皮肤惨白,一个身形瘦小。

    秦无颜、秦小丫儿又惊又喜:“老大!三哥!”

    出现的正是秦川五鬼中的“白面鬼”秦陌,与“坩坑鬼”秦坎。

    秦无颜、秦小丫儿见到他们无事,欣喜的朝他们奔去。秦陌却是看着宁江的背影,又惊又疑,他与三弟藏得如此隐秘,实不知这文弱少年是如何发现他们的。来到少年身边,他拱手道:“小人秦陌,敢问公子大名……”

    宁江缓缓转身:“吾乃铜州解元,姓宁名江,蒙太守、知府举荐,此番前往昊京入国子学,途径此地。”

    秦小丫儿兴奋的道:“大哥,三哥,我和四姐中了毒公子的毒,是举人老爷救了我们。”

    秦陌、秦坎一同动容,他们自然知道毒公子的毒有多可怕,几乎是中者无解,四妹与小妹中了他的毒,按理说已是必死无疑,没想到这位少年竟然能够救下她们。两人都是江湖中人,对科场了解不多,却也都知道,如此年轻的举人是不多见的,更可况还是一州之解元。而刚才,少年文气发散,他们藏在地底,亦是心中惊惧,显然这少年,的的确确是位举人。

    秦陌与秦坎赶紧一同拜倒,秦陌道:“多谢老爷救下四妹与小丫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宁江将二人扶起,道:“你们已经被竹花帮的人追踪,为何却会出现在这里?”

    秦陌拱手道:“竹花帮虽然在我们的前头设下埋伏,但小人是惯于走夜路的人,从风吹草动间,发现有敌人潜藏,我三弟又有钻地之法,带着我及时钻地逃出,躲过一劫。我们在罗结陵周围藏了一阵,得知我二弟已经被敌人抓了去,正在用刑逼问我等义父藏身之处。只是对方防备重重,我二人无法将他救出,又得知四妹、小妹脱出,担心她们安危,所以前来寻找,因听到此处有人大吼,所以潜了过来,没想到竟被老爷发现。”

    宁江道:“听起来,你们的本事,全都是你们义父所教,敢问你们的义父到底是那位高人?”

    秦陌道:“不敢欺瞒老爷,我等义父,自称秦抱朴,我等俱是为他收留,他的真实来历,我等亦是所知不多。”

    宁江想了想,发现自己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当然,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之上,三教九流,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也很正常。

    此外,虽然这位秦抱朴似是精通各种秘法,教出来的几个义子义女,各有绝学,但不管是钻地之术还是易容之术等等,在江湖上毕竟都属于“旁门左道”,难以仗之成名,就像是西岭一带,也有许多实力了得的巫祝,但在江湖上往往名气不显,毕竟这些都是“左道”。

    至于宁江,他当然不会看不起这些“旁门左道”之人,毕竟在他的上一世里,他自己都是误打误撞之下,先从左道修起,再由邪入正。

    更可况,在他看来,“旁门左道”只要用得好,发挥出的作用同样无可估量。

    就像一向被儒教看不起的“奇巧淫技”,往往才代表着科技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

    这“秦川五鬼”各怀绝技,又颇讲义气,宁江有心收伏,他负着手,来回踱了几步,道:“那毒公子、苏盼容等,既得罪了我兄妹二人,又抓了你们的弟兄,我们便先一起对付他们,同时设法将你们的弟兄救下。”

    秦陌、秦坎二人大喜,有一位举人相助,无形中便等于提升了他们的战力,更何况,这位铜州解元亦是高深莫测,不但能解毒公子的奇毒,连他们藏在地底竟然也能发现,有他相助,自是多了一些胜算。

    虽然他妹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估计只是一个刚入武道的新手,恐怕还要他们保护……

    ***

    绕过荒村,来到罗结山下,远方雾气缠绕。

    秦陌低声道:“我义父原本是在这里布下了雾阵,让人难以进入罗结陵中,只说现在,雾气已经被毒公子破去,现在布在我们前方的是毒公子的毒瘴,只要有这毒瘴在,我们就难以进去救人。”

    宁江道:“穿过这毒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问题是,他们一共有多少人,里面的地形又如何?”

    秦陌将内中的地势简要的告诉宁江,又道:“这山中有一座废弃的山庄,毒公子、苏盼容、南都冥翁、段雹、钱泰五人多半就是留在那里。”他在地上,将那废弃的山庄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地形画出。

    秦无颜说道:“苏盼容有六十多名帮众,毒公子恐怕也有十几名手下,看来我们只能暗取,不能明攻……”

    宁江却道:“不,我们直接攻进去就可以了。”

    秦无颜讶道:“就算过了这片毒瘴,他们人也实在太多……”

    宁江道:“那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这片毒瘴反过来对付他们自己人就好。”他绕着毒瘴,负手走动:“迷雾也好,毒瘴也罢,要起作用,都必须倚地势而成,否则风头一来,什么雾、什么瘴也全都散了。”

    目光看向周围山岭:“这里虽然是山岭环绕之处,但你们的义父为了能够在这里布置迷阵,必定还是做了许多改变。”

    秦坎佩服的道:“正如老爷所说,北面,义父让我们连起了好几座土峰,西北方又移植了几颗古松,其它方向也做了不少改变。”

    宁江道:“我们先过去看看。”

    他们趁着夜色转到毒瘴东面,宁江抬头看去,见这里几棵古松,不规则地错落着,南面则有几座石峰。他道:“这些石峰看起来都似天然而成……”

    秦坎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只是假像罢了,其实里头都是黄土,外头贴了石块,以小人的钻地之术,用些功夫便都能弄断。”

    宁江走了一段,又往更东方的山岭看去,风从山峡间穿过,恰恰被这里的土峰与树木缓冲、引流,往外头散去。他笑了一笑:“你们的义父果然是奇人。”又道:“不需要全部弄断,只要一峰一树,也就够了。”

    再一次往北面看去:“就让我们,借北风一用!!!”

    ***

    废弃山庄,外头,身穿黑色劲装的竹花帮众,拿着火把来回巡视,

    里边,一个男子浑身被绑,在地上痛苦扭曲。一个青年坐在虎皮大椅上,大腿上坐着“满袖竹花”苏盼容,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南都冥翁、“九棍阴雷”段雹与“承天禽”钱秦。

    “承天禽”钱泰年过六旬,手臂上套这铁筒,一只猛禽双爪抓着铁筒,立在他的手臂上。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冷笑道:“这厮倒是挺能撑的。”

    也不管旁边有人,那青年在苏盼容的身上狠狠的抹了一把,笑道:“这厮撑得越久,就越是痛苦。我这毒,唤作‘节节酥’,每过一刻钟,痛苦就翻上一倍。”

    紧接着笑道:“就算他能够一直撑下去也是无用,撑到最后,他的痛苦达到巅峰,反而会无苦无痛,整个人陷入催眠梦境,到那时,我问什么,他就只能答什么。”

    那男子,真是秦川五鬼中的“空流鬼”秦泽,听到这青年的话,他瞳孔收缩。虽然饱受折磨,但他强忍下来,死也不肯交待,然而这青年的话语,却让他生出恐惧。他不怕自己受到更加狠辣的折磨,他也不怕死,他只怕到最后,自己失去意识,真如这毒公子所说,无意识的把一切都交待出去……

第68章 琴芳兰凋茂熙阳

    毒公子鄙夷的冷笑着:“还以为中原个个都是好手,想不到一个不如一个,什么五罡雷剑,什么一鹤道人,全都蠢得要命,中原的所谓侠客,全都是这般蠢材么?还有这什么五鬼,全都是什么东西?”

    苏盼容曼声道:“中原的这些人,除了自视甚高,原本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尤其是那些以侠义自居的蠢货,既好骗,又好哄。听说这些侠客的源头,是什么墨家,只看那什么墨家,连几个渣子都剩不下,就可以知道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从毒公子大腿上起身,漫步到秦泽面前,弯下腰来,用手托住他的下巴,笑道:“你又何苦这般忍受?忍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要招?早点把你义父和天陨流光的下落交代出来,也可以少受许多折磨。我看你们五个,还是有点本事的,但那又怎样?在中原这种地方,再有本事还不是被人看不起?你们说自己是五义,别人就只当你们是五鬼,久而久之,你们也真成鬼了。”

    又道:“乖!说出那老头的下落,我们就放了你,不但放了你,还可以让你们加入我竹花帮,带你们到岭南享福去。”

    秦泽蓦地一张嘴,“呸”的一声,一口痰吐在她的手上。

    苏盼容大怒,“啪”的一声,狠狠一掌摔在他的脸上,把他脸打得半边红肿,兀自发怒,从旁边拔了一只短枪,居高临下,狠狠一枪扎下,洞穿了秦泽的大腿。

    原本就被毒公子所下剧毒折磨的秦泽,痛得蜷曲。苏盼容把手中长枪使劲的扭了几下,冷笑道:“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坚持的,那老头难道还会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你死了,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最后我们也还是有办法知道那糟老头的下落。”

    秦泽痛得冷汗直流,却是硬声道:“我们中原人……的义气,你们蛮夷……不懂!”

    苏盼容大怒,把枪一拔,带出鲜血,一腿踹去,砰的一声,男子飞出,撞在了半丈外的墙壁上,滚了下来。

    苏盼容骂道:“什么东西!”

    “承天禽”钱泰坐在另一头,漫不经心的喝着茶:“这就是中原人的江湖,连条狗都要讲义气。”

    南都冥翁亦是岭南人士,哼了一声。“九棍阴雷”段雹原本也是中原人,却因做过弑师之事,被视作江湖败类,在中原混不下去,逃到西岭,被鹋哥招揽,此刻却是低着头,只当自己从来就不是中原人。

    毒公子却看着倒在那里的秦泽,眉头忽的一皱,闪电般抢上前去,抓住秦泽下颚一扣一拨,将秦泽下颚卸了下来。立时,满嘴的鲜血从秦泽口中喷出。

    钱泰端着茶杯,怔了一怔。南都冥翁、段雹亦是错愕。

    苏盼容脸色微变:“这厮做了什么?”

    毒公子阴阴的道:“他想要咬舌自尽!”

    却原来,毒公子故意说出“步步酥”的作用,是想要瓦解秦泽的意志,让他知道再怎么挣扎最后也是无用,令他精神崩溃,提前招供。却未想到,为了不让自己在失去意识后,交待出毒公子想要知道的事,秦泽竟是趁着苏盼容那一脚,在撞上墙壁时借力咬舌,只可惜,他因身中剧毒,自身无力,又被毒公子发现得早,舌根还未断去,就已被毒公子卸去下颚。

    虽然这厮功亏一篑,苏盼容、南都冥翁、钱泰等却已尽皆动容……这家伙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外头忽的传来一阵慌乱。几人对望一眼,先后掠了出去。

    到了外头,抬头一看,空气中弥漫着惨绿色的雾气,散落在外头的竹花帮众纷纷倒下,在地上抽搐、昏迷。

    毒公子色变:“这不可能!”他步在外头的瘴气,竟然往这个方向飘来。他抬起头来,冷风忽忽的刮卷,吹打着他的脸庞。

    苏盼容道:“公子……”

    毒公子手一翻,取出几粒小丹药,先让其他人服下,紧接着皱眉道:“有人改变了风向!!!”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做到这样的事?

    另一边,宁江负手看着顺风刮去的瘴气,道:“走吧!”

    秦陌、秦泽、秦无颜一同看着他……我们就这样直接杀过去?

    就算靠着毒瘴还施彼身,里头可也还有毒公子、南都冥翁、钱泰、段雹、苏盼容这几个高手在那,就靠他们,真的有办法解决掉了几个高手?

    只是,他们原本就非得进去救人不可,如果没有宁江,他们的胜算更低。此刻,既然宁江这般说了,那纵然是龙潭,他们也一定会跟着跳进去。

    秦陌拱手道:“我等便跟随公子一同进去,还请梦姑娘留在此间等待。”

    宁江往他看来……开什么玩笑?把小梦留下后方,我带着你们去送死吗?连低手都知道下象棋时要“三步出车”,你见过把能够横冲直撞的“车”留在后方,只让弱小的马和炮冲锋上阵的吗?

    他道:“不用!小梦……你来打头阵!”

    小梦:“啊?”一点信心都没有。

    宁江手置囊中,握上一物,珠光与文气一卷,同时罩上了几人:“我们走!”竟然就这般直接往瘴气内走入。

    山庄中,毒公子、南都冥翁、钱泰、苏盼容同时眯起了眼。此时天色已经有些蒙蒙的亮,风霜从北面刮来,将瘴气吹得四散。那蒙蒙的雾气中,一团光亮正在往他们这边接近。

    毒公子悄悄打了个手势,他的十几名手下藏在暗处。此刻,竹花帮的几十名帮众都已经被顺风刮来的毒瘴弄倒,但毒公子自己来的的、这十几名西岭苗人,本身就带着解药,自然无事。

    在他们眼中,那光亮也来越近,那是一团神秘的珠光。珠光的中央,是一个弱冠的少年,他的身边,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两翼跟着一个皮肤惨白的男子、一个瘦小的男子、一个青年女子、以及一个小女孩。

    苏盼容讶道:“竟然是他们?”原本以为,来的是什么厉害人物,这不是昨日她在荒村遇到的那对兄妹,以及秦川五鬼剩下的五人么?

    毒公子却是眯着眼睛,看着那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出珠光的少年。虽然北风刮过,瘴气正在消散之中,但毕竟还未完全散去,但是这几人,就这般穿过他布下的毒瘴而完全无事。

    很显然,破解他的毒瘴的,就是这少年的珠光。

    但是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如何做到这种事的?这到底是什么术法?

    宁江同样也在打量着毒公子和这些人。

    破解掉毒瘴的,实际上是他取自小隋侯宫的隋侯珠。

    隋侯珠能够破解各类毒素,当然,正常情况下,唯有它所接触到的人,才有解毒之效。但是他却通过自身的火魂,引导出隋侯珠本身的效能,再通过文气将它发散。

    于是,在毒公子等人眼中,只觉得他神秘莫测,竟是让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是什么人?”毒公子冷冷的看着少年,很明显,这几个人中,这少年无疑其他人的主心骨。

    “铜州解元,”少年淡淡的道,“宁江!”

    朝阳从山岭间射出它清晨的第一道光芒,照在少年身上,与他身上散出的珠光混杂在一起,一圈圈的扩散开来,犹如神光。竟是让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觉刺眼无比。

    这是一种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自信,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冠少年,然而这一刻,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围着他转。谁也不知道他的自信由何而来,但却莫名的就为之惊惧,被他震慑。

    苏盼容同样暗自惊讶,虽然昨日她已看出,这少年不是普通人,若非秀才,就是举人,可能还是举人多些。

    但是说到底,哪怕他就是一个举人,举人本身也没有什么力量。

    她昨晚派了一批手下,前去把他们兄妹二人捉来,原本以为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没有想到,那几个手下竟未归来,反而是他们兄妹两人与秦川五鬼混在了一处。

    她在心中忖道:“秦川五鬼,虽然各有绝学,但论起单打独斗,没有一个称得上是一流高手,这小姑娘看上去也只是个雏儿。唯有这少年,看起来是个举人,有他在这里,秦川五鬼与这小姑娘气运大涨,也会变得棘手,但是只要把他先做掉去,剩下这些人,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举人本身或许没有什么战斗之力,但在他的气运带动下,他身边的人也会实力大涨,这个是这儒家天下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

    苏盼容有心将这少年先行除去,漫步前行,摇动身姿,风情万种的走到少年身前,仿佛叙旧一般,婀娜的朝少年笑道:“这位小哥,昨日一别,原本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这个真是缘分……”嘭的一声,肢摆臀摇间,至少有数十道光华朝少年疾射而去。

    满袖竹花漫天华!!!

    这一出手,谈笑之间,既快且疾,竟让人无法反应过来。就是靠着这一手,苏盼容带着竹花帮混迹岭南,杀了不少人。更何况此刻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

    紧接着却是“刷”的一声,一道剑光带着弦音,犹如万点星辰,花雨满天,轰然间炸开,如此的绚丽,如此的璀璨。

    在苏盼容眼中,轰往少年的竹花幽若被星河冲回,整个天地亮了一亮。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亮堂,她的眼眸都在反射着灿烂的剑光,星的花,星的雨,惊艳,唯美。犹如刺破夜空的流星在那满目琳琅的星盘间划过,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她接近,一点寒光,几度芳华,春来了,花开了,然后刷的一声,那漫眼的星花,齐齐的在同一时间收去,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唯有那流星般的光芒,一闪既逝,它消失了,但她知道,它的确出现过。

    那是……什么?她想着!

    这是她最后的意念。

    在苏盼容以“满袖竹花漫天华”出手的那一刻,毒公子、南都冥翁、钱泰、段雹的心中是冷笑着的。

    他们在等待着那少年的死亡,其中,“承天禽”钱泰的心中还多少有点觉得遗憾,在有断袖之癖的他看来,这少年不应该死得这么可惜。

    苏盼容出手了,她一出手,就是她的成名杀招,而且与那少年之间的距离,几乎到了万无一失的地步。然而,刹那之间,那娇媚的女孩,闪到了她的哥哥与苏盼容之间,拔出了剑。

    然后就是闪耀的剑花,犹如烟花盛放,犹如星河席卷,苏盼容的满袖竹花就这样被那星河般的剑花所淹没。然后就是一闪而逝的流星,惊艳,美丽……死亡。

    陡然间,少女已经到了苏盼容的身后,娇小的体态,弓步收剑。百褶裙,碎花袄,绣花鞋,百花髻,依旧是娇媚如花,依旧是丽质天成。唯有身后那飞起的头颅、冲起的血花,在朝阳的晨光下,如同她的背景一般漫开。

    秦陌、秦坎、秦无颜、秦小丫儿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冲起的血柱,看着与他们同来的,娇媚少女的背影。

    虽然举人老爷说了,让他的妹妹打头阵,但是一招,仅仅只是一招……她竟然只用了一招,就杀了“满袖竹花”?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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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秦王怀土眷旧乡

    毒公子、南都冥翁、钱泰、段雹、秦陌、秦坎、秦无颜、秦小丫儿等人,吃惊的看着一剑杀掉苏盼容的少女。

    死不瞑目的苏盼容,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双目依旧睁得通圆,仿佛有星花在她的眼中凝固,就像结了冰一般,再也无法化开。

    与此同时,藏在暗处的那十几个苗人,同样也是膛目结舌。他们的公子,已经通过手势向他们下了命令,一等苏盼容杀掉那少年,马上就一起动手。

    却没有想到,被瞬间杀掉的反而是苏盼容?

    甚至,以他们的能耐,根本就看不出这娇美的少女,是怎么杀掉苏盼容的,他们就只看到那突然爆起的芳华,然后苏盼容的脑袋就飞上了天。

    在所有人,都震惊而又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少女的时候,却不知道那少女自己也同样吃惊。

    她其实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自信,在她的眼中,每一个有名气的江湖中人,都跟那“狂刀”戴霸一样厉害。

    你看,狂刀、满袖竹花、桃花蛇蝎……他们全都有外号。

    她连外号都没有……

    她以为,这女人跟那狂刀一样厉害,所以一出手就用出了“琴芳兰凋茂熙阳”。

    却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就杀掉了这女人,她甚至有种杀鸡用了牛刀的感觉。

    在她身后,宁江无奈的摇了摇头,妹妹还是经验不够……杀鸡用了牛刀啊!!!

    毒公子等人快速对望了一眼。

    “动手!”一声厉叱陡然响起,南都冥翁、钱泰同时往小梦攻去。南都冥翁手舞褐色铁杖,钱泰手持双环。藏在暗处的那些苗人也同一时间跃了出来,全然不顾中原的所谓“江湖规矩”。

    无形的气势却在这时,浪潮一般扩散。

    当当当当当,一连串的剑响密集。

    南都冥翁与钱泰的实力,都比苏盼容要高,然而此刻的宁小梦,在他们眼中突然变得高大起来,宝剑如跳跃的音符,急促的击打着两人的铁杖与铜环,竟以一人之力,死死的压制着他们。

    气势如流水一般铺卷,杀上来的那些苗人不约而同的心慌、惊惧,战意莫名的瓦解。扑的一响,地面多了一个坑,两名苗人被拖入坑中,血光一溅,两人都在坑中消失不见。

    一名苗人耳边传来小女孩的娇笑声,那个子最小的侏儒女流水一般,突然到了他的身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小刀已经在他的咽喉一划,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那如同风一般,仿佛没有形状的、诡异莫名的飞动,侏儒女的身影奇诡得难以形容。

    在侏儒女的另一边,秦无颜踏着轻灵的步子,刀一般的彩带在她的身边翻飞,刹那间就杀了两人。

    能够被毒公子带到中原来的,原本就都是精锐,秦无颜与秦小丫儿的个人实力也都不算太强。然而现在,这些苗人精锐,在她们手下竟是不堪一击,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她们,时来天地皆同力,而她们现在就似是在与天地同力,气势暴涨。

    这就是华夏的文气?毒公子再一次色变。

    那娇美的少女能够以一人之力挡住南都冥翁与钱泰两大高手,秦无颜与秦小丫儿能够如同死神收割一般屠杀他带来的精锐,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们本身的实力,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那少年发散出来的气势。

    就是这股气势,压制着南都冥翁、钱泰、以及他带来的苗人精英,同时让少女、无艳鬼、侏儒女、潜入地下杀人的坩坑鬼,实力莫名的暴涨。

    虽然早已听说华夏的文气,又称圣人之气、浩然正气,可以化官威,化军势,但他仍是没有想到,它的作用竟是如此了得。

    比毒公子更吃惊的,却是段雹,虽然依附于西岭鹋哥,但他原本亦是中原人士。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少年乃是举人,举人的文气虽然强,但也没有到这般地步,毒公子带来的西岭精锐,战意几乎是在瞬间瓦解,秦无颜等人的实力,无形的就提升了一大截。

    这少年的文气或许还无法和进士相比,但已远胜于寻常举人。

    扑的一声,又有一名苗人被拖入了土坑。段雹开声大喝,如同豹子一般冲前,一条金棍轰然砸下,土开石裂。被拖入土中的苗人爆出鲜血,一个瘦小身影却从土中跳出,嘭嘭嘭的,与段雹战了起来。

    嗖,一个身影却从那瘦小身影与小梦之间穿过,电光般袭向宁江。

    出手的正是毒公子!!!

    毒公子的实力原本就要比南都冥翁、钱泰、段雹高上一线,此刻与段雹配合默契,段雹方自挡住“坩坑鬼”秦坎,他立时便突袭宁江,务要将宁江一举击杀。

    小梦剑光如弦,犹如清流激溅,连挡南都冥翁、钱泰两大高手,却已无法阻截毒公子。

    刷,一道利刃,从毒公子手中脱出,激射宁江。

    锵的一声,一道刀光却在这个时候,横里击出,将飞刀击飞。

    秦川五鬼的老大秦陌现出身来,一柄软刀雪浪翻飞,犹如裹着白练卷向毒公子。

    这是什么?毒公子暗吃一惊……这“白面鬼”刚才是怎么藏的?

    “白面鬼”秦陌是与宁江等人一同到来的,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全身惨白的秦陌,在六人中最为显眼。紧接着,朝阳升起,晨光涌来,秦陌却像是在阳光下消失了一般。

    以宁江为目标的毒公子,竟然未注意到秦陌一直在宁江身边,如此诡异的情形,连毒公子也吃了一惊。

    秦川五鬼各有绝学,秦陌学的是白日刺杀之术,可以说,他是一名刺客。

    只不过,普通的刺客都是借着夜色,在黑暗中动手,他却可以在阳光下潜藏。

    原本想要对敌人进行刺杀,毒公子却先杀了过来,秦陌软刀翻飞,虽然有宁江文气相助,但实力依旧与毒公子相差太远,在毒公子行云流水般的攻势下,竟是手脚忙乱。

    此时,依旧在他们身边立着的,苏盼容那失了头颅的尸体,还在摇动。

    她的头虽然已经掉落在地,但身体仍然站立了一下,在毒公子与秦陌交手的劲风中,扑的一声,往侧面倒下,震起尘土。

    毒公子招招抢攻,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秦陌,在正常的情况,两人实力相差较大,这不过就是几招的事。然而现在,宁江的气势同样压制着他,让他虽然占据优势,但是怎么也无法解决掉秦陌。

    而另一边,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却在快速解决他仅剩的那几个手下。

    一旦秦无颜与秦小丫儿腾出手来,毒公子一方自然是凶多吉少。

    原本,小梦再厉害,也无法同时对付得了南都冥翁与钱泰两人。剩下的这秦川四鬼,更不可能是毒公子、段雹、十几名苗人精锐的对手,哪边的胜算更多,根本就是一眼能够看出的事。

    然而此刻,宁江一人的文气,轻而易举的颠覆了双方的战力。

    由此可知,为何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八百年来,各方蛮夷从来没有对华夏产生威胁。

    南都冥翁、钱泰都是老江湖,知道既然毒公子无法一下子解决掉宁江,那胜负的关键点就在他们身上。南都冥翁铁杖一收,回转之际,舞起车轮一般的杖圈,仿佛有鬼神呼啸,华盖轰然,杖声嗡响,气劲暴涨。

    这正是他的杀招“冥震八方”。

    钱泰同样一声长啸,一只猛禽从天扑下,双爪朝少女的双目猛抓而起。自己欺身而上,手中一对金环交错回旋,犹如一只大鹰,攻势凌厉,带动了凶猛狂风。

    两人同时用出杀招,想要在瞬间将小梦击杀,至不济也要将她重创。

    小梦却是娇躯一旋,百褶裙美丽的旋转了一下,手中宝剑转了一个大圈,冲下来的猛禽一声尖啸,扑腾而起,羽翅乱飞。钱泰带起的劲风被剑圈收去,犹如泥牛入海,瞬间瓦解。南都冥翁的杖圈越转越慢,还没有接近少女,力道就在快速消退。

    十方肃清,气吞天下。

    秦王怀土……眷、旧、乡。

    没有想到,两人齐施杀招,竟被这丫头从容接下,南都冥翁、钱泰杀招用老,被迫各退一步。

    小梦连续用出“琴芳兰凋”与“秦王怀土”两大绝招,又与气力更加强劲的两个老江湖硬战,此刻内力也稍有些不支,喘了几下。

    紧接着却是两声惨叫响起,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已经解决掉了最后两名苗人。

    毒公子、南都冥翁、钱泰、段雹立知不妙,尤其是毒公子,深知自己位于敌阵中间,形势最险,嗖的一下,一边抵挡秦陌的软刀,一边从秦坎与小梦中间退了回去,喝道:“走。”

    嘭的一声,毒公子将一颗珠子往地上一掷,一团烟雾飘起,四处弥漫。

    宁江将手一指,光芒乍现,烟雾被破。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却是秦陌趁着段雹的退却突然下手,一刀刺穿段雹的后心。

    将段雹的尸体踩在脚下,秦陌拔出刀来,与小梦、秦坎等人杀入了山庄,只见毒公子、南都冥翁、钱泰已经不见踪影,他们在山庄中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秦泽,显然也已被带走。

    此刻,毒公子原本布下的毒瘴早已被风吹散,山庄周围却还倒着那几十名竹花帮众。宁江引北风吹来,这些人虽然被瘴气迷倒,却还未死。秦陌、秦坎各自提刀,将这些人一个个补刀,杀了一遍。

    回到宁江身边,秦陌道:“老爷只管放心,那三贼只能逃入山中,这罗结山,我等远比他们更熟,必不让他们逃了。”此刻,他已以宁江马首是瞻。

    宁江有心看看他们的本事,道:“你们去吧!”他心知,毒公子、南都冥翁、钱泰每一个都要比这四鬼厉害得多,但现在,那三人已成惊弓之鸟,这四鬼占着地利人和,又各怀绝技,只要配合得当,胜算显然在四鬼这一边。

    当下,秦陌跳上墙头,在阳光下一跃,竟然就这般消失不见,秦坎往墙脚一钻,同样失了踪影。

    秦无颜却是先回到山庄正门处,把“满袖竹花”苏盼容的脸皮割了下来,取出一个扁平小盒,将脸皮泡入盒中液体,收好之后,方才带着秦小丫儿,绕山庄而去。

    宁小梦看着他们的怪异举动,有些发怔:“哥哥……这个就是江湖吗?”

    宁江笑道:“江湖之上,奇人异事数不胜数,他们也不过就是其中之一。”牵着妹妹的手,跟着四鬼之后,上山去了。

    毒公子拖着秦泽,与南都冥翁、钱泰,往山腰奔去。

    明明带了一大批的手下,明明实力远比对方更强。那秦川五鬼不过就是多了一对兄妹做帮手,竟然一下子就把他们逼到这般地步。此刻的毒公子,开始意识到自己小看了中原人。

    只要华夏的气运还在,蛮族也好,苗族也好,都难以犯华夏一步。

    他蓦地抓起秦泽,把秦泽的下颚往上一按,恶狠狠的道:“那老头在哪里?”

    此刻的秦泽,“步步酥”已经发生了作用,犹如被催眠一般,不管毒公子问什么,他都会交待。然而秦泽刚才虽然没有能够彻底咬断舌根,舌头却也伤得厉害,满口是血,虽然被毒公子喝问,却是卷着受伤的舌头,难以说出话来。

    嘭的一声,一块大石却在这个时候,往他们冲来,毒公子、南都冥翁、钱泰下意识的一躲,紧接着便是烟尘乱起。钱泰在闪躲之间,双脚突然被人扣住,将他往下拉去。意识到情况危急,他一声大吼,手中双环往下砸。

    双环砸在脚下,尘土进一步扩散,藏在地底的秦坎却早已知机遁走。钱泰双脚陷入土中半截,提腿要起,一条彩绫在他面前闪了一闪,吸引他注意力的那一瞬间,他的背上已经中刀。

    烟尘中卷起狂风,南都冥翁舞起铁杖,打飞一块滚滚而下的碎石,以劲风扫开尘土冲到钱泰身边,却是看到钱泰脑袋前搭,后心洞穿,已经死在那里,看向周围,已经是空无一人。

    尘土消散,他与毒公子彼此对望,都知道不妙,这罗结陵,毕竟是秦川五鬼的地盘,他们根本无法知晓那四鬼会以什么手段,在什么地方杀出。

    “走!”毒公子拖着秦泽,往上方继续奔去。

第70章 秦抱朴

    过了一会,宁江带着妹妹,来到这里,看着已经死去的钱泰。将周围观察了一下后,他马上便判断出那四鬼是怎么袭杀钱泰的,于是点了点头。论起实力,秦陌、秦坎、秦无颜、秦小丫儿四人加起来都不是毒公子等三人的对手,但他们却很好的利用了地形和他们各自的绝技,将三名高手分而治之,钱泰几乎连反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袭杀。

    又往前走了一段,坡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濒死的怒吼。

    宁江带着妹妹,翻过斜坡,自己周围乱石林立,南都冥翁后脑中剑,趴在地上,在他的脚后跟处,是一片座石峰。

    小梦惊讶的问:“哥,他是怎么被杀掉的?”看这样子,他分明是被人从身后偷袭而是,但是他的身后明明是石壁。

    宁江道:“这是小丫儿下的手。”

    小梦道:“小丫儿?难道她有钻石头的本事?”

    “不是!”宁江往斜上方的一个石孔指了指,“她藏在这里头。”

    小梦看着那石孔,更是惊讶:“这里头,恐怕最多就只能藏一个婴儿,她是怎么藏进去的?”

    宁江道:“你还没有发现么?他们的老大有白日隐踪之法,他们的老二,按他们所说,乃是精通水性,老三有钻地之术,四妹有易容之术,你猜小丫儿会什么?”

    小梦睁大眼睛……会什么?

    宁江想了想,忽道:“小梦,等一下,当我说出‘是么’两个字的时候,你便直接动手。”

    小梦:“啊?”没明白。

    宁江道:“走吧!”往前走去

    小梦道:“哥哥,你刚在说什么?什么‘是么’?什么动手?跟谁动手?哥,你说清楚啊……”追在哥哥身后。

    他们的周围,树立着几座墓碑,虽然已经天亮,但是昨夜的霜还未化,天气冷得让人难以忍受。一座豪华的陵园在他们的左侧,只不过园前草木乱立,可以想见,建这陵园的家族,曾经也是一个豪门,但是现在想必已经破败。

    在他们的前方,毒公子挟持着秦泽,已经被逼到了死角,毒公子前方,秦无颜与秦小丫儿戒备地逼视着他,秦陌与秦坎则不知道藏在了哪里。不过也正因为秦陌与秦坎不知所踪,毒公子的视线不时扫视着脚下与周围,虽然挡在他面前的只是两个女流,却是一丝一毫不敢大意。

    “让开!”毒公子一声大喝,毒刀袈在秦泽的咽喉处,想要逼秦无颜与秦小丫儿让开。然而秦无颜与秦小丫儿生怕他带着她们的二哥逃走,却又如何肯让开?

    看到宁江兄妹走来,毒公子目光缩了一缩,脸色更加的凝重,却也充满了更多的戾气。此刻被逼到这种地步,大不了先杀人质,一拍两散。

    宁江却是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道:“有话好说,只要你放了人,我们便不杀你,让你离开。”

    毒公子冷笑道:“你们先让开,我出了山就放了他。”

    宁江道:“我们如何能够肯定,我们让你走,你离开后就会放人?”

    毒公子躲在秦泽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对着宁江继续冷笑:“我又如何知道,我放了他,你们就真的会放了我?”

    宁江诚恳的看着他:“你不相信我们,我们也不相信你,但这样子总不是办法,事情总要解决,你说是么?”

    刷,一道剑光从宁江身侧电光般击穿,划过惊虹,锵的一声,直接贯穿了毒公子的脑壳,将毒公子直接钉在了石壁上。

    这一击,将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全都吓了一跳,秦陌从一处白光下现出身来,秦坎从土中钻出,全都呆呆的看着被宁小梦一剑钉死的毒公子,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明明宁江还在与毒公子谈判,宁小梦竟然说出手就出手,已经极是让他们吃惊,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她竟然还成功了?

    一剑击杀毒公子的小梦同样也是睁大了眼睛……

    ***

    在利用隋侯珠般秦泽解毒后,宁江先让秦陌等人对秦泽的伤势进行救治。

    小梦来到他的身边:“哥哥,你早就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宁江笑道:“这不是必然的事么?秦川五鬼对这里了如指掌,毒公子必然会被他们逼入死地,但是他们五人义气深重,只要毒公子劫持着空流鬼,他们四人就拿他全无办法,刚才那种僵持局面,根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事。”

    “可是,”小梦歪着头,“为什么那恶人刚才不躲?我那一剑他应该是躲得掉的,就算躲不掉,他只要把人质移一下,就可以挡住我,可他却什么都不做,看着哥哥就好像傻掉了一样?”

    宁江道:“因为我在问他话啊!我问他的问题实在是太深奥了,那么深奥的问题,他当然要用心去想,反应不过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这样?小梦眼睛睁得更大了。

    虽然哥哥问他的问题的确很深奥……但就深奥到了那种地步?

    另一边,秦川四鬼为秦泽治疗过后,又按着宁江的吩咐,将毒公子、钱泰等人的尸体搜了一遍。过了一会,秦坎将从他们身上搜到到的东西拿到宁江面前。宁江将那些事物一个个的检查过去,忽的,从内中捡起了一颗小小的菱形水晶。

    这凌形水晶,长度不够半寸左右,红得犹如鲜血。宁江却是看着它,紧紧的皱了一下眉。

    秦坎道:“这事物,是从毒公子身上搜出,他将它藏得极是隐秘,缝在棉衣的衣角里,如果不是四妹心细,怕是根本发现不了它。”

    宁江却是心中疑惑,只因为,他依稀记得,自己重生前的那一世里,曾在一名被他杀死的拜火教头目身上,搜到类似的东西,他不知道这种血色水晶有何用处,然而,在西岭的毒公子身上,发现与拜火教头目身上所藏相似的东西,却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看向秦坎:“能不能请无颜姑娘帮我一个忙?”他将事情说出,秦坎便去找秦无颜说话去了。

    到了中午时,秦泽终于醒了过来。秦川五鬼一同前来向宁江道谢,毕竟,如果不是宁江与宁小梦兄妹二人相助,秦无颜、秦小丫儿都已经中毒而死,秦泽也别想从毒公子的手中救回来。

    宁江却是起身道:“几位客气了,我也只是恰逢其会,若非竹花帮亦是对我兄妹二人意图不轨,我兄妹二人恐怕也不会插手此事。”又道:“对于那位秦前辈,我亦颇多好奇,不知几位是否能够代为引见?”

    秦陌道:“其实,我们已跟义父取得联系,义父也有心见令兄妹一面。”

    宁江拱手道:“那就有劳带路了。”

    当下,宁江便随着秦川五鬼,进入陵园深处,七转八弯,一只来到最深处的一处石暮前,五鬼散了开来,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石暮陡然分开。

    秦无颜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盈盈施礼道:“两位请!”领着他们,往露出的石阶走下去。

    宁江兄妹随在她的身后,小梦好奇的左看右看。就这般,一直来到地底深处,这里竟是一座精巧的地下宫殿。

    很快,他们就在这里看到了一个老人。周围光线阴暗,虽然有炉火腾起,但还有许多地方显得幽暗,土石倒是非常的干燥,当然,像这种陵园,原本就是选在土石干燥之处。

    那老人坐在轮椅上,垂垂老矣,甚至已是带着一些腐烂的味道。可以想见,即便是这一次,为他除掉了找上门来的敌人,他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秦无颜介绍道:“义父,这位就是铜州解元宁江公子。”又道:“宁公子,这位就是我义父!”

    宁江上前,拱手道:“小生宁江,见过老前辈!”

    老人亦是惊讶的打量着宁江兄妹,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协助他几个义子义女,大破毒公子一伙的少年与少女,竟然如此年轻,这少女,恐怕就只有十三四岁吧?按无颜他们所说,她的剑术,竟连南都冥翁与“承天禽”钱泰都不是对手?

    还有这少年,恐怕也只有十六七岁,如此年轻,竟然就已是一州之解元?

    他看着宁江,道:“老夫秦抱朴,此番多谢两位出手相助。”让秦无颜前去泡茶。

    秦无颜进入地底陵宫的一间侧室,转出来时,已经变了模样,刚才还是一个寻常的民间女,此刻却是舞姬打扮,身穿彩裳,头挽飞髻,就连容貌都变了,桃腮杏脸,与刚才全然不同。

    宁江与秦抱朴隔桌而坐,秦无颜轻柔的跪坐在他们身边,为他们煮茶。

    宁江看着秦抱朴:“前辈是道门中人?”他相信,“秦抱朴”这个名字绝非真名,而“抱朴”这两个字出自《老子》中的“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所以他有此一问。

    秦抱朴讶道:“公子对《老子》亦有研读?我本以为,儒教中人,一向只读四书五经。”

    宁江笑道:“小生对道家典籍,亦有许多兴趣,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秦抱朴道:“指点不敢当,公子如有所问,老夫可与公子探讨一二。”

    宁江道:“道家有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

    陵墓深处,一片安静,唯有老人与少年的说话声,此起彼伏。

    在石桌旁,先是秦无颜,一边为他们煮茶,一边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话,过了许久,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又换上了秦小丫儿,然后又换上了小梦。最后连小梦也扔下了哥哥,跟小丫儿玩耍去了。

    偶尔,秦陌、秦坎等人也会从他们身边经过,只觉两人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知道,组合在一起就跟天书一样。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道家的东西,从他们的祖师爷老子开始,就惯用隐语,后来道家慢慢的发展出道教,每一部道书都是生怕别人看得懂,怎么艰涩怎么来。

    而真正让他们惊奇的,却是那少年竟然能够与他们的义父谈这么久。

    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中,他们的义父几可算得上是学究天人,无所不知。然而他们却清楚的看到,说到后面,许多时,竟是那少年在说,而他们的义父则是认真的垂耳倾听,偶尔露出动容的表情,仿佛少年所说的东西,是他以往从来没有想过的。

    就这般,两人谈了一整天,秦抱朴方才让秦无颜与秦小丫儿打扫出空屋,让兄妹两人暂住。

    秦陌来到秦抱朴身边,道:“义父……”

    秦抱朴却是坐在轮椅上,看着宁江离去的背影,叹道:“知者不以言谈教,而慧者不以藏书箧……此子乃人中龙凤矣。”

    当天晚上,秦抱朴将秦川五义叫来。炉火在他的身边噼啪,他拂着长须,沉吟一阵。

    秦陌道:“义父?”

    秦抱朴看着他们,道:“我年岁已大,原本就已活不了多久,这次有敌人找上门来,我将你们赶下山去,实是不希望你们陪着我一同死在这里,不想你们竟是不肯离去,差点被我连累。然而,你们继续留在邙山一带,终究是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偏偏老夫教给你们的,也非什么堂堂正道,于儒道眼中是下九流,于大门大派眼中是旁门左道。”

    五义齐齐拜倒。秦陌道:“我们五人全都是被遗弃的孤儿,如果不是义父收留,早已死于荒郊野外。下九流也好,旁门左道也好,如果不是义父教我们这等讨生活的本事,我等又如何能够话到现在?”

    秦抱朴叹道:“然而你们这般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盗墓也好,坑蒙也好,行的多了终究是伤天害理之事,绝非长久。我观那宁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对你们各自的技艺也颇为重视,全无鄙夷之心,打算让你们就此跟着他来,你们可愿意?”

    五义彼此对望一眼,他们心知,宁江现在已经是解元,就算以后中不了进士,将来也必定是能够做官的,跟着宁江,他们等于是就此脱离了下九流,进入了白道。更何况,以义父之眼力,都如此看中那少年,可知解元绝非那少年的终点。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对于天下间的习文练武之人,仍然是主要志向,然而他们亦知自己是下九流,是旁门左道,如果不能跟个好东家,一辈子难有前途。既然义父有此交待,他们自然情愿。

    当下,秦抱朴便让秦无颜与秦小丫儿去将宁江兄妹请来,五义一同在宁江身前下拜。

第71章 浴火之谜

    宁江见这五义各有绝学,又义气深重,虽然在许多人眼中属于“下九流”又或“旁门左道”,却都是忠义之辈,原本也就有心招揽,当下也不客气,受了他们跪拜后,再将他们扶起,至此,这“秦川五鬼”便是他招揽的第一批手下。

    接下来,宁江又在这里住了一日,与此同时,他让五义将毒公子、南都冥翁、苏盼容等人的尸体全都掩埋,对外不许透露他们已在这里死去的事,五义自然照办。

    那一日,在与秦抱朴谈完天文地理后,宁江在这里的房间里,研究着从毒公子的尸体上找到的血色水晶。

    秦无颜捧了一盅茶,来到他的身边,轻轻的道:“老爷!”

    宁江点了点头,让她把茶放下。

    在收下五义后,因为妹妹身边没有丫鬟,宁江就让小丫儿随在妹妹身边,自己带着秦无颜。

    因为是地底下,没有什么光源,全靠火把照明。好在防湿防潮这一方面做得好,住在这里也并不难受。

    宁江抬头看了秦无颜一眼,见她已是换了青衣,做的是丫环打扮,模样也已变了,于是笑道:“你这般变来变去,走在路上,你的三个义兄与小丫儿如何能够认出你来?”

    秦无颜盈盈一福,道:“不管奴家如何易容,唯有眼睛是无法变的,他们只要认得奴家的眼睛就好。”

    宁江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于是便让秦无颜站在火光下,自己盯着她的双眼看,将她瞳孔的颜色、瞳距等等全都记下来,务要做到一眼就能认出。

    在火光下,秦无颜的眼睛,反射着水灵的眸光。

    看着秦无颜的眸光,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血色水晶,宁江心中微微一动,带着秦无颜出了石墓,来到外头。此时,外头乃是正午时分,他将血色水晶放在阳光下,阳光穿过菱形水晶,散出虹一般的光华,落在地上,斑斑点点,看不出什么来。

    他想了想,又让秦无颜去找了一面镜子,让虹光落在镜子上,在折射而出。

    他就这般,在秦无颜的配合下,不断调整着距离,忽道:“就是这个了!”

    秦无颜捧着镜子跪在地上,看着落在地上的虹光,只见所有斑点已经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七扭八弯的奇怪图案。

    她道:“老爷,这个是……”

    宁江道:“西岭金蜃洞的一种文字!西岭苗人本身并没有文字,大约在几十年前,金蜃洞曾短暂控制西岭的三荒九岭二十七洞,并试图创造苗文,以让三荒九岭二十七洞使用同一种文字,不过很快金蜃洞就被我大周派去的帅臣剿杀,这种苗文也就无人使用,只有极少数的苗巫使用。”

    秦无颜道:“老爷认得它?”

    “嗯!”宁江看着地上的金蜃苗文,道,“它写的是……大雪、夜、石州!”

    他沉吟道:“大雪……指的应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夜’自然不用说,这‘石州’……大周王朝并没有石州……”

    秦无颜道:“莫非是湟河支流无定河上的石州桥?”

    宁江心中一动,笑道:“恐怕是了!”紧接着却是目光闪动。

    大雪之夜,石州桥……看来毒公子与钱泰等人,进入中原其实另有目的,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大雪”快要到了……看来得去看一看……

    ***

    宁江踏着步子,往前走去,来到秦抱朴面前,拱手道:“小生打算明日离开此间,特来向前辈告辞。”

    秦抱朴道:“宁公子意在明年春闱,此刻还早,为何这般急于离去?”

    宁江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有些事情,打算到无定河去一趟,然后便前往京城,一开春便入国子学。”

    秦抱朴道:“你既然另有要事,就不留你了。”取出一个木盒来,道:“此物,你便带去吧。”

    宁江道:“这个是……”

    秦抱朴道:“你可曾听说过‘天陨流光’?”

    宁江沉吟道:“略有耳闻,传闻此物裹于天外陨石之中,百年前,有天外之石飞来,名匠赵弘阔将它剖开,得到内中神秘流金,便是‘天陨流光’。这天陨流光,只要加入一点,便可将寻常凡铁铸出硬度极高却有坚韧不损的宝兵,甚至还有一些其它用途。”

    秦抱朴道:“这木盒中所装,便是天陨流光。”他将木盒打开,宁江看去,见里头装着水银一般的流金,果然就是天陨流光,在他重生前的那一世中,也曾在偶然中得到过一点,并请人为他做了一个人偶。

    宁江知道,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他所知的另一个时间,应该都是没有这种金属的,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世界,在常温、常压下唯一具有液态性质的就是水银,但这天陨流光却显然不是水银。

    至于加上一点,就可以将兵器的品质提升一大截,倒是有点像另一个世界里的“铬”,但“铬”在常温下并不是液态。

    实际上,宁江有些怀疑,这天陨流星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与他穿越前的另一个世界之外的“其它世界”,当然他并没有什么证据就是。

    秦抱朴道:“这天陨流光虽是奇物,却也是祸源,毒公子等人,都是为这天陨流光而来。老夫年岁已高,性命已是不长,它留在我这里,与我陪葬,实是暴殄天物,倒不如交给你处置。”

    宁江疑惑的道:“毒公子等人入山搜寻,前辈既然事前得到风声,让秦陌他们离山,那个时候,为何却不让他们将天陨流光带走?”

    秦抱朴摇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带着此物,不但难以保管,且早晚会因它而惹祸上身。”

    宁江道:“前辈就不怕我惹祸上身?”

    秦抱朴笑道:“你可是怕惹祸上身之人?”

    宁江亦笑道:“前辈说呢?”也不客气,便将整个木盒接了过来。

    他心知,这天陨流光的确是奇珍异宝,留在这里,埋没于地底,实在是浪费,但是普通人带着它,也的确是个引火烧身的祸害。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战乱终究是无法避免的,既然整个华夏早晚要被燎原战火席卷,那也就不差这点星火。

    他道:“不知这天陨流光,为何会在前辈手中?”

    秦抱朴道:“你可知道道门的贯斗忠孝道?”

    宁江道:“贯斗忠孝道?”

    秦抱朴道:“贯斗忠孝道,乃是当年道门中一个颇有声名的门派,外部以斋直为主,内部以铸炼为术,这盒天陨流光,就是贯斗忠孝道所藏,老夫就是贯斗忠孝道之宗主。”

    宁江拱手道:“失敬!”又道:“那这贯斗忠孝道,如今……”

    秦抱朴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老夫原本姓梅,名见素,在三十多岁时,接掌贯斗忠孝道。吾有一妻,一向温柔,为我生下一女,因为是雪天所生,我为她取名作‘雪’。雪儿自幼聪明活泼,到了十四岁时,便已有一身本事,老夫对其极是喜爱,雪儿自己亦是孝顺。”

    炉火在石桌旁,啪的一声,爆出一点火星。宁江看着秦抱朴,等他继续说下去。

    秦抱朴道:“大约在雪儿十六岁那年,她首次出门,前去行走江湖。想来公子亦是知晓,像我们这等大门大派,所谓的行走江湖,不过是拿着长辈的书信,到有交情的各大门派串访,在临出门时,长辈往往也会多次交待,不许踏入真正的江湖事务。因为雪儿原本就是聪慧之人大,武艺亦是不错,在这个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秀才都经常外出游历的太平盛世,老夫自然没有太多担心,谁知,雪儿外出三个月后归来,却是性情大变……”

    宁江道:“如何变了?”

    秦抱朴道:“她变得远比以前更加的兴奋与神秘,同时又有许多来历不明的青年男女,时不时的前来找她,这些人与她以往并不曾见面,相见之后,往往就是谈了几句,就变得亲密无间。而这些人同样也是神神秘秘,虽然看得出,都是出身良好,但却都有一种莫名的亢奋。为此,我曾多次告诫雪儿,让她不要再与这些人来往,谁知她不但不听,反叫我不要再管她,她说这世界来源于火,亦终将被火吞噬,什么亲情、爱情,都如这世界一般都是假象,唯有神的意志才是真理……”

    宁江动容:“拜火教?”

    秦抱朴叹道:“那个时候,老夫对拜火教并没有什么了解,我贯斗忠孝道,乃是道门中的名门正派,那所谓的拜火教,不过就是蛮夷之地的邪道,如何会将它放在心上?一直到雪儿说出这番话,我才真正担心起来。直到那一夜,我在暗中跟着她,直至来到一处荒郊野外,我看到,她与许多男女,在荒郊中对着篝火不停跪拜,那火焰在夜间,一步步的窜高,诡异莫名。忽的,有一道火光冲出,落在其中一个少女身上,那少女大喜若狂,其他女子、包括雪儿在内,都尽皆失望。我看到那少女满身火光,就那般一步步走入火中,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烈火焚烧,化作灰烬,然后,我便看到那少女,犹如浴火重生一般,在火中先以婴儿姿态出生,再诡异成长,等她从火中走出时,除了肌肤更为娇嫩,犹如从未染上过尘世污浊,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都与那个被烈火烧成灰烬的女子,一般无二。”

    宁江沉吟道:“浴火重生……或许前辈看到的,只是某种用来欺骗其他人的江湖把戏?”一个人被活生生的烧成灰烬,然后从火中新生,即便是他,也闻所未闻。

    秦抱朴摇了摇头:“老夫原本就是道教中人,神神鬼鬼的东西,也不曾少弄,的确知道,绝大多数都是骗人的,而一些看似神奇的术法,一旦将它原理弄清,其实也都无那般夸张,而浴火重生这种事情,老夫也一向从不相信。然而,以老夫的眼力,却也完全看不出那女子的手段,甚至是,在那一刻,整个人都被她所震撼,如果那真的只是装神弄鬼的江湖把戏的话,那老夫也只能认栽。”

    宁江叹道:“以前辈之能,如果都无法看穿,那恐怕真不是普通戏法。”只看秦川五义各怀绝学,却是由他一人教出,便可知秦抱朴本人的见多识广与神通广大。更可况,正如秦抱朴所说,论起装神弄鬼的戏法,一向是道门所长,历来都是道门中人去哄骗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哄骗道门?

    但那如果不是戏法……那就实在是太夸张了!

    浴火重生……不管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他看着秦抱朴,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心中已极是好奇。

    秦抱朴道:“那女子赤着身子,从火中走出,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姿态高贵。包括雪儿在内的所有青年女子,全都向她膜拜,而那些青年男子更是卑躬,一个个匍匐上前,舔她脚趾。我似乎看到那女子,往我看来,她的眼睛仿佛有火焰喷出,看得我魄动心惊。我不敢多待,悄然回到家中,心中想着,等雪儿一回来,无论如何要逼她离开那些人,谁知,天还未亮,家中忽起大火,我惊慌出屋,竟看到雪儿带着那些人、以及一堆神秘高手杀入家中。

    “我率众奋力抵抗,竟是不敌,家人纷纷被杀。我的妻子,看到雪儿带头杀人,慌张的冲上前想要将她拉住,谁知雪儿竟是全无亲情,一刀将她杀害,然后向我奔来。我又惊又怒,喝问她为何连她自己的亲娘都要杀害,她却状若癫狂,笑着说我们所有人,都是神灵对她意志的考验。然后,她拿着沾了她娘亲鲜血的刀,逼我交出天陨流光,她说天陨流光是天上的神灵遗落在这污秽世间的宝物,她已将它献给了善女神。然后,我就看到昨晚那浴火重生的女子,在烈火之中向我走来,微笑着,让我把神的宝物交给她。而那个时候,家中所有的人都已被杀光,从上到下,从老到小,就连我弟弟、弟媳那方出生的婴儿也未例外。”

    啪的一声,火光再一次从炉中窜起,阴森,诡异,仿佛有鬼怪要从中冒出……

第72章 石州桥(本卷完)

    秦抱朴抬头看着石顶那晃动的光影,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那个时候,我虽被围上,但好在我亦懂得一些其他人所不知晓的秘术与戏法,眼见女儿犹如变成了我从来不曾认识过的人,眼看着家人、弟子全都遇害,不得不靠着钻地之法,逃入地底密道,带着天陨流光逃出这些人的追杀。在那之后,我也曾不断打听有关拜火教之事,然而数十年下来,也没有得到太多与他们有关的线索,而在那之后,我也都未曾再见过雪儿。”

    宁江沉吟良久,道:“前辈刚才提到过‘善女神’……”

    秦抱朴道:“关于此事,后来我曾听说,拜火教中,持的是善与恶的二元论,倒与我道门的太极论有一些相似之处。他们的教义极其严密,听说在‘女尊’之下,又有两位‘女神’,一个是善女神,一个是恶女神。然而,我那日所见的浴火重生的女子,是否真的就是拜火教中的善女神,其实我也弄不清楚,对于拜火教,不管我用尽多少手段,最终仍是所知极少。”

    石墓深处,一片沉默……

    ***

    虽然知道了秦抱朴的过往,但宁江显然也无法为他做些什么。而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纵连秦抱朴自己,也早已放弃,又或者说,纵然找回了他的女儿,他又能够做些什么?杀了女儿为家人报仇?

    天陨流光,宁江便先交给秦无颜暂时收起。

    那日傍晚,在得知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后,“空流鬼”秦泽来到宁江身前拜倒,宁江将他扶起,问他有何要事。

    秦泽道:“义父年岁已大,我等若是全都离去,深恐义父万一有个散失,无人照看,希望老爷能够允许小人暂时留下照顾义父,日后再前往京城,为老爷效力。”

    宁江笑道:“这是你的忠义,我又怎会拒绝?”

    于是便将秦泽留下,第二日,便与妹妹,带着白面鬼、坩坑鬼、无艳鬼、玲珑鬼离开。

    在他们下山时,秦抱朴坐在轮椅上,于山腰处,看着下山的宁江的背影,长叹一声。

    秦泽在他身后推着轮椅,道:“义父,您在想什么?”

    秦抱朴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此子既出,将奈苍生何?”

    ……

    ***

    “大雪”这一天的石州桥,其实并未下雪。

    虽然没有下雪,天气却非常的寒冷,天寒地冻,石州桥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一辆牛车缓缓的从桥上经过,桥下的无定河,流水汩汩,在这萧条的季节里,漫不经心的往下游奔去。

    远处的一个镇子里,有一老旧的院子,此时此刻,宁江正躺在床上。秦无颜坐在床边,将一张脸皮覆在他的脸上,用那灵巧的手指,在他的脸上不断揉捏、拍打。

    这是毒公子的“脸皮”。

    在罗结陵的时候,宁江就已经让秦无颜将毒公子的脸皮剥下,制成了人皮面具。

    当然,这种人皮面具还是有许多限制的,如果是用在秦无颜自己脸上,因为她从小所练习的,名为“生水”的秘术,可以长久使用,用在其他人脸上,每张人皮面具就只能使用一次,而且通常在两三天后,人皮面具就会开始变色、如果是夏天还会开始腐烂。

    当然,秦无颜也精通一些不使用人皮面具也能改变一个人的模样的易容之法,但这种易容之法,很难变成另一个“原本就存在的人”。

    就比如,如果不使用毒公子的脸皮,秦无颜虽然也能够通过易容之术,让宁江看上去与毒公子有七八分像,但要做到让人完全认不出来,却是极其困难的事。

    虽然“毒公子”的这张人皮面具,用在自己脸上,只能使用这一次,但宁江原本也就不打算一直去用它。

    另一端,小梦坐在桌边,眼看着天色渐黑,秦小丫儿端了一笼包子上来。小梦拿起一个包子,撕开口儿,左看右看。

    小丫儿小声道:“姑娘……牛肉馅的!”

    宁小梦:“…………哦!”

    宁江起身,来到镜前,左看右看,此刻单从模样看去,他已经跟毒公子完全一样。然后,秦无颜又帮他换了衣裳。

    小梦不放心的道:“哥,我跟你一起去?”

    宁江道:“不用!”

    小梦急道:“万一……”

    看着小梦与其他人那担心的目光,宁江笑道:“你们放心,我有自保之法。”

    紧接着,把秦陌与秦坎叫了进来,吩咐过后,秦陌与秦坎离去。紧接着,宁江看看天色,见天已经黑了,于是便从后院出去,离开镇子,来到了石州桥上。冷风从桥上吹过,刮得他的脸庞隐隐作痛,天上的月色,孤孤零零,远处的山峦在夜色间,勾勒着模糊的影。

    他就这般,在这里等了许久,一直到了半夜,在他以为自己弄错了信息,即将放弃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桥的另一边,鬼鬼祟祟的溜了过来,从口袋里取出一颗血色的菱形水晶,又说了一句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宁江立时知道,他所预想的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这个人并没有看他的脸,换句话说,对于现在站在宁江面前的这个“联络人”来说,与他接头的人是谁,并不重要,他甚至有可能一无所知,他只认信物与接头暗号。

    然而宁江虽然有“信物”,也就是他取自毒公子的那个菱形水晶,但他并不知道接头暗号。

    虽然如此,宁江却没有任何的犹豫,手一翻,将菱形水晶举起,举到了这人与自己的眼睛之间。那人一抬头,便看到了宁江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有光芒闪过,紧接着便张了张口。

    那人看到了信物,同时也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张开口,仿佛说出了什么话。他没能听清这青年的话语,但是那摄人的目光,却又让他有一种模糊的意识,认为这青年已经说出了接头暗号。

    于是,那人回过头,抬了抬手,忽的面容一变,猛地扭头,看向宁江,蓦地拔刀,冲向宁江。

    嘭的一声,一团金光爆出,射在这人身上,这人向后一抛,倒在地上。

    宁江将手中用空了的暴雨梨花针随手一扔,竹筒掉入湖中,溅起水花。他负着双手,叹一口气……他的摄魂术法,对于普通人或许有用,对于这种武者,果然还是作用不大。

    他抬起头来,往这人刚才挥手的方向看去,在那里,黑暗中方自有人影钻出,看到桥上有变,立时反身就跑,没入黑暗中。

    宁江负手往桥的另一头走去,没过多久,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扑”的一声轻响。过了一会儿,秦坎从土中钻出,手中捧着一物:“老爷,这是从那人身上偷出来的东西。”刚才他藏在那逃走者脚下土中,暗中施了个手法,将那人绊倒,趁机从那人身上偷出这件事物。

    宁江将它接过,见是一叠纸卷,他将纸卷摊开,一张张看去,蓦地动容。紧接着看向秦坎:“你去接应秦陌,一同跟着那人,千万小心,注意安全。”

    秦坎道:“是!”在夜下飞奔而去……

    ***

    三天后——

    “僵尸门,吴成?”

    一辆豪华马车,在官道上,往昊京驶去。

    马车里,秦陌向宁江禀报道:“正是!我按着老爷您的吩咐,一路追踪那人,那人翻过了两座山,在一处破庙里,与另一人接头。大约是到那个时候,那人才发现他身上失了东西,庙里发生了争执,庙中之人将那人杀死。等到天亮以后,那庙中之人方才离开,一路上疑神疑鬼,小心谨慎,若非小人有白日匿踪之术,早已被那人发现。然后,那人便进入县城,小人继续在暗中打探,得知那庙中之人,乃是僵尸门在那县城中开设的分堂的堂主,名叫吴成。”

    宁江沉吟道:“僵尸门……”听起来,是一个下九流的门派。

    秦陌道:“这僵尸门并不如何出名,属于左道旁门,但因为它所经营的主业,在各州各郡,都建有分堂,而总舵则设在昊京外城。”

    宁江道:“它的主业是什么?”

    秦陌道:“扶棺、赶尸!僵尸门精通赶尸术,但凡有死在外地的游子、读书人、江湖客,官府在查实身份,调查完死因之后,往往便是通过僵尸门的人,将尸体运回故乡。昊京周围各州的死尸客栈、义庄,大多也都是他们的地盘。”

    宁江叹道:“的确是一个网撒得开,但却根本不为人所注意的行当。”他从袖中取出那叠纸卷:“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秦陌、秦坎、秦无颜在他的身边,一同看着他。

    宁江将纸卷一张张的摊开:“这些纸上所记,乃是中原各府的兵力驻扎,以及各地帅臣的名字、性格、以及他们家人名单和所住之处。”

    秦陌、秦坎、秦无颜尽皆动容。这种东西,竟差点落在西岭鹋哥手下的毒公子手中?

    秦陌色变道:“难道僵尸门,竟然是苗人暗藏在中原的奸细?”

    宁江道:“有可能,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如此简单。首先,像这些资料,绝不是区区一个僵尸门弄得到手的,我甚至可以肯定,朝廷高官中,必有人在收集这些资料,才能做得这般详尽。其次,那人恐怕不是西岭鹋哥的人,否则,他们应该另有途径将这些资料传到西岭,而不是毒公子前来中原。我猜,这背后有其它势力,在暗中收集这些情报,并将之交给有野心的西岭,可能还包括了北方的蛮族。”

    他盯着这些情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十有**是拜火教!”

    秦陌道:“可要小的,从那吴成开始调查?”

    宁江摇头道:“没用的!吴成最多只是被利用的底层人物,就算抓到他,他必定也是什么都不知情,反而会让我们打草惊蛇。吴成这个线索,我们不可再去碰他,等进京之后,再从另一个方向调查僵尸门,以及僵尸门背后所暗藏的势力。”

    他往窗外看去,此刻,窗外正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在他的上一世里,与拜火教几乎没有任何的接触,他对拜火教不感兴趣,拜火教也从来没有来找过他的麻烦。

    但是现在,随着岳湖里跑出来的那只怪物,随着天陨流光的出现,随着拜火教隐藏势力的意外现行,看来,他与拜火教之间的交道……将比预料中来得更早。

    罢了,兵来将挡,火来……也就只能水淹了!

    马车继续前行,一座座山岭,随着滚滚的车轮,在车窗外慢慢的后退。

    昊京,那千年的古都,正离他们越来越近,那波澜壮阔的历史潮流,也在往他们……疯狂的涌来……

    (本卷完)

本卷小结

    《儒道之天下霸主》第一卷“江山如墨”已经完结。

    总的来说,吸取上一本书的教训后,这一卷笨鸟写得小心谨慎,很多地方都不敢放开,笨鸟自己的感觉是,虽然没有犯什么大错,但是亮点也不是太多。

    但是不管怎么样,整个故事随着第一卷的结束,算是真正的展开了。接下来,是本书的第二卷“三元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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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祥之人

    第二卷.《三元连珠》

    ————

    大周昊京,原名启封府,取“启拓封疆”之意。

    其占地辽阔,由外城、内城、皇城三座城池组成,人口达一百五十多万,气势雄伟,规模宏大,富甲天下。

    外城有十一座城门,五座水门;内城有城门八座,水门三座,乃是城中之城。内城的布置,以“坊”为主,整个内城分作八坊,外城则是街区交错,又有著名的“启封八景”。

    此时,除夕刚过,正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皆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常,每一家门前全都贴着春联。远处的皇芝山上,黄色的帏,红色的幔,满山飘卷,整座上都被覆盖了一般。

    “哥,那山为什么弄成那个样子,那么大一座山,全都被一层层围着?”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那里是太庙之所在,是用来供奉皇帝先祖的地方,”少年笑道,“今天是正月初一,天子正带着王室成员前往太庙祭祖,太后、皇后、长公主、公主等天子家眷也都要随着天子一同前往太庙,自然要将整座山围着。”

    “那得浪费多少布啊?”少女感叹着,想了想,又道,“太后啊……皇后啊……长公主啊……公主啊……”

    “不许问她们好不好吃!”

    “我哪有问她们好不好吃?”少女跺脚。

    说话的少女,头上梳着精美的百合髻,身上穿的是窄袖对襟玫瑰紫襦裙,内里衬着同色抹胸,抹胸的上沿与襦衣的襟边都是浅蓝色的,白皙的粉颈上挂着一串珍珠。

    她的腰间缠着阔带,原本是分体式的上衣与下裳,连接处被阔带缠绕,在视觉上形成了连衣裙般的感觉,同时也让她的小蛮腰显得更加的窈窕与纤细。阔带间又系着五彩的宫绦,打的是吉祥如意结,如意结打在左腰处,又斜斜的插了一柄宝剑。

    虽然带着剑,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英气又或女侠般的狠辣,而是另类的娇媚与可爱。

    她身边的少年,穿的是小科纳绫及罗长衫,书生打扮,头戴皮牟,手中摇着一把精致的折扇,至于明明是寒气未消的正月,为什么还要摇扇子,这个是读书人的雅事,大家就不用过问了。

    兄妹二人,自然就是宁江与他的妹妹小梦,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秦无颜,此刻作的是丫鬟打扮,身穿青衣,头梳双髻,看上去普普通通,完全是普通大富人家里通房大丫鬟的角色,在她身边的,则是秦小丫儿,看上去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但其实已有十六岁。

    他们位于染河岸边,染河从外城的南水门穿过,流入内城,又从东面的角门流出,流经昊京的内、外两城,是昊京内的主要河流之一。

    此刻,一艘艘花船,齐齐整整的,在染河上流动,每一条船上,都有许多人,或是表演杂技,或是吹拉弹唱,引得两岸人群聚集,再加上一个个摊子的叫卖声,极其热闹。

    这些花船,并不仅仅只是来自于京城本身的各大青楼,同时也来自于五湖四海,今年毕竟是科举年,天下才子尽赴京城,有才子,怎么能没有佳人?

    小梦还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虽然刚到京城时,就已经被它那惊人的壮观气象所震惊,但是现在,看到那人山人海的景象,更是兴奋到极点,她甚至觉得,就算把整个临江郡的人聚在一起,恐怕也没有这一整条街上的人多。

    “哥哥,看那里,看那里……”小梦兴奋的往河岸边跑去,指着远处高空。

    宁江好笑地摇了摇头,来到妹妹身后,摇着扇子,抬起头来,与她一同看着远方。

    嘭的一声,一道烟花,在那悠悠的白云下绽了开来……

    ***

    同一时间,远处的御道上,豪华的车队缓缓向前。

    两侧是执戈的士兵,身穿金甲,肃然而立,前方,有天子鸾舆,赤羽幢摇。

    后方的凤驾,一名貌美的女子,揭开窗帘,看着远处那在白云下绽开的烟花。

    这女子,头挽凌云髻,穿的是鹅黄色的绣金蝶对襟深衣,容貌瑞丽,月貌花容。

    “鸾梅啊,你这是在看什么呢?”车中,一名富贵逼人的老妇问道。

    那女子回过头来,朝老妇道:“在看远处的烟花呢!”

    “烟花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叫你皇兄从宫里多拿一些到你的府上便是。”

    “我就是随便看看!”那女子轻声说道。

    “唉,你看你,”老妇道,“说起来,你也不小了,再过一两年,要到二十岁了,今年让你皇兄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帮你提个亲事……”

    那女子低声说道:“鸾梅是个不祥的人……”

    那老妇怒道:“你是龙子龙孙,皇帝的亲妹妹,谁敢说你不祥了?那些嚼舌头的家伙的胡言乱语,你不要去管他……”

    这老妇,便是当今天子之母陈太后。

    陈太后,生有一子三女,她的三个女儿,长女嫁予户部尚书之子,次女嫁的是位探花郎,唯有这个小女儿鸾梅,到现在都还未曾嫁人。

    其实,在鸾梅公主十四岁时,本是说定了左仆射朱茂通之孙,谁知就在迎亲的时候,朱家的公子方自踏入她家门槛,不知怎的就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跟头撞在地上,竟然就这般撞死了,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

    没奈何,陈太后只好让天子给鸾梅公主重新物色对象,好在鸾梅并未过门,还不能算是寡妇。两年之后,天子从新科进士之中,择了一位仪表堂堂的进士给鸾梅为婿,这一次,鸾梅倒是过了门,怎知就在即将拜堂前,过于紧张的新郎官口渴,让下人给他递了杯水,结果呛了一下,一口气没能缓上来,就这般噎死了。

    这一下,陈太后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的小女儿命歹,连着两位夫婿死在大喜之日,还是该说她命好,至少那位进士新郎不是在拜堂之后才噎死,她的女儿仍然不能算是寡妇?

    无奈之下,当今天子只好重新为他的妹妹挑选夫婿,然而连着两位驸马都是在成亲当日遭遇飞来横祸,朝野上下自然不免开始传言这位公主八字克夫,虽然“尚公主”在大周王朝里,是一件荣耀的事,但还是自家的小命要紧,于是,人人都开始推脱。

    在大周王朝里,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们不肯娶,就算是公主也嫁不出去,为此,天子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妹妹升格为长公主,然而地位低的,太后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地位高的,人家不愿将她娶进门,结果天子的这位妹妹,成了几百年来唯一一位到了十八岁都还没有出嫁的帝姬皇女,眼看着再拖下去就要年满二十,到时候恐怕就真的再也嫁不掉了,太后自然也不免开始心急。

    “对了,鸾梅啊,”陈太后道,“听说,你上次去铜州散心的时候,有一个才子给你写了情诗来着?”

    鸾梅长公主低着头,脸蛋有些羞红:“那个……那个……”

    太后道:“那个才子叫什么来着?”

    鸾梅长公主小声道:“宁江……可、可他还只是一位举人,而且……而且他比鸾梅还小上一些……”

    “举人的确是低了一些,如果不是三品以上官儿的子孙,那至少也得是个进士才成,至于年纪嘛,”太后道,“鸾梅,既然人家喜欢你,要是他今年考上了进士,哪怕只是一个三甲的同进士……赶紧嫁过去吧!”

    鸾梅长公主嗔道:“母后……”

    ***

    “难怪总说自己不祥……两次成亲,两任新郎官在成亲当日死翘翘啊?!”

    当日傍晚,宁江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院外那一道道飞起的烟花,发出感叹。

    白日逛街时,他特意打听了一下绮梦这位长公主的过往,然后也不免有些无语。

    两位新郎官,一个在迎亲时被门槛绊倒摔死,一个在拜堂前喝开水呛死……绮梦你还真是有够不祥的。

    院子的外头,小梦与秦小丫儿分别蹲在地上,将手中点燃的香往前方竖立着的烟花探去,然后转身拔腿就跑,随着“咻”的一声齐响,两道蛇形焰光同时冲上天空,嘭嘭的炸了开来,远处有孩童拍手欢呼。

    小梦也不由得,一边后退一边抬头,跳着拍掌,忽的后背碰到一人,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对着那人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温柔的道:“不要紧……咦?这不是小梦姑娘么?”

    小梦一抬头,这才注意到,这个人居然是她认识的……他竟然是河项郡王府世子宋俊哲,于是惊讶的道:“原来是世子?真是好久不见!”

    夜空中,烟花盛放,一团团的盛开,那时明时灭的光影,照耀着小梦桃腮杏脸的容颜,水灵灵的眼睛,宛如秋水一般明亮,那微微抿起的嘴儿,天真可爱的神情,看得宋俊哲心脏怦然。再回味着她刚才香背碰及自己胸膛时,虽然只是轻轻的一触,那软玉入怀的感觉,宋俊哲简直连骨头都要酥了。

    “小梦……”另一边,宁江走出院子,往这边走来。

    小梦回头叫道:“哥!”

    宁江来到他们身边,看向瞅着妹妹、目现惊艳之色的宋俊哲,道:“世子如何在此?”

    宋俊哲微笑道:“原来是宁解元,我只是偶然路过此间,刚才只顾着抬头看烟花,差点吓到令妹,纯属意外,抱歉,抱歉。”虽然是回答宁江的问题,目光却依旧看着小梦,不舍得移开。

    意外啊?!宁江忍不住的又呵呵了!

    宁江自然不相信宋俊哲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当然他对此也并不如何的在意。

    接下来的几天里,宋俊哲时不时会前来邀请他们兄妹,一同去游山玩水,找的借口,是因宁江之才华,有心结交,然而就连秦无颜与秦小丫儿,都看得出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时也看出他完全没有机会。

    之所以没有机会,倒不是因为她们的小梦姑娘本身的意思,而是因为她们的解元老爷,对这位世子完全看不上。而自身几乎全无主见的小梦姑娘,可是什么都听哥哥的。

    在这些日子里,宁江一边让秦陌与秦坎、秦无颜打探僵尸门的动向,一边自己在他们在京城所租用的宅院里,拿着一叠蜀笺,时不时的涂涂画画,有时也会把天陨流光取出来,揉揉捏捏,至于他在做的到底是什么,其他人却是都不清楚。

    有时,秦无颜也会为老爷端茶送汤,只见老爷在书桌上低头画着的,是一个个古怪的人形图案,这些人形图案里,又画着齿轮,以及经脉般的线条,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敢多问。她看到老爷时不时的,将那些画好的人形图案删删改改,又或是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火炉,然后重新画过。

    虽然来到了京城,但是老爷显然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别有用心的河项郡王世子,几乎就没有其他人来找老爷,而老爷对此显然也全不在乎。

    有的时候,她觉得,或许老爷是一个孤僻的人,但事实又显然不是如此,很显然,老爷纯粹只是不想把精力浪费在那些人身上,又或者说,在老爷的心里,那些日日花天酒地的学子,似乎根本不值得老爷浪费他的时间。

    有时候,老爷也会让她和小丫儿,陪着姑娘一同外出游玩,又或进入内城,逛街购物。

    而这种时候,河项郡王世子总是会“凑巧”的,在路上与她们偶遇,然后谈笑风生,陪着她们的姑娘逛街。后来,她把这事告诉了老爷,老爷皱了皱眉,不过并没有就此把姑娘关在家中,只是让她在姑娘外出时,用易容术扮成千金小姐模样,陪着姑娘一同逛街,等河项郡王世子出现时,便插在他们中间。

    老爷说这个叫“电灯泡”……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电灯泡”,但她很好的充当了“电灯泡”的角色,虽然她觉得有点多余,老爷没有让姑娘喜欢上的人,姑娘是绝对不会喜欢上的。

    今年的立春是在正月初六,老爷陪着姑娘看了青鱼坊的花灯。

    然后,到了正月初七,老爷正式前往国子学府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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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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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道之天下霸主介绍:
大儒董天舒率天下儒生于泰山之巅“铸圣”成功,开启了儒家盛世。 八百年后,元魔皇出世,儒道崩溃,山河破碎。为了救妹妹穿越重生的宁江,以救天下为己任,考秀才,中状元,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集结天下英雄…… 盛世成王,乱世称霸。 既然再活一世,我要做——天、下、霸、主!儒道之天下霸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儒道之天下霸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儒道之天下霸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